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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洪穎]逮住落跑新娘[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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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2 22:08: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內容簡介】
她是走了什麼衰運啊!
上工第一天就撞出一場車禍──
這還不打緊,老天爺竟還讓她撞上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那個人」!
其實她真的有萬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才會在婚禮前演出落跑戲碼的嘛──

《 本帖最後由 yusuki 於 2010-2-22 22:1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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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2 22:08:4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所謂進一步檢查,就是進一步讓自己更安心的檢查?!

  上回醫生是這麼說的吧!

  雖然她覺得醫生說話的表情有些奇怪,不過,管他的!要進一步就進一步檢查吧,她只要能在兩個星期後當個絕對健康、快樂的美麗新娘就好了。

  呵呵……再過四五個小時就能見到心愛的未婚夫了,只等聽完醫生把那進一步安心的檢查報告讀完,她就能投奔未來兩個星期仍得對外聲稱是她未婚夫的人的懷抱啦!

  未婚夫呵!未婚夫再進化過去就是丈夫、老公!而她這個未婚妻,同樣即將從「梁小姐」進化成別人口中的「蘇太太」啦!

  今天的天氣似乎特別好,運行道樹看起來都特別翠綠。

  唉!美好的一切,美好得讓她想歎氣。這世界大概沒幾個人,能像她這樣幸福得想大笑、想尖叫吧。因為,再過十四天,她就能霸住「蘇太太」的頭銜一生一世了啊。

  她輕快踩著步子走進醫院,哼著她壓根想不起歌名的曲子。反正,流行歌曲咩,聽來聽去就那幾首容易哼進記憶裡的曲子,她也懶得記歌名了。

  大同醫院 婦產科診療宣

  醫生的表情凝重,翻了兩次報告結果,才抬頭看等待的她。

  「有家人陪你一起來嗎?」醫生問。

  「我一個人來,你直接告訴我結果沒關係。」她的心因醫生凝重的表情,突然狂跳了起來。

  「你要不要請家人陪你一塊來醫院,我們再來討論……」

  「我只有爸爸一個親人,他現在人在英國。真的沒關係,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檢查結果很不好嗎?」

  醫生沉吟半晌,似乎很為難。

  「好吧,我先告訴你結果,不過恐怕你還是必須請你父親來一趟醫院。上次拍片結果顯示是惡性腫瘤,所以才請你再做一次斷層掃瞄。這是掃出來的結果。」醫生將掃瞄片放上燈光架。

  「這是子宮的位子,這些白色光點就是惡性腫瘤。」醫生用筆指著掃瞄片,「目前已經有擴散的跡象,必須趕快做切除手術。」

  「切除?只切除腫瘤嗎?」

  「整個子宮都要切除。」

  「整個子宮?那就不能生育?」

  「很抱歉,這是惟一的治療方法。」

  「可是……我再半個月就要結婚了……」

  「對不起,你要回去跟未婚夫商量嗎?」

  「我……有沒有可能檢查錯了……」她思緒已經亂得無法正常思考。

  原來,進一步安心的檢查根本是個騙局!隨著進一步檢查而來的,根本不是上回醫生假裝輕快說的安心檢查!醫生騙了她,她居然傻傻地懷著快樂的心情走進醫院!

  「如果你懷疑檢查結果,可以再多看幾家醫院。」醫生歎了氣,略顯遺憾。

  「醫生……」開了口,她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

  「梁小姐,你回去跟家人商量看看,盡快作決定,依你的狀況,越快動手術,根治的機會就越大……」

  走出大同醫院,外頭的陽光亮得刺目。刺得她的雙眼發痛,她從沒見過這麼耀眼的陽光,耀眼得幾乎要逼出她的眼淚……

  皮包裡的手機,響得讓她頭疼,掏出手機,才看見屏幕上顯示的號碼,眼淚就落了一滴在上頭。

  「小寶貝,你今天要坐幾點車到台中?」

  「我……不能過去耶。」

  「為什麼?」電話另一頭的男人,抗議得變激烈的。

  「我剛剛在路上碰到聲聲,晚上要跟他去吃飯。」

  「你要拋棄你老公?不可以!」

  「我明天再找你,好不好?人家從畢業後就沒見過聲聲了,我想跟他吃個飯嘛!拜託你——」

  「好,每次你說拜託,我就拒絕不了。這樣好了,我今天會很忙,可能會整晚待在事務所,明天一大早我直接從事務所開車去高雄接你,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坐車。」

  「你這樣會很累。」

  「不會累,而且我有件事迫不及待想跟你說。」

  「什麼事?」

  「我想把事務所遷到高雄,這樣你就不必高雄、台中兩地跑,詳細情形我去找你再說。」

  「可是——」

  「小寶貝,對不起,不能再跟你聊了。明天我大概八點到高雄,有空再撥電話給你。我愛你,拜。」

  她望著被匆匆斷線的手機,茫茫然站在大街上,完全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私  語

  我不問路

  關於 愛情

  總是望得見盡頭

  他  說

  愛像蒸氣 不曾人間長住

  偶爾

  被懵懂聽見 以為結局便是承諾

  被無情聽見 只換得一眼落寞

  被多情聽見 化鹹歎息無數

  愛來了 掉頭又走

  沒誰真正捕捉過

  想摘聚她芬芳

  除非拿

  流逝光陰裡隱隱難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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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2-22 22:0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昨晚沒睡好,偏偏得起旱,不濟的精神狀況,加上混亂交通……她很想哀嚎、很想大叫,更想找個垃圾桶裝一肚子怨氣。

  老天爺!這到底是什麼城市、什麼狀況、什麼爛交通啊!

  眼巴巴看著要去的地方,就在前方五個街口處左轉三家店面隔壁大樓,她卻在這裡以蝸牛速度緩慢前進。一個街口距離就狠狠浪費了十來分鐘,好像怎麼塞也塞不到那棟彷彿拚命跟她揮手的大樓,怪不得她一口怨氣在胸口卡得死緊,不肯喘上來。

  才搬上台北第一個禮拜、第一個她也許能「上工」的工作日,她卻開始後悔。該怪自己,誰教她哪個城市不好選,硬是選個到哪兒都得提前出門的城市?!

  唉、唉、唉……歎氣真有用的話,她絕對甘願歎上幾千幾萬個氣,只求趕緊脫離這烏煙瘴氣、一團混亂、又奇慢無比的交通阻塞。

  完蛋!再十分鐘就遲到,想要不遲到,八成得用飛的才可能。

  不管了,只得硬著頭拼拼看,大不了犧牲成仁。想著想著,她終於看見一條可以石轉,不是逆著她方向的單行道。

  走小路應該可以比較快吧!

  她當機立斷右轉,儘管走單行道其實繞了遠路,但比起塞在大馬路,她寧可繞遠路碰碰運氣。

  早知道……是誰說過,千金難買早知道?上帝明鑒,要是可以早知道,她絕對絕對不走什麼單行道,寧可卡在大馬路上慢慢喘氣。

  在單行道與另一條路的交叉口,意外非常不識相地選在她趕時間的當口發生——

  開那輛雪一樣白的小March  駕駛,把眼睛擱在家忘了帶出來嗎?!當她被一道強力震出小機車,摔倒在地時,沒先感覺到痛,倒是先在心裡罵起人了。

  好歹她也搶先過了三分之一路口,可是小March  卻急速左轉,這個該死的交叉口偏偏少了紅綠燈,一場突發車禍的爛賬,到底該算誰的錯?!

  塞車的滿腹怨氣,加上摔車接踵而至的必然疼痛,跌在地上的她,氣得由地上爬起,摘下頭頂安全帽,一跛一跛地踩了幾十步往雪白色March  走。

  到達伸手可及距離時,她二話不說,拿安全帽用力往小March  的引擎蓋砸去,才狠狠地破口大罵。

  「你眼睛沒帶出門?!還是踩煞車的腳突然抽筋?!我比你先過馬路耶,沒號志燈就看先後,這點交通常識你不懂啊?混賬,你給我下車,有膽撞人沒膽下車啊!」

  她對著擋風玻璃大吼,渾然不覺已經有一堆好奇的過路人停在一旁觀看這場火爆。

  小March  的擋風玻璃貼了深色反光隔熱紙,她看不見擋風玻璃內那人的樣貌,但隱約知道對方是個男人,並且是個頗為高大的男人,因為他的頭似乎貼著車頂!

  混蛋!長得人高馬大的,開什麼小March  !簡直噁心死了……在她的主觀認定裡,小March  是女人的專屬車種。

  有件怪事發生了。

  小March  駕駛座上那個男人,好像一時半刻不想下車的樣子。她自地上爬起來、走到車前砸車,再到破口大罵也有好一段時間,哪怕是烏龜都該爬出車外了!

  可惡!她一肚子怨氣更濃了,正打算開始下一波「攻擊」,車門終於緩緩被打開。

  當看清楚緩緩站直身、那男人的一張臉後,閃過她腦子的第一個念頭,又是那個千金難買的早知道……哎!她應該想到禍不單行啊!

  男人無視週遭因好奇聚集的群眾,懶洋洋靠在車旁,沒有太大的怒氣外顯,一身阿曼尼鐵灰色西裝,跟小March  形成強烈對比,令人難以忽視。他抽口已經燃了一小截的煙,口氣很淡,跟他的姿勢相同,有幾分懶洋洋的味道。

  「梁紫築,好久不見了,你的脾氣一點也沒變,跟以前一樣莽撞。」

  「啊——啊、啊、啊——」她尖叫,樣子像是見了鬼似的,拿在手上的安全帽同時跌落地面。

  觀看的群眾越來越好奇,剛剛那個恰北北、潑辣得讓人快噴血的女生,怎麼這會兒會害怕得腳都軟了?!下車的男人高大是高大啦,但好像沒什麼脾氣,犯不著尖叫成撞鬼的德性吧?!

  禍不單行、禍不單行……紫築的腦袋只裝得下這四個不管用的字,當蘇灝一步步逼近她,她的尖叫隨之一聲一聲拔高,直到蘇灝用手封了她的口,在她耳畔用眾人聽不到的微聲說:「你再叫一聲試試看,信不信我會當街吻掉你刺耳的尖叫?!」

  「你……你……」重複了兩個音,她再也吐不出一字半語,安靜地愣在原處,不敢動彈,儘管她很想立刻轉身,拔腿就跑。

  「原來這招對你管用,」他笑得輕浮,「你站著別動,幫我拿著。」他將煙交到她手裡,往前牽起她的車子,安置在騎樓下。

  「上車。」他簡單下達命令,然後強拉半呆狀態的梁紫築,將她塞進March  駕駛座旁的位置。

  那團纏在腳上的紗布,這會兒彷彿長了鼻子眼睛,正對著她張牙舞爪地嘲諷:人算不如天算!

  打從上車後即失去選擇權的她,半聲不吭地任由他架進醫院急診、包紮她渾然未覺的傷口,然後在蘇灝冷漠卻不容反駁的簡單詢問下,她供出自己的住所。

  不用說,她當然是直接被送回住所。

  下車前,蘇灝張望幾眼窗外那棟高聳豪華大樓,沒看她,用的語氣依然冷冰冰。

  「你挖到金礦?還是釣到凱子?住得很豪華舒適。」不等她說話,他步下車幫她拉開車門,伸手向她,想給個扶持。

  她生氣了!

  什麼叫挖到金礦、還是的到凱子?難道她梁紫築就不能靠自己住得豪華舒適嗎?

  就算她當年對不起他、就算他對她有滿肚子憤恨,他大可狠狠地甩她兩巴掌,她都會不吭聲,畢竟……她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他!但她沒必要白白忍受他語帶輕蔑的諷刺!

  無視蘇灝伸來的手,她撐起身跨出車門,她寧可痛死,也不要再讓蘇灝碰到一咪咪!

  呼!真的痛耶!但是現在才覺得疼,會不會太遲鈍了?!

  唉,人在極度震驚下會忘記疼痛,原來是真有其事。若非蘇灝帶她進醫院,她壓根沒感覺到右腳受傷的程度慘重!雖然她隱隱約約有疼痛的感覺。

  沒辦法,當她一看清走出小March  的人是蘇灝,腦子就陷入極端震撼,久久無法運轉。

  這輩子打死不想再遇見的人,卻活生生站在面前……唉,今天八成是把一百輩子霉運全部集合起來用光了,讓她一整個早上歎氣歎個不停。

  蘇灝默默跟在她後頭走,對她的不領情,全然不以為意。

  穿過大廈中庭,電梯門一打開,她想阻止跟進電梯的蘇灝。

  「蘇先生,不用麻煩,我自己能上樓。」

  「梁小姐,我們之間有必要客套嗎?以前你從沒喊過我蘇先生,我應該不會記錯。」他踏進電梯。

  「你也沒喊過我梁小姐……」紫築原想繼續說:這樣正好:她喊蘇先生、他喊梁小姐,像是今天才剛認識,然後他說再見,她也說再見。

  一旦過了今天,兩個人從此不見。日子再過久一點,他們就能當作今天早上的「相逢慘劇」從沒發生。多好!

  可惜,蘇灝完全朝不同方向解釋她的話,粗魯無禮地打斷她,以至於她沒機會說出想法。

  「既然你想維持從前的親密稱呼,我這個大男人沒有理由小氣到跟你這個小女人計較。」

  他說的話明明很正常,聽進紫築耳朵就是奇怪地尖銳刺耳,好像每個字都帶了針一般。還有他那張冰冷的方塊臉,看了教她渾身難受,不知情的人搞不好以為她欠他幾百萬。

  沒錯啦!她是欠了他一些東西,只是再怎麼算也不到幾百萬吧!說穿,她不過是欠他一場婚禮咩。哎呀!反正她絕對不是這個荒謬世界裡,第一個逃婚的聰明女人,顯然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她的罪惡感早該隨著時間過去,消失無影無蹤了。一直到現在,他又出現在她眼前……她以為早就蒸發的罪惡感,居然點滴不少地全回籠。

  「你……」對蘇灝的厚臉皮,紫築一剎那間找不到話接,只能氣悶地吐了個音。

  算了、算了!算她錯,反正再忍耐也沒幾分鐘,若夠幸運,說不定十分鐘內她就能擺脫他,送他一句再見,然後打死不再相見!

  不對、不對,在這兒之前,她是不是該先打聽好他平時在哪些區域範圍內遊蕩?該先把那些危險範圍列為禁區,這樣她跟他才有可能永遠不見!

  也不對……他們在同一個城市,要相遇的機率仍是有點大耶……她應該考慮搬家才對!

  搬家?!不、不、不,要搬也不是她搬啊!她應該想辦法「規勸」蘇灝搬離台北才對!

  唉……她到底胡思亂想些什麼?!

  「梁紫築,我再問最後一次,你究竟該死的住在幾樓?」蘇灝的冷漠終於像裂了縫的面具,不小心透出面具底下的真實情緒——憤怒。

  該死的女人!竟然去神遊了,踏進電梯後就杵著發呆,對電梯門早關了許久毫無所覺,只是盯著門根本忘了按樓層鍵,還讓他一問再問,得不到回應。

  接連問了幾聲得不到答案,他最後索性用吼的!

  這毫無預警在紫築耳邊響起的吼聲,大大驚嚇了正偷偷歎氣的她。

  「幹什麼那麼大聲啦!我又不是聾子。」

  「你要真是聾子,我不會笨到白費力氣大吼。發什麼呆?我問好幾聲了。」

  「我——」她張口想解釋。

  「得了,」蘇灝伸手作勢阻止她的解釋,「我沒興趣聽你解釋你剛才神遊到哪兒,你住幾樓?」

  「你想得美,我才沒義務對你解釋什麼!我只是要說,我——住二十六樓!就——這——樣!」她氣憤難當地吼回去!

  蘇灝按了二十六樓按鍵,電梯跟著緩緩上升。

  過了一會兒,蘇灝冷不防扔出一句話,語氣平靜得像是方纔的吼聲不曾出現過。

  「我若要鐵著心計較,你梁紫築該對我盡的解釋義務可多了。」這句話明顯有強烈影射。

  不過他的憤怒,真是比石頭落水還短暫,才一瞬間,他的態度就已經回復為冰冷狀態。

  而他說的那句話,更是冰冷的沒有絲毫情緒,聲調平平淡淡地,像是對陌生人最基本的應對。偏偏那話在紫築聽來,像極了一把尖刀正中心臟的聲響。

  算他狠,只用一句話,就成功堵到她的內疚、提醒她當年犯下的逃婚惡行!

  紫築的腦袋不禁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不知是誰說過的,對待敵人,最殘酷的態度是冷漠!

  為什麼他不粗著脖子、紅著臉,對她大吼小叫指責,她還好過些!為什麼他要選擇讓她看冷漠的臉、聽冷漠的話……她已經變成蘇灝的敵人了嗎?

  不過換個角度想,真變成敵人,也只能算她咎由自取……要選在婚禮時放新郎鴿子!

  出了電梯,紫築在前頭,拿出鑰匙開門,自顧自晃進客廳,完全不管跟在後面的蘇灝要不要進門。她想,蘇灝一定會跟進門,假使不想進門,他何必跟進電梯?!

  紫築一進門便黏上距離最近的沙發,因為腳實在痛得厲害。

  蘇灝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一圈屋內擺設後,目光又移回她身上,注意到她皺攏了眉頭,輕手輕腳摸著包紮處。顯而易見,那傷口八成正發疼著。

  蘇灝才張口,聲音都沒來得及出來,旋即又厭惡地閉了口,對剛剛一閃而逝彷彿疼惜的心情,深感唾棄!

  「沒事少亂動,省得自找苦吃。我會幫你送修機車,修好了再送回來給你。」

  「你又沒車鑰匙,怎麼送修?」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老是忘東忘西,是我幫你把機車牽到路旁停,所以鑰匙一直在我身上。」他就是管不住眼睛,不停看到她摸著紗布的動作。

  「你把鑰匙還給我,不用麻煩,我自己會去修車。」

  「你不只記性差,連智慧也沒進步!依你這副模樣,你想自己送車去修,不如讓我送你進醫院,找醫生幫你把腳再修一修比較快。」

  「對!我就是一無是處!沒耐性、脾氣壞、記性差,連IQ都不高,行了吧!我就是沒優點,所以我根本不用內疚逃婚這件事,因為逃婚是我這個一無是處的人惟一做對的事,正好讓你後半輩子不必忍受我這個白癡,這樣說你高興了吧!」

  紫築受不了地亂吼一通,自重逢到現在,蘇灝似乎停不下來的冷漠與嘲諷,不斷撥撩她原來就「品管不佳」的脾氣。即使她明白理虧的是自己!她活該得到蘇灝冷言冷語的譏刺!然而,她就是再也受不了了!過去,她認識的蘇灝,不是這個樣子……

  紫築的「口不擇言」,讓蘇灝臉色青白交替了一陣子。

  「逃婚」兩個字形同一把光亮鋒利的刀!再次切開他心上的傷口。花了好一段時間,他總算安撫翻覆的情緒後,才面無表情說:「早晚有一天,你會因為這張嘴吃虧。」

  「古人說:吃虧就是佔便宜。用不著你操心。」

  延續許久的沉默,讓紫築驚覺到剛剛一時氣憤的亂吼,太超過了。她明白重提「逃婚」這回事,除了凸顯她的不智之外,也十分不該。因而當她再開口時,降低了不少聲量,不過語氣仍有不甘。

  蘇灝凝視她片刻,對她的話沒了反應。一陣沉默後,他連聲招呼都沒給,靜靜掉過頭走出客廳。

  幾秒後,一記震耳欲聾的摔門聲,傳進紫築耳裡。

  盯著那扇緊緊關合的深咖啡色大門,許久後,她吐出算是今天最後一次的歎息聲——

  哎,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啊!沒想到他們竟在這種情況下,重逢了。

  紫築拖著疼痛的腳,一步一步走往客廳那扇大得驚人的落地窗前,推開個步入陽台,漫無目的望著陰陰沉沉的天空,微風輕拂過臉,她的心情慢慢湧出濃得化不開的沉重……

  誰會相信,交往一年五個月又十六天的他們,從認識第一天到定下大喜之日的五百三十個日子裡,從不曾吵過架,連最小、最小的意見不合都沒發生過,卻可笑的在分手後、再次相逢的今天,吵了第一次架?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剛剛算是吵架吧?蘇灝……一個向來說話溫和的男人、不曾給過她臉色看的男人,居然狠狠地甩了她的門!

  她的心流過一陣又一陣的感覺,是心疼,或是淡淡的遺憾?遺憾一個曾經待她溫柔似水的男人,變成今天這個模樣……

  「哥!你把我的寶貝怎麼了?」蘇瑾拿了杯熱巧克力,推開工作室的門,劈頭便是興師問罪。

  晚上橋聲幫她開回寶貝March  ,她看到受傷慘重的愛車,差點沒昏過去!

  拜託,她不過是請他中午幫忙把車開去保養廠換個機油而已,何況她也沒勉強他,是他說保養廠就在事務所附近,一點也不麻煩,她才安心讓他把車開走。

  結果他不但沒幫車子換油,還把左前方燈罩撞得支離破碎,更誇張的是引擎蓋不知怎麼,撞成了數個忽大忽小的不均勻凹洞。

  她看到車子的慘況,簡直想殺人,可惜罪魁禍首沒回家,說事務所有事得忙,要橋聲先把車追回來。

  等了一整個晚上,正決定要放棄,進廚房泡了杯熱巧克力打算上二樓,就聽到有人進屋。

  她端著熱巧克力又跑下一樓,發現蘇灝的工作室門縫透出燈光,她沒敲門直接推門入內,接著看見蘇灝背著門,整個人沉在大椅子裡,頭仰向天花板,動也不動。

  「發生車禍。橋聲沒告訴你?我告訴他記得跟你說我會賠——」蘇瑾的出現以及質問,未能改變他的姿勢。

  「賠我一輛全新的,所以沒把車子送修?有!您大人的交代,路橋聲怎麼敢忘記傳達給我呢?」看樣子,橋聲形容得半點不誇張,她這個哥哥確實不太對勁。光是他現在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就非常不對勁了。

  她原想義正辭嚴地告訴蘇灝,一百輛高級跑車,都比不上她辛辛苦苦打工賺來的March  可愛。

  但現在看蘇灝的樣子,她實在提不起力生他的氣。

  「既然這樣你還有什麼疑問?我早想幫你把那輛小車換掉。我很累,如果沒其他重要的事,我想休息了。」蘇灝仍是沒移動。

  休息?想休息應該回房間吧?他真的很怪。

  「哥,你是見鬼了?還是吃錯藥?你是不是碰上麻煩事?要不要我陪你說說話?」

  見鬼了?

  這讓他想起上午梁紫築看清下車的人是他,然後連聲尖叫的反應,那反應跟見鬼了大概相去不遠……原來在梁紫築心中,他與妖魔鬼怪的地位不相上下,難怪會嚇得她必須逃婚。

  他對蘇瑾的話,毫無反應,姿勢依然沒有改變。

  「哥!」

  「我今天撞了一個人。」蘇灝終於動了,撐起頭轉動椅子面對蘇瑾。

  不會是對方受重傷,可能不治吧?這就有點嚴重了。

  「對方沒事吧?」蘇瑾十分憂慮。

  「受了傷,但死不了。」

  為什麼他的口氣聽起來像是憤恨?對方若無大礙,他不是該覺得慶幸嗎?

  「哥——」

  「我撞到的人,是梁紫築。」

  啊?!是梁紫築?

  由於太過震驚,蘇謹握著的玻璃杯滑出手掌,在光亮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摔出格外清脆的聲響。

  她低頭看了眼一地熱巧克力與碎玻璃,卻沒打算立即收拾。反倒跨過災害範圍,靠近蘇灝幾步。

  「你說的梁紫築,是那個梁紫築嗎?」她問得不甚肯定。

  「我們只認識一個梁紫築,應該沒別人了。」

  「哥,你……」這會兒,蘇瑾完全不曉得該說什麼。

  梁紫築!她居然又出現了!那個該被關進地獄的極惡女人,她怎麼不乾脆徹底從人間消失算了?蘇瑾既憤怒又憂慮,望著椅子上的蘇灝,不由得想起一車前的「災難」!

  那個惡女的逃婚,對蘇灝及蘇家人來說,完全是場眾人皆想遺忘,卻又忘不掉的巨大災難。

  「小瑾,車子的事我很抱歉。現在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放心,我明天就沒事了。」

  「哥——」蘇瑾想說些話,例如一些些提醒。她無法忽視隱隱翻起的憂慮,擔心蘇灝可能再次陷入。對於梁紫築,他的免疫力難以解釋的過低。可惜蘇灝顯然不想聽任何話,淡淡給她兩個字——

  「晚安。」

  寂靜以磨人的方式壓迫著他,那個上了鎖的抽屜正耀武揚威地招搖著。

  他以為終於可以直視那道鎖,而不產生絲毫情緒——直至此刻,他才體認到那樣的「以為」有多不牢靠!

  用一把小小鑰匙鎖住的往事,這時正在狹小抽屜裡瘋狂恥笑他的脆弱。

  自西裝外套口袋找出隨身攜帶的小鑰匙,蘇灝決定打開那道歷經五百多個日子、不曾被開啟過的鎖。

  那場新娘決定要缺席的婚禮結束後,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將梁紫築留給他的單薄解釋鎖進抽屜。

  那算解釋嗎?這個許久沒出現的問題,又再度回來,如同夢魘,不斷地糾纏著他。

  他用力拉開抽屜——

  一張淺紫色散著微微芬芳的信紙,娟秀的深藍色字跡依然安好如初地留在上頭,也依然簡單得讓人懷疑下筆的人有任何誠意。

  灝:

  對不起,想了很久,我還是沒辦法為了一根草,放棄整片綠地。

  不想成為專屬你一個人的……

  小紫

  這就是她的解釋——無法為了一根草,放棄整片綠地!

  五百多個日子之前,正確計算是五百六十五個日子之前,她決定在婚禮上缺席那天,他在教堂當著眾多觀禮賓客前,從一個陌生的傳信小弟手上接過這張淡紫色信箋,他都沒想過要揉碎這張紙。

  然而現在,拿起這張他鎖了五百多個日子的完好信箋,他最後再看了一次,旋即動手將薄紙撕成碎片,再鎖回抽屜。

  蘇灝告訴自己,下一次再開啟這個抽屜,就是他把所有梁紫築欠他的賬算清楚的時候,屆時這將不再是一個會上鎖的抽屜。他會親自把鎖拆掉、把所有「雜物」清出,然後,乾乾淨淨地把梁紫築趕出他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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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2 22:09: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威威!你總算來了,我快餓死了啦。」紫築一瞧見打開大門的古岳威,高興得跳起來,一下子忘記腳傷。雙腳才落地,緊接著發出慘叫聲:「喔!好痛喔。」馬上又跌回椅子裡。

  提著餐盒的岳威可著急了,一腳踢上身後大門,跑向賴在客廳沙發的紫築,關切地問:「幹嗎那麼急,有沒有怎麼樣?」

  她搖頭,兩隻眼睛看住被古岳威扔在桌上的餐盒。紫築挪了挪身體靠緊才坐進沙發的他,輕啄了古岳威的臉頰,用甜得讓人酥軟的聲音說:「威威最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我真的好餓喔,昨天晚上把冰箱最後一顆蘋果吃掉後,家裡就沒東西可以吃了。」

  「你還敢說!誰叫你上午才打電話給我?下次不准這樣,以後再發生什麼意外,一定要馬上、立刻通知我,聽見沒?」

  「是!可不可以讓我先吃飯?」她可憐兮兮的說。

  「趕快吃吧,我特地要李媽做得豐富些,應該夠你吃了。你慢慢吃,一邊吃一邊告訴我車禍怎麼發生的?對方除了帶你到醫院,有沒有其他賠償?你腳上的傷醫生怎麼說?」

  紫築打開餐盒,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口紅燒獅子頭。

  說真的,若非擔心逃婚慘劇重演,害怕古岳威這個花心浪子哪天神經打結,來個非她不娶,她倒是挺想搬到古家住上一段日子。理由很簡單,就是負責古傢伙食的李媽,手藝好得沒話說。

  「你慢慢吃行不行?又沒人跟你搶。我餵你好了,省得看你狼吞虎嚥噎到自己。」古岳威直接拿過餐盒、筷子,等著她把那一大口食物嚼完嚥下。

  「我的手沒受傷,可以自己吃飯啦。」紫築抗議,但明白她的抗議注定無效。

  「你的傷醫生怎麼說?」他根本不理會她,等她終於嚥下那口獅子頭,才送一小口飯給她。

  「縫十六針,下星期拆線,放心,我死不了。」

  「死不了就好。」古岳威不太高興地哼了哼,「告訴我,是哪個不長眼的笨蛋開車撞你?」他又夾了一小塊鱔魚餵她。

  「照你這種小氣的喂法,我要到民國幾年才吃得飽啊?」

  「不用等到哪一年,今天就讓你吃得飽飽的,要是李媽準備的這些東西不夠你吃,我再幫你叫外送。」他注意到紫築落在腳上的視線,滿懷心事的樣子,似乎閃躲著他的問題。」車禍怎麼發生的?」

  「小路口沒有紅綠燈,碰上大家都趕時間,就撞上了。」紫築說得簡短。

  「撞你的人是誰?你有留對方的姓名,聯絡方式吧?」古岳威若無其事的眼神裡閃過一抹深思。

  「我好渴喔,威威,你幫我倒杯冰開水好不好?」

  「沒問題。」他放下餐盒,不到一分鐘就倒了一杯冰水給她,「還有什麼借口能用?要不要一次用光?或者你願意用點腦子,節省彼此的時間,直接告訴我,到底是誰撞了你?竟然讓我問了三次,三次都不肯回答。」

  「唉,威威,你就不能偶爾裝笨嗎?」紫築厭煩地喝了一大口的冰水。

  古岳威這男人就是這點讓人討厭,遇上必要的時候,總是精明得讓人無所遁形。

  「大部分時候,我都在裝笨狀態。讓我猜猜看,撞你的人我也認識,是不是?」

  「是蘇灝啦。」她終於不甘願地說了。

  古岳威愣了愣,一時半刻沒回應。不過他倒未因驚訝而忘了繼續喂紫築吃飯,拿回餐盒挑了一塊涼拌蓮藕餵她。許久之後,他才冷冷地說:「你活該被他撞,這次我不想同情你。」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問三次,卻不肯告訴你了吧!我就算準了你會幸災樂禍!」她認識古岳威不是一天兩天,對他畢竟有起碼的一點瞭解。

  「不是幸災樂禍,我是同情蘇灝。被他撞是你欠他的,就算他再多撞你幾次,我也沒話說。

  話說回來,如果我是蘇灝,才不會問都不問一句,就簡簡單單放你走。我會把你綁在床上,狠狠折磨你七天七夜,讓你從此不敢拿婚姻開玩笑……「古岳威邊指責邊餵了一口飯。

  「我到今天才知道你很變態。」什麼爛想法,把她綁在床上?!哼!

  「變態的人是你,哪有人只丟一張紙,用個爛得不能再爛的理由,就不負責任的逃婚了。要比變態,沒人贏得了你梁大小姐。」

  「你到底有沒有同情心啊?我已經難過一整天了,還要罵我。」

  「你懂得什麼是難過?我一直以為你不會寫那兩個字。」念歸念,古岳威仍是很有耐心一小口一小口餵她吃飯。

  她正想反駁,門鈴卻響了。

  「我去幫你開門。」他放下餐盒、筷子。

  「才不要,我自己去開。」她有著半賭氣的味道。

  「得了,憑你這德性走得到門口?我去吧。或是,你要我抱你一起去也可以。」

  「我才不讓你抱,你不怕別人誤會你跟我這個壞女人,有牽扯不清的曖昧關係啊?」她挖苦著。

  「真的生氣了?我道歉,可以吧?別氣了,我抱你去開門,我們就和好,好不好?」他收起責備,開始安撫起她的情緒。

  「不罵我了?」紫築的眼睛稍稍轉亮。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事,也只有她做得出來了。明明是她錯、是她該受責備,最後卻要他道歉才能收場。古岳威臉上掛了朵無奈淺笑,縱容地說:

  「不罵了。」不等她說話,他輕輕鬆鬆將她自椅子上抱起。

  門鈴響個不停,在門外的人似乎不擅長等待。

  「你放我下來啦,這樣被人看見不太好。」紫築沒想到他真的要抱著她一起去開門,開始掙扎。

  「逃婚你都不怕了,還怕讓人看見我們的小恩愛啊。」雖然答應不罵她,但他沒保證不損她。

  最近的她一定是跟「禍不單行」這個成語,結了很深的梁子,再不然她就是讓衰神給附身了,否則怎會該發生、不該發生的壞事都讓她碰上了?

  門外那個蘇灝,從驚愕到輕蔑的臉色轉變,明顯得讓她想忽視都難。

  「威威,放我下來啦。」紫築盡可能說得小聲,但仍無法避免被蘇灝聽見。

  「有什麼關係?你腳痛,我抱著你有什麼不對!」他帶著惡作劇的表情,低頭對紫築眨了一下眼睛,才看著蘇灝說:「蘇先生不會介意我抱著小築吧?小築告訴我你們昨天發生了一點意外。世界真是小,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小築的傷也沒嚴重到得住院,就別計較車禍是誰對誰錯了。」

  他是故意的!可惡的威威,故意在蘇灝面前讓她尷尬。

  「蘇先生,別淨是站著,請進啊。」岳威抱著紫築,走回沙發,小心翼翼將她「放回」剛剛的位子,回頭看蘇灝也已經走進客廳了。

  「請坐,我去幫你倒杯水。」他對蘇灝指了指單人沙發,做了請坐的手勢。

  「古先生,不用麻煩。我馬上就走。我以為梁小姐一個人住,可能沒辦法照顧自己的三餐,看來我是多慮了。」

  他好幾次在商業性聚會上見過古岳威,從沒想過古岳威跟紫築會有牽扯!

  不可否認,他真的很震驚,看古岳威親暱地抱著她,除了震驚之外,還有……某些他不想正視的感覺。

  「何必急著走?你們既然是很久沒見面的老朋友了,如果沒什麼趕著要處理的事,蘇先生不妨留下來陪陪小築,她一個人在家其實很悶。我馬上就得趕回公司開會,蘇先生若能陪小築說說話,我會很感激。」

  古岳威說話的同時,有意無意地以親暱的撫摸方式,揉著紫築的發,又摸了摸她的臉,彷彿在宣示、誇耀著紫築是他的所有物。

  說完話,他拿起桌上一串鑰匙,在紫築臉上輕吻一下,故意用三個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要乖乖,我一下班就回來陪你。」

  他對蘇灝點了點頭,「我先走了,有機會再請蘇先生到寒舍吃頓便飯。」

  「梁小姐是不是忘了告訴你,我跟她不只是老朋友而已?」

  蘇灝努力漠視洶湧而至的怒意與酸澀,卻無法假裝沒聽見那句——我一下班就回來陪你。他們的親密,刺激著蘇灝以為再也不會有的「嫉妒」。當古岳威走過他身旁,他忍不住開了口問。

  而他的腦袋則亂哄哄地轉著——有愛,才會有嫉妒吧!

  他對梁紫築,還有愛嗎?他厭惡這樣的心情,想轉身走開,又想留下來質問她、想挖開她沒邏輯的大腦,看看究竟哪裡出錯?為什麼她寧可選一個十天可以換十個女伴的古岳威?這就是她要的「整片綠地」?沒有絲毫認真、各玩各的……是這樣嗎?

  蘇灝不能確定在他心裡爭戰的,除了嫉妒、除了懷疑愛是否依然存在之外,還有其他的掙扎,是難堪?或是不捨?

  難堪著她真的甘心樂意,把自己曾經捧在手上送她的心,放在地上踐踏、不屑一顧,最後選一個無心安定的男人?這就是她想要的愛情遊戲嗎?沒有諾言、沒有真心、沒有天長地久……她難道不明白,在這種毫無羈絆的愛情關係裡,最後受傷的通常是女人嗎?

  而他,又為何在難堪之中摻雜了心疼?!

  梁紫築……你到底有什麼魔力,總能讓人對你的決定,忿忿難安又隱隱心疼,

  蘇灝暗自嘲諷,大概只有他這個笨蛋,會對梁紫築懷著男人不該有的懦弱感情,還必須花力氣想辦法阻絕。

  已經走到門口的古岳威,因為蘇灝的問題而回頭,對著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蘇先生指的是,你跟小築曾經上過床、差點走進禮堂的關係嗎?如果是——」

  「古岳威,你會不會覺得你太過分了!」紫築大吼,恨不得上前揍古岳威一拳。

  她想不通威威這一連串煽情表演的目的何在?就算暫且不管他的目的為何,他剛剛的用字遣詞實在更接得過分。

  古岳威挑釁地瞥了眼對他而言,沒半點威脅性的紫築,繼續被打斷的話。

  「如果是那種關係,我知道,而且一點也不介意。蘇先生,我們上次見面,是在東堂家的晚宴上,你若還有印象,應記得我當時的女伴是目前紅遍台灣的歌手,江小姐。

  我跟小築彼此都很坦白,我目前交往哪些對象,她都清楚。同樣的,我也清楚她的一切。別擔心,我不是個小氣的男人,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該怎麼樣就會怎麼樣,我一向看得開。」

  這麼說古岳威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知道過去他跟紫築的關係,所以在那些商業聚會裡,古岳威才會多次主動找他攀談?想到這兒,蘇灝頓時湧上被人要弄的感覺。

  「你是在告訴我,等會兒在你離開後,即使我跟你的小築上了床,你也無所謂?」蘇灝忍著從沒有出現過的強烈殺人慾望。

  這算什麼?!大家都可以玩玩嗎?

  古岳威來回看了看紫築與蘇灝,笑裡帶著看不出來的惡作劇成分,看起來挺像是標準輕浮的情場浪子,「只要小築心甘情願,我沒意見。我真的該走了,你們慢慢聊。」

  蘇灝很清楚他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忍下衝上前狠狠痛毆古岳威的念頭,眼睜睜地看著古岳威帶著彷彿不可一世的氣焰,踏出了這棟屋子。

  他無法決定該用什麼態度看待這一切?額手稱慶嗎?感謝老天終於長眼睛,給梁紫築一個教訓,讓她遇到不想認真、擺明只是玩弄她的花心男人。

  可是他高興不起來,情緒總不受教地往相反的方向走,想起那些他待她如珍寶呵護的日子,想起自己曾經……他沒辦法高興,他惟一感受到的是滿滿的憤怒,憤怒她如此不自愛。

  「你果然釣到凱子。」他站著俯視沙發上的紫築,眼裡有滿滿的不解,在他看來,她是世界上最難以用理性解釋的生物。他實在不懂,這就是她要的生活嗎?!

  「你憑什麼做這種結論?憑什麼認為威威是凱子,而我是個專找凱子下手的虛榮女人?」她該氣誰?氣威威無聊的煽情表演?還是氣蘇灝瞎了眼睛?

  「憑什麼?還用得著說嗎?這棟豪華住宅,難道不是古岳威提供的?難道他剛剛說的那些話是謊言?難道你們不是有生理需要就睡在一起的床伴?」

  她真有勇氣,居然想辯駁?敢做不敢承認?他從前認識的梁紫築,至少是個坦蕩蕩的女人,雖然莽撞、雖然常常出錯,但至少三年前的梁紫築,是個勇於認錯的坦率女人!

  這個梁紫築,是曾經讓他衝動到想拿一輩子照顧的女人嗎?

  「你——」

  「怎麼?說不出話了?」

  「我懶得跟你說!就算我跟威威是你想的那樣,那也不關你的事!我高興跟誰上床,就跟誰上床、我高興用凱子的錢住豪宅、高興陪哪個凱子玩,都是我的事,你管不著!我跟你已經沒關係了。」

  「梁紫築!你到底有沒有腦袋?為了這點生活享受、為了這點錢,隨便讓男人玩弄,你都無所謂嗎?你就這麼自甘墮落?!」

  「我就是自甘墮落,你看不起我大可趕快離開,從此把我列為拒絕往來戶。我又沒巴著你不放,沒人要你浪費力氣在這兒大呼小叫!

  還是,你根本就對我舊情難忘?如果是這樣,我不介意我的生活裡多個凱子,只要你付得起這棟房子的昂貴租金,外加我一個星期台幣三萬塊的零用金,我可以考慮把威威換成你。

  反正,都是凱子嘛!況且就你以前的使用紀錄來看,要是沒退步的話,你在床上應該不輸給威威——「

  才短短光景、在她那張嘴吐出這些足以點燃他所有怒火的話之前,他可笑的因為她沒從前坦然,而輕視她!可是當她親口「坦率」地證實了她的行為,蘇灝才瞬間醒悟到——他是寧可她否認的!寧可她說出來的是辯駁、是謊言!那麼至少他可以當梁紫築還有一點點羞恥心!

  一股連他都管束不了的怒火,奪去他全部理智,他聽憑怒意指揮,想也不想就說:「很好!」跟著扯掉頸間深藍色絲質領帶,整個人透著風雨欲來的狂烈怒氣,他氣憤地將脫下的黑色西裝外套,用力甩在腳邊,一步一步逼向沙發上的她,聲音是經過壓抑的低沉。

  「成交,這棟房子、還有你每星期三萬塊的零用金,我付了!我還願意多付些錢,讓你換凱子換得更心甘情願些。

  一個星期十萬塊,怎麼樣?這價錢你應該滿意吧?如果嫌少,只要你開得出價錢,我都會給得很乾脆。不過,你在床上的表現最好比以前進步,不然我可能頂多包你一個月。」

  紫築的腦袋完全打了結,看蘇灝用猶如水庫洩洪般的滔天怒意脫去外衣、逐漸逼近她時,她才驚覺到情況失控!

  怎麼會變成這樣?劇本不應該是這樣啊!蘇灝應該在聽了她的話之後,很不屑的甩頭離開、狠狠再摔一次門,像上次那樣才對啊,然後,他們就真的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蘇灝不該說要包養她、不該一副等一下就要跟她上床的模樣、不該——天啊,他已經坐下來了……

  他不會是真打算開支票給她吧?該死、該死的!蘇灝說得沒錯,總有一天她會因為自己這張嘴吃虧!她現在似乎就要吃大虧了。

  「三十萬的即期支票,我幫你放桌上,先付半個月零用金,等我親自確定你是不是值得,我再決定要養你多久!當然,你若覺得十萬不夠,我們『辦完事』之後,可以再商量。」

  「蘇灝,你冷靜聽我說,我剛剛——」剛剛只是說氣話!紫築想解釋,無奈沒人想聽。

  「我很冷靜,你剛剛說的話,我聽得很清楚。反正都是凱子,是古岳威或者是我,對你都無所謂,重點是有人付房子的租金、你的零用金。如果你要說其他的事,我也說了,等我們『辦完事』再商量。」

  他一眨眼就把她整個人抱起,往房間走。

  「蘇灝,不要這樣,你聽我說——」

  「你閉嘴!現在不到你說話時候,從這一秒起,你就是我花錢買的女人,你惟一的任務就是讓我高興、解決我的需要!」

  他壓根不想聽她說話,他怕再聽她說上一字一句,可能他想做的就不是佔有她這麼簡單,他可能會失手搖死她、或者乾脆自己跳樓算了。

  在這種時候、在這個該被他唾棄的女人面前,他為什麼該死的還有要她的衝動?為什麼還該死的對她有說不上的感情?為什麼心還是會為她而疼痛——

  去他的!等他要過她、等他玩膩了,那些惱人的感覺就會統統消失了吧?

  經過餐廳,他看見足以容納十二人的大餐桌,低頭說:「我們何必進房間呢?這張桌子夠大了。」

  蘇灝不帶絲毫溫柔,重重將她大腿以上的範圍放置在餐桌上。

  咚地一聲後,又緊接著一聲撞擊,她疼得哼了聲,垂放在半空的雙腳撞到桌柱,受傷的那隻腳被意外的碰撞弄疼了。

  「弄痛你了?」他似笑非笑說,以為她僅僅因上半身的碰撞而疼痛。」這麼一點疼就受不了?放心,很快你就不覺得痛了,我會讓你舒服到忘記所有疼痛。」他眼裡燃燒的除了憤怒之外,還有別的,近似慾望、近似痛苦,又像是種深沉的厭惡。

  原本該掙扎的紫築,透過蘇灝那雙裝滿各種情緒的眼睛,看見自己一直都在的虧欠情緒又強烈了幾分。是她,讓從前溫柔的蘇灝變成現在失控的模樣。

  現在的蘇灝,必定也討厭自己無法控制的情緒。

  以前蘇灝常說,一個人若對某件事、某個人,特別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那麼在某件事、某個人面前就注定會是輸家。

  她記得,蘇灝儘管溫柔,但骨子裡藏著的,其實是另一個好勝的蘇灝。正因為蘇灝的好勝,她算準了當年的逃婚能夠全身而退,好勝的蘇灝不會甘願在她面前當個輸家!畢竟,她是用那麼可笑的理由逃婚。

  她欠蘇灝的,豈只是用幾句話、或幾次情緒發洩可還清的?

  威威沒錯,就算她被蘇灝開車撞了,都沒資格裝可憐!她欠蘇灝太多、也復甦灝太深。

  思緒的轉折,往往就在剎那間,該有掙扎的紫築,剎那間失去掙扎的動力,她被動地躺在餐桌上,看著蘇灝陷在狂怒裡的動作——扯開雪白色的襯衫、拉開西裝褲上的皮帶……

  當蘇灝這些脫去衣物的動作在她眼前進行,過去她跟蘇灝有過的親密回憶,立刻在她心裡甦醒了,甜甜地轉呀轉——

  她曾被蘇灝柔親吻過的唇、她的頸子曾留下他刻意吸吮過的印記、她的肌膚曾因他一寸寸地膜拜、舔吻,而竄升起酥麻感、她空虛的身體曾讓他一回一回……

  那些曾讓她瘋狂、忘情的溫柔與激情回憶,再度喚醒她對蘇灝一直都存在的渴望。

  或許,她的妥協不全都為了虧欠,或許真正促使她妥協的,是她心裡喊叫著不想停止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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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2 22:0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的吻不若從前溫柔,沒有任何溫存與甜蜜。

  此時的蘇灝如同只想填飽的難民,全然無心品嚐情慾滋味。他吻她,用的是全然狂暴,像是要拿親吻吞噬、壓擠出她胸腔內的所有氧氣。他用恨不得吞掉她的粗魯,輾轉汲取她的唇舌……

  「為什麼?你總能輕易影響我……為什麼你的身體還是一樣讓我渴望?為什麼你還是能讓我痛苦……」手摸著她的臉頰,帶著痛苦、渴望、疑惑與彷若無助的表情,凝望身下的她,低聲呢喃著,似乎想尋求什麼答案。

  這個脆弱困惑的蘇灝,好讓紫築心疼,她寧願看蘇灝生氣、寧願他用身體懲罰自己,也不想看見他痛苦的樣子。紫築吻了吻他停在臉上的手,將俯視她的蘇灝拉近自己,低聲在他耳邊輕語:

  「要我,請你要我。要了我,你就不會再渴望我、不會再有痛苦。因為我是個為了二十萬就肯陪男人上床的女人、我只是你花錢買的女人。」紫築主動送上深吻,主動得像是男人花錢買歡的女人。

  沒有言語能形容蘇灝的感覺,那些話無異是想徹底毀滅他心裡最後一絲期待,他甚至想不清他到底還有哪些期待?期待她重回他身邊?有可能嗎?這樣的梁紫築他還要嗎?

  快搞瘋他的掙扎,掀起另一波怒意,也許真如她說的,要過她之後,他就會不再渴望、不再痛苦,他就能轉身,毫無留戀地走開。

  蘇灝開始發了瘋似的,侵略她的身體,在一進一出的瘋狂裡,他卻隱約了悟,自己很難在一時間戒掉對她莫名難解的沉迷!

  他故意忽略她的感受,放任自己,享受宣洩的快感,彷彿要意出她的疼痛、彷彿要逼她陷入同等瘋狂,但她的回應,卻熱情得幾乎要逼走他最後一點清晰念頭,跟著徹底沉淪……

  就這樣了吧!一次佔有若不夠,就再一次。總有一天,他一定能離得開吧;總有一天,他應該就能不帶感情,徹底將她推離他的生命。

  在翻覆的慾望裡,蘇灝模模糊糊地想著離開她的方式。

  他伏靠著她平息激情,許久後,他拾起地上的白襯衫,迅速穿上,不發一語,甚至不看她一眼。

  「你可以走了。」她半光裸著身,在餐桌上撐起自己,腳上的疼越來越烈,傷口應該是裂開了。在激情之後,她分不清無法面對的是蘇灝或是自己?

  蘇灝的冷淡,強烈提醒著她,剛剛她如何不顧一切地「熱烈」回應他。

  明明知道蘇灝一開始是帶了羞辱意味地要她、明明知道蘇灝想宣洩的是怒氣、明明知道一旦跟他發生關係,一場金錢交易就算確定了……

  紛紛亂亂的念頭,讓她只想趕緊結束這場尷尬的鬧劇。

  紫築拉下棉質上衫,想著,多瘋狂啊,他連她的長褲都等不及完全褪下,就佔有她。更瘋狂的是,她居然也能馬上沉溺在他給的慾望裡,無法自拔。

  「今天晚上我會過來,你可以利用下午時間,通知上任床伴,他被開除的消息。」他的視線依然沒放在她身上。

  「蘇灝,夠了吧。這樣下去對你對我,都沒好處。你放在桌上那張支票拿回去吧,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你就當昨天撞了個陌生人、當作從沒遇見我。我……」她以為平靜後,他就會以極度鄙視態度離開,沒想到,他竟然真想繼續荒謬的交易。

  「你閉嘴。物品交易後,要不要退貨由買家決定!你以為你還有說話的餘地嗎?要喊停,也該由我決定……」蘇灝終於將視線轉到她身上,低頭撿起長褲穿上,才拉一半,眼角餘光掃過一片鮮紅,吼了一半的話不由得停住,緊接著一聲詛咒。

  「你這個該死的蠢女人!」他扣上長褲的鈕扣,一個大步踩到她面前,蹲下身用手掌撐起她的腳踝,小心翼翼地拆開滲出血的紗布,無法漠視滴在地板上的血跡,非常不甘願地感到心疼。

  「我就是該死,你幹嘛還管我!」她冷冷回嘴,很希望他趕快離開。

  紗布完全拆下後,他看見已縫線的傷口又裂開了,正緩緩淌著血。

  「笨蛋!你不痛嗎?」望著傷口,他歎氣,連帶聲音都失去生氣的味道。跑進浴室拿出整包衛生紙,擦拭傷口上的血。

  「會痛耶!你這樣按,真以為我是鐵打的,沒痛的感覺啊!」她哇哇大叫。

  「我沒用多少力。」一會兒,他起身抱起她,往門口走。

  「放我下來啦。」他到底想做什麼?紫築不安地掙扎。

  「別吵了,我帶你去看醫生。」令紫築意外的是,他突然低頭望她,望得好認真,「對不起,我並不想弄痛你的傷口。」

  他說話的語氣……好溫柔,溫柔得讓紫築頓時忘了掙扎、忘了疼痛、忘了剛剛恨不得他趕緊離開的想法。

  原來,她如此懷念溫柔的蘇灝、懷念他的體貼,剛剛那一剎那裡,她恍惚地以為自己回到從前,回到她擁有蘇灝所有深情的那段日子……

  她被醫生念了幾句!

  但是,比起這二十四小時內發生的大小倒霉事,被醫生念幾句算什麼呢!

  從家裡到醫院、從醫院到家裡,蘇灝的聲帶像被上了幾十道鎖,除非必要,連個簡單音節都懶得發。外加那張酷得讓人忍不住想退避三舍的醜臉,她縱使有千言萬語想說,都開不了口了。

  結論是,蘇灝乍現的溫柔,短暫得讓她懷疑是不是出現過?

  他送她回家後,沒什麼表情、口氣也不好不壞,扔了一句話一晚上我會過來,別讓我看見這裡有不該出現的人。然後,就走了。

  沒想到,她憋了滿肚子話,最後竟落得連一個注音符號都沒機會出口的下場。

  混蛋威威、混蛋蘇灝,男人都是混蛋!可惡的男人!她真可憐,怎麼會倒霉到認識兩個混蛋!

  而可憐的她,此時只能用力捶打床上無辜的抱枕出氣。

  從醫院回來,他將她「扔」在臥室床上,命令她不准下床,上洗手間除外。

  罵她笨蛋的蘇灝,才是個笨蛋!他以為她會乖乖聽話、待在床上嗎?她要是會聽話,才奇怪哩。

  不過,暫時她是不太想「四處走動」,畢竟重新縫合的傷口,真的很痛。她絕對不是因為蘇灝一臉兇惡的樣子,不敢下床。她才不怕他!紫築一邊捶抱枕,一邊胡思亂想。

  不打了,打枕頭最後打死的還不是自己的細胞,又不會死到那兩個混蛋的細胞,笨蛋才會跟自己過不去。

  她把抱枕往牆壁丟,當成最後發洩。倒在床上,她又越想越氣,想著想著,她突然放聲大叫——

  電話在她幾聲奮力大叫後,鈴鈴地發出聲。

  太好了,她正愁沒地方發洩,居然有人選對時間供她出氣,不用說,打電話給她的一定是古岳威。她才搬到台北三個星期,只有威威知道她的電話。

  能罵到兩個混蛋之一,簡直是上天對她的憐憫。電話才響一聲,她就拿起話筒,稀里嘩啦劈頭一陣亂吼:「你這個超級大混蛋!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我決定跟你絕交——」

  「不錯,你很聽話,乖乖躺在床上,罵人也很有力氣。」

  咦?不是威威,好熟悉的聲音——

  「你是蘇灝?」

  「你以為是古岳威嗎?如果你以為是他,才罵人罵得這麼有精神,我應該給你一些嘉獎,因為你真的很聽話,我原本擔心你沒辦法跟他斷乾淨。我想太多了,我不該小看金錢的魅力。」

  「你怎麼有我的電話?」她暫時無心計較他的譏刺,只想弄懂他怎會有電話號碼。

  「昨天你在醫院填寫病歷表,我站在旁邊看順便記住了。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告訴你;今天我會不定時打電話給你,電話若是響超過兩聲,我就當你離開那張床。

  「你要膽敢不聽話,下床隨便走動,晚上我會乾脆把你綁在床上。你應該不希望我用這種方式,限制你的行動。沒其他的事了。」

  「喂!你講不講理啊!你自己說我可以去洗手間的,萬一你打來,我剛好——」

  「我會判斷,總不會我每次打你每次都剛好進洗手間,你放心,我沒那麼不近人情。」

  「你夠了沒有!我又不是你的誰,幹嘛歸你管!我——」

  喀嚀!

  他居然這麼掛了她的電話!紫築一陣呆愣,遲遲無法相信,蘇灝竟然掛電話掛得這麼乾脆。

  良久,她才將話筒用力掛上,但仍狠瞪著電話。

  蘇灝啊,既然對她擺明著輕蔑,又何必管她的腳是傷了還是廢了?

  至於她呢,比起矛盾的蘇灝,她的矛盾也沒少幾分。既然不想他再涉入她的生活,他來電話的時候,就該直截了當地跟他講清楚,為何還問他講不講理、討論什麼萬一?

  她該如同一年半之前,用徹底、果決的方式,離蘇灝遠遠的,她該再一次拿出當初離開的決心啊!不難的,她離開過一次,再一次應該不難的,不是嗎……

  電話又響了,怒意消了大半的她,望著短時間又響起的電話,猶豫著。

  蘇灝該不是想每隔三分鐘撥一次電話吧?

  紫築身上的叛逆因數,突然決定公休一天,晚上她要「好好的」、「心平氣和的」跟蘇灝溝通,大家都是成人了,該能理解好聚好散的道理。她就暫時委屆一天,乖乖待在床上。

  「我保證我會乖乖待在床上,沒事不會亂跑亂跳,你不必每隔三分鐘就打電話監督我。不過先說好,我答應聽你一次,希望你也能答應我,晚上跟我好好談一談我們的事——」她拿起電話,理所當然認定了另一端是蘇灝。

  「丫頭,你把我當成誰了?你那可憐的前任未婚夫?天氣挺好的,看樣子是沒機會下紅雨。真是奇怪了,天都不下紅雨了,你竟然有乖乖聽話的時候——」

  「威威?」紫築愣了好一會兒,為什麼打電話來的,都不是她以為的人?

  「嗯,很失望電話是我打的嗎?這麼快,別的男人就取代我的位子——」

  「古岳威,你這個混球,你還敢打電話給我?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最好別在我面前出現,否則——」確定是威威,她熄了一半的怒氣,又往上衝了。

  對蘇灝,她有虧欠,可以少氣一點點。但對威威,她可不覺得虧欠他什麼。

  「否則你會把我大卸八塊嗎?這種威脅我常聽,已經聽到沒感覺了。換些有創意的說法,比如把我綁在床上,用皮鞭打我、要我學狗叫……」

  「你夠了,你最近都看什麼奇怪的東西啊?滿腦子邪惡思想。我不想理你啦,你這個變態。總之,我不要再看到你,我要跟你絕交。」

  「這麼生氣喔?我講那麼多創意處罰還不能逗你開心,我猜猜看,你是不是被蘇灝吃了?」

  「古岳威!」

  「是!小的在,請問公主要小的幫您做什麼?殺了蘇灝嗎?只要公主一聲令下,小的使命必達。」古岳威語氣沒絲毫正經,只有翻閱公文的那雙黑眸,透著不甚明灝的認真。

  可惜紫築看不到他一心二用的高超本領,不然她會懂得小心防範,避免成為古岳威複雜腦袋裡某項「小計謀」的主角。

  「古岳威你在講什麼?我真的快被你們搞瘋了。」

  「這麼嚴重?好!不鬧你了。經過我那番精心表演,我應該已經幫你趕走蘇灝了。你怎麼還有機會被『我們』搞瘋?以我對蘇灝的瞭解,他應該很不齒你成為我古岳威的女人。」

  「你那些噁心的表演,是為了幫我?」

  「不然你以為是為什麼?我算準你巴不得蘇灝離你遠遠的,既然知道你需要我幫你趕走蒼蠅,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等一下,該不會這次我算錯了,你根本不希望蘇灝離你遠遠的?「

  岳威在公文的簽名處押了印,輕鬆靠往椅背,臉上的笑泛出一絲惡作劇的得意。

  他才不認為紫築真心希望蘇灝離她遠遠的!他自然不會告訴紫築他真正的想法。

  威威的解釋,讓紫築怒氣瞬間全消。

  她實在不該誤會威威,他向來都幫著她。

  「威威,謝謝你的好意。我還以為你太無聊了,沒事故意刺激蘇灝。

  你沒錯,我是希望蘇灝離我遠一點,最好大家都別再見面。可是蘇灝他——我不知道他吃錯什麼藥,居然說要包養我!你相信嗎?你不是說你瞭解他?

  咦?你什麼時候認識蘇灝?我為什麼沒聽你提過他?唉……威威,怎麼辦?「

  紫築煩躁地絞扭電話線,話說到最後已經沒什麼邏輯順序了。

  他在電話這頭,想盡可能壓住差點出聲的笑!

  要人家離她遠一點,又猶豫不決地問他怎麼辦?梁紫築要是真能趕走蘇灝,他古岳威就賭台灣會下大雪。

  「蘇灝,一九七四年二月七日生,二十歲就拿到律師執照。二十六歲成立律師事務所,目前名下的事務所擁有二十三位不同領域的專業律師。

  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每日必定晨泳。一個星期上三次健身房、一個月最少出席六次商業宴會,每次女伴不同,喜歡高瘦、胸圍豐滿的女性。偶爾喝酒,甚少抽煙。

  曾跟蘇灝傳出緋聞的名女人,多不勝數,從國會議員到影視名模,只要符合他的喜好,又願意自動獻身的女人,他一向是來者不拒。

  順便告訴你,我女伴之一江若,也曾是蘇灝的女伴。唉,這樣想起來,我好像比較吃虧。

  與他有商業往來的人,給他的評價是:冷漠果決、一具不見個人情緒的工作機器。工作效率奇佳,再困難的纏訟,到他手裡都能在最短時間內解決。可以與之為友,盡量避免成為他的敵人,當他的敵人下場通常很難看。

  以上就是我認識的蘇灝。很詳盡吧?不過跟你之前認識的蘇灝,大概不太一樣。

  一年前,我在一場宴會認識蘇灝,沒告訴你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所以沒提。反正現在這樣的蘇灝,你也不會有興趣——「

  岳威沾沾自喜地笑著。這些消息夠讓她震撼許久了,當然一定也足夠引起她不小的內疚。

  「你……確定!你講的人是蘇灝?」她沉默好久才問。

  「沒錯。不過,根據消息顯示,蘇灝並不是一直都這個死樣子。外傳他—年半之前,被未婚妻以不明原因退婚後,才變成這樣。至於那個未婚妻是誰,我應該不用再向你報告了吧。」

  如果可以,古岳威簡直想狂笑了。趁著紫築說不出話,他繼續說:「說實在話,以蘇灝現在尋覓女伴的標準,我很懷疑他當初怎麼會看上你?」

  「你什麼意思?」

  「很簡單的意思啊,你又不有名,人連一六0  公分都不滿,就我觀察,你也算不上豐滿,說聰明,也沒聰明到哪兒去,莽莽撞撞的,常常分不清楚好人壞人,工作常常做不滿三個月,惟一讓你狂熱的,只有服裝設計,偏偏服裝設計在沒打出名氣前,根本就是餵不飽人的工作,像你這種平凡得滿街都是的女孩,他看上你什麼?」

  「要你管!他說他喜歡我善良,不行啊!而且,我工作哪有像你說的常做不滿三個月!」

  這頭,古岳威毫不掩飾大聲笑起來。

  「果然你是沒任何讓他看得上的優點!男人在完全想不到女人有任何優點時,才說女孩子善良。」

  「古岳威!你不要太過分。」

  「好啦,不逗你了。晚上想吃什麼?我送晚餐給你,我們再來討論該怎麼解決蘇灝這個麻煩。」

  「不行,晚上你不能過來。蘇灝要來,我想先跟他好好談,如果我真的搞不定他,我再跟你討論。」

  「你確定你一個人可以搞定他?」

  「不是很確定,但總要試試。」

  「好吧,我晚上不過去了。有事要記得打電話給我。」

  「嗯。」

  「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是不是被蘇灝吃了?」

  「神經病!」紫築吼了一聲,直接掛電話。

  古岳威望了眼話筒,笑意盈眶。

  神經病?!那就是被吃了吧!

  桌 燈

  斟酒一杯

  暖不熱一池回憶

  隱隱成形的 是

  孤獨的輪廓

  隱隱了悟的 是

  愛與恨 距離之差

  僅僅一步

  我仍是 我

  仍是

  在沒有你的夜晚

  一個人

  陪桌上那盞燈獨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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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2 22:09: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個星期後

  距離那個她過度樂觀、以金能跟蘇灝好好談的晚上,已經一個禮拜了。

  早知道……算了吧!別再早知道了,自從蘇灝出現,她就不停處在早知道的扼腕狀態下。

  七天過去,她仍不斷咒罵著自己,發生車禍那天,她根本就不該出門。其實,她明知道對方故意刁難她,根本沒多大誠意要採用她的設計稿,約她那麼早的時間看設計稿,只是找碴罷了。

  短短一個星期,她失去了兩份工作,一份是在便利商店當中班店員,一份是二十四小時咖啡館的服務生。兩份工作做不到五天,她的腳就遭到意外橫禍。本來想說請幾天假就好,可惜兩邊老闆都以店忙沒辦法讓她請假為由,辭退了她。

  人家說:上帝關了一扇窗,必會開啟另一扇窗。真是既靈驗又諷刺!她失去兩份工作,但也得到另一份新工作,當蘇灝的專屬伴遊女郎。這就是那個晚上的結局!

  專屬伴遊女郎!虧他說得出口,也虧她居然接受了。假使威威沒在電話裡向她形容他認識的蘇灝,她可能不會糊里糊塗地妥協在蘇灝的吼聲下。

  威威口中的那個蘇灝,不是以前那個愛笑、愛熱鬧的蘇灝。威威說的那個工作機器蘇灝,她從來沒認識過。

  都是她害的,她只能像蘇灝吼的,她欠他的,她該讓他討回去。

  如果當蘇灝的伴遊女郎,這種分明要侮辱她的方式,能讓蘇灝的恨少些、甚至消失,受點委屈又如何!

  換個角度看,這種日子其實也差不到哪兒去。每個白天都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能拿來畫畫,看一件件賞心悅目的新衣服出爐,她偶爾會感激蘇灝。只不過,她的感激從不會超過夜晚十二點。

  一個星期來,蘇灝幾乎天天在這兒過夜,也不忘天天冷著一張臉對她。只有在床上,他才會有點溫度。然而,每回歡愛之後,他給的又是比歡愛之前更冷漠的表情,似乎是他要她,卻又厭惡要她。

  但最過分的是,昨天他竟然在激情時刻停下來,問了足以讓她全身血液冒火的該死問題:「你知道現在佔有你的人是誰嗎?你分得清楚我跟古岳威、或你的其他男人的不同嗎?你會在心裡比較誰好誰壞嗎?在你呻吟的時候,會不會搞不清楚該叫哪個名字?」

  她聽完只能氣憤地推開他,口不擇言說:

  「這幾天你聽我叫錯過名字嗎?等我喊錯名字,你再抗議也不晚吧!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到目前為止,我還沒在床上喊錯名字的紀錄。男人對我來說,上床脫了衣服,都是一個樣子,如果你指的好壞是指持久度,那我的答案是,差不了幾秒鐘,這答案你滿意嗎?」

  緊接著她下床套上棉質衫,甩門離開臥室。

  出了房門,她踩著重重的步子到餐廳,拉開冰箱拿了瓶水,灌了幾口,然後頹喪地坐上椅子。

  沒多久,她毫不意外聽見大門被人用力關闔的聲音,時間是深夜十一點四十九分,那是蘇灝第二次拿她的大門出氣了,卻是七天來第一回,蘇灝沒留下來過夜。

  總而言之,昨天她真的氣瘋了!瘋到只想傷害蘇灝、看蘇灝難過,因為蘇灝用那麼傷人的問題讓她難過!他們兩人會不會是前世相欠?今生才這般互相折磨。

  她不是不知道蘇灝在矛盾的厭惡裡,還莫名地在乎著她?!不是不知道問出那些蠢問題的蘇灝,心裡的難過沒少她幾分!

  從「那件事」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又七個月,她從沒埋怨過上天、從不去想那種事怎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是昨晚,在蘇灝被她氣走後,她一個人坐在靜得讓她發慌的餐廳裡,首次埋怨起不知名的力量……

  回想昨晚又有什麼用呢?紫築拿著畫了老半天仍畫不完的設計稿,發呆。

  五點多了,蘇灝一整天沒打電話給她,今天他會來嗎?

  就算是還債吧,也該有個限度,他們若要像昨晚那樣繼續下去,兩個人都會發瘋。

  也許沉溺在罪惡感裡,不是件太健康的事,她覺得虧欠蘇灝,那她能怪誰虧欠她呢?老天嗎?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也不願意。把自己當作還債的抵押品,根本是個錯誤的決定。

  她是不是該終止這個錯誤了?

  「老闆,李先生那個案子,橋聲說有麻煩,需要您幫忙。漢義企業那個案子,對方不服判決,確定要上訴,漢義的常董早上來電,請您回電。威和已經決定把明年的顧問聘約給我們,文總裁請您盡快跟他商討聘約。明天——」

  剛踏進事務所的蘇灝,還沒進自己的辦公室,就對一路跟著他報告事情的助理不耐煩揮了揮手。

  「讓我安靜十分鐘,十分鐘後,麻煩你端杯咖啡給我,我們再談。」走進辦公室,他將助理關在門外,無視對方一臉驚愕。

  來回開了十數個小時的車,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闔眼,他的感覺不光是累這個字可以形容。

  他很久沒像昨晚那樣,徹底失控、完全沒有理智可言!

  離開那棟大樓,他一路開到阿里山。時速多少,他根本懶得理會,只記得凡碰到高速公路的測速照相器,閃光燈就絕對不會放過他。

  狂飆到阿里山上,從滿天漆黑等到人聲鼎沸的觀日人潮湧現。

  太陽沒出來,他就站在觀日台上半癡呆的望著雲霧,懷疑著怎會沒多想就把車開到這個地方?

  那一年,粱紫築大學三年級,參加繫上舉辦的阿里山系游。

  那一年,剛從研究所畢業的他,陪家人出遊。他記得,那個早上太陽也像今天一樣,沒出來。

  在這個觀日台上,他第一次遇見梁紫築、第一次聽見她獨特的嗓音。

  他常想,假使梁紫築的嗓音沒太特別,那個早上他還會不會注意到個子嬌小的她?

  如果她的聲音沒在低沉沙啞中,多了幾分黏人的磁性,他還會不會在聽見她喊著——「喂!大個子,你好心點讓我站你前面啦。」之後,轉頭看她?

  那個不見太陽出現的早晨,個頭嬌小的她,把自己包裡得像團雪球,白色的羽毛衣、白色的針織長圍巾、白色的球鞋、白色的手套、白色的針織圖帽,一身雪白的她在五顏六色的人潮裡,像極了不小心從滿山雲霧分出來的一朵小白雲,落在擁擠的人群裡。

  他才回頭,就被她抓走所有注意力,他帶著不確定打量她,不懂為什麼會有對顏色選擇如此絕對的人?純粹的白色,她一定是瘋狂喜歡那個顏色。他當時是這麼想的。

  那時,她看他轉過頭似乎有些驚訝,趕緊指著她身後同系的男孩子,對他說:「對不起,我不是說你,我是說我後面這個大個子。」

  他對著她的話,笑了。不自覺側了身,表示他願意讓雪白色的她站到更前面的位子。如果那個男孩子擋住她觀日的視線,他必然也擋住她的視線。

  「沒關係。」她靦腆對他搖了搖手,「我站在這裡就可以了。」

  他沒再說什麼,正打算轉回頭繼續等待日出,她身後那個男孩子,卻以發現新大陸的誇張語氣說:

  「哈!小豬,我第一次看到你害羞耶。人家帥哥都願意委屈把前頭的位子讓你,你還羞什麼啊!看到帥哥,要趕快下手。小豬想找到人要,很困難的,所以每次機會都要好好把握。」那男孩子接著就將她往前推。

  很奇怪,當時他對那個男孩子的話報以微笑後,竟極為自然的伸手拉住她的羽毛衣,將她拉往自己身前的位置。他的動作事實上是種冒犯、是平常的他絕不會做出的行為。可是那天,他卻覺得彷彿一切就該如此發生;他就該由那個男孩子將她推向他之後,完成拉住她的動作。

  他至今都還記得那件白色羽毛衣蓬鬆柔軟的觸感,如同他對她的第一眼印象般——一朵小白雲。

  等待日出同時,他無視身邊家人三雙好奇打量的眼睛,和她聊了起來。

  「為什麼叫小豬?你長得不圓也不胖,怎麼得到這個綽號?」

  「兩隻豬。」她答得迅速,卻十分突兀。

  「兩隻豬?」他則是聽得困惑,看著她白色圓帽下露出的短髮層次分明,那黑亮的短髮與她一身雪白,在他眼中,已然是阿里山觀日台上最搶眼的對比。

  「我的名字叫梁紫築,念快些聽起來就像兩隻豬。小豬是我真正綽號的分身,我真正的綽號是兩隻豬。都怪我老爸老媽糊塗,要取名字前也不多念幾次,害我從小到大都擺脫不掉兩隻豬的封號。」

  「我們似乎同病相憐,不過我沒你那麼慘。我的名字叫蘇灝,一直到上國中,我開始跟同學玩梭哈、賭點零用金時,才被取了一個『輸了好』的綽號,每次玩撲克牌,同學就會起哄,喊著:輸好!輸好,看來我們都有很不用心、隨便給孩子取名的父母。」

  他不用看就能感覺到,父母在不遠處丟給他的白眼,而他的妹妹小瑾則在旁邊笑得毫不含蓄。

  「你人緣很差嗎?為什麼你同學都希望你輸?」她原望著日出方向的目光,轉移了。仰著一顆小小的白色腦袋,研究似的看著他。

  「我不是人緣很差,是人緣太好。大部分同學都跟我很好,我幾乎跟每個同學玩過撲克牌,卻從來沒輸過,導致跟我玩過牌的人,全希望看我輸一次。所以弄到後來,只要玩撲克牌,就有一堆人圍著我喊:輸好,輸好!」

  「你真的沒輸過一次嗎?」

  「我輸過一次,在國中畢業典禮那天。輸給我們班導師,我忘了是誰起頭,總之,導師聽同學說了我的不敗紀錄,加上同學胡鬧,我跟老師賭了一盤,我輸了那一次。」

  「你真的輸給你的老師?還是你讓他?」

  對這個問題,他笑而未答。心裡其實很驚訝,不管是當時,或者多年後的同學會上,所有人都覺得他輸了那一盤是天經地義的事實。沒有人問過剛剛的問題,沒有人有過懷疑。他甚至沾沾自喜,得意自己的演技高超。而眼前這團剛認識的小白雲,居然看穿了他。

  她真的看穿他了嗎?或者那個問題,只是碰巧被問出口的。

  他們在觀日台上閒聊,直至等不到日出的人群逐漸散去。

  最後他拋棄了家人,而她拋棄了同學,所有他們認識的人,全去趕塔阿里山小火車了。他們則是決定一起散步走回飯店……

  一夜飛車、一整個注定要疲憊的早晨,蘇灝站在觀日台上呆望著沒有日出的雲海,回想——

  想著他們在同樣地點的相遇、想著那些對白與畫面,同樣的山,不同的是眼前的白雲,不再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般潔白;同樣的觀日台,不同的是,他不想再愛她的心情。

  不想再愛……表示現在的他,無能為力地仍愛著她,不然,他不會痛苦的問著那些教兩人都難堪的問題!

  「叩叩。」敲門聲響起。

  十分鐘,過得好快。他歎氣,厘不清的腦子,依然未見起色,還是亂。

  「進來。」

  助理端進一杯咖啡,放下杯子就說:「老闆,剛剛漢義常董又來電話,因為你說要安靜……」

  「家新,我問你,事務所如果幾天沒有我,會不會倒閉?」

  安靜了幾秒,助理才不安地說:「應該不會吧……」

  「很好。橋聲手上的案子,你跟他說,他若是一個人再搞不定,可以開始準備辭呈。漢義的案子交給永芳負責,威和的聘約讓育天去談,我會先撥電話到威和打聲招呼。

  其他的瑣碎小事,暫時由你全權負責。有緊急狀況,撥我的手機。我很累,想休息幾天,可能兩天或三天,沒要緊事盡量別找我。

  現在你有十分鐘時間,向我報告這幾天有什麼非我處理不可的狀況,可以的話我希望沒有任何狀況。我已經超過三十個小時沒睡,有點累。如果你能讓我休息,我這個當老闆的,會很感激你,並且考慮幫你加薪。我的話說完了,輪到你說了。」他疲憊地喝了一口咖啡。

  「報告老闆,事務所運作正常,未來幾天也會正常,請老闆安心休息。」

  「謝謝你。」一杯咖啡只喝進一口,等到他想聽的答案後,他一刻也沒多留,離開了事務所。

  「威威,我需要你的幫忙了。」紫築撥了電話,招呼也沒打,就是一個「命令」。

  「都一個星期了,你的求救會不會太晚?而且你居然狠得下心,整整一個星期對我不聞不問,就這麼有把握我一定會幫你?」

  「對不起嘛,威威。我不是故意整個禮拜都不理你,我有苦衷——」

  「陪另一個男人恩愛甜蜜,算哪一類苦衷?」

  「我才沒陪另一個男人甜蜜——」

  「有沒有你心裡清楚!」

  「死威威,你幹嘛一直打斷我的話?」

  「是,小的錯了。公主請說。」

  「別逗了啦。幫我想辦法,好不好?蘇灝他——」

  「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要打斷你的話。你不覺得這種事,在電話裡很難說得清楚?況且,我整整一個星期沒看到你,你能不能可憐一下我想念你的心情?我們見面再談,好不好?」

  「嗯……好吧,不過不能在我家,我不知道蘇灝今天會不會來,我們約個地方碰面比較好。」

  「你到我家好了。」

  「好,我幾點到你家?」

  「現在如何?」

  「那一會兒見。」

  岳威掛下電話猜測著:看樣子,這一整個星期,蘇灝大概天天在小築那兒了。

  她確定要他幫的忙,是趕走蘇灝嗎?

  威威送她到家已經深夜十一點多了。

  她懷裡抱著一隻白色波斯小貓,咽嗚咽嗚地叫得溫柔、暖暖的在她懷裡摩踏著。

  威威說,為了討她開心,他才下定決心買下這只她很早就想要、但威威一直反對她養的小貓。

  關於蘇灝,她根本沒法兒跟威威討論出什麼像樣的結論。因為威威的每個提議,在她聽來,都太爛了!只會給蘇灝帶來「二度傷害」。說到最後,一整個晚上她的最大收穫是,在古家吃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料理、得到一隻可愛貓!跟她需要的「幫忙」,差了十萬八千里。

  「到了。我陪你上樓。」

  「可是——我不知道蘇灝在不在?」

  「我真的被你打敗了,這個不行、那個也不同意,你覺得你的優柔寡斷,能趕得走蘇灝那只蒼蠅嗎?」古岳威停好車,不管紫築的猶豫,已經將車鑰匙拔出鑰匙孔。

  「蘇灝才不是蒼蠅,他只是受了很重的傷。」她說得小聲,摸著小貓。

  古岳威翻了翻幾個白眼,真不知自己是欠了梁紫築什麼!

  「是。他受傷了,那你呢?你就沒有委屈嗎?小築,聽我的勸,要,就跟蘇灝把所有事講清楚,兩個人重新來過;不要,就現在下定決心,徹底做個了斷。」

  「我也想了斷,可是——」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想了斷,我幫你。把事情交給我,相信我這一次,好不好?我保證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也保證不傷蘇灝太深,OK?別再猶豫了。好不好?了斷的過程裡,受傷本來就在所難免,蘇灝會受傷、你也會,對不對?」

  「威威,我——」紫築轉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噓。」古岳威用拇指壓住她的唇辦,「你一個小女人受傷都能復原了,蘇灝這麼大一個男人,復原能力難道會比你差嗎?優柔寡斷不像你的作為。晚上你不也說了,再不作決定,兩個人都痛苦。」

  紫築低頭,暫時沒回應。

  他望著她猶豫的模樣,有些心疼,鑰匙又放回鑰匙孔裡,重新啟動車子,開了冷氣,看來她需要一段時間再想想。

  「威威,我是不是錯了?」她低著頭,靜默後再開口的聲音,有些聽不太清楚的哽咽。

  「你是說當初決定逃婚嗎?」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想看清她是不是強忍著眼淚。

  「嗯。我這幾天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突然不再像當初那樣肯定自己做得沒錯。」

  「你真的很愛他吧。」他看見她眼裡的淺淺淚光,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

  她聳了一下肩膀,沒答是,也沒反駁。

  「你要不要考慮選擇跟他復合?」

  「不要。」她答得乾脆。

  「這樣好了,明天開始到我公司上班。」古岳威悄悄在心裡歎息,看來要她「想通」,沒那麼快。

  「為什麼?我告訴過你,我對秘書這個工作一竅不通。」

  「你真心要蘇灝離開,就到我公司上班吧。不會秘書的工作,就從打雜小妹做起,反正咖啡館服務生、便利商店店員,這些工作你都願意做,到我公司當個打雜小妹你應該能勝任。我們別再討論了,聽我的話,把事情全交給我。」

  她想了很久,終於非常困難地點了頭。

  上了樓,古岳威幫她開門,站在門外,紫築朝門內掃了一眼,一片漆黑,有一下子分不清心裡真正的感覺是鬆了口氣、還是失落?黑漆漆的大廳,她直覺認定蘇灝沒來。

  「你進去,我不進去了。明天早上七點,我會來接你。」

  紫築走進門裡,轉身面對門外的岳威,一會兒才說:「威威,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傻丫頭,你不覺得現在問這問題很多餘嗎?想對一個人好,在我來說不需要任何理由。」他輕輕掐了掐她的臉。

  「你該不會愛上我了吧?我先警告你喔,我什麼優點都沒有,人不高、又不聰明,也不豐滿,重要的是,我不想愛你……」

  她總算恢復一點活力的話,引發了古岳威的爽朗笑聲。

  「這麼記恨啊?放心!你什麼優點都沒有,但有其他女人都沒有的本事,就是逗我開心。」

  「幾乎都是你在逗我開心,我——」她放下手上的小貓說得沮喪,最近她根本沒力氣逗威威開心。

  「丫頭,別想太多。你應該像蘇灝出現之前一樣,常常笑,別讓蘇灝影響你太多。我喜歡一個星期前,那個莽撞、逗人發笑、也常把笑容掛在嘴邊的小築。請你明天記得把那個小築還給我,晚安。」

  古岳威在她額頭吻了一下,然後將她轉向室內推了幾步,又緊接著親密地貼著她耳朵低語:「明天我會幫你帶營養早餐,晚上沒有蘇灝幫你暖被,找我送的小白貓一起取暖吧,再見囉。」

  幫她關了門,古岳威轉身走回電梯,等待電梯到達同時,他算計著那扇他剛剛帶上的門裡,一場「爭執」正要起跑。

  「你就捺不住一天寂寞?我不在你身邊有多久?才剛滿二十四小時吧?」

  紫築剛壓下客廳大燈開關,轉頭看見沙發上的蘇灝,嚇了好大一跳,差點喘不過氣。

  對蘇灝冷冷看她質問的三個問題,答不上話。

  一眨眼,蘇灝已經從沙發移動到她面前,用恨不得殺了她的目光瞪著她。

  「說話啊!是我給的錢不夠?還是我昨天晚上沒讓你滿足?你的身體就這麼需要男人嗎?你要男人是不是?我現在就——」他發了瘋似的搖晃著她,懷疑自己怎麼忍得了這麼久、懷疑剛剛他怎麼沒先拆了古岳威全身一下的骨頭!

  「夠了!蘇灝,求求你,別這樣,你聽我說好不好——」紫築讓蘇灝的瘋狂嚇住了。相較於蘇灝幾秒前才在沙發上的冷冷質問,他瞬間爆發的怒氣,顯得突然而恐怖。她被搖得頭昏腦脹,忍不住也跟著蘇灝放大音量。

  「說什麼!你還有什麼話說,不管你要說什麼,我都不想聽!」他氣得將她推往沙發,撲上前,用力撕裂她的白色洋裝。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讓他瘋狂?是她穿了一身潔白洋裝跟古岳威出去刺激了他,讓他想起阿里山的雲?或是古岳威與她的親暱……

  他只知道,他的心,有道傷口又一次被人揭開、被人狠狠踐踏;他只知道,他難受極了、痛極了。於是本能地,他也想讓她難受。

  這個蘇灝跟七天前強要她的蘇灝不一樣,此刻的他眼裡沒有一點理性,紫築望著他深不見底的恨意,慌了起來——他似乎真的想傷害自己!

  在恐慌裡,她不由得反抗起來,未料,她的反抗更加刺激蘇灝,他用了更多的力氣對付反抗的她。撕毀她的衣服後,他奮力拉扯她的胸罩。

  在拉扯與反抗中,蘇灝壓在她上頭,舉起手似乎是要重重落下、落在她身上,紫築直覺以為蘇灝要傷害她、以為他會動手打她,原本努力反抗要推開他的手,下意識護住頭部,脫口喃喃說著:

  「求求你,不要傷害我;求求你……」如果不是蘇灝的模樣驚嚇了她,她不會說出這些討饒的話,蘇灝這一面,她從沒見過!她第一次覺得害怕他、怕這個發狂的他。

  他的動作,在她的哀求下,凝結了。

  其實……他只是想,抓住她盲目亂揮的手,只是想……他到底在想什麼?看著她在他身下瑟縮、害怕的模樣、看著她身上在方才拉扯中留下的一塊塊暗紅色痕跡……

  他像塊燒得火紅的鐵瞬間進入冷水般,立刻回復理智,回到現實。

  蘇灝一下子隔開了兩個人的距離,他怔怔地站在沙發旁,俯視沙發上衣衫不整的她,再看看被他扯壞扔在地上的洋裝殘骸,眼裡似乎有滿滿的不解,不明白向來理智的他,怎會發瘋到讓她以為自己要……動手打她?!

  紫築感覺到壓在身上的重量消失,不安放下護著頭的手,目光找到站在旁邊的蘇灝,蘇灝的表情,撼動了她,他那麼挫敗的神情,還夾雜了茫然、脆弱……這些從前他不會有的神情,接連著再三出現。

  「對不起,」他看著她,痛苦地低喃,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不管你對我做什麼,這輩子我絕不可能動手打你,對不起。」

  他再看了她一眼,便離開了。

  這一回,大門被輕輕打開、輕輕關上。

  紫築蜷縮在沙發上,聽著蘇灝走開的聲響。

  他好像離開得很平靜。紫築待在原位,想著蘇灝的神情,想著想著,淌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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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2 22:10: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關於從前……

  「我請你喝咖啡。」駕駛座上的男人,搖下駕駛副座的車窗,對街邊的短髮女孩說。

  「蘇灝?你怎麼在這裡?」她的手剛剛不知對多少輛計程車揮過,也許是她大腿露得不夠多,居然連輛計程車都招不到。眼看系會研討的時間逼近,她這個主持人有極大的可能,會讓恐龍系主任給生吞活剝,理由是遲到。

  她在大街上急得差點沒掉出眼淚,沒想到,那個在阿里山上讓了最佳視野給她、還請她吃了頓大餐的蘇灝竟然出現。最棒的是,他有車耶!

  梁紫築想都沒想,很不客氣地直接拉開車門,以最快的速度坐進車子裡。

  「我現在沒時間喝咖啡,拜託你用最快的速度送我到學校,如果你趕得及在四點半之前把我送到,別說是一杯咖啡了,十杯咖啡我都陪你喝,而且,我請客喔。拜託、拜託。

  咦!不對、不對,你要在四點二十分之前把我送到,我得留十分鐘跑到行政大樓的國際會議廳。拜託、拜託,我請你二十杯咖啡好了。」

  蘇灝開了朵大笑容,這女孩,身上還是少不了她似乎非常鍾愛的白色,今天的她穿了白色襯衫、黑色短裙,頗為正式。

  不過倒是多了他在阿里山上沒見過的莽撞,根本不管她遇到的人是不是有空,就「強迫」他人為她飛車。然而,這樣的她,就是可愛到足以讓他大老遠從台中開車上來台北找她,心甘情願。

  「你只給我二十分鐘,最好趕快告訴我,你是哪所學校的糊塗學生!別讓我賺不到二十杯咖啡。」

  「對喔,我念x  大,讀的是服裝設計系。」

  蘇灝立刻加油門,這小女生真敢開。給他二十分鐘走平常台北交通順暢針花上半個多小時的路,二十杯咖啡還真難賺。要在時間內把她送到,他鐵定得收到好幾張紅單。

  但仔細算算,為了贏得二十次約會的借口,繳幾張罰單應該值得。她總不會要他一次喝完二十杯咖啡吧,所以只要賺到二十杯咖啡,他就能要求她「分期付款」,一次還一杯咖啡。

  嗯!非常劃算的交易——用罰單換咖啡。不對,是換二十次約會。

  「你為什麼笑得那麼奸詐狡猾?」卸下緊繃情緒的紫築,這會兒正巧瞥見蘇灝臉上一抹算計的得意笑容。

  「有嗎,我只是在想,一次喝二十杯咖啡會不會咖啡因中毒?」

  「喔!」他剛剛的笑怎麼看都不像是想問題的樣子啊!紫築眨了眨眼睛裡的困惑,「你不用擔心啦,我可以慢慢請你啊,一次喝一杯或兩杯都可以。說實話,就算你想一次喝二十杯,我可能也負擔不起,如果你要我一次請你喝兩杯,那我們去咖啡館時,我可能就只能看你喝咖啡,自己喝白開水了。」

  她是不是太不用大腦了?為什麼說出請他喝二十杯咖啡的大話?坐計程車都不用花這麼多錢耶。

  唉,一般人在情急下,就容易犯錯,更別說她這種在一般狀況就非常容易犯錯的人。

  只不過話都已經說出口了,總不好現在改口,拜託人家打折扣吧?何況,他好像很認真在幫她趕時間耶。

  哎!二十杯咖啡就二十杯吧。

  聽到她的話,蘇灝忍耐著被她評為「奸詐狡猾」的笑容想擴大的趨勢。

  「那就這麼說定了,一次一杯咖啡,分二十次攤還,好不好?」他側了側頭,瞄她一眼,目光立刻轉向前方。畢竟,咖啡要賺,兩個人的命也要顧。

  「當然好啊。」好奇怪,她為什麼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研討會結束後,她走出行政大樓,發現蘇灝站在外頭,一看到她,他立刻趨前拉著她要第一杯咖啡。她只好如他所願,帶他去學校附近的咖啡館。

  服務生端上兩杯咖啡。

  「你怎麼在台北?」他們在阿里山的飯店前交換過彼此的聯絡住址、電話,她記得蘇灝家住台中。離開阿里山後,她以為他們不會再有機會見面。

  蘇灝低頭沒回答她,盯著杯子裡冒煙的黑色液體,突然很後悔,之前怎麼不開口請她喝杯果汁,那麼現在他們賭的大概會是二十杯果汁,而不是二十杯他甚少會喝的咖啡。

  「你就這樣喝?」他抬頭注意到她直接將不加糖、不加奶精的純咖啡送往嘴邊。

  「不這樣喝,要怎麼喝?」她沒聽懂他的問題,以為蘇灝質疑的,是她喝咖啡姿勢不夠文雅之類的無聊問題。

  「你不加糖或奶精嗎?」

  「不加。我很喜歡喝咖啡、非常非常喜歡,只要有機會,我都只喝原味咖啡。你也知道,學生比較窮,不可能常有機會上咖啡館喝咖啡。就因為喝咖啡的機會不多,才要喝原味啊,加糖或奶精就太浪費咖啡的香味了。

  告訴你喔,為了我對咖啡的愛好,我還立志要找個喜歡喝純咖啡的白馬王子耶。啊!糟糕,說到白馬王子,我想起來……慘了、慘了!「

  紫築慌忙在背包裡翻找,一會兒掏出手機,一會兒又拿出一本記事本,翻了翻記事本,接著撥了一組號碼,在等待對方接通同時,她又像是突然想起對面的他似的,歉疚的說:「對不起,我撥通電話,一下下就好。」

  蘇灝根本來不及說話,她馬上對著手機說:「方方嗎?我是小豬啦。對不起,我今天不能跟你約會了,我——」

  「……&#X  ○……」

  對方似乎頗為激動,蘇灝隱約聽見手機傳出的說話聲。

  「你不要生氣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下回補償你……明天?明天不行啦!明天我要跟東東去看電影……後天也不行,後天要跟聲聲去買屏幕……哎,都不行啦。等下個禮拜輪到你,我們再把約會時間延長,算是補償嘛!」

  「……&#X  ○……」

  「我不管了!拜託!這個輪流約會的爛想法是你們提議的耶。大不了,從今以後我全部不去可以吧。再見!」

  掛了電話,她氣憤地將桌上的記事本、手上的手機,一口氣掃進背包裡。

  對面的蘇灝,觀望整個過程,心裡滿不是滋味的。這女孩,該不會天天跟不同男孩約會吧?!

  他才正要下定決心,努力愛上純咖啡,看看能不能撈個白馬王子的頭銜來當當……

  紫築的怒氣來得很快,但似乎去得也快。在蘇灝掙扎著要不要喝下第一口黑咖啡時,她已由怒氣轉為頹廢,頭撐在桌上,一臉無奈。

  「怎麼辦?我快煩死了。」

  她撐在桌上的頭,喝進另一口咖啡。那姿勢,嚴格來說是非常不雅、無禮的。

  可是,她微噴的嗓、無力的表情,再加上把頭撐在桌上,像個孩子似的就著杯口含進一口咖啡的模樣,在蘇灝看來,真的好可愛。

  他還是想試試黑咖啡的味道,試試擠進對面女孩的約會名單……然後把所有「敵人」一一殲滅!

  「擺不平你男朋友?」他啜了小小一口咖啡,沒一秒,拿起水杯灌進一大口檸檬水。

  「男朋友?我要是有男朋友,也不會落得今天的悲慘下場了。」她瞪大眼睛,將才被她扔進背包的記事本又掏了出來,攤在蘇灝面前。

  「你看,」她指著記事本裡密密麻麻的不同字跡,「這是方方寫的、這是聲聲寫的……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全都是那群死男生寫的,他們各自商量好時間,然後要我跟他們約會,理由就是我沒有男朋友!」

  「那你為什麼要聽他們安排?」蘇灝不解。

  「為什麼……對喔,我為什麼要聽他們的話……」蘇灝的問題讓她眼睛一亮,好像她就快能從,那堆煩死人的約會解脫,但一會兒,她想了想說:

  「我知道為什麼要聽他們的話了,因為我常常遲到,有時候會忘了上課,他們都會幫我抄筆記、提醒我該做什麼。所以啊……我當然要偶爾配合他們的要求。

  而且,他們說得也沒錯,我沒有男朋友,應該多跟其他人交往,才能找到適合我的人。

  可是……哎,男人好煩喔。他們都不喜歡喝純咖啡,怎麼能當我男朋友?何況,我對他們什麼感覺都沒有。

  煩死了!這樣約會下去,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你總是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嗎?」聽到那句什麼感覺都沒有,蘇灝更加確定,黑咖啡,他是愛定了!不管那黑色液體有多苦,他都願意挑戰。

  「對啊,不然呢?你覺得我話太多了?也對,我們才第二次見面,我好像說太多話了。」

  「你這樣很好。我只是不確定,你是原本個性就這麼率直,還是對我比較坦白。」

  紫築微偏著頭認真地思索起他的問題,她好像也不是對任何人都能有話就說。

  「我對你似乎特別坦白耶,好像很奇怪。可是,我本來說話就不太經過大腦。所以究竟是我原本就這樣,還是對你不一樣,我也不太確定……」

  蘇灝這下狠狠喝了一大口咖啡,這口咖啡,好像變甜了。

  「嘿!你敢喝純咖啡喔?」她終於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咖啡要喝原味,才不會浪費。」上帝原諒他說謊。

  「對咩、對咩。」她笑得很開心,完全沒想到蘇灝根本是偷她的話重複一次。

  「我有個提議,你聽聽看好不好?」他若無其事再喝了口咖啡,感謝老天,咖啡杯不是很大,他大概吞個兩、三口就解決了。

  「什麼提議?」

  「既然那些男孩子都不喜歡喝黑咖啡,而我還算喜歡純咖啡,我們又有二十杯咖啡的約定。所以,我的提議是,我暫時充當你的男朋友,你告訴那些男孩子,你找到心目中理想的白馬王子了,然後就能從此由無聊的約會中解脫。你覺得好不好?」

  「好啊!」能夠解脫,她的精神全都來了。」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

  「就算是我謝謝你請我二十杯咖啡吧。我只是幫你趕了一點時間,你就慷慨地請我二十杯咖啡,幫你一點小忙也算應該。」

  「你真的要幫我,不後悔?」她越想越覺得蘇灝的提議,再完美不過了。

  「不後悔。」

  付了賬,蘇灝走在前頭,幫她拉開咖啡館的玻璃門。

  「不是說好我請客?怎麼變成你付錢了?」出了咖啡館,兩人並肩走在人行道上。

  「我第一次充當別人的男朋友,想嘗試幫女朋友付錢的滋味,放心,你會有機會付錢的。好了,我們計劃一下,你想第一個通知誰?」

  「什麼意思?」

  「通知那些強迫你約會的男孩子,你有男朋友了。依我看,明天你要跟東東去看電影,那就選他當第一個被通知的人好了。我明天去接你,我們一起赴約會,讓東東看看我這位男朋友。後天你要跟聲聲去買屏幕,我也陪你去。你很快就能自由了。」

  好像很有道理喔,是該讓那群男生看看她真的有「男朋友」,否則他們根本不會死心。

  她突然覺得蘇灝很厲害,他怎麼記得住她未來兩天要跟誰約會……

  「好,都聽你的。」她有著佩服。沒來由的,她突然想起最早前問了一個沒得到答案的問題。

  「你是不是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在台北?你不是住台中嗎?」

  「那個問題啊。我來台北的原因,說出來你也不信。」

  「說說看嘛。」

  「嗯……我想賺二十杯咖啡,所以來台北。」

  「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

  站在華納威秀的售票處附近,他們連電影也沒看,就送走滿臉驚訝、不信,加頹廢的東東。兩人望著東東道去的背影不消片刻,蘇灝即得意洋洋地轉向她,討了第二杯咖啡。

  她只好在華納威秀附近,挑一家咖啡館償還她的「咖啡債」。

  「你為什麼特別喜歡白色?」等待服務生送咖啡時,他問。

  「喔,我沒有特別喜歡白色。是我爸爸喜歡看我穿白色的衣服,他常說,我穿白色衣服,就像我媽媽年輕的模樣。我知道他很懷念我媽媽,不知不覺就常穿白色衣服了。媽媽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我總覺得……」她聳了聳肩,似乎不太能立即把話說完。」覺得是我害死了媽媽、害爸爸失去最心愛的人。」

  「你父親疼你嗎?」他喝口剛送來的熱咖啡,沒掩飾語氣裡的擔憂。

  「當然疼我啊,我是他惟一的寶貝耶。你以為我父親會因為我母親的死怪我嗎?呵呵……又不是演電視連續劇!」她為蘇灝的憂心感到好笑。

  「放心,我爸爸很疼我。不過我跟爸爸不常見面,因為他的工作必須常出差。他一年裡在家的日子加起來不超過兩個月,常常這個月在紐約、下個月在英國,或者澳洲、日本。我難得跟爸爸碰面,每次相聚當然都想讓他開心,所以我在買衣服時,會特別考慮到爸爸,久而久之,我衣櫃裡幾乎全是白色衣服了。」

  「你很善良。」

  「這跟善良有什麼關係?」

  「孝順的人通常都很善良。告訴我,你最喜歡什麼顏色?」一杯咖啡,已經喝了一半。他終於發現咖啡的味道,除了苦,還有另一份他從未嘗出的甘醇。

  「紫色。你不覺得這顏色很浪漫嗎?最棒的是,我的名字也有這個顏色。」

  蘇灝笑笑,沒說什麼。

  雖然他們才見了三次面,他卻怪異地覺得彷彿許久前就認識她、覺得似乎十分瞭解她了。

  她不善細膩的言辭,只會以自己的方式,善待身邊的人。對那些對她好、卻強迫她約會的男孩,她選擇妥協,即使那會帶給她困擾;對她常不在家的父親,她則選擇以衣著顏色取悅,把真正的喜好放一旁。她對情感的表達,不在口頭上,而是用她做得到的行為……

  這個看似莽撞,又迷糊的女孩,蘇灝望著她,想著自己近日的改變——

  黑色的咖啡、常穿白色卻喜歡紫色的梁紫築……他喜歡的梁紫築、他逐漸喜歡的黑咖啡……

  那些因為認識她而產生的改變,竟能莫名地讓他覺得快樂,他對咖啡由排斥到半喜好;黑色、白色、紫色,他從不注意的那些顏色,在他心裡突然有了意義。

  而他,從不浪漫的腦子,更莫名多了些稱得上浪漫的想法……此刻他就想著,要把全世界的快樂都收集起來,送給她,假使快樂可以收集的話!因為他想看她的臉,永遠掛著讓他心動的甜美笑容,就像她在阿里山上、站在飯店門口,揮手向他說再見的那個笑容。

  也是那個一身雪白裡的笑容,讓他離開阿里山後,念念不忘。讓念念不忘的他,忍了三天,終於決定開車到台北找她。

  「去過淡水嗎?」蘇灝問。

  「當然去過。我雖然從小在高雄長大,但在台北念了三年大學,該去的地方差不多都去過了。」

  「喝完咖啡,我們去漁人碼頭坐坐,好不好?」

  「你不覺得遠嗎?」

  「不會。聽說那裡風景很美,我一直想找人陪我去看看。」

  「既然你不覺得遠,如果你願意送我回家,我就陪你去。」

  「你不說我也會送你回家,這是我身為男朋友應盡的義務。」

  「灝灝,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半真半假的?」

  灝灝?第一次聽她這麼喊他,他一時無法歸類聽到的感覺。

  她喊得那麼自然,他該覺得高興,可是聽起來親暱的稱呼,又跟她喊其他男孩沒什麼兩樣,感覺上他與那些強迫她約會的男孩地位相當。

  才見三次面,也許是他太急切了。不過,半真半假是什麼意思?

  「我不撞你的意思。」

  「昨天你說話了幫我,願意充當我的男朋友,那表示你不是想當我真正的男朋友,對不對?可是,你剛說送我回家是男朋友應盡的義務時,表情又很認真,好像你真的是我的男朋友……我覺得你對當我男朋友這件事,半真半假的。」

  或許,她並不如他以為的迷糊,蘇灝笑。

  「半真半假的問題,我們暫時別討論,我們先溝通一件事。你喊身邊的朋友,似乎都用兩個重複字,像東東、方方、聲聲,所以。我不要你喊我灝灝。」蘇灝說得果決,似乎是不容商榷。

  「兩個重複字我比較方便記,從來沒人跟我說這樣不好啊。你不要我喊你灝灝,那我要喊你什麼?」

  「用一個字喊我就好,只喊一個字也能省點力氣。」他笑得溫和。

  一個字?會不會太奇怪了!他又為什麼偶爾會用那種明亮得讓她想迴避的眼神,望著她。她老覺得,蘇灝那雙眼睛會說話。

  「灝?你不覺得這樣喊……太親密嗎?」

  「我目前是你的男朋友,跟你那些男的朋友,總該有些區別,親密一點沒什麼不好。」

  聽起來很合理,她找不到反駁的理,所以應該接受他對稱呼的要求。但,這樣真的對嗎?

  淡水的晚風,有潮濕氣味。比起夜裡的景致,這其實是個更適合看夕陽的地方。

  下了車,他很自然牽起紫築的手,往人群少的方向走。

  她該不該抽出她的手呢!從咖啡館到現在,蘇灝的表現……很有侵略性,怪的是在他該得到她抗拒的侵略下,她一點、一點也不想抗拒。

  更甚的是,他竟拉著她,往人群的反方向走,這在老爸送她的女子約會守則裡,情況有百分之百屬危險範疇,若要按慣例,她會婉拒。

  可是牽著她手的人,是蘇灝;拉她離開熱鬧地帶的人,是蘇灝,她不想拒絕他。

  她偷偷瞄了瞄蘇灝握著她的手掌,接著又慢慢移往上方,蘇灝的側臉可以望見半朵笑容。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看起來輪廓很深、看起來很溫和、看起來很有男人味、看起來很高、看起來很能讓人依靠……

  哎,她會不會看太多了?像現在這樣,直勾勾盯著一個男人看,對她來說可是非常稀奇少有的經驗。

  總而言之,她似乎被他吸引了……

  吸引?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感覺嗎?是她一直在其他男孩身上找不到的感覺嗎?她頓時又困惑了起來。

  「我臉上有什麼?」蘇灝突然轉頭,一張臉笑得得意,像極了抓到老鼠的貓般,毫不掩飾得意著。

  「沒什麼。」她做錯事似的,趕緊垂下頭。

  「你繼續看沒關係,我很高興我這張臉能留住你的眼睛。」

  「你講話都這麼華麗嗎?」她脫口問,才垂下的頭又立刻回到原位,看著他。

  「華麗?會嗎?我只是學你,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如果要檢討,應該檢討的不是我說話華麗,而是我對你的念頭,太過華麗。」

  「我不明白……」蘇灝直接的話,不知怎地,讓她的心跳失去規律。她不懂這些聽來彷彿情人之間的甜蜜耳語,他為什麼對她說。

  「你總會明白的,我保證。」他找到一個不被打擾、能坐著看淡水河的地方。」你介意坐地上嗎?可能會弄髒裙子。」

  「沒關係。」

  兩人肩並肩坐著,有一陣子只是靜靜看著淡水河,沒說話。

  「黑色的對面是什麼顏色?」蘇灝打破沉默,一開口就扔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給她。

  「白色嗎?」他突然想玩腦筋急轉彎嗎?

  「梁紫築的對面坐著誰?」

  「淡水河嗎?」她的對面只有罩在夜幕裡的淡水河。

  蘇灝笑出聲音,「我以為你會回答沒有人。」收起笑,他凝視她的神情,專注而認真。」黑色的對面,我們會直覺地認為該是白色。而現在,梁紫築對面,我直覺地認定了沒有人。不管在你心裡、或者你的對面,我都認定了沒有人、沒有其他男人。

  所以,你的對面、你的心裡,那個只能給一個人的位置,我蘇灝要定了。我的話,是不是解決了你那個半真半假的疑惑,以及你剛剛的不明白?「

  「我……」她根本不曉得要說什麼,只是認為這種狀況下,她該有點回應。

  「你覺得我的表白太快了嗎?」

  她搖搖頭,在他彷彿著了火的熱切眼神下,迷失了。」不會……可是我應該要覺得太快,對不對?」

  「沒有什麼應不應該,這時候,你只要聽自己的感覺就好,別想應不應該。」

  他的臉會不會靠她太近了?他似乎意有所圖拉近距離。

  他圖的是……親吻嗎?

  「你想吻我嗎?」紫築的說話聲,低得幾乎聽不見,至少她自已聽不清楚,耳邊只聽見心口怦怦,像是在跳舞的聲音。

  「如果你不推開我,我就會吻你;如果你願意繼續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就會吻你……」蘇灝的聲音也轉為低沉,卻在幾乎要碰觸到她粉色唇辦的距離前,定住了。他在等待,她該給的首肯。

  「我應該推開你對不對……」紫築覺得自己虛軟得差點說不出話,還好她現在是坐在地上。

  他的手已經佔據了她的臉,她冰冷的臉傳來熱熱的溫度。

  在「應不應該」的一來一往裡,蘇灝笑得溫柔,對她的「應該如何」沒回答,反倒問:「你要繼續用這種眼神看我嗎?」

  「什麼眼神?」她的頭暈暈的,這樣正常嗎?

  「期待我的樣子。」他沒把握在這樣貼近的距離下,能控制住自己等到她的應允。

  「我不是故意要這樣看你,我……沒跟男人親吻過……」連她都覺得出口的話,無法聯貫。

  嚴格說來,這時候的她還能發出聲音,算是很大的奇跡了。

  蘇灝或許沒錯,或許她的眼睛裡真裝滿了期待。

  她若夠誠實、夠勇敢,也許還能向他承認,在阿里山上望見他轉頭的那一刻,她的心就隱隱期待著什麼。

  若不是有著連她都不甚明瞭的莫名期待,她不會二話不說就上了他的車子、不會對將損失二十杯咖啡只感到少少心疼、更不會對能因此常看見他而雀悅不已……

  她確實是期待他的,極度期待這個輕易就讓她雙頰發熱的男人、期待這個……即將發生的吻。

  「是嗎?那我保證給你最好的初吻。」他終於除去兩人最後一點間隙,貼上那兩片攪擾了他整晚心思的粉色唇辦。

  才碰觸到蘇灝唇上的溫度,不知是淡水的夜風,或是他傳來的氣息,空氣裡有股淡淡海潮味的氣息,在他帶著溫柔的試探碰觸下,她全部思緒似乎都騰空了。

  紫築在腦袋一片空白的昏眩裡,只能將手攀上他牢靠寬闊的肩膀……昏亂地想著:他會照顧她吧?!在陌生的經驗裡,她惟一能夠相信的,也只有這個才見面三次的蘇灝了。

  她相信他會如他保證的,給她最好的初吻……她不曾想過要給任何人的吻……

  這就是她一直尋找的感覺吧,一種能讓她忘卻理性、讓她敢放手交出自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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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2 22:10: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他喝了不少酒,但神志仍可恨地清楚。

  「再一杯威土忌。」他搖了搖空杯,對酒保說。

  喝下今晚的第十杯烈酒,蘇灝丟了幾張大鈔,搖搖晃晃地走出酒吧。

  冷風一下吹走不少他好不容易喝來的酒意,多久沒這麼毫無節制喝酒了?一年有了吧。

  他晃進車裡,坐在駕駛座上,發怔。想起一年多前,家人強迫他戒酒的情況。

  自從告吹的婚禮結束,他有大半年都在白天瘋狂工作、晚上瘋狂喝酒的情況下度過,直到家人看不下去。

  後來,他花了三個月時間,終於戒掉必須喝酒,才能忘記梁紫築逃婚的痛苦。那時,他就告訴自己,這輩子,他不會再為任何一個女人碰上一滴酒。

  一年了。他以為他免疫了,至少能對梁紫築這三個字免疫,直到他再遇見她……

  蘇灝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方向盤,他一定要做些什麼,做些讓自己能徹底忘了梁紫築的事。

  也許,「以牙還牙」是不錯的選擇;也許,他至今仍受她影響,只是因為心有不甘。

  一會兒,他離開自己的車,走往街上,攔了輛計程車。

  他決定回離開了兩個多小時的大廈,這一次,他要找回沒有梁紫築的自由。

  「小紫,醒醒。」蘇灝輕輕拍著她的臉。

  紫築縮在沙發,身上凌亂穿著先前被他扯壞的衣服,睡著了。

  「小紫。」他又喊了一次,沒用太大的聲音。

  「灝……」半睡半醒裡,她有些迷糊地回了一聲。

  「小紫,醒醒好嗎?我需要跟你談談。」

  紫築揉了揉眼睛,意識到她不是在夢裡頭,那麼,她聽到的確實是蘇灝了?他喊她小紫?

  「蘇灝?」她眼睛全張開了。

  他坐在地板,上半身貼靠沙發,撥開紫築額上層次不齊的短髮,「你醒了嗎?」

  「你……還好嗎?你喝酒了?」她聞到由他身上傳來的濃濃酒味,想不透他離開又回來,突然改變的溫柔為了什麼?她又睡了多久?剛剛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她跟蘇灝的過去……

  「是喝了不少酒,但是還好。我們談談好嗎?如果你不累的話。」

  蘇灝的手,一直在她臉上,從額頭到臉頰,再到她的唇,他的指尖很輕很柔地在她唇上徘徊……他怎麼了?怎麼突然有這麼大的改變?紫築坐直了身。

  「我沖杯熱茶給你。」她試圖站起來,卻被坐在地板上的蘇灝制止。

  「我不需要熱茶,我只需要你坐著陪我談談。」

  「你想談什麼?」也好,他們是該談,難得蘇灝願意跟她談。

  「談我們。」他的手滑到紫築頸間,「小紫,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忘掉過去,就當作我撞你那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跟我重新開始。」

  「蘇灝!」紫築萬萬沒想到,他想談的竟是這個,她低喊一聲,就再也接不下話。

  他們不能重新開始,她不能跟他重新開始!

  「我願意努力。」蘇灝說。

  「努力?」紫築根本是無意識地重複蘇灝的話,她在聽見重新開始後,就不能思考了。

  「你說你無法為了一根草放棄整片綠地,那表示我還不夠好,沒有好到足以讓你的眼裡再也容不下別的男人。所以,逃婚不完全是你的錯。我也有責任,對不對?」

  蘇灝抽離了他的手,「我從小到大,做任何事都輕而易舉,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惟獨你,在我以為終於能擁有你一輩子時,你卻選擇逃走。對我來說,那是很大的打擊。

  我承認,我太驕傲了,驕傲到無法反省,你會選擇逃婚,我也必須負起一半責任。我甚至驕傲到不願去問你,為什麼要逃?

  今天我在酒吧喝酒,想著這些天、想著我跟你的過去,我總算想通了,我還是要你、還是愛你。你還記得我在淡水河邊告訴你的話嗎?你心裡那個只能給一個人的位置,我要定了。

  三年前,我確定我要那個位置;三年後,我還是要那個位置。所以,我又回來找你。

  晚上發生的事,我很抱歉。我看到你穿著白色洋裝跟古岳威回來,就氣瘋了,應該說我嫉妒得快要發瘋。

  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形了,我不會再勉強你能跟誰、不能跟誰出去。我會慢慢努力,直到你願意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給我。」

  他不該跟她說這些話!不該用這些話讓她進退不得!

  「我不能……」她該怎麼拒絕他?她沒能力拒絕這樣的蘇灝、沒能力……老天,為什麼會這樣?

  「小紫,就算你欠我的,至少給我一個努力的機會,兩個月好嗎?給我兩個月,如果兩個月你依然認為我不夠好、不夠資格擁有你一輩子,我就徹底退出你的生活,可以嗎?」

  兩個月是他給自己定下的期限,他要用兩個月讓梁紫築明白,她錯過了什麼,他要她後悔她錯過的。或許這樣,他就能釋懷、就能恢復正常,這是他在酒吧用十杯威土忌的時間換得的想法。

  紫築想了又想,兩個月的要求,不算過分,她似乎不能拒絕,更沒有立場拒絕蘇灝的要求。

  清晨六點半。

  「小紫,你該起床了。」他拉開被子,躺上她旁邊的空位,將半縮在床上的她,整個人收進懷。

  「我還想睡。」紫築翻過身,整顆頭往蘇灝的胸膛鑽。

  其實她早就醒了,醒著聽蘇灝下床、聽他走進浴室梳洗、聽他在廚房不知忙些什麼,把鍋弄得鏗鏗鏘鏘。

  早在柔柔的朝陽穿過窗簾時,她就醒了。她醒著看沉睡的蘇灝,看了好久好久,看著蘇灝的輪廓、看著他緊閉著的眼、看他很性感的唇……光是看著他,她就覺得很幸福。

  兩個月就兩個月,就當作上天可憐她,多給了她兩個月跟蘇灝相處的日子。比起她原來以為他們從此再不會有任何交集,兩個月像是多出來的禮物。

  她仍是不敢相信,昨晚的一切,比起劇情誇張的連續劇,毫不遜色。她以為蘇灝離開了就是離開了,沒想到,他又回來了,還說了那些話,讓她差點要不顧自身狀況……

  如果她夠勇敢,她該連兩個月的要求都拒絕,可是,她只是個平凡人,有平凡人的私心,就當她是自私吧!

  要離開蘇灝已經很難很難了!她曾鼓起所有勇氣離開過一次,而這一次,也許是連老天都覺得可憐她,才會在她必須離開前多給了她兩個月,她很滿足了。

  「你七點不是要跟古岳威出去?再不起床,你會來不及。」

  「灝……」

  「嗯?」

  「我跟威威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昨天可能說得不清楚,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太多!你想跟誰出去、想去哪裡、想做什麼,我都不會過問。」

  「可是,我跟威威……」

  「噓。」蘇灝按住了她的唇,「別說了。這兩個月,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你也別告訴我,其他男人的事,好嗎?因為我不太能控制嫉妒這種情緒。」

  「我……好吧。」既然兩個月後要再離開他,現在跟他解釋,她跟威威的關係,有什麼意義?

  「我幫你做了早餐,在餐桌上。我得走了,晚上我大概七點多過來,我們一起吃晚餐好嗎?」

  「好。」

  有鑰匙的古岳威,在七點整準時開了她住處大門。

  紫築安心在餐廳吃著早餐,「威威嗎?我在餐廳。」她往客廳的方向喊。

  兩片培根、一顆水煮蛋、兩片吐司、一杯牛奶,岳威進餐廳看見的,是正拿著刀叉在對付培根的紫築,一杯牛奶已經喝了三分之一。

  「這麼勤勞?居然自己做早餐?我不是告訴你,我會幫你帶營養早餐嗎?」

  「不是我做的早餐,是灝幫我做的。」

  「灝?你喊他灝?」岳威拉了張椅子,往紫築身邊坐,伸手拿了一小塊被她切得七零八落的培根。

  「喂!不准偷吃我的早餐。」

  「我只想吃一小塊,嘗嘗蘇大律師的手藝,小氣鬼。你再不報告你們的最新進展,我就把整份早餐搶來吃光。」

  「也不算什麼最新進展啦……」紫築邊吃邊說,一五一十將昨晚的「情況」做了個完整報導。

  這時她才領悟到,原來她身邊可以說話的朋友,只有威威。她由日本回台灣也不過三個月,從高雄搬到台北,她的生活裡只有威威……

  有時候她忍不住會想,如果威威沒在一年半前出現,面對生活中接踵而至的「災難」,她很可能過不去,今天的她也不知會在哪兒了……

  不聽還好,聽完紫築的陳述,古岳威原本眉開眼笑的表情,轉為嚴肅。

  「小築,你確定你要這樣?你想過蘇灝的動機嗎?」他原打算將紫築拉進公司,希望借此測出紫築在蘇灝心裡的重要性,如果蘇灝及格了,即使紫築不願說,他也會告訴蘇灝所有事。但現在,情況似乎變複雜了。

  「動機?他說希望重新開始,這不算動機嗎?」

  重新開始?但願這麼簡單。

  人不會在一個晚上,沒理由地突然改變想法,至少他不認為重新開始是個好理由。倘若蘇灝真想重新開始,應該一遇見紫築就會決定。

  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他不想繼續跟紫築討論「重新開始」這件事,因為他決定找蘇灝討論。

  「你還要到我公司上班嗎?」

  「是你要我去的,我本來就不太想去。我一直想不懂,我去你公司跟趕走蘇灝有什麼關係?」

  「這點小事都想不懂!你跟我親熱一點,蘇灝不是會很生氣嗎?氣久了,他自然會離開。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好像有。不過現在不需要了。反正兩個月後,我跟他說沒辦法,他就會走了。」

  「我不覺得兩個月後,你說得出沒辦法。」

  「……不會吧……」

  「現在就這麼猶豫,恐怕是會。」

  「威威!」

  「喊我也沒用,到時候別找我幫你說。」

  「我才不會!」

  「最好是不會。」

  他們在淡水河畔,很難相信,還是一模一樣的位置——他們一樣並肩坐著,望著淡水河。

  晚上蘇灝帶她吃意大利面,出了餐廳,只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她沒想到會是這裡,是昨晚她夢過的地方,她交出第一個吻的地方。

  「我偶爾會到這裡坐坐,事務所剛搬到台北那陣子,碰上很忙很累又很心煩的時候,我就會開車到這兒坐一二十分鐘,看著淡水河,什麼也不想。」一坐下,蘇灝就說。

  「為什麼要把事務所搬到台北?台中不好嗎?」她記得當初他提過,為了她想把事務所遷到高雄。

  蘇灝轉頭看她,聳了聳肩,過許久才說:「我沒辦法待在台中,你離開之後,我有大半年得抱著酒瓶才能睡著,你懂我的意思嗎?沒喝酒,我根本沒辦法睡。

  晚上喝得醉醺醺,白天再用工作把自己累個半死。就算這樣,我還是會想起你,每天到事務所,只要有人沒敲門走進我辦公室,我就以為是你。

  那個事務所,有太多你的影子,你的突擊檢查、你跟工讀小妹的笑鬧聲、你送食物給我的模樣,太多跟你有關的記憶,多到我覺得遷走事務所,才能好過點。

  我本來想照原定計劃,遷到高雄,想了很久,卻想不出遷到高雄的理由。沒有你,我搬到高雄一點意義也沒,最後我決定搬來台北。」

  他說這些話的目的,只是想讓她難過、讓她內疚。但當這些話出口後,他卻覺得自己動搖了,他彷彿看見昨晚從酒吧出來的「決心」,有了裂痕。

  她怎能用那種眼神看著他?她怎能說掉淚就掉淚?

  若會為過去那個受傷的蘇灝難過,她為什麼要做「那些事」?若是還有感覺,逃婚的那個晚上,她怎能立刻跟別的男人在大街上狂熱擁吻?

  梁紫築,到底是有心?還是無心?

  聽他說這些話,她掉淚。那個逃婚、背著他跟別的男人擁吻的她,當時心又在哪裡?

  「別哭,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沒事了。」他舉起撐在地上的手,拭去紫築的眼淚。他告訴自己,過去發生的事,證明了梁紫築是個沒有心的人,他何必為了兩三滴眼淚動搖?

  女人的眼淚,總是想到就來。

  「灝,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

  「過去就過去了,我們都別再說了。我帶你來這裡,可不是為了跟你說這些傷心話。猜猜看,我為什麼帶你來這兒?」

  她說不出話,只能以搖頭代替。

  蘇灝剛剛的話,給她太大的震撼。她沒想過,她離開會讓他那麼痛苦!她以為,他很堅強,堅強到即使沒有愛情、沒有她,也能好好地、快樂地過日子。

  「我帶你來這兒,是為了拿這個給你。」他從襯衫口袋掏出一枚戒指,拉著她的手腕,他將戒指放進她的手心。

  「這枚戒指我一直留著,除了你,沒有其他女人適合這個戒指。

  我說過,要用兩個月時間努力。今天把戒指給你,兩個月後你用這個戒指回答我。如果願意再嫁我一次,就把戒指戴上,如果不願意,只要不戴它,我就知道答案了。

  不過我要先聲明一點,你的答案若是不願意,請別再把戒指還給我,你可以把它丟進淡水河、或者變賣,我都沒意見。」

  她盯著戒指,這枚少有的藍鑽,她沒想到還能再看到它。

  當初蘇灝拿它求婚的時候,就說過因為她喜歡紫色,所以他才買下這枚與紫色相近的藍鑽。他還說,他找了好久,才找到這枚讓他看對眼的戒指。

  以為她在猶豫如何拒絕,蘇灝緊接著說:「拜託你收下,你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考慮。」

  「我的答案若是不願意,戒指真的能不還你嗎?」她小心翼翼將戒指收在掌心,如果不還戒指,她就有紀念物了……

  「當然。」原來她是想要戒指,原來她……果然虛榮。」風有點大,想不想回去了?」

  「嗯。」

  真 相

  如果可以相守

  就不要離別

  這無人相對的一路

  只剩想念

  還在狂嘯的夜風裡唱歌

  不斷唱著

  我其實依然渴望

  在你靈魂裡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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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2 22:10: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他的辦公室,向來沒上鎖的習慣。聽見門外的吵雜聲,皺了眉,正拿起電話想問門外到底發生什麼事,他的門旋即被推開。

  「老闆,對不起——」擋不住來人,只好跟對方進門的助理,不住地向椅子上的男人道歉。

  蘇灝一看進門的人是古岳威,便對助理說:「沒關係,幫我送兩杯咖啡進來,如果有找我的電話,暫時別轉進來。」

  「好。」

  「還有,下次古先生如果再來,讓他直接進來沒關係。」助理要退出辦公室前,蘇灝又說。

  「知道了。請問古先生的咖啡要奶精跟糖嗎?」助理問。

  古岳威不待人招呼,早就大搖大擺坐上三人座說:「我不喝咖啡,請給我果汁。沒果汁的話,冰水也行,如果再沒冰水,什麼都不給也無所謂。反正,我不是來喝東西的。」後半段話,他是看著蘇灝說的。

  助理離開後,椅子上的蘇灝,放下手裡的筆,說:「我以為你會喜歡喝咖啡,因為紫築喜歡。」

  「她喜歡,我不一定要喜歡。不過,你是因為小築喜歡咖啡,才喝咖啡嗎?這點我倒是很好奇。」

  「與你無關。我們直接談你大駕光臨的目的,這樣乾脆些。」這種問題,蘇灝壓根不想回答。

  「要乾脆,簡單。這幾天,小築開口閉口都是你……」

  「她在你面前談論我,是讓你羨慕?還是讓你嫉妒我們的恩愛?」

  「嫉妒,談不上。至於羨慕,我還沒決定要不要羨慕。」

  「既是如此,她在你面前談論我,又怎會勞動你親自拜訪我?」

  「我來拜訪你,目的只有一個,想問問你的『重新開始』,是認真的?或是有其他企圖?」

  「古先生,沒想到你對『卸任床伴』還真是盡心盡力。」蘇灝嘲弄地望著沙發上的男人。

  古岳威沉默片刻,助理正巧端了一杯咖啡、一杯果汁進門。等辦公室再度剩下兩個人,他才說:「你果然不是認真的。」他拿起桌上的果汁,一口氣喝下半杯。放下杯子,他離開位子。

  「你從什麼地方判定我不認真?」蘇灝冷眼看著古岳威起身,對他判定的不認真,不作否認。

  「從你若無其事把『卸任床伴』四個字用在小築身上,就能判定了。」說完,古岳威往門走去。

  「就這樣?你真的只想知道我是不是認真而已?我以為你對梁紫築的盡心盡力,不只如此。」蘇灝望著已經站在門口的古岳威說。

  「確實不只如此,我若不是討厭弄髒自己的手,剩下的半杯果汁,現在應該已經扔在你身上了。」

  「你今天到底用什麼身份、什麼立場,來我的地方質問我的心態?」對古岳威護衛紫築的姿態,他就是莫名地無法忍受!

  「蘇灝,你何不問自己想聽哪種答案?你想聽我承認,我是以小築前任床伴的身份及立場嗎?這會讓你好過點?讓你更有理由、更理直氣壯傷害她,是不是?mpanel(1);

  我一直想不通,你當初怎能任由小築離開你?如果你在乎到願意娶她,你難道不覺得她的改變突然得很不合理?你難道沒想過要瞭解事實?

  蘇灝,其實找出事實不難,只要你放得下受傷的情緒。

  你剛才對你的助理說,下次我再來,讓我直接進來。我猜,你大概是算到我會再來。可是我衷心希望今天走出這扇門,不會再為了小築而來。

  我要說的話很簡單,聽不聽得進去隨你。不要傷害她,因為我能保證你一定會後悔。

  最後我再說一次,你若傷害她,逼得我非再來這裡不可,我就絕不會顧忌是否會弄髒自己的手。」

  看了眼關上的門,蘇灝的眼睛努力想回到一堆資料上,心思卻老轉在古岳威離開的那些話——

  瞭解事實?!

  親眼所見的事實,若仍舊不算事實,究竟什麼才是事實?!

  古岳威以護衛紫築的姿態出現、質疑他不該輕易放手,難道不是更加證明當初他親眼所見的再真實不過了嗎?梁紫築不過是個愛招搖魅力、招蜂引蝶的女人罷了!

  古岳威若不深受她近似清純的魅力吸引,又怎會以護衛者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後悔?!古岳威又想以哪種方式讓他後悔?以古家的財力、權勢嗎?真是如此,他只能說古岳威太小看他蘇灝了!

  暮春了,溪頭的夜卻仍有幾分寒涼。杉木林裡,一棵棵筆直的杉木,依舊筆直地聳立著。一切似乎沒改變,又似乎有著形容不來的不同。

  她握著蘇灝的手、蘇灝握著她的,是誰握著誰的手,她分不太清楚,只知道林子裡的這條步道通往大學池。

  入夜的林子很安靜,偶爾有三兩個遊客與他們擦身而過,大部分時候,她都覺得在這漆黑的林子裡只有她跟蘇灝兩人。

  這是第五個風景區了吧?是蘇灝有計劃地帶她「參訪」的第五個風景區了。至少,她覺得蘇灝是有計劃的,他雖不說。

  從冬山河、貓空、鳥來、石門,到現在的溪頭,他帶著她,似乎是打算拜訪每個以往他們曾一起去過的地方。照他這樣「玩」下去,她猜也許下個他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阿里山了。

  很奇怪,最近的日子像是被人撥快了,她總覺得眼前的時間快得抓不住!蘇灝會趁著週末假日帶她出遊,他們也不過玩了五個地方,就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啊!這麼算下來,他們頂多再到三個地方,她就必須跟他說「再見」了,而這一回,是真的不再相見……

  這些日子,她的生活很簡單,簡單到只有蘇灝、威威、服裝設計稿,如此簡單的生活,卻給足了她許久不曾出現的幸福感。

  幸福……她以為她的生活不會再有的感覺、以為上帝已從她生命裡拿走的禮物,沒想到會再次回她心裡。

  「在想什麼?」拿手電筒探照步道的蘇灝問,握著她的手使了點力。

  「想下個週末,你要帶我去哪兒?」

  「不去哪兒,就待在台北,你覺得如何?或是你特別想去哪兒?你說,我就帶你去。」

  「我還以為你想……」她只說了一半。

  「想什麼?怎麼不把話說完?」

  「我只是以為,你想帶我玩遍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

  「你發現了?我確實這樣想過,如果不是時間只有兩個月,我會帶你再走一次日月潭、清境、梨山、谷關、合歡山、古棧道、花蓮……所有我曾經牽你的手去過的地方,所有……算了,我們別說這些。走那麼久累不累?」

  「還好。」他為什麼不提阿里山?不提他們初次見面的地方?不提他們約定好、她卻無法履約的蜜月地點?是因為她曾失約,他才不提嗎?

  「小紫,握緊我的手,好嗎?這也許是最後一個地方,我可能沒機會帶你重遊其他去過的地方了。」

  蘇灝的語氣很感傷,讓她不知所措,除了緊緊握住他的手,用握緊的力且回應之外,她不曉得還能再做些什麼,一個多月來,蘇灝從不詢問她對兩個月後如何決定。

  她不是瞎子、不是鈍了感覺的人,正因為如此,她沒法兒對蘇灝這一個多月的「努力」視而不見,他努力著跟她重新開始!

  他帶著她去一家又一家風格獨特的咖啡館,他們常常各自點一杯純咖啡、靜靜品嚐咖啡、靜靜離開咖啡館,在那樣的安靜裡,他們就像熟識多年、卻仍然對彼此依戀極深的愛侶……

  週末,他就帶著她遊山玩水,儘管都是曾經去過的地方……

  他不在她面前提其他人,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就像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人、就像他們需要在乎的只有彼此。

  極少的時候,他會跟她聊聊事務所碰到的大案子;極少的時候,他會給她的設計稿,一些很棒的點子……她怎會看不出來蘇灝的努力?!

  而她,也只能努力假裝一切都是「新的」,假裝她跟他是剛認識的兩個人、假裝……他們有的不只兩個月、假裝他們會有長長的未來!

  剛剛蘇灝的話,卻提醒了她「時間」是真真實實存在的、是無法用假裝就能視而不見的。這種時候,她也只能緊緊地、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因為她的心難受得說不出話!

  「兩年前,我們來這裡碰巧是雨天,你還記得嗎?你吵著要我陪你淋雨,那天雨下得很大——」蘇灝突然停下腳步,一會兒將她拉進林子裡一棵杉木後頭。

  「我不肯讓你淋雨,因為怕你著涼。結果你生氣了,一個人跑進這片林子,我跟在後面喊你,聽著你頑皮的笑聲。那天雨那麼大,你的笑聲我卻聽得好清楚。我的耳朵,聽不見雨聲、聽不見其他聲音,我只聽見你奔進這片林子,開心地笑著、喊著我的名字……那麼大的雨,我卻只聽見你……」

  「灝……」她記得!她當然記得!他們一起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她全部記得。那些記憶,是她最珍貴的寶貝、是她極度難過時惟一有用的安慰!

  那天,他們淋得全身濕透,他後來追上她,用一個吻當作懲罰,懲罰她的任性,那是蘇灝最常用的懲罰方式,他總是用吻處罰不聽話的她!

  有時候,用的是溫柔的吻;有時候,用的是讓她隱約覺得疼痛的吻。然而不管哪種吻,都足夠讓她明白,蘇灝對她的寵愛強烈到捨不得責備她。

  「小紫,你一定不知道我多喜歡聽你這樣喊我!每次聽你這樣喊,我就能告訴自己,你的心裡這時候只住著我,我就……就有力量繼續下去。有力量不去想兩個月後你若決定要我走,我會不會撐不下去?小紫……」

  紫築聽著他低語,聽著那些字句在她心裡造成的酸澀……老天到底為了什麼要她遇見這個在她眼中完美的他?為什麼要讓他們相遇,卻不給她資格擁有他?到底為了什麼?!

  她混亂地想著……來不及張口說些什麼,蘇灝低頭封了她的唇。

  紫築立刻踮起腳,緊緊攀住他、偎著他寬闊的胸膛,用盡所有熱情回應他突然給的吻……在這說不出話的時刻,或許她惟一能給蘇灝最真實的東西,只有無聲的熱情了。

  他探進來的舌,得到她最熱烈的招待,她愛戀地舔嘗著他唇舌的溫熱,回應著,一會兒把自己的舌送往他的齒間。依附著蘇灝的她,不斷往他的方向靠,她的手甚至伸進他的衣衫裡,帶著索求的急切,揉著他的肌膚……

  「別讓我控制不住——小紫,別這樣、別讓我忍不住在這裡要你……」蘇灝想將她的手由衣服裡拉出來,試圖掌控似乎偏離的理智。

  「不要控制,我不要你控制自己,因為我現在要你。灝,求你要我,我需要你、需要感覺你……灝……」

  她聽見蘇灝一聲輕歎,接著聽見他扯開皮帶的聲音,不一會兒,他用手撩起她的裙子,拉下裙子裡的白色內褲。

  「感覺到了嗎?」

  這一刻撫著她的臉,他竟覺得彷彿真與她合而為一,他空了許久的心,彷彿在這一刻被她補滿了。感覺上,這一刻他們一起結合的,不只是身體,他似乎還佔據了她的靈魂、而她也佔據著他的。

  該死的!為什麼他總是因為她而昏亂!他恨極了這種感覺!

  他激烈的動作,卻讓紫築一下子攀上高空、讓她不小心跨過了辛苦造築的藩籬,失神的她,在霎時裡忘記,她給自己定下絕不對蘇灝說愛的界線,脫口說出:

  「灝……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

  「愛我,就認真考慮不要離開我。」蘇灝在瞬間停止動作,沉默了好久才說。

  「灝,我不——」

  「別說,不要在這時候給我答案,你還有時間可以考慮,不要現在給我拒絕的答案。」他抽離她的身體,因為慾望已在那句「我愛你」之後,徹底平息……

  愛這個字,由她口裡釋放出來,顯得可笑而諷刺。

  如果她說的愛,真是愛,她怎能用那麼草率的方式離開他?

  但最可笑諷刺的,不是她出口的愛!而是他的心竟然還因那個字深深撼動!在他聽見後,竟有大半心思認真地想把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真是可笑諷刺!

  是梁紫築還傷他不夠深嗎?才讓他可笑的還想留住她?!

  他該學聰明、該在這場「重新開始」的平復計劃裡,守住他想自由的立場,他不要再被梁紫築牽絆、不要再為她痛苦了。他的心,要自由……

  想想古岳威吧!想想古岳威跟她的曖昧,不要只是看眼前這個清純地像個天使的她、不要盯著那雙像是只為他閃亮的黑瞳,他就不會那麼迷惑了。

  蘇灝幫她整理了身上的凌亂,順了順她的發後,才低頭整理自己的凌亂。

  「我們回飯店吧,大學池明天早上再去,可以嗎?我已經沒心情再往前走了,對不起。」理清身上的凌亂,卻依舊理不清心上的掙扎。說完話,蘇灝先一步走出林子,走回步道上。

  等到她跟上來的腳步聲,蘇灝沒回頭、沒牽她的手,而是快她一步領在前面。一前一後的兩個人,這一整晚,沒再說半句話。

  紫築拉開梳妝台抽屜,那枚藍鑽安安靜靜躺在角落裡,她拿出戒指,在手上把玩,表情有些恍惚。

  溪頭回來後,蘇灝的話變少了,大多時間都沉默著,會說話的好像只剩他那雙眼睛,他似乎認定了兩個月後,她給的答案會是什麼了!

  她該為他的認定感到心安,因為至少他是有心理準備的。可惜她感受不到該有的心安,在她心裡出現的,是越來越多的迷惑。

  她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肯定了,不再肯定離開蘇灝、放棄垂手可得的幸福,是絕對正確的決定。

  想起一個半月前,威威的預言,他斷定了她說不出「沒辦法」,這時候,她真覺得威威對她的瞭解,比她對自己的瞭解,多了許多!

  「小紫,我買了你愛吃的海鮮披薩。」蘇灝推開臥室的門,看見她坐在梳妝台前。

  紫築慌亂將戒指放回抽屜,轉頭看提著紙盒的蘇灝,才驚覺到自己竟坐了整個下午那麼久!她起身走向蘇灝,凝視著他……

  「灝,如果……如果沒有孩子,你會不會遺憾……」

  老天!她怎麼就是管不住自己?!她不該問的、不該問的!問了,就表示她真的打算留在他身邊了啊!

  可是,她不想嗎?

  「你不想生孩子嗎?不想生孩子,就不要生,我不會勉強你做不想做的事。我不介意沒有孩子。」

  「可是,你那麼喜歡小孩。以前你總說結了婚之後要努力『生產』,總說孩子是最棒的禮物。」

  「我是喜歡孩子,但我的喜歡若變成你的勉強,我的喜歡就毫憑意義。為什麼突然提到孩子?」

  「沒……沒特別為什麼,只是我最近打算畫些童裝,突然想到如果要專心在工作上,有孩子會很麻煩。昨天威威打電話來,他說有間服飾公司對我的設計有興趣,我想……其實真的沒什麼,我只是胡思亂想,隨便問問你。」

  紫築慌張地說完,急著走出臥室,想偷一兩分鐘平靜「孩子」這個話題給她的心痛。

  「我不要孩子,如果這樣能留住你,我就不要孩子,一輩子都不要。」蘇灝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離開。」這樣,你就願意嫁給我嗎?」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沒關係,我們還有時間,至少你的答案已經從本來的不願意,變成不知道。不說這些了,披薩冷了就不好吃了。」他放開她的手臂,等紫築離開,他回頭又往梳妝台看,那枚戒指,她很可能會戴上吧!方才踏進臥室,他沒錯漏她怔怔瞧著戒指,那張渴望的表情。

  站在三十五層的企業大樓前,紫築猶豫起來。她只是很悶、只是無聊、只是出來逛逛,逛著逛著就逛到古氏企業。

  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碰上她心煩、想找人說話時,她最常想到的人是古岳威。

  是自從她離開蘇灝、自從動了一次大手術、自從父親過世後吧!威威在她經歷一連串的「變故」後,態度強硬地以兄長姿態介入她的生活,她沒力氣抗拒他的強勢態度、沒力氣抗拒他提供的照顧。

  威威說,他失去一個長得很像她的妹妹,而她則失去父親又失去情人,他們兩個「各有失去」的人會相遇,一定是老天故意安排,老天想補償他一個妹妹;也補償她一個代替過世父親的兄長。

  她無力反駁,事實上,離開蘇灝那段日子,她對一切都無能為力,老天像是打定主意找她麻煩,剝奪了她的生育能力還不夠,接連著帶走她惟一的親人——她父親。

  她忘不了,當她動完手術恢復意識,卻被告知父親往日本的飛機失事,那種全然無望的痛苦,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動手術、為什麼還要活下去?

  是她要爸爸別擔心,要爸爸去忙公司的事,因為當時日本方面不斷催促父親過去,她還保證等手術完,她恢復了就會到日本找他,她父親才在萬分不願下上了那班飛機,她等於是間接害死了父親。

  那陣子,她痛苦地在醫院等待醫生批准她能出院、等待著可以到日本……那段日子若非威威在第一時間幫她趕去日本、幫她處理一堆瑣事,她絕對熬不過去……

  「發呆不是好習慣喔!」

  紫築先是讓人從背後輕拍了一下,才聽見熟悉的聲音。

  「怎麼在這兒?特地來找我嗎?我還以為你有蘇灝就夠了。」古岳威笑著,說的話雖有揶揄,但眼裡淨是貨真價實的擔憂。

  「我本想上樓找你,可是又覺得不妥當,沒事先打電話給你,怕你正在忙。」

  「什麼時候學會跟我見外了?我記得一年多前我就醫好你這個毛病了啊。我想想,一定是蘇灝把你帶壞了吧?我早就警告過,你要跟他保持距離。

  幸好!老天站在我這邊,我剛去談了筆生意,回來正好途到在街上發呆的你。說吧,什麼事把你煩得心神不寧?「

  「威威,我沒辦法跟灝……我想嫁給他!」她終於說出來了,沒想到要在威威面前,她才說得出自己真正的渴望!她想,威威應該會贊成,他應該會支持她,現在的她,只剩一點點猶豫了。

  只要威威給她一點點支持,再告訴她一次:孩子不是婚姻的一切。就像以前威威常鼓勵她那樣,她就不要再猶豫了。她真的沒辦法,沒辦法舍下蘇灝,在溪頭那一夜,他在林子裡說那些話的模樣……

  她想了好久,捨不得就是捨不得。她捨不得林子裡憂傷的蘇灝、捨不得拉著她說:一輩子都不要孩子的蘇灝!捨不得滿身酒意求她重新開始的蘇灝,要她怎麼捨得下?!她這輩子惟一的男人、惟一讓她寧願自己痛苦也要對方快樂的男人、惟一一個輕易就能讓她臉紅心跳的男人!

  古岳威沉默半晌,「我最近在公司頂樓設了一座空中花園,前天才剛完工,我還沒找到時間上去,你陪我去看看。上個星期,我托懂咖啡的朋友買了一磅頂級藍山咖啡豆,等會兒煮杯咖啡請你。」

  「你不是不喝咖啡?」

  「我不喝,但你喜歡喝,那是要買給你的。不過我可不會整磅都給你,你要喝就得到我公司來喝。不這樣用咖啡誘惑你來,你大概一輩子沒看到我都無所謂。」

  「威威,你不要對我那麼好,我已經欠你很多了,這樣我要怎麼還得清?」

  「說什麼欠不欠的?我聽不懂。走吧,你沒聽見頂級藍山在呼喚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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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2 22:10: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頂樓的風很涼,拂面而來的涼風裡夾雜了濃郁花香。

  「好漂亮的花園!」紫築望著上千坪的空中花園,忍不住驚歎。蜿蜒的數條步道通往不同的涼亭,步道兩旁栽著色彩繽紛的花簇。

  「確實很漂亮,想不到那個小女生挺有天賦的。」古岳威自語著。

  「小女生?哪個小女生?」紫築沒忽略他的話。

  「最近認識的女孩子。我們到涼亭坐一下,咖啡等會兒就上來了。」他沒什麼誠意地給了答案,一臉不打算繼續討論「那個小女生」的模樣。

  紫築不再追問,走進檜木涼亭。她挑了一個可以靠樑柱的位置坐,深深吸進幾口木頭香氣,感覺身體似乎變輕盈了。這幾天,她過得並不輕鬆。

  看著她微闖雙眼的鬆懈神情,古岳威心疼著。

  這陣子,她總迴避他。打電話給她,總是聊不上幾句,約她出來,她的答案總是改天。他知道,她對該做的決定很掙扎,這早在他意料中。他只是沒料到她會一出現就說,要嫁蘇灝。

  「小築,如果你沒對蘇灝坦白,我建議你不要嫁他。沒得到他的諒解前,他不可能想娶你,就算要娶你,也絕非出自真心。」古岳威接續了在樓下的話題。

  「不是真心想娶我?如果不是出自真心,他有什麼目的?不想娶我而娶我,他能得到什麼好處?」紫築問得惶然,若非真心,這段日子蘇灝臉上出現的憂傷,都是假的?他說過那些讓她心痛的話,也全是假的?

  她曾想過,那麼氣憤的蘇灝,怎會一夜間改變了想法?威威的提醒,她並非聽不進耳裡。

  問題是,蘇灝還圖她什麼?她的人?他早就得到了。她的心?也早在蘇灝那兒了。所以,她早已經沒什麼能給他卻還沒給的籌碼了!他還圖什麼呢?

  「也許他要的,不是什麼好處,只是純粹想報復你。」岳威坐到紫築身邊。

  「報復?」她複述一回,然後陷入沉默。

  是為了報復嗎?良久,她流露出一朵淺淺笑容,表情是讓古岳威意外的釋然。

  她沒想過嗎?不,她想過,想過他可能是想報復她。但這種報復方式,在她看來幼稚得可笑,然而真用上這種幼稚得可笑的方式,表示蘇灝是恨極了她,恨到要不擇手段。

  是報復的話,就簡單多了。她不需再為那些話而夜夜難安、不需再為他那些受傷的神情極度難受!

  「他若只是想報復,我就更應該嫁給他。」紫築終於說了話。

  「小築,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嫁給他,你不會快樂。」

  「誰說我要快樂的?我不需要快樂,蘇灝才需要快樂。威威,我決定了,我要嫁給他。」

  「何必這樣折磨自己?」

  「我沒折磨自己,被折磨的人是蘇灝,是我剝奪了他的快樂。等他報復過,我就能把快樂還給他了。蘇灝對我來說,是比我自己還重要的男人。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經驗,當你很在乎一個人,你會把他的快樂看成自己的快樂、他笑你就能跟著笑、他難過你會比他難過,我對蘇灝就是這種心情。一年多前,我沒別的選擇,我只知道,他值得一個完整的女人,我不能霸著他的愛,要他屈就不完整的我。

  我原本打算一直待在日本,就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這一年來我身體裡空了的不只是手術台上被醫生切除的那一部分,我的心其實也空了。我一直以為那個空洞,是因為失去蘇灝。

  現在我才明白,我心裡的空洞是因為遺憾,因為我用那種方式傷害蘇灝,所以我有責任彌補對他造成的傷害,不管用什麼方式。

  如果蘇灝要的是報復,他一定是覺得只要報復了,就會比較好過。既然如此,我更要嫁他,這是我能彌補的惟一辦法。」

  「然後呢?你嫁他,讓他折磨你一輩子?」古岳威真的忍不住要歎氣,此刻他才瞭解,她對蘇灝竟到了他無法理解的執著地步。可惜他看不出來,那個笨得用一個吻就能「打發」掉的男人,有任何值得小築犧牲的地方?

  「一輩子?不會是一輩子。蘇灝若是只想報復,他八成只想讓我嘗嘗在婚禮上被放鴿子的滋味。」為什麼她舌尖傳出一陣苦澀?對推論而來的結果,她為何除了釋然之外,還感到不捨。

  這陣子她始終不願認真面對——「報復」這個她曾想過的可能性之一是因為她買心嗎?她貪心希望蘇灝還愛她、還要她!她太貪心,貪心得幾乎忘了不完整的她,沒有資格買求美好的蘇灝!

  她該好好記住——蘇灝,值得一個比她更好的女人。

  「可是,你能全身而退嗎?現在的你說得很灑脫,你的心也能真的灑脫嗎?」

  「那不重要。」她語氣淡淡。

  「小築——」

  「別說了,我該回去了。」

  「咖啡——」岳威想說咖啡一會兒就送來,紫築卻截斷他的話。

  「我改天再過來喝,好嗎?威威,我……下次見面再說吧。」

  有些想說的話,其實不適合現在說,事情終究會有了斷,她跟蘇灝、跟威威,都該有了斷。

  她不是個好廚子,當然這早就不算什麼新聞了。不過,截至這一刻,她站在一鍋燉焦的牛肉前,沉重的挫折感才第一次出現。

  想像總是美好的,她想著燉一鍋美味的牛肉,想著跟蘇灝吃一頓她親自烹煮的晚餐。算是最後一頓美味晚餐吧!就像耶穌要上十字架前,跟他最愛的門徒共享最後一頓晚餐。

  她現在可真的有點懂耶穌的心情了,她喜愛的十二個門徒有一個要出賣她,她明知道,卻依舊開心地同他吃晚餐。

  不過比起耶穌這個被無辜出賣的神,她僅是個再渺小不過的平凡人,而將要「出賣」她的,是曾經被她傷過的蘇灝!

  算起來,她一點也不無辜,因而這頓晚餐,她理當吃得比耶穌開心。

  哎!叫外送披薩好了,這鍋牛肉注定報廢了,連貓咪小波都懶得舔一口的食物,誰吃得下?!

  她草率地將湯瓢丟進洗碗槽,任由那鍋煮焦的牛肉擱在爐子上冷卻,轉出廚房正拿起電話,大門同時開了。

  「灝,我正要打電話訂披薩。我本來煮了一鍋牛肉,可惜失敗了。」她拿著話筒,還沒撥號,對剛進門的蘇灝,笑得燦爛。

  「我一進門就聞到了。先別打電話,我幫你看看那鍋牛肉還有沒有救。」蘇灝望著那朵燦爛笑容,有剎那失神。

  她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同,他卻形容不出哪裡不同。放下公事包,他走向廚房。

  「還有救嗎?」她跟在他身後,伸著脖子張望那鍋焦黑食物、張望正捲起兩手衣袖的他。

  他拿了先前被她扔在洗碗槽的湯瓢,往牛肉鍋裡輕輕翻攪。他只是翻動上層、中層,專注地研究鍋子的食物色澤,然後舀了一小瓢嘗了嘗味道。

  「你裡頭放了什麼?」他嘗一小口,立即扭緊雙眉。

  「醬油、糖、一點鹽、中藥包、牛肉、紅蘿蔔、馬鈴薯……」她數著自己的指頭,怪了,她記得總共放八樣東西進鍋子,怎麼少了一樣?

  「就這樣?」這些東西加在一起,嘗起來也不可能是酸的,除非她把黑醋跟醬油弄混了。

  「應該還有一樣,可是我忘了。怎麼樣?味道很怪嗎?」她伸手想拿他握在手裡的湯瓢,才碰到蘇灝的手,她的手腕幾乎在同一時刻,被蘇灝另一隻空著出手攫住。

  「這……是答案了嗎?」他的雙眼像是被一股力量鎖在那道藍色光芒上頭,不移不動,緊抓住她的那隻手,鬆開力量,緩慢往那光芒撫去,一會兒才抵達她無名指上的藍鑽。

  「我本來想吃晚餐時才告訴你,結果先被你看到了。」她抽回手。

  他放下湯瓢,不再關心那鍋就算沒煮焦也無法下嚥的食物,轉身以雙手攔腰抱住她,緊緊凝視她的雙眼,想從她那雙堪稱世上最動人明亮的眼裡,看出一點端倪。

  「為什麼作這樣的決定?」他很認真,表情認真、語氣認真,連抱著她的力量,也緊得認真。

  「你不希望我作這個決定?」她反問得有些小聲。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你曾經從我身邊逃走,你說不想只屈就一根草,你確定我這根草,現在好到足以讓你甘願放棄整片草原?告訴我,我要知道你為何願意戴上這枚戒指?我要知道你不會再逃。」

  「我累了。」紫築試圖掙脫他緊得讓人呼吸困難的擁抱,他的擁抱、他迫人的凝視,都讓她無法好好思考。但蘇灝顯然不想放人,她的掙脫徒勞無效。

  「你累了?說清楚些。」

  「我累了,不想再來來去去跟不同的男人周旋。這陣子我想很多,你能提供我安定的生活,我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又能避免孩子的負擔。

  一年多前我會逃走,因為我覺得自己還年輕,我才剛大學畢業,就要嫁人,接著生孩子。光是那樣想,我就覺得害怕,我的人生才開始,我卻即將被家庭、孩子綁住。你能試著體會我的害怕嗎?

  可是現在的我不一樣了,這一年多我經歷過許多事,也認識一些男人,經過他們之後,我發現我最愛的人是你。而你,不但再次出現在我面前,還願意跟我重新開始。

  我一開始之所以拒絕你,是怕你不是真心想娶我,畢竟我跟以前的我不同。我不再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單純的梁紫築,我怕你會計較這一年多,我跟其他男人……總之,跟你相處的這段時間,證明了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你對我那麼好。我想了又想,決定嫁給你。」

  這跟他「期待中」的答案,差不了多少!緊箍著她的力量,放鬆了。他往餐廳走,拉了張椅子坐下,等待著他以為會出現的「釋放與快樂」!這時候他應該會快樂的!

  是他的感覺出了差錯嗎?快樂為何不來?!

  紫築仍在廚房裡,找不到跟在他身後的力氣。那些半真半假的話,他聽進去了吧。那麼,他一定也聽見了她說:她最愛的人是他!

  那是她用全部真心說的話,雖然她認為這時蘇灝已經看不到她的真心。

  她說的那些話,應該能讓蘇灝「毫不遲疑」報復她了吧!紫築佇在原地,無心地露了一抹酸澀笑意,剛剛急欲掙脫的懷抱,離開後,她竟又覺得空虛。

  蘇灝在台北法院入口等待,他提早了半小時。按計劃,他不該出現。

  只要花上兩百塊新台幣,他就能得到梁紫築了!

  這念頭自前天晚上她戴上那枚藍鑽,自她給了個比起一張紙、一句話更合理、更具說服力的逃婚理由後,就不停糾纏著他,他掙扎著要不要原諒那個「貪玩」的梁紫築。

  誰不曾年輕過?誰不想多些新奇刺激的體驗?

  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在他之前,她甚至沒牽過其他男人的手!他並非不能體會她的恐慌,那麼年輕就要面對家庭、孩子的包袱。是太沉重了些,她自己就還像是個半大的孩子。

  但她為什麼不跟他商量呢?如果覺得太早,他願意再等她幾年時間,她為何不說?為何選擇最不負責任的方式離開?他們的愛不算什麼嗎?蘇灝煩躁地捻熄手上的煙。

  她仍是當初不肯為一根草,放棄整片草原的她。

  不同的是,經過一年多,她玩膩了整片草原,想安定了。而她那句:最愛的是他,讓他起了掙扎。

  愛,這個讓人難以割捨的字!因為這個字,他就要原諒了嗎?若能如此輕易,該有多好。佔住了「最愛」的位子,有什麼用?就算有最愛,她仍選擇拿其他男人來體驗人生。

  關於這點,他怎麼想都無法釋懷。

  一輛黃色計程車停在法院入口不遠處,她穿了一身白紗,下車時有些困難。付了車資,她立刻奔向方才在車子裡就看見的蘇灝。

  「你穿了婚紗?我們不是說好要盡可能簡單。」他驚訝,但也震撼,沒想到一身白紗的她,潔白無瑕的模樣,比起他記憶中那朵阿里山白雲,毫不遜色。

  「我知道啊,我不反對簡單,只堅持穿婚紗。結婚嘛,一生就一次,不穿婚紗多可惜。要不是臨時租不到紫色的婚紗,我本來想穿紫色禮服,一定與眾不同。」她笑得很開心,一邊想起昨天她要威威陪她去租婚紗時,威威生氣地罵她傻!

  就因為她說這輩子嫁這麼一次,雖然注定嫁不掉,在她心裡,這卻是場正式婚禮,儘管她沒多大把握蘇灝會出現。

  但若是蘇灝出現了,她希望能站在法院門口、穿著白紗握住蘇灝的手,然後在心底偷偷說聲:禮成。這輩子,她就當自己嫁給蘇灝了。

  威威罵她罵得凶,不過最後仍陪她挑了件婚紗。今天她還費心地早早出門美發、化新娘妝。

  「走吧。」她拉住蘇灝的手,緊緊握了一下,邁了一大步往法院內走。

  蘇灝定定站在原地,沒隨她移動。他站定,拉回往前走的紫築。

  「你今天很漂亮,差點害我忘了根本沒娶你的打算。」他低頭瞧著,頓了好半晌才又開口:

  「我原想狠狠羞辱你,就像當初你對我一樣,可惜做不到,最後只能用這個勉強對自己能交代的方式。

  對你,我自認算是仁慈了。沒讓你面對滿滿賓客、沒衰的讓你當個被拋棄的新娘,只讓你白來一趟地方法院,沒想到你穿了白紗。

  原本我連來都不想來!但為了前天晚上,你說你最愛的是我,本來不打算出現的我,來了。

  我來,不是為了娶你。我會來,純粹是我的紳士禮儀作祟。身為一個男人,我即使有再好的理由,都不該讓一個信誓旦旦證最愛我的女人,在法院門前空等。

  我的紳土禮儀要我當面告訴你,我不愛你、更不想娶你。今天這一切,完全是想給你一個教訓,讓你明白有些事,你錯過就永遠錯過了。從今後,我跟你之間,互不相欠了。我的話說完了,再見。」

  他放開紫築,不給她任何回應機會,走往停車處。

  紫築靜靜立著聆聽他的聲音,其實能看到他站在法院入口,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目送他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紫築回過神想起手裡的捧花、想起還有些沒說完的話,她提起白紗裙裾,迫到蘇灝前頭,攔了他的去路。

  「你不恨我了嗎?」她喘著氣問。

  「你在乎我的原諒?」他疑惑,從見她的第一眼到現在,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對勁,煩擾著他。

  「不是,你不原諒我沒關係。我只是想把這束蝴蝶蘭送你,早上我在一家花店買的,那位小姐告訴我,這束花的語意是:幸福漸漸來到。

  謝謝你沒讓我一個人在法院門口空等,我知道今天的事,是我咎由自取,我無話可說。但我希望,你能快樂、能找到幸福,就像這束花,沒有了對我的恨,我希望你的幸福,漸漸來到。再見。」

  將花交到他手裡,再給了他一朵笑容,紫築往大馬路攔了輛計程車。

  坐進車裡,她似乎有所遲疑,等了一會兒,再按下車窗,對著不知因何緣由還站在路旁的蘇灝,揮了揮戴著白色手套的手,喊道:

  「蘇灝,你一定要快樂喔。」說完,車子便載著她絕塵而去。

  那說不上的不對勁,究竟是什麼?

  剛被他放上手煞車豎著的那束蝴蝶蘭,似乎在取笑他不清楚的腦袋。紫築離去前的那抹笑容,無邪地讓他有那麼一分鐘忘了要呼吸,那樣的笑容不該出現,不是嗎?不該在他說他不愛她、不想娶她後,若無其事的出現!

  他在她眼裡看到的,更不該是那種,像是她終於償還了什麼似的鬆懈神情……

  好像只差一步,他就能想通什麼,但那差了的一步,他似乎再努力都跨不過去。

  「你一定要快樂喔。」離去前她如是說,那聲音一遍又一遍,在寂靜的車內空間裡、在他耳裡吵鬧著,不肯罷休。

  這一刻,他竟覺得從頭到尾,做錯事的人是他!

  沒來由地,他突然想起古岳威的話——瞭解事實不難!

  該死的!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他坐在車子裡,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直到煙盒空了、天色昏暗了,差一步就能想通的不對勁,仍是沒有解答。

  她提著一隻不小的行李袋,在辦公大樓外一公用電話亭裡,撥了組熟悉的手機號碼。

  「威威,你在公司嗎?」

  「你在哪兒?不會還在地方法院吧?」古岳威一聽聲音,就說。

  「我在你公司樓下。」

  「你直接坐電梯到三十樓,我會跟總機小姐交代,要她帶你進我辦公室。」

  一會兒,古岳威錯愕地看著進門的紫築,提了只提袋。

  「你幹嘛?來跟我訣別嗎?」他走近,接過她手上的袋子,不輕,表示裡頭裝了不少東西。他不高興地把袋子扔置於桌上,製造出不小聲響。

  「討厭啦!我的畫筆都在袋子裡,摔壞了你要賠我。」

  「我還沒說討厭你,你倒先討厭起我了。連畫筆都裝進袋子,你真是來訣別的?」古岳威拉著她的手,將她拖進沙發。

  「我來要上次沒喝到的咖啡,順便跟你道別。」

  「喝咖啡,沒問題,等等。」他馬上拿辦公桌上的電話,交代秘書速速衝來一杯咖啡。」你要的咖啡,馬上來。不過你要的道別,可沒那麼容易。我得先評估,你的訣別計劃能不能說服我放人!」

  「威威——」

  一陣敲門聲,這次送咖啡的速度果然很快。

  「不錯,比起上回的速度,你進步多了。」古岳威讚美著上次因咖啡送得太晚,被他吼了兩聲就紅眼睛的秘書。接著,他又對秘書說:「我妹妹離開前,我希望不被打擾。」

  紫築喝了口咖啡後,接續方才沒說的話。

  「小波還在你房子裡,我想我暫時沒辦法帶一隻貓咪同行,你能不能幫我照顧它一陣子?這是你房子的鑰匙,現在交還給你,這兩個月的租金,我已經匯進你的戶頭了。

  威威,這段日子麻煩你很多,其實不只這段日子,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一直都在麻煩你。雖然你常說我長得像你死去的妹妹,但不管多像,你為我做的事,遠遠超過一個哥哥會為妹妹做的,謝謝你。」

  「你以為幾句動聽的話,我就會批准你的訣別計劃?順帶幫你照顧一隻煩人的貓咪?」

  「當然不是。」紫築笑了笑,威威向來都有辦法,用幾句話,讓難過的她不再那麼難過。

  「蘇灝應該原諒我了。他今天去了,我以為他不會去,可是他終究出現了。雖然他沒親口承認,他願意原諒我。」她接著又說。

  「然後呢?他應該原諒你了,但依然決定不娶你,所以你哭得一塌糊塗,把行李收拾、收拾,決定浪跡天涯?是這樣嗎?」他一見進門的她,就注意到那雙腫得不像話的核桃大眼。

  「才不像你說的!我的眼淚是快樂的眼淚,你懂不懂?」她刻意放大笑容,「我高興終於不再欠蘇灝什麼了。」

  「你本來就什麼也沒欠他!」古岳威不以為然地吼了她。

  「好啦,別生氣嘛。不說這些,我跟蘇灝的事,反正已經過去了,聽我說說訣別計劃。

  先前我答應你到台北來,是覺得自己還有努力空間,我很想成為優秀的服裝設計師。可是,經過這些事後,我沒辦法繼續待在台北,也不想老麻煩你、依賴你。

  我爸爸活著時,經常說,人要快快樂樂、開開心心活著。你知道的,我爸留了一大筆財富給我,除了他用我名字設的信託基金,還有那筆保險理賠。我一直下不了決心動用他留給我的錢,直到今天。

  我決定拿一部分錢,回高雄開一家咖啡館,然後像爸爸常說的,快快樂樂、開開心心活著。

  威威,你別擔心,我不會去浪跡天涯,我沒有傷心到得用流浪的方式安撫自己。還清了對蘇灝的虧欠,我對任何人都沒有欠負,高興都來不及了,怎會傷心!」

  「真的?你不會讓我找不到你?」

  「你想到哪兒去了?別忘了,你有小波當『人質』啊,等我安定了,總要把小波贖回來陪我。」

  「最好是這樣。如果你敢讓我找不到你,我就鞭打你的小波、天天虐待它。」

  對威威的「恐嚇」,紫築只是笑,她相信威威會好好照顧她的小波。

  「威威,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這不是個笨問題嘛!你要求我的哪件事,我拒絕過?都要離開台北了,還惹我難過?」

  「不要去找蘇灝,就算是無意中遇見他,也別再跟他提到我。」

  「你……」古岳威無奈的嚥回想責備的話,了悟地望著她,得到一個結論。

  「我收回之前說你不聰明的話,其實你很聰明,能猜到我打算找蘇灝,揍他幾拳。我現在有點瞭解,你的迷糊有時反而成了一種掩飾,掩飾你能在重要的時刻,精確臆測他人想法的聰明。

  我好像太過錯怪蘇灝了,你精確運用他對你超乎尋常的在乎,將他推離。如同你能猜到,依我對你的重視程度,我會去找他算賬。買了,我慶幸我不是蘇灝,沒讓愛情這種怪東西衝昏頭。」

  「威威!」

  「我說錯了嗎?!好啦,我答應你,不去找他,即使遇見他,也絕對不主動提到你。」

  「這杯咖啡很醇、很好喝,等我開了咖啡館,換我請你喝咖啡。」紫築這才放心,喝完整杯咖啡。

  「我討厭咖啡,不過若是你親手煮的,我考慮喝一小口,只喝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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