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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半個靈魂】我的靈魂在古代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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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0: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第一章 慧劍斬情絲
  「小姐,你又失眠了?」

  紅楓緩緩梳整著冷落一頭瀑布般的長髮,驚異得發現小姐今日不僅眼圈憂黑,臉色煞白,似乎還神情憔悴,比往日更添了幾許柔弱病態,她很是擔心。

  「沒有。」冷落冷言,板著一張拒人千里的臉孔,掩飾著內心的痛苦。又有誰知道,她精神上的痛苦,遠在肉體痛苦之上。每日!每夜!那被定格住的受辱畫面,宛如還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還說沒有,您的眼圈黑黑的。」紅楓早已習以為常,並沒將小姐的冷漠放在心上,邊說邊擔憂地指著銅鏡中的人兒,「您看,您變得好憔悴,這幾天也沒有吃多少東西,整個人瘦了一圈,再這樣下去怎麼行?」

  憔悴了?怎麼會?

  冷落定眼一看,怔住了神,銅鏡中映出一張美麗依然卻蒼白異常的臉,幾乎與她身上素白的紗衣同色。一雙猶如死神般的瞳眸,幽然無神,如同雪一樣沒有光彩。心中不禁一顫,何時她竟變成了這樣?她的鬥志、她的毅力、她的不妥協呢?都消失了?

  她悵然無語,側身默默地凝望著窗外不斷飄落的樹葉……

  唉……已盡深秋了……

  枯黃的落葉們,像是一群星星逃離了虛幻的天庭,回歸於沉實的大地,更像是美好而柔弱的命運,因抗不住風雨的侵襲而失墜於無聲無息。

  冷落心頭一窒,自己不就是那其中的一片落葉?!毫無抵抗地任憑它風吹雨打消逝而去?!

  她以前不甘的心上哪兒去了?不過是被「瘋狗」咬了一口,吃了一次敗仗,就退縮了、膽怯了?她還是那個無比堅強,永不低頭的冷落嗎?

  只知道在一旁自哀自怨絕對不是她的性格!

  冷落凝注著鏡中映射出的自己。長得太美未必是幸,也未必是不幸,美也是一種力量。她雖然沒有任何武功,可她並不是弱者,她的容顏就是控制男人最好的武器。她沒有錯,錯的只是那些被這皮相所迷惑住的人。既然命定了她,給了她一張絕世的容顏,就算要背負上千古罪名,成為紅顏禍水,甚至是株藏毒的罌粟,她也要與這命運鬥法,不甘受任何人的擺佈與奴役!……自由、寧靜、幸福……還在等著她!

  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比現在更糟的的局面了,不論還會有多少苦,她都要忍。一定能熬過這段匍匐於駱煒森腳下的日子。有她在的一天,她都不會讓紅莊平靜!

  她下定了決心,不再猶豫,不再迷惑,甚至不再留下任何的後路。不扳倒駱煒森她誓不罷休!

  「紅楓,聽得見鈴聲嗎?」冷落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銅鏡,可注意力卻已不在自己身上。

  「聽得見。」

  透過鏡子的反光冷落細心留意著紅楓說話時的神情。紅楓沒有說謊,她很肯定。紅楓從小到大只要一說謊,她的眉角就會微翹,略顯心虛。這細微的小動作她每次都看在眼底記在心裡。

  冷落鬆了口氣,他沒來。可是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她究竟是在慶幸?還是在失望?

  「近日紅莊可有特別的事發生?」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聽下人們議論,莊內像是來了許多的武林人士。」

  很不尋常!紅莊已經盡十年沒有和外界打過交道了,武林中人突然造訪紅莊,看來江湖肯定是發生了異動。

  冷落眼珠兒一轉,靈光一現。如果,如果說一個名滿江湖的山莊少莊主死了,應該不會是一件小事,再加上兇手又是……

  她的嘴角微微揚起,心中暗忖:小蓮,謝謝你!謝謝你遵守了我們彼此的承諾,我打從心底裡感激你!

  「都是些什麼人呀?」她狀似不經意問道。

  「奴婢不知道,奴婢一直都和小姐一樣,待在紅葉小築裡沒離開過半步。不過聽紅蘭說,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江湖小人物。」

  江湖所謂的名門正派人士應該不會站在紅莊那邊才是!名聲——這看似虛幻的東西,其實人人都挺重視,誰都怕它變臭,當然!除了那些只為出名不怕臭名的小人物。

  「莊主沒再來過小築了,是不是?」

  「是,自從上次莊主離開後,就沒有再來過。」

  看來是被這事兒給纏上身了。這樣最好,最好能忙得他暈頭轉向,疲於應付!

  ……

  一長串打探下來,大致的情況她已經瞭解了,唯獨紅楓——她的眉角始終沒有翹過一次。冷落倍感狐疑,她……她怎麼會這麼老實,簡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究竟是為何?

  喔!不管了!反正她沒說謊就好!

  小築的四周到處佈滿了守衛之人,是駱煒森離開之前吩咐下來的,她根本就不能離開房門半步。看來只有等待,一切見機行事。

  至於駱絕塵——

  他不來最好,如果他真的來了,她……

  心中一陣酸楚湧上,冷落黯然地合上眼,現在的情況和當初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已經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她不能再將他拖下水。

  因為他的存在,打開了她封閉已久的心扉。那種不屑於愛情的傲慢偏執,那種一次次遭到遺棄後堆積起來的冷漠,都已瓦解在他的深情裡,只是她一直都在欺騙著自己,不敢接受。可現在她卻是不能接受,還必須斷絕那根孽生的情絲,他才有生路可言。

  諷刺!大大的諷刺!

  她和他終究還是無緣,既已注定孤獨一生,何必再徒增哀思?早在很多年前,她就是個沒有心的人了,又何必將那遺落的心再補上……

  這樣……也好!斬斷了那根情絲,他也就能尋找值得愛值得為他修復情絲之人。她,她永遠不是那個值得他愛的人!

  「砰——!!」

  突如其來震天的揣門聲,驚動了房中的冷落及紅楓,同時掉轉頭望向門扉。一個如鬼魅般的人影驟然閃至身前,沒等看清,緊接著「啪!」地一聲,冷落便伏倒在地。

  誰知紅楓竟沒有朝大膽來人出手,而是立刻拜跪在地,渾身打著顫。

  突來的變故讓紅楓不知所措,驚恐萬分,可望著癱軟在地的小姐,她鼓起勇氣悲聲哀求,「莊主,求求你放過小姐!小姐她……」

  「大膽!」駱煒森厲眼一掃,紅楓的話隨之嚥回肚子。「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准進來!」深沉的聲調讓空氣為之凍結。

  紅楓嚇得急急站起身子,顫抖退了出去。

  冷落狼狽地趴在地上,這一記耳光打得她頭昏目眩、眼冒金星。她舐了舐嘴角滲出的血,和眼淚一樣的味道,鹹鹹的。

  駱煒森嘴角泛起一絲陰沉,「你好、你厲害,我竟又上了你的當!」

  冷落緩緩抬眼,泛白的容顏再加上唇畔的麗紅,增添了一絲迷惑人心般的妖魅氣息。她凝視駱煒森半晌,突地唇瓣一扯,笑了,一個十分淡然從容的笑,竟使那絲血跡顯得美艷動人。

  她的平靜更增添了他的憤怒,他是絕對不容許欺騙的,可是卻屢屢饒過她的小命。只要有關她的事情,他都無法冷靜以對,才會疏忽大意,聽信了她的話。

  駱煒森唯恐自己會在盛怒中失控,極力控制著自己。衣袖宣洩似的掃過桌面,打落了正在冒著白煙的香爐。「鏘」地,正在燃燒的香草散落一地。

  他似又想到了什麼,隨之斂起怒容,冷冷睨視她:「你以為你那小小的伎倆,真能神不知鬼不覺?那也太小看我駱煒森了!」

  駱煒森蹲下身子,一手握著她小巧的下巴,深邃的瞳眸望進了她幽靜無畏的美眸,看似愛憐摩娑著她的秀髮,唇角翻飛似有若無的弧度。

  「你不是很聰明嗎?知道我抓到了誰?」

  冷落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嘴緊緊抿著。

  他俯身在她耳畔,一字字擠出齒間,「小——蓮——」

  她心頭一震,有如水裡投下的一顆小石子,驚起了片刻漣漪。

  「怎麼?很吃驚?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被我抓到?是不是?恩?」駱煒森緩緩抬高她的頷,將她拉近自己,她吃疼地悶哼了一聲。

  「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愚蠢,竟會找小蓮那種蠢女人幫你。知道我在哪兒找到她的嗎?默府。我可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在謠言的來源地揪到了傳播者……你這神情好像不相信我?不妨告訴你,那個叫小蓮的賤丫頭,為了她喜歡的男人,一個默府的家丁,竟傻到幫了你後還敢繼續留在默府中?你說這是不是就叫什麼樣的主,就有什麼樣的僕呀?一樣那麼天真!」

  他的話漸漸擊碎了她露於表面的平靜,眉目間纏上了幾許愁傷。

  「別說一個小小的慕容山莊,就算是整個武林,我也不放在眼裡!」狂妄!狂妄的理所當然!

  「你把她怎麼了?」

  「你覺得她還有機會活著嗎?」駱煒森偏頭冷冷一瞇眼,顯得異常邪魅。

  「她……她……死了?」冷落不禁身子微顫,仰望著他的臉,希求能在上面找到一絲一毫的破綻,勸服自己他只是在騙她,小蓮根本就沒有死。可是……什麼,什麼也沒有,只有凜冽無情。她真的……死了……

  她迷離的眼眸,我見猶憐的神情,微啟的朱唇,在在勾誘著駱煒森。他低下頭,慢慢湊近,狠狠含住……

  「叩叩叩——!!」一聲急切的敲擊聲響起。

  「馬上給我滾!」 駱煒森厲吼道,威嚴而冰冷,毫不掩飾的慾求不滿。

  「莊主,屬下……有急事……稟報!」門外之人恍似被嚇得魂飛魄散般,顫咧咧地把話抖完。

  駱煒森強壓下體內翻騰的慾火,鬆開箍住她下巴的手,她瞬間失重跌伏在地。

  「進來。」

  一名勁裝男子應聲而入,湊近駱煒森的耳邊,嘰哩咕嚕說了一串。

  駱煒森神色猝然大變,正欲擺步離去的一刻,撇頭撂下狠話:「記住!這是最後一次,若再犯,我不會手下留情!」話畢,便匆匆往外走。

  氣焰消失了,對峙消失了,剩下一種叫做悲傷的東西沒有散去。房中的光線很淡,映得人若隱若現,模糊不清。她,一個人,靜靜地癱在那兒,木然,淡愁,飄渺……

 「小姐,您沒事吧?」待駱煒森走遠,紅楓便衝進屋內。
  「我沒事。」

  冷落推開她攙扶的手,拒絕她的好意,隨後,緩緩地站起身子,瞧也不瞧她一眼,蹣跚地坐在銅鏡前,胡亂地拉起衣袖拭去唇角那抹礙眼的血跡,無神地拿起台上的木梳順著有些散亂的發緩緩流下,卡住了,狠狠往下拉,斷了幾根頭髮,疼得鑽心。

  隨即她像發了瘋似的抓起首飾盒砸向鏡子,銅鏡上立刻迸開了一條狹長的裂痕,左右兩邊瞬間錯位,原本鏡中美麗的容顏也在瞬間錯位扭曲。

  她錯了嗎?錯了嗎?又是一條人命,又是一條人命啊!眼盲耳聾的上天究竟還要讓她背負多少罪孽才甘心?是在報復她嗎?報復她對慕容非凡的殘忍,所以才會等價的收回一條生命,讓她內疚?究竟還會害死多少人?

  罷手吧!罷手吧!

  但是另一個自己卻告訴她,是小蓮自己笨得選擇留在默府的,她有囑咐她離開,是她自己沒聽,怪不了她!

  她沒錯!她沒錯!

  臭老天!死老天!慕容非凡死的活該,這種處處播種又見美色起的男人,她厭惡的不得了,死了乾淨!小蓮這略帶姿色又文弱不堪的女子,活著也注定受苦,死了解脫!

  兩種聲音侵入冷落的心中不斷擊鬥,日趨白熱化,誰都不服誰,可誰也壓不住誰,就這樣對峙著。

  冷落雙手緊緊地箍住她的小腦袋,神情痛苦,頭彷彿要炸裂般陣陣劇痛。

  「吱」,窗子微響,一條人影就像輕煙似的飄然掠入,瞬間輕立於房中,不帶半分聲息。

  「誰?」敏銳的紅楓立刻為之大驚,大喝一聲,衝至窗邊朝來人一擊,還沒看清他樣貌,突覺一僵,竟被點住了脈門穴道,全身不能動彈,更無法說出話來,人早已閃離眼前。

  小姐!紅楓心裡惶急不已。

  一團溫暖熟悉的氣息從身後包圍住了她,冷落驀地從失魂的狀態中清醒,身子一顫,箍著頭部的雙手緩緩垂了下來,覆在摟住她腰的大手上,聲音有些發顫:「是你嗎?」

  「是我。」

  他的聲音,還是那般柔柔的,緩緩的,一股心酸的安心。她的鼻頭酸了,眼合上,再睜開,又合上,再睜開,不斷重複,強忍住流淚的衝動。駱煒森的一記耳光都沒能讓她流淚,可這單單的兩個字就險些使她墜下淚來。

  「你,你怎麼……」

  「什麼都別說。」駱絕塵截斷她的話,扳過她的身子,毅然道:「我是來帶你走的,先離開這兒再說。」

  冷落充耳未聞,呆楞地望著他——他沒有變,一身白色衣衫,還是那麼俊美,凝視她的眼神還是那麼溫柔,眼中育蘊著深情,只是……她不由自主地撫上他的臉頰,閃過一絲心疼,他瘦了。

  她好想像尋常女子一般不顧一切後果的撲到愛憐她的人懷裡,告訴他,自己的無助,自己的害怕,自己的悲痛,可是……不能,她不能,她不是那些只有愛就能滿足的人。

  但是……就放縱這一次,她這輩子唯一的一次!

  冷落立馬撲在他的懷裡,緊緊的抱住他,貪婪的呼吸他的氣息,傾聽他堅實的心跳。就讓她多待一會兒吧!這種感覺,她要永遠得將它記在心底深處。可是她卻不知道這留下來的,將會是壓在她心底深處的最深沉、最永遠的痛!……

  好半晌,時光似乎就此停了下來。

  駱絕塵雖然眷戀不捨,卻不得不出聲:「這樣待下去會很危險,我們快走吧。」

  冷落霍然一震,他的話飄入她的耳中,有如空襲警報一樣打斷了原本的溫馨,提醒著她,時候到了……時間永遠都無法停在這一刻……

  慧劍斬情絲,是抽刀斷絕的時候,難道她想從駱煒森的口中再聽到他的死訊嗎?她不想再有人死,尤其是他!眷戀何益?眷戀何益?眷戀又何益?

  冷落使勁地推開他,眼眸透露出疏離的氣息,冷漠得恰到好處。駱絕塵措不及防,被她推開了一臂之遙,她眼中的冷漠更叫他吃驚不已,瞬間呆住。

  「你是個什麼東西?我從頭到尾都是在耍著你玩而已,不過給了你一點甜頭還就當真了!」

  「什……什麼!?你在說什麼?」駱絕塵猛地倒抽一口氣,瞠大眼,一臉錯愕的表情望著她。

  「我在這兒挺好,跟你走,你拿什麼養我啊?我可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不想跟著你吃苦。再說,我根本就不想離開!誰說我恨駱煒森啊?早在你離開紅莊的時候,我就和他燕好了,好的不得了的那種,只是他竟瞞著我又納一妾,為了和他鬥氣才逗著你玩,你還真信了,愚蠢!」為了斷絕他的情,冷落甚至不惜毀掉抹殺自己的形象。

  駱絕塵神情慌亂地衝向她,扣住她手腕,「你騙我!對了!雲姨呢?你沒忘不是嗎?他殺了雲姨,你不可能會和他……」

  「那個賤女人,不過是我的替身,還敢妄想和我爭寵。我不過略施小計,就除去了她,我被殺的那幕是不是演的很逼真啊?」太過平緩話語,令人產生起無情的錯覺,使駱絕塵看不清她眸後的掙扎。

  「那慕容非凡呢?」

  「他啊,你不覺得看見男人圍著自己團團轉,是件很有趣事嗎?」

  「不可能……你不是……你是騙我的……」駱絕塵身形一晃,面色蒼白的直搖著頭,聲音中有著一絲無助。「那我中毒的事呢?你當時那麼傷心,絕對不是假的!」

  「哈哈!」冷落大笑,看似厭惡地揮開他的手,「你知道是誰告訴我你中毒的事?告訴你,是,駱!煒!森!」

  駱絕塵不敢置信的後退了一步,須臾,慘然而笑,透露著濃濃的傷痛,「通通都是騙我的……通通都是……我不信!你說過你喜歡我的,難道也是假的?」

  冷落的眼底快速閃過一絲心痛,一瞬間卻又被冷漠所取代,她收回目光,冷哼一聲:「我當然喜歡你,我還喜歡這房子,這衣服,這銀釵……我喜歡的東西還有很多,要不要都聽一遍啊。」

  「我不信……我不信……」他喃喃地重複著話語,渙散的目光落在遠方,彷彿她根本不存在。他不覺踉蹌後跌,腦中一片空白,一片麻木,一顆心卻痛苦著。突地,他抬起頭,一雙俊目中滾動著的淚珠,雖未奪眶而出,但是這種強忍著的悲哀,卻遠比放聲痛哭還要令人痛苦得多。「不管你說什麼,我只知道我愛你,無悔!」

  他的眼淚、他的無悔深深撼住了她,心臟跟著愈加收縮,可這致命的一劍不得不揮下,這樣才能徹底絕了他最後的一絲情。

  「你給我聽清楚,遊戲只是遊戲,不要當真!像你這種只知道愛來愛去、窩囊沒用的男人,替我提鞋都不配!還是乖乖滾回駱煒森的身邊,老實得當一條狗,說不定,我還會看你兩眼!」

  她無情的話狠狠的重創了駱絕塵已傷痕纍纍的心,他悲慟地緊閉雙眼,緊握拳頭,一瞬間產生了一絲放棄的念頭,可是只要一想到,放棄她的結果就是她頭也不回的走出他生命,頓時感到世界崩離。他不要放棄!

  「好,我去,我去,只要你還會看我,叫我幹什麼我都去。」低柔渾厚他的聲音,帶著祈求顯得聲嘶力竭。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為什麼他不罵她,不打她,還要像條狗一樣毫無尊嚴的對她搖尾乞憐,求她施捨愛。不值得!不值得!她是個壞女人!太壞了!

  看到他那樣,冷落就覺得好難受好難受,心痛,痛到沒有任何知覺。揮起的劍全都砍在了她自己的心上,原來,她……還有心的……

  氤氳的眼一闈,無意識的,她揚起顫抖的手緩緩的、逐漸向他靠近,驀地,半空中,停住了……

  不!不對!他被她如此重創,猶如被拔了牙的野獸,不具任何威脅,如果回到駱煒森身邊,依駱煒森的脾氣,這種廢物他根本不屑一顧,自然就不會再用藥物來控制他了。

  讓他現在痛苦一陣,總好過死亡,痛苦總有一天是會過去,說不定,他離開了她這個災星,才是他的幸福!

  是無情亦有情,或錯或對她亦無法分清,這個男人已是她心中一個永遠也無法結痂的傷口。

  「那你還不快去!我可沒空招待你!」冷落低垂下滯於半空中的手,急轉過身子背對他說著嫌惡的話,可沒人知道零落在凜風間的,是誰的晶瑩淚珠……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需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精彩!真是精彩!精彩之至!」突然,房間裡響起比冰還冷如來自地獄般的,讓人靈魂顫慄的聲音。

《 本帖最後由 oner 於 2010-2-11 07:0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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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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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1: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悲從中來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哀傷中的冷落嚇了一跳,她猛地轉身,瞥見牆落陰暗處駭然佇立著一條巨大身影,半張臉隱藏在光線的陰影中,唯有那一雙厲眸,閃爍出陰森的光輝。她用力眨了眨眼,定神望去,這一瞧可不得了,她美麗的容顏頃刻間染上一層黑煞,嚇得花容失色。他竟是駱煒森!

  他不是應該早就離開了嗎!?究竟站在那兒多久了!?莫非她說的話他全聽見了!?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讓冷落渾身毛髮直立而起,斂起傷感的情緒,屏息以待。

  「繼續啊,怎麼不說了?」駱煒森半倚著牆,雙手環臂,臉上掛著輕諷的冷笑,銳利含怒的目光掃了冷落一眼,目光又定在了駱絕塵的身上,「絕塵,你這是什麼表情?看見我就這麼讓你吃驚?」

  冷落心中一突,望向駱絕塵,他的臉色已完全慘白,神情十分怪異。

  「你……不是……應該在……」

  那日,他在紅莊山腳遇上「崑崙三俠」,隨後他便跟上他們,將其中的老三暗中除去,戴上「巧奪天工」制的人皮面具取而代之,混入紅莊。一方面伺機而動,另一方面將紅莊守衛部署記下,用信鴿傳給慕容山莊。今日,慕容山莊等人做好了萬全準備上山攻打紅莊,他心裡清楚慕容山莊只能算是二流角色,沒一個人是駱煒森的敵手,可是至少能拖住他,他也就能趁山莊混亂之際,將駱駱帶走。但是……

  為什麼?駱煒森竟會在這兒!?他應該在外對敵才對啊!

  「『巧奪天工』!」

  不輕不淡的四個字,從駱煒森的口中吐出,竟讓駱絕塵的臉色白得甚至泛青。

  「絕塵,你是我一手養大的,你的心思謀略,我會不知道?『玲瓏鎖』本就是一對鴛鴦連環鎖,一旦一方摘下,那被系的另一方便不再起作用。你戴著玲瓏鎖,只要一靠近紅莊,鈴聲一停,我就會知道你在附近,可如果用內力將它震斷,我當然也會知曉,堤防的心勢必也就會加重,最好是做到不打草驚蛇。你是這樣想的不是嗎?而能不動聲色將鎖摘下,續系他人,另一鎖卻不會有任何異樣,普天之下能做到的只有『巧奪天工』一人。遂你就去找那老頭幫忙了不是嗎?」

  駱絕塵臉色微僵地看著駱煒森,他全說中了他的想法,看穿了他的心事,讓他無從反駁。

  冷落這時才明白,為何駱絕塵身在紅莊的領域內了,紅楓卻還能聽得見鈴聲,以至於駱絕塵的突然出現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煞了個措手不及。

  咦?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的腦海中閃過一絲異樣,剛要拽住它的尾巴又讓它給溜了……

  駱煒森冷哼一聲,猶似嚴父斥子的薄責輕語:「絕塵,難道你沒想過在找他之前,先查查他的底細嗎?他為何會那麼爽快的答應幫你,你沒想過原因嗎?『巧奪天工』,可是我養的一條狗,沒有我的首肯他又豈會幫你!這可不像心思縝密、行事謹慎的你。」

  駱煒森故意頓了半刻,接著含諷帶譏地說道:「噢!我知道了!你是怕耽誤了時辰就再沒機會帶『你妹妹』遠走高飛了才會失常至此,看來『你妹妹』的存在,早已亂了你的心智,你真的很讓我失望。」 一聽就知道話中有話,意有他指。

  駱絕塵面無表情,眼中沒有任何光芒,可擱在身側緩緩收緊的雙拳,卻曝露了他的情緒。「你妹妹」這刺耳的三個字,彷彿是駱煒森有意在強調,提醒著他,讓他內心洶湧澎湃,無法自制。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紅莊裡?」

  「我可是一直都在等著你行動,當你一發現紅莊的守衛最『薄弱』、『易攻』的就在南門時,是不是很高興呀?嘖!沒想到你這麼不經忍。」駱煒森對駱絕塵是嘲笑了又嘲笑,譏諷後再譏諷,冷酷的眼中透著蔑視,好像打擊他就會讓自己快樂,故意對酸澀的心情視之如無物。

  「那,又為何不馬上拆穿我,將我抓起來?」儘管駱絕塵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一絲顫抖還是洩露了他的憤怒。自己竟一直在他的掌中被他戲耍著卻不自知!

  啊!就是這個!駱絕塵的話猶如鐵錘般重重擊了一下冷落的腦袋,終於知道什麼地方讓她一直覺得不妥了。為什麼駱煒森明知道她腳上的「玲瓏鎖」已無任何作用了,卻不將它摘下?為什麼紅楓會對自己知無不言,甚至告訴她「玲瓏鎖」傳音的方法?又為什麼他明知駱絕塵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抓他甚至殺他簡直輕而易舉,卻要佯裝不知直至今日?他明明早已洞悉了一切……

  冷落心底一寒,唇畔因為恐懼害怕而微微在顫抖。她錯了!全是她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當時的自己被「玲瓏鎖」給蒙住了,太過擔心駱絕塵的安危而失了冷靜。駱煒森從頭到尾都不是為了測試駱絕塵對自己的忠心,一個早就背叛了他的人,他怎麼可能會再給他一次機會,除了……除了她自己!?他是為了測試她!?

  「記住!這是最後一次,若再犯,我不會手下留情!」

  冷落的腦中浮現出駱煒森離開前撂下的話,那既是警告又是暗示……

  他太可怕了!好像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樣一個可怕的人,竟然曾上過自己的兩次當,還殺了慕容非凡,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險中求勝,讓人難以置信!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呢?」駱煒森嘴角上揚,泛起一絲淺淺的笑意,但那笑意和愉快、愜意全沾不上邊,反倒透著一絲詭異、不屑、冷淡與無情的意味。「你,不配知道!我根本從沒把你放在眼裡。」

  駱煒森側過頭深深望住了冷落,眼中夾雜著某種複雜的情緒,又很快移開,眸光回到駱絕塵的臉上,霍然變得寒冰。「你不是答應了『你妹妹』要回我這兒當一條『狗』嗎?那還等什麼!過來呀!」

  登時,屈辱和憤怒塞滿他的胸腔,駱絕塵下顎咬得死緊,緊握的雙拳早因用力過度,指甲深深陷入了肉中,掌心已經浸出了血,而他卻渾然不覺,仍極力的控制著自己想要不顧一切以劍發洩憤怒情緒的衝動。

  這樣屈辱的活著還不如讓他去死!可是……可是……

  可是他不能!他曾答應了她要活下去,或許她早已經忘記……

  「……我要的是一個活著的駱絕塵,不是一個死人,你還要保護我不是嗎?只有活著才有希望。我會等著你,如果最後你我都還活著,我們就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視若珍寶,就算通通都是謊言,他也認了,就當是自己騙自己,他早已無法自拔地陷了進去,再也出不來了……

  駱絕塵忍受著極大的屈辱,挪動腳步,每一步有如千斤重,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腳印,極慢地朝駱煒森走去……

  兩道清淚從冷落眼角慢慢滑落,滴在了冰冷的地上,一抹悲傷瞬間自胸臆間氾濫。她知道,這是駱煒森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只要自己不阻止……

  她的眸光隨即一轉,投向靠在牆邊的駱煒森,希望能從他的舉止動作中揣摩出他的意圖。不期然地,駱煒森渾身驟現一股嗜血的殺氣,她惶急地嘶喊:「不要——絕塵!危險!」

  這一聲驚懼的叫喊,喚醒了駱絕塵早已渙散的神智,本能的身形一閃,躲過了駱煒森致命的一掌。

  「還是出聲了……她還是出聲了……」一向睿智沉穩的駱煒森神情驟然變得慌亂,他瞪大眼睛,不自覺得低語。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如萬蟻鑽蝕,嚼咬他的心。

  須臾,駱煒森的雙眼裡開始凝聚風暴陰影,四周空氣彷彿也隨之一變,一種陰沉的氣息逐漸散播開。那深層的怨恨、狂作的暴怒、凶戾的血腥、還有那意圖毀滅一切事物的無上殺氣,一古腦兒全席捲上了他的心。

  「駱!絕!塵!我要你死!」

  駱煒森的手掌突地泛起砭人凍氣,電光火石間,人已經移到了駱絕塵身前,揚手一掌擊向他的前胸,駱絕塵被他強勢的攻擊打得措手不及,連連閃躲後退。伴著幾聲巨響,紅木雕琢的桌椅一個個接連化為一堆碎片,支離破碎,房中滿目瘡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戰火始終沒有波及到梳妝台那兒——冷落所站的區域。

  只能作壁上花的冷落緊緊盯著駱煒森和駱絕塵,駱煒森的每一次攻擊都令她揪心,惟恐絕塵會中招。男人打架,女人一向插不了手,更何況是武林高手之間的對決,自己如果莽撞衝進去,只會徒增絕塵的負擔。

  駱煒森連發數掌,而且每一招快如閃電,每一式都毫不留情,狼狽閃撲的駱絕塵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少頃,一個翻滾,他抓住轉身的一個空擋,化被動為主動,趁機抽出腰際間的軟劍,出其不意,迅快而兇猛的朝駱煒森的咽喉刺去。

  可駱煒森好似早就知道了他的攻擊路線,劍尖在離他一寸之時,掌中一緊,就被他穩穩地捏住。

  鏗鏘一聲!軟劍在剎那間竟被駱煒森折成兩段。駱煒森含著凜冽殺氣的眸中閃過一抹怨恨之色,就在駱絕塵一驚之間,掌中半截斷劍,狠狠扎進了他的胸膛。

  「啊!不——」

  伴隨著女性尖銳淒厲的嘶叫聲,駱絕塵悶哼了一聲,隨即感到一股痛徹胸臆的劇痛蔓延週身,鮮血就像噴泉一樣噴湧了出來,順著傷口向外流淌,染紅了白淨的衣衫。一個踉蹌,他不支地向後倒去,一頭栽倒在地,渾身虛軟無力。

  駱煒森猶有不甘,欲補上最後致命的一掌,身受重傷無法動彈的駱絕塵毫不畏怯地瞪視著他。就在駱絕塵以為自己將命喪在駱煒森掌下,千鈞一髮之際,只覺眼前一黑,有人不顧一切的撲在了他的身上,幾滴溫熱的水珠落在了他蒼白的臉上。

  覆在駱絕塵身上的冷落此時腦中一片空白,閉上雙眼,等待疼痛的降臨。但,等了半晌卻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她張開緊閉的雙瞳,不經意地,對上了那雙像琉璃一樣清涼剔透的深郁眼眸,那眸裡不單單只有自己的映像,更多的是無怨無悔的愛意,令她無法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時間彷彿停止在了這一刻……

  「啊……」

  刺銳的慘叫聲,霎時敲醒了沉醉於彼此的兩人。她的頭髮被人從身後狠狠地揪起,將她漸漸拉離了駱絕塵的身體,當她痛得以為自己的頭皮就要被撕裂時,又被他用力往後一曳,撞上了那蘊著宛如零下五度冷冽的蕭殺黑眸,足以教凝視者驚心動魄、寒慄直竄。

  「他對你就這麼重要?為了他,你竟連命都不要了!為什麼?我究竟哪點不如他?為什麼是他!?」駱煒森的語氣顯得異常狠戾暴怒。

  那一掌,他冒著被內力反噬的危險,硬生生地收回早已擊出的掌勁,只為不傷著她。可是!他得到了什麼?是他們深情款款的對望!

  更令他捶首揪心的是,當他在目睹他們四目相交的瞬間,閃過他心扉的竟是妒忌、苦澀、心痛、怨恨……各種各樣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如滾滾的潮水在他心頭洶湧激盪。

  他一直都是一個強者,怎麼能有如此軟弱的情緒?

  駱煒森不由得加重手上的力道,手勁更加猛鷙粗魯,想要將自己心中的痛加倍的附在她的身上,可是另一隻手卻背道而馳,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雪頰,就像內心矛盾的自己。

  「你……你放開我!」冷落忍住痛楚顫聲大叫道,雙手下意識的緊緊扣住他揪著自己頭髮的手,努力想要掙脫。可是她那點力量,就像給駱煒森撓癢一樣,根本就沒有什麼實質性上的作用。

  「你!把她放開!」倒在地上的駱絕塵,憤怒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堅凝,殺氣瞬間提升至極點。他凝聚心神,急點身上幾處穴位暫時止住鮮血,一手撐著地,吃力地站起身子,一手抓起地上的斷劍,持起劍柄,以一去不復返之勢的寒森劍氣向駱煒森飛刺。他的心中只有一個信念——保護她!

  「這世間任何人都有可能嬴我,唯獨你駱絕塵絕對不可能!」駱煒森頭也不回地單手一揚,一道寒凜的掌風射去,「要知道,你所有武功都是我教的。今天!我便通通收回!」

  面對迎面而至的掌氣,本就受了重傷的駱絕塵根本連閃躲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對上,剎那間人已黏在了牆上,並順著牆滑落下來,重重地伏在了地上。

  「不!絕塵!絕塵……你應我一聲!應我一聲啊!求你!……」

  冷落不停地呼喊,不停地呼喊,他還是緊緊地閉著雙眼,一動也不動,鮮血沿著他的臉頰和髮絲緩緩滴落在了地上。

  她驚呆了,彷彿聽到了一種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聲音,她知道那是自己心碎的聲音。她開始拚命地撕扭著身子,想要立刻奔至他的身邊,駱煒森卻牢牢的將她制住。

  霎時她停止了掙扎,猛然撇過頭,深深地瞪了駱煒森一眼,那一眼有驚駭,有憎懼,有仇恨,有悲哀,這一切都像成簇的芒刺向他射來。駱煒森怔忡了,心彷彿被狠狠地蟄了一下。

  「為什麼?為什麼?」她一句句淒厲夾著怨恨的聲音叫人痛徹心扉。

  駱煒森揚起手微觸了一下她的臉,淚水順著他的指尖,滑落在了他的掌心,「你哭了?」身體上的痛都沒能讓她落淚,她卻為了駱絕塵一次又一次的哭泣。胸腹間本已壓下的酸味又開始不受控制的上湧。

  原來淚水早已打濕了她的整張臉蛋,模糊了她的視線,「他是你唯一的兒子啊!你怎麼下得了手!你簡直喪心病狂、毫無人性!」

  「我不在乎!只為你!」

  「為我?哈哈哈——」冷落哈哈大笑,那笑聲裡卻帶著無窮無盡的痛楚和傷悲。

  她恨!她恨那個從沒有自媽媽和雲娘的陰影中走出來的自己,那個為了斷絕情感,強行武裝起來口口聲聲只為自由的自己,那個只知道不斷逃避卻不敢面對現實的自己,她要撕下偽裝!

  「你殺人竟說是為了我!?那你還會為了『我』殺多少人?無數個我甚至叫不上名字的男僕、雲娘、慕容非凡、小蓮、現在又輪到了絕塵……你還打算除掉多少對我『不利』或『愛慕』我或我『喜歡』的人,才會感到滿足?說啊!說啊!」冷落咄咄逼人的質問他,怨毒的眸光仇視他。

  「我哪裡錯了!他們都通通該死!你一次又一次的背棄了我對你的信任,我卻一次又一次的原諒了你,已經格外開恩了,你還想怎樣?我沒有錯!」氣極,他吼叫出聲。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冷落失聲地仰首大叫,「你為什麼就從不曾考慮過我的感受?你知道你帶我的是什麼?無盡的痛苦!無盡的悲傷!從我多少歲開始,你的態度就變了?我記得清清楚楚!十歲!是啊……十歲啊……在那之前我是多麼的快樂,以為找回了我遺失的童年……」

  「什麼?遺失?」她的話讓他聽得有些費解。

  此時的冷落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已陷在一種失智的狀態中,神態木然,眼神沒有焦距,「你的眼神開始讓我感到膽戰,那不是父親的眼神!我卻總是不斷地騙著自己,沒什麼沒什麼,不要這麼神經質,不要這麼多疑。結果呢?紅葉小築裡的男僕一個接一個的消失!最後只剩下了女人……」

  「那些下賤東西根本不配和你站在一起!」

  「我害怕了,窒息感就像惡魔一樣吞噬著我的靈魂,我一天都忍受不了!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呵,你一定以為我的針線活很差吧,可能紅莊裡的人都這麼以為!你知道什麼叫雙面繡嗎?就是綢緞的一面繡的是圖,但反過來另一面卻是字!我成功了!成功的騙過了你,騙過了專制的你,才能將這內是字外是圖的繡帕發出去……」

  「你——」駱煒森頓時咬牙切齒,這些雖然他後來都知道了,可是從她嘴裡說出來,譏諷之味卻顯得異常的濃烈。

  「我出來了,終於出來了!可是,身後卻跟著兩個監視者。我不信任,不信任任何人,包括他。我知道他喜歡我,從他十五歲,呆得在我面前跟著我脫衣服開始,我就知道他是在喜歡著我。可是,我從沒打算接受任何人的喜歡甚至是愛,而他這時也被你支下了山。一年,二年,彼此分開的時間裡什麼都可能改變,更別說是那搖擺不定的愛情,那是世上最大的謊言!我欺騙他,利用他,傷害他,唾罵他,他卻對我說,他無悔……」

  「不要說了!我不想再在你的嘴裡聽到他!」駱煒森的鐵臂以兇猛的氣勢勒住她的雙肩,向她咆哮。

  冷落卻始終面無表情,甚至連一點感到疼痛的神態也沒有展露,心靈上的疼痛早就凌駕在了肉體的痛苦之上。

  「無悔,一次的無悔,讓我嗤之;二次的無悔,讓我悸之;三次的無悔,讓我銘之……他對我的愛是不顧一切的付出,我從頭到尾都沒回報過他一分,明知是去死,仍然願意去死,還那麼的義無返顧。這樣一個傻瓜,天下第一的傻瓜……感動了,心動了,情動了……讓我這個一直都在嘲笑愛情的人,也栽了進去……你不是問我你哪點不如他嗎?」冷落失焦的視線突然凝聚,晃至駱煒森的身上,唇邊掠過一絲冷笑,「那你又究竟哪一點比的上他!」

  隨著冷落最後脫口的一句話,駱煒森的黑眸越發的冷戾。

  「骨子裡,你和我根本是同一種人,極端的自私和自我,容不下一點背叛,可是卻始終有一點不同,就是我沒有你狠、沒有你絕!對於喜歡的東西,如果它沾上其他人的味道,我就會不屑再要,而你卻寧肯毀了也不給別人。這樣的你,為什麼會三番四次的饒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駱煒森神色一黯,好似一絲痛楚鑽進了他的心,原來這就是受傷的感覺。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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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1:32 |只看該作者
  「我只知道你精心策劃的這個局還是把我套住了,讓我這個獵物無怨無悔的自動往裡跳而渾然不覺,還天真的以為,只要我將絕塵趕走,讓他乖乖的回到你的身邊,你會念在親情的份上饒過他。可是,這竟是一個陷阱,你只是在利用他來試探我。我編造謊言騙他,罵他,趕他,反而讓你看出了我對他的心。如果我當時沒有趕他走,而是附和地讓絕塵帶我離開,那絕塵就變得無關緊要了,我也只是在利用他而已,你便不會再和他計較,是不是?」冷落使勁拽住他雙臂的衣料,攀著他,眸光中充滿了無限的怨恨,一瞬不瞬的望向他。

  駱煒森棄去黯傷的情緒,回答是異常的冷酷,「是!」

  冷落渾身一顫,就像個無助、慌亂的小孩,「是我……是我……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

  駱煒森頓時有些失措,她從來不曾如此失常過,他趕忙緊摟住她瘦弱的身軀,下頷愛憐地摩挲著她零亂的髮絲,垂首至她的耳畔低語:「你沒錯,是他該死……」

  他該死!?這三個字猶如一桶冰水從冷落的頭上澆下,神智猛一清醒。

  絕塵該死!?最該死的人是你!

  冷落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全身因為氣憤到極點而顫個不停。心湖生出的一股憤怒,淒厲的憤怒,驅使她抬起雙臂,好似在回抱他一樣,將手游移至他的後背,右手緊握住因與駱煒森拉扯而從自己頭上拔下的銀簪,直直的立起,毫不猶豫的狠狠插了下去。

  「嗯……」悶哼聲,後背傳來了一絲劇烈的疼痛,駱煒森放開她,胡亂伸手扯出後背上的凶器,驚愕的膛大雙目,倒退一步,憤怒而不敢置信道:「你竟然要殺我!?」

  她的回抱,讓他以為她終於臣服了,終於完全屬於自己了,結果竟是為了殺他!又被騙了,被她給蒙騙了!

  當一個人的信任支柱被抽離的時候,毀滅般的恨意總是先於憤怒到達,甚至徹底地壓倒了隱藏的怒火。

  駱煒森的眼神變得異常的凶狠而殘佞,此時的他就像一頭發狂的猛獅般,隨時都會失去控制。

  「你這個淫女殺子的禽獸!你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放過他的打算!就算絕塵變得無關緊要了,你還是會一輩子用藥物控制著他,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兩樣……你順著我的話叫他過去,也是想最後確定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因為不管我有沒有出聲喚他,我知道,你的那一掌還是會打下去,絕塵還是會死!這一切的一切,最該死的是——」

  冷落那帶著哭腔般的聲音啞然而止,駱煒森瞬也不瞬的滿著極地陰戾寒冰的目光讓她有一種冷透的冰滯感,不禁渾身發抖,將「你」字吞進了肚子,恐懼籠罩上她的心頭,不住後退。

  「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他朝她逼近一步,如獵豹般隨時準備撲上前捕捉她,模樣恐怖至極。冷落嚇壞了,尖叫聲隨之響起,全力朝駱絕塵倒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他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的後領,弓臂一扯,用力擲在地上,並順勢將她壓在身下。

  他的眸對上了她美麗蒼白的小臉時,輾轉出一種摻揉恨意的狂烈愛戀。「淫女是嗎!禽獸是嗎!好啊!我就淫給你看!」

  「啊——滾開!滾開!」冷落不停的尖叫吶喊,雙手雙腳亂打亂踢,卻仍無法撼動他一分一毫,不論她如何努力,都掙扎不開他鋼鐵般的鉗制。

  駱煒森近乎於瘋狂,粗暴撕碎她的衣裳,抓住她不聽話的雙手,將它們攏在一起,單手固定在她的頭頂上。然後一隻腳按住她同樣不聽話的雙腿,將唇移至她頸側,沿著胴體婀娜的曲線不斷往下移,狂暴地留下他的印記。

  「不要、不要、不要……」冷落搖著頭,喘不過氣,激烈地掙扎著,雙眼狂亂得不知失落在何處,「不要!」她尖銳嘶叫,彷彿陷入了不堪回首被他強暴時的黑暗記憶,噩夢又要再次降臨。「別碰我!別碰我!禽獸!禽獸……」

  對她不停的掙扎駱煒森突然失去了耐心,面無表情地扯下她的褻褲,翻過她的身子,毫不留情地從她身後刺入她的體內……

  「啊……啊啊……」冷落不可遏止地從喉嚨迸發出一聲長長地慘呼,響徹房子的每一個角落,身體正因無法忍受疼痛感而瘋狂地顫慄著。

  殘忍的他,不顧一切的傷害了她!

  他就是要傷害她!

  他就是要她痛苦!她愈痛苦,他就愈興奮!

  只因她傷了他的心……

  駱駱……駱駱……

  伏在牆邊的駱絕塵,手指不易察覺地顫動了一下,她痛苦哀鳴的慘叫侵入了他的心、肝、脾、肺、腎……顫動了他的全身,強烈求生的意念將他快要渙散的靈魂重新聚合在一起。

  駱煒森狂暴地在冷落的體內戳刺,絲毫沒有半點技巧在裡面,有的只有力量,就像一個只是在宣洩慾望的野獸,每一次都是結結實實、強而有力,讓她徹底的痛、徹底的疼!

  「啊……嗚嗚……不要!放過我!放過我!」 昨日的噩夢、今日的噩夢,輾轉地啃蝕著她破碎的身心,那絕望的哭喊聲,更顯悲慘而可憐。

  漸漸恢復意識的駱絕塵微弱地撐開眸子,露出一線目光,全身經脈盡斷,讓他連挪動一步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趴在地上。

  駱駱?駱駱呢?

  他惶急地抬起頭,順著呼喊一眼望去——

  那疼痛撕心裂肺,一股徹骨的悲傷如山洪爆發,視線模糊,淚珠一顆一顆混著血水掉落下來。

  「不要……」 細細發顫、低如蚊吶的聲音,不可抑制,語音漸次升高,破碎而出,「不——」

  突然響起的一聲淒厲嚎叫,撞入了冷落的耳膜中,她本能的移轉眸光,對上了他!

  一瞬間,她猶如被凝固了,心跳驟然停止,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

  「啊——!!」

  多少的悲從中來,哀從中來,憤從中來,恨從中來!上蒼!如果你還有一點憐憫,求你讓我即刻死去,我不想再面對!面對這殘酷世間的一切!

  她抬起雙手自欺地掩住臉,連續不斷地發出傷心欲絕的嗚咽,幾不可聞的悲鳴聲從指縫中溢出,「不要看……不要看……求你不要看……」

  她的痛苦呻吟讓駱煒森越來越感到煩躁不安,報復的快感離開,留下的只有落寞。他理不清這種矛盾的心情,開始想要停止。可正當他準備停止這荒謬的報復時,竟發現駱絕塵沒有死!?

  控制不住的妒火開始上升,洶湧澎湃。他隨即抽離她的嬌體,想要徹底將這個礙眼到極點的東西解決掉。他朝駱絕塵走去的當口,一道翦影飛閃而至,匍匐在地扣著他的雙腳。

  「我求你!饒了他吧!我,我發誓,今後我會乖乖的,再也不逃了,再也不搞怪了!只求你讓他離開!讓他離開!」冷落死死拽住駱煒森的褲腳不讓他上前,哭泣著,乞求著,赤裸的身體不停顫動,樣子顯得極其悲慘和心酸。

  又一次強烈的無能為力和自我厭惡襲上駱絕塵的心頭。

  他陷入昏迷的時候,她說過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他都能聽見。原來她是愛他的!她是愛著他的!

  可是,無能的自己卻無法保護她,反而還要她的保護。

  駱絕塵,你真沒用!沒用!沒用!……

  自怨中他始終不願醒來,她在受苦,自己卻選擇了逃避!

  她的號叫、她的悲痛、她的無助在在擊碎了他的心。他不能再逃避!他寧願和她一起受這折磨……

  「不要……咳咳!求他……」才說了幾句話駱絕塵便痛苦的咳了起來,大量鮮血從他的嘴裡流了出來。

  「你不要說話!」極度的恐懼令冷落慌亂地朝他望去,生怕他再這樣嘔血下去,死亡就會離他越近。

  可當她和駱絕塵對上的那一眼、那一刻、那一瞬間,彷彿四周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只有他們相望的彼此。

  駱煒森雙手握拳,眼中的寒芒突地熄滅,殘暴冷戾之氣驟現倏隱。只有令駱絕塵徹底消失,她才會永遠的只屬於他!

  駱煒森俯下身去,扣緊她的腕脈凌空拉起,冰冷的唇掠過她的粉頰,湊至她的耳畔親暱低語,「我當然不會殺他,我要讓他粉身碎骨,挫骨揚灰,死無全屍!」

  冷落呆楞了,臉色刷白,待駱煒森一鬆手,便「啪」的落地。

  「來人!」

  頃刻間,兩名勁裝男子便閃立房中。

  「即刻將他扔下山崖,不得有誤!」

  「是!」

  不——不——!!

  冷落蹣跚地爬起,想撲上前去阻止,卻再次被駱煒森攫住了身子,只能目視著那兩個人各架一臂,將絕塵慢慢拖離屋子。

  駱絕塵回頭凝望她,回望那最後的一眼,彷彿欲將她鑲嵌在他的靈魂深處。他的嘴唇蠕蠕顫動,用吐血一樣的悲鳴般的聲音說道:「咳咳!……等我……一定要……等我……」聲音逐漸遠去,漸漸消失不見……

  她的喉間發出一串哭嗥聲,悲愴而淒楚,聲聲令人欲斷腸……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法思索、沒法有任何反應,承受不起又一次的失去,那種剖心般的劇疼,怕是再難神智清醒地去感受,心好冷,好冷……

  眼前驀然一黑,她嬌弱的身子如斷線的木偶向後軟倒,她的世界頓時一片死寂。

  駱煒森趕緊接住她墜落的身子,錐心刺骨般的心疼,眼神也因失意而暗沉。他仰天大叫,悲憤的氣流驚散……他知道,她恨他……

  幽幽的歎息無聲的響起,頭一回為自己所做的事而後悔……

  「紅武,我們真的要將少爺扔下山崖嗎?」

  「莊主吩咐下來的,不得不做!」

  「可是少爺對我倆有恩呀!上次要不是少爺給你銀子,你娘早死了!」

  「我知道……可是,我能怎麼辦?紅耀!平時就你想法多,你想想!」

  紅耀望了一眼駱絕塵,面如死灰,氣息微弱地似會隨時斷去,「少爺反正都快死了,不如我們等少爺死後就將少爺埋了,讓他入土為安,不要再折騰一個死人了。」

  「那也是!」

  亂葬崗——

  兩名男子各拿著鋤頭在挖著地。

  「呼——」一陣陰風拂過。

  紅武猛地打了個哆嗦,四處張望,腳底開始涼到頭頂,不會吧!難道是那種「東西」,他最怕那玩意兒了。

  「呼——」

  「紅耀!你有沒有感覺到?」紅武推了推一旁埋頭苦幹的紅耀。

  「什麼?」

  「那種東西!」

  「什麼那種東西?」

  突然一團黑色的物體從他倆身側「飄」過,絕對不是人!人怎麼可能達到這麼驚人的速度!

  「你看到了嗎?」紅武兩眼張得大大的,就連嘴也開得可以塞進一顆鴨蛋。

  「看到……了。」

  驚魂未定,亂葬崗四周竟冒起了無數鬼魅的火焰。

  「鬼——真的有鬼啊!哇——」紅武和紅耀嚇得二話不說,棄下地上駱絕塵的屍首,倉皇逃離。

  漸漸鬼火散去,亂葬崗之中多了一條黑色的人影了。他全身上下都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色長袍之下,連頭也罩住了。他走至駱絕塵身旁,摘下頭罩,一張面目猙獰,醜陋不堪的老臉。

  「經脈盡斷,武功全失,身中『炎熾』,已無脈搏……等等……竟還有氣息!?這異於常人、不可思議的求生意志……不錯,就你了!一百三十一號!」

  才子佳人,英雄美人;江湖是假,情是真;多情空餘恨,無情萬般不能;忘卻了今生,容顏記到來生;老天太殘忍,相見注定就要分;縱身滾滾紅塵拋緣分,紅塵有多深;今生情亦難再,永不再言愛……寧有惆悵沒有恨……寧有惆悵沒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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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4: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無法承受的痛



  「莊主,慕容山莊的一干人等已經全部拿下,除了慕容青青外,慕容家的人都在其中。屬下已將他們關入地牢,等候莊主發落!」

  「這事容後再議,退下!」

  駱煒森端坐在床沿,眸光愛憐地凝視著靜靜沉睡而去的冷落,她此刻就像一朵午後的睡蓮,美麗中透著一些將至的衰敗。

  「她怎麼了?為何還不醒?」駱煒森的聲音彷彿是從深深的井中傳來,陰沉極了。

  站在一旁的矮個乾瘦老頭抖得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莊……莊主,小姐……的情況……她……是……」

  「她究竟怎麼了?」

  駱煒森寒光一掃,那老頭嚇得「啪」地一聲跪在地上,「莊主饒命!莊主饒命!小姐的病,屬下真的是無能為力!」

  「胡邈!你說什麼!?你該知道說這話會有什麼後果!」 駱煒森的目光銳利地投射在胡邈的身上,這讓胡邈感覺猶如芒針刺背般難受。「當年我之所以留你,就是看在你出色的醫藥天賦,連『炎熾』這天下至今無人能解的毒都是你研製出來的,她只是暈了而已,你竟說無能為力?我紅莊可是從不養閒人!難道你還想回到當年你這個魔教叛徒如過街老鼠人人打的日子嗎?」

  「胡邈一直都很感激莊主您的收留,胡邈的一家大小才能避開江湖上的風風雨雨過上平靜的日子。不是胡邈不想醫治小姐,而是小姐她……不是暈倒那麼簡單。」

  「說清楚!」

  「小姐她……她曾經服食過『紅娘子』。」

  「『紅娘子』?」

  「是一個藥方的名字,因為這藥方非常特殊,所以一般的大夫都不會隨意開藥給人,通常只有妓院才會有,是女人用來……用來……用來……」

  見胡邈半天都繞著「用來」二字打轉,駱煒森隨即眉頭一皺,厲聲道:「說!」

  「用來絕育的!」

  駱煒森的臉色驟然變得極其僵硬可怕,「接著往下說!」

  「『紅娘子』是含有劇毒的一種藥方,服食後雖然能達到絕育的效果,可是相對的卻會給身體帶來一定的傷害,較常人虛弱三分。小姐服食『紅娘子』已經有一定的時日了,藥效早已入了骨,根本沒法根除,只要每日飲食起居正常,不會有過激的情緒,身子骨就沒有太大的問題。可是小姐她現在的情況卻異常不樂觀,臉色慘白,脈搏虛弱,時有時無,乃氣虛之相,且有一段時日,今日突然昏倒應該是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以致深度昏迷,再加上……房事……過激……小姐……又……毫無……求生……意志……」胡邈越說越小聲,頭也垂的越來越低,就差沒伏在地上。

  「你不必再說了!」憤怒與自責的情緒在駱煒森的心裡洶湧翻騰,激動得雙眸充血,「她……她會怎樣?」

  「小姐只怕熬不過十日……」

  沒等他把話說完,駱煒森便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狠狠揪起他的衣領,將他整個提高地面。千辛萬苦壓抑的情緒如火山一樣爆發了,他激狂地吼道:「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次!」

  她怎麼能死?怎麼能夠死?他不准!不准!

  「我……屬下……不是……」胡邈恐慌到了極點,一下軟了手腳,在空中顫晃,口顫顫發抖,嘴裡語無倫次。

  駱煒森耐性全無,揚起手,正準備一掌劈下去……

  「莊主!莊主!屬下有辦法!有辦法救小姐!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胡邈驚懼地雙手半交叉式遮住頭部,大聲喊叫。

  「說!」

  「雖然屬下沒有能力醫治小姐的病,可屬下知道有一個人一定可以!如果能將此人找來,說不定還會有一線生機!」胡邈不換氣、不停歇快速地說完,生怕一慢,命就沒了。

  「是誰?」

  「天下第一神醫——東方鈺。」

  話方落下,只聽「砰」地一聲,胡邈順著拋物線飛落在地。

  「這次就饒你一命,下去!」

  內室裡驟然靜得像一潭死水,駱煒森好像生了根似地在原地靜站了很久。隨即快步走向床榻,褪去一身冷冽之氣。

  他癡望著床中人兒,不曾有過的挫敗感,深深地、重重地,在心底拖鋸著。他的雙手可以殺盡千千萬萬的人,沒有人抵擋得了他,可是,那又怎樣?武功再強也救不了他「心愛」的人。

  是的!心愛的人!他愛她,愛了她十七年,從她出生那日對著他笑的那刻開始,他的心裡就只有她。為了她,他放棄了稱霸武林的野心,慢慢退出江湖;為了她,他漸漸收斂起自己殘暴狠戾的一面,以冷酷的外表示人,只為不讓她感到害怕;為了她,就算將來會背負千古罵名、逆天悖倫,他也甘之若愉……

  她不明白!她根本不明白他對她的心……她總是想方設法的想要逃離他,這讓他變得異常瘋狂,不再掩飾自己的本性。

  除了他自己,他無法容忍她的眼裡有其他人的存在,一絲一毫都不允許!誰都不能將她搶走!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駱煒森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柔柔地掠過冷落的髮絲,眷念地撫上她蒼白死灰的臉蛋,他晦暗的眸中閃過一抹痛楚。

  「駱駱!你服食『紅娘子』究竟是為了什麼?小蓮是你從妓院救回來的,要得到『紅娘子』根本就不難,是為了懲罰我嗎?我就這麼令你討厭嗎?」

  駱煒森俯首貼在她冰冷的臉頰,緩緩地廝磨著。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不該對你用強。只要你好起來,我再也不強迫你了,再也不傷害你了,駱絕塵做得到的,我同樣也做得到!」

  駱煒森深情地親吻著她冰冷唇瓣,將她緊緊的摟抱在懷中,「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來!就算是翻遍整個天下,我也要把東方鈺綁來救你!」

  黑暗……

  無窮無盡的黑暗……

  虛無空洞的黑暗……

  她在黑暗的半空中漂浮,身體好像已經不再屬於自己,生命好像也不再屬於自己……

  好舒服……

  又冷又痛的渾身乏力的感覺瞬間消失了,即將解脫的舒暢牢牢包裹著她……

  好想永遠都待在這兒……

  永遠都不要離開……

  「駱駱……駱駱……快醒來……不要睡……不要睡……」

  是誰?誰在叫她?這個聲音好熟悉好熟悉……

  為什麼要叫她?

  ……讓她睡吧……一直睡吧……

  「……等我……一定要……等我……」

  聲音好遙遠好遙遠……彷彿……快要消失了……

  不要!不要丟下她一個人!

  喝!痛……

  身體開始有了感覺……

  好痛!好痛!就像是被撕裂了般,都痛到了心裡面……

  「她動了!她的手動了!大夫——」

  「讓我看看……脈象恢復了平穩,她已經度過危險,一會兒就會醒……」

  床中人兒纖細髦翹的睫毛微弱地掀動兩下,緩慢地睜開數日未曾見世的雙眸。乍然的光明讓她眼裡的影像模糊一片,須臾,瞳孔焦距逐漸凝聚,雙眼卻無神而又空洞,甚至潛蘊著深深的暗沉,頭髮上似乎也殘留著悲傷的餘味。

  「你醒了?」駱煒森激動地將冷落捲入懷中,發狂似細吮她蒼白的瓷容,「你終於醒了!駱駱!你……讓我等了好久……好久……」

  猶帶哽咽的話語讓人聞之動容。駱煒森像一鬆手就會失去她似地緊緊摟著她,完全不在乎旁人側目的眼光,將下頷擱在她肩上。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面頰,貼著她的耳畔,傾訴著他的愛語。

  「你知道你快把我嚇死了嗎?你已經睡了十天十夜了,我好怕你會就這樣一直睡下去……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愛你,真的好愛你,因為你的不在乎、你的欺騙,我怕你離開我,所以才會那樣對你。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傷害你了!原諒我,原諒我好嗎?」

  懷中的她沒有絲毫反應,不掙扎也不哭鬧,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毫無生命般一動也不動。

  「駱駱!你怎麼不說話,你還是無法原諒我……」駱煒森慌了,邊問邊將她的臉轉了方向,可面對他的那一瞬間,話語驟然凝結在舌尖。

  看著她的眼睛,駱煒森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淋下,滾燙的心凍結住了。那雙眼睛裡面沒有他……那麼黑、那麼美的一雙眼睛裡沒有他……

  不!不止是他,是任何事物,彷彿情緒已逝,是一個已經失去靈魂的美麗娃娃。

  駱煒森所有的能夠維持理智的自持力都被那雙眼化為了烏有,他發狂地攫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陰鷙如鷹的眼瞳閃著激狂的感情,朝著她大聲狂喊,「你愛他就愛得那麼深嗎?他憑什麼得到你如此的愛?憑什麼……我嫉妒!嫉妒的快要發狂!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不是我?我愛你!甚至比他愛得更久、更深、更多啊!為什麼那個人不是我?你有沒有聽見?我才是那個最愛你的人啊!」

  她的沉默不語讓他從未有過的恐慌;她的冷漠淡然讓他從未有過的嫉妒;她的面無表情讓他從未有過的失意,一切如尖刀一下下地剜割著他的心。

  可是無論他如何嘶喊叫嚷,都只有他的聲音在四壁撞擊,只有他的聲音……

  「我知道你聽得見!你應我,應我一聲啊!……他已經死了!死了!……」

  她的毫無反應,開始令駱煒森的情緒異常激動,以致沒有發現她的眼睫,在「死了」二字的剎那,微微顫了一下,淡色的眼眸深處,不期然掠過薄薄一層哀傷之色。

  「只有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才會永遠在你身邊,永遠愛你!只有我,只有我……」駱煒森的雙手越抓越緊,恨不得陷進她的肉裡,就算使她疼痛的叫出聲來也好,至少她開口了,可是什麼都沒有,沒有痛楚,沒有表情。他兩眼痛苦地微閉著,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圈暗影,語尾也漸次降低,最後沒入一片低吟中。

  「駱莊主,駱小姐才剛醒來,身體還很弱,就讓她多休息。您也已經在這守了五天五夜了,就算您的武功再高身子也會受不了,您回房休息吧,駱小姐我會照顧。」對於駱煒森漸漸過激的舉動,一直站在一旁默默不語的東方鈺不得不在此刻出聲提醒,駱姑娘的身體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駱煒森聞言一僵,隨之緊張地將她放回床上平躺著,蓋好被子,俯下身以從沒有過的弱態,顫巍巍地親吻她的額頭良久,才緩緩鬆開雙手。

  「你不說話也沒有關係,我會一直等你,等你忘記他,等你原諒我,等你接受我……可是,你給我聽清楚了,今生今世也別想我會放開你,你休想擺脫掉我!」強勢的語氣中掩不住的深情。

  駱煒森望著她,連眉梢都寫滿了愛戀,眼光灼灼炙人,一瞬不瞬地凝視她,抱著最後的希望,等待著她的回應,可是,她的臉上仍然沒有絲毫的變化。他炙熱的雙眸倏地急速降溫,最後歸於一片冰冷漆黑,如暗夜沉沉。

  他得到了她的軀殼,卻得不到她的靈魂!他的心中陡然湧上一陣莫名的寂寥。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駱煒森默默移步,轉身離去,漸行漸遠,腳邊,是月光映出的影子,形單影隻,透著無盡的落寞與淒涼。

  待駱煒森離開後,房中便歸於寂然。東方鈺輕輕地一聲微歎,端坐在冷落的身邊靜默許久,語重心長的溫言:「駱姑娘,你這又是何苦?」

  冷落腦袋一片空白,呆滯地「望」著屋頂,一動也不動地平躺在床上。她喪失了語言能力,喪失了面部表情,甚至喪失了自己,目光冷漠空洞,渾身張揚著病態美。

  絕塵,我知道是你!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喚著我,不讓我沉睡,你就這麼不想讓我去找你嗎?可是,失去了你,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你不知道真正的悲哀,並不是傷痛,而是一無所有。早已一無所有的我,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她殘存的軀殼只剩下了冷漠。因為,在連死也不可以做到的時候,她除了冷漠,還能做什麼呢?又或許,只有冷漠,才能訴說她心中刻骨的怨恨。

  一切的外物,已經與她無關了……

  子夜和黎明來來去去,冷落好似睡美人躺在床上,不動,不喝,不吃,甚至不睡,日漸衰弱,空寂透心,等待著死亡。

  駱煒森每日就這樣帶著希望而來,又攜著失望而歸,重重的失落令他不僅失去了平日那抹充滿自信如朝陽般的神采,眼眸更是日益黯沉懾人。

  「東方大夫,駱駱就交給你了,我明日再來。」

  看著駱煒森邁著沉重的步伐、漸漸遠去的背影,東方鈺回頭望了冷落一眼,心裡翻騰起一股莫名的感受,愛的深,傷的深,痛的就深,教人無可奈何,更教人生死相許。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是麻煩的孿生姐妹,一起嫁給了痛苦,生了個兒子叫悲哀!

  東方鈺坐在冷落床邊的小凳子上,溫柔執起她的手,微一探脈,發現脈象微弱紊亂,漸有衰竭之勢,他不禁皺眉,「駱姑娘,你再這樣不吃不喝不睡,就算大羅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冷落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雪白的容顏仍舊無半點反應。

  「唉!」東方鈺喟然一歎,慢慢將她的手擱回被中,「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的事江湖上人人皆知,駱煒森殺慕容少莊主,擒慕容山莊一家,甚至包括兄妹相戀,以致駱煒森為女殺子的事都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是我的恩人,可能這事對你來說微不足道,我卻充滿了感激,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畢竟生命只有一次。」

  東方鈺不放棄地繼續說道:「不要如此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那個我在杭州城認識的駱泠霜到哪兒去了?那麼耀眼奪目,渾身閃著光彩,深深吸引住我全部的注意力。我知道我不該說這樣的話,可是我真的不希望我愛慕的人,就這樣憔悴衰敗下去。」

  東方鈺痛心地望著面無表情的她,「不要這樣!你不需要用死亡來延續你們的愛情!你應該更努力地活下去,雖然會有痛苦,但是也有希望啊!駱公子肯定也不想看見你這樣的傷害自己……」

  東方鈺瞥見她眼簾閃動了一下,太好了!只要提到駱公子她就會有反應。他連忙再接再厲地說道:「我真夠笨的,當日在杭州城就該看出來,如果不是你向我介紹他是你哥哥,我肯定會以為你們是一對情侶,雖然當時你掩面遮顏卻仍難蓋住你們之間的親密氣息。唉,愛情就是這麼微妙,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就算是兄妹,只要兩人相愛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再次聽到他的名字的時候,冷落心中苦澀難忍,心被利刃所刺的地方又開始疼痛,疼得抽搐。所有過去和現在的一切景象,清清楚楚出現在心靈上,滴滴清淚順頰而下,無聲地浸潤入枕,緩緩洇開,洇出往事一幕幕,一切並不如煙,就在昨日。

  「我是個外人,可能沒有資格說這些,也不能完全明白你經歷了些什麼,可是……駱姑娘,你想想,駱公子對你那麼情深意重,不顧倫常,豁出性命的去愛你,真的會就這樣丟下你不管嗎?你確實見到了駱公子的屍體了嗎?我是一個眼見為實的大夫,只要是我沒親眼看到的事情,都會抱有三分懷疑,你不應該就這樣過早的下結論,萬一……」

  「……等我……一定要……等我……」

  絕塵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突地躍入冷落的腦海,對啊!他有叫她等他!他是不會騙自己的!他一定不會有事!

  不是有人說過:如果羅密歐真的愛茱莉葉,那麼他會知道茱莉葉根本沒死,因為茱莉葉不會忍心棄他而去。

  一瞬間,她彷彿找到了生存下去的意義,慢慢從意識的世界中走了出來,失焦的雙眸也開始凝聚光芒,為軀殼重新注入生氣……

  她相信!不!是堅信!絕塵一定不會忍心扔下她不管!

  「謝……謝謝!」略帶沙啞的女性聲音驟然響起。

  「呵!你……你終於說話了。」東方鈺激動地站了起來,詫異中帶有一絲興奮。

  對於東方鈺的反應,冷落微微一楞,瞬間扯開一抹輕輕淡淡的微笑,艱難地坐起身子,「謝謝你,東方鈺,如果沒有你,恐怕我會一直沉迷於自己的哀傷當中,直至死去。你是個好人。」

  她有如行屍走肉般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連她自己也記不清究竟過了多久,只是隱隱覺得有人在一旁日夜不停地照料著她,對著她說話。如果沒有他,她恐怕早已……

  「這本是大夫應盡的本分,什麼好人不好人的……」東方鈺秀氣的臉上佈滿了紅暈,表情是那樣地靦腆,像一個羞澀的孩子。

  「我不是在讚你,是提醒你!好人通常都不長命,你以後對人還是多長些心眼的好。不過,我倒真的希望這話能在你身上終結。」冷落搖搖頭,謝絕了東方鈺的攙扶,一人強撐起身子,蹣跚地移到梳妝台邊的凳上坐下,微喘著氣,「我已經好了很多了,你還是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可是駱莊主他……」

  「你不用擔心,他,我還能應付!」冷落邊說邊移轉眸光掃視梳妝台上的東西,欲找把木梳打理凌亂的頭髮——女人第一在乎的總是自己的儀容。可當眸光掃過一隻銀簪時,她驀然一僵。過了好半晌,她再次蠕動唇角,垂下眼簾。「東方鈺!你當日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嘎?」她無厘頭的話,讓東方鈺楞了幾秒,隨即恍然,「當然!」

  「那……希望你能再幫我這最後一次!」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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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4: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只願與君隨(上)



  光陰似劍,歲月如梭,時間如白馬過隙般轉瞬即逝……

  二年後——

  「你給我滾!滾!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冷落拔下髮髻上的銀釵,將釵尖抵在自己的喉頸。她彎如柳葉的細眉下一雙宛如水波的大眼睛,眼眶內彷彿隨時會有淚流出。櫻桃小嘴沒有太多的血色,皮膚白得好像梨花一樣。整個一副嬌艷病態的淒美。

  駱煒森凝立門外,平靜的眸底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慍怒,似恨亦似怨氣,難解深鎖的眉心與糾結難解的濃眉,兩年來皆未曾紓解過一分。

  這兩年,他的退讓容忍,得到了什麼?一次次被拒門外,一次次以死相逼,一次次拂袖而去……

  如果她真以為他會這樣放任她下去就大錯特錯了!想他睥睨天下、為我獨尊近半生,何曾受過這樣的氣?他的耐性在今日、在此時,已經到達了極限!

  駱煒森毅然跨過門檻走了進來,冷落大驚,緊扣住銀釵,節節後退,直到背脊貼在冰冷的牆面。儘管她知道他離自己還很遠,至少有七米以上的距離,但是那些埋在心底的恐懼卻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兩年了,為什麼你每次一見到我都這樣?」駱煒森望著她,她就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鹿,蒼白的臉帶了驚惶懼意,見到他只知道倉皇逃竄,就是不願看他一眼。一抹淡淡的哀傷在他的眼中一閃而逝,「我以為只要耐心地等,你總有一天會想通,繼而接受我,結果……」話中透露出濃濃的疲憊與無力。

  他的心裡多出了一份空虛,沉默半晌,語氣又變得強硬起來,看著她的眼睛射出一絲犀利的光,「今天!我說什麼都不會再離開!」

  冷落心裡慌得要死,表面卻佯裝鎮定,以無懼的眼神迎視駱煒森,藉以掩飾她的害怕,「你,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啊?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駱煒森唇邊泛起一絲淡而苦澀的笑意,「是啊,我究竟喜歡你什麼呢?為了你,甚至甘願放棄唾手可得的天下。」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冷落緊貼著牆,猶如螃蟹般橫著,一點一點朝角落挪去,以為這樣就能挪到安全的地方。

  「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抱你在懷,那種感覺,比得到天下更讓我心動,更讓我滿足!那一剎那,我發現,你,才是我最渴望的東西而不是天下!只有你,才能填滿我心中那份孤寂!為此,我不再涉足江湖,守在紅莊一步也沒離開,等著你長大。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比誰都愛你!」

  駱煒森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走向冷落,六米、五米、四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氣氛變得異常緊張。

  「這兩年來,江湖上那些道貌岸然的衛道者,像蒼蠅似的每天都在外叫個不停,拍死一隻又來一隻,鬧得紅莊沒一日清靜……這些我都不怪你,誰叫我罔顧倫常,愛上了自己的女兒,就當陪他們玩玩兒。可是,就算我再忙,都會每日抽出時間到小築看你,你卻總是以這種方式逼我離開。兩年了,整整兩年了,我都未踏入過這房門半步,你究竟還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我……」

  隨著他氣息的臨近,冷落全身的神經驟然收緊,恐懼撲天蓋地地向她襲來。往日的噩夢,她永遠無法擺脫的噩夢,就像電影定格的畫面,清晰的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不!不要!你走開!走開!不要靠近我!不要……」冷落搖著螓首,神情痛苦,嗓音由吶喊轉為沉痛的低泣。

  駱煒森置若罔聞,渴望靠近她、觸摸她的心戰勝了一切,不願再被她排除在她的心房之外!

  眼看他就要走到自己的面前了,冷落彷徨失措,嬌小的身軀甚至因為緊張、驚恐而輕顫不已。她把心一橫,手一用力,鋒利的釵尖便劃過了她的頸部,雖只是淺淺劃破了皮膚,可血仍迅速的滲了出來,一滴二滴,無聲的墜下。

  「你不要再過來!不然我馬上死給你看!」

  駱煒森驚得立即定住腳步,沒有說話,只是沉靜地凝望她許久,眼眸裡嵌著深深的痛苦。他嘴角勾起一弧,帶一絲涼而痛楚的笑,「你死都不願讓我接近你嗎?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是不明白,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傷害你了!你懂不懂啊?為何要害怕?你難道不瞭解,我對你的心嗎?該死!該死的你!」

  話語剛落,他憤恨地一拳就擊在了窗邊的牆壁上,撞擊的悶聲隨即在房間響起。

  「啊!」冷落驚叫出聲,全身繃得像是快斷掉的弦,縮在牆的角落,神情異常慌恐,怕這頭猛獸會朝她撲來。

  駱煒森見狀,外放的凶殘之性盡數收斂,他閉上眼,僵持了大約三秒,失控的心緒才慢慢地沉澱下來。然後他伸出手,試圖安撫被他的怒火嚇壞了的她,但伸到一半的手卻忽然停下來,轉而握緊拳頭垂在身側。此刻她膽怯的神情,戒慎的眼神,顫抖的身軀,又一次重重刺疼了他的心,她對著自己只有恐懼,別的什麼都沒有……

  現在的駱煒森不再是傲視群雄、不可一世的紅莊莊主,不再是獨霸一方、戰無不勝的王者,而只是一個普通的為情所苦的男人,哀傷而又無奈,漾著濃濃的惆悵、寂寞與悔恨。

  「你還要怎麼折磨我才甘心?」

  痛苦沙啞的語調,顯示出他內心正承受極度的煎熬。駱煒森深深凝望著她,充塞著痛楚的眼眸滲入絲絲涓涓的柔情蜜意。「不管怎樣,我是不會放棄的,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被我打動,我……我明日再來。」

  他說完便轉過身,恍恍惚惚地離開。

  駱煒森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

  警報解除,冷落緩緩鬆開雙手,銀釵順勢掉在了地上。她用雙臂抓住肩頭,圈住怯懦的自己,無力的靠著牆慢慢滑落下去。

  如果人生的味道是由酸、甜、苦、辣四味構成,那為何她嘗不出甜的滋味?

  她再也無法忍耐了,她的雙手緊緊摀住悲傷的臉頰,閉上雙眼,身子蜷縮成一團,後背倚著牆面,緊咬的牙關裡流瀉出淒楚的慟哭。

  絕塵!你在哪兒?我好害怕,好害怕……

  你叫我等你,我做到了,為什麼你直到今天還是沒有來?為什麼?

  哭,心在哭,淚眼模糊;苦,心在苦,侵入肺腑。

  原諒我,流著淚想你……

  兩年了,在一次次的無望中,她還是一樣傻傻的在這兒等著,她不敢離開紅莊,不敢離開小築,甚至不敢離開這個房間。她怕,怕他一回來會找不到她,怕她會與他失之交臂,所以傻傻的,聽不進任何人的勸說,不管不顧的呆在這兒,沒有跨出過房門半步。兩年了,整整兩年了……

  等待把她折磨得心力交瘁,在苦苦的忍耐中、焦灼的期待中,無盡的夜色中,任寂寞的風將自己吞噬……

  有人說過寂寞可以殺人,現在她已深陷很能體會其中的彷徨和無助。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將她的銳氣和鬥志消磨殆盡,變得膽怯和孱弱。可是,她無怨無悔!她只恨,恨自己為什麼不懂得珍惜,失去後才知道後悔!他愛她時她不愛他,當他消失不見時,她偏去愛他,他們永遠不能同步相愛,這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嗎?

  ……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她都不會這樣義無返顧無怨無悔的去愛誰了,許下的諾言就是欠下的債,她已被這債傷得傷痕纍纍……

  她是不是很傻?欺騙了自己兩年,等著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

  悲傷將冷落整個包圍,連紅楓的敲門聲也沒聽見,紅楓自行走了進來。

  「小姐。」

  沒人回應。

  「小姐!」 嗓音至少提高了幾十個分貝。

  冷落這才回過神來,一抬頭就看見紅楓佇在眼前嚇了一跳,淚「嗖」地止住。

  「是莊主吩咐奴婢進來看看小姐的傷勢,小姐,你……你還好嗎?」紅楓蹲下身子,單手覆在她的肩上,憂心地瞅著她,取出手絹,心疼地替她拭淚。

  冷落呆呆地任由紅楓為自己擦拭淚水,打理頸上的傷口,癡癡望著窗外,「紅楓,我……我是不是很傻啊?」

  紅楓垂下了頭,無聲的落淚。如花似玉的小姐如今被折騰成這副模樣。小姐她不是傻,是癡!情到深處人自癡!奈何老天爺殘忍,太殘忍……

  「紅楓,扶我到外面坐坐,曬曬太陽。」 是該醒的時候了。

  「小姐——你終於願意走出去了?!」紅楓喜出望外,抹了抹頰上的淚水,扶起小姐往門扉走去。

  既然等不到你,那麼就讓我來找你吧。

  冷落邁出門檻之際,一陣秋風好似帶著澹澹的哀愁幽幽襲來,烏絲隨之飄舞,散亂的黏貼在臉頰上,擋住她的視線,不願讓她離開。

  冷落頓住半秒,輕輕撥開掩著她眼瞼的那縷髮絲,神情決然的踏出一步,跨出了房門,跨出了禁錮住自己兩年之久的無形枷鎖。

  整個紅葉小築映入眼簾,深秋幽艷,片山楓林,紅葉如火,枯葉殘落,天地盡染。絕美的景致早已觸動不了她冰冷的心。

  冷落悒鬱地望向前方大樹下用籐蔓編製而成的鞦韆,雙眼瀰漫上幾許朦朧……

  一名少女笑吟吟的坐在那鞦韆上晃蕩著,而一名絕美少年則站在少女的身後輕輕地推搖。

  「喂,呆子!你沒吃飯嗎?使勁推啊!不然我怎麼飛得起來?」

  「還說呢?要不是你,我又怎麼會有飯沒的吃?」絕美少年小聲抱怨道。

  「怎麼?你這是怪我嘍?」少女側轉頭,斜瞟了少年一記白眼,「我可是在搞革命,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絕食抗議不平等條約,堅決抵制性別歧視,打破封建專制……」

  「停停停,我認輸!頭都疼了,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總是喜歡把我也拖下水。」少年有些無奈地按按太陽穴。

  「我餓肚子,當然要拉你陪我嘍,人多力量大嘛,誰叫爹只知道教你輕功不教我?我就來個絕食抗議!」 少女理所當然的答,吃定少年拿她沒轍。

  「絕食就絕食嘛,還偷吃,以為我不知道,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真正在絕食的可是我耶。」 少年低頭暗自嘀咕。

  「你在說什麼啊?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在說我壞話呀?」少女眼睛滴溜溜一轉,嘴角翹起了一個惡魔的微笑,「我可……」

  少年一聽,打了個冷顫,連忙將話打斷,「啊!我突然又有力氣了,駱駱!坐好!我可要使勁推了哦!」

  「快快!」

  少女端正坐好,抓住兩側的籐蔓,接著少年就放手推了。

  吱……咯……吱……咯……吱……咯…

  鞦韆被推得越來越高,高的要飛到天上去了。

  「啊——!哈哈,我飛了!我也會飛了!我也會飛了!好刺激哦!」鞦韆上裙裾飄蕩,少女好不開心,尖聲大喊大笑。

  少年不自覺地咯咯笑了,笑得如同春陽般燦爛。

  開心愉悅的笑聲迴盪在風中宛如銀鈴,伴著半空中亂舞的頻零落葉,迷醉的快樂感染了小築上下的丫鬟們,她們停下了忙碌的腳步駐足觀看。一對金童玉女的壁人兒,令旁人羨煞不已。

  小姐笑了!?不會吧!

  「小姐……小姐!」

  冷落的腦門轟然一響,呆滯的目光在迷濛煙雨中緩緩凝聚,眼中的影像開始變得模糊,透明,消隱,最後只剩一架空蕩蕩的鞦韆被風吹著微微晃悠,孤單的立在前方,虛無之中再也無法勾勒出那個絕美少年。

  「小姐,你剛才在想什麼啊?奴婢叫了你很多聲了,你都沒反應。」

  冷落的眼神迅速黯淡無光,默然往前方走去。紅楓隨即尾隨在她的身後,剛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小姐怎麼可能會笑,小姐已經兩年沒笑過一次了。

  冷落一個人坐在悲傷的鞦韆上來回的搖晃,雙手撫摸著兩側的籐蔓,眼中漾著濃濃的憂傷,金黃的陽光穿過樹縫,一閃一閃的,輕輕飄落的紅葉沾在她美麗柔軟的長髮上,久久不肯離去。曾經的甜蜜成為痛苦的煎熬,再也沒有了,那個在身後推著自己的人……

  「這鞦韆,莊主知道小姐最喜歡,雖然小姐沒跨出過房門,但是莊主他每日還是會叮囑奴婢要好好打理。莊主他還……」話到此處嘎然而止。

  小姐的魂根本就不在這兒,說這些又有何用?紅楓重重歎了口氣,閉上了嘴,靜靜的候在一旁。

  草木依舊,人面全非,曾經的桑田滄海變得如此遙不可及。

  冷落搖蕩著鞦韆,眼淚遊走邊緣。如今,形單影隻的她,只能一個人面對著楓樹林,說不盡的滿腔悲涼。她不願再等待,不願再受此非人的折磨,她要解脫,就像花只能開一季一樣,人也只能等一回!

  「紅楓。」

  「在。」

  「去把紅耀和紅武帶來。」

  「是。」

  半刻鐘後,紅楓帶著兩名男子步入小築。

  「小姐,我把他們帶來了。」

  「好,你下去,我有些話要問他們。」

  紅楓點頭退了下去。

  「紅耀,紅武,我問你們,他……」冷落遲疑了一會兒,雙手暗自握緊成拳,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問出口:「他真的死了嗎?」其實她早該在兩年前問的,可是那時的她太膽小了,接受不了令她心碎的萬一。

  此言一出,紅耀和紅武立即面面相覷,均是一臉的古怪,在互使眼色之後,紅耀上前躬身回話:「回小姐的話,屬下等只是遵照莊主的吩咐,將少爺扔下了山崖,別的則什麼都不知道。」

  冷落自腰間摸出一個深藍色的荷包,手中的荷包越握越緊,臉上顯出濃濃的悲傷。她緩緩合上眼眸,空氣中充斥著一種讓人心痛的沉默。

  他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被扔下山崖,就算真有奇跡的存在,僥倖沒被摔死,可是一年期滿後,他體內的劇毒發作,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瞭解、明白,他最多活到「炎熾」之毒到期的那天,可是自己卻拒絕正視。甚至一年期滿後,又編出了一個童話來安撫自己。相信愛能戰勝一切,王子總有一天會砍斷荊棘,排除萬難,打敗魔王,然後救走城堡中的公主。

  可是,她卻忘了,現實中沒有童話!

  自始自終、從頭到尾,她所等待的皆是空夢一場。如今夢被戳破了,她可以死心了,完全的死心了……

  冷落驀然睜開眼,蒼白的小臉像是蒙上了一層面紗,任誰也看不出她的心緒和神情。

  「在哪兒?」

  「什麼?」紅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哪個山崖?」

  「這……」紅耀神情閃爍,突地靈光一現,揚手一指,「就在那邊!」

  冷落慢慢地站起身,順著他的手望去,餘輝灑在臉頰,那是太陽落山的方向。

  一瞬間,冷落似乎變得相當疲倦,眼神迷茫地望著西方,唇角一揚,笑了,淡淡的,溫柔的笑了。

  你等我,我很快就會來找你……

  三日後——

  「舒馨園」裡陣陣清香繚繞,假山流水,鳥語清脆,放眼而去一片綠茵,紫戲繽嫣,彷彿人間仙境。

  「駱駱,我們到前面的圓亭坐坐。」

  「好。」

  剛一落坐,駱煒森便喚來婢女送上茶點,幽然的眸子掩不住的溫柔,臉上滿足的表情像是擁有了全世界,再也別無所求。而這所有的改變全都只是為了他一生中最深刻愛戀的女子。

  二日前,當他按慣例到小築看望她時,她竟沒再趕他離開,他欣喜若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日,她甚至還答應陪他在後庭的「舒馨園」散心,兩年的癡守總算有了少許回報,她終於開始接受他了。

  駱煒森好心情地執起一旁婢女斟好茶的玉杯,淺啜一口,專注地望著她。一張線條冷峻的臉龐出現了少有的柔和表情,少了冷酷與嚴峻,多了幾分的柔情與寵眷,讓本來就極具男人魅力的他更具吸引力。

  「駱駱,你的脖子還疼嗎?」

  「不疼。」冷落不溫不火、不鹹不淡的口吻回道。

  「別騙我了。」駱煒森上半身傾向她,伸手嵌住她小巧的下頷,「讓我看看,如果留下了疤痕,我會很心疼的。」

  冷落眸底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又清澈無波,技巧的將臉別向一邊,輕顫道:「我脖子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了,你不用為我擔心。」

  駱煒森全身僵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沙啞的說道:「你還是不喜歡我碰觸你嗎?」

  冷落不吭聲,低眉斂眸,叫人認不清眸中情緒。

  「駱駱。」他低聲輕喚,目光凝定她面無表情的俏顏,大手扣住她不停推阻的小手,厚實的掌心輕輕摩掌著她的。

  「試著不要排斥我,我是不會傷害你的,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冷落渾身不住的顫抖,拚命壓抑著快要失控的情緒,心中不斷做著深呼吸運動,吸氣,呼氣,吸氣,呼氣,重複數次,才抬眼迎向那近在寸息間的柔情眸瞳,「好。」

  「真的!?」駱煒森難掩心中的激動與喜悅,握著她滑嫩小手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有種美夢成真的感覺,輕飄飄,快飛上天了。

  「是。」

  「駱駱,我愛你,你絕對無法想像我是如何的深愛著你。」他將自己的額抵住她的,手指摩掌著她可人的下巴。

  「別這樣!我一下子接受不了!」冷落驚惶地偏過臉,掙開他親暱的碰觸。

  「好好好,我們慢慢來,慢慢來。」駱煒森只得無奈的收回雙手,一雙幽眸仍緊緊地鎖住那張楚楚動人的臉孔不放,她濃密的眼睫此刻低掩著,唇瓣微微顫動,恍若在微風中輕顫的花朵。

  她對著自己還是很緊張害怕,不過,沒有關係,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證明他對她的心。

  「莊主。」一名黑衣男子氣喘吁吁的飛馳而來,雙手抱拳恭敬地立在亭外。

  「什麼事?」

  「外面那些人又開始大聲嚷嚷了,滿口污言穢語,這次竟大膽到咒罵莊主您。」

  「你說什麼!?」駱煒森震怒地拍案而起,渾身籠罩著嗜殺之氣,「他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他側轉頭望著冷落,換上只屬於她的溫和表情,「駱駱,我有事不能陪你了,你在這坐坐,然後讓紅楓伴著你四處看看,不過,可不能待得太久,外面風大,如果受涼就不好,別讓我擔心好嗎?」

  「好。」冷落漫漫一應,美眸一陣流轉,眸光越過假山凝定遠方連綿起伏的朦朧山峰。那神情如此遙遠,彷彿她的心已在瞬間飛離,到達某個不知名的彼方。

  駱煒森沒有察覺到這些異樣,而是得到她的允諾後,便隨來人匆匆離開了「舒馨園」。

  許久之後,冷落依然混沌地坐在圓亭,呆怔惘然地眺望著西方。

  她不想,根本不想和那有如惡魔般凶殘暴戾的男人有任何接觸,可是,她卻不得不虛以委蛇,等待時機。

  她無法原諒他!是他!都是他奪去了她的自由、她的幸福、她的一切。他讓她覺得她只是一個東西、一個玩具、一個寵物、一個禁臠而不是一個人!

  他竟然還說他愛她!?難道他禁錮她是因為愛她,強暴她是因為愛她,殺人也是因為愛她嗎?一句愛她就能抵消一切,令她忘記一切?簡直癡人說夢!就跟拿刀將人捅死,再說對不起一樣,荒謬可笑!

  她發誓要把他加注在她身上所有的痛苦,十倍,百倍,千倍地奉還!

  這時,一陣清亮柔婉的琴聲由不遠處牡丹花圃那頭傳來,一陣陣低淺的樂音融入深秋午後的爽涼空氣中,帶著點莫名的惆悵,直直穿透她的耳膜,沁入她脆弱的心房。

  冷落瞳孔稍縮了一下,眸底閃過一絲不可見的哀戚,這琴音竟觸動了她的心弦,那份哀怨,那份淒苦……

  是誰?

  冷落遣走了紅楓等一干婢女,獨自一人尋聲探去。

  穿過牡丹花圃,冷落極目一望,果見不遠處的亭子裡隱隱約約透出一抹淺紫色的纖秀人影。她隨即信步朝紫衣女子走了過去,不久,已然立定亭外數步之處。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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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4: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只願與君隨(下)



  冷落仔細的端詳亭中女子,她穿著一襲淡紫色絲綢衫裙,低埋著頭撫琴,無法窺見其樣貌,可光是瞧其輪廓,也可大膽推測出,必是一名絕倫美人。

  冷落暗自打量亭中的紫衣女子片刻,微微顰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輪廓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女人……

  紫衣女子心無旁騖,專注於琴弦之上,悅耳的絲絃之聲自指尖流洩而出,時而高亢,時而悲涼,時而又迷茫。淒美的琴音,深深地感染了冷落,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傷情緒滲入她的心,傷感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令她不由得發出一聲痛苦的歎息。

  琴聲突然戛然而止,紫衣女子緩緩地揚首。

  冷落倏地一震,全身宛若遭雷電一擊。

  眼前女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骨相清秀,面龐淡逸,清潔似蓮,飄然似塵。

  無論是這臉兒,還是這妝飾,甚至是這神韻……簡直,簡直是自己!

  紫衣女子的眼中亦閃現一絲驚異之色,但這訝異也只一瞬,她站起身,輕柔有致地向冷落行襝衽之禮。

  「銀月見過小姐。」

  銀月?莫非是四年前在她十五歲生日宴會上獻舞的女子,那個「醉仙閣」的花魁,駱煒森的侍妾?難怪覺得在哪裡見過。當時她和她的距離隔得遠遠的,只能遠觀,匆匆一望後,她又急著趕去看望雲娘,沒有也不可能細看,更沒別說交談了。所以她的影像在自己的記憶中很模糊,只有一絲火艷的印象。

  四年前,她雖然神似自己,也只是長相神似而已,旁人還是能夠清楚的分辨出誰是誰來。因為她有一種獨特的神韻——一種技壓群芳的傲然,令人驚艷的亮麗。而自己並沒有。

  可是,如今……

  太驚訝了!

  她給人的味道變了。不僅是其形、其容,連其神也無不和自己相似,身上有太多刻意模仿的痕跡,讓人無法忽視。

  冷落輕輕嗯了一聲,實在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兩人頓時陷入尷尬的沉默。過沒多久,兩人同時開口:

  「那個我……」

  一起停住,兩人互看一眼對方。

  「你先說……」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住口,停頓好一會兒,竟第三次同聲說道:

  「還是我先吧……」

  第三次同時消音,意外的默契。

  冷落和銀月禁不住相視噗嗤一笑,讓沉悶的氣氛輕鬆不少。

  「銀月姑娘,很抱歉打擾到你。」冷落的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剛才就像是在照著鏡子說話一樣,驚人的一致,令她不由得捧腹,她好久都沒有這麼輕鬆自然地敞開心胸笑了。

  「銀月不過是閒來無事,排遣清閒,談不上打擾。」語調柔和如同怡人的微風。

  「銀月姑娘彈得太好了,我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琴聲,餘音裊裊,猶在耳邊。」開場白從恭維開始切入。

  「小姐謬讚了,銀月琴技粗淺,擔不起小姐的稱讚,受之有愧。」

  一來一回後,一時間又無話可說,整個花圃中只有她倆,四周靜寂無聲。

  冷落率先打破沉默,遲疑的說道:「你……你很像我。」

  銀月渾身一顫,用一種極為複雜,又難掩憂傷的眼神凝望著冷落,好半晌才困難地自齒縫中逼出話來,「像小姐的不只我一個。」

  「我知道。可是,你最像,一模一樣。」冷落幽微低啞的嗓音若有深意,腔調淡淡然,卻像隱蘊著一點點異樣。

  銀月倏地呼吸一緊,喉頭發出某種細微的怪聲。

  「為什麼呢?」冷落進一步逼問。

  銀月默然垂下頭,烏亮若黑緞的漂亮秀髮掩去了面上表情,無法得見。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刻意的模仿著自己,而這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又是一個愛上駱煒森的可憐女人。只有愛情才會有如此大的魔力,令女人盲目,令女人癡傻。

  冷落喟然一歎,走進亭中,停在琴邊,手指隨意撥弄琴弦好一會兒,抬眸看向銀月,「雖然我並不會彈琴,但是也能聽出你琴音中的哀怨,想必是在為情所苦吧。」

  銀月突地揚首抬頭直視著冷落,「小姐不用如此擔心!」

  「什麼?」冷落疑惑的眨了眨眼,有聽沒有懂,不明白何以會扯上自己。

  「小姐不必再這樣的試探我,我自始至終都只是小姐的替身。況且……況且明日我也會像其他姐妹一樣離開紅莊,不會再對小姐產生任何威脅,小姐大可放心!」話語中帶著明顯的挖苦。

  冷落聞言差點沒把自己的下巴掉到地上,心忖道:我的語氣就這麼差嗎?竟讓她以為我是在示威,這也太可笑!她費勁心思來模仿我,那我總該有知道的權利吧!要知道我才是正版,她可是盜版。如果是在現代,我還要上法院告她呢,告她盜我的肖像權!

  等等,她明日就會離開?怎麼會?

  「你明日就……」

  「小姐!請聽我把話說完!」銀月激動地打斷冷落的話,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身,美麗的臉上露出了將一切都豁出去的決然表情。她知道剛才已經得罪了小姐,而且如果莊主知道今天她與小姐碰過面的事,也會……反正橫豎都要受罰,她不說不甘心。

  「我承認,我一直都是在模仿著小姐你,誰叫……誰叫莊主喜歡的人是小姐!小姐不用這麼驚訝,這早已是紅莊公開的秘密。不單是我,我想整個紅莊的人大概心裡都清楚,只是沒人敢在小姐的面前說出來。莊主在兩年前就下過命令,莊中的所有侍妾、婢女、僕人,見到小姐都要迴避,不得談論此事一分,違者重罰!」

  冷落一驚,「那你又為何告訴我這些,你不怕……」

  銀月淒然的眼神讓冷落立時噤聲,無法再往下說。

  「銀月出身青樓,看盡冷暖,對於愛情從來沒有過半分的奢望。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結束青樓賣笑的飄零生活。是莊主讓我脫離苦海,他為我贖身,我充滿了感激,別無他想,只願用自己的一生,令他快樂,來報答他對我的恩情。他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主人,我的依靠……剛進紅莊門時,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喜歡我、疼我,甚至不再寵幸其他侍妾,每日都會在我那兒就寢,起初,我覺得很幸福很滿足,並未留意其他。」

  銀月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過了幾個月後,我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他依然每日都到我那兒去,但他看我的眼光好似透過我看著某個人似的,目光常常落在遙遠的地方。直到,他開始在夢中喊你的名字,甚至是在行房時亦然。我這才明白,他一直都愛著自己的女兒,他為我贖身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她,我由始至終都只是個替代品……」

  話說至此,她的聲音已哽咽,美麗的眼睛裡也有了淚光,「他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我整個生命的全部!縱然我只是一個替代品,一個可有可無的侍寢小妾,只要能待在他的身邊就已足夠。我知道,我愛上了這個看似無情卻是深情的男人,只是他深情的對象不是我。為了讓他開心,我甚至開始模仿你,小至衣著打扮,大至行為舉止,透過下人們的轉述,一點點的改變自己。只要望著他越來越深情的眼神,就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回來?」

  銀月迷濛含淚的雙眸牢牢瞪著冷落不放,裡面好似蘊含著痛苦、悲傷和嫉妒。更有一種恨不得把她深吞活扒的恐怖,渾身所散發出來的怨念讓她感到一陣哆嗦。

  她不會是想對自己不利吧?不過看她瘦不巴幾的,打起架來,自己未必輸她,沒什麼好怕的!

  「自從兩年前你回紅莊後,一切都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關心我、疼我,來我那兒也只是招我侍寢,甚至沒有言語上的交流,我只是他洩慾的工具……不過這也沒有關係,他找的人是我,不是別的侍妾,這證明他的心裡還是有我的,我不介意。可是直到昨日,他竟告訴我,他不要我了,還讓我離開紅莊。」銀月痛苦地閉上雙眼,溫熱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沿著她蜜色的面頰滑落而下一顆又一顆地落下來

  唉!愛人總是痛苦,被愛才是幸福,女人要變得聰明,就要學會保留,才能在感情中自保。還是自私點的好啊……

  驀地,銀月睜開眼,站起身,看向冷落,驟然朝她欺近。

  她要幹什麼?冷落心中警鈴大響,不會是真的要和她動武吧,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冷落表面強作鎮定,內心卻思索著,不如先下手為強,自己主動出擊,將她推倒,再閃人,或者將她制服,提前進行計劃,可是這樣太危險了,還是用騙術的好。

  在冷落東想西想之際,銀月早已站在了她身前。

  冷落神經一緊,急忙扯出笑臉道,「有話慢——」

  沒等她把話說完,銀月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磕三響頭,泣聲哀求:「我原只是一個青樓女子,不敢與小姐比肩,可是銀月斗膽請求小姐,看在我對莊主一片癡心,收我作你的貼身丫頭吧,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

  冷落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糾住,覺得淒楚得想落淚。像!她真的很像她!見她這樣就不由得想起了匍匐在駱煒森腳邊苦苦哀求的自己。不同的是,她是為愛她的男人,而銀月卻是為不愛她的男人!這可能是世間最卑微的愛情了!她不能不說很感動,不過……

  「你想不想我消失?」

  「消失!?」

  「對!消失!」

  第二日 舒馨園

  舒馨園的一角亭子,一盞風燈撲閃著,映出園中滿地散亂的枯葉。亭中人影憑欄眺月,煢煢子立,形影相吊。如水的長髮,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飛舞如無聲的精靈,飄逸如傷逝的飛花,微仰的面容,襯著黑艷艷的明眸,也如這月色般冰冷。

  愛到深處是心痛;

  情到深處是孤獨。

  冷落闔上雙眼,掩去了眼中蔓延的傖然和傷悲,卻無法掩去眉宇間的落寞。身獨處,倍淒涼,淚悄湧,心黯傷,香山笑語,猶然見耳旁。

  獨處時的淒涼,思念時的痛苦,希望時的失望,悲哀時的無奈……

  她恨不得就這樣閉上眼睛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想。無奈整個紅莊到處都是回憶,到處都是男孩的影子,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反反覆覆躍入她的腦海,折磨著她孤寂的心。

  女孩曾經在那池塘邊使小性、發脾氣,叫男孩在鯉魚池裡抓蝦捉蟹,男孩赤腳下池塘,抓的除了魚還是魚,女孩旁觀偷笑,男孩棄而不捨,女孩漸覺無趣,揮手離開,將男孩拋在腦後。待下人察覺到男孩不見,奮力尋找,卻在空空如也的鯉魚塘裡找到失蹤一天一夜、手腳紅腫的男孩。女孩內疚地想向男孩道歉,男孩卻哭著鼻子,流著眼淚,埋怨自己沒用,發誓一定要在池塘裡捉到蝦蟹,送給女孩,讓女孩開心……

  女孩曾經在那花圃裡枕著男孩的雙腿,男孩輕輕用手指撥弄著女孩的長髮,女孩睡去,男孩靜定不動,女孩醒來已經是夜裡,伸個懶腰,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離去,完全忘了男孩的存在。男孩暗暗揉腿,默然起身,隨在女孩的身後,直到女孩回房……

  女孩曾經在這小亭中靜坐發呆,愁眉黯默,消沉憂鬱,男孩陪在女孩身邊,什麼也不說,從夕陽西下、到月色星辰,再到旭日東昇,直到女孩把頭靠到男孩肩膀上睡著……

  冷落伸手拭去頰上淚水,絕美的容顏掠過一絲淡淡的自嘲。第一次發現原來記憶力好也是一件痛苦的事,越是想,便越傷心,越傷心就越痛苦,到處都能讓她想起他,可什麼卻都又觸碰不到。

  如果不曾愛上他,自己就永遠都不會知道什麼是孤獨、什麼是寂寞、什麼是剖心的痛……

  她寧願從沒體味過!

  冷落食指微屈,五指併攏,重重地擊在亭子的欄柱上。那樣,自己亦不會像今日這般痛徹心扉,依然在笑眼冷看著人生,依然保持著冷淡和漠然,這個世界的悲歡牽動不了她的心,至少她是開心的,是快樂的。可是……

  不想思念,卻總思念;想要忘掉,卻捨不得忘掉——幼年時代是親情;童年時代是友情;少年時代是愛情,現在卻變成了悲情。

  她才發現自己比想像中還要愛他,只是一時不小心在多次的不經意中錯過了他……

  冷落憑弔灰暗的瞳仁裡,埋藏著未曾帶走的往事。因為利用,才去品嚐;卻因為感動,而去深愛。

  突然,冷落原本黯然空洞的眼眸中浮現出想殺人般的濃烈恨意。她根本不想在這個傷心的地方再多待一天、一刻、甚至是一秒。哀莫大於心死,一個人的心若已經死了,生又有何趣?是不甘、是悲憤、是怨恨令自己隱忍到今天!

  終於可以解脫了!待她解決了一切,她就能平靜地到男孩的身邊,去陪他,彌補自己曾經對他的漠視,曾經對他的殘忍。只有男孩那裡才有她想要的自由,她的天空,她的陽光,她的快樂,還有她的靈魂……

  男孩,你可知道,女孩又在想你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冷落的神情開始變得焦急起來,不住得在亭子裡踱步兜圈子,尋覓的眼神直在園門那頭望個不停,口中喃喃自語著:「怎麼還沒來?不會是變卦了吧……不會的,不會,她答應過我,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都會到這兒來告訴我一聲。可是……都已經戌時(19點--21點)了,她怎麼還不來?該死!這可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正在她胡亂猜測之際,忽見一人提著紙燈朝圓亭緩緩走來。冷落一驚,定眼望去,那微弱的燈光閃閃爍爍,隱約映出那人的臉,與她一樣的臉。

  冷落隨即飛快走下石階,迎向來人,略帶責備地說道:「你怎麼才來?」

  「對不起。」銀月將紙燈擱置在地上,抬眸看著冷落,面露歉意地解釋道:「因為離開紅莊必須要有莊主的手諭,所以我去了一趟莊主那兒,耽誤了時辰,讓小姐等了這麼久,很對不起,對不起……」

  說著說著銀月竟開始施展小日本那套鞠躬「迷昏大法」,晃得她快頭暈目眩了。

  冷落連忙揚起左手止住她,不過心中卻暗叫僥倖,還好昨日沒有衝動,不然縱使取代了她,自己沒有手諭,也走不出紅莊,還會有打草驚蛇的危險。

  嘖!這鳥籠鎖得還真夠牢的。

  一思及此,冷落便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切入正題,「你考慮的怎樣,答不答應?」說話間眼中似乎晃過一絲焦急的神色。

  銀月欲言又止,面容猶豫,纖巧雙手無聲地絞緊,靜靜地站著。她考慮了整整一天,如果答應,她就有機會留在他的身邊,留在她所愛的男人身邊,她怎麼可能會和自己的幸福過意不去。只是,不知為何,她的心頭卻總有種不安的預感,好像她答應了就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似的,眼皮直跳個不停,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全都梗在喉頭,始終說不出口。

  冷落墨黑的眼睫一揚,凝望她好一會兒,眸光深邃難測,毒舌地打擊她,「這就是你愛他的程度嗎?難怪!連自己的幸福都不敢爭取的女人,難怪他不喜歡,活該被拋棄的命!」

  銀月臉色刷白,緊緊咬著自己毫無血色的下唇,拚命忍住因傷心而將奪眶而出的熱潮,現出了迷惘而又哀傷的神情。

  銀月那一臉慘淡花容,柔弱得令人心痛、憐愛和不忍。不過,那是對男人而言,她可不會心生憐憫!瞧那猶猶豫豫、扭扭捏捏樣,就像是那種會壞她大事的人。請將不如激將,就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實在不行,就……

  冷落暗自緊拽住右手的袖口,朝銀月柔淡一笑,掩去了一切情緒波動,讓人難以窺視她心中所盤算的任何事。

  「其實這事也不難啊,我扮作你,代替你離開,你只需在這兒躲兩三個時辰,兩三個時辰後再大叫,說有人從身後襲擊了你,醒來發現手諭不見了。如果到時他盤問你,你就說你當時暈了什麼都不知道,不就行了。」

  冷落湊近她的耳朵,拉低嗓音,「你想想,如果我消失了,你不就能伴在他的身邊,繼續做他生活的一部分。他還會像以前那樣疼你、寵你,愛你,說不定還會將你扶正,讓你為他生兒育女哦。」她的話裡充滿了誘惑的味道。

  從銀月跪下來求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這是一個被愛迷了心智、比她還傻的女人。試想這麼大的誘惑砸下來,她怎麼可能抵擋得住?

  冷落的話聲聲擊中銀月的心,令她悸動不已,整個人已陶醉在自己描述的從未有過的旖旎場景當中。驀地,她紅暈上頰,羞澀地垂下眼瞼,低聲地應道:「嗯,好……好罷……」

  冷落聞言,略顯無情的誘人薄唇緊緊的抿著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成功了!女人就是這麼好騙,一點點好處就能讓她神魂顛倒,忘乎所以。最後那賤招看來是用不上了。

  「那——你把手諭給我。」冷落的聲音裡透著急切。

  銀月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手諭遞給冷落。冷落接過手諭,眼中閃現一絲異彩,隨即很快的淡去,恢復成一貫的漠然。

  「小姐,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冷落瞥了她一眼,隨即將手諭收入腰際,「你問。」

  「為什麼小姐想要離開?住在紅莊裡不好嗎?」

  冷落沉默了很久,就在銀月以為冷落不會開口的時候,冷落卻突然抬起眼,定定地注視著銀月,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戚神色在她的眼眸中一閃而逝,像在壓抑什麼似的緩緩開口:「這個鳥籠只適合你,不適合我。你是一隻從破爛骯髒的鳥籠裡移到這個黃金打造的鳥籠豢養著的小鳥,從不知道外面廣闊藍天的美好,對你來說這就是你最好的歸屬。我卻是一隻被人活生生折斷翅膀扔進籠中無法再飛的小鳥,曾經翱翔天空的美好都變成了折磨。你會活得比我幸福吧,我相信……可我呢!就算死,也不願死在這個窒息的鳥籠裡。」

  「死?小姐為什麼要死?」銀月震駭住了,驚呼出聲。雖然她不是很明白小姐說的是什麼,可是言語中卻很有點兒臨終遺言的味道,令她心驚不已。

  冷落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失口了,警覺地連忙改口道:「我說得是假如!假如!我這麼年輕還沒活夠,怎麼可能會想死?」

  銀月稍稍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銀月轉念一想,「小姐,你一定是無法接受莊主禁忌的愛,才決定離開的,我說的對不對?」銀月一臉期待地瞅著冷落,只有這個理由才能很好地說服她自己,她不能犧牲別人的幸福來成就自己的幸福,這樣她會很內疚。

  冷落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我只會愛上傻男人。」 她的心冰冷如千年寒冰,只有傻男人才不怕被凍傷,緊緊包裹住她的心,讓她覺得安全。

  「傻男人?誰啊?」銀月暗自嘀咕著。

  冷落仰頭望了望天色,眸光一轉望向銀月,「好了,時辰不早了,我要走了。再見,不,不見才對!」她不想在黃泉路上遇到她。

  銀月怔然望著冷落漸漸遠去的背影,左邊的眼瞼又開始不停地跳動起來,這種不安,但願是她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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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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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5: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致命的邂逅



  遠離了牡丹花圃,冷落定身左右瞧了瞧,偷偷從右手袖口內抽出一物,將其扔進此處的草叢中,隨後拍拍衣袖裡的灰土,邁開腳步繼續走。

  幾絲清風拂過,草叢隨風起伏蕩漾著,遠遠望去,草叢中靜靜斜躺著一根有如小孩手臂般粗的枯木枝。

  冷落快速走出舒馨園,沿著廊道直往東走,穿過深廣的庭院,繞出庭院拱門。期間,她鎮定自若的扮演著銀月夫人的角色。沒想,穿梭於廊道與庭院間的婢女們,見到她竟無半點反應,也不行禮問安,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沒有人朝她多望一眼。這令冷落始料未及,可轉念一想,也對,自己頂著一下堂妾兼妓女的身份能得到他們多少尊重,沒冷眼嘲笑就已經很不錯了。

  行至外廊,冷落忽然止住腳步,凝望著遠處百米開外的大門,只見大門緊閉,門前兩側各站有兩名守衛。冷落的內心掩不住激昂的情緒,身子微微發顫,黯蒙的眼底隱隱浮現一絲潛藏的喜悅。她彷彿看見自由在跟她招手,朝著她微笑……

  可是,這份自由又能持續多久?

  冷落眼底那抹喜悅瞬間消逝,淡漠地筆直朝大門走去。

  「站住!」門口的一名守衛攔在冷落身前,大聲地喝道。

  冷落本能地心一緊,做賊心虛,低頭垂手,侍立不動。

  「莊主有令,沒有他的手諭,任何人不許出入紅莊。」守衛板著一張方正的臉,嚴肅地說道。

  她在怕什麼?一路過來自己都很鎮靜,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就開始緊張了?別害怕!保持冷靜!

  冷落緩緩揚起螓首,眨動著璀璨的星眸斜掃了守衛四人各一眼,揚手拂開垂落額前的黑髮,從腰際拿出手諭,交予其中一名明顯與其他三人不同衣著的守衛,這人該是他們的頭兒吧。

  美!眼前的女子美得令人目瞪口呆,神魂顛倒,只需要一眼,就足以奪去人的呼吸,擄掠去人的心神,就如同他們此刻這般。守衛們無一例外的癡愣住,捨不得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美麗樣貌最大的能耐,就是能讓男人一見鍾情、一見傾心、一見丟魂,最後腦中只剩下一團漿糊,什麼都不會思考,繼而被美人牽著鼻子走。

  冷落看到這個情形,當下心安了大半,這應該是第一次見到這張臉的反應,只要他們不會有絲毫的聯想她就安心了。冷落故意輕輕咳了一聲,提醒正在發愣的他們,道:「不知這手諭還要檢查多久?」說話時,她舉手頭足間甚是從容,帶有些許嘲弄。

  守衛們的臉上均顯現尷尬的表情。守衛頭匆匆看了一遍手諭之後,對其他守衛點了點頭。「銀月姑娘,沒有問題,你可以出莊了。」說著,守衛就將莊門打開了,冷落隨即踏著曼妙的碎步,走出了莊門。

  「老大,她是誰啊?」

  「她是莊主不要了的一個小妾。」

  「嘖!這麼好的貨色,莊主都不喜歡,出去後豈不便宜了別人?」

  「別打壞主意,莊主今天雖說不要她了,可沒準明天又會叫人把她接回來。莊主歷來都是喜怒無常,誰也說不個准。到時,只怕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說說而已,別當真,我有這心沒這膽啊!」

  「知道就好!」

  ……

  身後那些若有若無的閒言碎語隨著大門關閉而終結,冷落佇立於門外掃視四周,正發愁如何離開之際,注意到莊牆右側停著一輛單架篷車,一個青衣車伕,高坐車門外,右手裡拿著一條長鞭,悠閒晃悠著。

  車伕一瞧見冷落,連忙跳下馬車恭聲說道:「銀月夫人,莊主早已吩咐下來,為夫人準備了馬車,命小的送夫人下山。」說著,車伕便行到那篷車之前,撩開垂簾,「夫人請上車吧。」

  冷落微微一頷首,其中的冷暖自知。這個車伕模樣敦厚,臉上誠懇,毫無褻辱之色。從扮演銀月到現在,半個多時辰了,只有他還視自己為「夫人」。

  冷落下意識得轉身凝望著身後那堵朱紅大門,眼裡滲出一層厚重的哀傷。

  回首昨日,悲劇似早已就注定,而歲月只是一一去印證,我,無力再逃、無力可逃……

  永別了!這個讓我痛苦過又讓我歡喜過的地方。永別了!那個煩人又黏人的可愛男孩。即使我的生命即將格式化,但你卻是我心中永遠無法卸載的存在。

  半紙浮生一夢依,平林孤月清寂影。冷落緩步登上篷車,車伕緊隨身後登車,伸手一拉垂簾,那篷車不緊不慢地轆轆向前駛去。

  **********

  這輛篷車,專用於夜間行走,車中懸著一座吊榻,上下兩側都由繩索固定,人在榻上,也不致受到篷車奔行的顛簸影響。

  冷落落坐榻上,眼光掃蕩車內一圈,瞥見榻頭放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她俯身將那沉甸甸的包袱拉到自己的身側,然後擱在大腿上一層又一層細緻地剝開。

  哇塞!裡面竟裝著珍珠、翡翠、珊瑚、貓眼石等各種金銀珠寶和玉器首飾,還有十錠金元寶。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遣散費兼贍養費?出手夠闊氣的。可惜呀可惜,可惜自己和它們沒緣!

  冷落擱下包袱,伸手撩開車窗上的簾子,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後方,看著紅莊漸漸消失在大道的盡頭。

  冷落舒了口氣,跟著流轉眸光,飄忽迷離地盯著天邊的皓月。須臾,她的眼神陡然冷洌如冰雪,該是她下決定的時候了。

  「停車!」

  「吁——」悠長的吆喝聲響起,馬車緩緩停在了山道邊上。

  「不知夫人叫小的停車,所為何事?」深夜間萬籟俱寂,車伕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

  一隻蔥白如玉的手掀開垂車簾,冷落白玉般美麗絕倫的容顏探了出來,將包袱扔給了車伕,「接住!這包袱裡的東西都是你的。」

  車伕接住包袱,往裡一看,整個人嚇傻了,眼睛瞪得滾圓,他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的金銀財寶。半響,他才慌忙地結巴道:「這……這些都……都給我?」

  「車留下,你可以走了。記住!還要命,就別回紅莊,包裡的東西足夠你揮霍一輩子還有剩餘。」

  車伕忍不住心潮澎湃,滿臉驚喜神色,誰人不愛財?他是個凡人,當然也不例外。他連忙跳下馬車,激動地趴在地上磕頭道謝,「謝謝夫人!謝謝夫人!……」

  「還不快走!」

  話方落下,車伕緊抱著包袱,以出娘胎來最快的速度朝下山的方向奔去,生怕冷落反悔似的,「嗖嗖嗖」之後便不見了人影。

  有錢能使鬼推磨啊!這話一點不假。

  冷落撩起裙擺,一屁股坐到車伕的位子上,掉轉馬身,韁繩一抖,馬車便立時疾快地朝山的西面飛馳。

  馬車行駛了10里路,突然「咻咻」地幾聲細微響動,正專注於駕車的冷落心中一凜,直覺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靠近自己。於是她抬頭尋望,黑暗中只見一條人影自道邊樹林中飄飛而出,風馳電掣,掠過馬車,跨上馬背,陡然一收韁繩,急勒的韁繩令馬長嘶一聲,疾行如飛的馬車,便緩停了下來。

  「是誰?」冷落望著馬上的那個背影,神情言語甚是驚慌。天色太暗,她根本看不清楚。

  來人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轉過身子,面朝冷落。

  「是你!」冷落驚呼,微怔一秒後,她驚訝的神色很快就被凝重的表情所取代,「我早該想到!你是來抓我回去的嗎?」

  「怎麼不吭聲?覺得對不起我?那大可不必,反正你已經背叛過我很多次了,也不差這一回!」冷落的嘴角微微上勾,沒有笑意的笑痕中包含著難以比擬的苦澀,臉上也呈現出毫不掩飾的嘲諷之色。她監視了自己多久?是在散財給馬伕的時候?是在出紅莊大門的時候?還是在哄騙銀月的時候?或是更早?!或是從未停止?!

  「不!小姐——我……不是……」紅楓瞬間紅透眼眶,泛起一陣酸楚。對小姐來說,一次的背叛就是終生的背叛,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還是禁不住心中一痛,堅忍著淚水把話說完,「我不是來抓你的。」

  冷落狐疑地褪去諷刺的笑臉,凝睇她片刻,眼底閃過一抹沉思的光芒,「那你是……」

  「小姐,你不要再往那方向駛了,那兒是條死路。本來奴婢是不準備現身的,只打算守在暗處,直到送小姐下山。可是,小姐卻把馬伕趕走了,還掉轉了方向。」紅楓的語音愈來愈低,半晌,她忽地一揚首,用一種極其堅定的眼神凝視冷落,「如果小姐不嫌棄,就讓紅楓帶小姐離開這兒吧。」

  冷落心頭一顫,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就像苦不堪言的黑咖啡裡品出了一點點甜味,可是這種感覺很快被現實的處境所沖淡。她扯動唇畔,隱約牽動著世事的無奈。「不用了,我逃不了,我有我該去的地方。」

  「小姐……」

  「你什麼都別說了!」冷落斥喝一聲,隨即從腰際間掏出一個深藍色的荷包,深深凝望了一眼,眸光深處掠過淡淡的悲傷,隨後拉過紅楓的一隻手,將荷包放在她的掌心。

  「這是?」紅楓端詳著手中的荷包,疑惑地問道。

  「裡面是『炎熾』的解藥。」冷落淡淡的口吻,卻吐出了驚人之語。

  紅楓驚愕的望著冷落,「為何小姐會有?這毒不是無藥可解的嗎?」

  「我如何得到你別管,你吃了它就不用再受駱煒森的控制了,這樣,我也就不欠你什麼了。」 冷落臉上露出如釋負重的神色,清冷的目光裡沒有了遺憾。兩年前,她利用駱煒森殘留在銀簪上的血跡,讓東方鈺藉著為她看病期間研製出解藥,一切都只是為了他。從她放棄等待開始,這東西對她就沒有了絲毫意義。紅楓也算是受她牽連才身中「炎熾」,她也有一部分責任。就當借花獻佛好了,她需要這根救命稻草。

  「你可以幫我做件事嗎?」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幫!」紅楓毫不遲疑的點頭答應。

  「那好,你回一趟紅莊。」

  紅楓腦中閃現一個念頭,「莫非是和銀月姑娘有關?」

  冷落點點頭,「我的失蹤不管銀月有無參與,她都難逃一死。我不會讓你犯險去救她,你只需即刻趕回紅莊,稟告駱煒森,告訴他我逃跑的方向是在西方,他自然會放下所有的事來抓我。希望現在趕去還來得及!」至於之後,只怕他不會再有心情理會銀月了。

  「好。」紅楓的聲音哽咽了,眼中淚光又開始閃爍,小姐遺言般的交代,她說什麼都要做到!

  冷落的心又開始氾濫那種莫名的滋味,為了掩飾,她背轉過身,定了定神,「好了,我要走了。」抽泣在身後響起,聲聲擊入冷落的心,有一種暖暖澀澀的東西慢慢滑過裡頭,直入心房。原來還有人在關心著她啊,她不由自主的被此刻的情緒征服,終於從眼眶裡溢出了絲絲縷縷的淚花……

  紅莊 大廳

  「你再說一次。」 席上端坐著一名俊面青衫男子,全身氣息沉穩,散發著冷寒森意,墨黑的瞳仁中耀射出的是片猜不透底的詭異平靜。

  「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是嗎?」男子站起身,一張臉背著燭光,帶著無形的迫力朝跪在地上的女子俯下,藏在暗影中的神色始終看不清楚。「欺騙我會有什麼下場,你不會不知道吧?」

  女子的神情慢慢變得驚慌,止不住地全身發冷,「莊主,我……我沒……沒有。」

  「沒有?」駱煒森淺淺一扯嘴,原本漠然冷酷的面容,此刻卻像是換了一個人般的,變得無比的森冷、酷厲、肅殺,目光中儘是野獸般無情的視線。

  他一把捉住銀月的手腕,將她拖到自己面前,「銀月,你說被人打暈了,暈了近三個時辰,什麼都不知道。那你告訴我,她打了你哪兒?」

  銀月遲疑著道:「頭。」

  駱煒森冷眸瞬間掠過暴戾之色,猛然用力扯住她的烏絲,力道之大,幾乎要扯下她的頭皮。「那為何你的髮髻卻沒有凌亂?」

  銀月嬌聲驚呼,疼得淚留滿面,忙改口:「不不不!是我記錯了,是背,她打的是背!」

  猝然啪的一聲,銀月身後的衣衫由上而下應聲裂開,露出光滑柔膩的背部,一隻冰冷的手緩緩地在她的後背間遊走。

  「淤痕呢?這麼白皙的肌膚上為什麼沒有被擊打過的痕跡?」駱煒森如同嗜血的獅子般,雙眼泛著駭人的寒光,狠狠地瞪著眼前的獵物,「究竟是何原因令你『暈』了三個時辰如此之久?你身上毫無泥土的氣息,那你又是『暈』在了何地?我讓你馬上離開紅莊,你去舒馨園幹什麼?以為我就這麼好糊弄嗎?」他每說一句,眼中的殺機就濃一分,手上的力道就重一分。沒人能夠欺騙他,欺騙他的結果就是死!

  銀月心一震,無助地抱住只剩下胸前的碎布顫顫發抖。他一連串的質問將她逼得啞口無言,原以為完美的計劃,竟是如此的漏洞百出。

  少頃,擱在她後背的手忽地上移,然後卡住了她的脖子,尤其是掐著她頸動脈的兩根手指,已經陷入她的肌膚,只要他再略施力道,自己就必死無疑。

  「她去了哪兒?快說!不然我殺了你!」駱煒森黑瞳瞇起,窄細的眼縫迸射出威脅的光芒。

  心底深處本能的恐懼如洪水洶湧而至,銀月瞠大雙目慌亂地轉動,下意識瞄向眼前這個讓她陌生的男人,竟發現他冷戾的神色中洩露出一絲少見的焦急,一股莫名的悲意湧上她的心頭。任憑她再怎樣努力、花再多的心思、想再多的法子,到最後還是得不到這個男人的半分關切,現在他甚至還要殺她,如此絕情,連一點點猶豫都沒有,心裡只掛記著那個女人!

  好恨!一樣的面容為何卻是不同的對待?自己究竟哪點不如她?

  又是為什麼,都已經這樣了,自己竟然還是無法停止愛他?

  一種濕潤,滲透了她長長的睫毛,像是苦澀,像是哀怨又或是濃濃的愛意。可能死在他的手上也是一種幸福吧,銀月微潤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緩緩闔上淚眸,「我……我不知道。」

  駱煒森面容猙獰,目光凶狂,開始毫不容情地強力加壓。銀月面露痛苦的表情,精緻的五官揉在一起,臉色由紅轉白再轉青。她嘴唇微張,哆嗦著蠕動,不成腔調的語句漏了出來:「我……我……愛……愛……」她的聲音漸漸變得細微、孱弱,快要消逝。

  這時,一名守衛急急奔入大廳,躬身稟道:「稟莊主,紅楓求見。」

  電光火石間,駱煒森那一臉凶殘暴戾的表情變了色,將手中的「物體」隨意一扔,無視於重物落地揚起的巨響,面朝守衛,命令的語氣中夾帶著他的急切:「快傳!」

  紅楓一進大廳,就看見駱煒森站在屋中間,他的臉色好似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變得異常陰沉,令人不寒而慄。地上不遠處還匍躺著一名女子,髮髻散亂,衣不蔽體。

  紅楓的眼中黯然一現,瞬間又恢復了正常。雖是短暫一瞥,可她還是認出了地上的女子,確是銀月無疑,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

  「小姐呢?我讓你暗中守著她,為什麼沒有把她帶回來?」聲音裡充滿了權威,帶著絲絲的質疑。

  紅楓跪下來,「稟莊主,紅楓一直遵照莊主的吩咐,守著小姐,不讓她離開,可是小姐以死相逼,紅楓也沒有法子,只能在暗處跟蹤,打探小姐的去向,特回來稟告莊主。」

  駱煒森的雙瞳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憂傷。以死相逼嗎?這永遠是她必勝的法寶。他捨不得她死,只因——他愛她!

  可她卻又一次利用了他對她的愛!—縷淡淡的,幻滅的悲哀,襲上了他的心頭。

  駱煒森仰著頭莫名地大笑起來。他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狂妄……他竟然以為她真的會接受自己,攆走了所有的女人,籌備著和她三日後成親,就算遭受天塹他也無悔……

  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答應?她連死都不願意他的接近,怎麼可能瞬間就改變了態度?只怪自己被愛蒙蔽了雙眼,看不清,不!應該是不願看清才對,他太渴望她的回應了,沒想到得到的卻是再一次的背叛!

  痛是比愛更深刻的詞,愛她到痛時,她就擁有了傷害的能力,他已經被她傷的體無完膚,輕輕的一擊,就是血刃後的傷口!

  一個男人,能經得起幾次這樣的痛,一次,也就足夠了。

  如果不想再被她背叛,那麼就不要再給予她任何可以背叛自己的機會。只要用鐵鏈鎖著她,她就永遠也別想飛出去!

  「她在哪兒?」駱煒森突然斂起笑容,整個人恍如被萬年寒霜籠罩住,滲透著陰獄特有的詭異,冷冰冰的睨視著紅楓。

  紅楓心悸地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道:「小姐一路向西而去。」

  話聲甫落,駱煒森青衣一揚,整個人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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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1 06:55:27 |只看該作者
  紅楓站起身子,目光透過菱形窗欞遠望著漸漸泛藍的天際,朝著遠方低喚著,「小姐,我能為你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身後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嚶嚀,紅楓急轉過頭,眸中一片驚訝之色。

  她沒死!?

  天空朦亮,萬物半隱在蒼藍的天幕下,一輛篷車在山道間飛速疾奔,繞過兩個岔道,前面赫然出現一個絕崖。

  冷落目光迅疾一瞥,發現前面不遠處立著一座大石壁,她隨即猛然勒住韁繩,那馬兒疾收奔勢,發出一聲嘶吼,篷車穩穩地停在了石壁邊。

  冷落跳下篷車,抬首仰望石壁上那半隱在晨霧中,朦朧不清的字,略帶憂鬱的眼瞳盛著令人無法捉摸的蒼涼,「斷、絕、崖,就是這兒嗎?」

  她迷惘地掃望四周,最後定格在絕崖處,緩步走去,木然地停立在崖邊。她凝視著崖下半響,崖下勁風呼嘯,雲霧翻騰,深不見底,要是墜下恐怕難逃粉身碎骨之厄吧。

  淡漠的瞳眸瞬間破碎,冷落下意識的抓緊胸口,想扶平那一波波蜂擁而上的悲傷,然而,脆弱的淚水早就滑過了蒼白的臉頰,滴落在纖細的手上。

  「你就是在這兒被人扔下去的嗎?對不起,來晚了兩年。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一切都是我的錯。為了保護自己,無數次的傷害你,利用你,最後還讓你死在了這個冰冷的地方。一千個對不起,一萬個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冷落撕心裂肺地哀喊著,眼前彷彿看見他被人無情扔下山崖的情景。她心碎地重複著那茫然的歉意,無人接收的話語只能變成單純的音符消失於空氣之中。可她仍不停的重複著微弱的聲音,一聲比一聲低微,一聲比一聲絕望,讓人不忍卒聽。一幕幕刻骨銘心的記憶,如利劍般刺穿她疲憊的心,那種無法找到出口的愧疚,讓她只能用這一種方法傾述自己糾結的心情。

  「你知道為什麼河水要流向海洋嗎?那是因為河水知道海洋是她最終的去處,無論河水挾帶著什麼,海洋都不會排斥,只會敞開他溫暖的懷抱去接納河水的一切,然後在太陽的照耀、海風的吹拂下,河水和海洋都會微笑,因為他們終於擁抱在了一起。你就是我的海洋,你知道嗎?無論我如何殘忍地對待你,你都總是無悔地接納我,讓我一次又一次的被你所打動。我是愛你的!你聽得見嗎——」

  她念著、喊著,心臟緊緊抽痛著,迷茫的幽眸痛楚而失神地跌坐在崖畔,癡癡望著崖底。

  「呵呵……」她突地慘淡一笑,笑中含著濃烈的苦澀,「你知道我是一個多麼唾棄愛情的人嗎?能愛上你,簡直比神父得了梅毒還要令人不可思議。如果不是你的死,可能我一輩子都不會承認我對你的感情。是,我是自卑,我是懦弱,那是因為在我的身邊沒有一份愛情是幸福、完美、無瑕的,這叫我如何去相信?我害怕!害怕擁有後會跟她們一樣淒慘,所以我只能倔強的豎起自己的刺,刺傷別人,來保護自己,我才不會受到傷害。我保護了自己近四十年,沒想到竟會被你這個二十都不到的小鬼攻陷,為愛傷心。昨日的因,今日的果,是不是這就叫惡有惡報?」

  說話的人似乎等待回應似的停了一下,卻只等到了掠過來的風聲。

  「你回答我呀!平時你都會笑著對我說:『做惡人好,惡人才能長命』。為什麼今天卻應都不應我一聲?」

  冷落厲聲狂喊,痛苦地伏趴在地上,雙拳不停擊打著地面,肆無忌憚的慟哭著,哭得柔腸寸斷,哭得哀淒欲絕,重重地宣洩著她兩年來的壓抑,兩年來的悲傷、兩年來的無望。這是她最後一次的軟弱,從今以後,一切的一切都將隨著這淚水被吹散在這醇醇的風中。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大亮,初升的朝陽正從山腳下的地平線上冉冉升起,慢慢地,絕崖上的一切都被鍍上了一抹金黃。

  一陣蹄踏的奔馳聲突然由遠而近的傳來。冷落的眼神乍變,瞬間斂起傷感,緩緩站起身子,勾了勾一邊的唇角,像是嘲笑,面孔竟是益顯冰冷,沉鬱的眼眸中透出一絲絲毫無感情的厲芒。

  他終於來了……

  **********

  誰會愛上強暴過自己的人,還是自己視為父親的人?更別說那人還殺了自己唯一動過情的男人,如家畜一樣囚養著自己。就算這些通通能原諒,但真能夠當作傾心戀人去愛麼?也許有些人能做到,但總有些人做不到。冷落她做不到。即使他再愛她,甚至愛到發狂,愛到瘋癲,那又怎樣?

  他的愛裡沒有尊重,沒有平等,更沒有自由。他所帶給她的夢魘超過她此生的所有。這樣的人,她永遠都不可能會有接受的一天,又怎會甘心一生都活在他的禁錮下?那還不如叫她去死來得乾脆!

  逃跑?她試過了,無數多次,逃不了。殺他?也試過了,還是失敗。同歸於盡?更別想,自己死的倒快些。她想盡了各種方法始終還是無法獲得最終的釋放,難道她真的要待在牢裡,將牢底坐穿嗎?誰來救救她?

  兩年的時間足夠讓她從希望到失望再到絕望,沒人救她,沒人有能力救她。這個世界上她關心的人都死了……都死光了……還有誰能救她?

  起床、吃飯、吃飯、睡覺,再起床、吃飯、吃飯、睡覺……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節奏,她好似失去了方向,不再想像明天自己會做些什麼,不再期盼明天要發生什麼,昏昏噩噩,行屍走肉,週而復始。日日,月月,年年,生命就在此虛耗中度完餘生……

  那樣的日子簡直令人恐懼!

  她憎惡!她怨恨!那個奪走她一切的男人,她決定以一個最完滿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魚兒會愛上了飛鳥,是因為魚兒渴望著飛鳥那份自在和愜意,可是飛鳥卻永遠都不會愛上魚兒。當飛鳥掉進水裡的那天,就是飛鳥死亡的那天,魚兒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痛苦一生一世!

  「駱駱!」駱煒森飛身下馬,大聲喊著,不敢靠得太近,怕有個萬一。他的手微微地顫抖,心臟也異常劇烈地跳動起來,眼前的一幕擄掠了他所有的神經。

  冷落慢慢轉過身,笑了,說不出味道的笑靨,很美,帶著夕陽時日無多的哀艷。

  「乖!到我這裡來,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駱駱,所有的,你想要的!快終止這場危險的遊戲!」駱煒森掩飾著他真正的意圖,帶著魅惑的語調,輕柔地誘哄著她,連他自己都沒發覺他的嗓音正微微地發著顫。

  冷落不語,目光緊緊地鎖住他,掠過一抹深沉莫測的詭芒,臉上又再綻放出那種奇特的笑意——一絲兒淒涼、一絲兒倦意、一絲兒嘲諷。

  心焦的駱煒森,伸出手,小心地緩步向前靠近,並試圖通過說話來分散她的注意力,「快點來我這裡,我們回家,所有的人都在莊裡等著你。」

  冷落敏銳地將駱煒森的一舉一動皆看盡眼底,她的眼睫微微掀了掀,掩去那一閃即逝的心思,仍然淡笑不語,動也不動。

  「乖!把手伸出來,不要嚇我。你該知道我有多愛你,如果你死了,我就把全莊的人通通殺光,讓他們都去陪你!」他不管手上會沾了多少人的鮮血,只要能留住她。

  冷落的眼波中蕩起漣漪,然而神色卻是冰雪中的花朵,蒼白,碎裂。這種威脅的話,白癡都聽得出來,可惜她根本不會為了那些人的性命而受他的牽制,他們的生死與她何干?

  就差三步,駱煒森眼神不禁閃一下。

  此時,冷落淡紅的薄唇緩緩勾出冰冷惑人的弧度,在駱煒森伸手欲抓她之際,她沒有抬腳,而是磨著地面往後輕退了一步,崖沿邊的細小碎石和灰塵隨著她鞋跟的推移落下崖底。駱煒森震楞地止步,臉上首次出現了慌亂的神情。「不要!」

  冷落嗤笑出聲,「落下去的只是石頭,還不是我!」

  他的眉眼好似染上一抹惱怒之色,卻又似極力在隱忍,「你到底想要什麼?我不是都答應了嗎?只要你跟我回去,我都會滿足你。」

  「回去?你是打算將我騙回去後,再用鐵鏈鎖住我,不是嗎?」

  駱煒森的神色只是略微變了一變,很快回復了自然,「這麼會?」

  冷落冷誚地斜睨著他,眼眸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色,「不聽話的寵物,只有用鎖鏈鎖住,它才會乖乖的馴服。」

  他僵了一下,「你不是寵物。」

  「不是嗎?那我是什麼?」冷落頓了頓,濃密的眼睫先是低低垂掩,故作深思,片刻後,忽地一揚,「對了!你說過,我是東西,我怎麼給忘了?瞧我這記性!」

  聽著她的卑微自嘲,駱煒森的眼底燃起一縷憤怒的情緒。「夠了!你是我愛的女人,不是寵物,更不是東西!」

  「我是你女人?」冷落嗤哼一聲,半瞇的眸子泛出一道幽冷光束,直射向駱煒森,「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我還以為我是你的女兒呢!」

  駱煒森心臟一緊,她的語調雖平淡,卻正刺中他藏在最深處的心事,誰都不敢當著他的面挑明,只有她,無數次用這話打擊自己。他握緊雙拳,指骨隱隱青白,聲音帶著怒氣從牙齒間磨出:「你是我女兒,我根本不在乎,不久你還會是我的妻子!」

  「你簡直是瘋了!」冷落的面容滿是震驚,不敢置信,這人竟會瘋狂至此!

  「是!我愛你愛到發瘋!」

  「我不會答應!」

  聽到她的拒絕後,駱煒森的一雙眼眸瞬間轉為暗深,黑幽的瞳孔猶若一泓深潭,透露出一抹凌厲之色。整個人的氣勢陡然爆發,彷彿有無形的火焰從他身上燃起。「你不是答應了要試著接受我的嗎?我對你的愛,你一點都沒有感受到嗎?這兩年來,我沒有強迫過你一次,這樣還不足以表明我對你的心嗎?這個世界沒有人比我更加的愛你,你為什麼不愛我?」

  冷落無畏的瞪向他,眼中閃現出絕然的無情與冷酷,譏笑道:「你愛我,我就要愛你,那我不是要愛很多人,我忙得過來嗎?」她頓了頓,「兩年來你證明了什麼?只證明了你是一個癡情的人,卻不是一個專情的人。專情的人一定癡情,而癡情的人卻未必專情,你拿莊中的侍妾當什麼?當擺設嗎?我根本不屑去愛你這種人。」

  所以駱煒森並不專情,不專情的意思就是說他可以不愛,卻可以有許多個性伴侶。

  這樣愛情價值觀的人,她極度鄙視,極度唾棄,極度厭惡,又怎麼可能會愛上?

  駱煒森不由自主地震顫了一下,那滲著譏諷的語氣就像一隻利箭穿過他的心,眼眸裡沉著深深的痛楚。

  半晌後,他抬頭凝望著她,柔軟的語氣近乎哀求,「我已經把她們都趕出莊了,以後我們只有彼此,沒有別人,你說好不好?不想回紅莊,我們就不回紅莊,我和你去遊歷江湖。我等你回心轉意,一直等你,不再有絲毫的勉強,你說好不好?」

  強勁的風冷冽的吹著,吹得她的衣服啪啪作響,刺痛了她光滑細緻的臉。她輕輕撥開吹散的髮絲,充紅的雙眼流露出攝人的恨意,「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浪費時間,我對你從來就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恨!永遠都不可能改變!我恨不得拆你的骨,拔你的皮,抽你的筋,撕你的喉嚨飲你的血,替絕塵報仇!」絕塵的死,是她心底最深的痛,豈是那麼容易就被他抹去?她永遠都不會原諒!

  她話中的決絕與無情,讓他頓時感覺四肢無力,下巴痙攣的抽搐著,如受重創般蹬蹬蹬連連往後退,被拒絕的憤怒與不甘絞碾著他的心,快要窒息的疼痛,從未有過這般強烈。他的眼眸裡除了痛苦、悲傷的情緒外,竟還凝聚著一絲絕望。

  他如此低聲下氣的求她,摒棄了他所有的自尊和驕傲,這個女人卻如此傷他,用一柄無形的利刃,斬殺他的心,斬得那麼無情,那麼徹底,更有一種被踐踏在地的屈辱感。

  他是堂堂紅莊莊主啊,從來便只有女人膜拜他、深愛他的份,從來只有他高高在上,對那些祈求他憐愛的女人施予回應的份,他第一次如此愛著一個人,第一次捧出他的心,竟然只換來對方的嘲弄與憎恨。

  冷落凝睇著他表情急遽的變化,眼中神色閃了閃,突然露出了一朵絕美的笑,彷彿開在懸崖邊上的幽蘭,因為脆弱、淒美而動人心魄!她一步步緩走向駱煒森,每一步都有著不顧一切的絕然。

  駱煒森的眼神黯淡無光,一片冷寂,可當他瞥見冷落的那一剎那,臉逐漸變得扭曲。他渾身迸出爆發的怒焰,吞噬了他的理智,燒燬了所有的情感,他在憤怨中無法思考。

  既然自己得不到她,那他寧可親手毀了,也不讓別人有機會得到!

  突然,「啪」的一聲,他一掌擊在了冷落的胸口,一道鮮血從她的嘴角流出,整個人飛出了崖沿,有如拋物線般地向下墜落。

  她如同白色的飛鳥,或是墜落的天使,沒有方向的下沉,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令人屏息的笑容。在接近黑暗之前,帶著滿足輕輕地閉上了眼。

  崖上傳來一聲淒厲無比的悲鳴,四野震動。冷冽的風聲,合了男人的哭泣聲,十分悲涼。

  **********

  天空透出的第一縷晨陽,將光芒灑入彎曲狹長的山谷,漸漸照亮山石,樹木,流水汩汩兀巖雋立的谷底深霧籠罩,愈顯幽深。

  一個小小的黑點像潛入白水之中的點點黑墨,如絲遊走,或聚或離,或明或暗,飄渺穿游於朦朧霧氣之中。

  倏地,一個暗影林中突現,擋在小黑點的前方,朦朧霧氣中暗影體積壯大,雖無法窺見其全貌,但也可想像出其高大魁梧之身軀。

  「宮主,請留步!」暗啞沉悶的嗓音,至少四十有餘。「宮主一人涉入江湖,惟恐不便,屬下特來保護宮主。」暗影的口氣可沒有半點該有的敬意。

  靜寂無聲,二十秒後——

  「滾!」清淡如水,無絲毫情緒起伏。

  「既然宮主拒絕屬下的好意,那不知宮主可否交出『永靈訣』,屬下定當代宮主好好保管。」

  靜寂無聲,三十秒後——

  「你這是不願意嘍。呸!想老子我尊你一聲宮主,是看得起你,『靈鷲宮』早就散了,你還是個屁。乖乖將『永靈訣』交出來,不然老子我要了你的小命!」暗影的口氣馬上一百八十度轉變,比變天還快。

  靜寂無聲,四十秒後——

  「不要以為你不說話,老子就拿你沒轍,老子我有的是時間,陪著你耗!」

  靜寂無聲,五十秒後——

  「媽的!老子沒時間和你耗下去,你是不是啞巴?你再不說話,老子可要攻過來羅。別以為老子我怕你,現在可是辰時,你的功力恐怕只剩一成吧,我才不怕!」暗影一邊扯開他的大嗓門壯膽,一邊龜速移動。

  「沙沙沙……」

  正在此時,上方樹木的枝葉發出詭異的急響。

  「什麼東……」

  暗影的話語隨著啪啪兩聲巨響嘎止,地面跟著轟然一震,暗影壯大的身影也瞬間消失在霧中。

  東方的魚肚白漸漸變為滿天金色的朝霞,山谷間的霧氣逐漸升騰而起,繾綣在山風中,絲絲縷縷,四周的影像清晰起來。

  一名黑衣少年望著前方,一雙澄澈似水的冰眸無喜無怒、無悲無傷。他的眸中突地異芒一閃,驚訝之色掠過。

  所謂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從天而降的異物,直直砸在了那毫無防備的彪形大漢身上,他武功再高,也受不住重力加速度的力,在巨大衝擊中很快斷了氣,呈「個」字陷入地中,堅硬的泥土已深沒了他的全身,形成了一個人形坑。

  少年走近探視,天上來客竟是個嬌小的女子,不過這女子掉得還真是時候,無形中幫了自己一把。他伸出一指,探於女子鼻下,細小微弱,還有氣息。

  少年下意識揚首上望,上方茂密的樹林赫然出現一個深長的洞。樹倒是幫這女子擋住了不少衝擊,而下又有肥肉墊底,再又遇上了自己,就當是回報吧。

  少年弓身將女子扶正,突地平舉雙手,將丹田之氣凝於雙掌之中,抵住女子的心口。半個時辰後,少年收掌,臉頰有微微的汗水滲出。

  少年起身逕自離開,十步之遙,又回頭望了那女子一眼,面無表情地又走了回去,隨即輕輕將女子往空中一拋,單手托著她的身體離開了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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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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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平靜的日子



  陰雨連綿的夜晚,一座被老百姓稱做鬼山的原始森林,陰霧瀰漫,轟隆聲、慘叫聲、樹木折斷的脆裂聲、動物恐慌的驚叫聲,混雜在一起,經久不散。

  自從七年前,每到深夜,尤其是無月陰雨夜,森林都會不時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聲,附近城裡的老百姓驚了,怕了,沒有人再敢涉足這個地方。

  樹叢密佈、籐蔓叢生的森林中,隱藏著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山洞。洞裡幽深昏暗,瀰漫著死亡的腐敗氣息。洞穴深處不時傳出怪異的淒鳴慘叫,並順著洞穴擴延出去,劃破長空,形成一陣陣悚然的鬼哭狼嚎,陰森而又詭異。

  洞穴之中突然歸於寂靜。叢林裡幽幽暗暗的,火光乍亮,黑影鬼魅,一人握著火把步入黑漆漆的洞穴,火光閃過處映出一張佈滿了皺紋的醜陋的老臉。

  老頭沿著石頭甬道走到一面石壁前,他輕輕轉動著石壁上的一盞古銅油燈,極有規律地轉動。只聽「喀喀喀喀」幾聲,那方石壁竟然兩邊破開,露出了另一翻天地。

  老頭走進去,十分熟練地挨個點燃石室裡的數根火把,陰寒的室內立時明亮了起來。這個石室簡直就是一個血紅的人間煉獄,眼前不足50平米的石室之中竟默默的躺著近百餘具屍體,無一例外的全是僅著褻褲的年輕男子。有的男子像是被烈火焚燒過一般,已經變成一截黑碳;有的男子像是被寒霜侵蝕一般,皮膚的表面已經結冰,僵硬成石;還有的男子則是頭部血肉模糊,明顯是不堪忍受痛苦而撞壁自盡。

  老頭掃視四週一圈,一言不發地東翻翻、西翻翻屍體,像是在找些什麼,可不到半個時辰,他竟頹然沮喪地跌坐在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熬過?為什麼沒有一個人能過的了這一關?」老頭的眼中閃過一絲狂亂,整張臉在瞬間變得猙獰恐怖,那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詭譎。「不行,還要多抓一些人,我的日子不多了,等不了……」

  老頭喃喃自語著,正當他起身想步出石室時,他彷彿聽到有微弱的呻吟……

  「……唔唔……不能……死……啊啊……不能……」

  這呻吟,這痛苦的呻吟,此時,給老頭帶來了巨大的希望。他慌亂地衝上前,順著呻吟聲,扒開一具有些潰爛的屍體一看,一名男子蜷縮在暗處,從頭到腳血跡斑斑,全身沾滿了污泥和土跡,身上的褻褲破爛不堪,右腿上被利器所傷的傷口鮮血淋漓,怵目驚心,那是男子為了不讓自己失去意識而自殘身體的結果。

  老頭將男子的身子扳正細瞧,一張俊美的臉龐隱忍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兩眼緊閉,唇畔不時蠕動顫抖,一動不動,沒有絲毫氣力,任由老頭擺佈著。

  「終於成功啦!成功啦!」老頭的臉上顯著藏不住的喜悅,大聲喊著笑著,覆蓋了下方隱隱約約夢吟般地呢喃:「……駱……駱……」

  「哈哈哈哈……哈哈…」從洞穴中傳出的陣陣乾笑聲,久久迴盪,響徹整個森林。

  **********

  「不要!不要……啊啊……」

  冷落心碎的低泣,無助的囈語,驚嚇地從猶如黑暗深淵般的噩夢中逐漸清醒過來。夢中的一切在她清醒的那一剎那遺忘在了腦後,同兩年來每一個夜晚一樣,她都不記得她夢中的一切影像,只有醒來後殘留在臉頰上傷心的痕跡。

  冷落掀動眼睫,忽扇忽扇的,眼前模糊的景象日益清晰,這裡是……哪裡啊?她沒死嗎?

  她試圖直起身子,可渾身散架般的疼痛讓她感到呼吸困難,頭腦沉重,只能失敗地跌回床上,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砰——」

  一人影破門而入,瞬間躍上床榻,撐起她的身子,用掌抵住她的後背,一股暖暖的熱流緩緩流進了她的身體,須臾之間,她剛才強烈的不適感開始舒解起來,臉色漸漸變得紅潤。

  治療中,冷落微喘著氣,睜著迷濛的雙眸掃過週遭,外面的陽光透過床邊的窗欞直射進來,照得人身上有一種暖洋洋很舒服的感覺。

  這是一棟簡單的竹屋,屋內收拾得十分整潔,只有一些簡單的擺設,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張床和一個櫥櫃。

  抵著自己背部的手一離開,冷落便無力地重重向身後一躺。在她後仰的同時,一道黑色的小小閃光,從她視線的邊緣掠過,躍離床面,立定在榻前。

  冷落不自禁地猛眨雙眼,不敢置信地側望著眼前人。

  一個小男孩!?

  眼前這個一身黑衣裝扮的小男孩,最多不過十歲,秀麗可愛的五官如同完美的日本人偶般精緻,渾身隱隱流露著一股頹廢的傲然魅力,那種末代貴族墮落的氣息,有點熟悉……對了,這個小男孩會令她想起那傳說中的墮落天使路西法,那個被貶下天界的撒旦。想到這,冷落不由得撲哧一笑,這可能是縮小版的路西法吧,他長得也太虛幻了……

  不對!難道她其實已經死了,這男孩就是來接她下地獄的使者?她可是從萬丈高的絕崖直直墜落的,怎麼可能不死?自己又不是超人,會飛!

  冷落瞬也不瞬端視男孩良久,男孩竟動也不動任由她上下打量。他面部無表情的神態,連人類最起碼的喜怒哀樂都沒有;平靜似水的冰眸,無半分漣漪起伏;鬼魅的身手,詭異的讓人可怕,絕對與他的年齡不相符。他整個人超成熟,超嚴肅,猶如大人帶了一張小孩的臉,她愈發肯定這個男孩不是人類!

  男孩的長相徹底擾亂了冷落的認知,她倏地渾身一抖,萬般滋味湧了上來,說不清是期待、抗拒還是畏懼,啟口問道:「我死了?」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不確定的聲調。

  一聽這話,男孩愣了一下,彷彿沉思,靜默片刻,好似找到了答案,嘴角微微扯動,吐出一個字:「燒。」可愛稚嫩的幼聲,硬邦邦、冷冰冰。

  冷落眸中閃過了一絲驚詫。什麼?騷!?他罵她騷?!

  她隨即扭動起身子,想要站起來和他理論。

  「靠。」

  KAO?!

  冷落突的一僵,瞠大雙目,一秒、二秒、三秒,表情從意外、錯愕到發怔,最後轉為慍怒,雙眸狠狠瞪視著他,好似要噴出火焰一般,衝著他喊道:「你幹嘛罵我?你罵我『騷』,我還罵你『賤』呢,你『KAO』我,我就『操』你!」

  一瞬間,男孩如冰雕的面容竟有了波動,錯然、困惑、無辜、不解的表情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隨後,伸出手覆在她的額上,然後又扶著她,讓她的上半身靠在床背上,將被子拉上去蓋住她的雙肩。

  冷落迷糊了,他這是在幹什麼?一會兒看自己發燒了沒,一會兒又讓自己靠在牆面……等等,「燒」?「靠」?此燒非彼騷,此靠非彼KAO。哎呀!怎麼會這樣?她驀然領悟,自己竟出了這麼大的糗!

  冷落感到尷尬不已,忙以笑掩窘,略帶歉意的說:「小弟弟,我不是有意要操你……啊,不,我操你是我的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想操你……啊——我在說什麼?」

  冷落懊惱地拍拍自己的頭,自己怎麼搞的,說話顛三倒四的?而男孩則被弄得不知雲裡霧裡,一臉迷惑,他不明白操是什麼意思。

  「你……你明白我剛才在說些什麼嗎?」冷落小心地試探道。

  男孩搖頭。

  冷落偷偷地鬆了口氣,暗自嘀咕著,「不明白就好,不明白就好。」都被她操了三四遍了,聽的人竟會不明白,如果這話是向著她自己,她准抓狂,上去咬人。

  對了,她最開始是問什麼來著?被他一攪和,都忘了。可下一秒,當她瞥見他的臉,又想起來了,因為他長了一張死人臉。

  「我已經死了,對不對嗎?」

  「不。」

  不?不對?那就是……

  她沒死!

  冷落吃驚地摸摸自己的身體,感到臂膀疼得厲害,胸口雖然悶悶的,但是有感覺、會痛……這表示她真的活著!她竟然沒死!

  遲鈍!有夠遲鈍!醒了這麼久都沒有發現。

  她的心頭突地有種奇怪的感覺,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以為自己會誘殺式襲擊中招加上墜下絕崖墮地然後死去,結果自己竟是怎麼也死不了的小強。

  冷落的唇角浮起了一絲自嘲般的苦笑,她活著究竟是福大?還是福薄?為什麼所有的事情總是不能如她所願?這很悲哀,以前是,現在是,以後或許還是。

  「是你救我的嗎?這是哪兒?你父母呢?就你一個人?」

  「是。」靜默三秒,「山。」再靜默三秒,「沒。」又靜默三秒,「對。」

  冷落登時目瞪口呆,嘴巴大張,半晌說不出話來,下巴差點因此脫臼,沉鬱的心瞬間舒緩,不禁莞爾一笑,「你幹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話,扮酷嗎?」

  「累。」男孩面無表情地回答。

  「……」冷落滿眼驚愕,無語,有生以來第一次徹底的無語。累?這世間竟會有人覺得說話累?古今中外他絕對是第一人,而自己卻恰恰是個話多得不能再多的人。

  突然她開始撫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如果她和他生活在一起,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場景?有意思!有意思!

  笑到沒力,冷落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水,迎上男孩一本正經又嚴肅的黑眸,她極力忍住再次大笑的衝動,表情扭曲的開口:「有趣!有趣!你這人還真是有趣!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靈,」三秒後,「亦,」又三秒,「軒。」

  冷落和他漠然對視了近十秒,確定他的名字只有三個字而沒有第四個字後,眼珠子一轉說道:「靈亦軒?不錯不錯,以後姐姐就叫你小軒好了。」瞧,這招叫霸王硬上弓,輕而易舉收了個悶悶的弟弟。

  靈亦軒深潭似的澄澈潔靜的眼眸裡蕩起了一波漣漪,直定定的瞧著她一臉得意的笑樣兒,一言不發。他揀了一個大麻煩!

  望著靈亦軒那張幼嫩淡漠的臉,冷落快樂的表情底下掠過一絲晦暗,她驀地掀開覆在身上的被子,翻身下床,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讓她身子微晃,她連忙伸手扶住桌角,穩住身子。而站在一旁的靈亦軒只是靜靜地看著,一點也沒有要扶她的意思。

  待天旋地轉的暈眩感漸漸消退,冷落長吁了一口氣,打著赤腳往門扉走去。

  這……這究竟是哪兒?

  她頓時傻眼了,輕倚著門欄,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大片大片青翠的竹葉,大片大片蔥鬱的竹林,滿眼儘是看不完的綠,綠得清新而秀逸,綠得明媚而鮮活,天邊彷彿也染上了一層水晶般透明的金綠色,蘊著一種攝人心魂的魅力。

  冷落邁出竹屋,踱步其中,陽光透過竹林斜斜灑落,光影映照在肌膚上,似有似無的暖意。

  突然,一陣清風拂過,竹林由靜轉動,滿是層層疊疊的竹浪,青翠的竹葉漫天飛舞,蕩著淡淡飄香。冷落緩緩閉上眼,微微張開雙臂,輕輕的吸著竹林獨特的清香,輕輕的……

  一片沉寂,一片靜默,天地間只有她一個人。緩緩的,潺潺的,耳邊好似有水聲流動,細微到幾乎不可聞。她圓睜起大眼努力向四周眺望,發現竹屋的後方竟有一個小小的湖泊,湖泊的上空飄揚著絲絲縷縷水氣似的輕霧,有若一襲輕紗,為小巧可愛的竹屋籠上一層溫柔的細緻。

  湖泊邊一隻飛舞的彩蝶引起了冷落的注意,它飛著,飛著,彷彿是在她的眼前炫耀著它的美麗,當她試圖觸摸它的翅膀時,它又機靈地從她的指縫間溜走了。

  美!美!實在是美!這裡的一切都是讓她如此的喜歡,就像儲存在她記憶深處那些經典影片中的唯美場景,有種虛假而不真實的美感。

  「這裡究竟是哪兒?明明已是深秋,這裡卻彷彿是春天。」如果她猜的沒錯,這裡應該不是紅莊的山下才對,紅莊方圓百里不可能會有竹林。

  等了好半晌,沒人響應,冷落微蹙翠眉,驀然回首,望向身後,那個亦步亦趨跟隨著自己的小影子的本尊,「喂,我在問你話,你到應一聲啊。」

  「山。」

  「我知道是山,你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問的是這山叫什麼名字?」冷落耐著性子,將自己要表達的意思說得仔細些。

  「山。」

  鳥叫啾啾,蟬聲鼓噪,她的大眼瞪著他的小眼,他的小眼瞅著她的大眼。

  冷落扯出一抹乾笑,心中卻在默念著,他只是個小孩,他只是個小孩……

  「那……這裡離紅莊是近還是遠?」她決定使用一般疑問句,而不再使用特殊疑問句,否則,只怕和他耗上個幾天幾夜也甭想問出個所以然來。

  「遠。」其實是很遠。

  「這怎麼可能?你是怎麼帶著我到這裡的?」不是她瞧不起他,而是一個小孩,就他一人,怎麼可能帶著她走這麼遠的路。

  「托。」將人拋向空中,然後托著身體行走。

  「拖!?」擰著人的衣領,然後拖著身體行走!?

  天啊!冷落不由自主的往上翻白眼,套用今天的一個常用詞就是:暈!

  難怪她醒來後覺得渾身像散了架似的巨疼,原來是有人這樣摧殘過她的身體。這小鬼也太缺德了點吧,又不趕時間,幹嘛非要「拖」著她走?抬著她,背著她,扛著她,她都不介意啊,幹嘛非要「拖」著……等等!等等!

  「這麼說,沒人知道我還活著!?」她的話中帶有某種欣喜和激動,可這欣喜和激動卻只維繫了一瞬間。

  「有。」

  「誰?」

  「我。」

  「……」冷落臉上的表情迅速凝固,心中急轉直下,開始狠狠地咒念著,小孩都是魔鬼,小孩都是魔鬼……

  片刻後,她努力向著他那呆板無波動的面部擠出一個「恐怖」的微笑,「謝謝你啊,提醒我還有你的存在。不過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不知小蝦(小俠)可否消失片刻?」

  話音落,清風起,一道人影,已在十數丈外。

  天啦!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她就這麼遭人嫌?十九年的小姐生活裡可是從來都沒有過,而且嫌她的還是個小孩子!他簡直一點面子也不給,屁都不放一個先,就閃到老遠了,她有病嗎?有傳染病嗎?還是有瘟疫?

  「死小鬼!你這個死小鬼!」

  冷落大喊大叫,一時氣極,也顧不上身體疼不疼了,撿起腳下的小石子,一個接一個,發狠地往湖面拋扔,小石子在湖水上蕩起了一個個圓形漣漪。

  她手上的動作忽然一僵,愣愣地看著那漣漪在湛綠的湖面上漾開,看它慢慢溶入粼粼的陽光中,心中不禁悵然若失。

  她還好好的活著,像以前一樣,會大笑,會大叫,還會發火。有多久沒這樣大笑著流眼淚?有多久沒這樣被人氣得抓狂?有多久沒這樣幼稚得耍小姐脾氣了?自從他離開以後……

  冷落的眼眸中隱隱透出一絲憂鬱,眼神時而茫然,時而落寞,時而目空一切,時而閃爍迷離,時而黯淡無光,心中隨之沁開一縷微澀憂傷,如菊花般淺淡的苦。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時間仍舊在繼續著,不依任何人而流逝,亦不會因任何人而停止。

  愁眉苦臉?垂頭喪氣?悲觀消沉?怨天尤人?罵天罵地?破罐破摔?她該選擇這其中哪種方式,來表達她沒有死成的失望呢?

  奇怪的是,以上的感覺她統統沒有,反而感到劫後餘生的欣喜和重獲新生的激動。

  何曾有人見過魚的眼淚?何曾有人見過沙的不捨?何曾有人見過衣的牽絆?何曾有人見過花的留戀?

  被情所累為情所傷的日子,她已經過得疲憊不堪,是一種從內心泛起的疲憊,讓她連喘息都覺得痛苦。既然不能永遠停留在一個階段,又何必過份拘泥於這個階段的人和事。張愛玲曾說過:「 女人有改變主意的特權。」

  嚮往的自由已經擱在了她的面前,她無法不動心。如今,沒人知道她還活著,她可以敞開心扉去快樂自由的過自己。讓狗屁的痛苦統統去死,她只想要她開心的那部分,扔掉負擔,捨棄心酸,沒什麼不好。駱泠霜已經死了,而冷落卻還活著!

  冷落佇立湖邊,癡望著一隻飛鳥沾了這澄清明淨的湖水,朝遙遠的天空飛去,漸漸消逝在眸光的盡頭。她嘴裡開始細細地念叨:「你讓我等你,你沒來,你食言了;我說要去陪你,沒死成,我也食言了,我們就當扯平好嗎?……你不吭聲我就當你答應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怪我的。對不起,我決定要活下去,斷了過去,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多情是傻,無情是酷,癡情是蠢,絕情是懂得了世故。從今以後,她要做耍得人團團轉的太陽,而不是被人耍還自耍的地球。

  埋葬吧,埋葬吧,把曾經所有的一切都埋葬,帶上所有的記憶……

  冷落帶淚笑著,蹲下身子,輕輕的拘起一捧湖水,正準備洗去臉上的淚痕……

  「哇——那妖怪是誰?」平靜的水中倒映出一張妖怪醜臉,上面滿是浮腫、淤青和傷痕,頭上還頂著的一個蓬亂變形的雞窩。

  「biu」的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靈亦軒抱著一把材火回來了,冷落連忙穿上鞋下床,對他說道:「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好意思每次都是你來做飯。你放心,今後的飯菜我來弄。」

  靈亦軒停住了進廚房的腳步,回頭瞧著她,面無表情讓出一條道。

  冷落邊走邊喃喃自語,唉聲歎氣,「哎!可是我比較擔心,菜洗著洗著就沒了,切著切著就切在手上了,煮著煮著就失火了。唉!誰叫我們住得是竹屋,一點就著,看來要多準備搭幾個房子擱在那兒以防萬一了。」和他擦身而過時,她笑著望著他,說道:「沒關係,我應付的來,你去吧!」

  他的身子好似僵了一下,儘管面上無多大表情變化,但眸中顯然流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無奈,然後逕自拐進了廚房。

  一家之「煮」由此誕生,她快快樂樂的當上了「食客」。

  再「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你一個人住多久了?一直就你一個人嗎?好可憐哦!是父母雙亡?是被人拋棄?是家人走散?還是單純的翹家呀?難怪你不喜歡說話,都沒人陪你。沒關係,以後我天天都對著你說話,你就不會悶了。」

  「今天我就接著昨天的故事講,昨天講到了哪兒呢?……對了,昨天講到一個和尚敲著木魚講故事,他講得是什麼故事呢?他講得是,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和尚……」

  魔音,魔音,絕對是魔音!受不了了!受不了了!這個不停喋嘴的女人!

  靈亦軒平靜的臉上有了一絲扭曲,半個時辰後,他開始迅速的收拾包袱,迅速往門外奔去。

  「你別走啊,我還沒講完啦!別走啊……」冷落裝模作樣地追出去,大叫大嚷著。那張難掩得意竊笑的臉蛋,等到他的背影最後消逝之際,出現了一抹勝利的光芒。

  今天他又會失蹤多久呢?是像上上上次那樣一天一夜,還是像上上次那樣一天,又或是像上次那樣半天呢?她很期待!

  又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她的每日一故事仍在繼續著。不過,從今天開始,故事要變變花樣。

  「從前有只小羊,有天他出去玩,結果碰上了大灰狼。大灰狼說:『我要吃了你!!!』你猜,怎麼了?」

  他搖頭,淡漠的表情像一把鎖一樣深深定在他的面部。她的故事他已經整整聽了半年,早已能夠完全做到視若罔聞,不再動不動就逃了。

  「結果呀……大灰狼就把小羊吃了。」然後她開始一個勁的在那裡使勁傻笑……使勁傻笑……

  他一臉僵硬,臉上掛幾條黑線,頭上烏鴉「啊啊」飛過……

  「古時候有兩位婦人在官府爭一個孩子,她們都說孩子是自己的,當官的不知道如何分辨,便叫兩個婦人拉孩子,你又猜,怎麼了?」

  他的臉,對她說的話只能做出一個反應,那就是僵硬,先前的淡漠好像只是虛幻,從來沒有過一般。

  她將他的僵硬表情看在眼裡,嘴角一上揚,「後來……孩子就被撕開了!」

  這一刻,他明白了為什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了。

  再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小鬼!進來!有好東西看啦!」她蹲在竹屋的角落邊,朝著門外大叫道。

  他步入竹屋,細微蹙了下眉,「軒!」

  她轉過頭,和他空中對瞪良久,這是他第一百次抗議小鬼的稱號,她故作為難狀,好似被迫無奈的說道:「好吧,那就……宣小鬼進來!」

  一瞬間,他原本漠然的臉突然生動了點。

  「別傻站在那兒,還不快過來!不然就要錯過好戲了!」

  他慢慢向她走去,她閃開身子,獻寶般的說道:「快看!快看!兩隻耗子在打架!」

  一瞬間,他原本漠然的臉突然生動了許多。

  又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她和他好好的在吃著飯,她突然舉手說道:「小鬼,我的屁股想吐。」

  他放下碗筷,微側過臉,想了一刻,臉上居然浮現出困惑不解的神色,用詢問的眼神望著她。

  她檀黑如墨的眸子中笑意可掬,扁平著微笑,非常無辜的說道:「我想要拉屎。」

  他凝固了,不知該如何應對。

  再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你是武林高手嗎?」

  「是。」

  「很高嗎?」

  「是。」

  「有沒有這麼高?」她邊問邊將擴展開的雙臂慢慢收攏,收得只有一毫米的距離。

  「……」他頓了近三秒,最後說道:「沒。」

  「沒!?切!這一點都沒有還敢冒充武林高手!」

  「……」她一嘲笑他,他就不知如何應對了,露出十分為難的臉。

  又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他正在竹林中忘情地舞劍,只見他的身形東晃西搖,南指北劃,劍光像一道閃電,招式精奇無比,竹葉紛紛揚揚,在空中飛舞著。

  站在一旁觀賞的她,眼中突地閃過一絲邪惡之光,衝到他面前,一臉惋惜的搖搖頭,「唉!那麼多兵器你不學,你偏學劍,銅劍鐵劍你不學,你偏學銀劍,那麼多招式你不學,你偏學醉劍,唉!總有一天,你會練就成『醉銀劍』。」

  從那天開始,她就不能在旁觀賞他練劍了,她成了他拒絕往來客戶。

  再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小鬼,你有沒有見過烏龜搖頭?」

  他小心翼翼,「沒。」

  「那今天吃了飯沒有?」

  他還是小心翼翼,「有。」

  「吃完飯後,拉屎了沒有?」

  「……」無語的同時他暗暗鬆一口氣,總算整完他了。

  「那你有沒有聽過笨蛋說有,白癡說沒,智障不說話的故事?」

  「……」他的面部又開始做起了保健運動。

  又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她抓住他的手,眼睛放光似的望著他,極像一隻逗著耗子玩的賊貓,「小鬼,你最喜歡你身上的哪個部分?」

  不知道有沒有陷阱,他沉思了片刻,不確定的說道:「臉。」

  她扯動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邪笑,抓住耗子的尾巴了。「原來你是個自戀狂!」

  他連忙改口:「足。」

  「哇!還有戀足癖!」

  他急了,「手?」

  「哈!跟個女人似的!」

  「你!」他終於在她連番攻擊下,招架不住,在一年又六個月後的今天,破了功,連著吐出了兩個字:「女人!」

  她笑意更深了,完全不把他致命的目光放在眼裡,故意裝出無辜天真的模樣,「我本來就是女人啊!比起你們男人,尤其是你這個男孩,我比下不足,比上有餘!」

  就這樣「biu」、「biu」、「biu」幾聲,快樂有趣的日子整整過去了一年半,他們各自的孤獨,因為彼此而不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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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巧遇敵人



  初夏的夜是那麼靜謐,那麼安詳,萬籟俱寂,透過層疊的樹林,不遠處燈火依稀,一座碩大的莊院朦朧可見,莊門匾上刻著兩個鎦金大字:「紅莊」。

  推門而入,莊內燈火淒清,閃滅不定,庭院間只有一兩個匆匆而過的僕人,偌大的莊院顯得十分冷清,威震武林的紅莊如今早已變了模樣。

  「哇嗚——呃啊啊啊——」

  漆黑的樹林驚起一陣飛鳥,一聲沉痛椎心的嚎叫劃破夜空,就像是一道道催命符,震撼著莊中每個人的心靈。

  此時,人人都是誠惶誠恐,個個都在惴惴不安,卻又要裝做若無其事地忽略過去。只因,這嚎叫之人是他們的莊主,是他們的主子。

  時光永遠不會靜默在原地,一切彷彿剛剛發生,可是屈指數來,那場劇變卻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年半。在這一年半里,誰能想像,曾經無比風光、「武林三大莊」之首的紅莊,竟變成了如今這般蕭條模樣?

  又有誰會相信,叱吒風雲、無敵睥睨於天下的一代梟雄駱煒森竟會成了一個終日沉浸於酒精裡買醉的男人,一個自艾自怨的酒鬼?他再也沒有了當年唯我獨尊的氣勢和捨我其誰的霸氣,整個人失意喪志,日斟夜酌,一點一滴,酗酒渡日。

  原本指望跟著他打天下的屬下們見大勢已去,心灰意冷,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人不足一半,好端端一個名門大派居然就此蕭條了下去,一片衰敗單薄的景象,有如遁世隱居的孤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莊院後院處傳出的悲慟叫聲此起彼落,一浪接著一浪,叫痛了癡者的心。

  「銀月,你不要再傻下去了!」紅楓及時在銀月拉開房門時堵住了她,雙手拽住她的手臂,不讓她出去。

  「讓我去!讓我去!求你,紅楓!你不明白,他需要我……」

  「他需要的不是你,他需要的只是你這張臉!你還不明白嗎?他從頭到尾需要的都不是你!你醒醒吧,我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毀了自己!」紅楓激動地抓著她的肩頭,搖晃了兩三下。

  「我怎麼醒?你告訴我怎麼醒?」銀月大聲喊叫,無助地攫住紅楓的衣袖,無奈而淒楚的淚水缺堤地湧出了她的眼眸,漾著無限的哀戚,斷斷續續的道:「或許我死了……我就醒了……」

  那絕望般的語氣震動了紅楓,她緩緩垂下雙手,什麼也沒有說,頹然地從門前退開,銀月朝她淒然一笑,疾步奔出了廂房。

  「小姐,她會是第二個你嗎?或許她更加的可憐……」

  望著漸行漸遠,終至消失的美麗倩影,紅楓喃喃自語,清眸中不由得泛起了一層朦朦薄霧,直至紅莊恢復寧靜,直至天空泛白,她依然惘然地佇立。

  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結局注定是悲哀的。

  **********

  冷清的後院,昏暗的房間,燭光微弱,一片瘡痍。

  駱煒森東倒西歪,步履不穩,狂亂地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眸光發了狂似的掃射四周,破壞著他所能見到的一切。桌椅,砸了;衣櫃,倒了,就像是颱風過境,他一面發出沉痛的悲鳴,一面盡全力地將所有能移動的東西拿起、摔了個粉碎。

  她在哪兒?她在哪兒?為什麼消失了?為什麼到處都找不到她?為什麼?她在哪兒……

  駱煒森赤紅著一雙眼,情緒異常狂躁,雙掌撫著欲裂的頭,面如槁灰,像只受了傷的野獸,極度痛苦,歇斯底里地嘶吼、咆哮,驚天動地得像是想要毀滅一切,誰也無法阻止。

  隨後一個踉蹌,他重重地跌靠在牆角,四周頓時寧靜下來。半晌,駱煒森慢慢立起上半身蜷起雙腿,淒厲的放聲大笑,那種剜肉刮骨似的劇烈疼痛肆無忌憚地在他胸臆間亂竄,淚珠由眼角淌出來,不能遏抑地痛哭。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他清醒?為什麼他無法永遠沉醉?

  他的時間永遠停留在了她墜落懸崖的那一刻,痛苦的凝點,就像黑洞一樣不可化解。從那一刻起,他的心死了,呼吸停了,感覺沒了,剩下的只是空殼。她就像一朵美麗的罌粟花,嬌艷欲滴,美極,狠極,毒極,沾上了就注定沉淪。

  如果還有如果,他,寧肯傷了自己,也不會向她出掌;

  如果還有如果,他,只會不顧一切的緊緊抱著她,不放手;

  如果還有如果,他,發誓不再傷害她,永遠對她好;

  如果還有如果,他,將用整個生命去守著她,就算最後是無望的等待;

  如果還有如果……

  如果……世上最傷感的詞就是它了!

  因為他忘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遂他選擇了逃避,把酒兒而眠,酗酒變成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他無法想像離開酒的日子會是怎樣的暗無天日和水深火熱。可是他喝得越來越多,酒量越來越大,喝醉的次數反而變得越來越少。

  不!他不要!他不要清醒!清醒的世界裡沒有她……

  駱煒森慌亂地趴倒在地上,狼狽地用手在地上四處摸索著,欣喜的一瞬,他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酒壺,拚命往嘴裡猛灌,想讓自己就這樣一直醉在朦朧裡,醉在有她的酒裡。

  惟有讓自己醉,才能在醉中將眼淚流盡,惟有讓自己醉,才能在醉中將傷悲抹逝。他只願長醉不願醒……只願長醉不願醒……

  空氣中瀰漫起潮濕而微醺的味道,他的思緒變得凌亂了,視線模糊了,焦距不到一點上了,這蠱惑的感覺讓人迷醉。漸漸地,他整個身子癱軟在地上,嘴裡有氣無力地開始念叨著,駱駱,駱駱……

  銀月一踏進後院,所見到的便是這一幕。她的心一瞬間碎成了千片萬片,美目之中緩緩蕩漾起層層水霧。

  她沿著熟悉的碎碎青石地緩步前行,路她已經走了一年半,心卻從沒有平靜過,終於滾蕩在眼角處的水霧凝結成兩滴珠淚,墜落在青石地上,濺成兩片心碎的花瓣。

  駱煒森恍惚迷離的眼神不經意掃過門口,一抹熟悉的倩影模糊晃過。

  是他眼花了嗎?他揉著酸澀、紅絲滿佈的眼眸,支起身子凝望了許久,黯墨的眸中點起燦亮星芒。他激動地蹣跚奔上前,緊緊扣住她的柔荑,貪婪的眼專注的盯著她,惟恐她一眨眼就會消失。

  「駱駱,是你嗎?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到處都找不到你。」他粗嘎的聲音幹得像沙紙,俊偉的臉龐深凹,憔悴的不成人樣。

  「是……是我。」 她用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回答,那一瞬間彷若她的眼神流露出一抹難抑的悲傷。

  他雙手顫慄地撫摸著她的容顏,是她!是她!這眼,這眉,這唇……他欣喜若狂,急不可耐地摟住她的身子,緊緊摟住,不敢鬆手,哽咽地把頭埋在她的髮絲中,微溫的液體潤濕了她的肩,「原諒我,駱駱!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為我太愛你!原諒我,求你!」

  他的話,像是絕壁山崖上不停滾落的石頭狠狠砸在了銀月的身上,霎時,她的面容蒼白若雪,水瞳深處映出盈盈淚光。

  她低咬著嫣紅的唇瓣,雙臂激顫,壓抑心傷,努力從齒縫間擠出幾不可聞的幾個字:「我……原諒……你……」每一個字都是在剝她的心,每一個字都是在要她的命,她早已經被他傷得千瘡百孔了。

  「真的?」他半邊臉孔轉向她,緊緊貼著她的頰,小心翼翼在她唇上請求,「你不是在騙我?會不會我一轉眼,你又消失了?不要……你不要再消失,好不好?好不好?」

  透心的冰涼從他唇瓣傳來,銀月再也禁不住淚如泉湧,碎落滿頰,這是世間最苦澀的鹹味,「好……我永遠都會在你的身邊。」心頭的傷永不可能好了,只能沉澱下去,等待麻木的一天。

  如同以往每一次發癲一樣,駱煒森又一次迷醉在了謊言當中無法自拔。軟香在懷,慾火如焚,難以自禁,他失控地撲倒她,幕天席地,幾近癡狂的跟她做愛,像發瘋的野獸,在好似沒有明天的絕望激情裡沉溺,不知持續了多久。

  終於他疲憊地睡去,銀月卻沒有。僵如死屍的她,無聲地哭泣,心死卻仍未放開的心情就像雙頰沿落的冰冷的淚水永遠無法抹去,靜候著下一輪的循環。

  緣起生情,情深難滅,為情所困,為情所累,同樣情傻的他們卻不知道,有一種愛叫做放棄。

  大地在晨曦中甦醒,金色的光芒輕柔地射入某山麓深谷,掀開了一片霧靄濛濛的竹林。深谷的竹林,逶迤鋪陳,千萬竿翠竹搖曳生姿,透過青綠色的竹葉交錯的縫隙,一間精緻素雅的竹屋坐落在竹林最深處,碎片似的陽光斑駁的點綴著屋舍,一派平和、清醇、寧馨的古樸氣氛。

  此時,一位女子光著腳丫步出屋舍,悠然地立於門畔。

  她布衣荊裙的質樸打扮,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猶如卸去了那紅塵中疲憊的重軛,無慾無求的眼神清澈透明,唇色清淺水嫩,眉梢眼角滿是舒然愜意。剛好披肩的短髮,清清爽爽,沒有任何的裝飾。縱然是如此簡單平淡的裝束,也難掩她的天姿國色,似水流年。

  異於常人的經歷鑄就了她非凡脫俗的氣質,在她的身上,少女的清純稚真和成熟女人的嫵媚動人恰如其分地融到了一塊,奇異得讓人不覺突兀,反而這迥然矛盾的結合形成了她強烈而獨特的風情,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攝人心魂、顛倒眾生的魔力。

  「又讓他給溜了。死小孩!每到這個時辰就會鬧失蹤,總是神秘兮兮的……」

  冷落俯身坐在門檻上,單手支著下頷,慵懶悠閒地玩捲著手中的馬尾草,靜靜聽著水聲潺潺,聞著竹葉飄香,看著彩蝶翩翩,她不由輕顰淺笑,風致嫣然。

  這裡返璞歸真的田園生活,早已讓她無數次的傾倒和陶醉,就算她永遠都會待在這裡,她也甘願,怪不得古人專跑到這類地方隱居。

  冷落懶洋洋地將雙腿伸直了岔成大字,用雙手支在身體兩側的門坎上,下巴微揚地享受著拂面的微風。她散著的烏黑短髮,若有生命般隨風自在地飛舞,拂起層層的漣波,赤著的一雙白皙、細嫩的玉足,吸引著小草們爭相親吻。

  說起來就是氣,她這半長不長、半短不短的頭髮都是跳崖惹的禍,美美的一頭如雲長髮竟然幾秒間成了「雞窩」,還是被強行定了型無法糾回來的那種。在成為「妖怪」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必須做個決斷,過了0.005秒,在心房緊縮的一剎那,她終於還是忍痛捨愛了,讓那個死小鬼削去了她惜如生命的長髮,她可是保養了十多年的,多不容易啊,她差點沒把小鬼給掐死。

  所以,不整他怎對得起她逝去的發?

  可是,當她作弄他,他就會不知如何應對而呆若木雞,當她嘲笑他,他就會不知如何應答而倉皇失措,真是不懂得玩笑的死腦筋!

  不過,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看那小子為難的臉,嘲笑他、作弄他是她每日的功課兼快樂所在。這令人迷上癮的樂趣,已讓她欲罷不能,尤其是他連著說出兩個字的時候,她簡直得意的要死……

  啊呀!不是吧,她有戀童癖!?以前的小絕塵是這樣,現在的小鬼還是這樣,莫非她天生就喜歡「調教」小孩子!?

  哇哇!代志大條了!她竟然會喜歡嫩草!不!是幼齒!她的「實際」年齡對照他的年齡,應該是幼齒才對!

  說起來,他那傲樣兒確實挺招她喜歡的,有忍不住想打擊的衝動。說不准她還真能培養出一個二十四孝老公,向他灌輸「四子」思想:對老婆要像孫子,對岳母要像孝子,吃飯要像蚊子,幹活要像驢子。或者是培養出一個新三從四德好男人:從容不迫,從心所欲,從一而終,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出得戰場,入得臥榻。呵呵,還是小鄧說的話好啊——「一切要從娃娃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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