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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 [公主戲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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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15:48: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根據占蔔,穿越時光洪流後所見到的第一個人將是他今生的新娘。  
但是……眼前他目光所及,只有這個沒前沒後、又瘦又扁的小乞兒……  
她到底成年了沒啊?他可沒有戀童癖!  
愛人成親了,新娘不是她?!天啊!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她昭明公主的身上?  
為了悼念她早夭的戀情,她決定化裝成小乞兒的模樣四處流浪。  
可怎麼這東瀛來的三流算命仙老愛跟她搭訕?不過看他孤單一人也怪可憐的,  
不如……嘿嘿嘿,就讓她來給他好好「照顧、照顧」一番!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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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有匡流暢的步伐驀然停頓在林邊,斯文俊秀的臉龐上浮現著尷尬。
  “司神,你可以先抽出半個小時給我嗎?”
  樹叢後倏然跌出兩條衣衫不整的人影。玉司神趕忙擋在幻姬身前,以防愛妻春光外泄。“你怎麼來了?”
  幻姬羞惱地瞪了丈夫一眼,拔腿開溜。大清早的,就跟他說不要嘛!都是這個好色家伙的錯,害她丟死人了。
  “呵呵呵……”一陣低沉、蒼老的笑聲隨著幻姬的離去而響了起來。“你終於來了。”
  “姥姥。”陰有匡欠身行禮。“時間到了,所以我來了,請您和司神再施一次法,送我到明朝。”
  “到時間接老大回來了?”玉司神修長如玉的十指交叉彈著。“不能再晚點兒嗎?我的靈力還沒完全恢復,恐怕掌握不住正確的時間、地點。”“放心吧!
  除了那裡,別的地方他想去也去不了。”姥姥別有所指地笑著。
  陰有匡淺棕色的眼珠子彷似玻璃球,隨著心緒的劇烈波動,轉換著萬花筒般眩目迷人的色彩。
  玉司神第一次看到內斂沈穩、自信滿滿的陰有匡表現出緊張復雜的神情,霎時靈光一閃。“這次輪到你?”
  有一瞬間,陰有匡優雅的面容上掠過一絲紅雲,又隨之隱遁。
  “麻煩你們了,三個月後,八月十五,也請你們再來一次,屆時我和老大就能循著原路回來了。”
  姥姥頷首笑望玉司神,似在等他的答案。
  “我總不能阻擋別人的姻緣路吧!”玉司神雙手一攤,白色的光圈在他掌中浮起擴大。
  “祝你幸運!”姥姥綠色的妖力緊跟著加入,攪和著白光翻滾奔騰出一張巨大光網。“謝謝。”陰有匡微紅著臉,任光網包裹住他。
  玉司神猜對了,他這趟上明朝除了要帶回老大外,主要是去應一份未知的情緣——脫出時光洪流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將是他今生的新娘。
  她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即使善蔔如他,也不禁惶惶不安地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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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15:49:46 |只看該作者
銀色的大圓月盤隨著時光流轉,被蝕得僅剩一彎小小的月芽兒。偶然一片烏雲飄過,連同最後一絲光明也叫暗夜吞噬。
  就像陰有匡此時的心境!
  他的腳邊有一塊缺了一角的牌匾,刻著“月老廟”三個大字,眼前傾倒的供桌上橫躺著一名小乞兒,“他”身穿百納衣,黑泥污面、腳踏草鞋,懷裡還抱著一根細竹棒。
  這名小乞兒就是他在明朝所見第一人……根據占蔔所得,是他今生的新娘。
  是蔔錯了吧?陰有匡光燦的眼珠子底,瞬間黯淡得只余一點銀灰。
  他情不自禁地彎下腰將小乞兒看得更仔細些,纖瘦的身子、細細的手臂全教黑泥給遮住了,看不出原來顏色、更辨不出男女。
  “我可以接受同性嗎?”他首先問自己這個問題,隨即又哂然一笑地敲了下額頭。“但更重要的是我沒有戀童癖啊!”
  目測小乞兒的身形最多不超過十六歲,老天!而他都快二十七了。
  小乞兒被一陣輕微的聲響吵醒,豁地睜大了眼。
  陰有匡登時著迷於那對澄澈如海的秋瞳,黑白分明、靈光閃黠,好似天地間的活躍都寫在裡頭了。
  “擁有這樣漂亮眼眸的人,不論是何方神聖,我都喜歡!”他突然又對自己的蔔占有了信心。
  小乞兒眨了好幾下大眼,確定了近在鼻端的是一張人的面孔,而不是午夜幽鬼時,喪失的膽氣全都回來了。
  “混帳!誰准你這樣看我的?還不滾出去,小心我砍下你的腦袋。”
  清脆的嗓音把陰有匡給惹笑了。
  一個霸道、可愛的小乞兒,太有意思了!更好的是,她一開口,就證明了她是女、非男。
  “你敢取笑我?”小乞兒咧嘴,露出對比於黑色皮膚的白森利牙,陰惻惻地磨著。“王八蛋,看我的打狗棒法——棒打惡犬!”
  陰有匡細瞧著她掄過來的細竹棒,低頭橫身避了開去。“再試這一招,逼狗跳牆。”
  她的功夫可是御前侍衛親傳,不信打不到他。小乞兒一躍跳下了供桌,直追著他跑。
  有譜哦!陰有匡嘴邊的笑意不曾消散,這小乞兒的棒法雖然稚嫩無力,一招一式卻有模有樣,可見遇過名師指導,不知她是何來歷?
  如果他的蔔筮功力更高一層那就好了。他能算過去、未來,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但那也只是大綱,真正的細節變化卻不是一名區區凡人所能掌握的。
  其實古往今來,連號稱第一軍師的孔明先生也有算不到的事,更何況是他呢!
  不過這樣也好啦,人生若什麼都知道了,又有何樂趣可言?
  “可惡,你居然一點都不認真!”小乞兒給他閒散、無謂的態度惹毛了。“是你逼我出殺招的——天下無狗!”
  “你真的要把一名無家可歸的流浪旅人趕出破廟,進山林裡喂惡狼?”他淡淡地開口。
  小乞兒手中的竹棒在擊中陰有匡前,堪堪自他胸膛擦過去,她的人也因為收力過甚,而平衡感頓失,連人帶棒撲進他懷裡。
  他錯了,胸前柔軟、豐滿的觸感叫他認清小乞兒已成年的事實,陰有匡的呼吸不覺有些紊亂。
  “你無家可歸?”小乞兒站穩後,手裡的竹棒頂著他的胸膛。“喂!你可以放開我了。”
  “啊……喔!”陰有匡松開手,爾雅的面容上掠過一絲紅潮。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話。”小乞兒不滿地雙手插腰。
  “我確實暫時無家可歸。”這是真話,在明朝,他哪兒來的家?
  “是嗎?”小乞兒不掩懷疑神色,斜睨著他。“瞧你的言行舉止不像無家可歸的流浪旅人,而且你的穿著也太奇怪了。”陰有匡一身休閒式西裝,白色皮鞋,天生微鬈的短發,是不像明朝人。
  “你看看我的眼睛。”他蹲下身,與她眼對眼,好叫她瞧清楚他淺棕色的眼珠子。
  “哇!”小乞兒驚訝地張大了嘴。“你的眼睛怎麼是這種顏色,好像宮裡的琉璃水晶。”那隨著光線、心緒改變而流轉的七彩,炫爛得叫人移不開眼。
  “因為我不是中原人。”
  “所以你的衣著打扮也跟中原人不同。”
  他挺直腰杆,微笑頷首。
  小乞兒這才好生不舍地將目光移開他漂亮的眼。
  “你是哪裡人?”
  “東瀛。”這也是事實,他的祖父曾是日本有名的陰陽術師,祖母是流浪的吉蔔賽人,父親和母親各自鑽研命相和術數,因此他的蔔筮能力算是家學淵源。
  小乞兒饒富興味地直盯著他的臉瞧。“我知道東瀛浪人,很可惜他們的穿著打扮與你半分不似。”
  “你對東瀛了解很多嗎?”
  “至少不是一無所知!”她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只不過聽說書人描述過浪人的樣子而已。
  “東瀛除了浪人外,還有一種人叫陰陽術師。”他指著自己。“各種人穿著樣式各異的服飾本是理所當然,就像在中原,商人和農夫的穿著也不一樣啊!”
  這倒也對,小乞兒不得不同意他的論調。
  “那你這身怪異的打扮就是陰陽術師的穿著嘍?”
  “在我們那裡,我確是名陰陽蔔筮者。”他深諳說謊的技巧,十句話裡總摻著三句假話。
  小乞兒見他有問必答,斯文儒雅的言行舉止也不似奸惡之徒,慢慢收起了警戒心,重新爬回傾倒的供桌上坐著。
  “喂!陰陽蔔筮者是做什麼的?”
  “觀星像、蔔吉凶。”陰有匡邁著流暢的步伐落坐她身側,審思的視線小心翼翼地將她打量個夠。
  瞧她一身糾衣百結,看似落魄可憐,然而一舉手、一投足卻充滿貴氣,至尊氣質宣然於外。
  這小乞兒必大有來頭,她的出身非富即貴,卻不知因何要扮作乞兒寄居破廟?
  “哦!就好像是巿集上,鐵口直斷的算命仙。”她語氣裡不無嘲諷。算命仙裡十有九人都是騙子。
  算命仙!這詞兒聽起來還真是有點刺耳,但陰有匡卻否認不得。
  “差不多。”
  “那你一定是個三流算命仙,老是算不准,才會窮得四處流浪。”
  陰有匡一時啼笑皆非,想他在“神風萬能社”裡,多少人傾盡家財,只為求他一卦;不料落到明朝,竟成了別人口中的三流貨,莫非是報應?以前他姿態擺太高了,連老天都看不過去,才降下這個小魔星來治他?
  “別淨談我了,你呢?我還不曉得怎麼稱呼你才好?”
  “我……”小乞兒賭氣地嘟起嘴。“我是沒人要、沒人愛、可憐的小乞兒!”
  一番氣話說得陰有匡不禁失笑。
  “你敢懷疑我的話?”小乞兒人雖小,自尊卻比天高,可聽不得一名三流算命仙的恥笑。“不是懷疑,是肯定。”陰有匡拉起了她的手,捏了幾下,柔嫩滑膩、肥不見肉、瘦不見骨,分明大富大貴之命。“你出身豪門,三千寵愛集於一身,又哪裡會沒人要、沒人愛呢?”
  小乞兒心中一凜。還真給這三流算命仙說中了,她正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昭明公主。
  因為前些日子,愛人成親了,新娘不是她;在伴成王回京的途中,她越想越傷心,暗戀楚飄風五年,日日夜夜為他魂牽夢縈,卻落得如此下場,眼睜睜看著他娶了一個名為雲吹雪的古怪女子。
  她不甘心,卻又不得不接受;一氣之下,就“落跑”了,還把自己打扮成小乞兒模樣,藉以悼念她早夭的戀情。
  “那你說,我真這麼好命,何以會落到這步可憐的田地?”
  陰有匡也不嫌髒,仔細揉捏著她沾滿黑泥的小手。
  “我是不知道你因何要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但你指間新繭初成,可以斷定你扮乞兒的時間不過月余。”
  又說對了!小乞兒不覺對他刮目相看。
  “你真這麼厲害的話……我再考考你,我現在心裡想些什麼?”
  “這家伙要猜不出來,我就將他打下桌去。”
  不懷好意的詭笑凝滯在她唇角,小乞兒愕然地瞪大了眼。他又猜對了耶!
  陰有匡自動跳下供桌。“這桌子是小了點兒,不夠兩個人睡,我再找個地方睡吧。”
  他在廟門口找到兩片破門板拼成一張克難床,又拿了些稻草舖上,今晚的休憩處總算有了著落。
  小乞兒看著他舖好床,橫身一躺,就閉上了眼,不再說話,頓覺有些無聊。“喂!你叫什麼名字?”
  “陰有匡。”
  “你四處流浪有沒有什麼目的地?”
  “沒有。”
  “那你明天要去哪裡?”
  “不知道。”
  唉!小乞兒不由歎了口長氣。這人說話總是如此簡潔,悶死人了!如果今天陪她窩居破廟的是楚飄風就好了,楚大哥幽默風趣,不時會講些笑話逗她開心;他是她見過最有趣的人,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她是那麼的喜歡他,只是……他為何不愛她呢?想著想著,她不覺紅了眼眶。
  “我好可憐,都沒有人喜歡我,嗚……”
  陰有匡聽到她的抽咽聲,疑惑地睜開了眼。“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要你管!”她賭氣地背過身去。“反正我是沒人愛的小乞兒。”
  真是小孩兒心性!他搖頭失笑,卻也不急著去探究她的隱私,畢竟,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相處,彼此了解;他希望這些傷心事她能在心平氣和的時候主動告訴他,而不是由他硬去揭開她不為人知的傷疤。
  小乞兒自憐自艾了一整晚,清晨的下床氣自然不會太小。
  “你跟著我干什麼?”
  陰有匡好脾氣地笑道:“我要先到鎮上去買套衣服和吃早餐,不得不走這條路啊!”
  “是嗎?”小乞兒正有氣沒地方發呢,現在有個出氣筒自動送上門來,她哪會不好好利用?她故意去踩路旁的小水窪,讓污黑的泥水四濺,瞧著他腳上的白鞋變黑鞋,她高興地笑彎了腰。
  “沒關系,你盡可以再跟得近一點兒。”詭計得逞,她開心地屆起一只腳,又蹦又跳地往前跑。
  只可惜陰有匡這個人對於穿著打扮一向少去注意,即使一身污泥,他仍舊悠然自得地邁著他特有的流暢步伐,朝鎮上走去。
  才進巿集,又瞧見了那名小乞兒,可見他們真是姻緣天定。
  有小乞兒在的地方就一定有騷動,陰有匡啼笑皆非地望著她在客棧門口引起的爭執。
  小乞兒尖銳的聲音好不引人注目。
  “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臭店小二,我有錢,為什麼不賣我饅頭?”
  “咱們店裡的上好饅頭是專賣給有錢大爺的,你這種髒兮兮、狗都不如的小乞丐去吃垃圾吧!”店小二說著,還啐了小乞兒一口。
  陰有匡看得直搖頭,嫌貧愛富古今皆同。
  店小二的一番輕蔑可把小乞兒給惹火了,她細竹棒一挑,整籠剛出爐的白細饅頭立刻落入泥地變成黑饅頭了。
  “你這個臭乞丐,膽敢弄髒咱們的饅頭,我非把你扭送官府不可!”店小二看著一籠饅頭就這樣毀了,惱得頭頂冒煙。
  “來啊,我怕你不成!”小乞兒掄著竹棒,朝店小二身上又劈又打。
  “臭乞丐!”店小二不甘被打,隨手操起一旁的掃帚就要反擊。
  突然有人喊了聲。“小二結帳。”
  這可不行,才賠了一籠饅頭,要再失了店裡的客人,他非給掌櫃趕回家吃老米飯不可。“臭乞丐,有種別走,老子結完帳再來同你算帳!”小二匆匆丟下小乞兒,走進店裡欲幫客人結帳。
  “不要臉,沒打完就跑的膽小鬼,你給我出來!”小乞兒不甘被拋下,竹棒一揮就想沖進店裡找碴。
  “別亂來!”陰有匡突然出現,拉著她退出戰局。“還不快走?”剛才喊“小二結帳”給她制造脫身機會的正是他。
  “你干什麼?”小乞兒的火氣還沒消呢!“別妨礙我教訓那個目中無人的店小二。”
  “你已經毀了人家一籠饅頭,還想怎麼樣?”陰有匡更加用力擒住她的手臂,不讓她離開。
  “是他先罵我的。”
  “可是你無端端糟蹋這麼多食物,難道就沒錯?”
  “我是氣不過小二狗眼看人低。”每當在這時,她就好想念楚飄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從沒人敢欺負她,誰要是敢對她不好,楚飄風都會連本帶利地幫她討回來。
  不像現在,她一個人孤苦伶仃,被欺負了,也沒人幫她,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好可憐。
  她吸吸鼻子,眼眶登時紅了起來。
  “你不是有銀子嗎?”陰有匡瞧她這副委屈樣,不覺有些心疼。
  “我當然有銀子,有很多很多。”她抽咽,就因為有錢還被人嫌,才更叫人生氣啊!
  “喏,看到左邊那個賣燒餅、豆漿的老婆婆沒有?”陰有匡指著街角一個不起眼的小攤販。“我瞧那婆婆和小姑娘都是善心的好人,咱們有錢為什麼要給勢利眼賺?還不如去光顧好心人。”他執起她的手,朝街角走去。
  “他們不會趕我嗎?”其實流浪江湖這些日子以來,像店小二那種白眼,她已不如碰過多少回了。
  以她公主之尊,大可就此回宮去,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但她一直投有;心裡擱著很多事想不通、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以前過的好日子有些不妥,卻又不知症結何在?
  她很茫然,又有一點自暴自棄,於是小乞兒的流浪生涯就一天又一天地過下去了。
  “婆婆,這燒餅怎麼賣?”陰有匡立在攤販前問道。
  老婆婆一雙慈祥的眼將這落魄的一大一小看了個遍,隨手包起了兩張餅。
  “送給你們吃吧!不要錢。”
  “咦?這怎麼可以?”陰有匡可不好意思吃白食。
  “沒關系的,出門在外誰都有不方便的時候。”老婆婆又心疼地望了小乞兒一眼,開口喚孫女。“翠花,盛碗豆漿出來給這位小哥兒解解渴。”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迅速捧著一碗豆漿來到小乞兒面前。“喏!”
  “給我的?”這種免費招待,小乞兒還是第一回遇到,不覺有些赧然。
  “是啊!”小姑娘羞怯一笑,將豆漿推進小乞兒手裡。
  小乞兒愣愣地接過豆漿,卻不曉得該如何回報這對祖孫的好心。
  “你的錢呢?”陰有匡突然輕扯了小乞兒的衣袖一把。
  “在這裡。”小乞兒自懷裡掏出一錠一兩銀子的小元寶。
  陰有匡將元寶夾在兩指之間,在接過老婆婆送的燒餅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將元寶塞進老婆婆的衣袖裡。
  “婆婆,謝謝你的燒餅。”他欠身行禮。
  “沒什麼。”老婆婆笑著揮揮手,轉身繼續做餅。
  小乞兒邊喝豆漿、邊看著陰有匡怪異的舉動,滿腹疑雲。
  “你把錢塞進婆婆的衣袖干什麼?”
  “我們吃人家的東西,不應該給錢嗎?”他等她喝完豆漿、歸還碗後,拉著她尋一處陰涼的樹蔭下休息,准備吃早餐。
  “那為什麼不直接給婆婆?你把錢偷偷塞進婆婆衣袖,萬一她沒瞧見、或不小心掉了,豈不可惜?”
  “婆婆都說了不收錢,你再硬拿錢給她,難免折了人家的好意;可是我們有錢就不能吃白食,所以才將錢偷偷塞進婆婆衣袖。”他把包著油紙的燒餅遞給她。“而且你放心好了,婆婆的衣袖裡縫了一個暗袋,不會隨便掉錢的。”
  “你怎麼知道?”她接過燒餅,撕開油紙,就想用手抓餅吃。
  “婆婆挽起袖子杆餅時我看到的。”他突然又一手搶過她手中的燒餅。
  “你干什麼?”到口的餅就這麼飛了,小乞兒氣得又叫又跳的。“快把餅還給我!”
  “你的手都是泥巴,不准徒手抓餅吃。”說著,他轉身就把那張被她碰過、又黃又黑的燒餅給丟了。
  “啊!”眼睜睜看著可口的燒餅落地,被一群不知打哪兒竄出來的野狗搶成一堆碎屑,小乞兒都快哭了。“你說不可以糟蹋食物,卻拿我的餅喂狗,你把餅還給我!”
  “你先去把手洗干淨,我再將餅給你。”陰有匡取出另一個油紙包,那是他的份。“不要!”就是不想被人認出她的真面目,才故意弄得滿身是泥,一洗干淨,不就白費心機了?
  陰有匡彷佛看穿她的心思,執起她的手朝左邊胡同底的水井走去。
  “真這麼討厭的話,我也不逼你洗臉,但吃東西前一定要洗手。瞧瞧你滿手都是泥巴,又用手抓東西吃,泥巴都沾在食物上被你吃下肚了,你可算過自己吃下多少泥了,不覺得髒嗎?”
  小乞兒訥訥低下頭,給他這麼一說,還真是怪惡心一把的。
  “不可以逼我洗臉喔!”
  “只洗手就好。”他拿水桶幫她提水,不過這種水井還真難使用,他用水桶撈了半天,也只得半桶水,真的堪堪只夠她洗手。
  他自己想洗把臉,還得再忙和個半晌。
  小乞兒洗完手,趁著他與井水奮戰的時候,搶過了燒餅,開開心心地吃將了起來。
  陰有匡洗好臉,半倚在井邊看著她吃餅。
  洗掉污泥的一雙玉手白嫩滑膩得宛如萌芽青蔥,好不賞心悅目。
  他不禁幻想她蒙在黑泥下的一張嬌顏,會是怎生的精巧可愛?
  其實光是那對寒潭也似的漆黑大眼就夠叫他心蕩神馳了,她靈性、耀眼的神韻全寫在裡頭,每一絲、每一毫都有著他最欣賞的純真、良善特質。
  “哇,好飽。”吃完一張燒餅,小乞兒滿足地拍拍肚皮,打了個飽嗝。“老婆婆做的餅果然好吃,剛剛只給一兩銀子實在太少了。”
  “你別亂來,我瞧方才在攤子上吃早餐的人,最多只給幾文錢,一兩銀子已是超高,你給太多反而會為婆婆招惹無謂的麻煩。”
  “怎麼會?婆婆的餅好吃,價格高一點是應該的啊!”她想起婆婆的慈祥,還有好心的小姑娘,不由滿心歡喜。“我瞧最少值十兩。”
  “有沒有聽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話?”
  “聽過又如何?”
  “那就是告訴我們,一個平凡的人,無故懷有高價值的金銀財寶,非但不是福氣,反而招惹禍端。”
  好酸腐的論調!小乞兒聽得直皺眉。
  “那照你的意思,平凡人就該一直是平凡人,不能擁有額外的福分嘍?”
  陰有匡為她的小孩子心性大搖其頭。她很可愛、很天真,但不了解人性;他該怎麼做才能既保有她的純真,又叫她明白世間的險惡呢?
  “不是這個意思,平凡人靠自己的力量贏得財富,才是真正的幸福。倘若天降橫財,反而招人妒羨、易惹災禍。”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要我報答老婆婆的好心。”她輕皺瓊鼻,直覺他真是個壞心人。
  “如果你的報答是一大筆財富的話,我勸你還是不要。”
  “哼哼!”她秀氣的下巴抬得高高的,表明無法認同他的論調。
  陰有匡扳正她的肩,認真的眼直視著她。
  “我不是在開玩笑,你隨便給婆婆錢,會給她帶來麻煩的。”
  突然被那雙琉璃也似的眼珠子一瞪,小乞兒規律的心跳驀地失控,一種惶然不安的情緒瞬間霸占她的身體,叫她煩躁不已。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她用力推開他,心律依然加速中。“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我才不要理你,討厭鬼!”她轉身跑走,全身還是感到好緊張。
  陰有匡目送她倉皇的背影消逝,並不急著追回她。她還太年輕,很多道理聽不進去,但沒關系,人生的經驗本來就需要時間來累積,總有一天她會懂的。
  他們的緣分不會這麼容易斷掉,往後還會有很多機會在一起,他會很有耐心地等待她蛻變成一名內外皆美的小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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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15:50:37 |只看該作者
“老頑固、酸書生、三流的算命仙……”小乞兒邊罵著陰有匡,邊走回巿集。
  街角的燒餅攤上,老婆婆依然辛苦地做著餅,翠花小姑娘殷勤地招呼著過往客人。
  她遠遠瞧著,兩祖孫忙和得一頭一臉汗,一張餅兩文錢、一碗豆漿一文錢,就算她們日夜不停地賣,一月下來,能得幾兩銀?只怕還不夠她從前在宮中一日的花用呢?
  陰有匡說不能隨便給人錢,但她有很多錢啊!分一些給好心、貧窮的老婆婆有什麼不對?
  如果大家都像他那麼小氣,這世上的窮人、路邊的乞丐不就都要餓死了!
  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出生於宮中,她是一國的公主,天下百姓俱是皇族子民,書上不是常寫:“要愛民如子。”她不過是實踐書上理論,讓貧苦大眾都能像她一樣過著富裕的好日子。
  小乞兒拿了一錠十兩的銀元寶,悄悄的靠近燒餅攤,將元寶放進老婆婆的錢箱裡,想像她們祖孫的辛苦生活將因為這些銀兩而獲得巨大的改善,不覺開心地笑起來了。“一朵蓮花開、好心婆婆得好報,一朵蓮花落……”她嘴裡唱著蓮花落,又蹦又跳地另尋有趣的游戲玩兒去。
  走到大廟口,原本就香火鼎盛的關聖帝君廟,今兒個更是叫來往不絕的人群擠得水泄不通。“有什麼好玩的事嗎?這麼多人!”她好奇地往人群堆裡擠。
  廟旁的石獅子邊,有個人立了一方布招,上面寫著:送一卦。
  “是免費幫人算命嗎?”她更感興趣了,拚命地擠到最前頭。
  誰知那立布招者竟是陰有匡。
  “怎是這討厭鬼?”小乞兒皺了下鼻頭。“他瘋了不成?收錢的時候都窮得要睡破廟了,現在免費幫人算,想餓死嗎?”
  不過他的生意真是好,大排長龍的,大家都貪小便宜吧?反正免費,算算又不吃虧。
  但他能算得准嗎?她很擔心,萬一他隨口胡謅,給人算錯了,難保不會有些脾氣不好的來砸他攤子。
  “大笨蛋選客人時真該更小心些才是,尤其是這種地頭蛇,遇見是該有多遠閃多遠的。”小乞兒瞧見一名滿臉橫肉的大漢擠過人牆,長排的人群隨即散了,立刻斷定這家伙是當地的惡徒。
  而陰有匡還不知死活地沖著人直發笑,小乞兒閉上眼睛,總是有過一夜之緣,實在不忍看他被打成肉餅。
  大漢先是打量著陰有匡,那穿著、五官不似中原人,但因秋風鎮近海,大家看多了金發藍眼、稀奇古怪的羅剎鬼子,相較起來陰有匡的打扮根本不算特別,充其量不過是個異地人。只是這家伙太囂張,連入港要拜碼頭的道理都不懂,給他碰著,就算他倒霉了。
  “沒人告訴你在這裡做生意是要交保護費的嗎?”大漢惡狠狠地說著。
  “這位爺,小人並沒有做生意啊!”陰有匡不慌不忙指著布招道。“小人今日初到貴寶地,與每一位父老兄弟姊妹結緣,任何人只要有疑難雜症,都可以前來詢問,小人免費奉送第一卦,不收錢的。”
  大漢找不著理由收保護費,一時啞然。“這位爺,不如這樣吧!小人今日的確分文未曾進袋,我身上是一文錢也沒有的,不如我免費為爺占蔔一卦,權充保護費,爺意下如何?”陰有匡本著息事寧人的心態提議道。
  “好!”大漢陰惻惻地笑了。“但你的卦若不准,小心我砸了你的攤子。”
  “悉聽尊便。”陰有匡淺棕色的眸子頓時流轉起七色光彩,他整個人恍似罩上一層朦朧輕煙,令圍觀眾人不覺肅然起敬。“我第一卦是不收錢的,但第二卦起,一律百兩收費、絕不二價。”
  這種怪異的聲明震得嘈雜的鬧巿一時靜默寂然,連猖狂的大漢都愕異地張大了嘴。
  陰有匡拿起桌上的龜殼搖了兩下,為大漢蔔卦。
  “這位爺,我幫您蔔的第一卦是:今日請勿向西行,必遭水難。”
  陰有匡強硬的語氣一放軟,大漢走失的神智才緩緩回神來。
  “你最好算得准,要不,我明天就來砸你的攤子。”大漢獰笑著,還故意朝西方走去。
  “不必等到明天,午時之前,您只要一西行,定遇水難,而且不只一次。”陰有匡冷冷地數著他的腳步。
  彷佛在印證他的卦像,大漢還沒走出官道,路旁一家客棧,正在做清掃工作的店小二突然潑出一瓢水,硬生生灑在大漢的腳上,淋濕了他的鞋。
  大漢嚇了一大跳,圍在廟口的人群全看到了這奇異的景像,一時歡聲雷動,紛紛贊揚陰有匡的神機妙算。
  而大漢則在眾人的大笑聲中,慌張失措地更往西方跑去。
  陰有匡看著他,冷笑低語。“這才是第一次,還有兩次呢!”
  他這番話只有一直隱身在他身旁,准備在事情鬧大時,助他一臂之力的小乞兒聽到。“真算得這麼准?”她可好奇了,連忙施起她那三腳貓輕功,尾隨大漢而去。
  大漢在離開官道後,轉進一條小路。
  “哼!楊柳胡同白天根本不會有人出沒,就不信在這裡還會被水淋。”只要他沒遇上什麼大水難,明天還是要去砸陰有匡的攤子。
  跟在後頭的小乞兒卻是越走越覺得滿腔狐疑:這胡同兩旁的樓閣都建得美輪美奐、環境也打理得干干淨淨,實在不像荒廢的地區,怎會大白天的,卻連條人影也沒有?
  她正小心翼翼打量著四周,前頭的大漢忽然被一只自“蝶影院”樓上掉下來的水盆砸中,淋得一身濕不打緊,那盆子還扣在他頭上,他一時頭暈、視線不清,竟連人帶盆跌進了水溝裡。
  小乞兒張口結舌地目睹那戲劇性的一幕,她放輕腳步,走到大漢身旁,拿起他頭上的水盆一看,他居然昏了。
  她再也忍不住地抱著肚子笑倒在地。
  “唉喲!笑死我了,真的連遇三次水難,哈哈哈……”至此,她也不得不佩服陰有匡。“想不到那個三流算命仙蔔起卦來這麼精准,實在太了不起了!”
  她本來不想再理會那個悶死人的酸書生,和他在一起人無聊了;但一發現他有這項大本事,她對他又有興趣了。
  也許以後還能看到很多像這樣好玩的事呢!她決定再回去找陰有匡,並且把剛剛看到的事全都說給他聽。
  至於那昏倒在臭水溝裡的大漢,專門收保護費、欺壓善良的地痞流氓,死了活該,才不理他呢!
  小乞兒回到大廟口,圍觀的人群已經散了大半。她找到陰有匡,迫不及待地將方才所見所聞又比又說地全告訴他。
  “你說他是不是活該?”
  “不聽警告,是活該。”陰有匡拍拍她的肩。“不過你以後別再到那地方去,知道嗎?”他一聽她的描述,立即猜到大漢昏迷的地方是風化區,大白天的,他們當然關門睡大覺,要到了午後,才會開門營業。
  “為什麼?”小乞兒歪著頭想了下。“那裡的建築物如此漂亮,卻一條人影也沒有,是不是鬧鬼啊?”
  “不是的。”她的童言稚語叫他不覺失笑。“那裡是專門設置酒樓妓院的地方,白天大家都在睡夢中,當然不會有人影,午後就會有人去玩了。”
  “原來是妓院啊!”她想起曾與她搶過情人的花國狀元柳仙兒,下意識裡就討厭那地方。“我不會再去的。”
  陰有匡給她贊賞性的一笑,當是鼓勵。
  她安靜了一會兒,看他幫人蔔卦。
  日頭逐漸往中央移,不到半個時辰,她又覺得悶了。
  “喂,你還要算多久?中午了,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陰有匡抬頭看了下天色,又瞄了眼剩下不到十人的人群,隨即收起布招。
  “今天到此為止,各位明日請早吧!”
  “喂!這怎麼可以,我排了大半個時辰了。”一位中年婦人搶過來,拍著算命攤子。“不准走!起碼幫我算完才能走。”
  “你真的要算?”陰有匡詭譎一笑。
  “當然!”體型碩大的婦人朝攤子前的竹椅一坐,險些將椅子壓垮。
  “好,兩百兩。”陰有匡朝她伸長了手。“什麼?”婦人勃然大怒。“你上面不是寫送一卦,大家都免費,為什麼只收我的錢?”
  “我是說了,任何人蔔第一卦俱皆免費,但夫人哪,你這已經是第三次來光顧了,我是不是該收你兩百兩?”
  “你……你胡說什麼?我這是第一次來耶!”婦人當下臉色大變。
  陰有匡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你第一次來問的是丈夫的事業,當時你穿黃色上衣,百花長裙;第二次問女兒的婚事,你換穿大紅長袍;而今你又換了白色宮裝。
  衣服換,人卻沒換,你說我是不是該向你收錢?”
  一開始,他也沒料到會有人貪小便宜至此程度,還改裝來算命,但本著與人方便的原則,他沒當場拆穿他們,但不識相者亂找碴,他可就不客氣了。
  詭計被揭發,婦人當下臊得臉色大紅,慌不擇路地逃了。
  “給你算過命的人,你全記住了嗎?”小乞兒不敢相信,一早在這裡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啊!
  “我是過目不忘的。”他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語氣變都不變。
  但尚賴在攤子前不走的人群,卻在他語音方落時,一哄而散。可見貪小便宜的人還真不少。
  小乞兒看著他們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笑得直打跌。
  “你真厲害耶!不僅記住每一位客人的長相,連他們來蔔過什麼卦也都一清二楚。”
  “不過是記性好點兒,沒什麼了不起。”要研究天文星像、五行術數,沒幾分記憶力怎麼成?
  “這樣已經很棒了!”此等聰明才智,天下能有幾人?“既然你能過目不忘,他們一開始騙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拆穿他們?”“我今天才踏進秋風鎮,未來還想在這裡擺攤賺旅費,不好太得罪人。”他找了個小面攤子,拉她靠過去。
  “你怕他們對付你啊?”想不到他這麼膽小,使她不覺有些看不起他。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單身出門在外,就算本事再大,比得過人家一個幫會、一個集團嗎?搞不好落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凄慘下場。”
  “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只要死得其所,英雄好漢當不懼生死!”小乞兒向來崇敬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哪聽得進他的苦口婆心?
  “但人一死,就什麼事情也做不了了;那些留下來的遺憾怎麼辦?”他讓她先坐下來,向老板點了兩碗鹵拌面。
  “世間事本就不可能兩全其美,有遺憾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可如果你愛惜生命,凡事三思而後行,多用點腦子,少些沖動,遺憾相對的不就可以減少很多?”
  她一時無言,皺了下鼻頭。“我發覺你很喜歡說教耶!”而她向來最討厭被人教訓。“會嗎?”他十指交疊擱在桌上,意態無比悠閒。“這是我流浪多年的經驗,你不愛聽嗎?”
  “流浪多年是多久?”對於旅行趣事她就有興趣了。
  “將近十五年有了吧。”他父母喜歡研究命相、術數,老在世界各地游覽,他受了遺傳,打小就定不下來。
  “這麼久!”他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這麼說來他十幾歲就開始流浪了,她不覺對他另眼相看。“那麼你去過很多地方嘍?”
  “是不少。”他欠了下身,讓老板把面放好,幫她將鹵拌上。
  “你覺得哪些地方最好玩?”她現在一心只想玩,哪還記得肚子餓。“你一邊吃面,我一邊告訴你。”
  “好哇!”有故事聽,她開心得雙眼發亮。不料才剛捧起碗,一陣喧囂突然由遠而近刮了過來。
  賣面的老板急匆匆地收拾起了攤子。“客倌,對不起,今天不賣了。”說著,陰有匡和小乞兒手上的碗就給收走了。
  “怎麼這樣?”聞到面的香氣正令她覺得餓了,現在又不給吃,她肚子好難受啊!
  “老板,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陰有匡也餓了,早上那張燒餅給了小乞兒,他可是一上午粒米未進呢!
  “對不起啊,客倌,龍老大來收保護費了,小老兒一早只做到了半兩銀子的生意,保護費的公定價是二兩銀子,小老兒繳不起,只好逃了。”老板也為難啊!這一躲,三、五天是做不成生意了,他一家五口的隔夜糧還不曉得要打哪兒來?
  “原來如此!”小乞兒拍拍屁股站起來。“我去找龍老大理論,這裡沒有王法了嗎?他竟敢胡亂收保護費?”
  面攤老板一聽,臉色煞白,攤子收得更快。
  “小乞兒!”幸好陰有匡眼明手快,趕在她堵上龍老大之前,一手拎住她的衣領,拖進暗巷。
  “你干什麼?”小乞兒人矮腿短,在他懷裡不住掙扎著。“放開我,我要找龍老大理論!”
  “你憑什麼找人家理論?”陰有匡更把她拽進巷子底,壓制在牆角邊。
  “那個大壞蛋收保護費,魚肉鄉民,我當然要找他理論,以伸張正義。”
  “如果他不聽呢?”
  “那……我就教訓他!”她自負地掄起手中的小竹棒。“憑你那兩、三招三腳貓功夫?”他漂亮的淺棕色眼珠子一閃。“你連我一個人都打不過,也想打贏龍老大一伙人?你可知道他們有幾人?”
  “那你就知道?”她才不認輸。
  “我剛才匆忙目測了下,最少五人。”他的視力可是二點零,一等一的好。
  呃!小乞兒咋了咋舌,這麼多人,她的確沒把握打贏。
  “那我去報官,叫縣令把他們全捉進大牢裡,為民除害。”
  陰有匡揚眉一笑。“你可知當地縣令叫什麼名字?”
  “他……”天下縣官何其多?小乞兒雖貴為一國公主,也不可能一一知曉他們的名字啊!“你又知道了?”
  “我在廟口擺攤的時候,倒聽見了不少傳言。”他漂亮的眼珠子底凍著兩湖冰潭。“當地縣令名喚梁為仁,百姓們給他起個外號叫‘梁不仁’,聽說他有個堂兄弟就叫梁龍。”
  “梁龍?”小乞兒吟哦地念著這個名兒,半晌,憤然怒道:“莫非梁龍就是龍老大?”
  “你說呢?”陰有匡松開了禁制,放她自由身。
  小乞兒氣得眼眶發紅,流浪江湖這許多日子,她看了不少,也曉得當今朝綱不振,百姓們多半過得很辛苦。
  她不曉得皇兄是怎麼一回事,淨重用些像魏忠賢那樣的無恥小人;但身為皇家一員,她自負有那個責任與自尊,懲奸除惡,還百姓一個清明生活!
  瞧她又氣沖沖地往外跑,陰有匡趕忙捉住她。
  “你又想干什麼?”
  “我去找梁為仁問清楚,倘若他真與梁龍勾結,魚肉鄉民,我就摘了他的烏紗帽!”聽她這不可一世的口氣,他不禁猜想:她可能是哪門哪府的郡主、公主,很有正義感,可惜少了點經驗。
  “你想梁為仁會主動告訴你,他做過多少壞事嗎?你無憑無據的,他的官位又是聖上冊封,你能夠說撤職就撤職嗎?”
  “那……至少也要教訓他一頓。”
  “然後呢?”他沉喟口氣,拉著她坐在地上。“我們都是過客,教訓完梁為仁後,我們就走了,可其它人不同,他們要在這裡長年居住的,我們一走,梁為仁不會不報復,百姓們沒有抵抗能力,他們的生活只會過得更凄慘,你可想過?”
  倚在他懷裡,小乞兒默默低下頭。“可是……看到那些人這麼可惡,我真的好生氣,難道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們吃苦受罪?”
  “辦法不是沒有,但處理的方式要改變。”陰有匡將她抱到大腿上,輕撫著她沾滿污泥的小臉。“你真的非管不可?”
  “嗯!”也不知怎麼回事,他們雖然才認識不久,但小乞兒下意識裡就是信任陰有匡;他沉穩的舉止、認真的言語、與溫柔的對待,都叫她私心底感到無比的歡喜。
  “那我們就去看看情況,再想個最妥善的辦法來應付。”他豎直耳朵,聽見騷動已息,拉起她走出暗巷。“首先,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們先去調查梁為仁、梁龍的來歷,與他們的組織規模。”
  “好。”她笑嘻嘻的任他握著她的手,他有一雙寬厚溫暖的大掌,像是一股清流,足以撫平流浪生活的困苦與艱辛。
  她發現她很喜歡這種感覺,有別於和楚飄風在一起的快樂、成王表哥的寵溺,陰有匡帶給她的是另一種溫馨、充實與安心。
  龍老大收保護費,就像是蝗蟲過境般,帶給市集莫大的傷害。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上午的繁華煙消雲散,留下的是遍地狼藉,與飽受欺侮、無力反抗的可憐小老百姓們。
  陰有匡不勝唏噓地帶著小乞兒逛過一遍市集。“看樣子那個龍老大出手倒挺狠的。”也許是時局不好,商家、攤販們十有五六繳不出保護費,被砸的攤子滿街都是,還有不少店家被打傷。
  “婆婆!”小乞兒突然掙開他的手,朝街角跑去。
  那是早上送他們燒餅、豆漿吃的小販;做餅的老婆婆一身是傷倒在地上,翠花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腫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小乞兒幫忙扶起暈厥的老婆婆,燒餅攤子都砸爛了,還把人打成重傷,實在是太可惡了。
  “龍老大要收保護費,奶奶說今天的收入不好,錢不夠,拜托龍老大把期限緩一緩,龍老大不肯,就把我們的攤子給砸了,誰知……”翠花邊說邊哭。“嗚……
  不知道為什麼?錢箱一倒,居然跑出了十兩銀子,龍老大說我們故意賴帳,他要殺雞儆猴,就把奶奶打傷了,哇……”
  小乞兒渾身一顫。是她!她自以為好心送的銀兩,竟成了這對苦命祖孫的催命符!都是她不好,早該聽陰有匡的話的,可她卻自作聰明……
  “現在什麼都別說,先把老婆婆扶回家去,請大夫診治才是要事。”陰有匡聽完翠花的訴說,又見小乞兒驚呆的表情,約略也猜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對於她的一片善意,他又怎忍心加以苛責?
  小乞兒緊抿著唇,與翠花一齊扶著老婆婆,陰有匡幫忙收拾善後,一行人匆匆趕回大雜院。
  又矮又破的茅舍裡,擠了四、五戶人家,全都是些貧苦無立錐之地的可憐人。
  這樣髒亂、惡劣的環境,叫人看了不禁鼻酸。
  陰有匡安頓好老婆婆,拉著小乞兒出門請大夫去。
  一路上,她沉默得近乎啞了,怒火與後悔在她心中交戰著。
  陰有匡並未逼她,他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旁,等她想通。他們找了兩家藥舖,大夫一聽到要上大雜院出診,誰也不願去。
  到了第三家,陰有匡也火了,他自小乞兒的麻袋裡取出十兩銀丟在櫃台邊,拎起大夫的衣領,聲音遽然轉低,臉色也變得森冷般陰邈。
  “你是要收下銀子,與我上大雜院出診;還是我現在就掐斷你的頸子?你自己選一樣。”
  小乞兒愕異地望了他一眼,想不到文質彬彬、痛恨武力沖動的陰有匡也會有陰狠的一面!
  “我……我、我去……”大夫嚇得雙腿發軟,急背起藥箱,與陰有匡、小乞兒上大雜院。
  經過診斷,老婆婆只是皮肉傷,她年紀大了,受到驚嚇,才會昏迷不醒,幸好沒有生命危險。
  眾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陰有匡又拉著小乞兒送大夫回去,順便抓藥。
  付完銀子,取了藥包,回程途中,他瞧著她崩垮的雙肩、咬出了血的下唇,心中有無限的感慨。
  人生就是這樣,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總難說個定數。他學命理,常常就越學越心驚。
  但年年難過,還是年年過,如何在取與舍、得與失之間做個衡量,就全得靠人生經驗了。
  “老婆婆沒事了!”他溫柔地攬著她的肩。
  她一直握緊的拳頭,這才像散了般,整個松懈下來。兩行熱淚沿著雙頰流下,洗出兩道雪白濕潤的痕跡。
  “全都是我的錯,嗚……我沒聽你的話……”
  他蹲下身,舉袖輕拭她臉上的淚痕。珠淚流經之處,逐漸還回她嬌嫩欲滴的花顏。
  污泥洗淨,露出一張皓質呈露,精采無雙的俏臉。果然如他所想像,她是位可愛、純美的小佳人。
  “但你是一片好心啊!你心疼老婆婆賣餅太辛苦,想她過點好日子,才給她銀兩的,不是嗎?”
  “可是……卻害了婆婆。”她又羞又愧,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害婆婆的不是你,罪魁禍首是龍老大,要怪也該怪他才對。”他啊,看過人間太多悲歡離合了,不似她這般天真熱情。
  換個方式說,他也算是個滿冷血的人,很多閒事盡管再不合理,沒臨到他頭上時,他是鮮少去插手的。
  但看到她的淚,莫名地,他就心坎發熱,再與己無關的閒事他也想去管了。
  “老婆婆受的苦,咱們早晚找他討回來。”陰有匡把她攬進懷裡,任她悲愴的淚水全宣泄在他衣襟上。
  “哇——”接觸到溫暖,小乞兒放聲大哭,直把他的上衣都哭濕了,她才抽咽地發出暗啞的嗓音。“可能嗎?你說過,要一個弄不好,反而會害了大家。”
  “有完整的計畫就不會了,我告訴你……”他說到一半,一個霸道聲音突然插進來。“你就是那個今天在關廟口免費替人蔔卦的算命仙?”說話的漢子蓄著兩撇老鼠須,一對三角眼賊兮兮地轉個不停。
  小乞兒一看到他,氣得全身發抖,直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這家伙不是別人,正是將老婆婆打成了重傷的——梁龍!他身後還跟了六名打手,其中一個就是向陰有匡收保護費不成,被斷言今天有水難,卻不信邪,堅持往西行,最後被水盆砸暈在水溝裡的大漢。
  “老大,就是這個小子。”大漢附在梁龍耳邊細聲告陰有匡的狀。小乞兒將手中的細竹棒握得死緊,一心只想給這些地痞流氓一個教訓;陰有匡見情勢不對,急忙將她護到身後,大掌緊緊拉住她,不讓她有沖動的機會。
  “我就是‘送一卦’,不知道這位爺有何指教?”陰有匡拱手行禮道。
  “聽說你蔔卦神准?”梁龍吊起一對三角眼,笑得像只老狐狸。
  “爺過獎了!”陰有匡淡笑,他那雙漂亮的眼珠子又開始流轉起七色霞光。
  “那你就給本大爺算算,我今天的財運如何?”
  “爺今天的財運不好,再有什麼大收入,轉眼間也要去掉大半,不過……”陰有匡故意拖長語氣,一個除惡計畫已在他腦海裡成形。
  “不過什麼?”梁龍果然中計。
  “爺今天往東去,找一家從未去過的賭場賭上幾把,或可小贏一番,但切記見好就收。”陰有匡撒下餌。
  “真的?”梁龍嘴邊的老鼠須一抖一抖的,像是急欲吞下餌的呆魚。
  小乞兒見陰有匡居然還給這惡棍指點財路,惱得低下頭,張嘴狠狠咬住他壓制她的大掌。
  “我明天依然會在關廟口擺攤,若算錯了,爺盡可來砸我的攤子。”陰有匡濃黑的劍眉微微一蹙。這小妮子真想咬下他一塊肉不成?
  “如果你算錯了,我不會砸你的攤子。”梁龍陰險一笑,他會直接叫人宰了這個三流算命仙。“後會有期!”他領著手下,如來時一般,張揚而去。
  “後會有期!”陰有匡一直等著龍老大一伙人離開,再也忍受不住甩開那咬在他手背上的小嘴。“小乞兒,你在干什麼?”
  “你這個大壞蛋!”小乞兒飛起一腿踼中他的小脛骨。“你盡可去跟龍老大同流合污好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們的頭通通砍下來。”她氣瘋了,連藥包都忘了拿,就往大雜院方向跑去。
  陰有匡目送著怒氣沖天的背影消失,無奈地撿起藥包,搖頭苦笑。“小家伙,你這沖動的毛病只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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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15:51:41 |只看該作者
陰有匡把藥包送回大雜院,讓翠花煎了藥,伺候老婆婆服下。然後他在門廊底下,找到縮成一團,兀自生著悶氣的小乞兒。
  “想不想聽聽我的‘除惡大計’?”
  “哼!”她從鼻孔噴出兩道冷氣應他。
  她孩子氣的反應叫他不覺失笑。“還要鬥氣?”
  “哼!”她撇開頭,依然只回他一聲悶哼。
  “如果你是氣我為龍老大蔔卦,那真是冤死我了。”他落坐到她身側。“我根本沒為他占蔔!”
  “你以為我眼睛瞎了、耳朵聾了?我明明聽到你叫龍老大上東方找財路,你還想抵賴?”小乞兒抬頭,憤憤不平地瞪著他。“大騙子!”
  “你看到我搖占、問蔔了嗎?”他淺棕色眼珠子底下的光彩,突然急速流轉起來。
  她看著他的眼,不覺有些迷惑。
  “可是你明明……”
  “我只是告訴他一些基本常識而已。”他眼裡的光彩忽地定了下來,變成一種深沉的漆黑。“混過江湖的人都知道,一般賭場為了招攬顧客,多半會給初上門的客人一點甜頭吃吃,不會太多,二十到五十兩之間,直到賭場判定你是頭大肥羊,他們才會卯起來宰你。”“那你叫龍老人上賭場的意思是?”
  “你想龍老大是那種懂得見好就收的人嗎?”
  “我瞧他是個貪得無厭的混蛋!”小乞兒輕蔑地撇撇嘴。
  “沒錯!所以他一定會去賭,開始他會贏,但最後他會輸光,直到輸脫了底為止。”陰有匡嘴角浮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譏笑。“可是他不能怪我算不准,因為是他自己不聽從我的建議;他會變得非常信任我,而如果他還有一點點智能的話,他會重金聘請我回去擔任他的軍師,以便幫他賺取更多的銀兩。屆時我們想怎麼調查他都不會有困難了!”
  小乞兒瞪圓了大眼,她突然發現,以前對陰有匡的看法似乎錯了,他並非什麼認真古板的酸書生,相反的,他是不是有一些些奸詐啊?
  “不過……”他細瞧著她洗掉污泥後的俏美花顏。“我聽說梁為仁和梁龍這對堂兄弟都是非常好色的風流鬼,你若想跟我一起混進梁府,最好再去塗些泥把臉遮起來。”
  “咦?”她大吃一驚,忙蹦離他一大步。“我……那個……”
  “你剛才哭得太忘我,把臉上的泥都給哭掉了。”他指著黑抹抹的前胸和衣袖給她看。“它們全到我身上來了。”
  “啊!”她愕異地摀著嘴,因為他待她的態度始終沒變,所以她也沒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露出了真面目。“討厭,不准看我!”
  心髒突然失常狂奔了起來,她羞窘萬分地逃了開去。
  城郊有條清澈的小溪,她直跑到溪旁才停了下來。
  月光灑在清明透亮的溪水上,像是一面平穩的菱花鏡,倒映出她粉妝玉琢、嬌美無雙的俏臉。
  記得三年前,楚飄風還常常取笑她有一張圓圓的小胖臉呢!那時她好生氣,拚命地想讓自己的體態變得更輕盈,但成王表哥不喜歡她太瘦,老喜歡哄她吃些小點心,所以她的期望始終沒實現過。曾幾何時,肥嘟嘟的雙頰已削成鵝蛋般形狀,隨著歲月的流轉,她也逐漸長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但陰有匡為什麼一直沒發現?不論她是骯髒惡心的小乞兒,還是恢復容姿後的小佳人,他待她的態度始終如一,真是個奇怪的家伙!
  照著水鏡,流動的溪水似乎也明了她的心意,送來陰有匡的形貌,他不似楚飄風的俊美無雙、也不像成王表哥的威武不凡。他是另一種斯文儒雅的形像,有一對媲美琉璃水晶的漂亮眼珠子,裡頭盡藏天地智能,幻化成一股神秘氣質,緊緊吸引住周圍每一顆心。
  “真懷疑他是不是神仙下凡?”她懷著迷惑,轉變成一種對他的渴望。“好想多了解他一些。”
  撈了一把溪底泥糊上粉嫩的嬌顏,她是跟定他了,別說梁府,就算是地獄,他也別想撇開她。
  如果說太祖爺爺的軍師劉伯溫是天下第一神機妙算,陰有匡堪稱第二!
  尤其在看到梁府派了八人大轎來抬人時,小乞兒對陰有匡的佩服之意更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陰先生,梁大人請您過府一敘。”管家恭敬地送上請帖。看來梁為仁和梁龍是把陰有匡當成神在拜了。
  陰有匡“送一卦”的布招沒掛了,優惠已過,打今兒起,占蔔恢復原價,一卦一百兩。
  雖然他的神算大名早在昨天就響徹秋風鎮,但一百兩畢竟不是小數目,一般小老百姓還是算不起的。
  在關廟口擺了一上午的攤子,也不過做了筆黃姓員外的生意,銀兩立時送進藥材舖裡,給受傷的老婆婆買傷藥和補品花光了。
  如今有個凱子自動送上門,他哪還能不好好把握?“走吧!”他牽起小乞兒的手,攤子也不收了,打譜自今天起,就賴在梁府裡白吃白喝,順便賺夠日後的旅費再離去。
  “這位是……”管家嫌惡地睨著滿身是泥的小乞兒,這麼漂亮的轎子,怎能讓她給玷污了?
  “我的結拜兄弟,也是靈感來源,有她在我身邊,我的占蔔才能百試百靈。”
  陰有匡故意把小乞兒說成男孩,進了梁府那個風流窟才不會有危險。
  小乞兒對他的隨口胡謅回以一記白眼,總覺得他越來越賊了。
  “原來是陰小少爺,請請請!”管家倨傲的態度起了一百八十度轉變,對小乞兒又敬又畏。
  “我才不是什麼陰小少爺!”隨便竄改她的姓,想毀她名節啊?“叫我小乞兒行了。”
  “是小乞兒少爺!”管家識相地直點頭。將兩位活神仙請進轎子裡,才喝令轎夫抬轎。
  “哼!”小乞兒厭惡地哼了聲。“狗仗人勢的奴才!”
  “嗤!”陰有匡悶笑出聲,伸手理了理她鳥窩也似的頭發。“這也是人之常情嘛,你就原諒他干了一輩子奴才,難得有機會逞威風嘛!”
  “你的嘴巴也挺毒的,詛咒人家干一輩子奴才。”
  “我是未蔔先知,瞧他面相,就知他是一生奴才命。”
  “那我呢?你瞧我是什麼命?”
  “在月老廟那晚,我不是告訴過你了。”
  “那你算我的姻緣,我將來會嫁什麼樣的丈夫?”
  陰有匡愣了下,愛憐地輕撫她沾滿泥灰的臉蛋。“這個算不准。”
  “為什麼?”小乞兒扯著尖嗓怒吼。“小氣鬼,你故意不算我。”
  “不是的。”他趕緊摀住了她的嘴,不叫她繼續吼下去。“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對於與我切身有關的事是算不准的。”
  小乞兒訥訥地瞪大眼,不是很了解他話裡的意思,然而,胸口卻不正常地發著熱。
  “小乞兒。”陰有匡壓低了聲音喊她。“你要記住,進了梁府,絕不能再尖著嗓子大叫,萬一被人發現你是女兒身,會有危險的。”
  “嗯!”她紅著臉頷首。
  “還有,從現在起你要習慣叫我‘大哥’。”他加重語氣叮囑道。“別忘了我們是以結拜兄弟的名義進梁府的。”
  “知道了。”她隨便點著頭,把細竹棒拋上拋下的。
  陰有匡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歎笑一聲。
  “有什麼問題盡管問吧!”
  小乞兒露出一抹朝陽也似的燦笑。“大哥,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是女孩子?”
  “在月老廟時,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了。”看到她露出不解的神色,他進一步解釋道:“一開始,我也以為你是個小男孩,可你一站起來,當然與一般成年男子相比,你是矮了許多,但也脫離了黃髫小兒的階段,而你一生氣,就喜歡尖著嗓子罵人,很自然就泄漏了女兒態。”
  “哦!”真無趣,她還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呢,誰知在他面前竟是破綻百出!
  “而你卻一點也不疑惑,我為何要弄成這樣?”
  “如果我說我非常疑惑,你願意為我解答嗎?”他嘴邊噙著一抹深沉的笑意,望著她。小乞兒恨得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干麼啊?她簡直是笨透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沒關系!”他釋然笑著,輕拍她的肩。“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嘿嘿!”她傻笑雨聲,不自禁偎進他懷裡,螓首依著他的肩膀。“大哥,你真好!”
  她從沒遇過這樣的人,疼她、卻不寵溺她,教訓她、卻不責罵她,陪伴她、卻不逼迫她……
  陰有匡,他真是個奇怪的人。
  她悄悄地、專注地凝視著他沉靜的側面,突然,他一個回首,兩人的視線驀地交會,他對她淡淡一笑,無盡的包容與溫柔自那對漂亮的眸子流瀉進她心底,她扼抑不住幸福的痴笑,反手摟住他精壯的腰杆,小小的腦袋鑽進他懷裡,想要汲取他更多的柔情。
  “大哥,我告訴你,我很喜歡你喔,而且……”她低聲呢喃著。
  陰有匡也不嫌髒,反而抱她坐在他膝上,任她撒嬌個夠。
  雖然還不清楚她流浪江湖的理由,但一個出身富貴的千金小姐,會放縱自己至此地步,一定是遇見了什麼傷心痛苦的事情。
  她還這麼年輕,不懂得排解傷痛,心底的傷需要時間和無數的愛來撫平,而這些他有,也很願意給她。
  他會很有耐心地等待她復元,蛻變成一位成熟的淑女。
  梁為仁和梁龍擺出了一場鴻門宴,准備招待陰有匡和小乞兒。
  “久仰陰先生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梁大人客氣了,陰某愧不敢當。”陰有匡拱手回禮,順便介紹小乞兒。“在下的義弟,小乞兒。”
  “丐幫小乞兒見過梁大人。”小乞兒胡謅著,還特意壓低聲音以配合陰有匡“義弟”之稱。
  “原來是丐幫的小俠,失敬、失敬!”天下之大,哪個地方沒乞丐?丐幫號稱幫眾十萬,就算梁為仁貴為一縣之長,也不敢輕易得罪。
  “不敢當。”小乞兒乖乖地退回陰有匡背後,她怕自己的嗓音又要泄底,決定多用耳朵、少動嘴。
  “聽龍弟說,陰先生神機妙算、鐵口直斷,今日本宮有一事請教,不知道陰先生可否為本官解惑?”寒暄過後,梁為仁終於也說出了請人的真正目的。
  “神機妙算不敢當,梁大人有何問題,盡管詢間就是了,陰某定盡力為大人解答。”
  “想請教先生,本官的子嗣如何?”
  陰有匡自懷裡取出一副龜殼,迅速為梁為仁占了個卦。
  “大人命中注定得二女。”
  梁為仁眼底閃過一抹愕異的眼神,梁龍得意揚揚地附在他耳畔,低聲說道:“我告訴過你,他很神的。”
  梁為仁似乎不信邪,兀自開口再問:“請教先生,那龍弟的子嗣呢?”
  陰有匡如常蔔了個卦。“二子一女,其中次子將在今夜子時過後出世。”
  梁龍瞪大了眼好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陰先生,你怎麼這麼快就自砸招牌了,我那個小妾的產期應該是在下個月,沒……”
  他還沒說完,門口忽地傳來一陣騷動,管家神色匆忙地跑進來通報。“二爺,三奶奶剛才不小心跌了一跤,肚子痛了起來,恐怕就要生了,大奶奶命人來請二爺回府一趟。”梁龍一屁股坐倒在柳枝椅上,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陰有匡。
  梁為仁一改懷疑態度,神色恭謹地朝陰有匡一揖到底。
  “陰先生,拜托你再替我算一次,我真的命中無子?”這會兒他連“本官”都省了。“這……”陰有匡沉吟片刻。“那就幫大人測個字吧!”
  佣人迅速布上文房四寶,梁為仁想了下,在紙上寫了個“仁”字。
  陰有匡一看到“仁”字,就歎息似地搖了搖頭。
  “陰先生!”梁為仁急得五官皺成一團。
  “大人,你看,‘仁’字拆開來就變成了‘二、人’,兩個人,不就代表了你的兩位千金嗎?”
  “啊!”梁為仁頹然地抱著腦袋。“難道我注定要絕後?”
  惡有惡報,你干了這麼多缺德事,難道還指望能壽終正寢、兒孫滿堂?小乞兒在心裡憤怒罵道。
  “大人,龍二爺既有兩子,你何不與他商議,過繼一子,以傳香煙?”可別以為陰有匡這是好心的提議,全秋風鎮的人都知道梁龍目前有一子一女,一個痴、一個傻,他是拐了彎在損梁姓兄弟。
  “堂兄若喜歡,小弟可以犧牲,將長子過繼給你。”梁龍打的好主意,兩個兒子承兩房,屆時所有的財產就全是他一人的了。
  嫌惡的神色在梁為仁臉上一閃而過,誰要免費幫人養一個呆兒子?逼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寧可招婿來解決香火問題。
  “陰先生,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梁為仁捶胸又頓足。“真是白白浪費我的米糧,養了十八個沒用的笨女人,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陰有匡和小乞兒交換過一抹輕蔑的眼神。他還真敢說!強娶了十八個老婆,聽說最小的才十六歲,造了這麼多孽,難怪要絕後。
  “大人,是還有一個辦法,但不保證一定可以成功。”
  “沒關系,陰先生請盡管說,只要我做得到,絕對努力去做。”
  “可是要花費很多銀兩喔!”陰有匡已經開始打他財產的主意。
  “只要能給我求得一子,多少錢我都願意花。”
  “堂兄,你要三思而後行啊!”梁為仁的銀子有一半是梁龍從老百姓身上詐來的,他可舍不得耗費太多。
  “我的錢,我想怎麼使、就怎麼使,你有何資格管我?”梁為仁翻臉像翻書。
  “你的三姨太不是要生了,你還不快回家去。”
  梁龍雖然貪財,卻還沒膽和梁為仁鬧翻,只好欲著一肚子氣回家去。
  “陰先生,請快告訴我求子的方法。”為求一子,梁為仁不惜大散家財。
  “首先要請大人廣開糧倉布施三天,並且當天祈願,若能得子,必修橋舖路、終生行善。然後大人要齋戒沐浴,上‘送子娘娘廟’求子,若能求得童男像回家,日日三炷清香祭拜,三年內必可得子。”陰有匡一本正經地說著。
  小乞兒卻憋了一肚子的悶笑,不住偷覷他,這家伙,扮起神棍還真是有模有樣,敗給他了!
  “這樣就能有兒子?”梁為仁眼裡燃著希望之火。
  陰有匡慎重一點頭。“是的。”
  “我立刻去做。”梁為仁轉身離開,去找帳房取銀兩、開糧倉,准備布施。
  “你玩真的、假的?”小乞兒趁著四下無人,好奇地輕扯他的衣袖,低聲的問道。
  “你說呢?”他微一揚眉,說了句含義深遠的話。“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聞言,小乞兒詭譎一笑。“大哥騙人!不過……你為何要煽動梁為仁和梁龍起閒隙?我想梁龍現在心裡一定對你很不痛快,你不怕他報復,便計將我們趕出梁府嗎,這樣一來我們的計畫不就全泡湯了?”
  “放心吧!混水才好摸魚……”陰有匡說到一半。
  梁為仁已經匆匆趕回,並且拿了十張百兩銀票交給陰有匡。“陰先生,本官對你真是感激無限,還請多留幾天,讓本官好好招待。”
  “大人太客氣了,陰某就恭敬不如從命。”陰有匡頷首應允,還不忘對小乞兒眨眨眼——瞧,這不就輕易混進來了,而且還削足了銀兩。
  小乞兒笑盈盈地望著他,心裡可佩服死他了!
  當晚梁為仁大宴款待陰有匡和小乞兒。
  他還命令他十八位夫人出來作陪。
  不知是梁府風水太差,還是怎地?聽說被強搶進來的女孩居然個個煙視媚行,彼此明爭暗鬥。
  尤其十八位夫人在聽到陰有匡是梁為仁專門請來協助求子的算命先生後,私底下的較勁更是可怕。
  小乞兒對她們真是失望到了極點,她本來還在想弄垮梁為仁後,要救她們出去的。但現在她只想將那些黏在陰有匡身上的“吸血蛭”一只只關進籠子裡,丟入太湖底。
  好不容易熬完一餐飯,小乞兒眼底的火苗已經燒到快要失控的程度了。
  回到梁為仁特地為他們准備的西廂房,小乞兒終於爆發,她尖著嗓子怒吼。“那些個不要臉的騷蹄子——”
  陰有匡忙下迭摀住她的嘴,匆匆關上房門,不悅地攢起濃眉。“你怎麼又忘了我說過的話?”
  她癟癟嘴,委屈得直想掉淚。
  “明明是她們不對,都嫁人了,還對大哥動手動腳,大哥不罵她們,就只會罵我!”
  “我不是在罵你!”他感覺太陽穴微微抽痛著,只得無奈歎道:“她們只是希望我在梁為仁面前為她們多美言幾句,以保障她們的地位,沒其它意思的。”
  “可是她們那個樣子擺明了就是想勾引大哥。”小乞兒跳腳,不住抽咽。“大哥是我的,誰也不准來搶,是她們不好,嗚……”
  “唉!”想不到她的獨占欲這麼強,陰有匡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你以為時至今日,她們還會看得上我這個窮算命仙嗎?”
  小乞兒不解地抹著淚眼。
  陰有匡長歎口氣,抱她坐在椅上。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這些個女孩子跟著梁為仁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她們已經過不了平淡的生活了,奉承我不過是為了保有富貴,甚至提升自己的地位。
  沒人這麼蠢,放著一縣之長不要,追我這個窮算命仙的。”
  “真的?”她垂首斂眉,坐在他膝上,不安地扭著手指。“可是梁為仁那麼老了,大哥比他年輕英俊多了,她們……”她正說著,一陣敲門聲驀地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陰有匡對她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走過去開門。
  廂房外站著一名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美艷少婦,陰有匡記得她是奶為仁的四夫人。“四夫人有事嗎?”
  “陰先生。”匹夫人嬌嗔地喚了聲,一閃身,就想擠進廂房裡。陰有匡怕小乞兒心底的醋海又要生波,忙伸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四夫人,天色已晚,為免瓜田李下之嫌,實在不方便請夫人進去。”
  “陰先生誤會了。”四夫人媚眼斜瞟,對著陰有匡頻送秋波。“奴家只是想跟先生說幾句話罷了!”
  “那就請在這裡說吧。”陰有匡踏出房門一步,逼她退入回廊,就是不讓她進屋。
  “這兒?”四夫人兩眼驚慌地四下亂瞄,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說話,要讓哪個碎嘴的佣人瞧見了,她豈不要完蛋大吉?“那……也沒什麼,只是問問陰先生有何特別需要,請別客氣,盡管吩咐;大人已下了命令,一定要讓先生有賓至如歸之感。”
  “夫人多禮了,陰某什麼也不缺。”陰有匡疏淡地拱手回禮。
  “真的什麼也不要?”
  陰有匡笑著搖頭。
  “那……”可惡!這蠢家伙竟聽不懂暗示,四夫人惱得銀牙暗咬,卻也拿他沒轍,只得先行告退。“明兒見,陰先生。”
  “少陪了。”陰有匡轉身進房,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四夫人低叱一聲,本來是想拉攏陰有匡靠在她這邊,以擊敗其余十七位夫人,坐上正位的;想不到他如此難纏,今夜算是栽了,只好再找機會。
  四夫人離開後,另一個女人自廊柱後走了出來,這是十三夫人。她原先打的主意與四夫人一樣,但瞧四夫人鍛羽而歸,可見陰有匡不是貪圖美色之輩,她也得另謀他法了。
  陰有匡坐懷不亂的君子態度,叫小乞兒見了好不愧疚,她剛才真是誤會他了。
  “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無理取鬧的,你別生氣好不好?”陰有匡失笑地望著她,她的脾氣像暴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他還滿喜歡她這種坦率的個性,和她在一起雖然有數不盡的麻煩,但樂趣也相對增加了。
  “我沒生氣,可你要重新答應大哥一遍,只要在梁府一天,就不能泄漏你女孩子的身分。”
  “嗯。”小乞兒頭點到一半,房門又被敲響。
  這回是一名小女婢送來九夫人精心燉制的參湯,以解陰有匡舟車勞頓之苦。
  “大哥!”小乞兒漂亮的眉峰高高攏起。
  陰有匡苦笑地聳肩。“別理她們就是了。”
  可他才說完,又有人來敲門了,大夫人命人送來新衣,而且是兩套,連小乞兒都有。不愧是當家做主的,馬屁拍得比其余夫人都周到。
  小乞兒的美目裡已開始竄出一絲憤怒的火苗。
  陰有匡忙抱起她安撫道:“別沖動,大哥有辦法叫她們別再來騷擾。”他就著文房四寶,寫了張“不准打擾”的紙條貼在大門口。
  “這樣真的可以?”小乞兒嘟高了嘴,火氣可還沒消。
  “大哥目前是梁大人跟前的大紅人,她們沒膽子違背我的。”陰有匡鄭重一點頭。“還有你剛才答應過大哥什麼?”
  “嗯……”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悶聲說道:“我以後一定會很小心,不在梁府泄出女孩兒的身分……但大哥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
  “不准被女妖精給拐走!”自我放逐這麼久,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志同道合、補足她心裡另一半缺失、使她重獲安全感與快樂的人,她才不想與他分離。
  她的要求叫陰有匡一時無言,隨即大聲的笑了起來。“好!大哥答應你,除了你,絕不理其它的女妖精。”“說話要算話哦!”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復,小乞兒開心地笑出了兩朵漂亮的梨渦。“大哥真好,我最喜歡你了!”
  陰有匡微笑地抱著她,也許要教這單純的小丫頭懂情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但他真心喜歡她,連她不解世事的純真都深深吸引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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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15:52:52 |只看該作者
一夜好眠到天亮。小乞兒不敢相信陰有匡那張“不准打擾”的紙條竟有這麼好用,從大夫人的貼身女婢來過後,就沒人再來敲門了。
  隔壁床上的陰有匡還在睡,她放經腳步起身。梁府這麼大,藏污納垢、古怪事兒特別多,她想趁著天剛亮,大伙兒都還賴在被窩裡的時候,探險去也。
  打開房門,差點被排了一地的各色禮物絆倒。
  “什麼東西啊?”她好奇翻弄了下,發現十八位夫人,一個不漏,全派人送來了東西。
  南北珍饈、錦衣彩緞、金銀珠寶……連百年老山參這種高貴藥材都有人送;這些個夫人真不是普通有錢、有閒。
  “有夠無聊的!”她彎腰把這些禮物一件件搬進廂房放好。不過那支老山參她私下揣進懷裡,這東西給受傷臥床的老婆婆補身正好。
  她決定更改今天的計畫,延遲探險,先上大雜院送完藥再說。
  走出廂房,院子裡已有幾名早起的僕人在打掃落葉,丫鬟們則負責提水供主人起床盥洗。
  她穿過院子,走過回廊,好幾個丫鬟遠遠看見她,隨即避了開去。
  小乞兒大眼珠骨碌碌轉了兩下,隨即明白她們是嫌她滿身的污泥,怕沾染上臭氣。可惜丫鬢們不了解小乞兒,她天性愛玩,人家越是躲她,她就越故意去招惹麻煩。
  她在院子裡橫沖直撞的,見到捧水盆的丫鬟就去踢上一腳,洗一洗手。也不想想,她滿身是泥,那些個清水給她一碰,盆盆變泥漿。
  丫鬟們的尖叫聲此起彼落,她卻像只弄亂毛線球的貓兒,開心得又笑又跳。
  終於,幾個長工看不過去了,聯手圍住了小搗蛋,可他們也畏於這臭乞丐是梁為仁座上賓陰有匡的義弟,不敢隨意對她出手。
  小乞兒料定別人怕她,更是威風得不可一世。
  “你們這些不識相的家伙,若非看在梁大人殷勤款待的分上,你們以為我會如此大方,將這世上最珍貴的藥泥分給你們嗎?”
  “可‘你’把水都弄髒了,我們怎麼跟夫人們交代?”丫鬟們看著盆裡的泥水,想起主人嚴苛的手段,都快哭了。
  “要什麼交代?”小乞兒可不知道梁府有虐待下人的習慣。
  “‘你’存心害她們被梁大人打嘛!”一個長工挺身罵道。
  小乞兒心下一凜,她在宮裡的時候也沒任意屈打過宮女、太監,這梁知縣,官做得可真威風,比她還惡霸!
  “水髒了,再打一盆不就得了。”
  “大人的水可以再打過,但夫人們的洗臉水都是加香油的,那是西域進口的珍品,有限制用量,我們今早已拿過一次,不能再拿了。”
  “那就用清水洗嘍!一天沒用香油又不會死。”小乞兒輕撇嘴,卻也對梁府的奢侈有了深一層的認識。
  幾個丫鬟聽她這麼一說,又哭得更厲害了。
  “喂!別哭了好不好?”小乞兒被她們的淚水弄得煩死了。“聽說那香油是一種美容聖品,天天洗,可以柔嫩肌膚,常保青春。曾有個婢女不小心打破了一罐,被活活打死了,我們……”幾個丫鬟縮在一起,彷佛已預見自己被打死的下場。
  “夫人們這麼愛漂亮啊?”這下小乞兒心中可有主意了。“那正好,你們就這樣把水端給夫人們洗,告訴她們是我加的料,裡頭的藥泥價值萬金,要是她們敢隨便糟蹋,瞧我怎麼對付她們?”
  “夫人們會更生氣的。”這種威脅的話丫鬟們怎麼說的出口。
  “想活命就照我教的說,兩個時辰後我就回來了,自會去向夫人們解釋。”小乞兒藏妥放在懷裡的老山參,直往大雜院奔去。她可想到另一條幫陰有匡賺錢的妙計了。
  梁為仁貪污好色,但看他家裡的食用、擺設、和十八位夫人的穿著打扮,他也是個十分奢豪,並且無限制供應妻子們花費的男人。難怪被他娶進門的女人個個都死心塌地賴在梁府裡,誰也不想離開。
  陰有匡想挖出梁姓兄弟搜刮的民脂民膏,並且找出他們為非作歹的證據,一舉剪除他們。他選定的是由梁為仁和梁龍間的合作關系下手;而她跟在他身邊,總不能天天無所事事地到處玩吧?
  她不如直接對付這十八位梁夫人,她們個個都這麼有錢,想必可以刮出不少油水;而且聽說枕邊細語是最佳的泄密管道,她盡可趁這機會好好印證一下這句話的真假!
  小乞兒一回到梁府,就被十八位梁夫人給請了去。
  來到女眷們居住的後園,她瞧見涼亭內坐了十八個夜叉,而地上則跪了十八名丫鬟,個個頭上還頂著一只水盆。
  “這是干什麼?”她怒目橫眉掃過十八位夫人。
  “不過是懲罰幾個刁奴吧了!”說話的是昨夜被陰有匡趕出去的四夫人。
  “哼!若早知十八位夫人全是見識淺薄之輩,我也不用為了感激你們半夜送禮之誼,還贈價值萬金的美容藥泥了。”小乞兒畢竟是公主出身,一壓低語氣說話,威儀自現。
  十八位夫人也不覺被她尊貴的氣勢所抑,不約而同低下頭去。
  一群只會爭風吃醋、奢豪度日的蠢婦!小乞兒也懶得和她們多說廢話,她叫起了所有的丫鬟,令她們去打一盆清水給她洗臉。
  “你們看清楚了。”她低頭洗臉,隨著清水變濁,一張晶瑩剔透、粉嫩白皙的花顏露了出來。
  瞧得眾位夫人目瞪口呆,久久無法言語。
  “這藥泥的美容功效如何啊?”小乞兒冷冷一笑,又自懷裡取出一包泥糊上臉面,美麗的俏臉有如曇花一現,炫麗得叫人不敢置信。
  燦爛的流星一閃而逝,但光芒卻緊緊揪住了十八位夫人的心。
  “陰小少爺!”大夫人急忙拉住小乞兒,這會兒她可顧不得髒了。
  “別叫我陰小少爺,我是小乞兒。”小乞兒甩開她的手。“拉住我干什麼?你們又不領我的情,算我無聊,自找麻煩。”
  “小乞兒少爺,你誤會了。”那藥泥如仙丹般神奇,可令乞丐變潘安!夫人們怎肯錯過這一窺堂奧的機會。“丫鬟們受罰才不是為了水的事,她們是……呃!把大人書房裡的字畫弄壞了。”
  “哦?”小乞兒冷哼了聲;但為了丫鬟們的未來,也不好當眾拆穿夫人們蹩腳的謊言。“既然只是一幅字畫,跪這麼久也該夠了吧?”
  “是,小乞兒少爺說夠就夠了,我這叫她們退下去。”
  丫鬟們撿回一條命,紛紛向小乞兒投過去一記感激的眼神。她微頷首,示意她們別放在心上。
  “小乞兒少爺,‘你’生得如此俊俏,卻日夜叫泥遮了臉,不是很可惜嗎?”小乞兒話鋒一轉,詭譎笑道:“你們可知我和大哥是如何認識的?”
  十八位夫人被她弄胡塗了,齊皆搖頭。
  “一年前,我頭生癩痢、全身流膿長瘡,倒在破廟裡,是大哥救了我,還請大夫治好我的病。”小乞兒開始下餌,准備釣笨魚。“無奈我病愈後,身上、臉面都留下了無法抹滅的疤痕,走在路上,連狗都會嫌,膽小的孩子看到我,還會被嚇哭呢!”
  “真看不出來,你現在的臉可比什麼都光滑、漂亮!”
  “全賴這些療效通神的藥泥嘍!”小乞兒手舞足蹈,吹噓個不停。“你們別看它很惡心的樣子,裡頭的成分可包含了:南海珍珠、和闐玉石、天山雪蓮、千年何首烏、成形老山參……等珍貴藥材,經過九煎九煉而成,每帖價值萬金,是世上最好的除疤、養顏聖品。”
  “真這麼厲害?”夫人們雖然心動,卻也覺得不可思議。
  “你們不相信啊?”小乞兒突然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這個秘密,本來是不可以告訴第三者的,但……”
  “什麼秘密?”女人嘛!誰不要聽秘密?“你說,我們不會泄漏出去的。”
  “你們猜大哥今年幾歲?”小乞兒突兀問道。
  “看陰先生的模樣,大概二十出頭吧!”
  “錯!大哥今年不多不少,正好七十。”小乞兒語出驚人。“我和他雖以兄弟相稱,但實則情同祖孫,謊稱結拜也不過是為了行走江湖方便,別嚇著了不了解的人。”
  “怎麼可能?”七旬老翁貌似二十郎當歲的少年郎,神話嘛!
  “本來我也不相信,但……”小乞兒故意拉高聲音,吊足了十八位夫人的胃口後,才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們仔細想想,一個人要修練到這樣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末蔔先知的半仙程度,是短短一、二十年可以達成的嗎?”十八位夫人不自覺地輕搖螓首,是不大可能。
  “這不就得了。”小乞兒用力一拍手以加強聲勢。“大哥真的是修練得道的半仙,他七十歲了,卻還是一張不老童顏,原因何在?這藥泥功不可沒啊!”
  經她這麼一說,十八位夫人的眼睛都發亮了。
  “所以嘍,你們說這藥泥是不是價值萬金?”小乞兒往前一擠,坐進了她們中問。
  “可這藥泥要日夜敷著,把臉搞得黑抹抹的,我們要怎麼出去見人?”聽這語氣,眾位夫人已然落網。
  “誰跟你說要日夜敷了?”小乞兒瞪了她們一眼。“我是病剛好,為了早一點消除身上的疤痕才日夜敷著。像大哥,他也只有晚上睡覺時才敷,一到白天就洗干淨啦!”
  “陰先生真的每天晚上都敷?”能讓一名七十歲的老翁看起來像二十歲的少年郎,如此神妙的藥泥,每位夫人都急欲一試它的回春功效。
  “廢話,不然大哥為何要在門口貼一張‘不准打擾’的字條,就是怕被別人看到,會丟臉嘛!”小乞兒的牛皮越吹越大。
  “那……小乞兒少爺,這藥泥該如何煉制啊?”大夫人年紀最長,對這種長保青春的美容聖品的需求也最大。
  “你想煉啊?”小乞兒斜睨她一眼。“材料費很貴的!”
  “不管多貴,你開個數出來,我們一定會想辦法的。”
  “可是南海的大珍珠、純正和闐玉,這些東西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你們有嗎?”小乞兒開始收線,最終目標:眾夫人可以帶她進梁府寶庫挑珠玉,她好乘機找找梁為仁欺壓良善、貪污收賄的證據。
  “這個可不可以?”二夫人解下頸上的珠煉,那些個珍珠顆顆都有拇指般大,算是一流的上等貨了。但小乞兒還是搖頭。“這麼普通的東西你也敢拿出來?”
  “那我這塊玉呢?”十夫人手上的玉鐲可正是和闐出產的翠玉。
  “太差了!”小乞兒語露輕蔑。
  不論哪一個夫人搬出何等珍品,小乞兒總是反對,而且目光越來越冷;末了,她拍桌怒道:“你們在耍我嗎?”
  “不是的!但……”十八位夫人已有些不耐煩。“你要求的等級也未免太高了吧,世上怎可能有那種寶貝?”
  “沒有?”小乞兒不屑地笑道。“你們看清楚了,什麼叫珍品?”她自懷中取出一顆鴿卵大的珍珠,光彩琉璃、燦爛奪目。“這是我下一帖藥泥要用的材料。”
  其實那是皇上賞賜的貢品,天下間恐怕也只有一顆。
  夫人們看得眼都直了。“居然有如此寶貝!我們上哪兒找這種珍品去?”
  她們互相埋怨,彼此竊竊私語,小乞兒冷眼看著她們起內訌。
  突然,十七夫人提出了小乞兒夢寐以求的答案。“大人的寶庫裡應該有此等寶貝!”
  “對啊!”大夫人一擊掌。“一時倒給急忘了,我這就去找。”
  “我跟大姊一起去!”八夫人提議道。
  這兩位夫人因為各生了個女兒,最受梁為仁看中,所以他特地給了她們一人一把寶庫鑰匙,作為獎賞。
  “我也與你們一塊去吧!”小乞兒狀似無奈地掏著耳朵。“省得你們錯把烏鴉當鳳凰,又拿些爛貨來浪費我的時間。”
  “可是……”大夫人為難道:“寶庫是不准隨便進入的。”
  “怎麼?怕我偷東西啊?”小乞兒佯裝憤怒地站了起來。“要不是怕你們弄錯東西,我才懶得理你們哩!憑我身上這顆珍珠,還比不上你們寶庫裡那些個破銅爛鐵嗎?”
  “大姊,不如我們大家一起去,只看一眼,應該沒什麼關系吧?”其余沒鑰匙的夫人們老早就想進寶庫開開眼界,有此機會還不好好把握?
  “這……”大夫人和八夫人面面相覷,不敢下決定。
  “算了,既然你們這麼害怕,剛才的事就當我沒說過,再見。”小乞兒以退為進。
  “小乞兒少爺,請等一下。”要失了這永保青春的秘方,眾位夫人可會後悔終生,她們交頭接耳,匆匆忙忙開著討論會議。
  小乞兒外表鎮定,心裡可緊張了;今日若能進寶庫,對陰有匡的計畫必大有助益。她真的好想幫助他!
  好半晌,十八位夫人終於做出了決定。“小乞兒少爺,今日之事請勿對大人提起。”梁為仁雖然疼她們,但對違抗他命令的人卻相當殘忍,她們擔心背著他入寶庫之事一曝光,個個要性命不保。
  “不想讓大人知道啊?好吧!我不說就是。”小乞兒點頭應允。
  “多謝。”眾夫人一起頷首道謝。“請往這邊走。”
  小乞兒一顆心雀躍得直想飛上天,她一定好好利用這機會,找到梁為仁違法犯紀的證據,一舉將梁姓兄弟斬草除根。
  “好累!”陰有匡轉著酸痛的脖頸回到西廂房。
  一早,他就陪著梁為仁祭天求子、發放米糧、救濟貧民,順便不著痕跡地打探梁姓兄弟在地方上的勢力。
  結果發現他們兄弟倆暗盤底下的組織真不小。梁為仁為官在明,私底下梁龍仗著堂兄的庇護,成立幫派,不僅向一般百姓強收保護費、開賭館妓院、還販賣私鹽……只要有利可圖,這兩兄弟是無惡不做。真是太小看他們了,還以為只是兩只地痞小流氓,想不到卻是一雙大惡虎!
  打開房門,一張同樣疲憊的臉孔迎了上來,小乞兒深深的長歎和上他無奈的喟吁。
  “怎麼啦?”活躍的她也會長吁短歎的,不禁令他感到新鮮。“一大早就跑得不見人影,玩得不開心啊?”
  “累死了!”小乞兒對著陰有匡悶聲道。奇怪了,今天瞧他怎麼跟以往不大一樣,哪裡不對勁呢?
  “玩什麼玩得這麼累?”他體貼地倒了杯水給她。
  “有的玩就好了。”小乞兒一口灌下半杯水消火。“整個上午,被那些無聊女人纏得煩死了,早知她們只會吃喝拉撒睡,什麼都不懂,我何必浪費那麼多時間,陪她們閒耗?倒是大哥……”她悶哼兩聲。“今天一天,你可在外頭玩夠了?”
  過年之後,她就受不了和十八位夫人鬼扯淡了,她們只會拉著她說長道短,而她想要的消息,她們半點不知。
  而寶庫裡的東西也沒多少是真正的珍品,泰半是華而不實的破銅爛鐵,她沒尋著一絲足以證明梁為仁貪贓枉法的證據不打緊;回頭來想找陰有匡解悶,找遍了整座梁府,也不見他的形蹤,詢問下人,才知他出府去了,有的玩也不找她,真沒義氣!
  聽著她揚泛酸味的語氣,陰有匡忍俊不住地將她抱了滿懷。
  “你啊!頂著這麼一顆腦袋,就只會胡思亂想的。大哥忙了一整天了,哪有得玩?”
  “總比我一個人悶在房裡好。”自與他相遇後,她就越來越害怕獨自一人。寂寞如絲,總是揪疼她的心。
  “早上我陪著梁為仁設壇祭天;中年到梁龍的府上,還幫他剛出世的兒子取了個名字;午餐設宴在‘醉仙樓’,當地鄉紳全到了,梁為仁濟貧的銀兩居然想從他們身上募得,我真是服了他?”更慘的是,還被“醉仙樓”裡的姑娘纏得胃疼,但怕小乞兒誤會,這事兒還是按下不談的好。“然後呢?”她聽得興起,緊張地扯住他的衣領。
  “下午,我們去開糧倉、發放米糧,我趁人來人往時,多方打聽梁姓兄弟的底細,卻只得到‘無惡不做’四個字的評語。”半點實質收獲也沒有,真叫人泄氣。
  “就這樣,沒其它內幕?”好慘!原來他跟她一樣,做了一天白工。
  陰有匡搖頭。“梁為仁、梁龍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只要有利可圖,他們什麼麼壞事都干。”
  “這不是跟我們一開始聽到的流言差不多!”小乞兒乏力地趴在他身上。“浪費了一天的時間!”
  “是啊!”陰有匡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他會找不到梁姓兄弟犯罪的證據。“你呢?一早起來就看不見人影,大哥好擔心呢!”
  “對不起,大哥!”小乞兒不好意思地搔著一頭亂發。“起床的時候,我瞧見那些夫人又送了許多禮物擺在房門口,便揀了枝老山參送去給老婆婆補身體,回來後,就直接被請到後園去了……”她絮絮叨叨的將一早的委屈全說給他聽。“她們好沒用,連真假珍珠都分不清楚,結果我只拿到這些東西。”
  小乞兒指著床舖上幾條珠煉和一方玉佩,她懷裡還揣了十張五百兩的銀票,這是以買藥為借口,詐來准備給陰有匡當旅費的錢。
  “大哥,這些錢給你。”她正想把錢塞進他的口袋裡,拉開他的衣襟,才猛地發現他的衣服換了,難怪她老瞧他不對勁。“大哥,你什麼時候換衣服的?”
  他脫掉一身古裡古怪的衣裳,換穿藏青色長袍、頭扎文士巾、腳踏黑色帛靴,神秘氣質乍變;衣帶飄飛、斯文脫俗得有若天上謫仙人。
  “今天早上。”他揮了揮衣袖,笑著逗她。“如何?大哥穿起中原衣物還可以吧?”
  “豈止可以,大哥,你簡直帥呆了!”她興奮地對他上下其手。“有時候看著大哥,真覺得你不像凡人。”陰有匡的臉上,紅潮一閃而逝。“承蒙小乞兒看得起,倘若大哥真非當代之人呢?”他想知道她會不會排斥他?
  “難不成大哥真是神仙下凡?”小乞兒大笑著跳下他的膝蓋。“大哥別說笑話了,站起來轉兩圈讓我瞧瞧好不好?”
  唉,她真沒想像力!陰有匡無奈地聳了聳肩。算了,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他挺直了背脊,有生以來第一次客串起服飾模特兒。
  小乞兒看著看著,心跳不由亂了拍數。
  漂亮的人她在宮裡看多了,可像他這樣出塵超凡的卻是前所未見。那股氣質清爽有若流水、深廣更甚大海,直叫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並且深深沉醉其中。
  “做什麼?你看傻啦?”見她整個人杵著像根木頭,陰有匡失笑地輕拍她的粉頰。
  小乞兒傻兮兮地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專注地看著大哥,頭就會不自覺地發暈。”
  這傻丫頭,陰有匡憐惜的大掌輕擁住她細小的肩膀。
  “那你就別看得太認真啊,老是胡思亂想,才會頭暈。”
  “可是我喜歡看大哥啊!”她歪著頭,一副好生迷惑的樣子。“只要像這樣抱著大哥、瞧著大哥,所有的煩悶都會煙消雲散,不安的心也會漸漸平定下來,很舒服、快樂呢!”
  “是嗎?”他有一點感動,原來她對他並非完全沒有感覺,只是年輕的心還體會不出愛情的滋味。不過沒關系,他有得是時問教她知情識愛。“這樣好了,你覺得不開心的時候,就來找大哥,隨便你愛看多久都可以;一旦頭暈,你就自己去外面玩,好不好?”
  小乞兒瞪圓一雙大眼直勾勾地望著他,滿臉迷惑。他為何待她這麼好?連楚飄風和成王表哥都認為麻煩、任性的她,他居然一點也不在意!
  “大哥,你不覺得我很煩、很任性嗎?”陰有匡愣了一下,隨即被她認真的表情激得笑不可抑。“哈哈哈,你的小腦袋瓜裡到底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走到另一旁的長榻上坐下。“真正麻煩和任性的人是不會問這個問題的。”
  小乞兒還是搞不太懂,但看來他是真的很疼她,願意無條件包容她一切的好與壞。這突來的認知令她高興得飛撲到他身上。
  “大哥,你真好!我希望可以永遠跟大哥在一起。”
  “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吧!”陰有匡抱她一起躺在長榻上休息。
  “一言為定喔!就算你有了喜歡的姑娘,也不可以拋下我。”楚飄風選擇雲吹雪而舍棄她的事,像是一根針,始終刺得她心口發疼。
  “大哥不會喜歡別的姑娘的。”明知她尚未解開心結,無法接受他的情意,但他依然想說:“大哥只想跟你在一起。”
  “呃……嘿嘿嘿……”她雙頰發熱,突然覺得,這樣趴在他胸前有些不對勁,她的心跳又失去了控制。
  陰有匡望著她扭捏、無措的模樣,不覺有些心疼。
  “你剛才說梁府寶庫裡多是些華而不實的假品,沒看錯吧?”
  小乞兒本就年輕、單純,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安安分分地躺在他懷裡,任由他抱了個夠。
  “各種古玩寶貝、珍珠玉石我看多了,豈會認錯?那間寶庫裡最有價值的東西是被用來墊箱底的王羲之真跡,其它古董是仿的、寶石是假的……破銅爛鐵一大堆,要是拿去當,可能當舖老板還不收呢!”
  “而梁為仁居然會把這種東西藏在寶庫裡?”
  “所以我說他有眼無珠啊,把王羲之的真跡當成破紙,卻將一幅垃圾春宮畫當寶,裱起來掛著!”至今,她回憶起那張惡心的圖畫,還會想吐。陰有匡卻似捉住了某樣靈感,雙眼發亮。
  “那寶庫裡有許多字畫嗎?”
  “二十幾幅吧!”她著迷地看著他的臉,這對漂亮的眼珠子真是怎麼也看不膩耶。
  “只有一幅被掛起來,其它的全壓在箱底?”
  “是啊!而且還是掛那最沒價值的一幅。”
  陰有匡腦中靈光一閃,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清冷的笑意。
  “小乞兒,你有辦法帶大哥再進一次寶庫嗎?”
  “還要進去啊?”她微蹙眉峰。“那裡頭全是些垃圾,又沒啥好看。”
  “我不是要去看那些垃圾,我想找找梁為仁犯罪的證據。”
  “大哥,你不用白費心機,早上我全找過了,什麼也沒有。”
  “連秘室、暗房都找過了嗎?”他雙眼閃著銳利的精明。
  小乞兒愕然一愣。“我沒瞧見裡頭有秘室、暗房啊!”
  “應該有,而且八成是在那幅春宮畫後頭。”根據陰有匡的推測,毫無文學修養、又不懂得珍惜字畫的梁為仁,會單獨掛起一幅畫?即使是春宮畫,也定有他特別的用意存在,值得一查。
  “大哥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是猜的。”陰有匡笑點她的俏鼻子。“你想想,梁為仁所有的字畫都拿來墊箱底,單單掛著一幅春宮畫,不是很奇怪嗎?”
  她仔細想了下,確有古怪之處。
  “那好,我明天就去找大夫人偷鑰匙。”“別用偷的,太危險了。”陰有匡起身,在桌邊取了根蠟燭燒軟。“你用這個將鑰匙的形狀拓印下來,咱們另外打新的。”
  “有必要這麼麻煩嗎?”她一手捏著蠟團玩。“那些人笨死了,就算我們將整座寶庫都搬走,他們大概也不會察覺。”
  “不!”陰有匡一本正經地搖頭。“聽到你這麼說,和我今天的發現做一番計較,我覺得這件事另有內幕。”
  她大眼轉了兩下,好像有些了解,卻又抓不住症結所在。“大哥,你說仔細點兒好嗎?”
  “一開始,我們看到梁為仁和梁龍的時候,是不是覺得他們只是兩只貪心、沒用的小流氓?”
  小乞兒輕蔑地撇了撇嘴角。“現在我還是覺得他們很笨!”
  “可當我們要調查他們罪證的時候,卻困難重重,你不覺得奇怪嗎?”
  “大哥的意思是……”
  “我擔心梁為仁和梁龍真的是笨蛋,他們是被人利用,其背後另有一雙黑手在掌控。”
  “那可就麻煩了!”小乞兒拿起蠟團就想沖出房去。
  “你這麼急去哪兒?”陰有匡一把拉住她。
  “找大夫人騙鑰匙啊!”
  “別這麼緊張,欲速則不達,小心惹人懷疑。”
  “那怎麼辦?”
  “過兩天再去,你要找一個適當的機會,不著痕跡地拓下鑰匙。”他可不想她發生意外。“呃……好吧!”她驀然笑得發邪。“等我挖滿一桶爛泥之後,再去找她們玩兒。”
  “又想去騙錢啊?”想不到她這麼調皮,拿臭溪泥騙人是美容聖品,那些個愛美成痴的夫人們可要倒大楣了。
  “說騙多難聽,是她們自己太蠢!”她嘟起嘴,古靈精怪地望著他。
  兩人對看半晌,不約而同地放聲大笑。
  這可愛的小搗蛋,陰有匡越瞧她、越是歡喜;行遍天下,也只有她的活躍能叫他因看透世情,而略顯蒼老的心重新愉悅起來,她善良、正直、又調皮的性子給他黯淡的生活備添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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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15:53:45 |只看該作者
月異風高的夜晚,正是梁上君子出門辦事的大好時機。
  小乞兒領著陰有匡,依循三天前闖進寶庫的記憶,重歷險地。
  自大夫人那裡拓來的鑰匙形狀、再打的新鑰匙,一下子就打開了寶庫的門,過程順利得叫人不敢相信。
  “大哥,往這兒。”小乞兒帶路,走下一道石階,寶庫就設在地下石室中。
  推開石門,裡頭的擺設真如小乞兒所評:華而不實,破銅爛鐵一堆。
  連陰有匡這個外行人都看得出來,宋朝古壺怎麼可能有“明朝制印”的字樣?
  會上這種烏龍當的梁為仁真不是普通的有眼無珠。
  “很爛吧?”小乞兒不屑的眼光流連過整座寶庫。“梁為仁搜刮的民脂民膏也不少,真不曉得他是怎麼搞的?真寶貝不收藏,專保留些垃圾。”
  “我們很快就能夠知道答案了。”陰有匡找到了春宮畫的懸掛處,取下畫作,露出一面灰色的牆。“沒有!”小乞兒不敢相信地敲了牆面兩下,傳來奇異的咚咚聲響。“裡頭是空的!”
  “應該有機關可以打開它。”陰有匡仔細地觀察著整座寶庫,四面牆,除了掛春宮畫這一面之外,其余都釘上了架子,以便收放古玩寶貝,牆角還放了十幾只木箱推滿珍珠玉石;正中央則擺了一張大書桌,偌大的桌面上只放了一部論語。
  “小乞兒,你能猜出機關設在何處嗎?”他揚眉淡笑,淺棕色的眼珠子又開始流轉起炫爛的光采。
  小乞兒學他的樣子,將寶庫細查了遍,最後,她的目光定在書桌上的論語。
  “一定在這裡。”她拿起論語,書下面連著一條細繩,用力一扯,春宮畫後的石牆緩緩開出了一個四尺見方的大洞。
  “小乞兒越來越聰明了!”陰有匡笑著贊美她。
  “像梁為仁那種粗鄙的人會在寶庫裡放論語,本來就很奇怪。”她興奮地望著石洞裡的三本帳冊。“大哥,這才是真正的寶貝。”
  “不錯。”陰有匡伸手取出帳冊,隨手翻了兩頁。“有了它,就可以將梁為仁抄家充軍了。”
  小乞兒也拿了一本翻閱。“這一本是梁龍的。”
  兩人疑惑的眼神不約而同定在最後一本帳冊上。
  “你猜這裡面會寫些什麼?”
  小乞兒黯然搖頭,很難形容她此刻的心情。真相即將公布當然高興,但一想到大明朝的吏治竟敗壞至此,身為皇族一員,她就不由羞憤難抑。
  “大哥,我們翻開來看看。”她偎近他身旁,一起觀看這本神秘帳冊。
  “九月五日送交五千兩白銀、九月八日得不世奇珍,血汗玉馬一匹、九月二十七日送黃金百兩……”陰有匡隨意念了幾筆,越念、心頭的壓力越形沉重。“沒有送交地點、人名,根本查不出梁為仁到底是為誰作嫁!”小乞兒咬牙切齒。
  “起碼我們知道梁為仁和梁龍背後確有人在操縱。”陰有匡拍拍手中的帳冊。
  “你想怎麼處理這些東西?”
  小乞兒納悶地望了他一眼。“大哥為何問我?”
  “因為如果是大哥的話,我一定會去告官,讓巡按御史來查這件案子,只是你一定不會喜歡這麼無聊的處理方法。”他歎口氣,瞧她的眼光充滿戲謔。
  小乞兒不滿地嘟高了紅唇。“誰說我一定不喜歡了?”
  “難道你願意?”陰有匡佯裝吃驚。“這樣可就沒得玩嘍!”
  小乞兒瞪圓了黑白分明的大眼。“大哥你故意激人家!”
  “有嗎?”他裝傻反問。
  “以大欺小,算不上英雄好漢!”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英雄好漢就該聽從姑娘的建議,不妄自揣測其內心的真意?”他大大地點了一下頭。“大哥懂了,好吧!我們就找巡按御史來調查這件案子。”
  “大哥!”她又氣又窘,小手不依地直捶他的胸口。“你最討厭、討厭、討厭啦——”
  “好了、好了!”陰有匡笑著捉住她的手。“你想怎麼做,大哥都隨你好不好?”
  “你說的,不准反悔!”黠笑逐漸占據她的唇角。
  “大哥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他壓低聲音、假裝生氣。
  “我知道大哥最疼我了!”她開心地抱住了他,腦袋撒嬌似在他胸口上鑽呀鑽的。“大哥,我們就這麼做吧。”她踮高腳尖,在他耳邊嘀咕半晌。
  陰有匡越聽、漂亮的眼珠子瞪得越大。“這樣好嗎?會不會太狠了一點?”
  “這是給全天下貪贓枉法的貪官污吏一個警戒,膽敢為惡,就是這個下場!”
  她嚴厲的語氣,堅定得毫無轉圜余地。
  陰有匡也只有接受了。“好吧!我們分頭進行,你設法連絡上巡按御史,我留下來監視梁為仁和梁龍兄弟,絕不叫他們有機會脫逃。”
  “謝謝大哥!”她開心地雙手環住他的頸項,整個人半吊在他身上。
  “你也只有在利用大哥成功的時候才會這麼乖!”陰有匡笑睨她一眼,半真半假拍了她的臀部兩下。
  那大大的手掌好像帶著電,激起一陣酥麻,迅速貫穿她的身體,她的臉一下子燒燙得發熱,心髒更是咚咚咚地狂奔不已。
  偶然瞥見他帶笑的眸子,她全身一顫,慌張得手足無措。
  “怎麼啦?變啞了?”陰有匡發現她的失常,關心地詢問。
  那種溫暖的語氣總是叫她心醉,她更加用力圈緊他的頸子,螓首擱在他的肩窩處,有一種安心的舒暢感在兩人間漫開。
  陰有匡的手帶著韻律,輕輕地拍撫她的背脊,她放松心靈似吁了口長氣,如此平靜安寧的感覺,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嘗。
  “大哥,你真好,我好喜歡你!”她半似歎息地呢喃著。
  “大哥也喜歡你!”他用力一舉,將她抱了個滿懷,他的頰抵著她的廝磨,雖然那張沾滿干硬溪泥的臉有些粗糙,但真情的溫暖卻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小乞兒在他懷裡汲取了滿滿的柔情與憐惜後,終於饜足地沉聲一歎。
  “大哥,你放我下來吧!我們該把寶庫恢復原狀,回西廂去了。”“是該回去了,再待下去,只怕要被人當賊捉了。”陰有匡將三本帳冊放回石洞,合上石門,再掛回春宮畫,一切就像他們剛進來時看到的一樣。“我們可以走了。”
  “嗯!”小乞兒走過來拉住他的手,一起離開寶庫。
  陰有匡真是個很奇怪的人,莫名地出現、莫名地存在。每當她有不愉快、感到脆弱的時,他總會適時伸出手來,毫不保留地安慰她、給她力量。
  就像剛才,查出梁為仁背後另有主使者時,她真以身為皇族為恥。京城裡的王公貴族都享樂過了頭,就連以前的她也一樣,絲毫不知民間疾苦。
  難怪近幾年盜匪林立、外患頻生,全是他們的錯。她很慚愧,而陰有匡卻這麼湊巧地開玩笑逗她開心,擁抱她、給她溫暖。
  但……真的是巧合嗎?她抬頭覷一眼這個神秘男子,不管是體貼?還是巧合?
  她發覺,她越來越離不開他了。
  平波蕩漾、碧潭如鏡,偶爾幾許和風吹動綠柳劃過水面,揚起陣陣漣漪,一圈接連一圈交錯著。
  天空彷佛被人潑了一大盆藍色墨汁,純粹清麗的藍,不雜半絲浮雲。
  陰有匡和小乞兒搖著一艘小小的畫舫來到潭中央,他停下了搖槳的手。
  “大哥真聰明,在這裡談機密絕不會被人偷聽,再安全不過。”小乞兒像只饜足的貓咪,慵懶地伸展著四肢。
  “那可不。”陰有匡淡笑,自船艙裡取出一瓶酒,兩只酒杯,先斟了一杯酒給她。“游潭飲酒、暢然談心,別人就算想說話,也沒有懷疑的根據。”
  小乞兒捧起酒杯,深吸了口濃郁的百花香氣。“這‘醉仙樓’的名酒,‘百花釀’果然名不虛傳,好味道。”她輕啜了口粉紅色的酒汁,入喉甘甜、進腹後,強烈的酒勁才開始發酵,醺人欲醉。
  “你可別喝醉了。”陰有匡笑著自懷裡掏出一包鹵菜攤在甲板上。“我們一邊吃、一邊說,你的御史大人聯絡得怎麼樣了?”自那夜在梁府寶庫裡查出三本帳冊後,小乞兒便急匆匆地上了府城,去找宋真鳴御史來查梁為仁這件案子,直至今日方才歸來。
  陰有匡正厭了梁為仁那每日不停歇的應酬邀約,借口為小乞兒洗塵,拉著她出游、順便了解她這趟上府城的成果。
  “他說七月一日那天要來秋風鎮查明一切。”小乞兒雖說得輕描淡寫,實則她這幾天在府城可是吃足了苦頭。
  首先,她這身乞丐裝束就差點給人轟出府衙;取出證明身分的龍鳳玉佩,人家還以為那是她偷的;直到她換上一身綾羅綢緞,重新要求會見宋真鳴。
  那家伙當年高中狀元參加皇宮夜宴時,曾見過她一面,總算證實了她的公主身分。從此一日王餐,絡繹不絕的宴會就接踵而來了,人人都想巴結她這個最受皇上嬌寵的昭明公主,搞得她差點煩死。
  最後,她是拿了一把大刀架在宋真鳴脖子上威脅他,他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上秋風鎮,查明梁為仁貪贓枉法的罪案。
  “你辛苦了!”陰有匡溫柔地挾了塊燒雞進她嘴裡。“可是全秋風鎮的百姓們都會感激你。”
  “誰要他們感激了?”她又喝了一杯酒,心裡卻為能替百姓們做點事而感到開心不已。
  “賣燒餅的老婆婆傷已經全好了,前天我去買燒餅的時候,她還跟我問起你,婆婆很想念你呢!”
  “真的嗎?”她搔搔頭,笑得好生靦腆。“大哥,婆婆的豆漿很好喝耶!明早我們再去給她捧場好不好?”
  “好啊!”陰有匡又喂她吃了塊海帶。“不過你要打起精神、多吃點東西,別叫老婆婆瞧見你沒精打采的樣子,她會擔心的。”
  “嗯!”小乞兒揀了根燒雞腿,開開心心地啃著。“大哥,我不在這幾天梁府裡可有發生什麼事?”“經你這麼一問,大哥倒想起一件趣事。”他嘴角噙著一抹古怪的笑意。“前兩天府裡到處傳聞鬧鬼,每到三更時分,後園裡就不時見著身穿白衣、長發披肩、青黑面貌的女鬼四處晃動,有不少家丁被嚇得病倒在床,梁為仁怕死了,正打算請個法術高超的道士進府抓鬼。”
  小乞兒端著酒杯的手不覺顫抖著。“大哥,真……真的有……鬼嗎?”
  “你說呢?”陰有匡睨著她的眼神充滿黠笑。
  她勉強吞下一大口唾沫。“大哥,你開玩笑的對不對?”
  “不!”陰有匡斷然搖頭。“大哥親眼見到穿白衣、長發披肩、青黑面貌的‘女人’在後園裡晃動。”
  “哇——”她突然把頭埋進膝蓋裡、雙手摀住耳朵放聲尖叫。“我不聽、我不聽,大哥,你別再說了……”
  “小乞兒!”陰有匡啼笑皆非地捉住她的雙手,逼她面對自己。“你在怕什麼呀?那可是你的傑作耶!”
  “我又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那些個女鬼怎麼可能是我的傑作?”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盈滿霧氣、水汪汪地望著他,好像隨時會落下淚來。
  陰有匡失笑地抱起她,攬進懷裡。“你聽清楚,‘鬼’是那些個家丁們說的,但大哥雙眼所見的卻是‘女人’。”
  “嗄?”她愕然張大了嘴。
  “還不懂?”他忍不住大笑。“半夜裡,十幾個女人穿著白衣、披頭散發、臉上塗滿黑泥在後園裡閒逛。這不是你的傑作嗎?”
  “大哥的意思是……”她不敢置信瞪圓了眼。
  “你啊,騙那些個夫人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敷藥泥,她們可聽話了,夜夜敷不打緊,還嫌一個人敷不夠熱鬧,三更半夜,就幾個人聚集在後園裡討論敷泥後的成果。”陰有匡越想、越感到好笑。“那情景不小心被某個半夜不睡的下人瞧見了,鬧鬼之說因此不脛而走。”
  小乞兒驚愣半晌,緊接著放聲大笑。
  “哈哈哈!笑死我了,她們怎麼這麼笨?我不過隨便說說……”
  另一艘畫舫突然自他們眼前劃過,小乞兒的笑聲戛然而止。
  她充滿喜悅光采的黑色瞳眸瞬間黯淡了下來,飛揚而起的紅唇線條垮成一彎哀傷的弧度。
  “你怎麼了?”陰有匡被懷裡僵直的小身軀嚇了一大跳,順著她憂愁的視線望去,他也瞧見了那不可思議的一幕。“美女老大!”
  正從他們跟前緩緩劃過的畫舫上坐著一男一女,分別是“神風萬能社”裡誤入時光隧道的美女老大——雲吹雪,和小乞兒的心上人楚飄風。
  聽到有人叫喚,雲吹雪回過頭來,錯愕的秋眸瞪如銅鈴大。
  “有匡,真的是你?”
  小乞兒緊張地揪住陰有匡的衣襟,著慌的語氣可憐兮兮地輕顫著。
  “大哥,你也認識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心驚莫名。非因前頭畫舫上楚飄風和雲吹雪的親密情景;叫她難抑惶恐的是,陰有匡也識得雲吹雪,那他會不會也喜歡上雲吹雪,進而棄她遠去?
  “是啊!”乍見伙伴的興奮,叫陰有匡忽略了小乞兒異常的反應,他開心地把船往前劃,和雲吹雪他們的畫舫會合。
  “怎麼連你都掉進來了?”雪吹雪擔心他們的歸鄉日是遙遙無期了。
  “我不來,如何接你回去?”陰有匡笑答,審思的視線定在楚飄風身上。好個翩翩佳公子,不知他和老大是何關系?
  雲吹雪看穿了陰有匡眼底下的疑惑,伸手攬過楚飄風為他們做介紹。“楚飄風。”她一臉幸福的微笑。“是我的丈夫。將來,他也要跟我們一起回去。”
  “我是陰有匡,請多多指教。”陰有匡一眼就看出楚飄風非等閒之輩,心中暗自為雲吹雪喝采,她找到了一個好丈夫。
  “不敢當。”楚飄風抱拳回禮,精銳的目光卻牢牢盯住趴在陰有匡懷裡的小乞兒;那背影,他似曾相識。
  陰有匡伸手拍了拍懷中人的背脊。“小乞兒,起來一下,大哥給你介紹兩個朋友。”
  小乞兒死命摟住他的腰,就是不肯起來。楚飄風和雲吹雪她早認識了,有啥好介紹的?而且她現在還不想見到他們。
  他們最好趕快走,誰也別來打擾她和陰有匡游湖談天!
  “小乞兒?”陰有匡這才察覺她的異狀。“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瞧她兩邊肩膀抖如秋風中的落葉,他好生心疼。
  她的腦袋搖了兩下,愈加死命地將臉往他懷裡埋。
  “小乞兒!”陰有匡擔心地拍撫她的背。“聽大哥話,松一下手,讓大哥幫你檢查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嗯!”她拒絕地搖頭,反而更用力抱住他的腰。
  “小乞兒。”他拿她沒轍,卻又被她的反常搞得心急如焚,只得一個用力將她抱高起來。她小手緊張地揮著想要捉住他,圓瞪的雙眼布滿憂愁與悲傷。
  陰有匡大吃一驚,急忙再將她摟回懷裡,小心慰哄。“你怎麼了?別不說話嚇大哥啊?”
  小乞兒吸吸鼻子,沉悶的嗚咽聲自他胸懷前溢出。
  “嗚……我要回家啦……”“昭明——”楚飄風驚喊。難怪他覺得那背影熟悉、小乞兒一開口,銀鈴般的嗓音立刻叫他認出了她的身分。
  “公主殿下!”雲吹雪不敢置信地望著賴在陰有匡懷裡的小乞兒。那高高在上的昭明公主怎會搞成這樣?
  “悅賓樓”後院,天字一號房裡,陰有匡、小乞兒、楚飄風、雲吹雪對坐成一桌,四人臉上各自掛著驚訝、懊惱、憤怒與不可思議的表情。
  陰有匡雖然早就算出小乞兒是出自豪門,卻怎麼也沒想到她竟高貴一如金枝玉葉。
  小乞兒倔強地咬住下唇,強忍著滿眶珠淚。看到楚飄風和雲吹雪這般恩耍,她是既難過、又傷心。
  但更叫她憂慮的卻是陰有匡的想法,她不是故意對他隱瞞身分的,一切純屬意外。他會原諒她嗎?還是氣得再也不理她?
  “昭明,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楚飄風怒吼。這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老是任性妄為、一不開心就蹺宮出走;萬一被有心人士利用了,後果會有多嚴重,她可知道?
  “哼!”她撇開頭,把唇都給咬破了,就是不肯說話。
  “昭明——”楚飄風氣得額上青筋直冒。
  陰有匡瞧她那副備受委屈、又硬裝堅強的模樣,不由心如針刺。
  他將她抱進懷裡,舉袖輕柔地擦拭她的下唇,那被她啃咬出來的血絲。
  “大哥……”她哽咽地喊了聲,把臉埋進他懷裡輕聲抽泣著。
  楚飄風頭疼地按著太陽穴。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又是金枝玉葉,這樣毫不設防地與一個大男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昭明,你……”雲吹雪拉住他的上臂,對他搖了搖頭。“有匡一定會有很好的解釋,你先別發火,聽聽看他們怎麼說。”
  楚飄風只得按下火氣,長歎一聲。“陰先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陰有匡拍拍小乞兒的背,她抬頭,可憐兮兮地望了他一眼。
  他彷佛接收到她心底的悲痛,那是一隅她不想被人挖掘的傷處。他朝她安慰一笑。
  “我們目前住在梁知縣府裡……”他跳過與小乞兒相識的經過,直接訴說他們在梁府裡發現的奇異怪事。“我們已經托了宋御史前來調查梁為仁,但我認為這件案子還有內幕,沒有那麼簡單就結束。”
  雲吹雪似乎也察覺了陰有匡想要隱瞞的部分,憑著在萬能社裡一起工作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她立刻接下話尾續道:“但就憑你們兩個看得住梁為仁和梁龍兩兄弟,以及他們底下一批地痞流氓嗎?”
  “關於這一點,我倒有個主意。”陰有匡回答。其實這是小乞兒的主意,但他認為有楚飄風和雲吹雪幫忙,執行起來的成功率會高一些。“梁府貼出了告示征求法術高強的道士抓鬼,由我來推薦你們;梁為仁還挺信任我的,你們應該可以順利入選,我們就選在六月二十九日這天設壇祭拜,當晚將他們一網打盡。”
  “先決條件是,怎麼將這些人集合在一起?”雲吹雪搶在楚飄風開口前,主導了話題。
  “熱鬧人人愛看,這一點是我們最大的優勢。其它的,我會告訴梁為仁,捉鬼前,所有的人、包括別院的梁龍一伙人,全都要齋戒沐浴,並且集合在法壇前誠心祭拜,否則會被穢氣纏身、倒霉一輩子,相信沒有人敢拿自己的後半生做賭注。”
  陰有匡應道。
  小乞兒偷偷地抬頭,覷了陰有匡一眼。想不到沉穩自持的他,撤起謊來也是面不改色,真有他的!
  陰有匡悄悄對她眨眨眼,淺棕色的眼珠子又開始流轉起炫爛光彩,好像在告訴她:你等著看好戲吧!小乞兒噗嚇一笑,螓首重又埋進他懷裡,心中升起一股期待。
  “這倒是個好辦法,但這麼多人,就算一個個都呆站著不動,任憑你拿棒子敲暈他們,我想,即使敲到手斷掉也擺平不了。”雲吹雪笑著調侃他。她才不信這種鬼點子會是陰有匡想出來的,八成是他懷裡小寶貝的主意。不過他也真疼昭明,什麼事都依著她,就不知他們的關系到達何種程度了?
  陰有匡尷尬地輕咳一聲。“我倒沒想過用棒子這麼暴力的方法,迷魂藥倒還可以。”
  “迷倒後呢?”雲吹雪問道。
  “綁起來,連同我們在寶庫裡找到的問題帳冊,全部交給宋真鳴御史審問。”
  陰有匡回答。
  然後呢?小乞兒抬頭,不依地輕扯他的衣襟。她原先的計畫是將梁為仁他們迷倒後,脫光衣服,連同他們犯罪的證據一起綁起來,吊上縣衙大門,叫他們吃足苦頭,以敬效尤。陰有匡想把這一段跳過去嗎?
  陰有匡彎起嘴角,詭譎一笑地示意著:別緊張,一定會讓你如願的。
  小乞兒會意地頷首,躲進他懷裡吃吃竊笑著。
  陰有匡看到楚飄風鎖緊濃眉,正要開口,他趕緊插嘴道:“那麼老大你呢?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來?”
  雲吹雪同情地望著心上人原本就發青的臉更形泛黑,她體貼地伸出手握緊他安置在膝蓋上的拳頭。
  “扮道士的事我們可以幫忙,但我們得趕在宋御史到來之前離開。”
  “為什麼?”陰有匡疑問。“我和司神約好了,他將在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與妖狐姥姥一起發功接我們回去。大家聚在一塊兒,等時間一到,再同上泰山進入時光流轉之門,不是比較好?”
  小乞兒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著急地拉扯他的衣領。陰有匡安撫性輕拍她的背,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小乞兒乖,回去後,大哥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好嗎?”
  小乞兒憂慮得眉頭打結,自遇到雲吹雪他們後,心裡一股不祥的預感就縈繞不去,她很想和陰有匡來場促膝長談,但長於背後楚飄風虎視眈眈的視線,她只得乖乖閉上嘴,當個假啞子。
  雲吹雪為難地望了楚飄風一眼。“飄風發過誓要隱姓埋名、退出江湖,因此我們不方便攪入這件罪案太深。”
  陰有匡瞧見楚飄風眼底閃過一抹傷慟,那也是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他無權去探究,於是話鋒一轉。“那麼你們再來准備去哪裡?”
  “本來我們流浪江湖就是為了尋找回去的方法,但如今一切有了定數,我們可能利用這最後的時間,四處游山玩水。”雲吹雪笑道。“不過八月十五那天我們會准時上泰山的。”
  “也好。”陰有匡抱著小乞兒起身。“我們出來太久了,未免招人疑竇,必須盡快趕回去。請道士的事我會先跟梁為仁提一聲,你們明天一早直接上梁府來就行了。”
  楚飄風還想說些什麼,雲吹雪一手按住他的肩。“我們一定會准備好的,明天見。”
  “明天見。”陰有匡走到房門口,突然又停下腳步。“老大,不管你們要去哪裡?可別一聲不響地走,記得給我留點口信。”
  “知道了。”雲吹雪送他們出房間。
  他們一走,楚飄風再也按捺不住地揪住雲吹雪問道:“怎麼可以就這樣讓昭明走了?她蹺宮的事肯定早鬧得滿城風雨,成王爺不曉得會有多著急,她……”
  “你別這麼緊張好不好?”雲吹雪失笑地倒了杯水給他。“瞧你像個要送女兒出嫁的任性老爹。”
  “她是我的義妹耶!我打小看著她長大,本來是期望能夠教出一個可愛的小姑娘,結果你看她……”他想起昭明那一身爛泥的骯髒樣,差點沒暈倒。
  “可她很開心啊!以前在‘無塵莊’看見她的時候,她老是一臉的郁郁寡歡,你還記得吧?當她知道你選擇了我,她哭得好傷心。”前塵舊事,如今回想起來,愛恨憎欲,歷歷在目。“如今也懂得要為老百姓做事,雖然還是有些孩子氣,可她成長了不少,卻是不爭的事實。”
  “唉!”楚飄風長歎口氣。是啊!小女孩真的長大了,聽陰有匡對他們近些日子行蹤的交代,可以發現,昭明公主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可她一個黃花閨女、沒名沒分就和一個大男人毫無戒心地混在一起,會對她的名譽造成很大損害的!”
  “你什麼時候也變成一個假道學了?居然會在意那種事!”
  “我關心義妹也不行啊?”
  “我看你是在嫉妒,嫉妒昭明現在黏有匡,比黏你緊。”
  楚飄風揚眉、狂邪地一笑。“難不成我的小雪兒在吃醋了?”
  “你少做賊的喊捉賊。”雲吹雪笑睇他一眼。“放心吧!有匡不是卑鄙之人,他不會亂占昭明便宜的。而且我瞧昭明挺喜歡他的,有匡也很疼她;他們會是很適合的一對。”
  “不一定吧!”私心裡,楚飄風比較支持成王爺和昭明配成一對。“昭明也很喜歡她的成王表哥啊!成王簡直拿她當心頭肉,我想他終究會追上她的。”
  雲吹雪笑著搖頭。“女人的心就像海裡的針,是很難捉摸的。我敢跟你保證,昭明對成王只有兄妹之情。反觀有匡,她雖稱他為兄,實則在昭明心裡,有匡絕對是個特別的存在。”
  “哦?”楚飄風冷哼一聲。“總之,你的有匡最好別欺負昭明,否則我不會放過他的。”
  “關於這一點,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雲吹雪對他做個鬼臉。“愛操心的老爹。”
  “你說我什麼?”他不懷好意地撲向她,兩眼直勾勾鎖住她的紅唇。“敢在相公面前誇贊別的男人,要懲罰你。”他驀地低頭,吻住她的唇。
  她像征性地捶了他兩下,隨即兩手攀上他的頸項,沉醉在他的親吻中。其實她還滿喜歡這種懲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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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15:54:40 |只看該作者
傍晚的風有點兒涼,吹拂著小乞兒一頭長發更形散亂,她不覺縮了縮肩膀。
  “冷嗎?”陰有匡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有沒有好一些?”
  小乞兒搖頭,再冷的風也比不上她心底因恐懼而升起的凄寒。
  “大哥。”她低喃似地喚了聲。
  “嗯?”疑問寫在陰有匡臉上。
  “那個……我……”要對他坦白,令她緊張得口齒不清。“我本來不是故意騙你的,因為……我的意思是,我雖然是公主,不……我……”
  “小乞兒。”他溫柔一笑,伸手摟住她的肩。“記不記得在月老廟裡,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替你算的命?”
  “咦?”她大吃一驚。
  “我說:你出身豪門,三千寵愛集於一身。”他愛憐地輕揉著她的小手。“你指間新繭初成,淪為乞兒不過是這一、兩個月的事。大哥有沒有說錯?”
  “大哥……”小乞兒語氣哽咽。“你真好,都不怪我撒謊。”
  “早已知道的事,又何來謊言之說呢?”他撫慰性地輕拍她的肩。“只是大哥也沒想到,你的‘豪門’居然是皇宮大內,可真嚇了大哥一大跳。”
  “大哥……”她尷尬地跺腳。“你取笑人!”
  “這可就冤死大哥了。”陰有匡反駁。“大哥真的是大吃一驚呢,我可愛的小乞兒居然是位高高在上的昭明公主。大哥以後該怎麼稱呼你呢?叫你公主殿下?還是……”
  “小乞兒。”她嘟高著嘴,截口道。“大哥如果不叫我‘小乞兒’,那我以後再也不睬你了。”
  “是,小乞兒公主。”陰有匡故意逗她。
  “哼!”她鼻孔朝天,大大地噴出了一聲氣哼,真的不理他了。
  “生氣啦?”她真單純,稍微一逗就忘卻了哀傷。唉!如果他也有她一半的天真,就不會平添煩惱了。
  小乞兒聽到他細微的歎息聲,心頭一動。“大哥,你不開心嗎?”她眼裡漾著關懷的光芒。
  陰有匡感動地蹲下身,抱住她。“大哥很高興能夠遇見你!”
  “我也是啊!”她伸出雙手,回擁住他。他的背好寬、她兩只手都收不攏,在他懷裡的感覺與被成王表哥和楚飄風嬌寵時完全不一樣。
  那細微的變化是她怎麼思考也分不清楚的,只有喜歡的感覺明顯又激烈地刺痛她的心!
  陰有匡摟著這副嬌小柔軟的身軀,心頭百味雜陳。
  他也想不到自己的心會淪陷得這般迅速,小乞兒就像一股清流,在不知不覺間融入他的骨肉血脈,與他密不可分。
  雖然他有心理准備,她出身不凡,但一國的公主卻不在他的預料之中。她可能拋下大明皇朝的榮華富貴,隨著他這個流浪蔔筮者走嗎?
  而擁有這種想法的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大哥……”她正想詢問他,方才在客棧裡,他和雲吹雪所談論的時光流轉之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陰先生。”遠遠地,梁府的總管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陰有匡附在小乞兒耳邊輕聲叮嚀道:“我們剛才在客棧裡談論的計畫,回到梁府裡,千萬不能泄漏半句,知道嗎?”
  “嗯!”她點頭應允。滿腹的疑問只有隨著突如其來的意外,暫時都壓抑在心底。
  沒關系,反正他們同住在西廂房,他總要回房睡覺的。只要等到只剩他們兩人時,她一定可以得到他的解釋。
  總管跑到他們面前。“陰先生,大人正到處找你呢?”
  “發生什麼事了?”陰有匡問道。
  “二爺剛出生的公子莫名其妙發了高燒,鎮裡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大人懷疑就是這兩天鬧得府裡雞犬不寧的鬼怪在作祟,請你回去共商對策。”
  陰有匡嘴角牽起一抹冷笑。這是報應,命中注定梁龍的二子一女都是痴人,他的長子、長女也全因高燒全成了痴呆,如今不過歷史重演,他難道忘了?
  “我這就回去。”不過他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他們,這正是引薦楚飄風和雲吹雪進入梁府的大好機會。
  “陰先生快走吧!”總管催促道。
  陰有匡頷首,拉著小乞兒往官道上快速奔去。
  第二天,在陰有匡的斡旋下,楚飄風和雲吹雪順利地被請進了梁府梁為仁在大廳設宴款待他們。
  席間,楚飄風大吹特蓋,把一座雕梁畫棟的豪華宅邸說得彷佛鬼域。嚇得梁為仁當場命令家丁們齋戒沐浴、准備法壇祭品、連派出去收租的下人,也全給一道命令急召了回來。
  全府總動員,忙得天翻地覆。只有一個人,陰郁地縮在角落裡,隨著捉鬼的日子接近,她臉上的烏雲越積越厚。
  “唉!”小乞兒悶聲長歎,方才陰有匡又被拖出去忙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每天都忙,連跟她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她好懷念被他抱在懷裡輕憐慰哄的時光哦,什麼時候,他們才能過回只有兩個人的日子?
  她一只手支著腦袋,趴在涼亭裡。從這裡可以看到後園裡,正忙著准備祭壇的楚飄風和雲吹雪。
  那兩個人看起來好有默契,他一個眼神,她就接續了動作,眉眼流轉間,盡是濃情蜜意。
  本來陪在楚飄風身邊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好早好早以前,打從見楚大哥第一面起,她就喜歡上他了。
  結果卻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個雲吹雪,擠掉她的位置。
  剛開始意識到自己失戀的時候,她傷痛欲絕,不惜自暴自棄,扮成乞兒,借著身體上的磨折,以平衡凄然的心靈。
  原以為這股悲傷再也不會怪愈了,想不到再見他們,心碎的感覺已然消逝,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嫉妒與羨慕。
  她也好想有一個這樣知心的伴侶。
  而每當她有這種想法時,一個人的臉就在她腦海裡盤旋不去。
  陰有匡——她居然如此想念這個神秘兮兮的男人!為什麼?她不再愛楚大哥、改而愛上他了嗎?
  “不!”小乞兒用力搖頭,她應該不是這樣善變的女人才對呀。單戀楚飄風多年,那椎心刺骨的愛,豈會如此輕易就變質?
  “在想什麼、想得恁般苦惱?”不知道什麼時候,雲吹雪離開了後園,來到涼亭。
  “沒什麼!”小乞兒起身准備離去,她還未能完全忘懷雲吹雪的奪愛之恨。
  “不想跟我談談嗎?或許我能夠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一些事情。”雲吹雪笑道。
  小乞兒斜睨了她一眼,不可否認,雲吹雪真是漂亮,大概凡是男人都會被她迷住吧!不論是楚飄風、亦或陰有匡。莫名地,她的心頭又是一陣揪疼。
  “我不想跟你說話。”
  “即使我要談的人是有匡?”
  小乞兒瞇緊秋瞳,真不喜歡她叫陰有匡的名字,叫得這般親熱。
  “大哥的事我自己會跟他談,用不著你多管閒事!”她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氣。
  “是嗎?”雲吹雪有意測試她的心意。“好歹有匡也稱呼我一聲‘老大’,他做任何決定,多少也會尊重一下我的想法,所以……”
  “你這是什麼意思?”小乞兒像只被踩著尾巴的貓,全身毛發都豎了起來。“你又想搶走大哥嗎?別作夢了,我不會讓你如願的。”她根本沒想到自己害怕的是什麼?陰有匡在她心中,真的只是“義兄”這樣單純的存在?
  “大哥是我的——”她大叫。心中隱隱約約地對他產生了獨占的欲望;她不想失去他!
  “怎麼了?叫得這麼大聲。”陰有匡才在祭壇前的水缸中下好迷魂藥回來,就聽到她的尖叫聲,關切地問道。
  一見他,小乞兒如乳燕歸巢,飛撲進他懷裡,哽咽地喊了聲。“大哥——”
  陰有匡疑惑的視線瞟到雲吹雪身上,她微笑地輕聳肩,轉身走了。
  他拍了拍懷裡的小乞兒。“告訴大哥,誰欺負你啦?大哥幫你報仇!”他故作憤慨地猛揮著拳頭。
  惹得小乞兒又哭又笑。“大哥,你好討厭哦,就會欺負人家。”
  “咦?是大哥欺負你嗎?”他大驚失色。“那怎麼報仇?”
  “大哥——”她被他逗得嬌笑連連,快要羞死了。
  “想不想知道大哥剛剛做了什麼好事?”陰有匡對她眨眨眼。
  那雙漂亮的眼珠子又叫她看呆了。
  “小乞兒,回魂喔!”他失笑地輕拍著她的頰。“還沒做法,你就被勾走了魂魄,我看今晚的熱鬧你別參加了。”
  “不要、不要——”她急得跳腳。“這是我出的主意耶!”
  “但我看你一直在發呆,對計畫的進行根本一點都不關心。”陰有匡伸手,輕彈了她的小鼻子一下。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誰叫大哥的眼睛長得這麼漂亮,一不小心就看呆了嘛!
  ”她兩手捧著鼻子,痴迷的眼神還直瞅著他的臉龐瞧。
  陰有匡臉上的紅潮一閃而逝。“大哥是男人,不會因為被人贊一句漂亮就得意忘形的。”
  小乞兒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兩下,接著一伸手摟著他的脖子撤嬌。
  “不要嘛,大哥,你向來最疼小乞兒了,怎麼忍心不帶我去看熱鬧?”
  陰有匡笑而不答,享受著她的柔情嬌媚,懷裡的軟玉溫香叫他想要珍惜她一輩子。
  “好不好嘛?大哥……”她心滿意足賴在他懷裡,一問一答中,也有無限的愉悅。不管雲吹雪怎麼說,大哥是她的,絕不讓他再被別人搶走;她喜歡大哥,就要永遠守著他。
  “大哥,你答應過不管去哪裡,都不會丟下小乞兒不管的。”她螓首枕在他胸前,每每被他抱在懷裡時,她就覺得好幸福。
  “你真的願意跟隨大哥到天涯海角?”梗在陰有匡喉頭的另一個問題是:即使歸去的地才是茫然不可知的未來,你也願意跟著大哥一起走嗎?
  “當然願意。”小乞兒堅定地點頭。“大哥去哪裡,小乞兒就去哪裡,我們要一直在一起,永不分離。”
  “傻瓜!”他寵溺地揉揉她的發。“那是夫妻、情人間的誓言,不可以隨便亂說的。”怕只怕她分不清楚愛情和友情,他可就有苦頭吃了。
  “像我們這樣不可以嗎?”她惶然地瞪大眼。
  那不知所措的語氣,叫他一陣心疼。但他也只能無奈地壓下心底的愴然,苦笑搖頭。“大哥不知道。不過大哥答應你,只要你喜歡,我們就在一起吧!直到你膩了為止。”
  陰有匡微微蹙起的眉峰,令她感到不舍。小乞兒伸手,輕柔地撫平他眉間的皺褶。
  “我不會膩的。”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寫著堅毅,陰有匡可以從她認真的語氣中聽見真心,他滿足地笑了,把她緊緊抱在懷中。
  小乞兒彷佛要實現“永不相離”的誓言似的,寸步不離地跟著陰有匡。
  “小乞兒,大哥是要去茅廁。”這樣說夠清楚了吧?她也該停步了吧?
  未料她往前一蹦,反而緊緊拉住他的手。“我也要去。”陰有匡沒轍地一拍額頭。“你怎麼能跟大哥去茅廁呢?”
  “為什麼不行?”她不依地嘟起嘴。“楚大哥他們不僅睡在同一間房、同一張床,連澡都一起洗;大哥你卻連床都要跟我分開睡,這太不公平了。”她親眼見到楚飄風和雲吹雪一起進洗澡間,洗完後,兩人都好開心的樣子。她不曉得多羨慕,當然,也有一點點嫉妒啦!
  “我們和他們關系不同,自當保持距離。”他一顆頭越來越疼。早上,小乞兒不曉得和雲吹雪說了些什麼,打那時候起,她就再也不肯離開他了。
  “哪裡不同?”她雙手插腰,就是要黏緊他。以前,她還太小,不夠聰明,楚大哥才會被雲吹雪搶走;現在,她長大了,無論如何,她都要看緊陰有匡,絕不再讓他離開。
  “小乞兒……”他無奈長喟口氣。
  “陰先生,原來你在這裡。”梁為仁抹著滿頭滿臉的汗,跑得氣喘吁吁。“祭壇已經都准備好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小乞兒開心地黏在陰有匡屁股後,代他答道:“梁大人,太陽下山後就可以開始了。”
  梁為仁遲疑地望了陰有匡一眼,直獲得他的頷首同意後,才安心地離去。
  “哼!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設計的,竟敢不相信我?”小乞兒悶聲哼道。
  “是,你聰明!”他一個轉身,往後園祭壇方向走去。
  “大哥,你去哪兒?茅廁在這邊耶!你走錯路了。”
  “我不去茅廁了。”
  “為什麼?”她搶上前去,拉住他的手。
  她還有臉問!只要是男人,誰好意思帶著一個女孩進茅廁?“大哥。”她突然變得一本正經。“憋太久對身體不好喔!”
  陰有匡一個打跌,差點摔下去。
  “省省你的鬼主意吧!大哥的身體,大哥自己會注意。”
  她瞧著他有些繃緊的臉部線條,大眼裡寫著疑惑。“大哥,你在生氣嗎?”
  那關心的語氣叫陰有匡心底百味雜陳。“沒有。你的小腦袋裡別淨裝些杞人憂天的雜事好嗎?”
  “人家是擔心你耶!”小乞兒拉起他的手在臉頰上廝磨著。“大哥最近老忙得沒時間陪我,那我只好自己找機會陪大哥嘍!”
  陰有匡驀地停下腳步,聽出她話裡的茫然與委屈,不由得疑惑她為何如此缺乏安全感?
  “小乞兒,你要相信大哥,我不會隨便丟下你的。”
  “我知道啊!”她天真地笑著。從來也沒有懷疑過他說的話,只是重遇楚飄風和雲吹雪後,過去不開心的往事一直困擾著她。
  在解不開、理還亂的情況下,她只好賴著他,在他溫暖有力的臂彎裡,尋求保護與幸福。
  陰有匡定定地看著她好一會兒,也許他該找雲吹雪問清楚,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小乞兒的心緒會突然起了這麼大的變化?
  “大哥啊!你干什麼發呆?”
  “沒有。”他搖頭。“要不要和大哥一起去喂那群笨鳥喝迷魂水?”
  “好啊、好啊!”她樂得直拍手。
  “那你先把這顆解藥吃下去。”他自懷裡掏出了一顆白色的丹藥遞給她。
  “為什麼?我們又不喝迷魂水。”她皺眉,最討厭吃藥了。“以防萬一嘛!要是梁為仁硬要我們喝水,我們不喝,反而招人懷疑。”
  “好吧!”她心不甘情不願接過丹藥吞下。“害我吃藥的帳,也要算在梁為仁身上。”
  “好,等把他們迷暈後,你想怎麼樣都隨你。”他寵溺地拉著她的小手走向後園。
  高達四、五丈的祭壇宏偉壯闊地立在園中央。
  楚飄風手舉桃木劍,遙指西方,隨著夕陽染紅天際,他驀地大喝一聲,運勁全身,自袍袖中彈出無數道靈符。
  符令一飛出,楚飄風以桃木劍挑動燭火,化符成灰,落入祭壇下面一個大水缸裡,那就是被陰有匡下了迷藥,准備給梁府所有人飲用的“避邪聖水”。
  “各位請來飲用聖水。”一直站在祭壇下的雲吹雪拿出勺子,舀了百余杯的水分給園中諸人。“一定要喝,以免待會兒驅邪捉鬼的時候,邪氣入侵人體,重則命喪當場,輕則也會瘋癲終生。”
  如此嚴重的警告一立下,誰還能不搶著喝“避邪聖水”,其中梁為仁和梁龍特別怕死,還多喝了兩杯。
  夕陽終於完全落盡,黑夜替代了白晝。
  沁涼的晚風呼嘯著卷過,帶起滲人心骨的寒冷,四周一下子變得鬼氣森森。
  女眷們三三兩兩縮成一團,在疲倦昏然中發著抖。
  忽地,有人喊了一聲。“大人和二爺倒下去了!”
  廢話!那兩個怕死的家伙,迷魂藥水喝得特別多,哪還能不仰天栽倒?
  “別碰他們!”陰有匡大喝,制止蠢蠢欲動的僕人。“讓法師看過再說。”
  雲吹雪裝模作樣地走了過來,望了兩眼。“他們齋戒沐浴的不夠潔淨,所以被邪氣侵入體內,得立刻隔離驅邪才行。”
  “那我們該怎麼辦?”梁為仁的大老婆憂心忡忡地問著。
  “你們都排排坐好,待會兒法師為他們驅邪時,你們就幫忙護持,陽氣強盛點兒,陰魂才不敢亂來。”雲吹雪就是要集中人群,待會兒綁起人來才不會太累。
  “是。”大夫人指導眾人,乖乖地排好隊,席地而坐。
  陰有匡和小乞兒對視一眼,詭笑閃黠在唇角。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小乞兒好興奮,看著坐在地上的人們此起彼落打起了呵欠,婦人們一個接一個睡下,連身強體壯的家人們也紛紛撐不住垮下身子。
  “情況如何了?”在祭壇上念著怪怪經文的楚飄風飛身下來。
  “全部搞定!”雲吹雪好笑地指著地上東倒西歪的眾人。
  陰有匡拿出了預先准備好的繩子,每人送一條。
  “開始動手吧。”
  楚飄風和雲吹雪一接過繩子,隨即分頭綁人去了。
  小乞兒賊笑兮兮地偎近陰有匡。“大哥,還沒有完全睡死的該怎麼辦?”
  “你的小竹棒拿好玩的嗎?”他好笑地捏了捏她的小鼻頭。在一起這麼久了,還會不了解她想要嚴懲犯人的心思?
  “呀呼!”她歡呼一聲,專找那些個在街上收保護費的小流氓下手去。
  不久,就聽到低咒、嬌罵與棒聲齊揚。那些個發現自己被設計的地痞流氓們,奮起最後一絲力氣拚鬥。
  小乞兒自然不可能對他們客氣,先教訓一番,賞他們一頓竹筍炒肉絲吃,修理得“金光閃閃”後,再將他們綁起來。當然綁人的過程中不可能一直順利無波,有幾個特別難纏的人,叫她敲了幾棒子也不暈,其中一名滿臉橫肉的大漢還乘機捉住了她的竹棒。
  “你快放開!”小乞兒氣得又踢又罵。
  所幸,陰有匡因為放心不下她,一直不著痕跡地跟在她身旁,見狀,一記手刀劈在大漢頸邊,將他劈暈了過去。
  小乞兒搶下了竹棒,吶吶地立在原地,心想:玩得太過火了,這場罵大概跑不了。
  誰知陰有匡只是溫柔地輕撫她的臉頰。“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她愕然地搖頭,為他的寬宏大吃一驚。
  “那就繼續吧!三更都過了,再不加快手腳,會來不及哦!”他的笑容是那樣的體貼。
  她點頭的同時,心底滑過一絲暖流,熱呼呼的,刺痛了她的眼眶。
  四更時分,百余人終於全部綁完了。
  楚飄風和雲吹雪伸了伸勞累整晚而酸疼的腰。
  “還有什麼事要幫忙嗎?”雲吹雪問道。
  “沒有了。”陰有匡拱手回禮。“謝謝你們。”
  “小意思。”雲吹雪揮揮手。“天就快亮了,我們不方便露臉太久,就先走一步,再見。”
  “再見。”得以和他們分離,最開心的就是小乞兒了,和陰有匡在一起的人,只要有她就夠了。
  “我們會暫時住在‘悅賓樓’,事情解決後,你們也一道過來吧!”楚飄風始終放不下那個刁蠻公主。小乞兒嘟起嘴,正想反駁,陰有匡搶先一步說道:“我們會去的。再見。”他也有很多話要問雲吹雪,自然不可能就此別離。
  楚飄風和雲吹雪走後,小乞兒不悅地跺著腳。“大哥,我們當初不是說好,教訓完梁為仁,把案子交給宋御史查明後,就要一起去玩的嗎?為什麼又要去找楚大哥他們?你舍不得雲吹雪嗎?她已經是楚大哥的妻子了!”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他搖頭失笑。“他們幫了這麼大的忙,不該正式去道個謝嗎?”
  “真的只是道謝?”她語帶狐疑。
  “你像個愛吃醋的小娘子。”他取笑道。
  小乞兒瞬間羞紅了花顏。當陰有匡的小娘子嗎?雖然她從沒想過這件事,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竟有股甜滋滋的感覺。
  “怎麼?又發呆了!”陰有匡伸手摟了摟她。“別胡思亂想,大哥喜歡的只有你!”她大大的眼睛,望進他溫柔又漂亮的淺棕色眼珠子底。“大哥,你說的喜歡是哪一種喜歡?”這些日子以來,她越來越分不清楚,自己心裡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了!
  對楚飄風的喜歡是愛嗎?如果是,為何再見他與雲吹雪恩愛甜蜜,她不再感到心碎?倘若不是,當初那股憤怒難抑的傷慟又是從何而來?
  拚命地賴在陰有匡身邊,她想圖的又是什麼?只為尋一處安全的避風港?若真如此,那麼又為何在見到他與雲吹雪有說有笑的情景時,她心底的驚慌失措、痛苦哀傷會這般強烈?
  比起楚飄風的離去,她更加不舍得陰有匡。當他那雙琉璃水晶以的眼眸不再映著她的身影時,她懷疑自己還有沒有生存下去的勇氣。
  陰有匡呆愣地看著她,不曉得該怎麼說才不會嚇到她。
  “小乞兒,這麼說吧,你是大哥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想要在一起的人。”“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比他說喜歡她,更加叫她心動。
  “是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在一起!”他認真的樣子像在對她起誓。
  她突然覺得好開心,幸福得想哭。“大哥,我也一樣!”她想,她絕不再當縮頭烏龜,一定要把所有混沌不清的事情弄清楚,然後,她要全心全意去愛陰有匡!
  “好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笑著拍拍她的肩。
  “咦?”她猛地回過神來。“是啊!我們還得上寶庫將帳冊偷出來,把梁為仁和梁龍吊上縣衙大門。”
  當然是在脫光他們的衣服之後;開玩笑,惡徒豈能不惡整!
  可以想見,秋風鎮明天將會有一場大風暴展開。就不知道,宋真鳴御史對於這份特大號的禮物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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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15:56:00 |只看該作者
當整座秋風鎮為縣府門口,那兩條赤裸裸、前胸掛著一方寫滿其罪證白布的白豬,而鬧得天翻地覆時,懲治惡徒的兩位大功臣正躲“悅賓樓”裡睡得不亦樂乎。
  沒辦法,梁為仁和梁龍都不是普通的“腦滿腸肥”,要將他們扛起來,吊上縣府大門,可費了陰有匡和小乞兒九牛二虎之力。
  今早入鎮的宋真鳴御史,還被這份別開生面的大禮給嚇掉了下巴,直到現在仍然收不回來。
  最高興的就屬平常被欺壓得只剩一口氣的小老百姓們,鞭炮聲此起彼落,人人三炷清香叩謝天地,惡人總算遭惡報了。
  小乞兒皺眉翻了個身。外面吵也就罷了,懷裡的大枕頭還動來動去的,存心擾她安眠嘛!“不要動……”她手腳齊出,把大枕頭纏了個密不可分。
  “咳、咳!”陰有匡按著太陽穴輕咳了兩聲,這種考驗也未免太嚴苛了,有礙身體健康。“小乞兒,你松一下手,讓大哥起來好不好?”
  “不好!”她沒好氣地罵了聲。“不要吵人家睡覺嘛!”
  “可是你這樣大哥沒辦法起身啊!”
  “那就不要起來,繼續睡!”她好愛困,口氣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忍耐!陰有匡咬緊牙根,強忍住一般男人的正常反應。
  “但大哥已經醒來,不想再睡了。”他就算有再強的睡意,在軟玉溫香抱滿懷之際,瞌睡蟲也要投降在強烈的欲望下。
  “嗚……”她哽咽地揉著疲倦至極的雙眼。“為什麼不讓人家睡覺嘛?”
  “乖,不哭喔!”陰有匡被她委屈的淚水弄得心疼死了。“你松一下手,讓大哥起來,你就可以繼續睡啦!”
  “但外面還是好吵啊!”尤其那些轟碎人耳膜的鞭炮聲,把她倦極、卻又睡不安穩的腦袋攪得快炸了。
  “那是秋風鎮的百姓們在慶祝梁為仁和梁龍兄弟遭到報應。”陰有匡輕言軟語地慰哄她。“你仔細聽聽,鞭炮聲中夾雜著多少歡笑啊?”
  “真的嗎?”小乞兒緊閉的眼瞼悄悄搧了兩下,重見天日的大眼裡,殘存著幾許迷惘。
  “當然是真的!”陰有匡對她綻開一抹溫暖的笑靨。“你松一下手,大哥抱你到窗邊看熱鬧。”
  “唔……”她慵懶地嬌吟一聲,雙手松開他的腰杆,改而環上他的頸項。
  陰有匡抱起她輕盈的身軀,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由這個房間往下看,正對著秋風鎮上最大的一條街道,四處可見拱手互道恭喜的人們,一隊獅鼓陣從東方舞了過來,歡鬧聲伴著響徹雲霄的鞭炮,烘托出一幕喜氣洋洋的歡樂氣氛。
  “大哥,我們做了一件好事對不對?”小乞兒羞紅花顏地赧笑著。
  “是啊!全是小乞兒的功勞。”這倒不是誇贊,事實上沒有她愛打抱不平、好管閒事的天性,秋風鎮對他而言只是一個走過就忘的地方,他不會留下來,甚至為百姓們除害。
  “咦?大哥你看,那是不是賣燒餅的老婆婆?”半月不見,她能夠走了耶!
  陰有匡定神一瞧。“是老婆婆沒錯,她能夠復元得這麼快,全虧了你那枝百年老山參。”
  “大哥,你又哄我了。”她不好意思地搔著頭。
  “這可不是我說的。”他眨眼笑道。“你去府城那幾天,我每日上大雜院探望老婆婆的病情,親耳聽到幫婆婆診治的大夫說,老婆婆的元氣能恢復得如此之快,全歸功於那枝山參。”
  “那真是太好了!”她咧開嘴,笑得好開心。是一種身為皇族的自尊吧!國事敗壞,她不知道的時候還好,如今親眼所見,備覺羞慚。但她只有孤身一人,就算有心為老百姓們做些事,周圍的人也當她是任性的小女孩在玩家家酒;疼她的人,摸摸她的頭,開她幾句玩笑;更有甚者,還訓她幾句。
  從來沒有一個人真的去了解過一個小女孩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無奈,做為一個公主,享受了十幾年的榮華富貴,直到這一刻,她,朱昭明,才真的挺起了胸膛,可以大聲地告訴別人,她沒有虧負了這個“朱”姓。
  “大哥,其實若沒有你幫我,我什麼事也做不成。”她輕聲地低喃著,幸福地偎在他懷中。
  “又在說傻話了!”陰有匡寵溺地敲了下她的額頭。“大哥喜歡的小乞兒可不是這麼沒信心的人,你的正義感、聰明才智哪兒去了?還在睡嗎?”
  “嘿嘿……”她傻笑著。“大哥,在你眼裡,我是怎麼的一個人?會不會又任性、又刁蠻?”這是一般人對她的慣常評語。“你自己說呢?”他笑著反問她。
  小乞兒不依地嘟起嘴。“人家就是不知道才間你的嘛?”
  “你真的想聽?”
  她猛點頭。
  “可是說到不好的,你又要生氣了。”
  “不會、不會!”小乞兒急忙撇清。“我絕不生氣,大哥你說嘛!”
  “這個嘛……”陰有匡沉吟著,狀似為難。“小乞兒很沖動,做事有點瞻前不顧後……”
  “啊?”她失望地低下了頭。原來在他心中,她是如此的差勁!
  “可是……”他話鋒一轉。“小乞兒同時也很善良、有勇氣、既純真又聰明,是大哥最喜歡的人!”
  “大哥,你——討厭啦!”她像是下到了地獄,又飛上了天境,瞬間體會了失望、傷心、快樂、驚喜的情緒。
  “是你自己不將大哥的話聽完的啊!”
  “哼!”她不悅地蹦離他懷中。“大哥請自便吧!我要睡回籠覺了。”
  “這麼容易生氣?”陰有匡好笑地走過來,大掌一伸抱她上床,為她蓋上了棉被。“別惱了,大哥道歉,你昨晚累了一夜,現在繼續休息吧!”
  “大哥上當了,我早就不氣了。”小乞兒對他綻開一臉明媚笑靨。
  “既然不氣,就早點睡,中午大哥再來找你一起吃午餐。”
  “嗯……”她大眼眨了眨,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怎麼了?”陰有匡瞧穿了她的心思問道。小乞兒茫然的目光直盯著他好一會兒,忽然紅著臉搖搖頭。
  “大哥再見。”一說完,她立刻拉起棉被蓋住燒紅得冒著煙的臉蛋。
  陰有匡被她怪異的行徑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好順著她的意道再見。
  直到他離去的腳步聲消失,小乞兒才悄悄地拉下了蓋頭的棉被。剛才瞧著他的時候,她似乎想通了什麼。
  曾經,她以為自己最愛的人是楚飄風,他促狹、幽默的個性,讓每個待在他身邊的人都感到無比的愉悅與高興。她曾為了永遠保有那份快樂,而立誓非嫁給他不可。
  但楚飄風卻選擇了雲吹雪,並且告訴她,他們之間只有兄妹之情、非關男女,她曾氣憤地認為那是他的推托之詞。那時,為了挽回他,她還不惜以色相誘,可在他的懷抱中,她卻抑不住那份迫人的恐懼感,最後落荒而逃。
  如今想來,也許楚飄風說對了,她當時那種獨占的心情,就跟小孩子間在搶奪心愛玩具沒兩樣。
  “真正的愛”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因為是要相處一輩子的人,並非只要喜歡就可以,還要適合。
  這些事情都是在認識陰有匡後,她才慢慢體會的。他是一個奇怪的男人,疼愛她、卻不寵溺她,他的肚量像海一樣寬廣,總是能夠認同她不甚成熟的想法,從而幫助她,讓她覺得安心、幸福,並且覺得有存在的意義,活得頂天立地。
  “原來我真正愛的人是大哥!”頓悟來得恁般倉促,她一扭腰跳下床舖。“我要去告訴大哥,我不要做他義妹了,我願意做他的小娘子。”
  陰有匡曾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跟她在一起。如今她有了覺悟,這個消息一定會讓他很開心的。
  陰有匡在離開小乞兒後,就直接找到了天字一號房。“我想,你也應該來找我了。”雲吹雪笑盈盈地幫他倒了杯水。為了和他單獨談話,她還特地支開了愛妹心切的楚飄風。“想知道什麼?昭明公主的心結?”
  “老大不愧是老大!”陰有匡端杯就口,喝了一大口茶。“自與你們相遇後,小乞兒整個人都變了,我想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雲吹雪牽起唇角微微的一笑。“想不到世間也有‘蔔筮者’陰有匡算不出來的事。”
  “咳咳……”他紅了頰,吶吶地開口說:“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意思就是說你喜歡她?”
  陰有匡別開頭,猛吞了一大口唾沫。該死!以前怎麼都沒發覺老大如此愛捉弄人?
  “怎麼樣呢?”她故意拉起他的手調侃道。
  此時,誰都沒有發覺門邊來了第三者。
  “喜……喜歡!”他好困難地說完心聲。
  房門突然被踢了開來,小乞兒全身顫抖、眼眶含淚。“大哥是大笨蛋——”她怒吼,轉身邊哭邊跑。
  “小乞兒!”陰有匡實在不曉得她是怎麼了?
  “你還不快追?”雲吹雪拉著他沖出房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陰有匡都搞迷糊了。
  “以前,昭明曾經喜歡過飄風,後來飄風選擇了我,她對我就一直心存芥蒂;
  方才在房門口,她又沒頭沒腦地聽見了‘喜歡’二字,八成是誤會了!”雲吹雪邊追人、邊解釋道。
  陰有匡一聽完,整張臉都白了。小乞兒本來就聰明又敏感,重遇楚飄風和雲吹雪後,小腦袋裡更是無時不繞著各式各樣的奇思異想;這一誤會,她的思想又不曉得要偏激到哪兒去了!
  “小乞兒,別跑,聽大哥說啊!”他甩開雲吹雪的手,加快腳步,追在小乞兒身後離去。
  “大哥是大笨蛋!”她跑得越快、淚流得就越急。為什麼會這樣?他明明說過最喜歡她的,一轉眼,又對雲吹雪說喜歡,他是騙人精、大壞蛋,哇——
  “小乞兒,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聽她哭得這麼的傷心,陰有匡的心都快碎了。“你聽大哥解釋好不好?”
  “我不聽啊!你只會騙人……”她一直跑下了樓,卻在門口撞上一堵結實的人牆。
  小乞兒愕然抬頭,卻在淚眼模糊中,瞧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嗚嗚……表哥,哇——”成王的出現,對小乞兒而言,不啻為溺水人手邊的浮板,她緊緊地捉住他,如今,只有親人的懷抱可以撫慰她哀傷欲絕的心。
  “你是……昭明!”她這身骯髒、落魄的打扮,差點叫成王認不出人來。“你怎麼弄成這樣?”
  “嗚嗚嗚……”小乞兒的臉蛋埋在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根本說不出話來。
  “昭明,你……唉!”成王好生心疼地抱著她,他真是把她給寵壞了。她蹺宮之後,他心急如焚,發動全城的禁衛軍日日夜夜尋找她,直到日前接獲宋真鳴的報告,說她目前人在秋風鎮,因此他放下一切政務,急急忙忙趕來,不料卻看到她變成這副模樣,哪還有半點公主的尊貴氣息?他的頭簡直要炸開了!
  “昭明,你實在是……”他也舍不得罵她,卻不能放任她糟蹋自己。“算了,你立刻跟我回去吧!”
  她哭得都快虛脫了,哪還有力氣反駁,被成王抱在懷裡,塞進轎子,由二十名禁衛軍護著,往回京的路上扛。
  直到那一隊官兵完全離去後,陰有匡和雲吹雪才自樓梯邊閃了出來。“我以為你會追上去。”雲吹雪隱身是因為她和楚飄風發過誓,絕不再現身江湖;而陰有匡,他為什麼也要躲?
  瞧他面色鐵青、雙拳緊握的模樣,不像會眼睜睜看著心愛女人離去的男人,那他的沉默就大有問題了!
  “老大,那個男人是誰?”陰有匡淺棕色的眼珠子底下浮現出血色寒芒,他耳邊清楚地聽到警鐘響起的聲音。
  “成王爺,昭明公主的表哥。”雲吹雪注意到他異常的反應。“怎麼了?有啥兒不對嗎?”
  “那個男人很危險!”此刻,陰有匡又更擔心小乞兒了,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盲目地向親人尋求慰藉,他怕她會發生意外。
  雖然沒憑沒據,但雲吹雪就是相信陰有匡的直覺。能蔔善算的人,通常擁有異於常人的靈感能力。
  “等飄風回來後,我們一起追上去。”
  “追什麼?”楚飄風不知何時,也回到了“悅賓樓”。“你們兩個都在這兒,昭明呢?”
  雲吹雪將剛才發生的誤會說了一遍。“有匡認為成王有問題,我們也跟上去看看吧!”
  “世上若說有誰最疼愛昭明,那人非成王莫屬,他難道還會傷害她?”成王的痴情人盡皆知,楚飄風才不信陰有匡的話。
  “太過偏狂的愛,反而最是傷人,你不知道嗎?”陰有匡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甩袖離去。
  別人怎麼樣他不管,他對小乞兒有責任;況且,他還沒有告訴她,他對她的喜歡,其實正是男女之情,他愛她!而他更想問她,她的感覺呢?是否願意陪伴他一生一世,直到天涯海角?雲吹雪二話不說地追在陰有匡身後離去。
  “等一下,小雪,成王爺你也是認識的,莫非連你都不相信他的為人?”楚飄風隨後追出。
  “就是因為認識,我才更相信有匡說的話,有時候愛得太痴,反而會是一種危險!”
  危險嗎?楚飄風突然也不確定了。將心比心,今天,如果他最心愛的小雪不愛他,他會有那麼好的肚量祝她幸福嗎?
  尤其成王痴戀昭明公主十八年,一旦得知她將為人婦,楚飄風簡直不敢想像那將造成什麼樣的悲劇?
  “小雪,等等我。”成王對他有恩,無論如何,他都希望在這次事件中,貢獻出一點心力。
  在回京的軍旅夜宿驛館中,成王叫人買來一套干淨的衣服、連同晚餐一起送進昭明公主房裡。
  “昭明,餓了吧?驛館沒什麼好吃的,等進府城後,我再叫人准備宴席,今晚你就先將就點兒。”
  “謝謝表哥。”昭明看著餐盤裡的菜飯,什錦湯、素三鮮、東坡肉、糖醋魚,還有大水梨當飯後水果,其實這樣已經很豐富了,想當初,她扮成小乞兒與陰有匡游戲秋風鎮,連想買個饅頭,都備受刁難!
  一想起他,她不禁愁上心頭。他為何不追上來?她嘴裡雖說不願聽他解釋,但那只是一時意氣,其實,她很想再聽他親口說出喜歡她的話!
  “昭明。”瞧著她落寞哀凄的小臉,成王不舍地問道:“為什麼不開心?告訴表哥好嗎?”
  是啊!只要說出來、哭一哭,就像當初被楚飄風拋棄時一樣,表哥會安慰她,帶她到處游山玩水,很快的,她就會遺忘一切,重新做回她快樂的小公主。
  可是……她小嘴開合了幾下,未語喉頭先哽咽,她說不出來。陰有匡和楚飄風是不一樣的,即使他不喜歡她,她也不願意忘記他。
  “沒有,我只是……有點累了!”
  “既然如此,那你把衣服換了,早點休息吧!”
  “換衣服?”脫下這身乞丐裝,她就不再是與陰有匡仗義任俠、流浪江湖的小乞兒了,他們的距離將會越來越遠,這不是她所願意的。
  “是啊!”成王疼惜地捏著她消瘦的小手。“這段時間你受苦了,現在有表哥照顧你,絕不再叫你穿破衣、吃粗食;你想要什麼、缺什麼,盡管說,表哥都會買給你的。”
  “不是的!”該怎麼說呢?她一點都不覺得與陰有匡游戲江湖是件辛苦的事,相反的,那是她過得最快活、最有意義的一段時光。“表哥,我什麼也不缺,我這樣就很好了。”
  “才多久沒見,小昭明就長大了,也懂得跟表哥客氣;但那是沒必要的,表哥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我們是不分彼此的,你明白嗎?”她的矜持看在成王眼裡,有歡喜、也有悲傷。守護多年的心肝寶貝終於長大了,是為一喜;但他們之間逐漸顯示出來的距離卻叫他感到挫敗。他希望她永遠都是他一個人的。
  “謝謝表哥這麼疼我!”她真是個幸運的人,身邊總是有這麼多疼愛她的人,是應該惜福的。
  “你是我可愛的小昭明,我不疼你,要疼誰呢?”成王站起身。“我去叫婢女打水來給你梳洗更衣。”
  “謝謝表哥!”真的要換了,變回昭明公主後,陰有匡還能認得出她來嗎?只怕“小乞兒”這號人物要永遠消失了,不如他對“小乞兒”是否會有一點點思念?
  “恭請公主殿下梳洗更衣。”三名婢女輪流端著水盆進來。
  那一盆盆清水又勾起了她無限的回憶:在梁府,她是多麼淘氣地逗著那些丫鬟們玩,拿溪底爛泥充當美容藥泥,騙了十八位夫人五千兩要給陰有匡做路費,那些錢……她有沒有拿給他呢?她焦急地站起來,掏遍全身口袋。“啊!”銀票居然還在她懷裡,那他……他身上可有銀子?他還要繼續流浪江湖,沒有銀兩,該如何繼續旅程?
  不行,她得回去找他,起碼得將錢給了他再走!
  “公主殿下,這麼晚了,您要上哪兒去?您還沒更衣呢!”婢女們擋在房門口問道。“我……”陰有匡身邊還有一個雲吹雪,那個女人又漂亮、又聰明,她應該會照顧他吧!昭明輕搖螓首。“衣服我自己會換,你們先下去吧!”
  “但是王爺……”
  “表哥那裡我自會交代,你們出去。”把三名婢女趕出去後,一直強忍在昭明眼底的淚水終於流下,清澈的珠淚如斷線的珍珠,源源不斷地墜落,濡濕了粉頰、沾濕了衣襟。
  好想念陰有匡……從不知道相思是如此磨人的東西,她眼中所見、耳中所聞,一言一語、一事一物,無不勾引起她無限的回憶。
  該怎麼辦?如果她連吃飯睡覺、梳洗更衣時都會念著他的話,往後沒有他的日子,她該如何過下去?
  “大哥,小乞兒好想你,你在哪裡?你快來接我好不好?”她哭啞了嗓子呼喚他,那溢滿心房的痛楚彷佛利針,扎得她疼痛難耐。
  曾經有過的誤會也全都遺忘了,她抱著滿臉的淚痕與對他源源不斷的思念沉入夢鄉。
  陰有匡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趕路,終於在第三天中午趕到了府城。
  根據卦像所示,成王一行人將在今日傍晚進入府城,軍隊大概會在這裡住上兩天,然後再一路趕回京城。
  明日,他有一個機會與小乞兒誤會冰釋,一旦錯過這一次,只怕他們一生一世都將沉溺在無盡的後悔中了。“有匡,我們真的要借宿在這裡嗎?”雲吹雪為難地看著大紅燈籠上,寫著“醉月樓”三字的牌匾。這兒可是家妓院啊!雖然它的對面就是御史府,登上二樓往下看,便能將御史府內外動靜一目了然,但她一介女流住妓院……不好看吧?
  陰有匡二話不說,以行動證明一切。
  “喂——”雲吹雪和楚飄風阻止不及,只好乖乖跟進去付帳。
  “三位客倌,您……”老鴇看到三人行中竟有一女子,臉都黑了。
  “嬤嬤!”楚飄風一出手就是一片金葉子。
  老鴇一看到錢,眼睛都亮了。“三位客倌有什麼要求盡管吩咐。”
  “我們想借住您二樓,正對馬路那間房,不知方便否?”楚飄風問道。
  “但那是姑娘們的閨房啊,我們有更好的廂房供客倌留宿,不如……”
  一見老鴇露出為難相,楚飄風立刻追加一片金葉子。“拜托您了,嬤嬤!”
  “這就為客倌准備房間。”老鴇見錢眼開,就算要把院裡的姑娘們全趕去睡柴房,這錢她也要賺。
  老鴇一松口,陰有匡立刻快步往二樓沖。
  第一次看到這麼性急的客人,老鴇都傻眼了,楚飄風和雲吹雪只好緊隨其後,連聲賠不是。
  費了好大一番口舌才擺平一切,上得樓,陰有匡已經搬了一張凳子坐在窗戶旁邊,兩眼牢牢盯住對面御史府的大門。
  “有匡,你太緊張了,成王他們領著一大隊禁軍,沒那麼早到的。”雲吹雪倒了杯茶給他,幫他舒緩神經。
  “不,現在已經是申時了,亥時之前,他們一定會到。”那是他占了好久的卦才得來的訊息。如今,他也只能借著這一點來安定自己一顆焦急彷徨的心。申時和亥時之間,也還有兩個時辰呢!雲吹雪頭痛地揉著太陽穴,轉向楚飄風求助。
  看著陰有匡如此慌張的模樣,可以肯定他對昭明公主的心意不假。楚飄風對他拐走心愛義妹的敵視才逐漸消失。
  “陰先生,即使真的讓你算准了軍隊亥時住進御史府,但那時天色也晚了,他們不可能再出來,你等到也沒用啊!”
  “我知道,但我必須親眼看到她平安無事,我才能放心。”陰有匡堅持道。
  “有一隊禁軍保護著,公主不會有事的。”雲吹雪安慰他。
  “她的危難不是外在因素造成,而是起於周遭,一男、一女,概屬情劫。”陰有匡斷定男的是成王,但另一個女人,他就找不出來了,畢竟他在這裡的時間還太短,認識的人也不多,算不出精確的答案。
  “一男、一女?”雲吹雪靈光一閃,低聲尋問楚飄風。“風,柳仙兒姑娘目前身在何處?”
  “她?大概跟王爺在一起吧!我聽說昭明失蹤後,成王心急如焚,柳姑娘便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照顧他的衣食起居。”楚飄風附在她耳邊回道。說來成王和柳仙兒之間也是一段孽緣;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難道這場復雜的四角關系,就是造成危難的關系?雲吹雪心下暗凜。
  “有匡,你打算怎麼跟昭明解釋?”希望他別太沖動才好,她可不想制造出悲劇。
  “明天這裡有一場廟會,小乞兒會出來,屆時還得請你們幫我纏住成王爺和護衛,我自有辦法化解與小乞兒間的誤會。”陰有匡說道。
  “你不能叫她昭明公主嗎?非得小乞兒、小乞兒的叫!”楚飄風實在聽得很難受。
  “那是天意,也只有我能這麼叫她。”他們的情全系在這份緣上,拋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陰有匡怎麼可能輕易放棄?說得自己像神仙一樣,能夠未蔔先知!篤信現實的楚飄風,聽得頭都疼了。索性下樓去吩咐酒席,既然一定得等,就邊吃、邊等才不致虐待自己的腸胃。
  對於不相信占蔔的人,跟他說再多也是多余,得讓他親身體驗過了才知道。所以雲吹雪也不阻止他。
  “有匡,我希望你凡事三思而後行,切忌沖動壞事。”
  “我知道!”陰有匡回她一抹凄惻的苦笑。他的言行舉止依然優雅如昔,一那雙漂亮的淺棕色眼珠子卻光彩盡失,黯淡得只余無盡悲傷與憂心。
  分別前,他最後見到的是她的淚,那像一把刀,無時無刻不傷著他的神經,叫他心碎滴血。
  瞧他陷得這麼深,雲吹雪也於心不忍。沒有談過情的人,不會知道“情”字的傷人;她是過來人,更能體會他的傷痛。
  “半天沒吃東西了,大家也都餓了,過來邊吃邊等吧!”楚飄風剛訂完酒席上來。
  半晌,美酒佳肴一道道被送進房裡,雲吹雪坐到楚飄風身邊一同享用著。
  陰有匡拿碗挾了些菜,又坐回窗邊吃。沒人拿他的固執有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經過,差一刻就是亥時,禁衛軍們終於到了。陰有匡看著他們抬轎進入御史府,同時,他也看到了另一個意外中人——宋真鳴御史。他應該留在秋風鎮調查梁為仁貪贓枉法案子的,怎麼連他也回來了?
  心中的不安更形擴大,他拿出了懷中的占蔔用具開始蔔卦。
  “有匡,怎麼了?”雲吹雪憂心問著。
  看到他算的事一件件成真,楚飄風再鐵齒,也不覺心中忐忑。
  陰有匡蔔完卦後,提筆寫了封錦囊。“從現在起,我在每日午時都會與你們聯絡,倘若有一天,我突然失去了消息,三天後,你們就到這個地方來找我吧!”“什麼地方?”楚飄風接過錦囊就想打開。
  “現在不可以看。”陰有匡說完,找了張軟榻躺上去。“我要休息了,兩位請自便。”
  “他……就這樣睡了!”楚飄風不自覺提高了聲音。原以為他是個斯文書生,怎麼越相處、越察覺他的怪!
  “不然呢?”雲吹雪也找了張床舖睡。“有匡個性雖古怪,卻很值得信任,相處久了,你自然了解。睡吧,明天還有得忙呢!”
  兩名伙伴都睡了,楚飄風不睡還能干麼?但對於懷裡的錦囊……老實說,他真是好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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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8 15:57:03 |只看該作者
柳仙兒瞧著成王溫柔體貼地撬扶著昭明公主下轎,輕憐呵愛溢於言表,心都碎了。
  在成王最痛苦的時候,是她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細心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他才沒有因為心力交瘁而倒下;原以為可以感動他,兩人就此雙宿雙棲。
  不料一接到昭明公主的消息,他就悶聲不響地丟下她,離京找人了。
  她不死心地一路苦苦追尋,直找到御史府,在這裡等了五天,卻等來這樣的一場結局,老天何其殘忍啊!
  “柳姑娘也在這裡?”昭明看到了她,出聲打招呼。“好久不見。”
  “我從來不想見到你!”柳仙兒含憤怒道。
  昭明一時呆了。離宮二月余,在這段日子裡,她沒得罪柳仙兒吧?柳仙兒何苦出口就傷人?
  “仙兒,你這是什麼意思?”成王不悅地道。“我好不容易才把昭明找回來,你要不喜歡,盡可以走,沒人留你。”
  “你……”柳仙兒冷笑。“王爺好狠的心,有了新人忘舊人!”
  昭明總算有些懂了,原來柳仙兒是在吃醋。但這太離譜了吧?她和成王不過是表兄妹的關系,又不牽涉兒女私情,柳仙兒敵視她實在太沒道理。
  “柳仙兒,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成王小心翼翼觀察著昭明的表情,就怕她會誤會。
  昭明連自己的感情問題都擺不平了,她不想再攪和進別人的麻煩中。
  “表哥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你們慢談。”
  “我送你回房。”成王殷勤道。
  “不用了,有丫鬟們送我就行了,柳姑娘似乎還有話要對表哥說,你們繼續談吧!”昭明拒絕成王的好意,跟著丫鬟走進內堂。
  “昭明!”成王絕不可能放任這種曖昧的情況讓昭明誤會,而且這幾天她郁郁寡歡、寢食難安的模樣也叫他擔心。他緊追其後,急忙說道:“你誤會了,我和柳姑娘並沒有什麼話要談,我還是送你回房吧!”
  立在廳裡,聽到成王這番無情話語的柳仙兒臉色煞白。為什麼?昭明根本不喜歡他,卻能得到他全部的愛;她為成王付出這麼多,到頭來,他連一句話也不願與她多說,呵……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她仰天長笑,淚水伴著凄楚的笑聲,花糊了臉上精致的彩妝。是否風塵女子注定得不到真愛?果真如此,那她戀戀不舍於世間又有什麼意義?
  “表哥。”昭明腳步一頓,停在房門口。“我有丫鬟照顧,又有御史夫人陪伴,你不用理我,還是去看看柳姑娘吧!”
  成王揮手摒退了殷勤有禮的主人家、及在路上為伺候昭明而買的貼身婢女,執起她的手,送她入房。
  “你這兩天老是悶悶不樂,又不吃東西,表哥很擔心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惹得你不開心,告訴表哥好嗎?”這話他最近幾乎天天問,但一向對他敞開心胸、無所不談的昭明似乎變了,她沉默得叫她心慌。
  “表哥這麼疼我,我哪還會有什麼不開心?”她知道成王擔心,換成別的事她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陰有匡不同,他是她今生最特別的存在,她只想一個人永遠珍藏著與他一起歡笑的美好回憶。
  “是嗎?”感受到她的推托,成王心裡滿溢著無奈。“既然如此,表哥也不再問了,但我要告訴你,昭明,不論發生什麼事,你可以放心地依靠表哥,我永遠都會保護你。”
  “嗯!我知道,謝謝表哥。”她連嘴角的淺笑都不自覺的流露出一股凄楚的愴然。陰有匡也曾跟她說過類似的話,但他說的是:不論發生什麼事,都要永遠在一起。
  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能夠像他那樣毫無保留地認同她的不成熟與幼稚、接受她的刁蠻與任性:他是獨一無二的,完全愛她的優點與缺點的人。
  她不禁眼眶發酸,好生後悔當初的沖動,她應該聽他解釋,不然也不至於落到如今兩地相思的地步。
  “昭明……”看她又陷入沉郁裡,成王心痛地歎了一口氣。“我聽宋御史說,明天這裡有場廟會,表哥帶你去散散心好不好?”當初就是為了哄昭明開心,才答應接受宋真鳴的招待,希望這一次的出游真能令她重展笑顏。
  “逛廟會?”昭明驚愕地張大了嘴,“只有我們兩個嗎?”只要警備能夠松一點兒,她可以趁著人多的時候溜走,再回去找陰有匡,她真的好想念他。
  看到她終於不再死氣沉沉,成王開心地說道:“表哥知道你不喜歡後頭跟著一大串護衛,我盡量減少侍從的。”
  只是減少!昭明不是很滿意地低頭沉思,但如果要求表哥完全不帶護衛,又恐引起他的懷疑,屆時,她想逃就更困難了。
  沒辦法,先答應了再說吧,反正廟會現場人山人海,她一定可以找到機會偷溜的。“那我今天就要早點睡,養足精神,明天好去逛廟會。”
  “好!那表哥不吵你了,你趕快休息,明天見。”成王好開心又看到她神采奕奕的笑臉,壓根兒沒注意到她眼底閃爍著計量的光彩。
  他前腳才踏出昭明的房間,柳仙兒後腳就跟了上來。
  “你終於出來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離開昭明後,成王一臉的溫柔多情立刻收斂殆盡。“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不可能愛上你,我喜歡的是昭明。打十八年前,第一次抱著那個初出世的小嬰孩時,我所有的感情就全奉送給她了,這輩子除了昭明,我不會再愛上其它女人。”
  “但是她不愛你啊!”柳仙兒一顆芳心被他絕然的言語撕得粉碎。當初她就是被他義無反顧的痴情所吸引,如今最恨的也是他不如變通的愛。“你可以不愛我,但我不忍心再看到你受傷啊!”
  “我的事我自有分寸,用不著你多管閒事。”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她的眼神變了,那是真正有了意中人的姑娘才會有的表情,而促使她改變的那個人不是你呀!”基於女人的第六感,昭明一踏入御史府,柳仙兒就發覺到她跟以前不一樣了。
  “閉嘴!”成王憤怒地揚起手。
  柳仙兒閉起眼睛,反而將臉頰湊上去。“你打啊!就算你把我打死了,事情也不會改變。”
  “滾!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成王暴怒地甩袖離去。和昭明日夜相處的這幾天,他何嘗沒發現她的改變,但他不敢深思,他總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小女孩長大了。
  他不懂,他始終無法了解,為何昭明不愛他?可他有自信,在這世上,他是最愛她的人,他不能失去她,無論如何,這一次,他絕不再放手!府城的廟會遠比昭明所想的更加熱鬧百倍。他們根本沒有行動的自由,只能隨著人群的浪潮前進或後退。
  成王不覺有些後悔,雖說想哄她開心,但處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想與她開心地游玩了,他連想拉緊她都很困難。
  他們被人潮一直推擠得進入了地藏王廟裡。
  “昭明,站在那裡別動。”他一個不注意,她的小手自他掌中被推了開去。他想找貼身護衛幫忙,哪知六個禁衛軍也早不如被擠到哪兒去了。
  早上真不該拒絕宋真鳴的好意,由御史下令官兵管制街道,那他們就不用被擠成這樣了。
  “表哥,這裡太擠了,我進廟裡等你。”其實她也是身不由己,被幾百個人一起推著,她不想進廟也不行了!
  “那你進去後別亂跑,等我過去接你知道嗎?”他對著已經被擠進廟裡的人影喊著,更加奮力地前擠。
  昭明毫無反抗之力地被簇擁著跪倒蒲團。“好痛!是誰這麼可惡,隨便亂推人嘛。”她蹙緊蛾眉,眼神四顧搜尋犯人。
  突然,被人群團團圍住的供桌下,伸出了一只手將她拖了過去。
  “干什麼?”她驚喊。但在人聲鼎沸的寺廟裡,她的嗓音彷如蚊蚋,根本沒人注意到一個小姑娘的失蹤。
  而她也在叫了一聲後,放棄掙扎,乖乖地任人拖著在供桌底下鑽來鑽去,漸漸的遠離了大堂,往後山而去。
  四周不再圍滿人群,在翠碧千頃的綠竹林中,只剩下昭明和那個拖她來此的青衫男子。
  他半倚在一棵翠竹上,呼吸急促地喘著,想要擠出那堵人牆,可用盡了他吃奶的力氣。昭明雙眼瞬也不瞬地盯住眼前寬碩的背影,夢裡想了他千百回,如今,美夢成真,她居然只能全身顫抖,連想要擁抱他的手都舉不起來了。
  他聽到背後有隱隱約約的啜泣聲,回轉過頭來。“怎麼哭了?還在生大哥的氣嗎?”溫文儒雅的陰有匡、體貼多情的陰有匡、原以為緣盡今生的陰有匡,他真的來找她了,他……
  “哇——”不放聲大哭,無法宣泄出她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委屈、以及深沉如海的相思。
  陰有匡伸手摟住她,擁進懷裡,沒有多余的言語,他貢獻出自己的胸膛,承接住她所有的悲傷。
  昭明直哭了大半個時辰,才漸漸收斂了淚水。她不好意思地瞧著陰有匡濕淋淋的前襟,粉頰酡紅。
  “對不起,大哥,你的衣服……”
  他二話不說,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火熱的唇密實地覆上她的。
  他的唇緊緊地吸吮住她的小巧、艷紅的花瓣,狂暴得像要吻裂它。她痛苦地掙扎著,感到唇上的壓力正幻化成一只巨槌,用力敲擊著她的心扉。
  就在她正想逃走的時候,他的唇間突然伸出濡濕的舌頭,緩緩地、無比溫柔地舔舐著她疼痛的部位。
  壓力消失了,變成一支淘氣的羽毛,漸漸挑開她的心房,一股燥熱自她背脊升起,她不自覺地啟開了櫻唇。
  他的舌頭乘虛而入,在她的唇腔裡搜尋著,逐漸深入,當他的舌碰到她的,她的身體像被一陣電流劈過,腦海頓成空白。
  他的舌巧妙地引誘出她的柔舌交纏嬉戲,在她懊惱的嬌吟聲中,他的舌品嘗了她唇腔裡每一寸芳香,直到她受不住激情,軟軟癱倒在他懷裡為止。陰有匡認真的聲音倏然響起。“你是我吻過的第一個女人,也是最後一個;今生今世,我只會親吻你一人,你明白嗎?”
  真情摯語一字字敲進她的心坎裡,她睜開氤氳的雙眼,淚如雨下。
  “傻瓜,別哭了,你把大哥的心都哭疼了。”陰有匡輕憐蜜意地安慰她。
  “大哥、大哥……嗚……”昭明輕搖著螓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願意聽大哥解釋嗎?”今天,他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她。“事情的真相非常的離奇,但大哥希望你耐下性子,聽我說完。”
  “嗯!”她吸吸鼻子點頭。
  “大哥以前告訴你我是東瀛陰陽師一事,是騙你的。”感覺懷裡的嬌軀一僵,陰有匡忙安撫她。“你先別急,大哥一件件說給你聽。其實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來自距今五百多年後的未來——二十世紀,雲吹雪跟我是同樣的來歷,在我們那個時代,她是我的老板。那天,你聽到我說‘喜歡’二字,是她在逼問我對你的感覺……”他慢慢地,將來到明朝的原因、方法,及回去的時間都告訴了她。
  昭明瞠目結舌良久,才結結巴巴地開口。“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你們……”
  “對不起,但這是事實。”
  “我……我不相信!”昭明猛搖螓首,淚又不知不覺滑落。他就要走了,只剩一個多月,留下她一人,她該怎麼辦?
  “這件事情楚飄風也知道。”
  “楚大哥!”連楚飄風信了,她還有否認的余地嗎?“那他……他舍得離開雲姊姊?”
  陰有匡搖頭。“楚飄風要跟老大走。”他猛然執起她的手。“小乞兒,大哥這樣要求你也許很自私,但……你願意跟我走嗎?”
  “你是說……”他願意帶她一起走,她很高興,但是要割斷在這裡的一切,叫她如何舍得?“我還能再回來看母後和表哥他們嗎?”
  “對不起。”他頹然搖首。
  她靜靜地離開他的懷抱,入秋的涼風輕輕地吹拂起她的衣杉,極目眺望萬裡穹蒼,滿山遍野的淺翠綠是如此的可愛。
  她蹲下身去,拾一把黃色的泥土,細沙從她指間滑落,重歸大地。這個撫育她長大成人的世界雖然不夠完美,在看盡人情冷暖的時候,她也曾想過遠遠地避開,可是如今……有了徹底遠離的機會,她心底的不舍居然是這般強烈。
  “大哥,我很喜歡你……”她抽泣,喉頭哽咽著。“我愛你,好愛好愛……但……我舍不得母後、表哥,嗚……我拋不……”
  陰有匡實時摀住她的嘴,制止她說出決絕話語。
  “沒關系,我們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不是嗎?從現在起,我們要形影不離、快樂開心地度過每一天。”
  “我真的很愛你……”她哭倒在他懷裡。
  “我也是。”她的每一滴淚都像利針,不停地刺疼他的心,而他卻只能無奈的伸出手抱緊她。“大哥也愛你,除了我的小乞兒,大哥不要其它人做我的妻子。”
  “大哥!”昭明用力回擁住他。“今生今世,我也只要大哥!”
  “好!”他慨然允諾。“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就要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嗯!雖然不能與大哥白首偕老,但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要過得比平常夫妻快樂一百倍!”既然注定要分離,為了不留下遺憾,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燃燒出最激烈燦爛的愛苗。
  昭明踮起腳尖,深深吻住他;陰有匡抱起她,毫無保留地響應著。
  “大哥,你怎麼知道我會去逛廟會?”昭明拉著陰有匡的手,走在回御史府的路上,好奇地問著。
  “你忘了大哥是干什麼的?”陰有匡淡笑。“你被成王帶走後,我算出今天有一個機會可以跟你解釋清楚誤會,於是和楚諷風、老大連夜趕路,早你們一步住進御史府對面的‘醉月樓’裡,我一直坐在窗邊注意著,今早,你們辰時出發逛廟會,楚飄風和老大就混在人群裡,幫忙擠散那群緊迫盯人的禁衛軍,我則預先躲進廟裡,藏身供桌下,伺機劫走你。”
  “原來大哥這麼想念我!”她吸吸鼻子,淘氣一笑。“被表哥逮回去時,一直沒看到大哥來追我,還以為大哥愛上雲姊姊,不要我了。”
  “又胡思亂想了。”陰有匡捏一下她的小鼻頭。“你自己摸著良心說,誤會發生時,你那麼激動,大哥就算追上去,你會乖乖聽我解釋嗎?”
  雖然他說的有理,但她還是忍不住辯解。“可是當天晚上我就後悔了啊!我也知道自己太沖動,沒有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聽清楚,所以一直等著大哥來找我,但你都沒來,害我哭了幾天。”
  “真可憐!”顧不得大馬路上人來人往,陰有匡執起她的手輕吻了下。“大哥道歉,以後絕不再叫你傷心難過了,好不?”
  “嗯!”她輕嗔地撒嬌。“一言為定,大哥以後要好好的疼我,不能再欺負我喔!”
  “那要不要擊掌立誓呢?”他笑著調侃。
  “能夠如此,自然是再好也不過了。”她鬼靈精怪地一笑,揚起手。“大哥,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話!”
  陰有匡造型優美的薄唇勾勒出一抹明朗的燦笑,與她擊掌為誓。
  “我陰有匡發誓,今生今世絕不負小乞兒一片真心。”
  她心裡像是滲進了一汪花蜜,直甜得她眉開眼笑。“大哥你真好,我最喜歡你了。”
  他深情的眼眸注視著她,那酡紅欲醉的花顏直叫人怦然心動,如果這裡不是大馬路上,他一定會忍不住緊緊吻住她美麗的櫻桃小嘴。
  兩人手牽著手,親愛甜蜜地走進御史府。
  府內的總管一看到昭明,嚇得跳了起來,邊跑邊喊。“公主殿下回來了、公主殿下回來了……”
  那殺風景的吼聲,一下子打醒了兩只沉溺在愛情海裡的鴛鴦。
  陰有匡突然拉住昭明,鄭重地低聲叮嚀她。“你要借住在這裡可以,但千萬記住,小心宋真鳴,這個人大有問題。”
  昭明疑惑地睜大了眼看他。“大哥,你說清楚一點兒。”
  陰有匡為難地看著遠遠奔過來的一群人,這時候說只怕會打草驚蛇。
  “大哥!”昭明卻不放過他,有疑問不問清楚,她會很難過的。
  陰有匡只好低下頭附在她耳邊低語。“我聽到流言,宋真鳴在秋風鎮根本審都沒審,就將梁為仁和梁龍判充軍流放,財產充公。”
  “依梁姓兄弟的罪狀,判這樣已經算是輕了,有什麼問題?”
  “但梁姓兄弟卻在入獄當夜,就莫名其妙死在大牢裡了。”
  “居然有這種事!”昭明驚訝地張大了嘴。
  他們剛聊完,成王一行人正好趕到。
  “昭明!”成王面色晦暗,遠遠的,他就看見昭明和這個男人耳語切切,好不親密的樣子。
  “表哥。”昭明開心地拉著陰有匡的手,走到成王面前。“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陰有匡,他是我的結拜大哥;大哥這位是成王爺,我的表哥。”
  “草民見過王爺。”陰有匡拱手為禮。“陰先生不必多禮。”成王輕揮袍袖,無意與他多做攀談。誰然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但成王一眼就討厭這個男人,昭明看他的眼神很不正常,那種含羞帶怯的俏模樣,瞧得成王心裡妒火中燒。
  成王的這種反應愈加印證了陰有匡心裡的疑慮。成王愛上自己的表妹昭明公主了,但……覷一眼身旁茫然的小寶貝,她八成自始自終都不知道吧!
  曾經算出成王是個危險的存在,由愛生恨大概就是事件發生的主因。陰有匡心下暗凜,他得更小心保護她才行,以免她發生意外,可就後悔莫及了。
  昭明很訝異,一向沒有門戶之見的成王,為何獨對陰有匡擺出明顯的輕視與敵意?陰有匡是她最愛的人耶!表哥這樣做,叫她不禁又氣又怒。
  “大哥,玩了大半天,你也累了吧?咱們進屋休息去。”她故意更加拉緊陰有匡的手,繞過成王,往屋裡走去。
  “昭明!”成王微側身,擋住他們的去路。“表哥不是告訴你在廟裡等我去接你,你為什麼又偷跑了?”
  “我哪有偷跑?”她緊緊偎在陰有匡身旁。“我只是突然遇到大哥,跟他多聊了幾句,現在不是回來了?”說完,她又拉著他往屋裡走。
  成王憤恨地看著他們甜蜜恩愛的樣子,理智都快被怒火給燒溶了。
  經過宋真鳴身旁,突然聽到那位御史大人倒吸口氣低喊:“‘送一卦’!”
  陰有匡疑惑地停下腳步,望向他。在秋風鎮待不到半天的御史大人怎可能認識他這個曇花一現的算命仙?
  宋真鳴卻像個無事人似地,偏開頭去。
  但他剛才喊的那一句話昭明也聽到了。“宋太人,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我……”宋真鳴頭搖得像個波浪鼓。“我沒有說話啊!公主殿下,您聽錯了吧?”昭明吊高了眼看他,這家伙果然如陰有匡所言,十分可疑。她記下了,要小心他。
  陰有匡對她眨眨眼示意她別打草驚蛇,與她肩並肩繼續往屋裡走。
  昭明對他溫柔一笑,一雙戀慕的眼神化成縷縷情絲,全數纏繞在他身上。
  成王暗暗握緊拳頭,妒恨得全身輕顫,但為了維護皇族的尊嚴,他不能在大門口失態。
  邁著僵直的腳步,跟在他們後面,走進大廳、直入後院,眼看陰有匡就要被昭明引進閨房了,他再也忍不住地破口大罵。“站住,大膽小賊,誰准你私闖公主閨房的?”
  “表哥!”昭明美麗的粉頰被羞憤燒得通紅。“你在胡說什麼?大哥才不是小賊,而且……我們又沒有做啥兒壞事,你怎麼可以……毀我清譽?”
  “昭明,你是堂堂一國公主、金枝玉葉之身,怎麼可以跟一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無名小卒共處一室,還……勾肩搭背?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你的名聲就毀了!”成王拚了命地想要挽回昭明的注意力,也不在乎詆毀陰有匡了。
  可這番言論卻叫昭明氣得全身發抖。“我從不知道表哥竟是如此勢利之人!”
  今天一天,成王的表現令她失望到了極點,原以為表哥會很高興她找到真愛的,可他……念在他以前無比疼愛她的分上,她不想在這會兒跟他吵,以免處在氣頭上說出了無可挽回的話,傷了他的心。
  她轉而挽住陰有匡的手臂。“我們去涼亭那邊聊總可以了吧!”
  她的語音森寒,離去的腳步是那樣無情;成王咬緊牙跟,依然抑不住體內蔓燒的妒火。
  “我告訴過你的。”柳仙兒的聲音悠悠地在他背後響起。
  成王憤然轉過身來,出色的五官扭曲猙獰得如夜叉。“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柳仙兒凄然長歎。“放棄吧!我求求你,放棄好不好?”
  “我的事不用你管!”已放出去的感情如果能夠說收就收,他也不用這般痛苦了。
  “再這樣下去,你會毀了她、也會毀了自己的。”為何他始終不明白她的一片痴情?柳仙兒不覺珠淚盈眶。
  “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閒事哦。”她的深情他不是不知道,但愛情是無法勉強的,他就是無法喜歡她。
  柳仙兒咬牙,舉袖拭干了眼淚,恨聲說道:“為免你執迷不悟,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我要把所有的秘密對昭明說出來。”
  “你敢!”他勃然怒吼,身形連閃,擋住她的去路,一雙鐵掌緊緊扣住她纖細的頸項。“別逼我殺你。”
  她盈盈淚眼絕望至極地望著他,緩緩合上了眼簾。能夠死在他的手上,她無怨無悔。
  成王看著手下這張慘白美絕的嬌顏;她是如此地愛著他,連生命都可以為他犧牲,如果……他嘴角浮起一抹同樣絕望的笑容,他若能愛上她,也許事情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了。
  他的手禁不住地顫抖,良久,他用力推開她,縱身而逃。
  柳仙兒跌倒在地,雙手摀住臉面,汨汨淚水滲出指縫滴下。為什麼?他為什麼不殺她?倘若他能更殘忍一點兒,她就可以早日解脫,不必這麼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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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進御史府已經三天了,陰有匡不忘每日梢個口信給楚飄風和雲吹雪,通知他們自己平安無事。
  而在昭明的堅持下,禁衛軍早早被遣回了京城,成王雖然不同意,但昭明以死相逼,他不得不一緩再緩回宮的日期,天天看著她與陰有匡甜蜜恩愛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
  因為對宋真鳴有所懷疑,昭明和陰有匡將御史府當成另一座梁府在探險。今天,他們跑出玩膩的後院,往宋真鳴特地為最心愛的寵妾搭建的“如秀閣”行去。“奇怪!這些當官兒的,人人不娶個三妻四妾,好像不過癮似的,連宋真鳴都有五個老婆。”昭明微挑眉,不懷好意地望著陰有匡。“我說大哥,你將來打算娶幾個呢?”
  “在大哥那個時代,法律限定人們只能一夫一妻,重婚是有罪的。”陰有匡粲然笑道。
  “真好!”她懷著欣羨的口吻說道。“以前在宮裡,看見那些妃子為了爭寵明爭暗鬥,已經覺得很煩,還以為離開皇宮後,就看不到那些麻煩事兒了,想不到官宦之家、名門望族,連一般的小老百姓,都脫離不了一夫多妻的制度,把一個好好的家搞得雞犬不寧,真不曉得那些個男人是怎麼想的?還是你們的時代好,一夫一妻,自然不會起爭執。”
  “那也不一定,法律雖可以規範人們一夫一妻,但夫妻若是不用心維護家庭關系,男人依然會在外頭金屋藏嬌,女人也會耐不住寂寞紅杏出牆。”
  “大哥,你真的很會破壞人家的幻想耶!”昭明輕歎。
  “錯,這是事實!”他故意逗她。
  她大眼骨碌碌轉了幾下。“大哥,你老實說,你是不是也很羨慕得享齊人之福的人?”
  他伸出一根指頭,在她面前搖了搖。“你以為一個三流算命仙能夠養得起幾個老婆?”
  “如果你蔔一卦就要收一百兩銀子,我想養十個、八個大概不成問題。”
  陰有匡一個打跌,踼著“如秀閣”的階梯,差點摔下去。“謝謝你這麼看得起大哥喔!”
  “哪裡?大哥太客氣了。”她扯著嘴皮子假笑。陰有匡無奈一拍額頭,再扯下去,她大概要把他貶成淫棍、惡徒了。
  “別玩了,敲門吧!”
  昭明斜睨他一眼,正事要緊,以後再跟他慢慢玩吧!她伸手扯動樓閣門口的流蘇,一陣陣清脆的鈴聲悠悠蕩起。
  半晌,出來了一名丫鬟將他們請入“如秀閣”。
  “不知公主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請公主殿下恕罪。”內室裡,一名白衣美婦躬身行禮。那張艷絕塵寰的嬌顏,與她身上衣服的顏色一般雪白。
  “如秀夫人太多禮了。”昭明趕緊趨前扶人。宋真鳴這位寵妾的身體聽說不大好,那纖盈弱柳之姿,只怕風一吹就要跟著跑。她可不敢讓她太過勞累。“對不起,我們未經通報就突然跑來,打擾夫人休息了。”
  “哪裡?公主殿下太客氣了!”說著,如秀夫人手掩檀口,輕咳了兩聲。
  “夫人還是坐下吧!”昭明扶她上軟榻,拾起一旁的薄毯幫她覆上。
  “公主殿下,這……”官宦之家,最重視尊卑上下,如秀夫人幼受庭訓,當然更知進退;如今被昭明公主如此對待,不由受寵若驚。
  “如秀夫人,我今天是來找你玩的,如果還要在那邊跪來跪去,豈不是很麻煩嗎?”昭明笑著握住她的手。“今天且不管身分,咱們就開開心心地玩他個過癮,你說好不好?”
  真是個善良、可愛的小公主!如秀夫人恬雅一笑。“可是我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
  “嗯?”昭明歪著頭想了一會兒。“不如先請夫人幫我們介紹一下這座‘如秀閣’,聽說這是名匠陳程費了三年的時間方才建成,一磚一瓦,無不巧奪天工,極盡精妙之處。”
  “原來公主殿下對這座樓閣有興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如秀夫人搖了下手邊鈴,呼叫丫鬟,推來一輛輪椅。“哇!好可愛的椅子。”昭明歡呼一聲,幫忙扶著夫人坐下。“給我推推看好不好?”
  “這……”如秀夫人面有難色,讓堂堂的公主殿下幫她推輪椅,可怎麼敢當?
  “好啦、好啦!”昭明搶過扶把,推著夫人就跑。
  她跑得太快了,坐在輪椅上的夫人不覺嚇白了臉。
  “小乞兒。”陰有匡長手一撈,擒住了昭明的腰杆。“別跑那麼快,你嚇著夫人了。”
  “啊!”昭明一臉惡作劇被逮的表情。“對不起夫人,我樂昏頭了。”
  “呵!”好坦率的個性!如秀夫人莞爾一笑。“沒關系。”她同時對陰有匡另眼相看。身分地位對他而言好似一文不值,這個外表斯文沉默的男子卻有著與眾不同的氣質,瞧他的雙眼裡無時無刻不填滿對昭明的深情厚義。
  如秀夫人打心底羨慕他們的真心與專情。丈夫雖然也疼她,但畢竟不夠專一,他在她之後還是又納了一房小妾;所謂的最受寵,不過代表了她多得了一間漂亮牢籠!
  “夫人,前面是什麼地方?”逛了大半個時辰,這裡是第一間落上鎖的屋子,昭明好奇心大盛。
  “那是書齋。”如秀夫人神情落寞。
  “上鎖了,不能進去嗎?”昭明懊惱地拉著大鐵鎖,弄不掉耶!
  “不是不能進,只是……”她不願觸景傷情,但是她仍自懷裡掏出鑰匙遞給昭明。“請公主殿下打開它。”
  昭明歡呼一聲,迫不及待打開書齋。
  布置明亮的屋子裡,有一長排書架,上面放滿四書、五經、唐詩宋詞……等百家書籍。牆壁上除了幾幅畫作外、還掛了一支玉蕭和一支長笛、書案上則擺了一張鳳尾焦木琴;靠窗邊的桌幾還有一局未下完的棋局,棋子還是瑪瑙所雕呢!“看來這屋子的主人是個精通琴棋書畫的女秀才。”陰有匡注視著牆上一幅夏荷圖,詠歎道。
  “你又知道了?”這屋子的主人是如秀夫人,是女人沒錯;但誇她琴棋書畫俱全,昭明可不服了。
  “你自己看。”陰有匡指著畫上的落款,紅色的朱印刻了“如秀”二字,原來這些圖全是夫人所繪。“書齋裡除了書畫之外,還掛了不少樂器,夫人定然通曉音律。”
  “公子過獎了。”夫人移到未下完的棋局旁,怔忡地看著。兩年前,她在與丈夫下這局棋時,突然病倒,從此恩愛遠去;至今,七百多個日子過去了,良人的心早已他顧,想來這局棋是永無下完的一日了。
  昭明看著她突如其來的哀傷,心頭一痛,正想過去安慰她。
  陰有匡驀地扯住她的衣袖,指著書案上一個擺飾道:“你看這是什麼?”
  那是一匹玉馬,百年難得一見血汗玉馬,放馬的基台上還刻了一排小字:九月八日梁贈。
  昭明驚訝地張大了眼。她還記得在梁府搜到的第三本帳冊中,就記載了這麼一句話:九月八日得不世奇珍血汗玉馬一匹。
  如今,御史府裡也有一匹血汗玉馬,還刻了“九月八日梁贈”這句話。這又代表了什麼呢?
  “你們喜歡那匹馬?”如秀夫人溫婉的聲音忽然響起。
  “啊!”昭明嚇了一大跳,差點失手砸了玉馬。
  幸虧陰有匡眼明手快,實時接住了玉馬。“對不起,如此罕見的珍品,只怕皇宮大內也難得一見,我們一時看呆了。”
  “是啊!聽說全天下只此一匹。”如秀夫人苦笑。這屋裡全是她最受寵時留下的記憶,如今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公主殿下,我有些累了,其它的地方,我們明天再逛好嗎?”再待下去,也只是徒惹心傷。
  “啊?”昭明受驚過甚,有些反應不過來。
  陰有匡忙拉過她,拱手告辭。“真不好意思,打擾夫人了,改天再來賠罪,再見。”
  他們匆匆忙忙跑出“如秀閣”,昭明才猛地回過神來,破口大罵。
  “該死的宋真鳴,原來他就是梁為仁違法犯紀的幕後主使者。”
  陰有匡被她嚇了一大跳,急忙摀住她的嘴。“你別這麼大聲!”他極目四顧,幸好周圍沒人,他趕緊拉著她回到後院。
  可惜陰有匡沒有仔細搜索,否則他會發現“如秀閣”後面藏了一雙毒蛇般的利眼,陰惻惻地盯著他們。
  直到他們走後,利眼的主人才現身;他不是別人,正是昭明口中“該死的宋真鳴”!
  為免隔牆有耳,陰有匡和昭明選擇的談話地點並不在屋子裡。他一直把她拖到蓮花池上的九曲橋才停止。
  “辦這種案子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怎麼還是這麼沖動?”他嚴肅地訓戒她。
  “身在虎穴.你不加思索就任意謾罵,萬一被人聽到了,你可知會有什麼後果?”
  “對不起,人家……太生氣了嘛!”她囁嚅地縮了縮肩膀,知道陰有匡平日雖疼她,但一旦她犯了錯,他也絕不寬貸。
  “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天知道,剛才他差點被她嚇破了膽。
  昭明咬著下唇,垂首良久,才拉拉他的衣袖。“大哥,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不會再犯?”“絕不再犯!”她可憐兮兮地瞧著他。
  陰有匡深吸口氣,溫柔地將她擁進懷裡。“小乞兒,大哥不是故意要罵你,可是你這樣做很危險,萬一你出了什麼意外,大哥會痛苦一輩子的。”
  “我知道。”她含淚點頭。“大哥是因為愛我,才會擔心我,我以後都會很小心,絕不再叫大哥擔驚受怕。”
  “真乖!”他輕柔地吻去她眼眶上的淚,伸手順順她有些散亂的鬢發。“別哭了,看到你的淚,大哥很心疼的!”
  “大哥,我已經十八歲了。”她話鋒一轉,突然冒出這一句。
  “哦?”她的年紀跟他們剛才所談論的事情無關吧?
  “你如果要安慰我,請不要只吻眼睛。”說著,她微嘟起嘴唇。
  原來小妮子打的是這主意啊!陰有匡心頭暗笑,卻佯裝不解。
  “那要吻哪裡?”
  “大哥!”她不依地跺腳,不信他不懂。
  “你要大哥自己吻自己嗎?這可有些難了……”他一副十分苦惱的樣子。
  昭明嬌憨地瞪大了眼,忽然,她眼底閃過一絲黠光。“我有一個比較簡單的辦法。”她踮起腳尖,紅唇吻上他的。
  那甜蜜的芳香一下子就攫住他的神經,他雙手圈緊她不足盈握的柳腰,繼續加深這個吻。
  她陶醉地癱軟在他懷裡,愉悅的悶哼隨著輕風飄過,傳送出一波又一波浪漫情懷。
  可是這聲響聽進另一個人耳裡,卻如利劍般殘忍銳利。成王瞠目欲裂地瞪著橋上那對難分難舍的情侶。他借著三分酒意,回房提了龍泉寶劍,當下就想斬了陰有匡,將寶貝的昭明公主搶回來。
  不料,柳仙兒卻適時地擋在房門口。“你想干什麼?藉酒澆愁還不夠,現在還想殺人?”
  自從陰有匡與昭明重遇後,他們之間的情意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但是對成王而言,他們之間,每一幕恩愛纏綿的景像,都是一種折磨;可憐他卻無力阻止,眼睜睜看著心上人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滿腔的苦痛,只能在酒缸裡發泄。這些日子以來,他天天酗酒,卻不知他落拓的模樣看在柳仙兒眼裡,同樣是撕碎心靈的傷害。
  怕他害人害己,她時時膽戰心驚地跟著他,她知道他體內的激狂已壓抑到了頂點,隨時有爆發的危險。
  “你不能這樣做,如果你不想昭明恨你一輩子,就立刻放下寶劍。”
  “用不著你多管閒事。”成王粗暴地怒吼。“讓開!”
  “我不能讓你做出會後悔終生的事。”她走過去,想奪下他手中的劍。
  “可惡!你們每一個人都該死——”他早已醉得神智不清,柳仙兒的阻止,更激起了他體內的狂暴。他提起寶劍,漫無目地揮砍劈削。
  “啊!”她不小心手臂中劍。
  成王乘機跑了出去,可九曲橋上哪裡還有陰有匡和昭明的影子,他們早就離開了!
  “啊——”他激憤地仰天長嘯。
  柳仙兒忙利用這個機會把他拉進房裡,關上房門。堂堂的成王爺在屋外像個瘋子似大喊大叫成何體統,她不能讓他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成王看到她的臉,狂性又發,他丟掉劍,兩手掐住她的脖子。“都是你,都是你讓他跑掉的!”“王爺!”她痛苦地掙扎著。
  “把昭明還給我!”他突然把她抱起來丟上床去,他的身體隨即覆上她的。“把昭明還給我……”他像個孩子似地緊緊摟住她,腦袋埋在她胸前,雙肩輕顫。
  “王爺……”她溫柔地輕撫他的發,為他的痴情心疼不已。“別這樣,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孩子的……”即使那個人不是她也沒關系,她只想看他快樂。
  成王緩緩動了下,抬頭凝望著她,驀地,他因痛苦而抿緊的嘴角咧出一抹虛無縹緲的笑容。
  “昭明、昭明……”他喃喃念著公主的名兒,熱情地吻上柳仙兒的唇。
  “不是,我不是……王爺,你認錯人了,我是仙兒……”她驚慌地掙扎著。
  “昭明,我好愛你,你知道嗎?我愛你……”他卻彷佛聽不見她的反駁,執意地吻著她,另只一手緩緩卸下她的衣衫。
  “王爺——”她還來不及推開他。
  他已經覆上來、狂猛地占有她。
  “不——”她為撕裂身體的苦痛哭喊,淚水汨汨而下……
  當白晝逝去,黑夜到來,成王借著月光看清了自己的過錯。
  他痛苦地抱著頭,怎麼也想不明白,懷裡的昭明怎會變成柳仙兒?
  她在他的掙扎中清醒,看見他驚駭莫名的表情,像是一桶冰水兜頭淋下,澆得她身心俱寒。
  “你放心,我不會逼你負責的。”她咬牙冷道,無視破碎的芳心正在滴著血。
  隨即匆匆拾起被他脫下的衣服,逃離臥房。
  “仙兒!”他隨意披了件外袍,正想去追她;暗夜裡,一堵人影卻實時地擋住了房門。宋真鳴的臉被寒冷的夜風吹得泛青,打在“如秀閣”外,發現陰有匡和昭明查出他是指使梁為仁作惡的幕後主使後,他將殘局稍作收拾,即找上了成王。
  但成王和柳仙兒卻在房裡糾纏不清,他不方便打擾,只得在外頭等候著,從午時分,等到半夜三更,他們終於出來了。
  “讓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成王推開宋真鳴。他不能讓柳仙兒就這麼的走了,做錯事的是他,他必須負責。
  “我們的秘密曝光了。”宋真鳴一句話叫成王愕異地頓住了腳步。
  “你說什麼?”他傳回頭,揪住宋真鳴的衣領。
  “昭明公主和她的好情人陰有匡已經發現了我們的秘密。”
  “怎……你不是說都解決了嗎?梁為仁和梁龍也私下料理掉了,怎麼還會曝光呢?”
  “當年,梁為仁送我的血汗玉馬,我轉送給了如秀;這兩年,她病了,我也很忙,沒空去看她,玉馬就一直放在‘如秀閣’裡。我處理那些贓物的時候,一時忘她,只剩下昭明和陰有匡,要叫秘密永藏不泄漏,他二人也不能留下。
  “不准你亂來!”成王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殺意,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傷害昭明。“王爺,做大事之人不能有婦人之仁。”宋真鳴矮下了身子,跪求道:“朝廷腐敗,我們都一致認為只有王爺來繼承大統才能救黎民於水火之中,請王爺為大局設想。”
  “不必說了,總之我不准你們對昭明下手。”其實成王會加入這場行動純屬偶然。
  五年前,宋真鳴一班文臣聯名上奏糾舉魏忠賢,未料彈劾不成,反遭魏閹的陷害,險些命喪黃泉。
  多虧了成王不惜以命相保,叩求聖上開恩,才救了他們一命。這件事在眾人被訓斥一頓之下了事。成王也以為從此天下太平了,豈知一個月後,那些家伙竟捧了一件龍袍、一頂皇冠來到他家。
  他們的說法是:當今聖上昏庸,令百姓民不聊生,而同樣具有皇族血統的成王卻賢明仁德,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成王黃袍加身,身不由己,就這樣變成了這班文臣共同擁戴的首領。
  而這群家伙也不愧飽讀詩書之輩,他們不搞起兵造反之事,以免事成之後,還背了個叛亂犯上的污名。他們官逼民反,放縱地方上的貪官污吏,大肆欺民,等待百姓們忍不下去,揭竿起義的那一天,他們再出面平反,並且推舉成王為新皇,逼聖上自動禪讓退位。這樣一來,既贏得了名聲,也奪了權力!
  他們稱這行動為“不流血計畫”,當初他也聽得頗為心動,可仔細一想,在王位遞嬗之間,真有可能不流血嗎?只怕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早已不知犧牲了多少人!
  “要保住昭明公主的方法只有一個。”宋真鳴站起身來。“請公主殿下加入我們。”
  居然連昭明的力量也想借用!成王只能在心裡歎笑他的天真,昭明外表純真可愛,實則堅毅固執,她的脾氣扭起來,軟硬都不吃,任何人也休想逼迫她。
  “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退下吧。”
  “王爺,如果說服不了公主,您又舍不得她,最起碼也得將她關起來,直到我們行動成功為止。”宋真鳴已經召集了人手,只等成王一聲命下,即可以將昭明和陰有匡一網成擒。
  “放肆!本王已經說過了,這件事我自有主張。”成王匆忙離去。無論如何,他一定要保護好昭明。
  “王爺——”宋真鳴可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布置多年的計畫眼看完成在即,豈容他人破壞,為此,他連愛妾如秀都賜死了,更不可能放過昭明和陰有匡。宋真鳴的行動迅如閃電,連成王都措手不及了,更何況被蒙在鼓裡的陰有匡和昭明。
  難怪昨夜宋真鳴那麼好心,在他們房裡燃熏香,那八成是迷魂香。當他們一覺醒來,發覺居住的屋子由廂房變成牢獄,就知道他們落入人家的陷阱了。
  “該死的混蛋!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還不快放我出去?”昭明氣得頭頂生煙。
  “別叫了,我們一查出宋真鳴有問題,他立刻就能使出因應之道,可見他對我們早有防範之心,沒那麼簡單放我們的。”如今陰有匡只期望楚飄風和雲吹雪早日發覺他們的失蹤,拆開錦囊,依照裡頭的指示,前來救援他們。
  “可惡!這批亂臣賊子,竟敢如此對待本宮?”昭明恨得咬牙切齒,猛捶鐵窗。“來人啊!快放我出去,人都死光了嗎?來人啊——”
  “唉!”陰有匡抱住她的身子,免得她傷了自己。“現在你該擔心的是如秀夫人,只怕我們的明察暗訪已經連累到她了。”
  “大哥的意思是……”看見他點頭,昭明吸吸鼻子,忍不住珠淚兒滾滾而下。
  “如秀夫人……”
  陰有匡暗暗握緊拳頭,一直以來,他對陰陽術數一途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世事無常,有時知道得越多、越覺得可怕,他並非很能接受自己天生超乎常人的靈感。
  但這時候,尤其遺下這麼多的遺憾後,他真希望自己不只是個能夠預蔔吉凶的蔔筮者,如果他能更通曉世事就好了。
  上天賦予他這項能力,應該是希望他去面對命,了解、並且去克服未來不可知的困難;不是逃避,但願他此刻才頓悟不會太晚。
  “別哭了,我們會為如秀夫人討回公道的。”
  “大哥!”昭明哭倒在他懷裡。“他們怎麼這麼狠心,如秀夫人是那樣地美麗又溫柔,她……”“我說過不准你多管閒事的!”一句怒吼打斷了牢裡的哽咽哭泣。“昭明,你沒事吧?”成王一早沒看見昭明的身影,就猜到是宋真鳴動了手腳,他拿劍架在他脖子上,硬逼他說出了昭明的下落,得知她被關人大牢,他一刻也不敢耽擱就趕來救人。“表哥,快救我……啊!”昭明喊到一半,看見伴在成王身旁的宋真鳴。“表哥,他是大壞蛋,快殺了他!”
  “王爺,請您三思啊!”宋真鳴卻突然跪在成王跟前。“宏圖大業成功在即,請不要為了小小的兒女私情而壞了我們多年計畫。”
  “住口!”成王怨聲斥道。“本王警告過你,計畫要如何實行,我都不管,但絕不能傷害昭明一根頭發,你將本王的話當成耳邊風嗎?”
  “下官不敢。”宋真鳴垂首暗惱。昨晚不該只給他們下蒙汗藥的,要是一刀解決了,不就什麼麻煩也沒有了?
  “還不快開門!”成王怒吼。
  昭明看著他們一問一答,腦海裡靈光一閃。“你們……表哥你……跟宋真鳴是一伙的?”她簡直不敢相信,最疼愛她的成王、一向善良仁義的成王,竟然會……
  “昭明,不是那樣的。”成王催促宋真鳴打開了牢門,他走入大牢內。“你聽表哥解釋好不好?”
  “你不要碰我!”昭明轉頭縮進陰有匡懷裡。“你這個偽君子,走開!”
  “小乞兒,別這樣,你快跟王爺出去。”陰有匡勸她。他在宋真鳴眼裡看到了殺意,只怕不日之內,他就會派殺手來滅他們的口;而昭明和成王在一起,有王爺隨身保護,或許能保住一命!
  “我不要!”昭明越加抱緊陰有匡的腰。“大哥,你怎麼這樣啊?他是個壞人耶!”
  她厭惡的反應看得成王肝腸寸斷。
  “小乞兒,聽大哥話,快走!”陰有匡一心想要保護她。“不,我絕不離開大哥!”她脾氣一拗起來,比牛還固執。
  陰有匡拿她沒轍,只得用一記手刃劈在她頸後,將她劈暈過去。然後,他抱起了她,小心翼翼交到成王手上。
  “希望王爺能好好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他凜冽的目光筆直地望著成王。
  成王心頭一震。“你……”
  “我只要她平安無事、幸福快樂。”陰有匡無懼地盤腿坐下來。是的!只要她好,他不在乎生死。
  面對陰有匡的大無畏精神,成王不覺有些的自慚形穢,他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勇者!但他也確信自己對昭明的愛不輸給他,就自私這麼一次吧!他實在太愛她了。
  “昭明會是我的妻子,我一定會保護她的。”成王抱著心上人離開大牢。
  宋真鳴毒蛇也似的眸光瞪著陰有匡好一會兒。“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們的計畫?”他冷笑,撂下這句話後,緊追在成王身後離去。陰有匡關在大牢裡,隨時可以解決,現在他要想的是,該如何突破成王的護翼,處理掉昭明。
  陰有匡心下一驚。只恨他身陷牢獄,自身都難保了,如何去守護昭明?
  現在,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楚飄風和雲吹雪了,希望他們趕快來救他!
  午時剛過,楚飄風一臉興致勃勃的模樣,不斷把玩著手中的小小錦囊。“小雪,你那個陰半仙今天沒傳消息過來耶,我們把錦囊打開來瞧瞧好不好?”打陰有匡把錦囊交給他的那一天起,他就迫不及待想要打開它了。
  “有匡不是說要等三天嗎?”雲吹雪其實也很好奇,只是不稍做反駁,好像有點對不起陰有匡。
  “有什麼關系,不過差個一、兩天而已。”楚飄風實在太好奇了。
  “這……”雲吹雪有些遲疑。“好啦!只瞧一眼就好。”
  雲吹雪也忍耐不住了,毅然點頭。“好吧!就瞧一眼。”
  “我馬上把錦囊打開。”楚飄風歡呼一聲,自錦囊內抽出一張紙。
  雲吹雪湊到他身旁,一起觀看紙上的內容。
  “大牢!”他二人齊聲驚喊。白紙上只寫了“大牢”二字!
  “難道有匡出事了?”雲吹雪臉色發白。
  “這不是很明顯嗎?他突然沒了消息,預告錦囊指示的八成是他的落難地。”
  楚飄風分析道。“小雪,准備一下,今晚我們就夜探大牢。”
  “嗯!”她點頭,心裡祈禱陰有匡和昭明千萬要平安無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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