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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8 13:05:3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香冷梅石

作者:缶雨
  出版日期:2000-3
  他並不是出生就戴了張酷面具,一切緣自於五歲那年親眼目睹的慘劇,為了復仇他卯起來苦練武功十數年,直到遇見她的那一刻心裡才有踏實感,心情起伏是懂事以來起落最大的一次,認識沒幾天便大膽的向她說出愛的告白,沒想到她給他的回應竟是不告而別,令他悲憤欲絕發誓不再為任何人動心,也因此短短三年便自立門派壯大聲勢,對於狗皇帝的賜婚抱持隨性的態度,卻在看見新娘真面目的剎那震驚莫名,想不到初戀情人竟是殺父仇人之女,明知應該恨她卻又無法控制的深愛她,儘管用盡成法折磨她卻又不准她離去,堅定的復仇之心一見到她就完全走了樣,面對愛情與家仇他陷入矛盾的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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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8 13:05:4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

  惱人風味何誰知?請君問取南樓月。

  記得去年,探梅時節,老來舊事無人說。

  為誰醉倒為誰醒?到今猶恨輕離別。

  倚窗而立,細雪繽紛,粉絳色的梅花在枝頭上盛開,一股撲鼻的梅花香沿著枝頭往窗欞這頭生長而變得明顯。

  整片庭院充斥著一樣的梅,一朵朵地佔領了眼瞳,溫婉的井初蓮卻沒有賞梅的情緒。

  她將頭靠向牆,出神地望著窗外,直到一聲清脆的玉石落地碎裂聲,將她從魂遊太虛中拉回。

  她低頭看著地上碎裂一地的玉石,原本雕刻精緻、青翠的玉牌就這麼沒了。

  心疼的蹲下身,一片片撿起,放在手心裡。

  還記得收到這塊玉牌時,她有多高興。

  梅形的下牌,上頭雕了呂本中的這首詩,就愛梅如她來說,是一樣最特別、也最有心的禮物。

  何況還是她愛的人所送的,她更是把它當成寶般,天天戴在身上,時時拿在手中把玩。

  如今,玉牌碎了,是否也同樣代表著一顆心也跟著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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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8 13:06:11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一國興起便是一國哀退敗亡的時局,和絛國存在有一百二十年的歷史了。

  一個國家存在越久,則國家執政者越腐敗,昏君、宦官、小人便跟著現身,主導國家最後政局。

  但是,在所有腐敗的政局裡,如果沒有另一股清流,苟延殘喘勉強支撐著政局,國家滅亡的速度會更快。

  當然,這些所謂的清流,在新的國家成立之後,便會跟著煙消雲散;有的融入了新的國家體制,的有則融入黃土之中,成為為國犧牲的遺骸。

  南宮家世代捍衛和絛國皇帝的昏庸,已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最後終被井邑國給滅了。

  井邑國一奪得和絛國,頭幾年都在收買民心與和絛國臣子的忠心,許多和絛國忠臣都在情勢所逼之下,轉而效忠井邑國。

  唯獨南宮將軍不!

  他甚至在井邑國皇帝多番好言規勸之下,仍不改其志,在井邑國皇帝座前明示對和絛國皇帝的忠心不二,更進而斥責井邑國皇帝奪人山河中如何的小人。

  原本該是嬉戲賞花的庭院,如今只有禁兵駐守,一箱箱的物品從裡頭抬了出來,擺放在地上等待清點。

  留著兩撇奸胡的宦官,手中拿著清單,喜形於色,眉開眼笑的想,這一箱箱的金銀珠寶,經過清點後便是他的了!

  「就這些了嗎?」他挑眉,故作高貴地問。

  「胡大人……求求你行行好……」一名身著上好錦緞衣料的婦女,跪在地上拉著那名官員的腿哀求。

  「去!」胡大人踢了那婦女一腳,拱手朝天一拜。「皇上下的旨意,哪容得了老夫作決定!」

  胡大人原也是和絛國的臣子,但他風吹樹倒的能力在井邑國皇帝奪下和絛國江山後,便一一浮現。

  如今,他可是井邑國皇帝跟前的紅人。

  「胡大人,我相公與你可是八拜之交——」

  胡大人訕笑。「八拜之交……衝著你這句八拜之交,我就讓你死得痛快些……來人啊。」

  「在。」

  「將南宮夫人帶下去,即刻行刑!」

  南宮夫人一聽,當場傻眼,像失了魂魄般。

  胡大人胡亂摸了南宮夫人嬌艷的容顏,色迷迷地道:「或許南宮夫人願意跟隨老夫,當老夫的十三填房?老夫必是寵愛有加。」

  南宮夫人別過頭,眼神地盯著遠方,淡淡地吐語,「相公,你等等善兒,善兒下去陪你了。」

  遭到變相的拒絕,還是在手下面前,胡大人臉色丕變。「拉下去!」

  兩名禁衛軍架起南宮夫人的左右手臂,將她帶到庭院的一處空地上,將手中的矛擺橫,毫不客氣地便前後刺入南宮夫人的胸膛。

  鮮血噴濺,南宮夫人眼睛直直看著前方,像要將所有一切收入眼簾。

  血液由嘴中、胸膛中流出,染紅了石板地,濺紅了花卉、草木。

  「娘——唔——」年才五歲的南宮煬被姨丈由後園偷偷帶出來時,便是在暗處撞見了這一幕。

  南宮煬不能接受親娘死在眼前,他想喊出聲,卻不能如願,於是便拼了命地掙扎,想奔到親娘身邊。

  凌業皓緊緊抱住四肢胡亂掙扎的南宮煬,在他耳邊噓道:「別吵。」

  趁著沒人發現時,兩人從南宮煬平時溜出的南宮家的小洞逃出去。

  從來沒想過姐夫的一句忠言竟落得滿門抄斬,真是昏君!

  天該亡那昏庸的皇帝!

  天,娘……娘竟然就在他眼前……

  「煬乖,我們現在上天山去找靜緣師太。」

  凌業皓幾乎是沒有耽擱地抱著南宮煬跑,生怕腳步慢下來就被逮個正著。

  感覺指頭上有濕意,凌業皓不用低頭看也知道,南宮煬哭了,平時最堅強的煬兒哭了。

  不免的,他也感染了這股哀戚。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再想下去,怕是哭得沒完沒了。

  凌業皓突然閃進巷裡,躲避被胡大人派出來尋找有沒有殘存南宮家人的禁衛軍。

  沿著小巷,疾步往後山走。

  後山那兒,沒有什麼人煙,頂多只是有人上去砍柴,由那兒走到天山雖然得耗一段時間,但安全得多。

  繞上人煙罕至的後山,看看四周似乎沒有人踏足過,凌業皓才放開南宮煬。

  一得到解脫,南宮煬馬上坐在地上不動,不斷抽噎、流淚。

  「煬兒……」

  摸摸南宮煬的頭,說實在的,凌業皓不知道自己這時該說些什麼安慰他。

  娘死了……娘竟然死在他眼前,而他卻無力去挽救什麼!

  爹死了,娘如今也死了,為什麼死了?

  小手摸上藏於靴裡的短刀,一把抽出不想往脖頸抹去,幸而凌業皓反應快,徒手接住了利刃。

  他憤怒地奪下南宮煬手中的短刀,斥道:「你在做什麼!」

  看看刀柄上的南宮家徽,凌業皓才恍然想起,南宮家是武術世家,姐夫讓煬兒學武是必定的。「你怎麼可以尋短?」

  南宮煬抬頭大聲回道:「娘和爹都死了,我還活著做什麼!」

  凌業皓將短刀收進自己靴裡。「你爹娘都死了,你就不想活了嗎?」

  「沒錯!」

  「懦夫!」凌業皓大吼。「你娘是怎生交代的,要你投靠靜緣師太好好習武,至少為了延續南宮家的香煙也要好好活著,難道你全忘了嗎?」

  南宮煬頓時啞口無言。

  還記得娘在將他交給姨丈時,的確是這麼交代的。

  「可是……」

  「還有什麼好可是的?難道你想違背你娘的交代?」

  「我沒……我只是……」

  凌業皓愁皺眉頭,聲音沉沉地安慰,「煬兒,你要好好活著,為了你爹和你娘,你真的要好好活著。」

  南宮煬稚氣地以手背擦過眼睛,擦掉淚水。「我知道了。」

  「傻孩子,你要像個男子漢一樣,不能隨意就掉眼淚。」替南宮煬擦乾淚水,凌業皓警告道。「記住,從今以後,不准讓我再看你掉一滴眼淚,知道嗎?」

  南宮煬抬起紅潤的臉蛋。「連思念爹娘時都不能流淚嗎?」

  「當然不行,如果你爹和你娘知道你每思念他們一回就掉淚,你想他們能走得安心嗎?」

  南宮煬想想也對,爹娘是會走得不安心……不能掉淚,他發誓從此再也不能掉淚。

  年才五歲的南宮煬外表看來是如此的天真可愛,長相俊逸不說,天生就有一股武者氣質,身形也較同年齡孩童來得高大,是一塊練武之材。

  凌業皓看著南宮煬,心中對南宮煬充滿了期待。

  南宮煬伸出小手讓凌業皓牽著。

  「姨丈,靜緣師太是怎樣一個人?」

  「靜緣師太是你娘上天山參拜時認識的武學奇人,她的武學造詣極高,但為人卻有些古怪。」

  「怎麼個古怪法?」

  「她雖是出家人,但卻從未遵守過戒律,像出家人不打妄語這條她就從未遵守過。」

  「妄語?」南宮煬皺眉。「妄語是什麼?」

  凌業皓失笑。「就是自己做不到的諾言、荒誕無稽的話。」

  「那我如果拜靜緣師太為師的話,不就也要出家了?」

  「那倒不必,你娘的意思是要你拜靜緣師太為師,做她的俗家弟子,所以不需要出家。」

  「喔。」南宮煬又問:「姨丈,如果靜緣師太是個會說謊的人,那娘怎能確定她一定會收留我呢?」

  「這……」凌業皓停下腳步。他倒是沒想到這點,也不知姐姐是怎麼和靜緣師太說的。

  「我們還要去找靜緣師太嗎?既然不是很確定她會收留我們……」南宮煬靜靜地等待凌業皓作決定。

  「我們還是得去找她,如今我們已無容身之處,說什麼也得上天山去碰碰運氣。」凌業皓很堅決的看著南宮煬。

  受到凌業皓如此堅決的肯定,南宮煬也慎重地點頭。

  「嗯!」

  「奇哉……奇哉……真是奇……」

  南宮煬微蹙起眉頭。被人這麼像看貨般瞧,真是不舒服。

  「真是武學奇材……瞧這骨架、這脈像,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學武奇材呀。」

  靜緣師太在一見到南宮煬,目光便被南宮煬吸引住,連忙摸摸他的骨骼、脈絡,後又嘖嘖稱奇。

  南宮煬高興地問:「那你是答應教我武功囉!」這樣他就可以替爹娘報仇了!

  靜緣師太被南宮煬無聊的問話惹得眉頭皺緊,搖搖頭,手隨意地揮動拂塵。

  「不過這小子的禮貌真是缺乏得可憐。」

  「靜緣師太,對不起。」凌業皓怒向南宮煬。「煬兒,怎麼可以這麼沒有禮貌!」

  被凌業皓這一吼,南宮煬愣住了。

  在平常,姨丈不會這麼吼他的……都是這老不死的女妖怪害的。南宮煬以眼角瞅著靜緣師太。

  靜緣師太同樣以眼角瞅著嘟嘴的南宮煬。

  「靜緣師太,煬兒的爹娘如今都死了,他娘在生前曾交代過可以投靠師太您……」

  靜緣師太悠哉地找了顆大石坐下。

  「嗯,當初和南宮夫人是有這條共識,如果南宮夫人有難,老尼是同意收留她的兒子。」

  凌業皓安心不少。「那麼師太是願意收留煬兒了?」

  「但是他似乎不怎麼高興留在這兒。」靜緣師太指了指旁側正蹲在地上玩蚯蚓的南宮煬。

  凌業皓順著靜緣師太的指尖望去,便看到南宮煬蹲在一旁樹下,手中拿著樹枝玩蚯蚓的景象,頓時肝火旺盛。

  「南宮煬!」

  南宮煬寒毛豎直,緩緩站起身,頭低垂。糟了!

  「過來!」

  「喔。」

  南宮煬慢慢踱步過去,當他抬起頭時,他發誓,自己真的看到了那不死的女妖怪臉上的奸笑!

  奸人!

  「煬兒,你跪下!」

  「什麼?!」南宮煬不敢相信地看著凌業皓。

  「跪下!」

  「姨丈!」為什麼要他下跪?爹說過,除了雙親和君王之外,絕不能向任何下跪!

  「我叫你跪下!」

  南宮煬忍著屈辱,臉頰漲紅成豬肝色,雙腳就是死硬撐,不肯屈膝而跪。

  「老尼也不想委屈任何人,如果他不想拜我為師就別勉強了。」

  老不死的女妖怪!你心裡一定開心得不得了吧!

  南宮煬雙眼直瞪著靜緣師太。

  「南宮煬,我叫你跪下!你連姨丈的話都不聽了嗎?」

  南宮煬瞥著一股氣,忍在胸口間,連眼眶裡都因為忍耐而盈滿淚水。

  啪!

  南宮煬不情願地跪了下來,眼睛裡裝滿了對靜緣師太的怨恨。

  「怎麼,屈了一雙腿就想拜我為師啊?你是啞巴嗎?」靜緣師太得了便宜還賣乖,手中拂塵一揮,揮去了剛掉落的枯葉。

  「南宮煬——」好不容易上到天山,還找著靜緣師太,可不能前功盡棄!

  「徒兒拜見尊師。」南宮煬實在很不情願,雙手隨意作個揖。

  「嗯。」

  靜緣師太就是一臉欠揍,南宮煬別過頭去禁止自己去看她的臉,否則他真的不能保證會不先向她動武。

  但說真的,如果要動武,他也不會笨笨的挑姨丈在場的時候,他一定等到姨丈不在了,再好好修理這老不死的女妖怪一頓!

  「靜緣師太,在下就將煬兒交給您了,望您能好好訓練他的武功,讓他長大能有所作為,在下就此告別。」凌業皓拱手作揖。

  「姨丈……」

  摸摸南宮煬的頭,凌業皓倒有些不捨。

  「煬兒,你要好好和師太學武,要好好照顧自己。記住,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如今師太對你來說就像是你爹一樣,要好好侍奉師太,知道嗎?」在走之前,凌業皓還不忘告誡一番。

  什麼?!要他把眼前這老妖怪當爹一樣侍奉?!姨丈沒昏頭吧?「姨丈?」

  「知道嗎?」凌業皓沉著臉問。

  「知道了。」南宮煬久久才答道。

  「乖,姨丈不想離開你,但姨丈有太多的事要處理,你爹娘的後事也等著我去張羅,你要好好保重,知道嗎?」

  「嗯。」南宮煬眼眶又酸澀起來。

  凌業皓百般不捨,但還是得告別,於是頭也不回地疾速離去。

  「姨丈……」南宮煬喃喃,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都五歲了,說哭就哭,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還想和我學武……別笑死人了。」

  南宮煬一聽,忙用手背將眼淚擦乾,賭氣道:「誰說我要哭了!」

  靜緣師太失笑。「哈,我說了那愛鬼是你嗎?」

  「你——」

  「哼。」靜緣師太站起身,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隨即往茅屋方向走去。

  「老妖怪。」南宮煬小聲地嘟囔。

  「你看看你……我教你腿是這麼盤的嗎?」

  「哎喲!」

  靜緣師太手中拂塵一揮,結實打在南宮煬腿後膝處,他一時站不穩,雙腿便屈了下去,膝剛好跪在碎石上,痛得他哀哀叫。

  「還敢喊叫,罰你今天將金剛經抄一百次,日落之前沒交過來,你今晚就別想吃晚膳,也別想睡了。」

  「老妖怪……」

  看著靜緣師太進到禪房裡去,南宮煬這才坐了下來,捲起褲管查看傷勢,果真如他所料,見紅了。

  「老妖怪!拜你為師已兩年,竟然一招半式都不教,整天只管要我蹲馬步,替你扛洗澡水,還要替你煮飯……真當我是傭人!嘖,痛——」南宮煬一邊抱怨,一邊不忘對著傷口吹氣。「姨丈不知道現在在哪……」

  「喂!混小子!你還在蘑菇什麼?!還不去罰抄金剛經!」靜緣師太渾厚的聲音從禪房裡傳了出來。

  「知道了啦!」該死的老妖怪!

  南宮煬一拐一拐地走向自己房間。

  要到哪天他才能替爹娘報仇……

  「你還在蘑菇!」

  「我在走了啦!」南宮煬翻白眼。

  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學成絕世武功,脫離這老不死的女妖怪,脫離她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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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快點……把那些再拿過來……」井初蓮挽著竹籃,籃子裡都是一朵朵的梅花。

  井邑國皇帝共有三個女兒,其中最小的女兒井初蓮今年已屆十五,長得亭亭玉立,想必再過不久,井邑國皇帝又得為他最小女兒的歸宿傷腦筋了。

  「公……小姐,這些應該夠了吧?」

  「不夠、不夠……這些哪夠,我要把地上所有的梅花全撿回去。」井初蓮咄小小甜甜的梨渦,滿足地看著籃子裡她最愛的梅花。

  小環聽了不禁翻白眼,只好繼續蹲下身去撿拾。

  如今時節已是立春,梅花一朵朵的凋謝或是掉落在地上,如果沒有意外,便是這片大地的肥料,然後再孕育出別的生命。

  井初蓮極愛梅花,所以從她懂事,皇帝容許她外出開始,她便在年年大寒之後的立春來到天山山腰,撿拾滿山遍野的梅花,帶回去壓製成書籤。

  腳好酸。

  井初蓮將籃子放在地上,坐在一顆石上,捶捶發酸的腿。

  「小姐,這些夠了吧……」小環將雙掌中的梅花放在籃子裡。

  井初蓮大概算了算籃中的梅花,露出滿意的笑容。

  「夠了、夠了,這些夠我做成書籤了。」做好書籤,也要拿幾個給父王。

  「小環,你篩選一下,把不好的丟掉,我們就可以先回慈雲庵。」

  「好。」小環早就想回庵裡,她一雙腳快斷掉了,只等主子說這句話,所以她收拾的速度特別快。「小姐好了。」「那走吧。」

  一路下山,井初蓮還特別注意四周的景致。

  老實說,年年都來,她倒不覺得對四周的景物感到膩煩,花草似乎一年長得比一年茂盛而且漂亮。

  跟在井初蓮身後,小環終於發問:「小姐,你走了這麼長的路,腳都不會酸嗎?」

  「酸?怎麼,你會酸嗎?」她促狹道。

  「不,不敢喊酸。」小環笑道。皇宮裡所有主子,只有初蓮公主平易近人,可以開點小玩笑,也不必太過戰戰兢兢。

  井初蓮大笑。「小環,你敢這麼和『家裡』其他人說話嗎?」

  「當然不敢,整個皇宮裡,有誰像小姐這樣平易近人的,小姐是小環服侍過最好的主子。」

  「真是會拍馬屁。」

  突然,井初蓮聽見草叢後有聲,她趕緊拉住小環的手。

  現在已經黃昏了,天色都快暗下來了,她們不會在此時不幸的遇上盜匪吧?

  離慈雲庵還有段距離……

  「小環,那草叢後面有聲音,你有沒有聽到?」

  「有啊,我有聽見,聲音好像滿密集的……小姐,我們會不會是遇上……強盜?」不會吧,那她們不就會變成壓寨夫人了……

  井初蓮推了小環一下。「呸呸,你別烏鴉嘴了。小環,我們偷偷靠近看草叢後面到底有什麼好不好?」

  「不好啦,如果真遇上強盜怎麼辦?我們只有兩個人,勢單力薄打也打不贏人家,不是羊入虎口嗎?」

  「走啦,考慮那麼多——」井初蓮就是好奇,強拉著小環往草叢靠近。

  撥開茂密的草叢,一層層,草叢的高度都快比人還高了。

  撥開最後一層,井初蓮眼睛閃著亮光,嘴巴圓張。

  一個俊挺身影在不遠處舞動著,手腳揮舞著招式,每一招都是那麼無懈可擊。倏地,男人躍到樹上,帥氣地坐在樹幹上朝著井初蓮這個方向訕笑,動作快得讓井初蓮和小環措手不及。

  「好快!」井初蓮不由自主地驚呼。

  「喂,偷看人練功,這麼小人的舉止不適合你們女孩兒做喔。」他雙手換胸,雙腳在半空中搖晃。

  「我……我們哪有!」小環睜眼說瞎話。

  「哦,那你們現在的姿勢算什麼?如廁嗎?」語畢,那男人忍不住掩嘴偷笑。

  井初蓮看看自己和小環的姿勢。半蹲在草叢中,手還拉高裙擺,一手撥開草叢,確實很難看!

  她趕緊放下裙擺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雜草。

  「我們是剛好路過,聽見這裡有聲音,所以就來瞧瞧。」

  「哦,偷看?」

  「喂,你說話別那麼過分,一下子如廁、一下子偷看的說個沒完!」小環氣極了,指著男人罵道。

  「不是嗎?你們的行為會讓人家這麼想,沒錯啊,要不然你們蹲在那裡幹嘛?抓蛐蛐?」

  小環恨不得拿顆大石頭將他從樹上打下來,然後跌個狗吃屎或者是將屁股摔成四半。

  「你的武功好厲害,一定學很久了吧!」井初蓮敬佩地看著他。

  「學了幾年。」

  如果不是那該死的老妖怪讓他做牛做馬了五年才肯教他武功,他的武功說不定能更上一層樓!

  還好他聰明,否則哪吸收得了老妖怪一天教他的十項招式,而且每招都很奇怪,都像是兒們在跳舞,連名字也很奇怪,什麼天蓮七式……去。

  若不是為了替爹娘報仇雪恨,他才不會任那老妖怪這麼對他!

  若不是姨丈說那老妖怪武學造詣極高,為了學得極至的武功,他才不會甘願替那老妖怪做牛做馬,從五歲開始,到十歲左右才學點基礎武功,一直到現在才能打出一套比較完整的拳法。

  南宮煬英氣眉頭一凜。

  他一定要自創一套絕世武功!

  「我叫井初蓮,你呢?

  小環拉著井初蓮,在她耳旁嘀咕:「小姐,你幹嘛問他名字?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你就這樣告訴他你的名字,不怕他一時起壞心,到時我們兩個女孩如何對付一個懂武功的男人啊,這樣很危險的。」

  「誰是壞人來著!我瞧你們才不懷好意吧。」他英氣十足的眉頭一皺,冷哼道。

  「誰不懷好意了——」

  「小環,不可以這麼無禮。」

  「小姐——」接收井初蓮瞪過來的凌厲眼神,小環只好悻悻然閉上嘴。

  「我姓南宮單字煬。」南宮煬折下一段樹枝,一一拔下上頭的葉片。「我看你家一定沒在教下人禮貌,才會容得下人這麼無禮。」

  「誰沒禮貌了!」

  「小環!」井初蓮氣得跺腳。

  「小姐,你怎麼老是幫他啊?」小環也氣得叉腰跺足,一臉不依。

  「低閉嘴。」

  「呃——」小環倒抽口氣。

  小姐從沒用這麼嚴厲的口吻吼她……都是這該死的男人!小環斜睨著南宮煬。

  「對不起,她從沒這麼失態過。」井初蓮走出草叢,站在離樹不遠處,抬頭仰望。

  或許意識到井初蓮抬頭仰視對她來說很吃力,南宮煬起身躍下,一剎那的時間,人便站在她面前了。

  這也是才看清兩人之間的身形上的差距——

  南宮煬發現,其實井初蓮長得挺好的,尤其是肌膚,那只能用雪膚兩字才能形容的完美白皙。

  而且白皙之中又透點粉粉的絳色,就像一朵櫻花躺在白雪之上。

  空氣在兩人之間凝聚,時光似乎過了好長一段,兩人的凝視才被小環有意無意的咳嗽打斷。

  「小姐,太陽快下山了,再不走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了。」

  小環拉著井初蓮便走,還趁井初蓮沒注意時回頭瞪了南宮煬一眼,順便扮鬼臉。

  南宮煬舉起拳頭警告,嘴角卻揚起戲謔。

  「你們趕著去哪?」

  「我們要回——」

  「小姐。」小環出聲制止。

  「回哪?」南宮煬站在井初蓮面前,相形之下,井初蓮顯得嬌小許多。

  井初蓮被南宮煬火熱注視,臉頰開始發燙。

  「慈雲庵。」

  喔,小姐究竟……小環對井初蓮這麼誠實回答,有點快崩潰了,她扶著額際搖頭。

  南宮煬抬頭看看天。「這種天氣要想在太陽下山前回慈雲庵,有點勉強喔。」

  「我們知道。」小環翻白眼。就是知道,否則她幹嘛要拉著小姐趕緊下山。

  「就你們兩個女孩在這深山野嶺裡,不怕遇到壞人?」

  「你不就是一個嗎?」小環喃喃自語。

  井初蓮拉著小環。「小環,你今天話真多。」

  小姐生氣了。小環低下頭去,不敢再出聲。

  這情景看在南宮煬眼裡,好笑得讓他差點氣悶。

  他掩飾住想笑的衝動。「呃,這樣好了,我護送你們下山。」

  不不不,小姐,你別又開口答應他。小環在井初蓮面前拚命搖頭。

  井初蓮看看天色。「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了……」其實他說得沒有錯,這深山野嶺只有她和小環兩個女子確實很危險。

  姑且不論他是好是壞,但看他清澈的雙眼,不像是壞人,而且他的性子似乎挺好的,人又風趣,武功也好,如果一路上有他護送……

  「我能信任你嗎?」井初蓮看著南宮煬。

  眼前的女孩天真無邪,有一股吸引他的神秘力量,他只覺得胸口一陣悸動。

  南宮煬刻意握拳,止住胸中起伏快速的氣動,以內力壓下那股令他心跳異常的氣悶。

  他笑笑想開口說些什麼,忽略間空氣中多了一絲焚香的氣息,他的笑容收起,眼睛挫敗的閉上。

  不要又來了——

  「死混小子!又在偷懶了!」

  空谷回音,附近的鳥獸群起飛奔,一陣狂風怪異的吹襲,拂得井初蓮和小環幾乎無法站穩,踉蹌地扶住樹幹。

  「混小子,你太閒了是嗎?說要到後山來練功,居然功不練,給我調戲起女孩兒……你真是活該欠打——」

  話還沒說完,一記悶掌便轟在南宮煬胸腔上,力道之大讓他步伐往後滑了幾步,幸而他的內力還算不錯,一天到晚接類似這樣突如其來的一掌,算是習慣也被訓練得能承受了。

  「咳……」他捂著胸咳了幾聲。該死的老妖!

  「混小子!好的不學,成天只想著偷懶!」靜緣師太手中拂塵揮舞,甩放在左臂上。

  「你哪只眼看到我偷懶了……咳……」他又悶咳了幾聲。

  「還頂嘴!你活得不耐煩了!」靜緣師太氣得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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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0-2-28 13:07:02 |只看該作者
  練武之人對於四周的聲響特別敏感,以至於井初蓮踩到了一片枯葉所發出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娃兒長得可標緻了。」靜緣師太嘴角揚笑。「難怪你人偷懶……」

  井初蓮被靜緣師太盯得怕怕的,若不是見到她一身的尼姑袍,她還以為她是一個男扮女裝的男人。

  小環站到井初蓮身前。「喂,你看什麼看!」

  靜緣師太原要過去摸摸井初蓮的臉,此刻卻被小環喝住,臉上原有的笑容也不見了。

  「真是沒教養,去!」她回頭。「喂,你馬上跟我回去,今晚你別想吃飯!」

  「我答應要送她們下山……」

  「答應?」靜緣師太變臉。「你答應?」

  「對啊,沒錯!他答應要送我和小姐下山的。」小環又往前站了一步。

  靜緣師太實在對眼前沒教養的女娃沒興趣。「不准,馬上跟我回茅屋去,今天一天都不准給我踏出茅屋半步。」

  「做人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小環氣得臉頰漲紅。

  「你這丫頭!說話越來越不像樣——」

  「對不起,我的丫環不懂說話輕重,是我教導無方,請師太見諒。」井初蓮示意小環閉上嘴。

  靜緣師太這時眼睛一亮。「你這丫頭,說話倒是得體,看得出識得幾個字,叫啥名字啊?」靜緣師太一看到井初蓮開始,便十分欣賞她。

  「井初蓮,師太。」

  「初蓮……像蓮一樣,淨秀、脫俗,好名……好人兒……」

  「多謝師太誇獎,只是個俗名。」

  小環抬頭看看天,手輕拉井初蓮,附在她耳邊道:「小姐,太陽已經消失,天色變黑了,我們來不及下山了。」

  「你們……打哪兒來?」

  「從京城來,現下暫時寄宿慈雲庵。」

  「慈雲庵……你們現在來不及下山了。」

  小環低聲嘟囔:「我們也知道,還不是你害的……」

  「小環。」

  「你答應要送她們下山?」靜緣師太問向一旁靠樹納涼的南宮煬。

  揚棄手中的葉子,南宮煬點頭。「我跟你說過了,你還不准,你可別說忘了。」

  靜緣師太拍拍頭。「是嗎?……那我看你們現在下山也太晚了,不如這樣吧,到我那兒住一宿,明早我再要那混小子送你們下山如何?」

  不知是否年紀也大了,靜緣師太這陣子時常忘記事情,南宮煬已經拿她沒轍,只希望她別連拳譜、武功招式都忘了就好。

  否則他心頭一直惦記的血海深仇該怎麼報?

  想到他心頭最不堪的痛,南宮煬臉色沉了下來。

  「這……」井初蓮猶豫著。

  小環馬上將她拉到一旁。「小姐,可別答應啊,如果我們今晚沒回慈雲庵,李統領一定會派出大批兵馬來找我們,說不琿還會往宮裡去通報給皇上知道啊。」

  「但我們這時已下不了山了。」

  「可是……」

  「別說了,我自有打算,等李統領找來,再作打算吧。」

  「如何?這樣還要考慮,那還是別來好了,自個兒下山吧!不過我先跟你們說,深夜的山林裡有很多猛獸出沒,自個兒小心啊。」靜緣師太的心態很可議,似乎是在恐嚇她們,讓她們提不起膽下山。

  小環一聽立刻往井初蓮身上靠,明顯被嚇到了。

  「那就麻煩師太一晚了。」

  「看不出你這丫頭沒啥教養,手藝倒是挺巧的。」靜緣師太不停動筷夾面前的素菜。

  「吃就吃吧,那麼多廢話。」小環有一口沒一口咀嚼,眼睛還不忘瞪著靜緣師太。

  「小環,不得無禮。」

  小環原本還想再講些什麼,最後是被井初蓮的瞪視給逼得吞下話,很不甘願地低頭扒飯。

  「你家在京城,到慈雲庵做什麼?」南宮煬滿眼濃烈喜歡早已表露無遺,只是他一刊不知道自己是以這樣的眼神在看井初蓮。

  「我每年都會到慈雲庵來上香,乞求上蒼庇佑人民豐衣足食,保佑家父身體健朗。」

  「不曾替自己求過?」靜緣師太的興趣又來了。

  「替自己求?初蓮不覺得自己有缺少什麼,衣食足,沒什麼好求的。」

  「求姻緣,傻丫頭。」

  靜緣師太在說這話的同時,眼睛還不時望向南宮煬,小環也發覺了靜緣師太的視線,跟著看眼前互相對望的兩人,然後在一旁竊笑。

  像是忽然對一件事著了迷般,對望不停,甚至忽略了四周的一切,眼中就只有對方。

  井初蓮不曉得自己為何會被他吸引,只是在初見他時,心這好像被他牽引了,然後是他傑出的武功,還有他帶著一絲不羈的笑容。

  好像迷失在那深不見底的漩渦之中,腦袋早就來不及運轉。

  南宮煬對井初蓮感覺是如此清楚,但井初蓮恐怕就不像他有這麼肯定的感覺。

  他腦中只閃過一道想法,那就是她是他想抓住的幸福,是那幸福的尾端,如果不握緊,怕是一剎那就會消逝。

  小環看得專注,以至於被嘴裡的食物噎著,猛咳起來。「咳……」

  這一咳,兩人都清醒,隨即注意到自己的行為,忙著臉紅、忙著低頭猛扒飯。

  「去……」靜緣師太被小環氣得半死。礙事的丫頭!

  晚膳結束,靜緣師太便以打坐時不得打擾為由,將三人趕出她的屋子。

  小環先進她們今晚要睡的茅屋去打理床鋪,而南宮煬卻不知跑哪兒去了。

  走在梅林裡,井初蓮恨不得將樹上一朵朵的梅花摘下來,將他們全帶回去。

  她在一處滿地梅花的樹下坐下,頭靠著樹幹,低頭撿起一朵朵的花瓣,專注到沒聽見有人朝她走來。

  「你很喜歡梅?」

  井初蓮摀住心口,明顯被嚇到。

  「對啊。」

  南宮煬沒有問過她便在她身旁坐下,一腿彎起,手靠在膝頭上,一手抓起地上的花瓣,然後鬆開指縫,讓它們從縫間往下落,然後又抓起一把在手中把玩。

  「怎麼會這麼喜歡?它們很平常嘛,沒什麼特別的。」

  「那可能是你看多了,所以才會覺得沒什麼特別,但在京城,很難看到梅花,除非是特別栽種,但特別栽種的開出來的花都不漂亮,沒有山上的好。」

  「你就因為這個原因喜歡上它們?」南宮煬一臉不以為然,似乎還有些意外。

  「我喜歡梅花撲鼻的香味,也喜歡它們克服環境的力量,我覺得人就該如此,不該因一時困境而忘了自己的根。」

  南宮煬瞇起雙眼。

  井初蓮這番話勾起南宮煬兒時的記憶,他娘在他面前被殺的景象,他永遠都忘不了。

  如今他拼了命的學武,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要替爹和娘報仇,還要殺光那些在井邑國佔領和絛國時倒戈的賤臣!

  井初蓮看著南宮煬握拳,手中的梅花被他捏緊到變了形,都爛掉了。

  「你怎麼了?」

  「沒事。」他冷聲道。

  她細細看著,在他臉上,她瞧出了些端倪。

  「你有事困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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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8 13:07:31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南宮煬看著她,心事被她一語說中,他別過頭去,覺得自己像是透明的。

  「有事困在心底或許說出來會好些。」

  她柔柔的嗓音很能撫慰人心,南宮煬整整情緒,深吸口氣。

  「很晚了,霧氣重,你早點歇息。」今晚露氣確實重,但他肯定無法入眼,他的心門似乎在今天打開了,她的身影便在其中。

  他站起身離去。

  望著南宮煬離去的背影,井初蓮只看見一道落寞無助的背影,一個需要交專事從心底解脫的人。

  他身上究竟背負著什麼心事,能夠讓他的背影看起來如此落寞,如此令人心疼?

  井初蓮突然有股衝動,想衝過去由後抱住他,因為她無法見他如此悲哀的背影消失在薄霧中。

  但她壓下了心頭的這股中動,拍拍身上的花瓣站起身。「小姐。」小環朝井初蓮這方向走來,途中和南宮煬錯身,她看了她一眼,他則回以一道冷冽的目光,毫不吭聲地進屋。

  走到井初蓮身邊,小環忍不住發問:「小姐,你沒事吧?」

  「怎麼這麼問?」

  「不是啊,剛才和南宮煬錯身,他眼神好冷,讓我背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井初蓮視線膠著在南宮煬住的那間茅屋上,若有所思地喃喃:「他眼神很冷?」

  「對啊,你就不知道,我剛看到時,差點被嚇到,還好我膽子大,才沒這麼容易被他一瞪就嚇個半死……」小環滔滔不絕地誇口自己有多勇敢,一點也沒發覺自己的主子正對著茅屋在沉思。

  他的心底究竟埋藏了多少心事?他簡直就是一道令人難解的謎,他的情緒是如此多變,她自詡見一個人幾次面就能摸透那人的性格,但對他,她無法摸清楚,有時當她以為自己就要捉住他情緒的一角時,那道曙光卻又從指縫間溜掉。她想多瞭解他,她從未對一個人如此感興趣。

  小環發覺井初蓮的沉思,皺起眉頭。

  「小姐,你沒事吧?」小環探探井初蓮的額頭。「是不是受風寒了?」

  拿下小環的手,井初蓮往茅屋走。「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小姐,你很少失神耶。」這可怎麼辦才好,如果小姐生病了,她絕對是必死無疑!「小姐,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我去和師太要些藥給你吃?」小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手足無措。「這可不行,如果被老爺知道我照顧小姐不周,我就死定了。」

  「小環……小環,你冷靜點!」井初蓮按住小環來回不停走動的身子。

  「小姐……」

  「我沒事,你別再走來走去了,走得我頭都疼了。」

  「好好好,我不走了。小姐,我們進屋裡去歇息吧,山上夜晚露氣重,一不小心很容易染上風寒的。」

  「嗯。」

  坐在墊子上,南宮煬雙和貼放在雙膝之間,閉上眼,開始運氣,練著靜緣師太教他的心舒在法,好提升內力。

  原本以為他的心是平靜的,但是剛才和井初蓮的一席對話卻打亂了這平靜,他開始氣不順、心也不平,脈絡起伏不定地往心門沖。

  他皺起眉頭,額際冒著冷汗——

  五歲時親眼看見娘被殺的景像在腦海中出現,而且是那麼清晰、真實!

  艷紅的血從他娘的嘴裡、腹中噴出,他娘在臨死前似乎意識到他和姨丈的存在,眼神摻雜哀戚和不捨的注視著他……

  南宮煬臉上的冷汗越冒越多,一口氣不上不下,他突然睜開眼,淒厲地瞪著前方,一個旋身,他開始揮舞著,將房內的一切都打亂了。

  靜緣師太聞聲奔了進來,一把抓住南宮煬,一掌劈在他背後。

  噗一聲,鮮血從他口中噴出,他虛弱地跌在地上,淚水像是解脫般流下。

  「混小子!心不定就不要練心舒大法!再這樣練下去,哪天你要是走火入魔我也不覺得奇怪。」

  他緊緊握拳,眼眶因悲憤而泛紅。

  「我只要一想到爹娘的死,就想殺了那狗皇帝!」

  「依你現在的能力,想殺了他還早得很。」

  靜緣師太不屑地在椅上坐下。

  南宮煬氣呼呼地瞪著靜緣師太。「若不是你不教我武功,延宕了好幾年,我的成就會只是這樣嗎?我早就報了仇了!」

  「喲,那你是怪我?」

  南宮煬不敢說話,靜靜地讓淚水流盡。

  見他不說話,靜緣師太站起身,在離去之際撂下話,「要是這麼想替你爹娘,就認真點學武,我教給你的武功可都是絕學,沒學好我是不會再教你其他招式的,那也表示你的能力只能到此為止。」

  南宮煬看著天。

  我的能力不會就此為止!我會報仇的!

  一大早,等在慈雲庵的李統領一見她們整晚沒回來,隨即派人上山找尋。

  大批禁衛軍沿著上山的路搜尋她倆的蹤影。

  井初蓮下意識就是不想讓南宮煬知道她的起初身份,於是在南宮煬開口要送她們下山時,她便一口回絕。

  「就你們兩個女孩下山,是不是太危險了?我看我還是送你們到慈雲庵吧。」

  「不用了,到慈雲庵的中我們熟得很,這一路很平靜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你放心吧。」

  南宮煬有些失望。「真的不用嗎?反正我也閒著沒事。」

  「是啦、是啦,這混小子整天閒著沒事做,我看就讓他送你們下山吧。」坐在石頭上打坐的靜緣師太挑眉道。

  南宮煬瞪了她一眼。礙事的老妖怪。

  「師太,真的不用麻煩了,我們自行下山。」井初蓮笑笑。「打擾了你一整晚,實在過意不去,不能再麻煩你們了,我和小環絕對能自行下山,請您不用擔心。」

  「不是我擔心,是那混小子沒看著你們進慈雲庵,一定一整天心都不上不下,絕對靜不下心來練功,我想你也不願他因為擔心你而練功練到走火入魔吧。」

  井初蓮轉頭看向南宮煬,只見他對著她溫煦的微笑,她整顆心都暖了起來,一股熱氣直冒上她雙頰。

  她低頭掩飾頰上的粉紅。「那好吧。」

  「走吧。」他聲音明顯比昨天低沉許多,還有些鼻音。「我習慣走小路。」她想避開禁衛軍可能搜尋的範圍。「這裡我很熟,你只要告訴我那條小路在哪便成。」他做了個的請的姿勢。「走吧。」

  「師太,初蓮就此告別,以後有機會一定會來看您。」靜緣師太沒有回答,專注於打坐。

  「走吧,她不會理你的,她現在正在練功,誰都不理。」

  待三人的腳步聲漸漸變得模糊,靜緣師太才睜開眼,看著井初蓮和南宮煬的背影皺眉搖頭。

  「孽緣,真是孽緣。」

  小環跟在井初蓮和南宮煬身後,手中提著裝有梅花的籃子,嘟著嘴。

  小姐真是的,幹嘛和南宮煬靠得那麼近,她打從心底就不喜歡南宮煬。

  還記得家鄉的娘曾告訴她,一個人的一切如果像謎團,那人絕對有不可告人之事,這種人最好別相信,也別太親近,否則最後受傷的會是自己。

  她該不該勸勸小姐……

  「家裡是做什麼的?」南宮煬的聲音打破沉默,也劃過井初蓮的心窩。

  她驚訝地看著他。該怎麼和他說呢?說自己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公主嗎?

  她淺淺一笑。「沒做什麼,經商而已。」

  他點頭。他知道她有所保留,並沒有同他說實話,但他也不想追問她什麼,或許她不想告訴別人吧,也或許她根本還不信任他。

  「你呢?從小就跟著師太習武了嗎?家呢?你和師太又是什麼關係呢?」

  「我沒有家,從小就跟著她學習武功,也沒什麼關係,純粹只是師徒。」他表情嚴肅。

  「那麼你跟著師太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從五歲便開始跟著她,到現在已十幾個年頭,她一天至少教給我十個招式,而我必須次次都吸收,還得練熟,所以一天之中,除了用膳和休息之外,我都在練功。」

  「那很辛苦吧,每天都這麼練。」

  她還記得那天見到他時,他正好在練功,看得出他是在苦練,因為見他出招都是很難的招式,還得躍上躍下,能不累嗎?

  「辛苦是不會,反正我喜歡學武,所以時辰很快就過去了。」為了報仇,多大的苦都得忍了。

  他扶著她避過水窪,站上乾淨的地面,看來昨天霧氣讓土地變得濕濘。

  井初蓮是避過了,小環可沒那麼幸運,她光顧著偷偷打量他們的一舉一動,以至於沒有注意到地上的一切,雙腳便踩在濕濘濘的泥土上,點滴的黃色泥漿往上噴,噴得她滿臉都是,身上的衣服也不能倖免的遭了殃。

  她先是倒抽口氣,隨即尖叫:「啊——」

  前頭的兩人聽見她的叫聲,連忙回頭,一回頭便看見她那身狼狽,噗哧一聲皆笑得前俯後仰。

  「哪來的水窪!」她低頭看看自己,哭著臉。「我全身都……都髒了!」

  她雙手懸在半空,不知該怎麼處理身上的髒污,是該先擦乾淨臉上一點一點的黃色泥污,還是處理衣服上的?

  「小環,你是怎麼走的,怎麼不看路呢?」

  還說呢!小環哭喪著臉看井初蓮。

  「我一時沒注意到嘛。」小姐有人照顧當然會這麼說了,她得顧著手中的籃子,還得「特別」注意南宮煬有沒有對小姐做出什麼不雅或者不利的舉動,她哪還有心思去注意地上。

  「我過去幫你吧。」

  井初蓮想過去幫小環整理儀容,卻被南宮煬伸出的大手阻止,她不解地看著他。

  「讓她自己處理,她不是你的丫環嗎?哪有小姐替丫環處理問題的道理。」

  「可是……」

  「該死的南宮煬!」小環忍不住指著南宮煬破口大罵。

  南宮煬一手拉住井初蓮,一手叉腰對站小環露出嘲笑。「你是丫環就認命點,自己處理,別讓你家小姐還要過去替你處理。」

  小環咬牙切齒,拚命握拳壓抑。

  如果她會武功,一定馬上飛奔過去撕破他那張礙眼的笑臉!

  「小環,你沒事吧?」

  小環乾脆也不整理了,繞過水灘。要髒就讓它髒吧。」「小姐,我沒事,我們還是繼續走吧,才能早些回慈雲庵。」也早點脫離南宮煬這個野蠻人!

  「你真的沒事嗎?」井初蓮看看小環身上。「你挺狼狽的。」

  「沒事,等回到慈雲庵後就可以梳洗一番了。」小環拉著井初蓮。「小姐,走吧。」

  被小環拉著走而離開南宮煬身邊,倒讓她一致前所未有的失望。

  南宮煬笑笑走在在她們後頭,一句也不吭,一路保護她們回到慈雲庵。

  「到了。」井初蓮猶豫著不想進門去,可是小環卻在一旁喊叫,催促著她進去。

  「對,到了。」

  兩人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情況變得有些尷尬,兩人間也有些依依不捨,希望時光能就此停住。

  井初蓮笑笑。「我進去了。」

  在她轉身往裡走去,快消失在門後時,南宮煬突然喚住她。

  「你在慈雲庵會待多久?」別……別這麼快進去。

  他我想再看她幾眼。

  玩弄著手中的帕子,她被他熱切的注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再待個三天才會離開慈雲庵。」

  他情不自禁地將手覆上她的柔荑。「明天一早我在前方不遠的素心亭等我。」

  「等我?」他在約她嗎?井初蓮一想,臉更紅了,那嬌羞的模樣讓南宮煬恨不得將她納入懷中,啃食她紅艷的蘋果臉。

  「對,等你。」南宮煬炯炯雙眼像要看透她整個人般,熱辣辣地直盯著她。

  「不能嗎?」他微笑。「我會等你,等你一整天,直到你來為止。」

  井初蓮一聽嚇著。他這樣不是讓她沒得拒絕嗎?「我……我會考慮。」

  井初蓮轉身跑進庵裡,轉眼間身影已消失。

  南宮煬盯著門板,久久才離開慈雲庵。

  從見到她那一刻,總覺得心裡有種踏實感,他的心窩都是暖的,這是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情形。

  他知道自己喜歡她!

  十幾年來,他和老妖怪很少交談,多半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可是她一闖入他練功之地時,他的心房像是被巨大的內力撞擊一樣,震得整個心窩都在顫抖,連氣息都亂了。

  她就像是萬綠叢中的一朵鮮花,那麼耀眼,他幾乎無法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一見到她,他就失了神。

  她身上的嬌柔、清香吸引著他,讓他像練功不慎而走火入魔,根本忘了自己。

  看著以行書雕刻的「慈雲庵」匾額,南宮煬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後以輕快的步伐離開。

  李統領站在亭台前,臉色凝重握著腰側的彎刀。

  「李統領,我知道了,你別再重複說。」井初蓮支著下顎,臉上堆滿了不耐煩。

  「蓮公主,臣只是職責所在。」李統領眉頭又皺緊了一寸。「如果皇上知道蓮公主徹底夜未歸……」

  「他不會知道的,只要你不說,我和小環更不可能會說。」井初蓮對著李統領笑笑。

  「公主……」

  「李統領,昨天那樣的事絕不會再發生的。」

  井初蓮為了安李統領的心,給了承諾,小環則一邊倒熱茶,一邊點頭附和。

  她才不會再讓公主發生昨天那種失控的情況。

  南宮煬還有那個什麼那個靜緣師太,怪怪的兩個人,住在深山的破茅屋裡,根本就與世隔絕了。

  而那個南宮煬,一雙眼珠子老是盯著公主看,真不曉得他在打什麼主意,這人不老實!

  小環想得出神,還直直點頭肯定自己的想法。

  「小環……」井初蓮挑起一邊眉頭看著癡癡傻笑的小環。「小環?」

  「啊?公主,你叫我?」小環愣愣地問。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陋神?」

  「沒有啊。」

  「公主,那臣就先下去了,隊伍預計後天起程回宮。」李統領恭敬地退下。

  待李統領退下,小環終於忍不住發問:「公主,南宮煬看起來好神秘,這種人不好。」小環又來了,把自己的意思看得如同什麼大道理般,絕對是正確的,又想規勸別人照著她的意思走。

  井初蓮失笑。「你又要說什麼大道理了?」

  「沒有,小環才不敢,只是家鄉娘親曾教訓,凡是太神秘、讓人無法看透的人最好不要接近。」

  「你是要我別接近南宮煬是嗎?」

  小環不敢應聲,緩緩的點頭,仔細看著井初蓮的表情來判斷她現在的情緒。

  井初蓮一想到南宮煬,臉上的紅潮又泛起,她捂著臉嬌羞道:「他……他也沒啥不好啊,我不覺得他哪裡像壞人了。」

  小環瞇眼看著主子的反應,搖頭歎息。

  「公主,你該不會愛上南宮煬了吧?」

  小環的話像針一樣,一針見血!

  井初蓮愕然地看著小環。

  光見那表情,小環就明白主子真的是愛上那「混小子」了,不禁搖頭。

  「公主,你該明白你和南宮煬是沒有結果的,皇上怎會答應呢!」

  對呀,她和他的身份相差如此懸殊,未來等於是一片渺茫,他們不可能會在一起的。

  「公主,扣小環的勸,別再想南宮煬了,他不值得。」小環倒了杯香片遞到井初蓮面前。

  熱氣在她面前形成一片薄霧,眼前的景物朦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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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喝著熱呼呼的茶,井初蓮自言自語:「他怎麼會不值得呢……怎麼……」

  「公主,南宮煬的身份是個謎,何況他的背景如何、哪兒人、為何會和靜緣師太兩人住在深山裡,遠離人群而居,我們全不曉得。還有一點比較危險的是,他會武功,而且是非常厲害的,我怕他若不是好人,對公主會是一大害呀。」井初蓮握住小環的手。「他不會的,他不會是壞人的。」他一臉的浩在正氣……她不會看錯的!

  「公主……」

  「小環,我……我得去赴約。」明日之約,她絕對要赴!

  「公主,你不會是和他有約吧?」當小環見井初蓮確定地點頭,她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公主!你怎麼……你怎麼會答應他的約呢?」

  「他約我明日在慈雲庵前方不遠處的素心亭見,不見不散。」

  「公主,你明日不能赴約,如果你赴約這事兒若被李統領知道了,我一定會完蛋的!」小環開始惶恐。

  「不會的,只要你替我好好掩飾,不穿幫,你就不會被李統領治罪了。」井初蓮幾乎是苦苦哀求。

  「公主,小環不能讓你一個人去赴約啊,那太危險了。」那個南宮煬,無法讓人信任。小環皺眉。至少他就無法讓她信任。

  「不會有危險的,你只要待在這兒,如果李統領來,你就替我掩飾一下,大概兩個時辰我就會回來了。」她只是想去確定一下她無法確定的感覺。

  「公主……」看樣子公主是非去不可了,這可就糟了!她要怎麼掩飾公主溜出慈雲庵去赴南宮煬的約?

  她的項上人頭不保了……

  「小環?」

  小環無力地歎氣。「公主,如果你非要赴約不可,我們就得想個萬全的計劃來掩飾,否則李統領那麼聰明,一定很快就會識破,到時候我就等著腦袋搬家了。」小環手刀作勢在頸邊比劃。

  井初蓮燦爛地笑開。「這可簡單了。」

  小環苦笑。是呀,是很簡單,她腦袋搬家更簡單迅速。兩人一下午都在亭子裡商量,直到有一個完美的計劃出現為止。

  不過不管計謀再怎麼完美,小環總是苦著一張臉,心裡盤算著自己死後究竟是要上葬,或者乾脆丟到深山裡去餵野獸。

  結果不管如何,事情如果被識破,她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可悲的她,竟然英年早逝,真是替自己不值,唉。

  翌日一早,井初蓮和小環準備妥當後,井初蓮便悄悄地溜出慈雲庵,而小環則待在禪房裡替井初蓮掩飾。

  禪房裡,小環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冷汗直冒,就怕有人來找或要見井初蓮。

  公主要她在禪房裡打坐,怎麼可能!小環翻白眼。

  讓金枝玉葉的公主跑出慈雲庵和南宮煬那危險的男人約會,如果被知道,她也不用等著被降罪,可以先咬舌自盡了。

  死南宮煬,就不要做出什麼卑鄙小人才會做的事去危害到公主,不然她一定會殺了他!

  小環雙手合十,閉眼連拜。

  公主呀,你可不能有事,早些回來,否則小環這條賤命就真的到此玩完了。

  待在素心亭裡,冷風迎面撲來,南宮煬放下環胸的手,心裡雖不致急躁,但也平靜不下來。

  他索性走出去練起功來,一來等待井初蓮,二來打發時間。

  他相信井初蓮必定會赴約,他心裡頭滿是肯定。

  右手出掌、握拳,揮過面前,左手前劃圓,往外推去,弓腳劈足,躍起穩落,口中還唸唸有詞,「雨急雲飛,長庚光怒;掌中乾坤,晴風破凍。足下挪移,音斷絃索;天蓮七式,氣吞驕虜。南宮拳法,梅心驚破;亂山深處,恨滿寒水……」

  背後發出聲,他眉頭一緊,身子躍起,才要出掌便看見一抹淡紅色的身影,他連忙收掌。

  井初蓮愕然站著不敢動,眼睛被嚇得閉上。

  預期會產生的疼痛沒有在她身上引發,她不解地睜開眼,看見南宮煬笑笑地站在她面前,手朝她伸來,然後輕柔地勾起她的下顎,她羞愣得忘了反應。

  「鬼鬼祟祟。」

  紅瑩的唇瓣輕啟,他想一嘗芳唇。南宮煬收斂臉上的笑,專注地注視她。

  發現不對,她趕緊往後退了一步。「我……我沒有鬼鬼祟祟。」

  他往素心亭走。「如果再晚點看見你,那掌就往你身上劈了。」

  他在石椅坐下,俊挺身形在荒野間更顯出色,她差點看傻眼,低頭掩飾臉上的紅潮。

  「你約我來做什麼?我要立刻回去……」

  「別太快回去。」他很認真的看著她。

  「呃……」她又愣住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別太快回去……「我……我只能出來兩個時辰。前夜徹夜未歸,家人很擔心,所以只容許我出來兩個時辰便得回去。」她刻意有所隱瞞。

  「這兒坐。」他拍拍身旁的石椅。

  她猶豫,最後選擇坐在離他較遠的石椅坐下,刻意遠離他。

  和他認識不深,雖然她直覺認定他不會是壞人,但男女過於靠近會遭人口實。

  南宮煬燦爛地笑道:「你很怕我嗎?否則怎麼選擇那麼遠的位子坐?」

  「未婚男女最好別靠得太近,免得遭人議論。」井初蓮的手不安地揪著帕子,掌心的汗水已快將絲帕浸濕。

  他往她走去,不管她瞪大的眼瞳,在她身旁坐下。

  「我現在坐下了,這附近有人嗎?沒人吧,那就不可能會遭人議論,除非我們其中一人將這情形說出去……我想你不可能會說的,當然我更不可能會說,所以不可能會有人知道,你放心。」他有時笑起來的樣子活脫脫是野狼,不羈難馴。

  她往柱子方向移動以避開他。天哪,她都能感受到他剛才劇烈運動而產生的熱力。

  「這裡位子那麼多,不需要坐得那麼近吧。」

  他又往她這邊移,縮小了被她拉開的距離。「天氣冷,坐得近點可以取暖。」

  「我不冷!」

  「可是我冷呀。」他又移了數寸。

  她不停往旁移,到最後已靠在樑柱上,沒有退路了,而他則黏得她緊緊的,兩人之間沒有空隙。

  「你究竟約我來素心亭做什麼?如果沒事,我要回庵裡了。」

  「有。」他不管她抗拒,逕自握住她細緻的柔荑。

  「你!」她不停地想將手抽回,可是他抓得死緊,任她如何抽都抽不回來,最後只好放棄。「你再動手動腳,我……我……」

  她能怎樣?手無寸鐵,一介文弱女子,在這深山野嶺,怎麼高聲喊叫都不會有人來救她,她真是求救無門。

  「你身上有股淡雅的梅香。」他深吸口氣。

  看著她的側臉,白皙無瑕,嬌嫩欲滴,他恨不得輕咬一口。

  「南宮公子——」

  「煬。」

  「啊?」

  她呆愣的表情也令他好生心動。

  南宮煬俊朗地笑開。「請喊我煬。」

  開玩笑!「我們不熟——」

  「一回生、二回熟,我們算是第二回見面了,還能說不熟嗎?」

  「不行,那名兒太過親密了,我喊不出口。」她拚命搖頭。

  「我都能喊你蓮兒了,你還能說喊不出口嗎?」

  怎麼他一句蓮兒,喊得她心兒撲通撲通跳,整個臉頰都在發燙?!

  井初蓮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她丟人的嬌羞模樣。

  他修長指頭勾住她的下顎,強迫她轉過頭。

  「你臉紅的模樣也令人著迷。」

  「你好過分!」她推工他的手,柳眉倒豎。

  「你知道嗎?前日見到你之後,我一直有句話想告訴你。」

  她賭氣地別過頭去。「什麼?」

  「我喜歡你。」

  他聽見她倒抽氣的聲音,滿意地咧嘴哂笑。

  「不只喜歡你,我想我恐怕是中了無解之毒了。」

  「啊,你……你哪兒受傷?」她果真中計,擔心地查看他身上有無傷處。

  握住她的柔荑,移到他胸懷之中,感受他心脈的跳動。「這兒,這兒中了劇毒了。」

  她慌亂不已。「礙事嗎?不要嚇我!靜緣師太不能替你解毒嗎?什麼時候中的毒呢?」

  「礙事,非常礙事,而且是那老妖怪永遠都無法解的毒,前天夜裡中的毒,無解的。」南宮煬表情異常認真。

  開玩笑,如果那老妖怪都能解,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無解?!怎麼會無解呢?這世上沒有無解的病,就算是中毒也一樣……」她看見他嘴邊的淺笑,不禁惱了起來,站起身對著他問道:「你究竟有沒有病?」

  「瞧我這麼虛弱便曉得有……」他頭靠在她手背上,無病呻吟。

  「你再和我打哈哈,我就要走了!」她想甩開他的鉗制,但哪那麼簡單。「你放手!」

  他會挺身,正經地看著她。「不能。」

  「南宮煬!」

  「雖然我要你喊我一聲煬,但也毋需如此正式地喊全名吧,蓮兒?」活脫脫的登徒子!

  她快被他氣哭了,眼眶紅紅地瞪他,絳唇還噘得好高,雙頰紅透。

  他認真地看著她。「你不會是要哭了吧?」慘了,她眼眶裡水水的……「好好好,我不鬧你了。」

  「你太過分了……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還逗得我無地自容。」

  「鬧著你玩的,別計較、別生氣,也別哭了,我一向拿哭泣的女孩沒轍。」他求爺爺告奶奶的氣求。

  她甩開他的手走到角落坐下,拿著帕子拭去眼角的淚水。

  他今天怎麼為得這麼……頑皮?逗得她手足無措,活脫脫像是在色狼轉世。

  「你究竟約來素心亭做什麼?」

  南宮煬走到她面前蹲下。「剛才說了,你八成沒聽清楚。」

  沒聽清楚?她聽得可一清二楚!他說喜歡她!井初蓮思及此,馬上臉又紅了。

  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南宮煬見狀暗笑在心底。

  「我再說一遍,你可聽清楚了,我說我喜——」

  接下來的話被井初蓮修長的十指阻斷,她現下連耳根子都紅了。

  「別說了!」

  他柔情地握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粗糙的手掌摩挲她的掌心,奇異地讓她有種溫暖和安定的感覺。

  「那麼你是曉得?」

  井初蓮抽回自己的手。「這樣太快了,我們才認識兩天的時間,你不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快了嗎?」

  「不,一點也不快。你明日就要起程回京城了,我倆相見的時刻已剩不多,下次再見不知是何時。」

  「我們才見過兩次面……你不覺得你的感覺來得太過衝動嗎?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啊。」她有些憂心,怕他誤將別的感情混為愛情。

  「這和相處時間長短無關,完全是心情起伏問題。在我遇到你時,我心情起伏是我懂事以來起伏最大的一次,我明白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別再說我把別的感情混為愛情來想,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她被他一席話駭住。

  他怎能這麼肯定?怎能?

  就連她如今都還對兩日來心情落差起伏理不清原因,他為何能這麼快理清?

  不,她不能相信!

  井初蓮站起身,遠離南宮煬,她的遠離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

  「我不相信,你別騙人了。」她猛搖頭。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將她抓往懷中,在她來不及反應時,印下雙唇,似乎想傾盡他所有的愛意讓她知道,他的吻是溫柔中帶點霸氣的。

  她嘴中甜甜的香味和她身上的梅香,令人心醉神迷,忘了今夕是何夕。

  趁著她張嘴喘息,他靈活的舌溜進了她嘴裡,偷嘗幽香。

  他扶著她臉龐的手沿著顎骨滑下,一手攫住她細緻的頸子,一手解開她衣裳的第一顆盤扣,像解開她的心門。

  他怎麼……怎麼可以將手放在那個位置!井初蓮瞪大眼睛看著陶醉中的南宮煬。

  她柔軟的嬌軀依偎在他懷中多麼的適合,她彷彿就是為他而出生的。

  在無法鬆手,對她的感覺好比中毒。

  南宮煬摸上她裡頭繡上花樣的抹胸,透過抹胸感覺到她因他的挑逗而微顫的身軀,她誘人的酥胸。

  他很想就此將她納為己有,但不行,如果他真那麼做,她肯定會恨死他。

  半晌,他才不捨地放開她,不給她任何反抗的餘地……「要如何你才會懂?我這輩子從未對一件事這麼肯定過,如今這是我第一次肯定自己的感覺,為何價錢不能接受?」他雙眼間散發出淡淡的愁,眼眶因壓抑而泛紅絲。

  她還呆愣著,全身都在顫抖,緊緊抓住他好平息狂亂的心跳。

  他怎能這麼吻她?!她竟然忘了抗拒,讓他……她抓住被解開的衣襟。

  「你……你怎能這麼做!」

  「蓮兒……」

  「請……請你喊我井初蓮或初蓮好嗎?」她試著冷靜看待這件事。

  「你想以這種方式拉開我倆的距離嗎?」他生氣地咬牙。「那好,我會喚你初蓮,這樣你心情有比較平靜嗎?初蓮?」他語氣尖酸。

  他喚她初蓮時,她覺得心中有根刺在扎她,好難受。

  「我……」

  「不要說你對我沒感覺,我不信。」劍眉蹙得很緊,南宮煬一步步逼近她。

  靠著樑柱,她頓感無助,強烈感受到身體因顫動而不停與他有接觸。

  「不要逼我……」她頭好痛……井初蓮按住鬢角。

  南宮煬歎了口氣,但卻不打算離她遠點,反而想將她抱在懷中,好好吸取她身上特有也是獨一無二的梅香。

  「我不逼你……」他拿出一枚溫玉,梅形的青翠玉牌,塞進她手裡。「這玉是我娘生前給我的,我現在給了你。」井初蓮看著手上令人愛不釋手的梅形翠玉,上頭刻了四行字,竟是呂本中的詩——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

  惱人風味何誰知?請君問取南樓月。

  記得去年,探梅時節,老來舊事無人說。

  為誰醉倒為誰醒?到今猶恨輕離別。

  「我給你一天時間思考,明兒個一早,在你離開慈雲庵之時,我地去找你——」

  「不!」她急忙拒絕。

  他瞇起眼,隱約閃著危險光芒。「不?」

  「不……我的意思是,能否給我一年時間思考?」

  「不行,時間拖得太長了,我一顆心等於吊在半空中一年,你要我怎麼靜下心好好練功?」他語帶恐嚇。「難道你想要我因心不在焉而走火入魔?」

  「不,我當然不想。」

  他的指背滑過她細嫩的臉頰,有些愛憐和眷戀。「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忍心的。」

  她振了振精神。「我……我會在明日離去之前讓小環送來我的口信,到時你便知道我的決定。」看一看天色。「我該回去了。」

  「我會在這兒等你的口信,希望是好消息。」

  雖然他出身低微,不該如此要求一名女孩接受他,但唯獨她,他拼了命的想擁有,想去疼惜。

  所以他才不顧一切的向她表白,因為連他自己都收不住澎湃的情感。

  井初蓮稱出他的鉗制,在亭口處回頭看了他一眼。「我會讓小環帶來口信的。」

  她該帶給他什麼樣的口信,她心裡清楚。

  和他會有好結果嗎?恐怕沒有。

  他倆身份上的差距就無法令人接受,何況她的婚姻大事是容不得自己作主,她得對得起父王、滿朝文武百官和所有人民。

  只因她是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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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8 13:08:16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公主,你快些回來吧,要穿幫了……」小環雙手合十,擺在額前閉眼祈禱,額際的冷汗冒個不停。

  「小環……」李統領在門外急促地敲門。

  小環就是死不開門。

  開玩笑,開了她就死定了。

  「公主呀,你快回來呀,小環擋不住了。」小環不停拜呀拜,乞求井初蓮能在事情穿幫前及時回到慈雲庵。

  「小環,我有事要見公主……小環……」李統領蹙眉,心想該不會出事了吧?「小環,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再不開門,我要撞門囉!」

  「李……李統領,公……公主說佛門禁不得大……大……大肆喧嘩……」死定了、死定了!

  「小環,臉色聲音明顯就不對,是不是有刺客?」李統領的聲音就像是要被砍頭一樣,迫切得不得了。

  「沒……沒有……沒有刺客,公主在傾心向佛……李統領就別大肆喧嘩了,會吵到公主的。」小環來回不停踱步,額際冷汗不停往表皮冒。

  小環看著眼前偌大的石雕佛像,佛像微揚的唇角似乎在嘲笑她死期將至。

  「大佛呀,幫幫忙,小環還不想這麼早死,請提醒公主快快回來,否則小環再也不能服侍她了……幫幫忙……幫幫忙……」她低著頭祈禱。

  「小環。」

  小小的聲音在身後傳出,小環連忙轉頭,驚喜地笑了。「公主!」小環壓低音量。「你終於回來了,李統領已經找你很多次了,你再不回來,小環項上這顆腦袋就要和身體分家了。」

  井初蓮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的坐墊上。「不會分家的,放心好了。」

  「公主,那個南宮煬沒對你怎麼樣吧?」小環試探地問,沒想到卻換來井初蓮紅透的臉頰,她馬上叉腰豎眉。「那個南宮煬真不是君子!公主,你沒吃虧吧?如果有,我一定馬上去找他算帳!」

  「小環……」井初蓮拉住小環。「你別多事。」

  「公主。」該死的南宮煬!

  「小環,把門打開,否則我要撞門了。」李統領又在門外叫囂,還不停拍打門板。

  「小環,把門打開,看李統領有什麼事。」

  「喔。」小環嘟著嘴將門打開,順便白了李統領一眼。「公主請李統領進去。」

  李統領快步踏進禪房,眼神銳利地梭巡房間四周,看有什麼什麼外人侵入的蛛絲馬跡。

  確定沒有外力侵入之後,李統領才躬身行禮。「臣拜見蓮公主。」

  「李統領,你這麼急著找我有事嗎?」

  「臣只是來通知蓮公主,明日一早就必須起程回宮,請公主今日早些歇息。」

  小環聽了直皺眉。「只是這點小事不准吵著見公主,打擾公主清靜。」她以為自己嘟囔的聲音別人都聽不到,沒想到井初蓮耳朵挺尖的,免不了,她又是被訓了一頓。

  「小環,不可對李統領這麼無禮。」

  小環吐吐舌閉上。

  「這幾日有勞李統領了。」

  「這是臣該做的,皇上吩咐屬下要照顧好蓮公主,蓮公主金枝玉葉,臣不敢怠慢。」

  馬屁精!小環在心咒罵,眼睛瞪向李統領。

  「李統領,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你下去吧。」

  「臣告退。」李統領還是覺得不對,為何敲了這麼多次門,在門外喊了這麼多次,公主才肯開門?

  他又環顧四周,仍然沒有發覺異樣,他眉頭皺緊地退出禪房外,將門拉上。

  「小環,李統領畢竟是個官,你不能對人家這麼無禮。」井初蓮微怒地看著小環。

  「公……公主,人家也不想啊,可是李統領一直在門外拍打門板,又一起叫喊著要見公主,公主你溜出庵的事又不能讓李統領知道,他這麼急著想見公主,我……我當然會被他激怒嘛。」小環愧疚地低下頭。

  「他只是職責所在……我也不是在怪你。」

  井初蓮知道今天發生這情形不能怪小環,明明是她硬要赴南宮煬的約,才會搞得小環緊張兮兮,她也是為了脖子上這顆腦袋著想,不能怪她。

  「公主,南宮煬真的沒做出什麼無禮的舉動嗎?」

  有啊,他趁她不注意時抱她,甚至還偷親她,奪走她對男女之情的第一道防線,她的初吻。井初蓮心中吶喊,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告訴小環,否則依小環這凡事都看得驚天動地的個性,她若是知道了絕不會有好事。

  「沒,他沒對我怎麼樣。」

  小環皺眉。「怎麼可能?一來我想不出他約公主做什麼,二來他將公主約在素心亭那種偏僻地方,怎麼看都覺得他有所企圖。」

  井初蓮從袖裡掏出那塊青翠美玉,梅形的玉塊很快的就引起小環的驚呼。

  「好漂亮,公主,這玉的形態是梅形的,好特別。」公主最喜歡梅了,得到這塊美玉,公主一定很高興。

  「這就是他約我到素心亭的原因。」井初蓮抬高手,纖纖指尖捏住系玉的紅絲線,光線透過青蔥的玉面,上頭的詩更明顯了。

  「這上頭還有字耶。」可惜她不識字,真想知道上頭那四行字寫的是什麼。

  「這是他娘生前交給他的,他一直帶在身邊。」

  喔喔,小環眉頭蹙緊了。這分明是南宮煬給公主的定情之物。「公主……」

  「我曉得你想說什麼,你想說我和他是沒有將來的,我倆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對嗎?」他們身份上的差距,她自是明白。每想起一次,她心頭就隱隱作痛一次。

  見井初蓮一副愁容,小環安靜下來,然後悠悠道:「公主,小環沒有別的意思。」

  井初蓮看著小環苦笑,愁得連天地都要哭了。

  「我知道你沒別的意思。小環,和李統領說,今夜就起程回宮。」

  沒有!不見了!

  南宮煬久等不到井初蓮或是小環,急切地跑到慈雲庵找人,但畢竟是尼姑庵,怎容許一個大男人進入,所以他根本是在打傷人的情況下闖進慈雲庵。

  縱使他翻遍慈雲庵,打傷了人,仍然找不到井初蓮。

  他失控地抓住髮絲,眼眶泛紅地克制即將爆發的怒吼。她早在昨夜就離開了……

  「不可能的……」

  她不可能會走的!她答應過會給他答覆的!

  慈雲庵的尼姑同情地看著跪在地上、緊抱頭的南宮煬。「蓮姑娘昨夜就離開了,如果你現在想追也來不及了。」尼姑似乎刻意隱瞞井初蓮的身份。

  瞪著尼姑,南宮煬大吼:「不!不可能的!她答應我的,她昨天答應的!」

  「阿彌陀佛,施主請回吧,佛門禁地你也闖了,請別為難老尼。」

  眉頭蹙得好緊好緊,彷彿一輩子都無法解開,他踉蹌地站起身,孤獨地走過眾尼姑身旁。

  不可能的……

  三年後

  井邑國北方興起了一個名為南宮門的護莊,阻擋了北方的寇害,成為一道防禦井邑國的堡壘。

  但若南宮門有心起義,推翻井邑國政權,光是南宮門的私人兵力就不容小覷,所以井邑國的皇帝對南宮門心有防範,最怕哪天南宮門起義造反,到時免不了是一場硬仗。

  井邑國皇帝現階段最想拉攏南宮門,目的在鞏固自己的地位,也要他們俯首稱臣,幫助他抵禦北方外敵。

  若能得到南宮門當家的忠心,井邑國皇帝就心安許多,至少又多了許多兵力,也防禦了北方。

  這是三年後井邑國的情況,井初蓮回宮已有三年,自從那年離開慈雲庵之後,她便沒有再到慈雲庵。

  她在躲避,躲避她無法處理的感情,所以她選擇不告而別。

  在接受南宮煬一場告白後,心裡頭原是喜滋滋的,後來卻反而被恐懼佔領,變是想逃避他明白且激烈的示愛。

  她不懂得如何處理這樣的情事,才會在那夜倉猝離開慈雲庵,連答應給他的回覆也沒有。

  「公主,你又在沉思了。」

  小環捧著一盤新鮮水果走過來,擺在涼亭石桌上。

  公主自從三年前從慈雲庵回來後,就變得喜歡沉思,以前她都不會這樣的。

  井初蓮對小環笑笑,注意力被拉到桌上那盤水果上。

  「我不想吃水果。」

  「公主,這是皇上要小環端來的,他說這是今年番邦進貢,聽說很甜喔。」小環拿起一顆葡萄,在陽光照射下,顯得亮麗。

  井初蓮接過葡萄塞進小嘴裡。

  「公主,好吃吧。」一臉想吃的表情。

  井初蓮失笑。「想吃就吃吧。」

  「多公主賞賜。」小環不客氣地抓起一串葡萄,一顆顆往嘴裡塞,吃到一半,小環忽然激烈的咳了好幾聲,手不停捶胸口。

  「你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不……不是啦……」猛力捶了好幾下,她終於止住咳嗽。「我忘了,皇上要公主到御書房去,我竟然忘了!」該死,這麼重要的事居然會忘了!

  「父王找我?」井初蓮拍拍小環的背。「別急,我現在就去,你先替我把琴拿進房裡。」

  井初蓮沿著迴廊來到御書房,在經過通報後進入,井邑國皇帝就坐在桌後,見愛女進來便將筆放下。

  「蓮兒。」

  「父王,您找女兒有事?」

  井邑國皇帝越過案桌,扶住井初蓮的肩頭,和她同在椅上坐下。

  「蓮兒,自從你母親後過世後,朕總是無心照顧你和你的兩個姐姐,但你們卻從未抱怨過什麼,尤其是你,蓮兒,你的孝順有時令朕覺得窩心又心疼。」井邑國皇帝話裡似乎有些保留。

  井初蓮察覺。「父王,您是否有事要和初蓮講?」

  井邑國皇帝滿是蒼灰色鬍鬚的嘴畔揚起淺笑。

  「你該知道近來北方多了一個名為南宮門的護莊,其兵力令人擔憂,如今他們鎮守在北方邊境,阻止北方寇賊往南入侵,一旦南宮門的人執意起義造反,朝中原有兵力恐怕難以鎮壓。」

  「父王,這事兒我多少有聽聞,那南宮門的門主不是才二十幾歲,哪來那麼大的能耐?」

  「南宮門的門主會各家武學,他在學會各家武功後便自創一套拳法,可謂少年有成,朝中武將恐怕沒一個是他的對手。」井邑國皇帝端起熱茶啜了一口。「南宮門的門主在管理方面可謂是難得的人才,投靠在他們門下的人才更是濟濟。」

  「父王是怕南宮門的人會群起造反嗎?」

  井邑國皇帝揉揉愛女烏黑的髮絲,眼裡有著不捨。

  「沒錯,朕就是怕南宮門的人會造反,所以和軍機處大世商量了一個方法,可以抵制南宮門勢力再擴大,或做出對朝中有害的事。」

  井初蓮心中突生不安,小心翼翼地想從父親臉上瞧出端倪。

  「父王,您想說些什麼嗎?」

  「軍機處的大臣有一個共識……」井邑國皇帝眼中的不捨更加深。

  「父王,和女兒有關嗎?」

  井邑國皇帝沉重地點頭,濃粗的眉頭蹙緊,他不捨地摸摸井初蓮柔嫩的臉頰,看著她白皙的雪膚,賽仙般的清麗容顏。

  「他們有個共識是……賜婚。」

  井初蓮聞言差點不能呼吸,她忍著心頭上的疼痛,抓緊領口。

  「父王,可否再說清楚點?初蓮不懂。」不會的,父王不會……

  「賜婚。他們想讓朕從你們姐妹中挑選出一個人和南宮門門主成親,藉機牽制南宮門往外擴充,好防止他們有造反的念頭。」

  井初蓮徹底明瞭父王話中的意思。「父王,您的意思是要初蓮和南宮門門主成親?」美麗的眸中開始泛起水光。

  井邑國皇帝沉重地又點頭,他每點一次頭,每承認一次,井初蓮心頭就痛一次。

  「父王,您忍心讓初蓮到北方去嗎?」

  「蓮兒,你知道朕在你們三姐妹中最疼的就是你,若不是你兩個姐姐都已為人妻,朕實在不願意讓你承受這種屈辱,受人牽制過活。」

  井初蓮拉住父王的手。「父王,那就不要讓初蓮去。」井邑國皇帝煩惱地看著愛女。

  「蓮兒……他該如何是好……

  看著父王如此為,井初蓮鎮定地問:「父王,難道真必須走到賜婚這一步?沒有別的方法可行嗎?」

  井邑國皇帝為難地點頭,卻讓她心口又疼了一次,酸楚地忍住快要翻騰而出的淚水。

  「父王……」

  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微微顫抖,井邑國皇帝將手覆在愛女手上。

  「蓮兒,朕知道賜婚是委屈了你,但為了全國人民還有朕……」

  「父王……初蓮知道怎麼做。」她低下頭,眼淚悄悄地滴落在裙擺上,她不敢抬頭讓父王看見她的淚顏。「初蓮答應和南宮門門主成親。」

  藏在裙底下的手握拳。

  因為知道自己愛上了南宮煬,所以她選擇了逃開;如今卻必須為了鞏固父王的地位而遠赴北方,成為被人軟禁的俘虜。真是命運作弄人!

  井邑國皇帝攬住愛女,滿心不捨。

  「蓮兒,朕實在不想作出如此決定,但為了鞏固朕好不容易才打下的江山,你必須為朕做犧牲,朕真的很不捨。」雖然這是權宜之計,但井邑國皇帝似乎還有什麼事沒告訴井初蓮,那是權宜之計後的最後一步,也是和軍機處大臣們商量的結果,他們會找武功高強的大內高手潛進南宮門殺了南宮煬!

  所以和說賜婚只是權宜之計。

  井初蓮搖頭,臉色蒼白且哀愁。

  「只要能夠抵制北方的寇賊,牽制南宮門的人……只要這麼做為父王好,初蓮不後悔做犧牲。」

  揉撫著愛女精緻的五官,井邑國皇帝有所感慨。

  「你和你母后一樣,執著、堅強、善解人意,令人忍不住想多疼疼你們。」整整衣衫,井邑國皇帝站起身。「既然你答應了,朕會讓軍機處的人處理,擇日賜婚。」

  賜婚一字聽在井初蓮耳裡,全身都在顫抖。

  賜婚的舉動沒有絲毫怠慢,緊鑼密鼓地執行。

  因為是井邑國皇帝女的喜事,井邑國上下都在討論這樁婚事,內容不外乎是和北方勢力強大的南宮門門主締結良緣。

  因南宮門門主年紀輕輕便創立南宮門,武學基礎又高,再加上井邑國皇帝愛女許配給南宮門門主,以至於大家在得知這樁婚事之後議論紛紛。

  下嫁的時間非常緊湊,容不得絲毫拖延,宮裡全員都處在忙碌之中,一會兒準備嫁妝、一會兒還得準備嫁衣,忙得不得了。

  小環一路走來,還差點和宮女撞在一塊,幸好她及時閃過,才沒鬧得宮女手中的喜果散了一地。

  「公主,小環替你端了碗冰糖燕窩來……」小環的視線在房內搜尋,很快就看到呆坐在窗邊的井初蓮,她臉上笑容凍住,搖搖頭,將托盤放下。「公主……」

  井初蓮一手支著額,沒有回話,好似失了神。

  「公主,小環知道你很不快樂,但是皇上為了抵制北方寇賊的侵入,才會出此下策,你就別再執著了。」小環走到井初蓮跟前。「小環也知道公主對這門婚事有多不願意,但公主一直這樣是不會快樂的,小環不願見公主抑鬱而終,想必皇上也不願見。」

  「我沒有執著什麼,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只是在想南宮煬,只是為了三年前的膽小而扼腕,氣自己為什麼要當膽小鬼,沒有給他答覆反而連夜逃離慈雲庵。

  「在想南宮煬嗎?」明顯感受到井初蓮身子顫抖了下,小環愁笑道:「公主,你已有三年未見南宮煬了,說不定他又愛上別的女孩了呢!像他這樣輕浮的男子,實在不值得公主這樣想他。」

  說什麼小環就是很討厭南宮煬。

  他會嗎?

  井初蓮從袖袋中拿出梅形玉牌,看著玉牌,她不禁想問問玉牌,它的主人真像小環所說,這麼輕浮,見人就愛嗎?

  「公主,別再想了,如今公主即將嫁入南宮門,就再想南宮煬了,否則痛苦的將會是公主一人。」搞不好南宮煬那小子現在正摟著哪位美女,倒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

  氣死人的南宮煬,真是禍害,害得公主對他念念不忘了三年!

  嫁娶隊伍走在黃沙之中,這天的日子並不好,狂風肆虐,捲起的沙石漫天飛舞,搞得送嫁隊伍寸步難行,每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好不容易送到了南宮門,大家都鬆了口氣,拍拍身上的黃沙,準備好好享用豐盛的宴席。

  當井初蓮和南宮門門主拜堂時,小環扶住井初蓮,忍不住用眼角看看駙馬爺的面貌,是否如外界所言年輕有為。

  結果,她不看還好,一看,眼睛差點瞪了出來,張口無法言語。

  有沒有搞錯!怎會……不可能啦!一定是搞錯了!

  小環一直看著南宮門門主,直到拜堂結束,她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令人錯愕的事實。

  南宮門門主冷峻地和井初蓮拜堂,他連看一眼女方的人馬都覺礙眼,甚至連身旁和他拜堂的是何人,他都覺得無所謂。

  反正是政策婚姻,可以有名無實。

  他哪會不知道井邑國皇帝在打什麼主意,他可以迎娶賜婚的對象,但別奢望他會對妻子有多好!

  他辛苦創立南宮門,至今已三年,這三年裡不乏數也數不清的美女想自動獻身,他娶她只是給井邑國皇帝一個安心,除此之外,別妄想他會對她多好。

  將井初蓮送進喜房,小環將所有人趕出去,而她則在房裡不停踱步。

  這該怎麼辦?該告訴公主嗎?

  「小環,是你嗎?」被喜帕蓋住頭,井初蓮只能看著地板。

  「是,公主。」

  井初蓮失笑。「我就聽見你不停在房裡走動的聲音,怎麼,有這麼多事可忙嗎?」

  她的心早死了,所以笑得出來;因為對將來絕望,所以她反而輕鬆許多。只要她毫無所求的在這兒生老病死,她還有什麼好惱的?反正人生不就是為了經歷這四年苦。

  「公……公主……」

  「小環,你的聲音怎麼在顫抖呢?」

  「公主,小環有件事不知該不該告訴公主……」

  「什麼事?」

  「關於駙馬爺的事……」

  井初蓮臉上的微笑凝住,淡淡地說:「那就不用了,反正我和他只是政策婚姻,毋需多知道他的事。」

  「可是公主,這很重要——」

  「小環,我肚子餓了,可不可以弄點小餅給我吃?」井初蓮刻意扯開話題。

  「公主——」

  「小環,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小環不敢。」

  小環從桌上拿起一塊紫蘇糕,手伸進喜帕內喂井初蓮。門外熱鬧一片,喜房內卻只有兩個女子,比起來顯得冷清許多。

  從拜完堂回到房內,就再也沒人進來過,她們像完全被隔離在南宮門自家人之外,沒人過問、沒人探視。

  閒著無事,小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井初蓮感受到這股冷清,掀起喜帕一角往外看。

  窗戶上人影晃動,熱鬧紛紛的笑聲、喝酒談笑聲傳進房內,卻沒人要進來探探新嫁娘,好似今天只是場再平常不過的宴會。

  眼淚又不聽使喚地滴下,井初蓮趕緊以手中鮮紅色的帕子拭掉淚水。

  人家說在新婚之夜哭是不吉利的……

  不用人家說明,她已經提前感受到被冷落、被看輕的滋味,這滋味不好受,但為了父王,她一切都得忍。

  至於南宮煬……她該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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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8 13:08:35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怎麼喝得醉醺醺的?」白衣人手持扇子走來,在石椅上坐下,也替自己倒了杯酒。

  「大喜之日?哼……」身著紅色喜衣的男子仰頭又飲下一杯美酒。

  白衣男子喝下酒杯裡的酒,算是陪紅衣男子。

  「喝悶酒不如回喜房去陪新婚妻子。」

  「連你也要笑我是嗎?」

  白衣男子倒了第二杯酒。「如果要笑你,我就不會來參加,現在也就不會陪著你飲酒了。」

  新郎仰頭又一杯烈酒下肚,些微酒液沿著性感的唇畔滑至頸處,他以手背拭去酒液,微醺地笑。

  「那是我的娘嗎?那只是政策婚姻,是那狗皇帝送來監視我、牽制我的!」

  可笑,太可笑了!他一手創立南宮門,三年時間讓它茁壯,那狗皇帝竟怕成這樣,免費奉送一個奴役給他!

  新娘仰頭狂笑,站起身雙手展開旋轉,外表看起來樂不可支,內心卻全是恨。

  「你太過偏激了。」

  新娘停下腳步,雙眼滿是憤怒地瞅視白衣男子。「漓覺,你認為我太偏激?」他將手中的酒瓶狠狠往牆角扔,酒瓶立即碎了一地。「我太偏激!」

  白衣男子淺笑,對於新娘這種舉動不以為意。「你還在意三年前不告而別的女子?」

  新郎怔忡,激動的神情冷卻了下來,換上的卻是夾雜憤怒和愛意的表情。

  白衣男子繼續道:「你知道,當她選擇什麼都不告訴你,甚至北棄自己對你的諾言而離開時,就表示了她的選擇,你何苦癡癡地想著她,這樣做值得嗎?」

  「我的事不用你管!」

  「煬,兄弟這麼久了,說這句話有點傷人。」

  沒錯,眼前穿著紅色喜衣的便是南宮煬。

  三年前井初蓮的不告而別令他悲憤欲絕,從那之後,他發誓不再為誰動心,不再惦著井初蓮,所以他變得比以前認真習武,在心無旁騖只剩復仇念頭之後,武功也進步更加快速。

  當能力已得靜緣師太認可,他便下山,開始了復仇之路。

  他首先自立門派,廣收門徒,更在經營南宮門之際結識了同甘共苦的兄弟。

  他獨自創立南宮門,三年來在他經營之下,變得如此規模,甚至即將站上武林至尊頂峰,當他知道井邑國皇帝對南宮門有所防範,便明白報仇的時機已近。

  當井邑國皇帝害怕時,他的勢力便能一天一天的擴張,只要復仇對象的名單彙集齊全,他就能了卻多年來的心事。但,命運捉弄人,誰也沒料到南宮煬和井初蓮一心牽繫彼此,卻仍不知彼此在今日已結為夫妻。

  冤孽,真是冤孽。

  南宮煬踉蹌地扶住桌緣,滿臉歉疚。

  「漓覺,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今天心情非常不好。」他怎會對和他出生入死、一同奮鬥打拼的兄弟講這種話!他真是該死!

  「沒關係。」漓覺拍拍南宮煬的肩。「該進去了,就算是掛名夫妻也該做做樣子,別忘了,井邑國皇帝的眼線還在附近,至少該做做樣子讓那些眼線回去回報一聲,讓那皇帝以為我們真的降伏,讓他安心。」

  南宮煬握拳,心裡滿是不願。

  他踉蹌地往喜房走去,在外頭,碰上了僕役,他抓住人問:「她呢?」

  僕役不解地愣住了。

  「我那自動送上門拜堂的妻子呢?」他語氣諷刺地將她說得很不堪。

  「門主夫人在喜房裡。」僕役蹙眉,指指南宮煬身後的喜房。

  「喜房在哪兒?」

  僕役這回確定當家的醉了,他又指了指。「在門主身後。」

  漓覺不覺失笑搖頭,一躍身便消失不見。

  南宮煬愣愣地轉身,看見身後那扇房門上頭正貼著雙喜紅字,他推開僕役。「你下去!」

  「是。」

  蹣跚地往喜房走,幾次都站不穩腳步,只好扶著樑柱往前走。

  大力地推開喜房大門,裡頭的兩人都被嚇到,小環從假寐中清醒,一見來人,急得講話結結巴巴。

  「公……公主……他……他來了……」

  三年不見,南宮煬已不認得小環,反正三年前他也沒對小環特別注意過。

  井初蓮僵直背脊,手不禁捉緊喜裙。

  「你下去!」南宮煬大手一揮指著背後的門道。

  「不行……」被南宮煬狠狠地白了一眼,小環又結巴道:「還……還沒喝交……交杯酒……」

  她走到桌邊要拿起酒杯,南宮煬卻快一步奪過,將那兩杯酒全喝光,將酒杯扔往角落。

  「現在滾出去!」

  「你……你……你別欺負我……我……公主……」死南宮煬應該不會欺負公主吧?如果他還愛她的話……

  小環頻頻回首,有點想留下來,又怕南宮煬那火爆脾氣,最好只好勉為其難地離開喜房。

  「老天爺,可別讓南宮煬欺負公主……」小環站在門外祈禱。

  南宮煬在房裡衝著井初蓮狂笑,語氣諷刺地調侃她,「你父親將你送給我……為的是什麼?哈哈哈……為的是牽制我?還是將他女兒當妓女一樣送人,想拉攏南宮門?」

  井初蓮身子明顯顫動。

  「怎麼……怕了?」他粗魯地在她身邊坐下。「夜還漫長得很,你現在就怕了?」

  她全身都在發抖,一句話也不敢吭。

  他反握住她的手。「冷呀?沒關係,我會好好『溫暖』你的……」他掀開喜帕。「那不就是你父親將你送來的……目……的……」

  南宮煬當場愣在那兒,全身僵直,連呼吸都暫停了。

  喜燭在微風中燃燒,火黃的燭苗將影子照射在牆上,喜房內沒有任何聲響。

  南宮煬愕然地注視著眼前日夜思念、困在他心底三年之久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湧上心頭。

  井初蓮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再次見到南宮煬,還以為是她看走眼,但一見到他身上那襲和她同樣色彩的衣裳,便意識到他是南宮門門主,是她的夫婿……

  她抬起手朝他俊逸臉龐伸去,想確定他是真實存在——

  他憤怒地抓住她的手,懲罰似地緊握,一點也不在乎是否會感到痛。

  他狂笑,氣自己為何會這麼蠢,為什麼會在三年前把心交給她,到頭來,她竟然是那狗皇帝的女兒!

  她很害怕地想縮回自己的手,想逃離他,可是他卻將她鉗制住,然後仰頭狂笑。

  忽然停止笑意,他眼神嚴厲地看著她。

  「你是那狗皇帝的女兒?哈哈哈哈……」他已經飲下了仇恨的狂怒之酒,現在在他心底還有什麼?什麼都不留了!

  狗皇帝……井初蓮身子瑟縮了下。「為……為什麼那麼稱呼父王……」

  他眼眶裡蓄著瑩瑩淚水,她不懂那究竟代表著憤怒還是哀愁。

  「記住,從今日起,你的天地就只有我!只有我南宮煬!沒有什麼父王!沒有蓮公主這名字存在!」他邪佞地笑。「南宮門也沒有門主夫人,就算你嫁進我南宮門,你的身份也絕不可能一夜躍升為當家主母,你連個小婢都不如!」

  井初蓮身子顫動,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不敢相信他語氣中對她的無情。

  看見她乞求的眼神,他的笑更加不羈,像噬血成性的野獸,而她,就是被相中的獵物。

  「現在……」他還是對她美麗的容顏著迷,大手情不自禁地撫著比他手掌還小的臉蛋。「新婚之夜豈能就此度過,夜還漫長,我們應該好好溫存。」

  她驚嚇地揪緊衣襟。「你不能!」沒有思考便脫口而出,也同樣惹火了他。

  「我不能?」

  他冷酷地看著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破她極力保護的衣裳,紅色喜衣應聲碎裂,隱約露出鵝黃的抹胸。

  「南宮煬!」

  「原來臉色還記得我的名字,我以為你早忘了我是何人,我叫什麼名字。」

  「不要……不要做出讓我恨你的事。」她乞求,希望他能手下留情。

  「恨我?你的心裡曾有過我的存在嗎?」他指著她的胸口,如果可以,他想撕裂那顆心。

  一顆眼淚滴落,她楚楚可憐的神情著實揪痛他的心,可是她三年前的不告而別更讓他心痛!

  「請你……請你原諒我……」她拚命搖頭。三年前她只是膽小的逃避。

  「當你父親執意奪我原本幸福的家時,他曾想過要得到我的原諒?」他哼氣。「他一意孤行,我爹不願屈膝臣服井邑國,你父親便下令抄我家,是誰賦予他如此的權力!他害得我失去父母,連回去替父母親辦後事的姨丈都不放過,執意讓我變成無親無戚的孤兒!」

  聽著他一字一句的控訴,井初蓮怔忡了,她不知道他滿是仇恨的背後竟是這樣悲慘的故事,而她最愛的父王竟是主導這一切悲劇的黑手。

  「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只要做個公主,過錦衣玉食的日子,世間一切你都可以不知道。」

  「不!不是的——」

  「不要說了!」他大吼。「不要再替自己或你父親辯解!」

  「煬——」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當她選擇離開他,就算切斷任何與他相關的一切,包括稱呼。

  「請你聽我的解釋——」

  他封住她的嘴,不想再聽她說什麼,他的吻充滿懲罰,貝齒咬破她的唇,藉著舔嘗血腥自我控制。

  老實說,在見到她哭的一剎那,才知道真正心痛正要開始,他始終忘不了她,可是一思及她的身份,他卻又覺得心冷身寒。

  對於她三年前的不告而別,任何承諾也不肯給他,他仍然無法釋懷。

  他無法忘記在對她告白之後,換來的竟是她的連夜逃離!

  南宮煬推開井初蓮,望著她因驚嚇而雪白的容顏,然後低頭在她頸項邊吸取該是他的一切。

  他激烈地在她頸邊吮出一塊塊紅色的痕跡,一把扯下她殘破不全的衣裳。

  意識到他的意圖後,她極力推拒。

  「不要——」

  「你沒有資格拒絕!」

  他將她推倒在床榻上,俯視嬌弱猶如易碎娃兒般的她。她美得不可方物,三年不見,她益發嬌美清麗。

  他雙眼充血,表情更是寫滿了壓抑。「你沒有資格說不,你只是個禮物。如果不是你父親怕南宮門會造反,你就不會成為禮物送給人。」他咬住唇,一字一句地指控,「只要一思及你可能成為別人的禮物,我就恨不得掐死你!」

  愛之深,容易讓人對感情產生盲點,產生佔有感。

  珠淚由眼角滑落,浸濕了床單,她全身顫抖不停,雙手抱住身子。

  他竟那麼恨她……

  見她哭,他竟也跟著心酸,傾下身,一串吻落在她雪白肌膚上,但她的啜泣卻讓他更加惱,粗魯地扯掉她僅有的遮蔽物,鵝黃的抹胸在空中搖晃幾下,飄落在地板上。

  「放過我……求求你……」她抱住身子側身,捲縮得如熟透的蝦子,淚水不停墜落。

  一道翠綠瑩光隨著她的動作閃現,他怔愣地看著繫著紅絲線的綠玉躺在床榻上。

  他緩緩捧起地薄薄冰涼的玉牌,上頭的四行字著實揪痛他的心。

  握住玉牌的手因用力而泛白。

  她還留著這玉牌……如果她不愛他,又為何要留著這塊玉?她大可丟了它,就像當年背棄他的感情一樣,為什麼還要戴在身上?

  井初蓮知道南宮煬發現那塊玉了,她看著遠方,淚水仍然不停滑落。

  為什麼還留著這塊玉?他很想這麼問她,但他沒有膽子聽她的答案。

  她究竟在證明什麼?還是這一切都是她的計謀?

  刻意將他給她的玉留下,然後假惺惺地戴在身上,目的是為了勾起他對她的感情,好讓她父親的計謀得逞,讓他無法狠下心來恨她,甚至是造反,推翻她父親所執掌的井邑國?

  南宮煬站起身。

  適才的拉扯,扯開了他的衣襟,露出壯碩的胸膛,看起來是如此放蕩不羈、如此性感。

  渾身的酒味已在剛才的拉扯中蒸發,內力深厚的他已能穩穩的站立。

  但對突如其來的驚訝,他卻無法一下子就接受。

  看著側躺在床上的她,讓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頭野獸,一頭冷血野獸,她勾起了他潛藏的野性。

  南宮煬扶住桌緣。

  她竟是那狗皇帝的女兒!哈哈哈哈——

  他仰頭無聲的狂笑,因為悲憤至極,所以連笑都無法真正發出聲音。

  井初蓮抱住身子,遮掩住光裸的上身,她全身都在顫抖,涼涼的風拂過她微燙的肌膚,眼淚又不停地往下掉,她的情緒崩潰邊緣。

  砸東西的聲音響徹喜房,桌上的杯杯盤盤都被他大手一揮推到地上,桌上一樣東西也不剩。

  他沒有說半句話,看見她美麗的嬌軀,心中更是憤怒。完美的她卻有個不完美的身份,一個僅他忘了自己是如何愛慕她的身份。

  他衝到床邊,一腳跪在床榻上,她來不及驚訝,他已跪在她身邊。

  大手輕易撈起她柔軟的身子,讓她在床榻上躺平,他臉上不復見任何情感。

  她顫抖地想保護自己,但雙手卻被他鉗制在頭頂上方,動彈不得。

  「不要……」

  在他俯身劫走一切時,她只能看到他臉上那抹狂怒和冰冷的笑意,一個復仇多於情感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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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8 13:09:12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拿著兩瓶女兒紅,一躍上了屋簷,輕鬆地坐在屋簷上,南宮煬掀開封住瓶口的布,仰頭狂飲。

  烈酒下肚,滋味難受而且體內都是酒精在作祟,肚子裡沒有多少食物護著胃,又喝下如此烈的酒他頻頻作嘔,卻又不停止狂飲。

  就口的酒瓶裡已半滴不剩,他蹙眉抖抖瓶身,將酒瓶往下扔,酒瓶應聲摔碎。

  快箭朝他射來,他直覺反應的徒手截下短箭,彷彿這是他習以為常的動作,然後又將短箭往底下丟。

  一抹黑影悄悄在他身旁坐下,略微粗啞的嗓音打破寂靜。

  「漓覺告訴我你在狂飲,我還不信,現在相信他的話了。」

  南宮煬面無表情的飲著酒,冷冷回道:「你也是和他一樣來看我的好戲的嗎?」

  「咱們是兄弟,怎可能是來看你好戲。」

  「是兄弟就陪我喝一杯!」

  男子接過酒瓶,仰頭喝了好大一口。「啊。」然後舒坦地將酒氣吐出,用衣袖擦去嘴邊的酒汁。

  南宮煬搶過酒瓶,也是仰頭大口喝。

  「煬,洞房花燭夜卻獨自一人在這喝悶酒,不是很糟蹋嗎?」

  「戢風,不要再說出任何會讓我動武的話!」南宮煬咬牙警告。

  戢風一點也不怕南宮煬動武,「我知道你喜歡她,對嗎?」

  南宮煬身子顫動了下,然後有意忽略戢風的話,繼續喝酒。

  戢風笑笑。「你在逃避嗎?」

  「戢風!」

  南宮煬憤怒的轉頭瞪著戢風。

  「兄弟,既是兄弟,相處那麼久又怎會不知道你喜歡怎樣的女人。」

  「我沒有喜歡她!」

  「是嗎?我記得狗皇帝的女兒長得雖稱不上美若天仙、貌似貂蟬,但也是美人胚一個,又怎來不喜歡的道理。」戢風是刻意的。

  南宮煬眼睛瞇成一直線,露出危險的光芒。「難不成你喜歡她?」

  戢風笑笑。「呵呵,那可難說喔,雖然她是狗皇帝的女兒,但畢竟是公主,光她的嫁妝就夠我吃喝玩樂十輩子,誰會拒絕這樣的美人——」

  南宮煬一把揪住戢風的衣領,「我警告你,最好別打她的主意,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戢風看著南宮煬的舉動,露出欣慰的笑容。「有時你需要對自己誠實一點,依你現在這種衝動的舉止,還能口口聲聲說不喜歡她嗎?」

  南宮煬放開戢風,喝了口酒,愁悶地看著遠在天邊的月亮。

  「你不知道……所有一切你都不知道……」

  「你說了我不就知道了。」

  南宮煬沉默許久。

  「還記得我在三年前愛上的那個女孩嗎?」

  「記得啊,那時你還拼了命的想找尋那女孩,甚至到今日你都未放棄尋找她的下落,不是嗎?」

  「她就是那狗皇帝的女兒。」

  戢風遭受打擊,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瞠目結舌。

  「你不會是要告訴我……那位蓮公主和三年前你愛上的女孩是同一人?」呵呵,老天爺也太會捉弄人了。戢風露出尷尬的笑容。

  南宮煬認真的回視他,戢風不用再做確定就知道答案。「喔,不會……真是冤家路窄。」他喃喃自語。

  「讓我的家一夕之間破碎,讓我品嚐了一輩子孤苦伶仃的罪魁禍首的女兒,你要我如何放開心去接納她?」

  縱使還愛她,但一想到她的身份還有三年前的逃離,他的心就會變得很狹隘,容不下她。

  「煬,我知道你恨狗皇帝,但她是無辜的,你不能將所有過錯都往她身上擱,父債不見得要女兒償還,何況發生那件事時她還未出生呢。」

  「要怪只能怪她在那麼個父親。」

  「煬……」

  「戢風,你要為她求情嗎?」南宮煬冷冷道。「別忘了,你和狗皇帝有著什麼樣的關係……」

  戢風止住要出口的話,臉上堆滿了冰冷。

  「不要把我扯進去。」戢風握拳。「那是你和她的事,如果你無法解決,就不要將別人牽進去,不要動不動就想掀人家的瘡疤。」

  兩人一時之間都沉默了下來。

  「你們倆在做什麼?」又一個人想加入戰局了。

  南宮煬抬頭看看眼前拿著餅吃的人。「孟朔。」

  「喂,說真的,你們倆究竟在做啥?怎麼那麼安靜……酒!」孟朔一見到南宮煬手中的酒瓶,眼睛就睜得好大。

  南宮煬將酒瓶遞給他。「你喝。」

  「謝了。」

  仰頭要喝,卻發現酒瓶裡早就沒酒了,登時他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該死!你是在耍我啊!這分明就沒酒了,還給我幹嘛?拿著好看嗎?」

  氣死人了!孟朔用力咬住手中的大餅。

  「我勸你最好別惹他們倆。」漓覺這時也靠了過來,頓時,屋簷上共有四個人。

  「又吃錯藥了?還是他們又渾身不舒坦,想找人過過招?」孟朔吃著手中的大餅,有些不滿剛才被耍弄。

  「八九不離十,不過我想他們正為了同樣一件事在惱著,恨不得有人可以給他們洩洩氣。」漓覺不懷好意地問:「你想不想當當那個人?」

  「我閒著沒事幹,覺得活得太煩了,才會讓他們當沙包一樣揍!」

  「那就對了,閉嘴最好。」

  「有沒有搞錯!」孟朔兀自吃著大餅。

  漓覺臉上的笑容隱沒,看著兄弟正賭氣,他歎息。

  「你們毋需為了一個女人氣成這樣。」

  「如果真的喜歡那女孩,就該接受她的身份。」戢風對著南宮煬道。

  南宮煬握拳,克制怒意。「我無法不去想我的家人是如何死的,就算我喜歡她,還是難以忘懷她的身份。」

  一想到如果今日南宮門門主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甚至是眼前他最要好的兄弟,他就無法吞下腹中的醋意。

  因為她可以順著她父親的意思,答應和他的政策婚姻,那就表示,只要能遏止南宮門的勢力擴張,讓他們有所顧忌不敢造反,那麼下嫁給誰都無所謂。

  該死!

  南宮煬憤怒地捶屋簷,瓦片瞬間斷成數片。

  「煬,你還是無法釋懷嗎?」漓覺問。

  「這十幾年來,我努力習武為的是什麼?三年前創立南宮門,為的又是什麼?」

  「報仇。」孟朔天外飛來一筆。

  「沒錯,報仇。」南宮煬俊挺的臉龐早已不見孩提時的天真,如今只剩滿腹心機和復仇意念。「做了這麼多、努力這麼多、等了這麼久,我究竟為的是什麼?如果她在三年前不選擇逃離,或許今日我對她的恨不會如潮水般猛烈;但是,當年她既然選擇連夜逃開,就該接受今日的折磨。或許讓她嘗嘗痛苦,讓她知道痛苦的滋味,我的心會舒坦些。」「你要她如何呢?三年前,你們相處的時間只有兩天,你要她一個不識人事的女子如何去處理感情?」漓覺搖搖頭。「你對她太過嚴苛。她什麼都不知道,最該受到折磨的也不該是她,是她父親。」

  「什麼都不要說了!」

  「煬,你還不懂嗎?你愛她,就像你同我們說的,兩天時間看似短,但對感情來說,就算是一個時辰,都可算是久的了。何況你的盡裡根本容不下任何人,否則這幾年多少次有女人自動送上門,你都是拒於門外,為什麼?因為你心裡容不下別的女人,只有她。」

  南宮煬摀住耳朵,不想再聽下去。

  「對她,我只覺得受辱,覺得自己是個笑話,沒有了……沒有了!再也沒有其他了!」

  他迅速站起身往下跳,然後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井初蓮幾乎是從睡夢中驚醒,滿頭是汗的坐起身。

  她……她做了個好可怕的夢,夢中的南宮煬恣意的佔有她!

  沒有半點愛、沒有任何憐惜,有的只是無情的奪取。

  他臉色嚴峻,攻佔她的靈魂,他的笑冷了她的心……

  突然間,井初蓮意識到身上的冰涼,還有只稍策用被子遮住的光裸身子。

  這才恍然大悟,昨夜的一切都不是做夢,她真的和他發生了夫妻間該發生的事,而他,真如她所以為的夢境一般,報復了她。

  她的身子好痛,尤其是下半身,痛得她連坐在床榻上都覺得很痛。

  和他真的發生關係了,而他的怒氣仍是那麼大,一點原諒她的意思都沒有。

  他真的很恨她,不論是三年前的不告而別,還是他的血海深仇,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放過她。

  這時小環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盆熱水,臉上淨是同情。

  「公主,南宮煬要我燒熱水給你沐浴。」小環低著頭將水倒進木桶內,不敢抬頭看井初蓮。

  「小環,你怎麼了?為什麼不抬頭?」

  哇的一聲,小環哭出聲。

  「小環,你為什麼哭?」

  「公主……那個南宮煬真不是人……他……他怎麼可以欺負公主你……」小環捂著嘴啜泣。

  小環這麼一說,一股悲淒湧上心頭,井初蓮不自覺的眼眶盈滿淚水,想起昨夜,南宮煬不管她的抗拒強行和她結合,雖是夫妻間最自然不過的事,但他的怒意才是她最在意的。

  直到昨日,她才知道他有多恨她、多恨她父王……

  「小環,不要哭了好嗎?」

  「可是公主……」

  「小環。」

  小環囁嚅地閉上,但顯得很不甘願。

  井初蓮下了床,全身酸痛不已,在小環的扶持下,她跨進了木桶。

  當身了浸在熱呼呼的水中,全身的肌肉似乎一下子鬆弛,但下體仍殘存昨夜的激情。

  小環止住淚水,幫井初蓮擦拭身子。

  「公主,雖然你和南宮煬已經是夫妻了,但他也不該這麼對你。」小環皺眉的看著主子身上一塊塊粉色的痕跡,那明明白白是激情後的證據。

  「小環,我不知道他是這麼恨我。」在這裡,小環已是她唯一能傾吐心裡話的人了。

  「公主,就算是恨吧,你畢竟是他的拜堂妻子,人家說夫妻是一體的,他恨你,那不等於是恨自己嗎?」小環用手掬起水潑在井初蓮身上。

  「小環,他還在怪我三年前的不告而別。」她這麼覺得。

  「他有什麼資格生氣啊,當年是他做事太過草率,才認識不到幾天就向人家示愛,還硬塞給公主你一塊他娘的遺物,似乎不管人家要不要接受。」

  井初蓮站起身,小環拿起乾淨的衣裳讓她穿上。

  「小環,不要這樣說,我沒有不願意。」事實上,初看到那塊玉時,她簡直愛不釋手。

  「公主,你別不承認了,要不然你也不會不告而別啊,我看是南宮煬太自大、太自以為是了,彷彿任何人都要聽他的話一樣。」

  「喔?我是如何的自大如何的自以為是?」

  滿是憤怒的男性聲音突然在房裡響起,嚇了兩人一大跳,尤其是井初蓮。

  「你……」看著不知何時坐在椅子上的南宮煬,井初蓮緊抓著衣領。

  小環根本不管南宮煬有多生氣,挑明了說:「你呀,三年前才和公主認識,就送人家什麼訂情物,還要公主給你答覆,根本就是打鴨子上架,也不管人家對你有沒有感覺。」雖然知道公主對南宮煬有感情,但如果一開始就讓南宮煬知道公主喜歡他,不是太便宜他了嗎?

  南宮煬臉色遽變,握拳克制恨到想咳血的衝動,一字一句道:「原來你是想逃避我的示愛,所以三年前才連夜離開。」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你清楚曉得最好。」小環插嘴道。

  「你是一個丫環,憑什麼說話?你有什麼說話的餘地?我看今天如果不代你主子好好教訓你,怕是讓底下的人知道,還以為我南宮煬能夠容忍下人這麼沒大沒小!」

  「你……你想做什麼!」小環躲在井初蓮身後。

  南宮煬唇角揚起殘暴的笑意,「你等會兒便曉得我想做什麼,來人……」南宮煬喚來下人。「將小環拉下去掌嘴五十下,讓她一個月都開不了口!」

  「不要——公主——」小環怕了,緊緊拉著井初蓮不放。

  「求求你別這樣對小環,她是無心的。」井初蓮慌亂的反拉住小環,不讓她被拉下去。

  「你向我求情?別忘了,你的地位比她更低賤,比她更沒立場乞求我做任何事!」他轉頭恨聲吩咐:「拉下去!」

  「公主——」小環被人拉了下去,接下來便是一聲聲淒厲的叫喊和掌摑聲。

  每聽見一聲哀號,井初蓮的心就抽痛一下,她走到南宮煬跟前哀求,「求你……求你放了小環,她從未受過這樣重的處罰,她會受不住的……」

  南宮煬一見井初蓮楚楚可憐的容顏就一肚子火,「那麼就讓我南宮門的人替你教教下人該如何對待主子,省得讓外人看笑話。」

  「煬……」

  「把這喝了。」他將碗抵在她唇上。

  她看著那碗黑黑的水,蠕動了下蒼白的唇瓣,細聲問道:「這是什麼?」

  「催生湯。」

  她驚愕地瞪大眼。「催……催生湯……」他拿這碗湯來是為了什麼?

  「對,把它喝了,不要讓我強行餵你,那對你沒好處。」

  「不……」她抗拒,堅決不喝。「我不喝……你怎麼可以……」昨夜才和她共效于飛,為什麼現在就拿催生湯來?

  「你不喝也不行,容不得你,我不要我的孩子有著複雜的背景,我不要我的孩子身上流著的復仇的血緣,簡單的說,我不要我孩子的娘是你。」

  他不要她當他孩子的娘,是因為那個對他來說會很痛苦,他會不知如何是好,他會連同孩子一起恨!

  她哭著搖頭。「不……我不喝……」她抱緊腹部,彷彿那裡已經孕育了一個小生命。「說不定我沒有孩子呢?說不定我的肚子裡根本就沒有孩子呢?昨天才同床,怎麼可能今天就有孩子了。」她仍在掙扎。

  「別自欺欺人,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懷孩子的。」他再次將碗拿到她面前。「把它喝了,否則我就要強灌你喝,不要讓我做得那麼絕。」

  「難道你現在逼我喝下這碗藥就不絕情?」她哭訴。「你好無情!難道你真恨我恨到連讓我懷有孩子的機會都不給?」

  他怒氣衝天,劍眉倒豎。「我就是這般無情,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總之我孩子的娘不會是你。把它喝了。」「我不喝!」

  他忍下對她淒楚臉色的疼惜,強行鉗制她的下顎,迫使她開口,將藥灌入她嘴裡,然後讓她強行服下。

  她被強行侵入的酸苦藥水嗆到,猛咳,也猛掉淚。

  「南宮煬……我恨你……」

  聽見她的話,他心裡震懾,但表面仍強裝不在乎,狂笑不停。

  「你以為我會在乎嗎?我會在乎你對我究竟是愛抑或是恨嗎?」

  「我恨你……」淚水模糊視線,讓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稍縱即逝的心軟和在乎。

  「你可以恨我,不過你這輩子注定將在我恨你、恨你父親的仇怨裡度過。」他走向房門,在門口停住。「不過……」他轉過頭看著她,嘴角帶著狂佞。「你的身子還真是令男人垂涎三尺,只是,你太不適合當孩子的娘。不過你放心,我仍舊對你有興趣,只是我孩子的娘已另有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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