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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琳娜] 只愛娃娃不愛爹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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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19:43: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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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他真是錯看她了!
  什麼膽小如鼠,她的恭敬羞怯全是裝出來的!
  生得一張甜美的臉蛋,卻有一副妖魔的心腸
  人後總是強悍無比,人前卻裝得柔弱可憐
  難怪能把他有混世小魔王之稱的兒子治得服服帖帖
  但她除了處處挑釁他的威嚴,還有使他發笑的能力
  即使真實性情比他兒子還頑劣,依舊強烈的吸引他
  反正她的年紀大得堪稱是黃花「老」閨女了
  身邊還帶了八個拖油瓶,除了他還有哪個男人肯娶……
  唉,娶了這種弄虛作假上癮的妻子,真是自作孽
  他像個傻子成全了她所有好處,但她心中卻沒有他
  只對如何把他的人生污染得一片黑暗有興趣
  她如風多變的思令他深感挫折,又難以棄置不理
  看來他前世一定欠她許多債,今生才逃不出她的魔掌……

【出版日期】 2008-8-8

【出版社名稱】 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小說 J3216


楔子

  靖遠侯府,坐落在開封城中。

  侯府佔地廣闊,圍牆高聳,隔絕了外在的喧囂;府內鳥語花香,樓宇華美,寧靜優雅,宛如世外桃源。

  午後,兩名年輕丫鬟帶著宋雨薔,繞過迴廊,走過曲橋,路過一座座精緻巧妙的庭院,來到一座偏僻又不起眼的院落。

  丫鬟們領著宋雨薔進入無人看守的院子,不時以同情的眼光看著她。

  「小公子就住在這。」其中一名丫鬟指著庭院深處的老舊廂房說,「你自己進去吧。」

  「小公子不是侯爺的獨子嗎?」宋雨薔開口,嗓音輕輕軟軟的。「為何住在這呢?」

  靖遠侯府唯一的繼承者,竟像是重病被隔離的病人,住在偌大的侯府裡最為偏遠的角落,宋雨薔頗為意外。

  兩名丫鬟交換了一記猶豫的目光,不知該不該告訴她,侯府中人盡皆知卻不敢聲張的舊事?

  「宋姑娘。」一名丫鬟忍不住了,小聲的開口問:「你是老夫人的遠房親戚,你進侯府時,難道老夫人沒跟你交代……呃,某些事嗎?」

  宋雨薔故作茫然的搖頭。「我和老夫人雖是遠房親戚,可身份是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的。我來投靠她,只是當下人,老夫人需要對下人交代什麼?」

  那名丫鬟有些沉重的開口:「你的差事不像一般下人負責洗衣掃地這些雜事,你是去伺候小公子的,千萬小心了!」

  宋雨薔眨了眨水汪汪的眸子。「小公子脾氣很壞嗎?」

  兩名丫鬟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小公子非常調皮,府裡的下人幾乎沒一個敢親近他的,連老夫人都拿他沒轍,叫他混世小魔王。」

  「他經常鬧事搗蛋,因此老夫人罰他獨自一人住在這偏遠老舊的屋子。」

  宋雨薔一手捂著臉,語氣慌張的說:「聽起來,小公子很可怕呀!」

  丫鬟憐憫的看著她,「你如此嬌小柔弱,又是老夫人的親戚,真不曉得老夫人為何將這苦差事交給你?」

  宋雨薔低下頭,羞澀道:「我自小喜歡照顧小娃娃,或許老夫人認為我能安撫小公子吧。」

  「小公子可不是個聽話的小娃娃,雖說只有八歲,使壞的本事卻比八十歲的人更厲害!」

  「是啊,即使老夫人百般處罰,小公子的壞脾氣依舊不改。除了侯爺,沒人管得住小公子;可是侯爺領兵在外征戰,兩年沒回府了。」

  宋雨薔一邊聽著丫鬟們小聲咕噥,一邊掃視著前方老舊的房屋。

  房屋的門窗緊閉,但憑她習武之人銳利的眼神,仍是發現一道身影正貼在門後偷聽她們說話。

  她暗暗一笑,想必那人便是侯府裡的小公子鄭元朗了。

  靖遠侯府中,曾有過一段驚天動地的舊事。丫鬟們不敢說,宋雨薔卻曉得,那件事在外也有流傳,只是人們沒膽子張揚。

  據說靖遠侯鄭毓廷性情冷漠,但領兵出征打仗,為朝廷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兵權在握,天子也要敬他三分。

  這麼一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侯爺,卻因為娶了性子驕縱的妻子,致使他的人生有了污點——

  兩年前,靖遠侯出外征戰,他的妻子按捺不住寂寞,紅杏出牆,丟下稚兒與情人私奔去了,至今下落不明。

  可憐的小公子,母親丟下他不管已經夠慘了,竟還遭到長輩們的遷怒,在這府裡備受孤立。

  如此氣派的侯府,卻安排小公子住在最偏遠老舊的房屋,簡直是虐待。宋雨薔幽幽一歎,為那即將見面的孩子感傷。

  「雨薔,我們就不為你引見了,你多保重吧。」兩名丫鬟把宋雨薔留在院子裡,匆匆離去。

  宋雨薔也不在意,慢慢的邁開腳步,帶著一臉的溫柔靦腆,輕輕的敲了敲緊閉的房門。

  「小公子,我是老夫人安排來照顧你的侍女,我能進去嗎?」

  房裡,突然傳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宋雨薔害羞的容顏微微一變。

  半晌,裡面的小魔王開口:「進來!」

  她推開門,直覺不對勁,立刻往後一退。

  下一瞬間,只見放在門頂上的木板和小水盆,一古腦的往下掉,猛烈的砸在地上。

  水盆裡的墨水猶如驟雨四處飛濺,幸好宋雨薔後退得快,沒讓墨水淋得渾身漆黑。

  「嘖嘖,小公子歡迎人的方式真特別。」她文風不動,看了看沾到墨水的裙角,臉上的溫柔靦腆不減分毫。

  出手這般惡劣的孩子,難怪會讓人打發到偏僻的院落。收起了對小公子的同情,宋雨薔放眼望去。

  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躲在屏風後,露出半張臉蛋窺視她,見她沒中埋伏,男孩的眉眼佈滿了失望之色。

  宋雨薔與他的目光對上,忽然驚喜的叫出聲。她像蛇見到青蛙、貓見到老鼠似的,雙目緊盯住小男孩。

  這個白白嫩嫩的孩子,就是她要照顧的娃娃!

  「你鬼叫什麼?」鄭元朗不悅的吼道。

  宋雨薔露出覬覦之色,慢步靠近他,臉上的溫柔靦腆一點點消失,換上了狂野如火的表情。

  「小公子,你好可愛呀!」她張開雙手,一把抱起小男孩。他比星星還明亮的大眼,比棉花還雪白的肌膚,對她產生了強烈的吸引。

  「你要做什麼?別碰我,放開!放開!」向來受人冷淡對待的鄭元朗,從未遭遇過如此熱情的對待,不由得驚慌掙扎,死命抗拒。

  他純潔的目光、害羞的表情,令宋雨薔熱血沸騰。她擁緊拚命反抗的鄭元朗,猛地一口親上他潔白的小臉蛋。

  「哇啊——不要——嗚嗚!」以搗蛋鬧事為樂趣的小魔王,發出了生平第一聲哀號。

  那哀號聲一直傳到大廳。

  大廳內,鄭元朗的祖母——宋老夫人正在觀花品茗。

  聽見孫子的尖叫,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欣慰道:「終於有人可以壓制住那個小壞蛋了。」

  「老夫人,小公子他……不會……那個……宋姑娘……」管家一邊聽著小公子的哀叫,一邊驚疑不定的捧著東西交給老夫人。

  老夫人手一揮,打斷了管家語無倫次的話。

  明白管家是擔心宋雨薔和小公子鬧得太厲害會受傷,但她胸有成竹道:「我這遠房親戚,可是個非常獨特的孩子。別看她長得嬌柔弱小,本事可不低,絕對有辦法整治得元朗服服帖帖,不再頑皮。」

  說完,老夫人取過管家遞上來的盒子,打開一看,盒中放著一封信,是靖遠侯從邊關送回的家書。

  老夫人展開信來觀看,看著上頭幾句平淡的字句,她沉重的歎了口氣。

  「唉,不曉得該去哪兒找個人來照顧我這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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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出征兩年,終於打敗敵軍的靖遠侯,日前班師回朝,領了無數賞賜,並在京城逍遙一段日子後,他總算想到了該回家探視親人。

  八月十三日,靖遠侯的隊伍一回到開封,整座城立即沸騰了,男女老少夾道歡呼,迎接著凱旋而歸的英雄。

  向來平靜的侯府也忙得雞飛狗跳。

  在老夫人一聲令下,全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守在府邸內外,等待靖遠侯歸來。

  鄭元朗一溜煙的從人群裡鑽到最前方,眺望著不遠處逐漸逼近的隊伍,瞧見父親英武的身影,不禁眉開眼笑。

  「我看見爹了!」

  「小公子,請站到老夫人身後。」一道羞怯的嗓音,冷不防的破壞了鄭元朗的歡喜之情。

  他回頭一看,外表溫柔的宋雨薔以不容抗拒的力道鉗住他,不讓他亂蹦亂跳。

  「你放開我!」自從宋雨薔出現,鄭元朗再也調皮搗蛋不起來,對她的怨念日漸增加。

  「老夫人交代過,小公子必須乖巧得體,不能像野猴子一樣亂跳亂叫,有失身份。」宋雨薔柔聲勸告。

  「哼!」鄭元朗瞪她一眼,見父親的隊伍越來越近,不禁惡向膽邊生,凶狠的警告她,「你敢再對我不敬,小心我告訴我爹,叫他懲罰你!」

  威脅的聲音沒嚇到宋雨薔,反而令周圍的下人們紛紛閃避,還露出畏懼和排斥的神色。

  一時間,鄭元朗覺得自己徹底被孤立了。

  宋雨薔怯怯的陪笑,抽出手絹擦拭他臉上的汗水;對他的威脅,她絲毫不介意。

  「別碰我!」他不客氣的揮開她的手。「你這個虛偽的妖怪!」

  宋雨薔的恭敬羞怯全是裝的,整個侯府裡,除了老夫人,只有他曉得宋雨薔的真面目。

  這時,靖遠侯的隊伍已經到了府邸外。

  鄭元朗篤定在大庭廣眾之下,宋雨薔不敢現出原形,他可以乘機把她罵個過癮。

  「人面獸心,哼,你騙得了所有人,騙不了我!現在我爹回來了,我再也不讓你胡作非為!」他邊罵,邊為自己用到好幾個成語而感到高興,絲毫沒發現自己的叫罵聲,都給他爹聽見了。

  附近的下人們皆已俯身向侯爺行禮,鄭元朗仍意猶未盡,指著宋雨薔罵個不停,姿態比罵街的潑婦還野蠻。

  宋雨薔偷偷一看,發現靖遠侯皺起眉頭,冷漠的容顏添了幾分陰鬱。她急忙扯住鄭元朗,小聲提醒他:「噓,別罵,聽說你爹最討厭大聲諠嘩的人。」

  鄭元朗最討厭她從容不迫的態度,失控的大叫:「你以為你抬出我爹,就能嚇唬到我嗎?」

  他的話猶如平地一聲雷,轟得方圓十里之內寂靜無聲。

  「元朗,你太放肆了!」老夫人出聲斥責。

  鄭元朗一臉愕然,總算察覺到周圍靜得太詭異。

  他左右環顧,見到下人們膽戰心驚的偷看他,而他的父親——靖遠侯已下馬,走到他身邊,冷漠的瞥他一眼。

  「爹……」鄭元朗倒抽了一口冷氣,急急忙忙的解釋,「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靖遠侯鄭毓廷那張稱得上英俊的臉龐,毫無表情。

  他雍容華貴,濃眉大眼,鼻挺唇薄,一身霸氣,十分俊朗;與兒子那張精緻漂亮的臉蛋,毫無相似之處。

  怪不得有人議論,鄭元朗恐怕不是靖遠侯的骨肉,而是他不安於室的娘和野男人廝混得來的野種。

  這樣的流言鄭毓廷也聽說過,不知是否因此原由,他對兒子非常冷漠。

  分別兩年,剛見面,他僅僅掃視了鄭元朗一眼,連一句關心的話也沒說,毫不遲疑的從兒子身邊走過。

  「爹,我真不是有意的,是、是——她!」鄭元朗驚慌失措,害怕父親厭惡他,趕緊抓出宋雨薔當替死鬼。「是這個女人先欺負我!」

  宋雨薔早已蓄滿兩眼的淚水,就等著鄭元朗發難。一聽他告狀,她立刻跪倒在地,纖弱的身體顫抖不已,彷彿在強忍著莫大的恐懼。

  「是、是奴婢的錯。」她二話不說直接認罪,可憐兮兮的哽咽道:「小公子請饒了奴婢。」那委曲求全的姿態,活像是被鄭元朗欺壓多年,徹底失去反抗之心。

  鄭元朗的頑皮惡劣是眾所周知的,因而無人相信他指控宋雨薔的話。溫柔靦腆的宋雨薔,怎麼可能欺負比潑婦還刁蠻的小公子?

  除了老夫人,所有人皆以不認同的目光望著鄭元朗。

  鄭毓廷也覺得跪在一旁發抖的宋雨薔可憐,大發慈悲的對這個膽小如鼠的女人施恩道:「起來。」

  「謝侯爺寬恕。」宋雨薔怯生生的起身,慢吞吞的抬頭,在眾人沒注意的時候,送給鄭元朗一記邪惡的眼色。

  登時嚇得鄭元朗魂不附體,恐慌的向靖遠侯求救:「爹!」

  鄭毓廷也不看他,兀自離去。他身後跟隨的眾多下屬,將鄭元朗擠到遠處。

  鄭元朗失落的低垂著腦袋,俊俏的小臉蛋充滿傷心之色。

  「可憐的孩子。」宋雨薔領著失魂落魄的鄭元朗回到院落。

  鄭元朗雖討厭她,無奈沒人安慰,禁不住向她訴苦,「爹不跟我說話,不多看我幾眼,是不是討厭我?」

  「我跟你說話,我看你呀!」宋雨薔把他抱在懷裡,捏了幾把。嗯,細皮嫩肉,真舒服!

  「當侯爺的孩子還不如當下人的孩子。」鄭元朗有感而發。

  「孩兒啊,那你就跟著我吧。」她不介意小公子把她當親娘。

  「我說氣話呢!」鄭元朗羞憤的推開她。這個手腳利落,心思難測,老愛抱他、親他,把他當親生骨肉一樣照顧的侍女,雖會欺負他、限制他,卻不像其它人在背後說他閒話,害怕與他相處。

  鄭元朗思及,日後只有宋雨薔肯親近自己,頓時難過的哭了。

  一陣陣哭聲傳出庭院外,傳到大廳。

  大廳內,老夫人與剛回家的鄭毓廷在談話,聽到隱隱約約的飲泣聲,兩人不約而同的靜默了。

  老夫人歎了口氣,「去關心關心你的孩子吧,他可一直惦記著你呢!」

  鄭毓廷英挺的雙眉微微一挑,沒回話。

  老夫人又道:「他娘在生他之前,一直很安分的,至少我沒發現什麼苟且之事。」

  鄭毓廷一聽,漆黑的雙目閃過數點寒光。他人生之中,唯一的污點,便是娶了那個擁有郡主頭銜,驕縱自大的女人。

  「那個女人是娘為你挑選的,你……怨恨娘嗎?」老夫人沉重的語氣和後悔的表情,總算讓鄭毓廷正視她。

  「您多心了。女人,都一樣。」誰會成為他的妻,他根本不介意。

  老夫人又是一歎,不明白兒子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冷落元朗,不是因為記恨著元朗的娘嗎?」

  鄭毓廷抿起薄唇。他討厭小孩,對於愛哭愛鬧的孩子,他自小就厭煩。

  「你呀,別相信外頭的流言,元朗那孩子肯定是你的骨肉。」

  「那又如何?」回憶著兒子欺負下人的行為,鄭毓廷忍不住皺眉,「應該給他找個強悍的侍女。」

  老夫人一愣,低語:「雨薔夠強悍了。」

  鄭毓廷不解的望著母親。

  老夫人露出了和他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沒錯,就是那個跪在地上哭著求饒的女人。她是我遠房親戚。」

  鄭毓廷隨即想起了那個因恐懼而顫抖的嬌小身影……她強悍?

  老夫人信心滿滿的擔保,「把孩子交給她管教,一定沒問題;雨薔從小就愛照顧小孩。」

  他還是半信半疑,倒是遠處的哭泣聲逐漸平息。

  老夫人手指著桌上的糕點和甜品,「帶些吃的給元朗,多和他親近親近,父子間不該像陌生人一樣疏遠。」

  鄭毓廷本要拒絕,但見母親滿面期盼,終究點頭答應了。吩咐下人帶上孩子愛吃的東西,他按捺住性子,走向鄭元朗居住的院落。

  剛進院子,他便聽到屋裡傳出了宋雨薔安慰鄭元朗的話語——

  「元朗乖,不哭,不哭了。」她溫柔的嗓音沒有靦腆與膽怯,充滿無私的情感,如同一個慈愛的母親。

  鄭元朗半合著淚眼,躺在她懷裡,停止了吵鬧。

  「元朗是個好孩子……」她邊親他幾口,邊哼著小曲。「乖乖的,姊姊愛你……」

  她動聽的聲調,彷彿天籟,令人沉醉。

  鄭毓廷在門口止步,聽著宋雨薔的每一句話,從她柔暖嗓音散發出的母性柔情,他不曾得到過。

  他聽著聽著,有些醉了,不由自主的想:被宋雨薔寵愛的孩子,一定會很幸福吧?

  屋子裡的鄭元朗,在宋雨薔撫慰人心的歌聲裡,漸漸入睡。

  半晌,宋雨薔安置好鄭元朗,隨即提著東西走出門。

  看見門外站著鄭毓廷和兩位下人,她驚慌的行禮。

  「侯爺。」她擺出一副羞怯的姿態。

  鄭毓廷打量她纖細的身子,「就你一人伺候元朗?」

  「是。」宋雨薔聲如蚊鳴,害怕他審視的目光,頭低得快要垂到地上。「小公子剛睡下了,奴婢這就去叫他起床見侯爺。」

  「不必了。」鄭毓廷瞧她戰戰兢兢的,根本找不出一丁點老夫人強調過的強悍。

  他叫下人放下食物,自己轉身欲走。

  「侯爺。」宋雨薔連忙挽留他。

  鄭毓廷有些意外。

  她的姿態仍是畏怯的,光是叫住他,就彷彿已用盡了她一生的勇氣。

  「小、小公子很是期盼您的歸來,您能不能抽點時間陪陪他?」結結巴巴的說完話,她表現得十分慌張。

  她的請求使鄭毓廷又意外了一回。

  元朗在家作惡多端,每個下人都遭他欺負過,相信她也不會倖免;但她仍願意為了元朗,不顧尊卑的請求他來看望受到冷落的孩子。

  她,不討厭元朗嗎?

  「小公子的本性並不壞,只是需要關注……」宋雨薔繼續柔聲勸說。

  她溫柔無私的態度,令生性冷漠的鄭毓廷對女人難得的有了一點好感。

  「晚上帶小公子到花廳用餐。」留下了與兒子親近的許諾,鄭毓廷為防止自己後悔,迅速離開。

  宋雨薔的溫柔令他想起了生命中的許多女子,沒有一個像她,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舒適感。

  這麼溫柔的姑娘,真能管教得了他調皮搗蛋的兒子?

  鄭元朗午睡醒來後,聽說父親要和他一起用晚膳,開心得大聲歡呼。

  「爹很少跟我用膳的,以往只讓我自己在屋子裡吃飯,太好了,晚上又能見到爹了!」

  「真是可憐的孩子,不過吃一頓飯而已,居然能高興成這樣。」宋雨薔並不為他高興,反倒是看不起孩子的爹,如此疏遠親生骨肉。

  「你懂什麼?我爹日理萬機,非常忙碌的!」鄭元朗凶狠的瞪她。

  宋雨薔並未向他邀功,鄭元朗並不曉得他爹願意跟他吃飯,還是看在她苦苦請求的份上。

  「他又不是皇帝,還日理萬機咧。」

  「不許輕視我爹!」

  宋雨薔翻了翻白眼,抓他下床。「快梳洗,夫子正在書齋等你,下午你還得讀書練字。今天罵我人面獸心,不錯啊,你的用詞比以前豐富,全是我的功勞,明白嗎?」

  鄭元朗氣結。宋雨薔在他面前總是強悍無比,在外人面前又裝得柔弱可憐。

  「你一定是妖怪變的!」心裡不服氣,鄭元朗猛地端起洗臉用的盆子,毫無預警的將盆裡的水灑向她。

  宋雨薔眼捷手快的在他搞怪之前,搶先手指一動,抵住水盆,使得他灑不出的水,一個反撲,淋到他自己身上。

  頓時,只聽嘩啦聲一響,鄭元朗的衣裳全濕透了。

  宋雨薔漫不經心的擦掉手指沾到的水滴,對著神情愕然的小公子,道:「老夫人交代過你的夫子,上課時,你若遲到一刻,就罰抄《孟子》一遍。不想晚上抄書抄到半夜,你最好乖乖的換上衣裳,趕緊出發。懂嗎?」

  話說完,她捏著他柔嫩的臉頰,朝他露出街頭惡霸才有的邪惡笑容。

  再次遭到挫折,沒能欺負到宋雨薔的鄭元朗,萬分不甘心,撇撇嘴角,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嗚……」洪亮的哭聲,再次傳到侯府各處。

  鄭毓廷帶兵打了勝仗,朝廷的賞賜自然豐厚。

  一箱箱寶物抬進侯府,隨便一件東西都比人命還值錢;然而,鄭毓廷看上眼的卻只有皇帝送來的兩匹西域寶馬。

  他來到馬廄外,馬伕正在清洗馬匹。

  新到的寶馬,體態勻稱,健壯結實,渾身雪白找不到一點雜色。

  鄭毓廷叫來管家,吩咐道:「這兩匹馬一母一公,是母子,不必隔開來安置,把它們關在一起……」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不期然的,聽見一陣熟悉的哭聲,從不遠處的院落飄了過來。

  鄭毓廷眉頭一皺,回家沒多久,便聽兒子哭了兩次。他記得兒子十分調皮,卻不愛哭,怎麼隔了兩年沒見,變得那麼愛掉淚了?

  看著眼前兩匹雪白的寶馬,相互緊貼,彼此磨蹭,好不親密。雖是畜生,也有母子親情。鄭毓廷一向冰冷的心被觸動了。

  他不禁要想,自己是否待兒子太冷漠了?

  「小的這匹給小公子。」他臨時起意,送一份禮物給兒子。「你們去帶小公子過來馴馬。」

  即使再不喜歡孩子,元朗終究是他的骨肉,或許他該聽母親的話,多與兒子親近。

  「慢著。」主意一變,鄭毓廷喚回下人。「我親自去。」

  順著連綿不絕的啼哭聲,鄭毓廷再次走到鄭元朗居住的院落。

  「嗚嗚嗚……」孩子越哭越凶了,那聲音倒不像是傷心難過,反而像在賭氣一般。

  鄭毓廷無聲的來到屋子前,毫不意外的,聽見宋雨薔溫柔的安撫孩子——

  「別哭了,元朗,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她的語調好溫柔,好動聽。鄭毓廷冰冷的心又動了。如此溫柔的女子,不知許配了人沒有?

  若她尚未婚配,就憑她溫柔的性情與嗓音,他願意收她入房。

  「嘿嘿!」霍地,一聲冷笑乍起。

  宋雨薔的溫柔嗓音陡然生變,充滿了戲謔的意味。

  鄭毓廷一怔,懷疑自己聽錯了。

  「話說回來,元朗呀,你流淚的樣子可真動人哪!」宋雨薔變得邪惡的聲音,更加清晰的傳出屋外。

  「哇啊啊啊……」受到刺激的鄭元朗哀號得更淒厲。

  見多識廣的鄭毓廷,忽然腦海一片空白。

  屋裡的宋雨薔,正一手按住鄭元朗,一手搔他的癢,欺負得小娃娃又哭又笑又掙扎。

  「來,姊姊親一口。」她霸道的輕啃著小男孩柔嫩的臉蛋,一身作威作福的氣勢,無可披靡。曾經的溫柔靦腆,不翼而飛。

  「嗚!你那麼大,當我娘都行了,居然好意思逼我叫你姊姊?不要臉!」

  「你說啥?」宋雨薔甜美的笑顏,倏地陰暗,盯著不斷反抗她的小公子,低聲問:「我,年紀大了?」

  「不……不……」調皮搗蛋的鄭元朗被她眼中的陰暗嚇到了,主動求饒,「姊姊,姊姊!」

  「乖,呵呵呵!」

  「嗚嗚嗚!」他要叫奶奶換侍女啦!

  屋外的鄭毓廷,慢慢的回過神,感覺到他腦海裡溫柔可人的宋雨薔,所有美好的形象,猛然破碎了。

  他不出聲響,推開虛掩的門,見到宋雨薔坐在圓桌旁,抱著他兒子吃豆腐;她甜美的臉上帶著極不相符的邪笑,乍看起來,竟比惡貫滿盈的匪徒還可怕。

  宋雨薔並沒察覺到武藝高深的鄭毓廷已近在咫尺。

  她專心的逗著頑皮的鄭元朗,享受調皮的孩子被她馴服的滿足感。

  「奶奶為何派你來管我,奶奶這麼討厭我嗎?」鄭元朗哀號不止。

  「你誤會了。」宋雨薔語重心長的告訴他,「老夫人其實很擔心你,你這麼小就叛逆乖張,欺負下人、頂撞長輩,一定是缺少爹娘管教的原故。老夫人年紀大了,禁不起折騰,無法自己來『收拾』你,只好請我出馬了。」

  鄭元朗哽咽道:「我爹不理我,我娘又不要我,難道你出馬能讓爹娘喜歡我,再不離開我?」

  假如爹娘願意陪伴他,不丟下他一個人,他當然願意乖乖聽話,不再捉弄人排解苦悶和寂寞。

  「我自然會幫你,我可是無所不能的。」宋雨薔發出了妖魔般的笑聲,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鄭元朗因她的自信,驚喜道:「你有辦法讓我爹娘永遠陪在我身邊?」

  站在門外的鄭毓廷為兒子天真的話語,胸口緊抽。沒想到元朗如此在乎他,也沒想到自己會為了兒子這一問,有了感傷。

  宋雨薔又打算怎麼回答呢?

  鄭毓廷和鄭元朗一樣,開始期待宋雨薔的回答。

  怎料,她冷冷一笑,「尋回你娘,拉攏你爹,可不是我的職責。我的任務是管教你,使你連調皮搗蛋,欺負下人,頂撞長輩的事情都做不到,從而發現,你的生活更加的苦悶無趣。」

  屋裡屋外的父子二人,同時愣住。

  「……這樣的人生還有何意義?」鄭元朗呆呆的自言自語。

  宋雨薔朝他擠眉弄眼。「如此一來,你會逐漸適應苦悶無趣的人生,慢慢的感受到沒爹沒娘也沒啥大不了的,然後在姊姊的愛護下,茁壯成長,身心逐步的強健起來。」

  鄭元朗無話可說,他不想活了。

  冷不防,有人推開門走進來。

  宋雨薔面色微變,察覺一道危險的氣息向她逼近。

  她訝異的望去,沒想到是鄭毓廷。

  他無聲無息的走進房中,一雙擾人意志的黑眸,鎖住了她的身影。

  她馬上放開鄭元朗。不知鄭毓廷來了多久?又聽到多少?

  鄭元朗發現父親來到,哀戚的小臉蛋立時發光發亮。「爹!」

  鄭毓廷目不轉睛的盯著宋雨薔。

  她邪美的容顏,瞬間換上溫柔的表情,輕輕的幫助鄭元朗站好,規矩的向鄭毓廷行禮。

  「你是我娘特地請進府的?」鄭毓廷淡漠的問她。

  宋雨薔怯生生的回道:「我是來投靠老夫人的,不算是她特地請來的。不過,照顧小公子的事,倒是老夫人特地安排的……」

  鄭毓廷瞇了瞇眼。

  承受著他尖銳的審視目光,和刻意散發出的迫人氣勢,宋雨薔仍面不改色。他母親說的沒錯,這個女人夠強。

  「你的本事用在元朗身上有些浪費。」想不到他閱人無數,也會看走眼,把宋雨薔當成弱女子,鄭毓廷在心裡自嘲。「你來服侍我吧。」

  「啊?」鄭元朗錯愕。

  宋雨薔為難的閃避著鄭毓廷冷厲的目光,羞愧道:「我只照顧過娃娃,沒伺候過年紀……老的人,恐怕無能為力。」

  鄭毓廷挑了挑眉,生平第一次遇見敢拒絕他的下人。「府裡不需要不聽話的奴才,你若無法服從主子的命令,就滾。」

  宋雨薔抬頭,正視侯府的主人。

  鄭元朗瑟縮了幾下,感覺到一股不安的暗湧,在兩個大人之間流動。

  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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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19:44: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他,老了嗎?

  鄭毓廷思索了片刻,一時竟想不起他目前到底是幾歲?

  從不曾在意過歲月流逝的他,反常的坐在花廳內,獨自追溯著過去,在回憶中尋找著他時常忽略的往事。

  守在附近的下人,偷偷交換著納悶的眼光:他們家侯爺從不發呆的,今天是怎麼了?

  「兒子,你在發呆?」老夫人進了花廳,見鄭毓廷心不在焉的坐著,當下訝異道:「出了什麼嚴重的事?」

  「……」

  「哪有水災?哪裡乾旱?或是,你又得去打仗了?」

  鄭毓廷冷淡的搖頭,他不過是在沉思。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聽說你約了元朗在花廳用晚膳,我來湊湊熱鬧。」

  「晚膳時間未到。」他想獨處。

  老夫人不解的端詳兒子。「你有些不對勁,在想什麼呢?」

  「我幾歲了?」

  「這是啥問題?」老夫人愕然。「你剛到而立之年,三十歲呀,怎麼連自己的年紀也忘了?」

  鄭毓廷無語,心想宋雨薔大概十六七歲左右的年紀,和豆蔻少女相比,他確實是老了。

  「你總是繃著臉,沒有表情,明明三十出頭,看起來卻像年紀一大把的老古板。」老夫人感歎道。

  鄭毓廷彷彿沒聽見母親的話,兀自喚下人去請小公子過來用膳。

  老夫人覺得沒趣,不知該如何與兒子攀談,自己無聊的低聲嘀咕:「比方說雨薔那丫頭,總是裝得一副羞澀柔弱樣,明明都二十六歲了,卻像十六歲少女那般年輕。」

  鄭毓廷猛地盯住老夫人。

  「你看啥?」老夫人被他遽然發光的眼神嚇住。

  「二十六?她有這麼大的歲數?」

  「是呀,只要你和她一樣笑口常開,你也會顯得年輕一些。」

  「她該不會是二十六歲了仍未成親吧?」鄭毓廷再問,全神貫注的等待母親回答。

  老夫人歎息,點頭。

  鄭毓廷搖頭,「簡直荒唐。」

  當今世上的女孩兒,多半十五六歲就嫁人了。宋雨薔獨身至今,稱得上異類一個。

  鄭毓廷為她又詫異了一回。無端的,卻有一股安然、愜意之感,在他內心深處滋生擴散。

  她仍未嫁、她仍未嫁……可他安然什麼?愜意什麼?

  鄭毓廷暗咒自己。即使宋雨薔孤寡終生,與他何關?

  「娘,您每次選進門的女人都……有夠獨特。」

  「你莫非是討厭雨薔?」老夫人困惑。兒子對雨薔出奇的在意,可她分辨不出兒子的在意,是敵意或別的意味?

  「娘對她瞭解多少?」

  「她呀,從小就是個調皮的孩子。」老夫人掩嘴而笑,一副很喜歡宋雨薔的模樣。「元朗雖然頑劣,卻還沒有她五成的功力。」

  「您喜歡她?」鄭毓廷不明白,娘有什麼可高興的,找一個比元朗更頑劣的人進門,值得高興嗎?

  「雨薔是個好孩子。」

  「她真是娘的親戚?」他讓宋雨薔表裡不一的變化打亂了心思,無法將她跟「好孩子」三個字連在一起。

  「當然是真的。雨薔並沒什麼壞處,只是有些古怪的嗜好罷了。」

  「古怪的嗜好?」

  「你為何如此在意她?」

  「……」他不希望母親引狼入室。

  老夫人看見兒子眼裡的戒備,不以為然道:「雨薔不會傷害任何人,你不用防備她。」

  「即使她有古怪的嗜好?」他不露情緒的追問。

  「是呀,嗜好。」老夫人煞有介事的打量他。

  鄭毓廷發現母親故意吊他胃口,立即起身。「我派人去調查。」

  宋雨薔彷彿一團迷霧,困住了他的視線,令他看不見別的東西,只想將她看仔細,看她隱藏著什麼秘密。

  「不必了,她的事情我都清楚!」老夫人趕緊挽住兒子的手,「她的嗜好是喜歡小孩子。」

  他抿了抿唇,「這有何古怪?」

  「怪就怪在,她喜歡到見不得孩子受苦,為此,她收養了八個無家可歸的小娃娃。」

  「八個?」鄭毓廷感到不可思議。

  二十六歲未成婚的女子,竟養了八個毫無瓜葛的孩子,古怪二字,根本不足以概括她的異常!

  鄭毓廷當即想到: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這下你該曉得雨薔為何二十六歲了,仍嫁不出去吧?」老夫人語氣遺憾的繼續說:「她家並不富裕,有人向她提親,她也要帶著收養的孩子一起嫁,人家自然不肯娶她。」

  「她爹娘不管她嗎?」

  「雨薔的雙親是江湖中人,性情豪邁,不拘小節,仁慈又仗義,一向縱容雨薔,任她為所欲為。據說雨薔收養的孩子,有的是她雙親在外頭見了可憐,撿回家照顧的,她算是繼承了父母的習性。」

  「……」果然是「子不教,父之過」,鄭毓廷決定今後要多關心兒子。

  「前陣子雨薔的父母病亡,家產也全部用盡了,雨薔便帶著一群孩子來投靠我。我想咱們府裡空著的屋子不少,分一塊地方給她住一段日子並無大礙。況且她照顧孩子的本事高,正好元朗沒人敢伺候,我就讓她去管教。」老夫人說到這裡,滿意的微笑。頑皮的元朗,自從有了雨薔的照顧,這陣子真是變得懂禮貌,懂規矩了。

  鄭毓廷只覺世間所有離譜的事情,在這時全遇見了。

  他無力反對老夫人的安排,只是問:「娘讓她住在哪?」

  「後院,花園旁邊那個大院子。」

  「我先走了。」鄭毓廷跨步離開。

  老夫人驚訝地問:「去哪?快上菜了,你不是要和元朗一起用晚膳?」

  「你們先用。」他頭也不回的遠去。

  老夫人一愣,仔細回想著兒子異常的表現,突然意識到,兒子恐怕是看上了宋雨薔。

  可是兒子才剛回家,怎麼才一會兒工夫,他便看上了那個奇特的姑娘?

  位於侯府的後花園旁邊,有一座大院子,院中房屋眾多,綠草茵茵。

  宋雨薔帶來的孩童,全住在這座大院子裡,平時都不敢亂跑,每天乖乖的待在院子裡,等她服侍好了鄭元朗,再回來照顧他們。

  「姊姊!」年紀最大的大寶,正在院子裡曬衣裳,一見宋雨薔,喜出望外的湊了過去。「你今天回來得真早,不用照顧小公子?」

  「他爹把我調開了,不准我接近。」宋雨薔先是哀歎,接著放聲喊道:「二寶、三寶、四寶……統統出來幫忙,別讓大寶一個人幹活!」

  霎時,沉靜的院子因她一吼,熱鬧了起來。

  一轉眼,就見屋子裡鑽出七個大大小小的娃娃,整齊的奔向宋雨薔。

  「姊姊回來了,真好!」

  宋雨薔俯身,抱起走路不穩的八寶,咕噥道:「一點也不好。」

  靖遠侯不准她再接近元朗,顯然是把她當成禍害。

  儘管她是老夫人的遠親,但在侯府裡,發號施令的人是鄭毓廷。假如他非要掃她出門,老夫人又能如何?屆時她帶著八個孩子,要到何處安身?

  想到這一點,宋雨薔十分煩惱。假如鄭毓廷找她麻煩,她若不認命的承受,必定會被趕出侯府吧?

  孩子們察覺到她不開心,爭先恐後的擠到她身邊,逗她笑。

  鄭毓廷走向後院,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群娃娃拚命討好宋雨薔,向她爭寵的情景。

  她心事重重的坐在草地上,抱著身邊的孩子輕撫著,憂慮的容顏,因此起彼落的童言童語,慢慢轉變,最後,終於露出了開朗的笑靨,陪孩子們一起笑。

  此時的她,沒有任何威脅,溫柔和藹,比任何一位母親更慈愛;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柔光,甚至比天上的陽光更燦爛。

  鄭毓廷踏進院子裡,移不開凝望著宋雨薔的視線。

  她嬌艷的雙頰浮現出淡淡的紅暈,讓他心魂蕩漾,胸口內傳出了前所未有的怦然悸動。

  即使宋雨薔表裡不一,她的真實性情可能比他兒子還要頑劣,但她依舊強烈的吸引著他。

  那溫柔時的甜美,那邪惡時的妖媚……他都看見了,無法忽略,無法忘卻。

  鄭毓廷皺起濃眉,默默的計算著院子裡的人數。一、二、三、四……她果真帶了八個孩子。

  「姊姊,那邊有個怪叔叔。」幾個孩子發現了鄭毓廷的存在,紛紛緊張的提醒宋雨薔。

  她轉頭看去。

  鄭毓廷一身黑衣,高大的身子擋在院子門口,恰似一道難以逾越的高牆,阻擋了外面的新鮮空氣和光亮,使得院子裡漸漸的暗沉。

  「侯爺。」宋雨薔戒慎的站到一群孩子身前,像母雞在保護小雞。

  鄭毓廷腦中仍充斥著她變化不定的表情。

  她對旁人溫柔害羞的神態,對元朗邪惡狡黠的模樣,以及對她的孩子們慈愛柔情的面貌……一時間,他恍惚了,擺脫不了她的一顰一笑,善變的風情。

  彷彿有一張突如其來的情網,將他緊緊的束縛住了。

  「請問……」宋雨薔有些疑惑,謹慎的端詳他沒有表情的面孔,「侯爺,您是來趕我走的嗎?」

  他英俊的臉一片淡漠。

  她猜不出他的心思,端詳了他許久,看著他迷人的五官,禁不住遐想:當他笑起來時,會有多好看?

  「我不會趕你。」他低沉的嗓音,慢慢的響起。

  宋雨薔無來由的心跳加快,細聲道:「您是說,要我服侍您,這……您仍堅持不讓我繼續照顧元朗?」

  她問得語氣好憂傷。

  為了她的孩子們有個安身之處,她只能放棄可愛的元朗,轉而侍奉元朗的爹了;即使這個爹對她有成見,八成不會給她好日子過。

  「您若是非要我服侍您,沒有我就不行,那我……只好答應了。」等不到鄭毓廷的回答,她無奈的妥協。

  鄭毓廷聞言,仍不表態。

  宋雨薔陪他曬了一會兒太陽,感到不耐煩了,抬頭瞪他。

  「你不會反悔了,現在就要趕我離開吧?」如果是,麻煩他趕緊說一聲,省得她還得在他面前唯唯諾諾,浪費力氣扮可憐。

  鄭毓廷不回答,反而巡視了周圍的孩子們一眼,問她:「這裡面,真的沒有一個是你的親生骨肉?」

  「啥?」宋雨薔愣了半晌,沒好氣的回答:「我尚未嫁人呢!」

  「沒嫁人也可以生孩子。」

  「什麼?你想敗壞我的名節?」

  「據我母親所說,你已經不需要名節了。」

  二十六歲的女人,帶著八個孩子,壓根嫁不出去,名節對她還有意義嗎?

  「侯爺,你究竟是來做啥?找我麻煩?」平和的氣息從宋雨薔身上一點點的消失。

  鄭毓廷端詳她慢慢陰暗下來的臉,挑了挑眉。她的神色變來變去的,比演雜耍的更精采。如此特別的女子,留在身旁,用來觀賞,也算一件趣事。

  「你不願伺候我,儘管陪伴元朗,我不勉強了。」看在她身後這麼多個孩子的份上,他不再為難她了。

  他不愛孩子,卻佩服她有耐心收養無家可歸的孩童。而且她照顧這些孩子的景象,令他感到溫暖,讓他看見人世間還有一種美好的、無私的情懷。

  「你說啥?」宋雨薔很困惑,不確定他說了什麼。

  「你自便。」鄭毓廷不等她理解清楚他的話,逕自轉身離開。

  宋雨薔凝視著他遠去的高大身影,想挽留,又不敢挽留。

  鄭毓廷是特地來告訴她,他改變主意,不要她去伺候了?

  他決定不為難她了,放她一馬?

  「你們有人聽懂了他的話嗎?」她納悶的問著身邊的孩子們。「他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可以繼續去玩弄……呃,不,是繼續照顧小元朗?」

  周圍的大小娃娃們茫然的搖頭,搶著發問——

  「姊姊,那個怪叔叔就是侯府的主人嗎?」

  「他長得真好看,八寶長大後要嫁這樣的人!」

  「……是長得不錯,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宋雨薔抓抓額發,思來想去,仍不敢斷定鄭毓廷的心思。「嗯,總之,我們被他盯上了,以後要小心。還有,八寶,你是男孩子,不能嫁人!」

  翌日,大清早,鄭元朗還沒睡飽,就被宋雨薔拉下床梳洗著衣。

  他睜著矇矓的大眼,驚奇的瞪著她,「你不是讓我爹調走了嗎?」

  「侯爺改變了主意。」

  鄭元朗大叫:「不!我爹從不改變決定的!」

  「反正管家交代了我,今天陪你去打獵。」宋雨薔七手八腳的幫他穿好了衣裳,又餵他吃早膳。

  鄭元朗在心裡無助的哀號。這可怕的女人怎麼驅之不散呢?

  「過來,別磨蹭。」宋雨薔刻不容緩的催促他出門。

  兩人趕到府邸大門口,只見鄭毓廷早已整裝待發,領著眾多護衛等候他們。

  太陽從東邊升起,光芒閃耀,照映著英氣勃發的鄭毓廷。他俊朗的面貌,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光,像是廟宇內天兵天將的尊貴神像。

  宋雨薔望他一眼,趕緊別開臉,心跳忽然亂了,初次瞭解到,何謂色不迷人,人自迷。

  原來年長的男人也會吸引她的目光。以往只有見到白白嫩嫩的孩子才會動心的宋雨薔,為鄭毓廷忐忑了。

  鄭元朗惶恐的湊近騎在馬上的父親,不敢相信一向疏遠他的爹,願意陪他出門遊玩。

  「爹,您真、真的要帶我去打獵嗎?」

  鄭毓廷淡漠的點頭。

  宋雨薔看在眼裡,不屑的在心中冷嗤:這個男人怎麼當爹的,架子擺得那麼高,對自己的孩子也不會笑一笑,真夠傲慢,枉費他有一張英俊的臉。

  若是他願意笑,必定……

  「你,」鄭毓廷手指著她,打斷了她腦中的遐想,命令她道:「帶元朗騎馬,跟上。」

  宋雨薔一愣,「等等,我不會騎馬!」

  鄭毓廷沒理會她,逕自領著隊伍出發,留下一陣馬蹄踐踏過的煙塵。

  管家牽著兩匹通體雪白的馬,拉到宋雨薔跟前。

  鄭元朗知道了她不會騎馬,得意的坐上馬背,鄙視她的笑著,「嘿嘿嘿!」

  她揚了揚眉,冷笑,「哼哼哼。」

  鄭元朗心驚,差點掉下馬。「你、你想做啥?」

  「你們父子倆想刁難我?還早著呢!」

  在鄭元朗突然爆發的尖叫聲中,宋雨薔拉起兩匹馬的韁繩,施展輕功,一溜煙的追上了鄭毓廷的大隊人馬。

  驚呼聲,因她赫然顯露的身手,此起彼落。

  鄭毓廷聞聲回頭,看到她在陽光照耀下,兩手各牽著一匹馬,動作輕盈的向他逼近。

  她會輕功?他訝異的目光停在她含蓄的笑臉上。她自信的眼神璀璨如星,絢亮奪目,迷亂了他的神智。他不知這個女人還會帶給他多少驚奇?

  「爹,救救我啊!」鄭元朗坐在馬上被宋雨薔拖著走,驚慌的向父親大聲求救。

  宋雨薔慎重的瞥了鄭毓廷一眼,見他沒反對,她加快速度,拉著馬匹超越了鄭毓廷的隊伍。

  當她經過身邊時,鄭毓廷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試圖攔下她。

  宋雨薔見狀,警戒的閃開,敏捷的躲過他的手。

  一眨眼,她已飄到他前面,衣袂飛揚,宛如仙子。

  下一瞬,她轉頭,困惑的望他,彷彿在問他,為何要攔截她?

  她迷茫的眸子,含著一層柔柔的水光。鄭毓廷與她四目相對,再度感受到胸口傳出了陌生的悸動,打擾了他一向冷靜的心緒。

  他不止想攔住她,此刻他還想將她擁入懷中,不讓她自由來去,脫離他的掌控!

  「嗚嗚……爹!」鄭元朗的呼救聲在耳邊徘徊。

  「這位姑娘的身手真了得。」讚歎宋雨薔的聲音也在隊伍中響起。

  鄭毓廷瞧了瞧摸空的手指,心裡湧起了佔有宋雨薔的渴望!

  他策馬前追,趕到她身旁,低聲道:「我娘沒說你會武功。」

  宋雨薔靦腆的回道:「只懂得一點輕功而已,不值一提。」

  她的表情好虛偽……看著她的鄭家父子一起皺眉。

  偏偏是這個女子,潛入他們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除了虛偽,還有溫柔、邪惡、甜美……各種屬於她的面貌,讓人眼花撩亂,也令他們看入了迷。

  馬蹄聲響亮,沒過多久,鄭毓廷一行人到達了護城河邊的林地——屬於靖遠侯私人所有的獵場。

  林中樹木蒼鬱,參天蔽日。

  宋雨薔一入樹林,便見到不少飛禽走獸在獵場內出沒。

  鄭毓廷揮手,隊伍四散開來,到處捕捉獵物。

  鄭元朗見狀,玩性大發,拋開顧慮,興致滿滿的向宋雨薔要弓箭。「快,拿弓箭來,我要射那只貂!」

  宋雨薔不認同的搖頭,湊近他耳邊,柔聲道:「你爹是吃太飽了,沒別的事情做才跑來殺生。你回家聽夫子教課去,別學他,好不好?」

  「你!」鄭元朗氣得嘴唇發顫。

  「元朗。」鄭毓廷下馬,走向他們,將手中弓箭交給兒子。

  鄭元朗歡喜一笑,又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宋雨薔的臉色。

  她站在鄭毓廷身後,悄悄開口,無聲的以口型勸他: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呸,我才九歲,回什麼頭!」鄭元朗惱怒的一吼,拉開弓,架上箭,對準草叢裡的小白貂。

  「唉!」宋雨薔大聲一歎。

  草叢裡的小貂聞聲,靈敏的跑開了。

  鄭元朗生氣的瞪她。

  她幸災樂禍的偷笑。不料,鄭毓廷忽然低頭看她,捕捉到她異於平常的調皮表情。

  褪去了虛假的溫柔和靦腆,調皮的她又換上了一種耀眼的風情,整個人像會發光似的,閃亮無比,迷惑人心。

  鄭毓廷無聲輕歎,一生中見過的女人不知凡幾,為何獨獨不能抑制對宋雨薔的心動?

  他對自己感到不悅,冷漠的走開,走到草叢邊,發現裡頭有一隻兔子。

  小兔子仰望著他,那雙紅紅的眼睛,散發出宋雨薔偽裝羞澀時的純潔光芒。

  鄭毓廷心煩加劇,轉身指揮兒子道:「射。」

  「喔。」鄭元朗順著父親的指示,再度拉弓。

  「不要啦。」宋雨薔趁鄭毓廷沒察覺,伸手拍打男孩手中的箭。

  鄭元朗緊張的躲避,在射出箭的?那,他握箭的手被她打偏,影響了準頭。

  「你幹嘛?」

  鄭元朗慌張的看著離弦的箭,在空中畫出一道歪斜的弧度,飛快的射向背對著他們的鄭毓廷。

  緊接著,可怕的狀況在眼前發生了。

  「啊!」宋雨薔掩唇驚呼。

  「爹?」鄭元朗手軟了。

  只見那支射出去的箭,好死不死的沒入鄭毓廷的後腰下方——結實的臀部上!

  「侯爺?」宋雨薔不敢遲疑,快步走到一直沉默不動的鄭毓廷身後,觀察他的情況。

  ……這下她慘了。

  鄭毓廷渾身緊繃,英俊的臉又冷又硬。

  「您、您的……」難得失去冷靜的宋雨薔,說話結結巴巴的。「您的臀……那個中箭了。」

  「嗚!」鄭元朗在一旁嚇得哭出聲來。「啊,不是我做的,是她啦!」

  「這個……」宋雨薔圍著鄭毓廷打轉,始終低著頭,沒勇氣看他的臉色。「需要我幫您拔出來嗎?」

  鄭毓廷的腦海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鄭元朗代替他爹發號施令,「快叫人來!」

  「別大聲!」宋雨薔一臉謹慎,像有著深謀遠慮的朝廷官員,正正經經的對男孩道:「你想想,你爹是多麼威風凜凜、器宇不凡的人物,怎能讓人見到他屁股中箭這麼不光彩的樣子?」

  況且他會受傷,她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事情若被越多人知道,她越難脫身!

  鄭元朗啞了半晌,支支吾吾的回她:「可、可是,總不能讓我爹一直插著那支箭呀!」

  這時,鄭毓廷沉聲命令道:「你們兩個都閉嘴。」

  宋雨薔忽略他不耐煩的神態,以商量的口吻提議,「這樣吧,侯爺,我幫您拔箭,您能不能原諒元朗這一次無心的失誤?」

  「明明不是我!」鄭元朗趕緊喊冤,「是你害我爹中箭的!」

  「拔出來。」鄭毓廷略一思索,果斷的決定——不能讓更多人看到他如此不光彩的受傷景象。

  「侯爺英明!」宋雨薔比他更果斷,手起手落,倏地抽出箭來。

  鄭毓廷紋絲不動,感覺箭頭的倒勾割過他的皮肉,卻不哼一聲。

  「侯爺不愧是屢建戰功的一代名將啊,就算屁股中箭,外表仍高深莫測,威武不可侵犯。佩服,佩服!」宋雨薔經常安撫受傷的小娃娃,不自覺的就脫口一堆廢話。

  「……」鄭毓廷無言以對,只能瞪著她。

  他臀部的衣褲被箭頭洞穿,染上了些許刺目的血色。宋雨薔無意識的伸手,輕輕抹掉他外露的傷口上那鮮紅的血。

  「你做什麼?」讓她的手指觸碰到臀部,鄭毓廷微微一顫,竟比受傷中箭更有反應。

  「您要不要止血?」宋雨薔好心的說明:「我隨身帶著一些行瘀止血和消腫的藥,本是用來防止孩子們頑皮時跌倒碰撞的,不過現在用在您身上,我想也適合。」

  「我自己來。」他語調硬邦邦的向她索藥。

  「小的幫您把風!」宋雨薔狗腿的交出藥,立即轉身交代鄭元朗道:「在附近看著,別讓人接近!」

  她可擔不起傷害靖遠侯的罪名,只盼此事就此了結,鄭毓廷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鄭元朗聽話的站到遠處把風,一陣觀望後,急忙大叫:「啊,有人過來了!」

  「侯爺,快一點!」宋雨薔轉身催促,意外的,一回頭就看見鄭毓廷拉下衣褲,露出光裸的臀,艱難的上藥。

  她雙眼發亮,失聲一叫。

  鄭毓廷聽她驚呼,飛快的拉好衣褲,質問:「又有何事?」

  四目再度交會的?那,他發覺她望著他的目光裡,多了一些以往不曾有過的迷醉。

  「好白、好嫩……」宋雨薔恍惚的呢喃。

  「什麼?」鄭毓廷目露凶光。

  「您有一個很漂亮的屁股啊……侯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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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最愛白白嫩嫩的東西,而那些幼小綿軟的娃娃,就是她的死穴,令她見之淪陷,永不超生!

  至於其餘的東西,只要和白白嫩嫩沾上邊的,也能輕易勾引她的心,令她一見便萌發出染指的慾望。

  鄭毓廷那結實的臀部,看起來確實很白嫩……宋雨薔無可避免的一見傾心了。但他畢竟是成年男子,又位高權重,她這麼直截了當的誇獎他的屁股,似乎太失禮了。

  宋雨薔懷著三分憂慮、七分尷尬,牽著馬跟在面色鐵青的鄭毓廷後方,隨著大隊人馬走向返回侯府的道路。

  這一場狩獵,無人盡興。鄭毓廷突然要回去,許多人不知原因也不敢反對。

  一路上,氣氛低沉。除了鄭毓廷以外,眾人的神色皆帶著困惑與不安。

  鄭元朗騎在馬背上,偷偷的問她:「我爹沒事吧?」

  「你看他屁股受傷,依然策馬奔馳,嘖嘖!哪裡像是有事的樣子?」宋雨薔實在很佩服鄭毓廷的鎮定,禁不住稱讚道:「你爹是男人中的男人!」

  聽到讚美的鄭元朗一點也不開心。

  「宋雨薔。」到了侯府門口,鄭毓廷立即吩咐身後的女子:「跟我來。」

  話一說完,他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騎馬進入侯府;冷漠從容的姿態,完美的掩蓋了他臀部受傷的情況。

  宋雨薔少有的忐忑了,瞥了鄭元朗一眼,緩慢的跟著鄭毓廷越過人群,直達他居住的院落。

  他會對她做什麼?她腦子裡浮現出各種鄭毓廷可能採取的報復手段。而她,該咬牙承受,或竭力反抗?

  「你們都下去。」鄭毓廷等下人離去後,他動作僵硬的下馬。

  宋雨薔主動湊過去,伸手攙扶他,希望她的慇勤能減少他心裡的不快。

  「我不是你那些柔弱的娃娃。」鄭毓廷不領情。

  她討好的笑,沒因他的冷漠而退縮。碰到他的手臂,聞到他的氣味,她忽然怔了一下,切實的感覺到:他和她長期疼愛的小娃娃,差別好大。

  「我……還真沒有照顧過成年人的經驗。」她抬頭,無意識的打量他英俊的側臉,心湖沒由來的蕩漾了。

  這個男人又高又壯,好像能頂天立地一般,穩定可靠。即使他那麼冷漠,冷漠到她時常覺得他很可惡,但此刻站在他身邊,被他的身影籠罩著,她卻有一種置身在安全領域的錯覺。

  錯覺他不會傷害她,即使她害他臀部受傷,他也不會惡意報復。

  鄭毓廷低下視線,正好接觸到她複雜的眼神。「在想什麼?」

  她老實的坦白出自己的心虛,「想你會如何折騰我?」

  這個女人實在狡獪,懂得如何示弱,博取憐惜,像一隻危險的狐狸。鄭毓廷向來討厭虛偽之人,奈何宋雨薔強烈的吸引了他,如同長在他心窩上的刺,想拔掉又無從下手,時時刻刻惦記著。

  或許,只有當他得到了她之後,對她的感覺才會慢慢消退?

  「過來。」被動的接受著她體貼的扶助,鄭毓廷與她一起進屋,走到床邊,他慢慢躺下,面無表情的命令她:「換藥。」

  宋雨薔呆了片刻,問:「不叫大夫?」

  背對她的鄭毓廷,側躺在寬大的象牙床,一手移向受傷的部位,告訴她:「今後,你就對『這個』負責。」

  「啊?」她聽得目瞪口呆。「你在說笑?」

  鄭毓廷慢條斯理的拉開衣褲,露出受她大加讚譽過的臀部。「這麼不光彩的事,要隱瞞就要瞞得徹底。」

  他不打算讓更多人知道他受傷。這傷就讓她呵護到底,如有差錯,他會拿她的一生來負責!

  宋雨薔嚥了嚥口水,凝視他大大方方露出來的,猶如剛出爐的饅頭一樣飽滿的臀部。

  那比蠶絲更細膩的肌膚,引得她垂涎三尺。如此白嫩之物,一向是她無法抗拒的愛!

  宋雨薔情不自禁的捏了他結實的屁股一下……好有彈性!多捏幾下,再捏幾下。雖說男女有別,但鄭毓廷受傷,她難辭其咎。

  況且她一把年紀,大概嫁不出去了,毋須再顧念什麼禮節。為了「贖罪」就勉為其難的照顧鄭毓廷的屁股吧!

  「你是在換藥還是在彈琴?」一直捏他的臀是有什麼意圖?

  他冷硬的質問,使得毛手毛腳的宋雨薔迅速斬斷腦中的邪念,掏出藥,規規矩矩的為他上藥包紮。

  「你還有什麼長輩可以替你的婚事做主?」在她笨拙的處理中,鄭毓廷淡然發問。

  她有些驚訝的看他。「你想替我找夫婿嗎?」

  「……」他沒那麼好心。

  「算起來,我跟老夫人是遠親,和你多少也能牽扯出一點點親戚關係。不過你貴為侯爺,有空閒為我的婚事操勞嗎?」

  「少囉唆,回答我。」

  宋雨薔自嘲的笑了,「怎會有男人敢娶我?你看我有那麼多個孩子要養,哪個男人能接受?」

  儘管長這麼大沒男人要,她也很受傷,可她早有嫁不出去的自知之明。

  「叫我丟掉收養的娃娃是不可能的,他們還小,完全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一般人家的男人因此嫌我累贅麻煩,不肯要我;而養得起孩子們的權貴之家,又嫌棄我出身不高貴,年紀也太大了,不屑娶我。」

  鄭毓廷抬眼,直勾勾的盯著說個不停的她。

  宋雨薔心跳漏了一拍,感到毛骨悚然。

  他忽然說:「我娶。」

  「啊?」

  「你找個長輩,代替你父母出面,我們盡早把親事辦了。」

  宋雨薔再次驚呼,他說得字字清楚,偏偏她無法理解。

  「都已經這樣了……」鄭毓廷稍微撐起身,轉頭看著她的手一一貼在他光裸的臀部,意有所指的說:「自然要給你名分。」

  名分……那是啥?宋雨薔被雷擊中似的,呆了片刻才回過神。「我一個乏人問津的老姑娘,在乎什麼名分?」

  「打算一輩子不嫁人?」鄭毓廷從未親自開口向人提親,她的反應使他有些不高興。

  「寡婦都有再嫁的,你的年紀不算什麼。」

  她像是受到了驚嚇,霍然起身,看待怪物一般的俯視他,「你別告訴我,只因我看到你的肌膚,摸到你的身體,你就要娶我,為我的清白負責!」

  看她氣勢洶洶的模樣,他不禁認為她的話說顛倒了,應該反過來說,換成她對他的清白負責,也許更符合當下的情景?

  宋雨薔察覺他冰冷的眸子裡閃耀出詭譎的光芒,胸口一陣緊縮,開始有些害怕他。

  「我不介意瞧到你的隱密部位,你安心吧。」她強自鎮定的開口。

  「我介意。」

  她雙目圓睜,「反正沒人曉得我們關在屋子裡做啥,就徹底隱瞞呀!」

  她越想抗拒,就越堅定了鄭毓廷娶她進門的決心。「只能隱瞞我受傷,不能隱瞞你我的關係。」

  「我們有啥關係?」宋雨薔誇張的笑著,神色與市集裡的三姑六婆一樣世故,沒有半點溫柔靦腆。

  鄭毓廷又看了受傷的臀部一眼,當作回答。

  她嗤了一聲,「我摸過的屁股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麼?」

  「我和你不一樣。」他冰冷的語調帶著一股高不可攀的氣息。

  宋雨薔覺得自己被他輕視了。

  她有點動氣,握緊拳頭,心裡萌生了打他屁股的衝動。可惜形勢比人強,她沒有開打的勇氣。

  鄭毓廷在她沉默之際,專制的做出決定,「若你找不到親人為你做主,我會讓我娘出面。」

  在外征戰多年,自家娘子出牆,偌大的侯府裡,卻連個可以慰借他的侍妾也投有,作為世襲一等候的鄭毓廷,不打算委屈自己。

  他想要她,不想壓抑他的慾望!

  「我反對的話,你會如何?」宋雨薔力持冷靜,漫不經心的處理好他臀上的傷口。

  「我可以給你的孩子們一個安定的家。」他答非所問。

  他冷淡的話語,竟像震撼人心的鐘聲,打動了她。

  宋雨薔恍恍惚惚的走到桌邊,無措的盯著屋內的擺設,腦子裡充斥著他的許諾:一個安定的家。

  她多麼需要一個安身之所,不管做雜役、讓人使喚,她都不在意,只要能有個住的地方,為她的孩子們遮風擋雨。

  「侯爺,你是說真的嗎?」她忍住驚惶,慎重的問。

  「我不像你,弄虛作假上癮。」

  宋雨薔無力的乾笑,虛弱的坐在圓椅上,挺直身軀,面對著慢慢起身的鄭毓廷。

  他的高大、穩健,引誘著她前去投靠。

  她臉上浮現不可思議的困惑。「我年紀這麼大,無家可歸,又帶著八個待養的孩子,你知不知道因為這些,我被老家方圓百里內的未婚男子視為毒瘤,避而遠之?」

  「你廢話太多,說重點。」

  宋雨薔像遭受到刺激似的,想笑又笑不出,一臉呆愣。她從沒想過,還有男人願意娶她?

  「你不是有妻子了?」她坐立難安,目光到處游移,無法直視他冷漠中散發出熾熱的眼神。

  雖然他們認識不久,瞭解不多,但年紀都不小了。他有家,她剛好需要家,嫁給他,她並沒有損失。只是他還有個私奔出府的娘子未解決吧?

  「倘若你夫人回來,發現你又娶了我,會不會影響——」

  「那個女人與我無關!」鄭毓廷冷漠的打斷她。

  她偷偷吐了吐舌,小心翼翼道:「我只聽說你有一位妻子,不清楚你們……最後的結果如何?」

  她很謹慎的不提起任何有損他男性尊嚴的字眼,例如:私奔、爬牆;然而,她微弱的語調已透露出有損他男性尊嚴的憐憫。

  「我早就給那個女人的娘家送去休書了。」鄭毓廷冷淡的解釋,不避諱他遭受背叛的往事。

  「你不等她回來?」她鼓起勇氣問,端詳他英俊的臉。

  他的臉色因她的問題而瞬間陰沉,「荒唐!」

  「你不喜歡她?」她大膽的問,旺盛的同情心使她不再忌憚眼前的男人。

  「她是我人生中唯一的污點,如此而已。」鄭毓廷無意再談及那個背叛他的女人,冷漠的從她身邊走過。

  她一把揪住他的袖子,追問:「你當初為何娶她?」

  鄭毓廷甩開她的手,但她又立刻纏上來。

  「你曾經像對待我這樣,對待她嗎?冷冰冰的不給我一點好臉色,卻要我嫁給你,被你休掉的那位,是否有過和我相似的經歷?」

  宋雨薔仰望他,柔亮的眸子閃現出堅持的光芒,不容他閃避。

  鮮少有人敢與鄭毓廷對峙。她也很識時務,擅長虛以委蛇;但此丸,她不再退讓,眼中的堅持,散發出與他較勁的決心。

  「告訴我,假如你的污點,是娶了一個背叛你的女人。那麼,遇上我之後,你若發現,我會讓你的人生染上更多污點,怎麼辦,再休了我?」

  「你想激怒我?」還未嫁給他,便想將他的人生染上更多污點。

  鄭毓廷冷漠如冰的雙眸,綻出怒意。

  「不,不。」宋雨薔撫順他略微凌亂的衣裳,討好的笑。

  「我只是在琢磨,倘若嫁給你,我將來會不會步上你第一位妻子的後塵?」

  一股殺氣從鄭毓廷高昂的身軀輻射而出。

  她趕緊從他身邊跳開,與他保持安全距離。「不過,我和你的前妻是不一樣的,只要給我一個家,我絕對會死賴到底,不可能離開。」

  他身上的殺氣,因她的話,奇異的消退了。

  宋雨薔突然心血來潮,笑著道:「侯爺,每個與我相處過的孩子,皆有改變,能承受更多的打擊,變得十分堅強,我想,我也能改變你。」

  鄭毓廷微微瞇起眼,發覺她柔亮的眸子掠過一抹頑皮的色彩。

  「說不定將來,當你整個人都被我污染了以後,你會發現,其實人生中有一些小污點,並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哈!」

  「……」這個女人已經在計劃著顛覆他的人生了?

  「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男人要娶我這樣的女子。」宋雨薔歎了一聲,在內心掙扎了一下,隨即道:「你能不能只娶我一個?」

  「……」

  他的沉默在她看來像是疑惑,於是她更徹底的表明,「成親之後,不可以再娶別的姑娘了。」

  她的要求,對任何貴族子弟來說,都太過分了。

  「你對每一個向你提親的男人,皆有此要求?」如果是,難怪她年紀這麼大還嫁不出去。

  「侯爺,你是第一個主動向我提親的男人。」

  鄭毓廷皺起眉,在心裡咒罵自己。這個女人有什麼好,值得他心煩意亂,卻又無法置之不理?

  宋雨薔一臉不在乎的與他討價還價,「我未必得嫁人的,有那麼多娃娃陪伴我,我不會孤單,等我老了,他們一定會照顧我。」

  她不需要男人,只需要一個安定的家,給她的孩子們生存。

  「既然如此,你何必計較我有多少女人?」

  「因為……與你成親之後,我會像疼我的孩子們一樣疼你,此生不再親近另一個男人,所以你也得專心喜歡我一個,像我爹娘那樣,生死相許,不離不棄,更不會移情別戀。」她不知不覺的流露出嚮往之色。

  鄭毓廷回她一聲冷笑。

  她不滿的噘了噘嘴,「你不答應?」

  他似在猶豫,似有遲疑。

  宋雨薔觀察著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心裡有些疑惑。

  無法否認,嫁給鄭毓廷是一件對她有利無害的好事,但對於鄭毓廷而言呢?娶她,他能有什麼好處?

  宋雨薔震了震,一個不敢想像的念頭,在她腦海萌生——

  傳說中,冷漠無情的鄭毓廷,何必為了她的名節、只為了兩人微不足道的「肌膚之親」,犧牲他的利益,遷就她,娶她進門?

  她目不轉睛的凝視他。他究竟為了什麼?

  難道是……

  「你喜歡我嗎,候爺?」她忍不住發問。

  鄭毓廷冷淡的眼神出現破綻,洩漏出一絲異樣的光亮。

  宋雨薔察覺到了,心跳猛地加快。「娶我這種長得並非絕色,還帶著一堆拖油瓶的老女人,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你這麼積極的想娶我,難道,真是……」她眨著閃閃發亮的眼,話故意不說完,等他解惑。

  鄭毓廷使勁拉緊了腰帶,一言不發。

  她繼續試探,「我們認識沒幾天,你怎會如此迅速的迷上我?」

  聞言,鄭毓廷高大的身軀倏地僵硬。

  宋雨薔清楚的看見了——她的活帶給他的衝擊。

  她驚奇的望著他依然沒情緒的面孔,再次確認,「你當真喜歡我?」

  鄭毓廷咬牙,臉色開始一點一點鐵青。

  宋雨薔雙手摀住臉頰,心窩發燙,從沒有男人喜歡過她,喜歡到說要娶她,鄭毓廷是中邪了還是瘋了?

  她的虛榮心得到了空前絕後的滿足,管他發瘋還是中邪,她「喔呵呵呵」的笑起來,一股強大的自信在體內膨脹。

  「……閉嘴。」

  「哎呀,侯爺,你這是什麼眼光啊?」宋雨薔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一遍,樂不可支。

  「忘了剛才的話,我不娶你了。」他出爾反爾,像個為了賭氣的孩子一樣不坦率。

  宋雨薔愣住了,沒想到傳說中冷漠無情的男人,有這麼忸怩的一面……忸怩得比她這個黃花老閨女還純情。

  曾對他有過的成見,正在不斷的消失。她看見了他冷漠外表下,藏著另一種面貌,那是一個畏懼受傷,把自己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人。

  宋雨薔身子一顫,體內的魂魄抖動了起來,感覺腦子裡有一道聲音,要她去把鄭毓廷的冷漠外表摧毀,使他顯露出更多生動自在的神采。

  突如其來的慾望,嚇得她甜美的臉蛋變得蒼白。

  她轉過身,不再看他,害怕多看一眼,自己就會忍不住冒犯他,做出一些失禮的舉動。

  「唉,侯爺……」宋雨薔捏著眉心,一副思考國家大事的神色。

  「如你所說的,這事還是算了,老夫人好心收留我,我不該拐騙她兒子。」

  「拐騙?」

  「你是什麼身份,世襲一等候,而我呢?」一旦鄭毓廷宣佈要娶她,她相信整個侯府的人都會歧視她,甚至懷疑她暗中使了什麼邪惡的手段,而老夫人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老夫人一定不會同意你娶我這種沒家世的人。我除了一群娃娃,沒有別的東西,我也不建議你娶我這樣的累贅。」

  鄭毓廷望著她恬淡的神情。心中無聲翻騰。宋雨薔拒絕了他,等於拒絕了魚躍龍門的機會。

  他有些不能相信,她的拒絕是真心的,而非欲擒放縱。

  「你方才不是還要求我不能再娶?」條件都開出來了,怎麼一轉眼,她的態度又變了?

  「你說要娶我,我真的高興,除了你,沒人說要娶我。」宋雨薔一步步走向門口。

  「只是高興過後,我想到,你若娶我,對你沒有好處,只有麻煩。」

  她不忍心麻煩這個男人。他喜歡她,而她,不曾喜歡過任何男人,她不想利用他,一個前妻出牆私奔,與親人相處生疏,對情感懵懂無知的男人。

  「你應該找一個全心全意愛護你的女人。」宋雨薔停在門前,忘了心心唸唸的娃娃們,腦中想的全是鄭毓廷。

  高高在上的他,冷漠如冰的他,對親生兒子都擠不出一點熱情的男子,可是他又不曾真正的去傷害過誰。也許看起來十分可惡的他,會是一個好人?

  「你傷口不疼了吧?我先告退了。」她不再多想,推開門。

  「慢著!」鄭毓廷出聲。

  她步伐一頓,回過頭,率性自然的神態,不再有絲毫的偽裝;剝掉那層溫柔靦腆的假面,更顯得耀眼奪目。

  「有何交代?」宋兩薔不亢不卑,顯露出了對他身份地位的漠視。

  鄭毓廷幽幽一歎,不在意她的態度,反而更滿意她的表現。

  「提議照舊,我要娶你。」他不會再更改主意。

  這個奇特的女子,勾起了他的所有興趣。倘若世上。真有人能夠全心全意的愛他,他希望那個人,是她。

  一家人在鄭毓廷的召喚下,聚集到花廳。

  宋雨薔木然的跟在鄭毓廷身後,聽他向家人宣佈娶她進門的決定。

  老夫人第一個驚訝的發問?「這麼突然?」

  一家人皆用不解的目光詢問鄭毓廷。

  「你們才認識多久?」

  「娶宋雨薔……她合適嗎?」

  議論聲中,宋雨薔縮到鄭毓廷高大的身軀後,無聲哀歎。這個男人答應只娶她一個。專制的逼她成親,她想拒絕,但無力拒絕太多次。

  她的娃娃們需要一個家,而鄭毓廷能給她。既然他不怕娶,她又何必怕嫁?

  總以為嫁不出去的她,望著身前的男子,他寬闊的背影給人足以托付終身的感覺,這麼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看上了她,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為了幸運而歡呼幾聲?

  老夫人恢復冷靜,理智的建議兒子,「毓廷,你別急,先和雨薔相處一段時日再做考慮。」

  她不認為冷硬的兒子會喜愛古靈精怪的雨薔。

  「上一次成親,是娘極力主張的,我與那女人一次也沒見過。」鄭毓廷伸手將藏到他身後的宋雨薔拉出來,推到母親跟前。

  「至少這個女人,我是親眼見識過的;自己選擇的,無怨無悔。」

  無怨無悔……宋雨薔心又發燙了,如何能拒絕這使她感到甜美的機遇?她朝老夫人苦笑:別怪她,她亦無可奈何呀!

  「明天就辦婚事。」一個獨斷的命令,再次出自鄭毓廷口中。

  「明天?」宋雨薔驚呼。

  眾人隨即大叫:「這麼快?」

  鄭毓廷發現她很不自在,捉弄她的衝動猛地控制了他。

  他語調平淡的開口:「她看過、並碰過了我的身體,因此,我與她得盡快成親。」

  一句話,使得驚嚇連連的眾人陷入呆滯。宋雨薔的臉更在瞬間扭曲,靦腆之色徹底消失,又羞又惱的怒視他。

  「這種話你怎能毫無修飾的說出口?」她咬牙切齒的責備他,不再卑微的語氣和姿態,令周圍呆滯的人們再次錯愕。

  「雨薔。」老夫人久經風霜,迅速回神,看著她追問:「毓廷說的……是真的嗎?」

  「不,只是他的屁股……」宋雨薔辯解的話語,中斷在鄭毓廷一記冷厲的目光下。

  他們倆約好了,不洩漏他受傷的事。於是,她的解釋有頭沒尾,模糊不清,像欲蓋彌彰的謊言。

  眾人睜大眼,暗中猜測宋雨薔和鄭毓廷之間,耐人尋味的糾葛。

  老夫人咳了兩聲,尷尬的繼續問她:「你看到的、碰到的……是毓廷的……那個部位?」

  他的屁股……宋雨薔後悔的摀住嘴,萬分懊惱。她怎麼會被鄭毓廷害得失去冷靜,不打自招?

  「元朗也看見了。」鄭毓廷唯恐天下不亂,大方的搬出人證,增加可信度。

  「元朗?」眾人火熱的視線,倏地飛射到縮在角落的小公平身上。

  「嗚嗚嗚!」鄭元朗一想起父親的屁股就難過,畢竟箭是從他手中射出的。

  「爹、爹被她……嗚!」

  小公子表情哀戚,話也說不完全,那沮喪的模樣令人聯想到不堪的情況。

  他們觀察不再溫柔靦腆的宋雨薔,再思索鄭毓廷的話,不禁猜測——

  「毓廷啊,你被……冒犯了嗎?」

  「老夫人,這回真是引狼入室。」

  「想不到雨薔的外表如此溫柔可人,內心居然是這樣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宋雨薔在眾人責難的目光中,不斷顫抖。「不是啊,大家別誤會,這只是意外,意外!」

  鄭毓廷放她一個人接受眾人口水的攻擊,不予支援。

  老夫人靠近兒子,低聲問:「你確定要娶她?」

  鄭毓廷領首。他要定了這個女人,相信得到了她就不會再為她心亂!

  「你要娶她為妻,或是納她為妾?」老夫人又問。

  一個男人能有三妻四妾,但毓廷不僅正妻跟人跑了,連妾室也無。

  「隨便她。」看了仍被家人指指點點、議論責備的宋雨薔,鄭毓廷眼裡閃著他自己也沒發覺的趣味光芒。

  老夫人一直注意著他,發現他眼裡只有宋雨薔。

  「大家別吵了。」揮了揮手,老夫人鎮壓住全家人的非議,順著兒子的心,宣告:「事情就這麼定了。」

  「奶奶。」鄭元朗連忙反對,「不能呀,您得懲罰她呀!」

  「元朗。」老夫人歎了口氣,嚴肅道:「以後雨薔就是你後娘,不要對她沒禮貌。」

  後娘?宋雨薔的心思被這個詞吸引,感興趣的瞥了臉色刷白的鄭元朗一眼,然後發出陰笑,「嘿嘿!」

  「嗚哇!我不要啊!」

  沉寂的侯府內,再度傳出調皮搗蛋的小公子可憐的哭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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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19:45: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月兒圓,風輕輕的吹。

  流言四起的侯府,旁人眼中一向與體貼無緣的鄭毓廷,竟在用過晚膳後,陪宋雨薔回後院。

  他的舉動不僅令眾人驚愕,也令宋雨薔有些彆扭。

  「你……行了,不必送我。」走到半路,她終於忍受不了一路上遇見的下人們怪異的目光,停下腳步,對鄭毓廷道:「你回去吧。」

  鄭毓廷跟著她止步,一言不發猶如雕像,渾身散發著不近人情的冰冷氣息,使人望而生畏。

  若是以往,宋雨薔會疏遠他,但經過這一天的折騰,她已對他有所瞭解,不再厭惡他的冷漠無情。

  夜色撩人,四下無人。

  長長的走廊像沒有盡頭似的在腳下延伸……

  宋雨薔向前走幾步,聽到亦步亦趨的腳步聲,歎了口氣,回頭調侃道:「你一直跟著我,是怕我會跑掉嗎?」

  「你跑不掉。」他深黑色的眼瞳,彷彿深不見底的漩渦,引人失足淪陷。

  宋雨薔與他對視片刻,急忙調開視線,狼狽的發覺到,鄭毓廷在她心裡的份量正一點點加重。

  走廊兩旁掛著燭光柔和的燈籠,照著她清澈的眉目。此時的她,欲說還羞,有些徬徨的神色,顯得嬌柔可愛,動人心弦。

  鄭毓廷凝望她的月光,越加深沉了。

  這個女人長著一張甜美的臉蛋,卻有一副妖魔的心腸,讓他明知危險,又抗拒不了親近她的砍望。即使她對他不恭不敬,仍改變不了他想得到她的念頭。鄭毓廷喑罵自己瘋狂。

  宋雨薔僵在一旁,欲走還留;該不該嫁給鄭毓廷的決定都沒想清楚,她已經開始偷偷的幻想著兩人成親後會發生什麼事;他會不會為她改變不再冷漠?她能不能與他相愛沒有隔閡?

  越來越複雜的遐想,混淆了她的思緒,她沒有辦法把他的身影從腦海中掃除而出。

  宋雨薔哀怨的睨他一眼,「雖然認識你沒幾天,但我還沒見你冷冰冰的臉有一些正常的表情。你是不是顏面癱瘓?你會不會對我笑?我可不想嫁給一塊冰!」

  她說話的表情十分純真,吐出的話卻夾槍帶棒。

  鄭毓廷眉頭一緊,剛要開口,就見一群丫鬟經過走廊。

  「侯爺。」丫鬟們恭敬的行禮。

  宋雨薔一見外人,立即擺正姿勢,溫柔靦腆的微笑。

  鄭毓廷見狀,眉頭皺得更緊了。真是虛偽至極的女人。他的眼光一定是在戰場上被打壞了才會看上她。

  「哼,在心裡說我虛偽吧?」宋雨薔等丫鬟們走遠了,立刻卸下面具,換回大大咧咧的真面目。

  「你有自知之明,還有救。」

  「拜託你了,侯爺,我這不叫虛偽,叫禮貌。」宋雨薔搖頭晃腦的邁開腳步,走了五步,回頭告訴他:「我見人就笑的儀態就算是虛偽,也比你冷冰冰的樣子來得有禮。」

  鄭毓廷忽然跨上前,伸出雙手捏住她的兩邊臉頰。

  「做啥?」她擺出作戰架式,但見他沒有攻擊的意圖,她只得先忍耐住反擊的衝動。

  他不作聲,只是捏著她的臉,捏麵團似的,拉一拉,扯一扯,像在玩遊戲的孩子。

  宋雨薔被他毫無意義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顧不得制止他,納悶道:「你這是在懲罰我對你的言詞不夠敬重?」

  「不,是捏捏看你臉皮多厚?」

  她拉開他的手,又被他纏上來,擺脫不了他的感覺,令她有種陷入牢籠的錯覺。

  「侯爺,你一直跟我糾纏,不累嗎?」

  鄭毓廷語塞,慢慢鬆開雙手,不能坦白的告訴她,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不會覺得疲憊。

  敏銳的宋雨薔仍是從他的沉默中,洞察出他的心思。她頗有感觸的歎道:「看來你真的迷上我了。」

  「……」

  「實在沒想到,我到了這樣的年紀還能嫁得出去,唉,坦白講,你真是瞎了眼了。」

  「閉嘴!」他為什麼要讓她來恥笑他的失常?

  「侯爺,是你要跟著我的,叫你走你又不走,還不許我說話?難道我們兩個要學殭屍?」

  「別讓我後悔我的選擇。」

  「你後悔不後悔無所謂,總之,安置好我的娃娃們就夠了。」

  她心裡除了那群孩子,就沒有別的嗎?她自己的將來,她的喜好,她的幸福,她都不在意?鄭毓廷不悅,不喜歡她只重視那群娃娃的心態。

  「記得你答應過我,要為娃娃們做新衣裳,還要讓夫子們教他們習字讀書,並且……」

  鄭毓廷又朝她靠近一步,兩人之間已毫無距離。他高大結實的身體,緊貼住她柔軟纖細的嬌軀。

  「你——」她來不及質疑他的舉動,剛張開的嘴猛地被他堵住。

  他強健的手臂環繞住她的腰身,將她鉗制得無法掙扎;被他抬起的下巴高高上揚,迫使她必須踮起腳尖,承受他侵略如火的吻。

  宋雨薔難受的吞下未說完的話,唇舌讓他吮吸得有點痛,與平時她親吻那些孩子完全不同。

  她抓緊他的肩,想抗拒他又想嘗試下去——嘗試看看他還能帶給她什麼樣的激烈體驗?

  結果,當她勇敢的回應他的熱吻時,他竟像是遭到輕薄的大姑娘,率先推開了她。

  「幹嘛推我?」宋雨薔嚇了一跳,連退好幾步才站穩。

  他抿起唇瓣,烏黑的眼裡有著進退兩難的遲疑。

  宋雨薔側了側頭,一副用心思索的模樣。「你禁不起我的迎合?」

  鄭毓廷冰冷的臉蒙上了一層詭譎的光彩,渾身瀰漫一股危險的氣息。

  「你大膽得近乎狂妄。」

  「這樣,你還願意娶我?」她有些無奈的反擊。

  鄭毓廷深黑色的雙眸,掠過激烈的火光,似有怒火從眼裡噴發而出。

  「後悔還來得及呀,侯爺。」

  留下一聲勸告,宋雨薔拔腿就逃,甜美的臉上有著一絲幾不可見的得意。

  一無所有的她,只有一群累贅似的娃娃,但是鄭毓廷居然喜歡上了這樣的她……

  宋雨薔不得不自滿。

  其實她也是很有魅力的吧?

  他有預感,娶了宋雨薔那個女人之後,他的人生會開始變得混亂……然而,他消滅不了渴望她、得到她、佔有她的心思。

  他這一生,從未如此渴望佔有一個人,渴望得全身的血液都迫切的沸騰著。

  宋雨薔……鄭毓廷忍不住怨恨起她的存在。

  深夜,書房內,老夫人仔細觀察兒子的神色。

  「雖不知道你和雨薔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雨薔的為人我是瞭解的,我不反對你娶她進門。」她坐到黃花梨圈椅上,語重心長道:「雨薔會是個好母親,元朗需要她。」

  鄭毓廷佇立在窗邊,望著天際的明月,深思不語。他沒想過為了兒子再找一個娘,娶宋雨薔只是因為他莫名其妙的慾望。

  他希望得到她以後,對她的執著與在意會逐漸減少,直到消失。

  老夫人習慣了兒子的冷漠不語,又道:「雨薔會是個好母親,可她會不會是個好妻子……就難說了。」

  他瞥了母親一眼,「再糟糕也不會像上一個女人。」

  那個趁他外出作戰,偷人出牆,拋夫棄子的女人……鄭毓廷英俊的容顏,瞬間陰冷。想起那個背叛他的妻子,仍令他感到氣憤;彷彿被當眾扇了一記耳光的恥辱感,依然烙印在他心中。

  宋雨薔會和那個女人一樣嗎?有一天,她是否也會背叛他?

  尚未得到她,他已不願失去她,鄭毓廷為自己的牽掛深感不滿。

  「毓廷,你確定要娶雨薔當正妻,而非妾室?」老夫人並不期待兒子的回答。

  意外的是,兒子卻正視她,反問:「您想插手?」

  老夫人遲疑的開口:「她是我的親戚沒錯,可她的身份的確不夠資格當你的正妻,我不會偏袒她。」

  「至少她是我自己選的,將來出了差錯,我能為自己負責。」鄭毓廷語帶嘲諷的回了母親一句。

  老夫人愕然。

  兒子的前妻是她精挑細選的名門千金,家世容貌首屈一指;但性情張揚,任性妄為,與毓廷根本就合不來。

  兩個互不喜愛的男女,最終不歡而散。促成這樁婚事的老夫人,覺得虧欠了兒子,臉色更加難堪。

  她苦澀道:「休書都送到她家去了,你們已經沒瓜葛,元朗也不會跟她有所接觸,你就當她死了,忘掉吧。」

  鄭毓廷冷笑。人,他早忘了,只是忘不掉那個人留給他的恥辱!

  老夫人感歎,「希望雨薔能令你釋懷。」

  鄭毓廷一聽,表情忽變,神色不再冰冷。

  如今,只要一聽宋雨薔的名字,他就會心緒不寧。他憎恨自己的反應,卻控制不了對她的在意。

  「她會武功,誰教的?」

  「雨薔?」老夫人發現兒子很容易為雨薔的事分心。

  一向冷漠無情的兒子,很少對人或事物感興趣,雨薔令他破了例。對老夫人而言,這算好現象,她不由得期盼雨薔能改變兒子的冷漠性情。

  「我不是告訴過你,雨薔的雙親是江湖人物。他們有些本領,雨薔的武藝自然是他們教的,不過他們一家都很安分,不曾闖禍。」

  鄭毓廷冰冷的臉上飄過諷刺的神色。

  「你怎麼不坐?一直站著,腿不酸?」老夫人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屁股受傷無法就座的鄭毓廷,臉上的諷刺神色更濃厚了。「這就是您口中『一家都很安分,不曾闖禍』的女人造成的。」

  「雨薔到底對你做了什麼?」老夫人的好奇心高高吊起。

  「……」

  「難不成像元朗說的那樣?」老夫人驚恐了。

  元朗一提起雨薔就落淚,不停責備著雨薔曾做出某些大膽的舉動,像在暗示……

  她侵犯了他爹。

  只是老夫人不相信兒子這麼強壯的人會被佔便宜。

  「他說的和事實差不了多少。」鄭毓廷冷漠的看了母親一眼,忍住了撫摸傷臀的衝動。

  「什麼?」老夫人震驚得呆在椅子上。

  「真像元朗說的,你被雨薔……」怪不得兒子會問她,雨薔怎麼會武功?

  看來兒子大概是被雨薔用武力侵犯了吧?

  「這實在太驚世駭俗了。」老夫人仰天長歎。

  鄭毓廷知道母親想錯了方向,卻無意解釋。

  「可是兒子啊,既然你被她……」呃,『那樣』了,又知道雨薔是如此強悍的人,你怎麼還願意娶她?」

  鄭毓廷無言以對。遇上宋雨薔的第一天起,他恐怕就開始發瘋了。

  「兒子,」老夫人見他俊臉陰鬱,禁不住哀歎道:「看來你真是遇到對手了。」

  久未有過的喜慶氣氛,瀰漫在靖遠侯府裡。

  籌備了兩天,鄭毓廷再娶的婚禮,雖然時間倉卒,但不失隆重的舉行了。

  鄭元朗又哭又鬧,結果被關在屋子裡不准出席喜宴。

  新娘覆著紅蓋頭,被冷漠的新郎牽著。

  在場的人只能看到新郎冷著一張俊臉,找不到半點新婚應有的歡喜情緒,害得賓客們也高興不起來。

  難得凝聚起來的喜慶氣氛,飛快的消退無蹤。

  侯府內一片死氣沉沉,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在辦婚事,還是在辦喪事?

  拜堂過後,靖遠侯立即拉著新娘進新房,連敬酒的禮節也忽略不管。

  宋雨薔隱在紅蓋頭下的柔美臉蛋,沁出幾滴冷汗;隨著鄭毓廷的牽引,她坐到喜床上,一顆心微微的忐忑了起來。

  她真的成親了,像做夢一樣,脫離了老姑婆的行列……

  拜堂之後,即將洞房。

  宋雨薔不安的扭動著,各種關於洞房的邐想使她惶恐,卻又有一絲絲難以理解的期盼。

  「咳,天還沒黑,我們是不是太早進新房了?」感覺到他在身邊打量她,感受著他獨特的男性氣息,宋雨薔尷尬的打破靜默。

  鄭毓廷一聲不吭。逐漸強烈的羞怯感,在她心裡擴散。

  「這個……你臀上的傷好些了嗎?」

  「那個……我們要不要談談心?」

  始終聽不到鄭毓廷的動靜,宋雨薔不知所措,偷偷掀起紅蓋頭——

  她睜著慌亂的眸子,看見鄭毓廷側立在桌旁,專心的挑揀起甜膩的喜糖,放入口中。

  夕陽為他冰冷而英俊的側臉,增添了幾許暖意。

  宋雨薔詫異的發現,他吃糖果的臉色正在轉變,似乎甜膩的喜糖能沖淡他的冷漠,令他露出滿足的神色。

  「你……喜歡吃糖嗎?」她呆呆的問。沒想到這個冷漠的男人會吃糖果,並且一臉享受。

  鄭毓廷身軀一僵,轉眼瞪她,「誰讓你掀蓋頭?」

  她站起身,把蓋頭放在床上。「誰讓你不理我?要我坐在床上等你一整夜嗎?」

  「沒外人在,你膽子就大了,不裝靦腆了?」他動手倒了一杯酒。

  宋雨薔湊近他身邊,小人得志般的笑著,「今後我就是侯爺夫人,說話可以大聲了嘛。」

  鄭毓廷搖了搖頭,他到底是娶了怎樣一個女人?「回去坐著!」

  她不聽話,繞著桌子走來走去。

  「我餓了,午飯都沒吃,你也不敬酒謝客,順便讓我果腹。」忍不住哀怨的她忽然曖昧的取笑他,「你不是急著跟我圓房吧?」

  鄭毓廷手中的酒杯險些碎裂。

  她眼珠子轉個不停,不時的朝他好笑。「我們能不能先商量商量……」

  「有話直說!」瞧她那奸猾的樣子,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嘿嘿……」宋雨薔難為情的扭了扭身子,盯著他一瞬不瞬的,嘴唇開了又閉緊,似有難言之隱。

  她無措的轉開視線,落到桌面上,看著他吃過的喜糖,她忍不住拿起來品嚐。

  鄭毓廷蹙了蹙眉。

  「這糖……沒什麼特別的呀。」她舔了舔手指。嘗不出是什麼滋味瓦解了他的冷漠,令他露出滿足的表情。

  冷不防的,鄭毓廷拉住她的手,欲將她帶往喜床。

  宋雨薔趕緊用另一隻手取出藏在嫁衣內的一本畫冊,塞給他。「我前些天向人討了這個!」

  鄭毓廷一看,畫冊的封面露骨的描繪出肢體交纏的男女。他雙眼頓時冰冷,不用翻書就知道裡面有著怎樣孩童不宜的內容。

  「我還問了一些有『經驗』的人。」她不好意思的道。

  「……」難道她以為他沒經驗?

  「她們說,若不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做這種事心裡會不舒服的,所以能不能等我喜歡上你,我們再圓房?」她和氣的和他打商量。

  「做夢。」

  「……」輪到宋雨薔說不出話了。

  鄭毓廷將她按到床邊,接著一本正經的翻開那本書。如他預料,這是本貨真價實的春宮畫冊。

  宋雨薔又黏到他身旁,踮起腳尖,搶過畫冊,翻到某一頁,指給他看,「如果你非要做這種事,有經驗的人說,頭一回用這個姿勢會舒服些。」

  他冷冷的俯視她。

  「不然,我們用這個姿勢吧?」

  「……」撕!

  「哎呀,不能撕,要還給人家的呀!」

  她急忙阻止,他卻單手強硬的壓住她的腰腹。

  她像四腳朝天的青蛙,躺在寬大的喜床上,起不了身。

  鄭毓廷英俊的臉上,佈滿她無法理解的怒意。

  「你發什麼脾氣?」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無知?」

  「什麼跟什麼呀?」

  「用不著你指手畫腳,教導我該如何圓房!」伴隨著不悅的語調,他的唇漸漸覆上她微啟的嘴。

  宋雨薔閉起雙眼,胸口緊抽,僵硬的雙手慢慢的放到他的肩膀,輕輕發顫,該不該推開他的念頭在她腦中打轉,沒有定案。

  他的吻猛烈霸道,恰似掠奪,破壞了她的思緒,抑制著她抗拒的意識。

  「至少……等天黑了再……」她難受的呻吟,身子感到一陣涼,嫁衣在他指問逐一離去,落到地面。

  而她,仍沒決是該不該反抗?

  「沒差別。」鄭毓廷的嗓音略微沙啞,洩漏出不再冷漠的激情。

  「你一出現,我看人世間都變得黑暗無光了。」

  「啊?」被虧了的新娘張開眸子,正要數落新郎。

  轉瞬間,他覆蓋而來的身軀,徹底籠罩了她。一聲驚呼從她嬌艷的雙唇吐出又迅速被他吞進口中。只親過小娃娃的嘴,遭到男人狂猛吮吸,過於激烈的親密,擊潰了宋雨薔的意志。

  繡著百花齊放的床簾,讓鄭毓廷的手指一拂,徐徐落下,掩蓋了喜床上烈火燎原的纏綿。

  新娘放在新郎肩膀的雙手,時而松,時而緊,最終,無力的滑落到他結實的腰側。

  她已無心反抗。

  二十六年的蹉跎,快要消逝的青春,在這一刻有了歸屬。

  新房外,天色漸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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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19:46: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新房內,春色正濃。

  鄭毓廷前所未有的投入,冰冷的容顏因情慾的氾濫而變得溫和,冷漠的眼眸散發出少有的暖意,柔情似水,十分動人。

  他暢快的引導著青澀的妻子,她羞怯又勇於冒險的反應,直接不造作,大大的取悅了他。

  在激情的顛峰,宋雨薔失神呢喃:「爹,娘,我不用做老姑婆了。」

  她感歎的語調像清明時節在祭祖一樣莊嚴,聽得鄭毓廷差點崩潰。

  「這種時候你還在廢話……」他狠狠的吻住她的唇,細細的吮吸,吞噬著她每一口氣息。

  甜美的味道征服了他的唇舌,再也不願離開她誘人的檀口。

  「等一等。」宋雨薔反常的推開他,睜大雙眼,認真的打量他成熟男性的軀體,「再讓我好好瞧瞧你的樣子,我還沒欣賞夠。」

  鄭毓廷瞪她一眼。欣賞?她以為她在看風景?

  「啊,真是太刺激了。」她邊說邊看,一邊深呼吸又一邊抹鼻子,一副腦充血又快流鼻血的模樣。

  「夠了吧?」中途停止很傷身的。

  「你腿張開一點,這邊我還沒仔細看。」

  「你以為你是在市集裡買豬肉?」

  「嘿嘿!」

  她晶瑩的眸子好比星光,耀眼燦爛,使人沉醉,迷惑得他無法抗拒她的每一個要求。

  「其實……對這種事,我也有想過的……只是沒想到,自己真有親身體驗的一天……」宋雨薔努力的翻身向上,坐在他的腿腹間。

  「別亂動。」鄭毓廷捏了她腰側一把。

  渾身乏力的她猛地一顫,趴倒在他身上,又氣又嗔的捶著他的肩頭。「再讓我多看幾眼嘛!平常我只能看看小娃娃的身子,他們和你很不一樣,你的看起來特別多了……呵呵,真難為情。」

  聞言,鄭毓廷突然有種淪落到和青樓賣笑的娼妓一般,任人待價而估的屈辱感。

  「我感覺不到你有難為情的樣子。」

  宋雨薔再度撐起身,繼續觀察她與鄭毓廷緊密交纏的情況,他們的四肢幾乎纏繞成一體,猶如分不開的麻花卷。

  「啊,這樣的姿勢好淫亂呀!」她驚歎之餘,還發出又羞又興奮的怪笑。

  鄭毓廷沉重的歎口氣,再次將頑皮的女人壓到身下,以吻封住她喋喋不休的雙唇,驅逐她多餘的心思,令她只能渾然忘我的沉溺在激烈的纏綿中。

  意亂情迷的宋雨薔,更加大膽了。

  她放肆的手指,撫上了他的臉,「你長得很好看。」

  他的沉默縱容了她的手指不知收斂的游移到他的唇瓣,細絀摩挲。

  「……有地方住,有人幫忙養小孩,吃穿不用愁,還可以和你做這種事,又不必付你銀子,嘿嘿!」她瞇了瞇眼,滿意的感慨道:「其實嫁人也是滿不錯的嘛!」

  鄭毓廷好不容易變得溫暖一些的臉,因她的話瞬間寒冷。

  他到底在做什麼?

  他驚醒似的怔住了,意識從糾結不清的柔情中一點點抽出。

  他像個傻子,成全了她所有好處,但她心中——沒有他!她想的只有吃的穿的住的和她的寶貝娃娃們,他呢?是不是和他交歡,她也只想著能夠享受,對像不是他也無所謂?

  宋雨薔享受著他帶領的親熱纏綿,但他突然停止,讓她覺得若有所失。

  「呀,你怎麼不動了?」她定睛審視他陰晴不定的臉容,害羞又勇敢的問:「要換一個姿勢嗎?」

  鄭毓廷欲振乏力的躺到她身邊。

  宋雨薔見狀,擔憂道:「你是身體不好嗎?可你還是壯年吧,不應該那麼早就不行,怎麼會突然後繼無力?難道,是剛才太猛了?」

  他聽不下去了,抽出一個枕頭蓋到她臉上。

  她若有所思,任他欺負。「可能和我們晚飯沒吃也有關係。」

  「閉嘴。」他不得不出聲了。

  「哎呀,我不會瞧不起你的,」她挪開枕頭,朝他眨了眨眼,「以後我多煮些壯陽的給你就行了。」

  鄭毓廷漠然起身,但才下床,宋雨薔軟綿綿的手立即揪住他。

  「你要去吃晚飯嗎?」她甜甜一笑,早習慣了他難看的臉色,因而沒發覺他心情也不怎麼開朗,逕自愉悅的吩咐他:「順便帶吃的給我。我想吃湯圓,家裡有沒有呀?」

  「怎麼又冷冰冰的?」她終於發現他不太高興,但轉念一想,他好像沒有高興的時候嘛,所以她也不在意了。「快去穿衣裳,你光著身子站在床邊看我的樣子好猥褻喔。」

  「……」

  他仍覺得娶了宋雨薔,是他一生中最糟糕的決定。

  可如今已得到她的人了,他卻欲罷不能,不願疏遠她,甚至覺得慾求不滿,還想索取她更多的關注。

  連她的心,他也渴望牢牢握緊!

  「起來,吃晚膳。」坐在床邊,手上端著餐盤,鄭毓廷冷淡的喚著閉目休息的新婚妻子。

  宋雨薔揉揉眼睛,昏昏欲睡的看著他,「你去了好久。」

  她迷迷糊糊的表情,顯得格外甜美可愛。鄭毓廷怦然心動,嗓音不自覺的柔和了些許,「你的娃娃們在外面鬧著要見你。」

  「啊?」想起被自己冷落了一整天的孩子,宋雨薔赫然清醒,從床上坐起。

  鄭毓廷拉起被子蓋住她赤裸的嬌軀,「我已經派人去照顧他們了,明天你再過去。」

  「你派人照顧他們?」她詫異的重複他的話。

  「廢話。」

  她驚訝的面孔在剎那間變得開懷,讚許他道:「真想不到你也滿體貼的,會記得我的孩子們需要照顧。」

  他拿起一個熱呼呼的包子,塞到她嘴裡。

  「呀,好燙!」她難受的把包子吐到掌心,張大嘴巴,咬住他來不及收回的手指,重重的啃上一口。

  鄭毓廷動動指尖,摩挲她柔軟的唇瓣。「你就不怕我手指沾過髒東西?」

  「除非你是上了茅房沒洗手,不然……」

  「你說中了。」他打斷她的話,撒了生平為數不多的一個謊。

  「啊——」宋雨薔尖叫,急忙端起湯水漱口。

  她驚慌的神態,讓鄭毓廷冷漠的容顏彷彿冰雪融化一般,露出了少見的笑意。

  「你……笑了?」抬頭看到他的臉,她錯愕得結結巴巴,「你也、也會……笑?」

  這真是太奇妙了,她好想叫全府的人來觀賞。

  鄭毓廷斂起笑容,掐了她的臉蛋一把。「吃你的,少說話。」

  「不行,我太驚訝了,原來你的臉沒有毛病,和正常人一樣。」

  她一手拉開他捏著她臉蛋的手指,另一手移到他眉眼撫摸,專注得忽略了覆在她胸前的被子漸漸滑落。

  他抿了抿唇,視線向下移,眼中閃過一抹流光。「你這是在勾引我?」

  「我是在想,下次你笑的時候,我要不要搞一個宣傳,讓府裡的人來看,即使需要付錢,我相信他們也一定會……嗚!」

  未能說完的話,消失在鄭毓廷陡然湊過來的口中。

  他咬住她絮絮叨叨的唇,火熱身軀包覆住她一絲不掛的身體。

  「你想做什麼?」唇舌交纏的縫隙間,她艱難的開口。

  放在床沿的一大盤食物,因兩人親密的舉動遭受牽連,東倒西歪,弄髒了床被。

  鄭毓廷眼裡有火焰在燃燒,垂視愕然的宋雨薔,眼中的情火蔓延到她身上。

  頓時,一股令人窒息的熱意包圍了她。

  他灼熱的唇又蓋住她蠢蠢欲動的嘴巴。

  她閉起雙眼,渾身肌膚在發燙。

  「你的身子你的嘴,都是熱的。」不像他表面那麼冷漠的熱情,席捲了她的心。

  她無意抗拒他的親密,乖巧的承受著他給予的甘霖,親身體會到她的男人外冷內熱的真相。

  鄭毓廷抱起她離開床,走到桌邊,大掌飛快的掃開滿桌的甜品,輕柔的將她放在桌面上。

  宋雨薔雙手環抱著光裸的軀體,被他火熱的目光注視著,她有些羞澀,也漸漸明白他的企圖。

  「你、你不是不行了嗎?」她緊張的問。對於他的企圖,她並不排斥,但她擔心他的體力不夠。

  萬一他又後繼無力,半途把她丟下,她怕自己會怨恨他……

  「你多慮了!」鄭毓廷沒好氣的解開衣裳。

  他體貼她初經人事,不想讓她太疲憊,但她似乎以挑釁他為樂趣,不懂得熄火安分。

  既然如此,他何必體貼,乾脆痛痛快快對她下手,讓她明白永遠不要再惹怒他。

  「等一下!」在他衣衫褪盡之時,宋雨薔緊急的叫。

  他不耐煩的挑了挑眉,佔有她的慾望一觸即發。

  宋雨薔環在胸口的手,把自己抱得越來越緊,甜美的臉蛋嫣紅無比。在此緊要關頭,她不好意思的提議道:「我們能不能用那個姿勢?」

  「……」

  「嘿嘿,就是那個——」正要找春宮冊來指點他,她卻突然想起,那本圓房經典已毀在他手裡。

  霎時,宋雨薔害羞的臉一陣失落,從新娘變得像晚娘。

  「哎呀,早叫你不要撕掉的,現在你看看,叫我怎麼指示你嘛?」

  她哀怨的瞪著他,彷彿那個姿勢用不成,是她多麼大的損失。

  鄭毓廷咬住牙根,不禁佩服起自己來,居然有勇氣娶宋雨薔為妻!

  「我問你。」

  「啥?若是床事,省省吧,我瞭解的不比你多。」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宋雨薔不高興的擠眉瞪眼,準備反唇相稽,但突如其來的一個吻,再次奪取了她的呼吸。

  覆在她身上的男人,霸道的迷亂了她的意識,燃起激烈的情潮,將她深深的淹沒。

  一大清早,鳥雀的鳴唱,歡快的響亮。

  新房中的男女陸續起身,新郎拿起落在地上的衣裳慢慢穿戴整齊,耳邊一直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只見衣衫不整的新娘,半趴在床邊,拉被子、丟枕頭的,不知在忙些什麼。

  「你繼續睡。」鄭毓廷語調平淡的命令。他明明讓她累了一整夜,怎麼她依然一副精神飽滿的模樣?

  「不睡了,我要去看我的孩子們。」宋雨薔抽出床單捲成一團,然後要求他,「幫我藏起來!」

  潔白的床單上,有她刺目的落紅,以及他激情遺留的痕跡。

  鄭毓廷抿緊唇,一動也不動。

  她急忙將東西塞到他懷裡。「哎呀,據說這個東西是要拿給人看的,證明我們有怎麼怎麼了……噴,羞死人了,我才不要!」

  「……」他為什麼得幫她做這種事?

  發覺他不願配合,宋雨薔一手穿衣,一手叉腰,「你是我相公,不會連這麼點小事都不幫你妻子吧?」

  「不要一直提醒我犯了什麼樣的錯。」

  她仰望他那張冷漠的臉,心中玩性一起,忽然踮起腳尖,親了他正在說話的嘴唇一口。

  鄭毓廷愣住了。

  從沒有人主動親過他。嘴唇瀰漫開一股酥麻的感覺,帶著難以言喻的快意,流竄過他的身軀,使他猶如吃下了世間最可口的糖果,心窩洋溢著甜蜜的滋味。

  宋雨薔見他詫異不語,反而得意的笑,施展出她對付小娃娃的手法,哀求道:「乖嘛,幫幫我,好不好?」

  他瞪著她,眼中有著意義不明的光芒。

  半響,他竟順從的拿著床單,轉身要走出門——去執行她交代的任務。

  「等一等!」宋雨薔跑到他身前,抬起左右手指,按住他的唇。「你再笑一個給我看。」

  他拍開她的手指,繞過她往門口走。「不要得寸進尺。」

  「你笑起來很是賞心悅目的,別那麼吝嗇嘛,我可是你妻子呀,不讓別人看還有道理,怎麼可以連自己妻子都拒絕呢!」

  「……」他究竟娶了怎樣一個麻煩?

  趁他停在門口沒走遠,她小小聲的建議,「往後……我們相親相愛,好不好?」

  鄭毓廷回首盯住她。

  宋雨薔甜美的臉蛋浮現出美好的笑容,「我希望,我們能和樂融融的攜手一輩子。」

  這個女人的話語,是他聽過最勾魂奪魄的咒語。

  鄭毓廷僵在原地,心魂震盪不已。

  相親相愛一輩子,這是什麼意思?

  她決定,將他放到她心裡嗎?

  早晨的餐桌上,鄭毓廷一如以往的沉靜冷漠,只會偶爾動動筷子,咀嚼食物;然而,老夫人細心的發現到,他寒冰似的氣息逐漸暖化。

  她相信,雨薔一定能慢慢的改變兒子。

  反觀宋雨薔,一入座就忙著照顧悶悶不樂的鄭元朗,比當初身為侍女時更貼心的關懷他。

  可惜鄭元朗不僅不領情還表情痛苦,彷彿承受繼母的關愛是件多麼可怕的事。

  「雨薔。」老夫人坐在媳婦對面,夾了一筷子的菜,送到她碗中,接著神色閃爍的問:「那個……怎麼不見了?」

  「什麼?」宋雨薔一臉茫然。

  「床單。」老夫人低聲細語。整理新房的丫鬟回報說,沒有找到床單,這等於失去了新娘清白的依據。

  「喔!」宋雨薔面色遽然發紅,尷尬的笑道:「是相公,他收起來了,說是為了留念。」

  鄭毓廷冷冷的瞥了睜眼說瞎話的新婚妻子一眼。

  宋雨薔無辜的回他一眼,難為情道:「相公的興趣實在好古怪喔!」

  啪嗒!鄭毓廷捏斷手中的筷子,以示警告。

  宋雨薔立即貼心又恭敬的奉上她的食具,「我這雙給你。」

  「雨薔真體貼。」老夫人滿意的笑。

  「元朗寶貝,你很悶吧?」把眼光轉到孩子身上,宋雨薔高興的提議,「待會兒跟我去看我的孩子們,我讓他們陪你玩。」

  「你有孩子了?」鄭元朗驚訝的開口。

  「八個。」

  「這麼會生?」果然不是人啊,這個女妖怪!

  「當然不是親生的,不過我愛他們。即使他們體內沒有我的血,我和他們也像一家人那麼親密。」

  鄭毓廷聞言,若有所思的注視著一臉滿足的宋雨薔。她如此直率地表達著對於養子們的愛,那份真摯的情感令他心動。

  原以為娶了她,他就能逐漸釋懷,冷卻對她的著迷,但事實並不如他預期的進展……

  越是相處,她展現出的各種面貌,越是牽動他,讓他心猿意馬。

  一次次的被她撩撥了他冰冷的情思,一次次的為她心動,他已經沒把握有朝一日能夠厭倦她,不再為她迷惑。

  到底該怎麼做,他才能厭煩她,不再記掛她?

  「中午想吃些什麼?」老夫人關愛的問著媳婦。

  「我無所謂。」她溫柔一笑,忽然想起什麼重要事,慎重道:「啊,給相公做些補補身子的吧。」

  「什麼?」老夫人聽不明白。

  宋雨薔不好意思的瞄了夫婿一眼,「據說什麼鹿茸、虎鞭之類的很適合……補……這個……那個……」

  老夫人一臉愕然,擔憂的目光定在兒子身上,彷彿在質疑他的男性能力有沒有問題。

  啪嗒!鄭毓廷手裡的筷子又斷了一雙。

  陽光高照,晨風送爽。

  鄭元朗驚喜的跟著父親和宋雨薔往後院走去。

  驚的是,父親居然會聽宋雨薔的話,陪他們去看那群娃娃;喜的是,父親居然會聽宋雨薔的話,一路牽著他的手。

  他感動的看著被父親握住的手,喜孜孜的笑著,爹牽著他走路呢!

  「大家都出來呀!」宋雨薔率先走進院子裡,放聲一喝。

  轉眼間,房中的大小娃娃們一個個激動的奔跑出來。

  「姐姐!」

  「嗚,你總算回來了。」

  「別跑那麼快,小心跌倒。」宋雨薔一邊安撫著孩子們,一邊向他們介紹身旁的鄭毓廷。

  「看過來,這位大叔是姐姐的丈夫,大家向他問好。」

  「叔叔好。」清亮的童音悅耳的響起。

  鄭毓廷不悅的拉著妻子的手臂,質問道:「為什麼他們叫你姐姐,卻叫我叔叔?」

  「你看起來比較老嘛,又不溫柔又不笑的……」宋雨薔朝他頑皮的眨眼,扣住他的手指,告訴周圍仰望他的孩子們,「雖然這位叔叔外表很恐怖,不過心地還是善良的,大家不用怕他。」

  鄭毓廷抽開她纏人的手指,轉身要離開。

  「等一等!」宋雨薔連忙抱住他的腰。「跟我們一起玩吧,放風箏,捉迷藏,你也來嘛!」

  「你以為我幾歲了?」他掰開她的手。

  她賴皮的擋到他身前,「反正你也沒事。」

  鄭毓廷皺眉。什麼叫他也沒事?

  「不管你是要巡視產業,或檢查帳冊,甚至忙什麼雜七雜八的事情,都不差這一會兒工夫吧。何況你一定有聘請許多幫手,不然你這兩年外出征戰,家業是誰來打理的?」她伶牙俐齒的將他的退路斷絕。

  他果然一句話也無法辯駁。

  「來嘛!」自從發現了鄭毓廷外冷內熱的性子並不是懼後,宋雨薔對付他的法於使用得越來越得心應手。

  一旁的鄭元朗,看到眼前那麼多同齡的孩子,寂寞已久的心早就劇烈的震盪起來了。

  這時,宋雨薔告訴娃娃們:「這個男孩子叫鄭元朗,從今後,也是姐姐的孩子,大家來跟他一起玩吧。」

  他是她的孩子?鄭元朗怒視她,想反駁,然而見到她燦爛的笑容那麼真誠,他不禁心生迷惑:為何要排斥她?

  如果她真的喜歡他,願意代替他拋夫棄子的娘疼愛他,那麼他也可以接受她吧?

  「來呀,元朗!」宋雨薔朝著有些動搖的孩子伸出手,另一隻手則拖著鄭毓廷加入她的娃娃堆裡。

  在這一雙父子眼裡,她迷人的笑靨比陽光更閃亮,驅趕了他們內心的所有陰霾。

  即使她難纏得像打不死的妖怪,他們也無法厭惡她,更無法不迷戀她帶來的光芒。

  溫暖動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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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19:47: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侯府的後山,有一片寬闊的草地,平鋪在湛藍的晴空下,顯得蒼綠如水。

  孩子們奔跑在綠地上,迎著涼爽的風,發出悅耳的歡聲笑語,宛如飄蕩的銀鈴般響亮,清脆動人。

  天空中,數只形狀各異的風箏順風而上,展翅高飛。

  宋雨薔將風箏線交到喜笑顏開的鄭元朗手上,親了他不再顯得煩悶的小臉蛋一口,隨即轉身,向佇立不動的鄭毓廷走去。

  他站在遠處,一副不容親近的冷漠姿態,陰氣沉沉。

  宋雨薔忍不住在心裡輕歎。

  她這位夫婿,明明人不壞,雖然說話不太中聽,卻沒做過草營人命的惡事。可惜他永遠擺出生人勿近的模樣,令人難以恭維,更教人不知如何與他相處,難怪他上一任妻子會跟人私奔。

  「相公,你站得那麼遠,不覺孤單嗎?」她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把全身重量倚到他高大的軀體。

  「我好累,你代替我去陪元朗好嗎?」

  拒絕的話在舌尖打轉,鄭毓廷一聲不吭。

  她仰著頭,朝他眨眼,「你要對元朗好一些,只要跟他笑一笑,說一說話,他就會很開心了。」

  「這種事交給你。」

  「我自然會照顧他,但你是他爹,不能推卸責任,把你該做的事推到我頭上。」

  她搖晃他的手臂,像一個正在哀求長輩買娃娃的小女孩。

  鄭毓廷想甩開她又下不了手。不管她是調皮搗蛋,撒嬌耍賴,假裝溫柔……只要是她流露出的神態,他都看不厭煩。

  他眉頭一皺,不願心心唸唸都是宋雨薔,奈何……無法制止自己為她日漸淪陷的心。

  「腳好酸……」站不住的宋雨薔,扯著他坐在綠油油的草地上。

  她肆無忌憚的依賴他,享受妻子親近丈夫的權利。

  嫁人的好處接二連三的浮現,她忍不住又要感謝鄭毓廷願意娶她。

  「你不是喜歡我嗎?」在柔暖的陽光下,她纖細的手指頑皮的撫摸他深刻的眉眼。「為什麼和我在一起,你卻顯得一點都不快樂?」

  迷上她,對他而言,根本是得不償失的慘劇,一個錯誤。他為什麼還要表現得快樂?

  「難道對任何人,即使是你喜愛的人,你也只想擺出一副強屍的樣子?」她吐了吐舌,不管措詞是否失禮。

  在自己夫婿面前,她無意掩飾她的真實個性,去扮演另一個溫柔靦腆的模樣,敷衍他,哄騙他。

  她不要再對他虛偽,認定他是自己親密的家人,她希望與他坦誠相待,再也沒有偽裝。

  「你對待你上一任妻子也是這麼冷漠嗎?」

  「……提她做什麼?」

  「我覺得自己嫁給你是很僥倖的,你並不壞,假如你對以前那位妻子溫柔一些,說不定她會死心場地的陪在你身邊。」

  鄭毓廷冷笑。

  「別這樣笑嘛,很嚇人的……」

  「少管閒事。」他的語氣又冷又硬。

  「可是除了管你,我還能對你做什麼?」宋雨薔攤了攤手。她越看鄭毓廷越覺得他像個陰暗的孩子。

  改變他的念頭在她腦海無限的膨脹,她好想為他付出,令他開懷,博取他的歡心。

  「你什麼都不必做。」他拉開她不規矩的小手。「別找麻煩就好。」

  「我希望大家都喜歡你,只要你願意配合我、慢慢改變,我相信——」

  他懶得聽她異想天開,冷漠的截斷她的話,「不必。」

  宋雨薔喪氣的垂下頭,下巴抵在膝蓋上,苦歎道:「要不然,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你。」

  一絲少見的自卑在她的聲音裡若隱若現,悄悄撥動著他的心弦。

  微風吹動起兩人的衣衫下擺,飄蕩起來,時不時的相互摩擦,猶如一場偶然的纏綿。

  鄭毓廷以指尖輕抬起她的下巴,望著她清澈的眼,「我什麼都不缺。」

  「噢……」家財萬貫,位高權重,她的夫君。

  他的手指逐漸下移,最後停在她胸口。「但是我想要的,你一定給得了。」

  輕輕的施力,在她心上一按,他無比確定自己渴望的不止她的人,還有她獨特的心靈……他從未這般在意過一個人。

  宋雨薔瞠『目結舌,趕緊握住他的手掌。「哎呀,大白天的,別這樣!」

  她誤解了他舉止背後的原因,曖昧的笑,朝他羞澀的眨眼。

  「晚上再來啦!現在有孩子在呢!」瞥了瞥在不遠處放風箏的娃娃們,她很死相的笑著。

  鄭毓廷一腔柔情蕩然無存。「你腦子裡只有床事嗎?」

  「什麼啊!這不是你要的嗎?」她覺得很冤枉的瞪他,忽然心一動,臉又笑開了,小手探進袖袋內,掏出一個小荷包。

  荷包打開,裡頭有好多顆顏色不同的糖果。

  宋雨薔笑咪咪的捏起一顆糖,放到他唇邊,「我還有這個東西可以給你,不錯吧?」

  她的表情像極了拐騙孩子的壞人。

  慘的是,明知危險,他仍甘願被她騙;順從的張口,吃下甜得膩人的糖果。他冰冷的心一點點融化,似乎入口的不止是一顆糖,還有夫妻間親密的小秘密,以及陌生的愛情滋味。

  「多吃一點。」宋雨薔慇勤的話語拉回了鄭毓廷的思緒。「這樣一來,我吻你的時候也能嘗到你嘴裡的甜味,嘖,一定很可口!」

  她一臉的垂涎之色,邪惡得令鄭毓廷無語,這麼大膽豪放的女人,世上大概沒幾個。

  看得出她是不甘寂寞的,假如他疏忽了她,她會像那個女人一樣不安於室,背著他到處勾搭,最後爬牆私奔,離他而去嗎?

  「假如再有戰事需要我出征,我必定將你鎖入密室,免得你不安於室,逃之夭夭。」

  宋雨薔聞言,發出一陣怪笑,「嘿嘿!假如你真要去打仗,不必鎖著我,我會陪你一起去。」

  他一怔,沒聽見她奸佞的笑聲,只聽見她誓言一般的話;口中的糖仍散發著甜蜜,那蠱惑人的滋味一點點襲上他心頭,緊緊盤踞住他的三魂七魄。

  「你的娃娃呢?」望著她亮晶晶的眸子,他冷漠的表情解凍了似的,漫開溫暖。

  「僕人們會照顧嘛;而我,應該照顧你。」

  她軟綿綿的語調,出奇的誠懇,沒有絲毫討好、造作的意味,徹底擄獲了鄭毓廷早已為她傾倒的心。

  他露出了一個近乎沒轍的笑。

  一笑過後,天地無光。

  「嗚……相公……」宋雨薔用力的咬著袖子呻吟。

  「怎麼?」

  「你又笑了!」讓她好有成就感,以後的目標就讓他每天一笑吧!

  原本只想與他互相利用,把身子交給他享用,她則撈盡油水給娃娃們享受,但他的縱容和笨拙的情意,打動了她。

  她不想兩人的關係永遠停留在虛情假意上。

  她想要這個不懂溫柔的男人,與他長相廝守,終有一天,與他相愛,把她知曉的柔情蜜意,慢慢教給他,瓦解他的冷漠;終有一天,她會得到他的溫柔,由她親自傳授。

  「毓廷,可以這麼叫你嗎?」她柔聲問道。

  鄭毓廷被她酥麻的嗓音、迷濛的眼神,勾走了魂。

  宋雨薔一把抱住他,以夫子教導學生的姿態口吻,拍著他的肩膀保證道:「我會把你訓練成一個好孩子!」

  他心裡的纏綿情思又被她破壞了。「我不是娃娃!」

  「喔,生氣了?」宋雨薔睜大雙眼。和鄭毓廷相處以來,她唯一大有長進的,就是察言觀色的本事。

  如今,她能逐漸的分辨出他——冷漠中的不悅、冷漠中的興奮、冷漠中的開心等等,數十種失之毫釐,差以千里的情緒;不過話說回來,她這位相公的表情還真是貧乏。

  宋雨薔調皮的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個響亮的吻,還沒來得及欣賞他表情的變化,耳邊飄蕩過孩子們的取笑聲,引開了她的視線。

  「姐姐和叔叔在親親呀!」

  「羞羞!」

  幾個娃娃乾脆不放風箏了,跑到宋雨薔和鄭毓廷身前,看他們坐在一起的親密模樣,指著他們笑。

  「叔叔?」鄭毓廷扯了扯她一繒發,命令道:「讓他們改稱呼。」

  宋雨薔嘟了嘟嘴,為難的向孩子們勸說:「寶貝們,可不可以叫我身邊這位……哥哥呢?」

  眾孩童立即回以受到驚嚇的神色。

  「相公,看來你不太適合當哥哥……」噢,看看她最小的孩子才兩歲,正錯愕的望著鄭毓廷,唉,哥哥?太強人所難了吧。

  「那就叫我爹,叫你娘。」獨斷的話脫口而出,鄭毓廷隨即起身。

  「啊?」宋雨薔愣了愣,回過神時,他已經走開了。

  往後她的孩子們,叫她娘,叫他爹……他的意思,是願意把她的孩子們當成他的骨肉去愛護嗎?

  宋雨薔驚喜的追著鄭毓廷的背影,朝不苟言笑的男人撲過去。

  「你小心點!」怕她摔倒,他連忙停下腳步。

  感受到他的關懷,她笑得更開心了。

  忽然,笑容一頓,她想起他對自己的孩子——可憐的小元朗,並不是很有愛,這樣的他,又怎麼懂得去愛護她的娃娃們?

  「毓廷……」

  「又怎麼了?」幹嘛用包藏禍心的眼神看他?

  「看來,我得花很多心思和力氣調教你。」

  「……」

  兩人陪一群娃娃玩了大半天,還沒到用午膳的時候。宋雨薔和鄭毓廷就被老夫人請到正廳。

  只見一群侯府的親戚擠滿廳堂,個個都是為了鄭毓廷的婚禮來祝賀道喜的。

  老夫人高坐在主位上,向親戚們介紹宋雨薔的出身。

  宋雨薔朝他們請安時,毫不意外的發現許多人露出了瞧不起她的神色。

  她無權無勢的家世,實在太單町。

  「據說是毓廷親口點的人,可她的姿色也不怎麼樣嘛。」

  「聽下人說她還帶了許多拖油瓶,看她年紀也不大,到底有多少孩子?」

  一陣陣若有似無的竊竊私語聲,在宋雨薔耳朵邊響著,音量恰到好處的只讓人聽見,卻讓人找不出發言者。

  鄭毓廷沉默的握著她的手,將她帶到相鄰的位子落坐,保護她的用意,不言而喻。

  細碎的議論聲,因此逐漸的減少。

  宋雨薔回握著他的手,甜美的臉上浮現真心歡笑,這一刻,她無比的確信,自己嫁對了人。

  「雨薔,有什麼喜歡的嗎?」

  「這次送的賀禮準備得不周到,希望你別嫌棄才好。」

  幾位長輩見鄭毓廷對她好,立即出言關心她。

  宋雨薔保持笑意,溫柔靦腆的感謝各方厚愛。

  鄭毓廷挑眉斜視她,冰冷的眼神裡出現一絲促狹。

  看啥?她趁人沒注意時,無聲的發問。

  「看你裝腔作勢。」他毫不避諱的道出聲。

  「什麼?」眾人聞言,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呵呵……」宋雨薔笑臉僵硬了。

  親戚們一陣對望,十分尷尬。鄭毓廷的性子冷漠,不易親近,相較起來,他新娶的溫柔娘子,就顯得十分討喜。

  「雨薔,平時喜歡做些什麼?」

  「要不要到我們家莊園玩幾天?」

  幾位親戚受不了鄭毓廷的冷臉,轉而向宋雨薔獻慇勤。

  我比你會做人吧?宋雨薔暗中遞給鄭毓廷一記得意的眼色,接著溫柔靦腆的回應道:「我就喜歡在家裡,白天撲撲蝴蝶,午後葬葬殘花,夜晚讀讀詩歌什麼的……呵呵呵。」

  「雨薔倒是個清幽雅致之人。」

  清幽雅致……宋雨薔眨眨眼,這詞彙用來形容侯府的環境更恰當吧?

  鄭毓廷不想再聽親戚們虛偽奉承的話,起身拉過不斷陪笑的妻子,借口離開,把無數道挽留聲拋到身後。

  在雕欄玉砌的侯府裡,他們手牽著手,快步行走的身影,竟比週遭絕美的景致更吸引人。

  在僕人們詫異的注視下,宋雨薔甜美的容顏,泛開嬌艷的紼紅。她主動追隨鄭毓廷的步伐,也不管他要帶她去哪。

  喜歡被他保護,喜歡被他縱容,喜歡被他牽引……她望著他的肩、他的發,心裡沁出甜甜的滋味,彷彿吃了糖一般。

  這個男人心裡都是她……

  她笑嘻嘻的抱住他的手臂任他帶著走,含情的眼眸瞇了起來,突然,眼前一黑,她發出尖叫——

  「哎呀,好痛!」

  鄭毓廷納悶的止步,看到她手捂著額頭,停在圓柱前哀號。

  他打量了近在咫尺的圓柱,「怎麼,撞到頭了?」

  「嗚……」所以說走路要看路。

  她可憐兮兮的悔恨樣,逗得鄭毓廷一樂,嘴唇微微往上翹。

  他膽大妄為的妻,除了令他驚奇,挑釁他的威嚴,管他的閒事以外,還有使他發笑的能力。

  鄭毓廷說不清自己是娶到災難,還是娶到了寶?

  宋雨薔不滿他有些幸災樂禍的態度,抬起頭,亮出略微紅腫的前額,命令他,「幫我揉揉!」

  他作勢要走,棄她而去。

  「揉!」她飛速攔截,繞著他走來走去,不給他脫身的空隙,一副無賴樣的索取他的憐惜。「揉揉!」

  鄭毓廷輕歎,鮮少展現的柔情,浮蕩在他英俊卻冰冷的臉上。「你真是比元朗還不安分。」

  宋雨薔臉頰更紅了。在他眼裡,她像孩子一樣頑皮嗎?

  她很少對孩子以外的人這麼隨心所欲,坦露出自己率真不遮掩的一面。因為他是特別的,她才放縱自己。

  在鄭毓廷手掌輕柔的揉動下,她又舒服的瞇起雙眼,胸口有滿滿的柔情在騷動。

  她喜歡上這個男人了,希望他心裡永永遠遠都只有她。

  「夫人,侯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她定睛一瞧,「管家,有急事嗎?」

  管家不安的看了鄭毓廷一眼,回道:「小公子和夫人的娃娃們……在後山打起來了。」

  宋雨薔雙目圓瞠,「打架?」

  寂靜的院子裡,站滿了大大小小的孩童,緊張的氣氛隨著孩童偶爾發出的傷心哽咽,在院中逐漸蔓延。

  宋雨薔巡視完好無損的養子們一遍,然後將飽含歉意的目光,移到狼狽不堪的鄭元朗身上。

  只見他衣衫凌亂,頭髮散亂,白嫩的臉蛋也佈滿了抓痕,整個人像極了鬥敗的公雞,委靡不振。

  她再把視線轉向一旁的鄭毓廷,卻見他事不關己的在大樹下乘涼,手中拿著帳冊正在檢視。

  唉,這傢伙,自己孩子被欺負了。他也不來關心。宋雨薔用力的朝鄭毓廷咳了一聲,示意他分些心思過來。

  而他只是挑挑眉,看著院門口,彷彿在說:她再吵的話,他就走人。

  宋雨薔抬了抬下巴,拉高了裙擺,暗示他:敢跑的話,她拔腿就追。

  這女人怎麼這麼纏人?鄭毓廷收起手上的帳冊,如她所願的把心思和目光都轉向那群待審的娃娃。

  宋雨薔見狀,開心的笑了,好像他給了她無比名貴的寶物,令他心口怦然,動容至極,情不自禁的靠近她,想對她再好一些,讓她笑得更加燦爛。

  「你們怎麼把元朗欺負成這樣?」面對著養子們,宋雨薔雙手擦腰,開始審問。

  只見一群娃娃驚慌道——

  「是他先欺負人!」

  「他脫八寶的褲子!」

  「他還讓八寶哭了!」

  此起彼落的指責聲飛來,名叫八寶的小男孩應景的飲泣了幾聲。

  宋雨薔恍然大悟的舒展眉頭,柔聲問著不聲不響的繼子:「元朗,你是故意捉弄八寶的嗎?」

  鄭元朗神色複雜,搖了搖頭,還是不吭聲。

  「他還偷看八寶尿尿!」控訴聲又起。

  鄭毓廷不悅的質問兒子:「你幾時染上這種癖好?」

  鄭元朗小嘴一噘,好不委屈。

  宋雨薔趕緊驅散了眾多孩童,只留下八寶和鄭元朗兩個表情古怪的孩子。

  「好了,你們說說是怎麼回事?」等無關之人走光了,她一手抱著鄭元朗,一手抱著八寶,輕聲發問。

  她臉上的和藹神情溫柔如水,使人安心。鄭毓廷閉上眼,聽她的聲音,如同聽到天籟,心馳魂蕩。

  她尚未如此慈愛的對他……鄭毓廷霍然睜眼,望定著她,心裡萌發了與她的娃娃們爭寵的荒謬念頭。

  「元朗,你先說吧。」宋雨薔摸摸孩子的腦袋,套供詞。

  鄭元朗見四周沒什麼人,難為情的看著八寶,忸怩道:「他長得那樣,我以為他是女孩子,就去……和他玩。」

  「真是好色啊,遺傳你爹的嗎?」宋雨薔馬上瞥了鄭毓廷一眼。

  鄭毓廷置若罔聞,追問兒子:「然後你對他做了什麼?」

  「我……不是……是八寶……我和他玩,他突然就要尿尿,一下子把褲子脫了,我、我嚇了一跳,盯著他看……結果……」

  鄭毓廷不喜歡兒子支吾其詞、神情閃爍的模樣,語調冰冷的接下話:「結果你發現他是男孩子就惱羞成怒,向他發脾氣,欺負他了?」

  「不是,他算什麼男孩子呀!」鄭元朗被父親一說,更加惱羞成怒了。「他沒有小雞雞!」

  八寶聽他這麼大聲一喊,受到打擊似的,嚎啕大哭。

  鄭毓廷不解的看著身旁的妻子。

  宋雨薔急忙將八寶抱入懷裡安撫。

  鄭元朗又道:「我看他很奇怪,想看仔細一點,然後他就哭了,再來就是……他們以為我欺負他,撲過來打我。」

  他並沒有欺負人的意圖,挨了打,他也很委屈。

  「元朗,」宋雨薔苦笑道:「這不是你的錯,但八寶的情況比較特別。唉,我先帶八寶回屋裡。毓廷,你向元朗解釋。」

  「解釋?」鄭毓廷怔住了。他一無所知,如何解釋?

  宋雨薔貼近他耳邊,低聲道:「八寶這孩子是被親人賣去當奴才的,淨身後熬不住苦,大病一場。」

  「你又怎麼把他救為養子的?」鄭毓廷深邃的眼裡有藏不了的驚疑。

  「八寶生病時,別人嫌他用藥太多,耗費錢,把他丟了。我正好路上見了,就將他撿回家……這些事你跟元朗說。」

  為什麼?鄭毓廷懶得囉唆。

  宋雨薔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義正詞嚴道:「教自己的孩子體貼,明白人間疾苦,是你這個做爹的責任,是男人就不要推卸,我要去安慰我的八寶了!」

  留下任務,她一把抱起八寶,飛快的往屋裡走去。

  鄭毓廷留在原地,俯望著一臉迷茫的兒子,又看看宋雨薔遠去的背影,找不到力量抗拒她的要求。

  與她的慈愛相比,他發覺為人父的自己,對親生孩子太冷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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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19:4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個沒權沒勢,沒錢更沒依靠的獨身女子,宋雨薔卻收養了八個毫無關係的孩子,把他們當親生骨肉一般照顧疼愛著。

  反觀他,長年冷落親生兒子,漠不關心,是否太失職了?

  鄭毓廷認真的審視兒子的面貌神情,把從前忽視的,屬於兒子的一切都在此刻看個仔細。

  「爹……」鄭元朗被他打量得心生不安,惶恐道:「我做錯了嗎?」

  「沒有,只是你的話大概傷了那個娃娃的心。」

  鄭元朗茫然的望著父親,感覺到父親說話的口氣多了一點溫暖,態度也多了一分耐心。

  他從未和父親好好交談過,見父親的神色異常溫和,禁不住拉著他的袖子不想放父親走,盼望能與父親多相處一會兒。

  「爹……那個娃娃為什麼沒有小雞雞?」鄭元朗天真的問。「聽說只有大監才沒有小雞雞。」

  鄭毓廷不習慣和孩子交淡,然而觸及兒子充滿依戀的眼神,他腦海裡忽然浮現了宋雨薔的交代——

  你要對元朗好一些,只要跟他笑一笑,說說話,他就會很開心了。

  他胸口一緊,回憶著她的一字一句,不由自主的想配合。

  他牽著鄭元朗走到大樹邊,坐在石凳上,捺著性子告訴兒子,許多兒子不瞭解的人間疾苦……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我也是長大後,出了門,才曉得世間有許多人,過得並不如意。」

  鄭元朗呆呆的聆聽著,比起父親所說的世間醜惡,他更訝異的是父親居然肯對他說那麼多話。

  「許多窮人無法養家就會出賣自己的骨肉,也有把孩子賣去當太監的,可以換更多錢。」

  「八寶是小太監嗎?」

  「依照你後娘說的,那個娃娃應該是被淨身後,大病一場,快死了,被人丟棄的,沒當成太監,又差點送了命。」

  鄭元朗抽了一口冷氣,「八寶好可憐。」

  「因為他沒有好爹娘。」

  「那爹爹算是好的了。」鄭元朗慶幸的低下頭,覺得自己被爹冷落,被娘遺棄,雖然心裡難過,但至少衣食無缺。轉念一想,又覺得衣食無缺並不是他喜愛的,他更想要爹娘的關愛。

  「我也不好。」幾不可聞的歎息聲,從鄭毓廷口中傳出。

  「爹?」鄭元朗驚嚇的看著他,漸漸的淚跟婆娑。

  鄭毓廷輕輕的抹掉兒子眼角的淚光,發現孩平不是他以前所想像的——煩人任性,蠻不講理的東西。

  「爹……」鄭元朗感受到父親少有的關懷,胸口發暖,似乎一下子成長了,乖巧起來。「我去向八寶道歉好嗎?」

  「我陪你。」

  鄭元朗聞言,開心得整張臉都發光。

  他與父親隔閡多年,突然拉近距離,不再那麼疏遠。彷彿做了一場美夢,他有些不相信,身邊這個面目和善的男人,是他冷漠的父親。

  為什麼爹會有這麼奇異的變化?

  鄭元朗腦中掠過了宋雨薔邪惡的笑臉,不禁渾身一顫,慌張的想:會不會是宋雨薔使了什麼妖法,改變了他爹?

  微風輕柔的吹過大地,院子裡的花迎風搖曳。

  宋雨薔抱著孩子坐在床上,輕聲唱起動聽的童謠,安撫著心靈受到創傷的娃娃。

  鄭毓廷順著歌聲,找到她所在的屋子,一進門就與她對上眼。

  她輕輕一笑,他神魂為之一蕩,意識到他沒有辦法不愛她,恐怕一輩子都會被她左右動搖,讓一身的冰冷遠離。

  鄭元朗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床邊,看著躺在她懷裡的娃娃。

  八寶悶悶不快的瞪他。

  「這個給你……」他奉上掌心的糖果,真誠的道歉,「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原諒我吧。」

  宋雨薔驚奇的望向丈夫,倒不是被鄭元朗的誠意給嚇到了,而是為他手裡那幾顆眼熟的糖果而奇怪。

  那分明是她方才給毓廷解饞的禮物,怎麼落到元朗手中?

  她朝鄭毓廷眨眨眼,用眼神問他:糖果是他給元朗的嗎?

  鄭毓廷別開眼,不看她,一臉淡漠。

  宋雨薔笑了,饒有興味的盯著他。他果真聽進了她的勸告,對元朗好,還陪元朗來道歉。

  她好開心,開心他願意為她而改變。

  當元朗收到了父親給的糖,一定非常驚訝——那可想而知的情景,令她越笑越大聲。

  八寶聽到宋雨薔發笑,人也舒坦了,收下糖,原諒鄭元朗。

  鄭元朗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長那麼大,總算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

  屋子裡,因孩子們純潔的表情和毫無心機的笑聲,充滿暖意。

  一股撫慰人心的歡愉氛圍油然而生,蔓延到每個人的內心。

  鄭毓廷站在靠窗的桌子邊,宋雨薔坐在離他七步遠的床榻上,彼此的目光在兩個孩子單純的笑臉上游移,接著又在空中相遇。

  視線交纏,他們凝視對方在柔暖陽光下的身影,體內那一抹飄蕩的魂魄像找到了居住之地,安適無比。

  也許,這個人,就是她今生最美好的歸宿了……宋雨薔不知不覺的對鄭毓廷嬌羞一笑,笑中含情,猶如盛開的鮮花,鮮艷奪目,不可方物。

  那發自內心的情意,深深打動了鄭毓廷,使他無意識的揚起嘴唇,也露出一抹笑。

  這時,鄭元朗正好回頭,見到父親從未有過的笑容,他卻像見鬼似的,面色赫然發白。

  「爹……」他慌亂的聲音讓人有些不解。

  「怎麼?」鄭毓廷猜測,可能是他的笑容太生硬,為了安撫兒子恐慌的情緒,他勉為其難的又露出一個更慈祥的笑。

  不料,鄭元朗見狀,顫抖得更厲害。「爹,我知道錯了,你不要這樣!」

  宋雨薔見他著急得快哭了,只好忍住滿肚子的狂笑衝動,正經八百的對鄭毓廷道。

  「相公,我看你還是暫時別笑了。」不然家人會以為見到鬼,甚至懷疑他們永遠冷若寒冰的侯爺被什麼妖怪附了身。

  「哈哈!啊,抱歉……噗哧……哈哈哈哈!」

  「……」鄭毓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午膳過後,終於送走了一堆親戚的老夫人,帶著丫鬟來尋兒子和媳婦。

  剛走進庭院,一陣侯府裡少有的笑聲,立即吸引了老夫人的注意。

  沒走幾步,她就看見兒子和媳婦,還有一群娃娃,坐在樹蔭下吃午飯,而一向頑劣的孫子也乖乖的陪在他們身旁,宛如一家人。

  融洽、和樂,個個臉上都掛著滿足的微笑,連冷漠的兒子也收斂了一身足以凍傷人的寒氣,不再難以親近。

  老夫人止步,在遠處望著,慢慢的也笑了。

  「咱們走吧。」不讓丫鬟們聲張,她只停留了片刻,又帶人離開,蒼老的臉上有著許久未有的歡樂。

  她一直相信兒子不是無情之人,只是沒遇到能夠教他去愛的人,包括她這個母親也不懂得如何愛惜他,教育他。

  如今有了雨薔,老夫人更加確信,上一回媳婦出牆私奔的醜事,不會再發生了。

  只要雨薔在,全家人都會變得快樂。

  這一次的婚事,她總算沒做錯。

  「娘——」一聲呼喚從遠處飄來。

  老夫人回頭望。鄭毓廷發現到她了。

  「娘,您怎麼來了,也不出聲?」轉眼間,宋雨薔已拉著鄭毓廷的手,快步前來挽留老夫人。

  「呵呵,你們玩就好,不必管我。」

  宋雨薔想與老夫人共享天倫之樂,決心不放人離開,暗中給了丈夫一個眼色,以口型無聲要求:留住她。

  鄭毓廷心領神會,語氣平淡的問母親:「娘,一起到樹吃些點心?」

  宋雨薔一聽,不滿意他的態度,趕緊靠近他背後,小聲命令道:「熱情點,有誠意一點!」

  他皺了皺眉,該怎麼熱情,怎麼有誠意?

  思索間,一個心血來潮,他揚了揚嘴角,想試試母親見到他的笑容後,會像雨薔那樣欣喜,還是像元朗那麼慌張?

  鄭毓廷眉心舒展,面對老夫人柔和一笑。這樣夠熱情,夠有誠意了吧?

  下一瞬,卻見老夫人瞠大雙目,肩膀抖了抖,如遭雷擊似的——轟然傾倒!

  「哎呀!老夫人!」丫鬟驚恐的喚著。

  「娘?」宋雨薔驚呆了。

  老夫人居然暈過去了。

  「相公……」宋雨薔歉疚的仰望夫君,「以後你還是只笑給我一個人看就好了。」

  鄭毓廷則是啞口無言。

  鄭元朗很開心,搬到新的院落,和宋雨薔的娃娃們一起住,日子不再寂寞,每天都能和父親親近。

  曾有的怨恨與感傷,一天天離他遠去。

  現在,不管宋雨薔怎麼親他、摸他,他都不在意,甚至享受起被她寵愛和欺負的過程。

  「小公子。」一名丫鬟神色緊張的來到鄭元朗身後,打斷了他的沉思。

  「什麼事?」正在書房抄書的鄭元朗一回神,發現字都寫歪了。

  丫鬟左右環顧,確認四下無人後,這才緊張的掏出一樣東西,遞給他。「小公子,這……你拿去看看。」

  「這是什麼?」一個髒髒的荷包出現在眼前,鄭元朗納悶的打開來一看,忽然面色一變。

  荷包內放著一條繡花手絹和一張紙。他認出那條手絹,是他親生母親最喜歡的東西。

  那個私奔離去,丟下他不顧,被爹休了的娘。

  「你是從哪裡得到這個的?」他著急的追問丫鬟。

  丫鬟的眼神飄移不定,忐忑的告訴鄭元朗——

  她昨天外出,在街上遇見一個男人,對方不知從哪曉得她在侯府工作,當街攔住她,要她帶東西給小公子。

  至於男人給了她的好處,丫鬟一字不提。

  鄭元朗聞言,心神大亂,不知母親出了什麼事。

  慌張之中,他想到宋雨薔。不是父親,不是奶奶,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找那個妖怪似的,無所不能的後娘求助。

  可宋雨薔如今是他爹的正室,若她知道了他母親的消息,她會不高興嗎?會不會疏遠他?

  鄭元朗越想心越亂,打發走丫鬟,攤開荷包內的紙條觀看。

  「元朗!」

  冷不防地,一聲輕柔的呼喚,闖入鄭元朗耳裡,他像聽到鬼哭神號似的,嚇得全身打哆嗦。

  「你、你怎麼來了?」手忙腳亂的收起荷包,他難掩驚慌的瞪著踏進門的宋雨薔。真是說人人到,想鬼見鬼。

  「你慌張個什麼勁?」宋雨薔提著一籃點心,施施然的走到他身邊,瞇著眼,打量他心虛的模樣。「老實交代,做了啥壞事?」

  「沒有……」鄭元朗不知如何是好。剛剛看到紙條上的壞消息,一字字都觸目驚心。

  他迷茫的凝視她,無法決定要不要請她幫忙。

  「你不舒服嗎?」察覺他有些古怪,宋雨薔抱起他仔細檢查。

  「不是……」鄭元朗微微閉起眼睛,有點想哭。在後娘的懷抱裡,他居然感到很溫暖,這種窩心的感覺,連親生爹娘也沒給過他。

  「先吃東西,我自己做的點心。」宋雨薔把他放到椅子上,倒水給他喝。

  鄭元朗再也忍不住掉下眼淚,感受到自己被她當成寶貝一樣疼愛著,驚覺出生至今對他最好的人,只有宋雨薔。

  「哭什麼呀?」她的語氣更加溫柔,出什麼事情了?告訴我。即使你惹了禍,我也會酌情掩護你的,不要自己一個人煩惱,好嗎?」

  鄭元朗顫抖著小手拿出藏起來的荷包,遞給她,求助道:「我、我收到這個……」

  鄭毓廷花了三天時間,早出晚歸,檢視過封地內的所有產業,總算忙完了手頭上的事務,往後可以輕鬆一陣子了。

  他開始想著,該怎麼與新婚妻子和日漸親近的兒子,打發閒暇時日。

  陪他們在府裡閒話家常?他不喜歡。

  帶他們到府外遊山玩水?他們會喜歡嗎?

  冷漠了三十年的男人,在新婚妻子的死纏爛打之下,終於學會了把家人放在心裡記掛,重視、珍惜。

  這一晚,鄭毓廷仍是晚歸。

  宋雨薔在房裡,邊看著禁書,邊等他回來。

  「你怎麼不先睡?」鄭毓廷一進門就抽掉她手上的書本,丟到角落。

  「睡了之後,你回來也是會吵醒我的……」她懶懶的打了個呵欠。練武之人向來感覺敏銳,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心生戒備。

  成親之前,她每一夜都睡不安穩,總是為身旁的孩子一點動靜而驚醒。

  成親之後,只要在他懷抱裡,被他的氣息所圍繞,她就能睡個好覺。

  逐漸的,她養成了與他同床才能入眠的習慣,捨不得戒掉。

  「明天起,我就不用再外出忙碌了。」鄭毓廷動手解開外衣。

  宋雨薔一聽,高興的貼在他身旁,為他除下中衣。「可以每天在家陪我們吃飯嗎?」

  「你只有這點要求?」露出那麼開心的表情給他看,害他又想親吻她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啄了下她紅嫩的唇瓣,然後含在口中吮吸,聽她逐漸混亂的呼吸,舌尖探入她嘴裡,攪弄著她的丁香小舌。

  「等、等一下。」即將癱在他懷裡,任他胡作非為的宋雨薔趕緊叫停,「我有事和你商量。」

  他挑了挑眉,用過去的經驗猜測她「商量」的目的。「今晚又要玩什麼不正常的姿勢?」

  「哎呀,你不要滿腦子都是那種事情!雖然我偶爾建議你嘗試一些新鮮的體驗,但我骨子裡仍是個非常正經,玉潔冰清的溫婉女人!」

  正經?玉潔冰清?溫婉?「請問,每晚入睡前,不看禁書和春宮圖就不能閉眼的人,是誰?」

  「你剛好在身邊,有書有圖,我也是和你體驗夫妻之道而已。」宋雨薔悶悶的瞪他,嬌嗔的眼神,嫵媚誘人。

  鄭毓廷身體燥熱了,手指受到情慾的催促,拉扯著她的衣裳。

  「有事啦!」她急忙抽出一條手絹,在他眼前晃了晃。「先看這個。」

  「什麼?」他取過手絹看了看,不解其意。

  「你不知道嗎?」她提醒他,「是你以前那位妻子的東西。」

  鄭毓廷完全沒印象。「提她做什麼?」

  「有人讓府裡的丫鬟拿這條手絹和一張字條給元朗。」

  鄭毓廷目光變冷。

  她撈過浸在溫水盆裡的布巾,擰乾,輕輕的為他擦拭臉頰,使他冷硬的容顏漸漸柔和,一股成就感在她胸臆間浮現。

  「元朗嚇壞了,我安慰他一整天,他才穩住心情。」她拉他坐到床沿,握著他的手,為他擦拭每一根指頭。

  「我會叫人調查那個丫鬟。」

  「先按兵不動吧,即使那丫鬟被人收買了,也可以留到秋後算帳,如今更麻煩的,是這個……」她又取出一張字條交給他。

  他看過之後,面無表情。

  宋雨薔惦記著元朗的委託,打量起鄭毓廷漠不關心的表情,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落在肩膀。

  字條她也看了,不曉得上面寫的是真是假?

  「你說,這上頭寫的是真的嗎?元朗的母親真的病重垂危,需要重金診治嗎?」

  她不知所措的玩弄起他的手指。

  字條裡寫著——要求元朗從侯府裡帶一些值錢的東西出門,在某處與人會面,並且不可洩漏給外人知曉,否則元朗的母親必死無疑。

  種種要求不像是來求援的,反而像是來勒索。

  鄭毓廷低下眼,梭巡她為難的臉色。「那個女人是死是活,與我們無關。她和情人私奔之後,我就把休書送到她娘家去了。據說她娘家的人也將她逐出家門,不承認她是他們家的人。」

  「這麼一來,她若在外面出了什麼事,受傷生病,沒人可依靠,或許盤纏也用盡了,身無分文,那不是很慘嗎?」

  「你擔心什麼?」她也管太多了吧?他以為她只對受苦受難的孩子有愛,難不成她進展到了對任何不幸之人都無法割捨的境界?

  「她是元朗的母親!元朗會煩惱,我見不得孩子難過嘛!」宋雨薔擰了他結實的腰腹一把。

  他的放任,縱容了她毫不客氣的蠶食他的權威、鯨吞他的領域,不是以夫為天,而是以夫為寵兒;她會疼愛他,也會斥責他,更會要求他為家人效力。

  「你出出主意幫幫元朗吧。」宋雨薔理所當然的要求。

  「……我一定是被你使了妖法,蒙蔽了心智,才會把你縱容成這樣。」

  「我又怎麼了?」她一臉無辜的眨眼。

  「別管閒事,任她是死是活,你只須袖手旁觀。」其餘的,會令他家人不安的人,他會剷除乾淨。

  「假如她真有危難呢?」

  「我會叫人去收屍,清明時讓元朗去她墳上祭拜。」

  「呀呀呀,這太無情了!」宋雨薔不禁開始擔心,萬一她惹鄭毓廷生氣,他也這麼冷漠的對待她,怎麼辦?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英俊的丈夫,無端的害怕起來……怕失去他。

  她得到過他的微笑,感受過他的溫柔,不能再承受他無止境的冷漠無情,她已經依戀上了他對她的好!

  假如有朝一日,他像對待前妻這樣對她……她無法再想像了,她受不了!

  可怕的領悟,如同高漲的潮水,一瞬間淹沒了宋雨薔。

  她強忍住慌亂,抱緊他的手臂,不想放鬆。她喜歡上這個男人了,在她尚未徹底改變他之前。

  「毓廷。」宋雨薔神色迷離,一時間竟忘了正事,呆望著男人的側臉,眼中有著需求,需求他無止境的包容。

  「少發騷,我不會改變決定,讓你插手那女人的事。」鄭毓廷沒發現她的意亂情迷!一心防範她以「勾引、迷惑」為武器,影響他的決定。

  「發騷?」這個詞刺激得宋雨薔驚醒過來,臉上的迷情不翼而飛。

  她睜大眼眸,不悅的瞪著他。

  「早點睡,不要試圖誘惑我,改變我。」他走到燭台邊,準備吹熄燭火。

  宋雨薔猛地從他身後偷襲,抱住他的腰,不讓他動。

  「聽話!」

  她搖頭。

  他僵著不動,不知她要要什麼招數?只能在心裡警告自己死也不能妥協!

  「我會叫人看緊元朗不止他胡來,你也安分點,少管閒事。」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不著痕跡的改變了他,像包著柔軟蠶絲的鐵手掌,推動他往她預期的方向行動,他——容忍了。

  可關於那個女人的事,他不想插手,只想任背叛他的人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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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19:48: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宋雨薔溫柔的將鄭毓廷一步步拖回床上。

  對付他,她自有手段。

  這些日子的相處,足夠她清楚他外冷內熱的性情,也知道需要用什麼方法去掌握,牽動,最後使他乖乖聽話。

  「你還喜歡她嗎?」她發問,一雙明媚的眸子裡滿是憂傷。

  鄭毓廷臉色一沉,「胡說什麼!」

  她扁了扁嘴,「因為你喜歡她,所以她的背叛帶給你無法承受的傷痛,令你在她離開以後不願觸碰任何關於她的消息……」

  「你是打算為哪家書坊的艷情話本編撰故事嗎?」鄭毓廷受不了,伸指擰著她臉頰,又掐又捏,用力懲罰。

  宋雨薔疼得哇哇大叫。有些不敢置信他會用這麼孩子氣的方式洩憤,簡直像個蠻橫的少年,一點也不符合他乎日冷漠無情的作風。

  「我討厭那個背叛我的女人,她的死活,我不想管!」鄭毓廷說得簡明扼要。

  「但她畢竟為你生了個孩子。」她悶悶的頂嘴。一股醋意湧上心頭,她好鬱悶,為什麼生下元朗的人不是她?

  假如她與毓廷之間,從沒有過其他人,那該是多麼完美的結合?

  宋雨薔想著,面頰漸漸發紅,腦子裡萌生了一個難為情的慾望;想獨佔她的丈夫。

  倏地,她感到彆扭,無從發洩的舉起拳頭捶打鄭毓廷的肩背,一下一下又不捨得用力,讓她心慌得更厲害了。

  越來越在乎他,怎麼辦?

  鄭毓廷轉過身,抓住她的拳頭。「別亂發脾氣。」

  她沒有!她只是不好意思,羞得發慌。只因她剛剛發現自己好想和他生個娃娃,好想他只屬於她一個。

  「你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之前從未見過面的嗎?」

  「這世上的夫妻大多如此。」

  「我們就不一樣。」她是看他順眼,又覺得他有用途才肯下嫁。「若不是你長得好看,又能幫我照顧娃娃,我才不嫁。」

  「……」他真懷疑自己在她心裡除了權勢與相貌以外,還有沒有別的優點?

  「那麼,你真不喜歡你前一位妻子?」

  「問這些廢話你不覺得煩?」

  他冰冷的眼神給了宋雨薔最好的答案,她確信他只對她動了心,立即甜蜜的歡笑。

  「怎麼會煩,我總要確定一件事。」她欲言又止,朝他眨眨眼,「你怎麼不追問我要確定的是什公事?」

  「……」

  「問啊!問嘛——問啦!」

  娶了這種妻子,真是應了「自作孽不可活」的話。鄭毓廷滿心無奈的開口:「請問,你要確定的是什麼事?」

  「我在想,雖然得不到你身體的第一次,但至少你心裡的第一次是我的!」

  「……」唉,他頭很暈。

  她仍興奮的在他耳朵邊歡呼:「是你說的,你不喜歡你前妻,我是你第一個喜歡的人。」

  他不記得自己說過那麼肉麻的話。

  宋雨薔益發覺得自己幸運。「你說,我是不是該報答你那位前妻?」

  「豈有此理?」他沒好氣的咬了她柔嫩的嘴唇一口。

  她反咬回去,與他牙齒相碰,疼得她齜牙咧嘴。

  鄭毓廷被她逗笑了,直搖頭。在他面前,她越來越「真」了,不造作,不掩飾,率直得令他著迷漸深:無止境的寵著她。

  「總之,我答應元朗,假如他娘真有危難,一定會幫忙。」她跪坐在床上,雙手圈住他的頸項。

  「自己誇的海口,自己填。」

  「相公,你不能讓我失信於人,食言而肥,你幫幫我嘛!」她黏著他搖來晃去不斷撒嬌。「你想想,若非你那位前妻離開,我們也不會在一起。她對於我們的相親相愛,有著不可缺少的推進作用!」

  「早點睡吧你!」他拔開她猶如八爪章魚般糾纏不清的手腳,拉過被子覆蓋住她扭動不停的身子。

  宋雨薔嘟起嘴唇,像一個貪婪的孩子在索取糖果吃。

  鄭毓廷體內的情焰霍地爆發,不由分說的舔吮她半開的小嘴,吻得她理智全失,目光渙散,無助的閉上雙眼,承受他的挑逗。

  他的舌尖徐緩的游移到了她的脖子、她的胸口、她逐漸露出來的肌膚……

  她不知道自己的衣裳何時被他褪去,只能感覺他的親吻撫弄,激烈得猶如雷電,震得她頭皮發麻,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

  「乖,我們睡吧。」鄭毓廷趁她神魂顛倒吋吹熄燭火。

  室內逐漸黯淡,只剩朦朧的月光,模糊的照著房中物品的輪廓。

  宋雨薔的歎氣聲幽幽響起。「我們真的……不管元朗他娘了嗎?」

  她的鍥而不捨令鄭毓廷跟著歎氣。「你就是不肯安分?」

  她撐起身子,頑皮的親吻著他的鬢髮,灼熱的氣息噴吐在他耳朵與臉頰。

  「你想想我說的話,若非你的前妻離開你,娘不會安排我來照顧元朗,或許我就不會遇見你。所以我覺得,我該感謝她。」

  「無稽之談。」

  宋雨薔用力搖頭,髮絲甩來甩去,猶如桀騖不屈服的野馬在使性子。

  「如果我沒遇見你,你就不會想娶我了,此時此刻,我們也不會躺在一張床上,我也不能每天偷摸你白白嫩嫩的屁股……」

  「住口!」

  「更不能每天餵你吃糖。」她不但不聽話的住口,反而變本加厲,用軟綿綿的嗓音,勾引人似的,充滿誘惑的問:「今天上午我放在桌上的糖,你帶走了,全吃光了嗎?」

  「……」不僅全吃了,而且每吃一顆都會想她一遍。鄭毓廷無言了。

  宋雨薔習慣性的趴在他結實的身上,一副作威作福的姿態。

  「你想想,我們每天可以做那種羞人的事,多少也有她的功勞。」

  「出力的都是我,她有什麼功勞?」他不以為然。

  「別插嘴!」她霸道的摀住他的唇,聲明道:「假如她沒離開,我才不要嫁你當小妾,更不會和你好!」

  「所以我該感謝她給我戴綠帽,如今更應該報答她嘍?」鄭毓廷怒極反笑。她說的是什麼荒唐的道理?

  宋雨薔一本正經的點頭,清澈的眼眸閃閃發光。

  「沒錯!將來我們還可能生許多娃娃,哈哈,好羞人。這也多虧了她拋棄你!」

  「……你是不是天兵來附身了,不懂得說人話?」

  「怎麼,你不想跟我生娃娃?」

  在微弱的月光中,她甜美的容顏清楚的映在他漆黑的眼瞳裡。

  「你已經有那麼多娃娃了,還不夠?」他注視她半啟的柔唇,語調又為她柔緩了幾分。

  「我也想自己生呀,給元朗添弟弟妹妹。」她把頭枕在他胸膛,輕聲笑了笑。

  「我想和你在一起,相親相愛的,就算吵架了也不分開。」

  他的眼神徹底溫熱。「我不會跟你吵。」

  「你只會給我臉色看,我知道。不過,我相信我們在一起會很舒服,很自在……我不想跟你分開。」說著說著,她感覺到一種幸福溢滿心頭。

  「但是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從你前妻那兒奪來的……」

  「不是!」

  她的臉仍貼在他的胸口,看不到他的神色。從他突然加重的語氣,她猜想他的眉頭肯定又皺了起來。

  「你是我親自挑選的,與任何人無關!」鄭毓廷握住她頑皮的手,不讓她的手指摸上他眉心的皺痕。

  「可在我之前,你有過妻子。」她介意道:「如今她可能吃盡苦頭,我卻被你疼寵著,無憂無慮。尤其她還有個孩子——元朗,那不時的提醒我,是我介入了你們。」

  「在你介入之前,她已經離開了。」

  「我知道,但我來侯府就是為了照顧元朗。即使成為你的妻,我也想繼續疼愛他。我不希望元朗難受,為他母親擔心。」

  總而言之,孩子對她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鄭毓廷再次不由自主的嫉妒起兒子……

  「幫幫我們。」宋雨薔甜蜜蜜的哀求聲比夏天的蚊子還擾人。

  「至少確定元朗的娘能夠活下去,讓元朗安心好不好?相公,好嘛!」

  他環抱住她的腰,用力一勒,正色道:「你似乎不明白。」

  「什麼?」

  「你是我的妻。」

  「也是你兒子的後娘。」

  「不,你得先重視我——你的夫婿,然後才瞥別人!」

  「你……在嫉妒?」宋雨薔嗅到了一絲醋味,哈哈大笑,「敏廷,你好可愛,我去點燈來欣賞欣賞你現在的表情。」

  「……」欺人太甚,他真是撞壞腦子了才會看上她。

  宋雨薔爬起身,點上床邊的燭燈,再回頭,卻見鄭毓廷轉身要睡覺了。

  「別這樣嘛。」她不甘寂寞的拉了拉他。

  他不理睬,冷若寒冰。

  她賊賊一笑,湊近他耳邊道:「起來嘛,今晚我們用那個姿勢。」

  鄭毓廷終於轉眼面對她,可惜沒有一點高興的神情,反而用一種看待怪物的眼光打量她,像在審視她到底可以怪到什麼程度。

  宋雨薔抬高枕頭,抽出最近幾天才弄到手的春宮冊,一臉曖昧的拿到他眼前搖晃。

  「有很多新的玩法喔!」她說得很曖味。

  他一語不發,直接搶奪,雙手一扯,撕——

  「呀!你怎麼這樣?很難弄到手的,這是限量版本,還有作者簽名你知不知道!啊——還撕?快住手!喂——真是壞脾氣!」

  鄭元朗一個晚上都睡不好,煩惱著離家出走的母親不知出了什麼事,是否安好?

  早晨,天亮不久,宋雨薔獨自來到鄭元朗的寢室。

  她的神色也有些憔悴。昨晚為了元朗,和鄭毓廷激戰了一夜,此刻她甜美的臉上掛著醒目的黑眼圈。

  「我和你爹商量好了,你拿著些值錢的東西,依照宇條上的要求,自己去見那個人。」她邊交代,邊將帶來的早膳擺上桌。

  「我一個人?」鄭元朗有些害怕,看著面前的食物知沒有胃口。

  宋雨薔拿起飯菜餵他,「我們會在暗中保護你,但我們不能露面,免得打草驚蛇。」

  「我也要裝成不知道,對不對?」

  「聰明。」

  「你們……真的會跟著我嗎?」他還是不能安心。

  「你想想,自從你認識姐姐後,見過什麼事情姐姐沒辦到的?」

  宋雨薔得意的問。

  鄭元朗一看她得意的嘴臉,心裡的惶恐立即消失。「姐姐?你都當人後娘了還好意思裝少女?」

  「你說什麼?」她亮出拳頭在他面前揮了揮。

  「沒,姐姐……」

  「喔呵呵呵呵!」

  唉,有這種後娘,不知道是他比較慘,還是他爹更可憐?鄭元朗不禁為父親憂煩。

  午時,街道行人稀少。

  宋雨薔拉著鄭毓廷尾隨鄭元朗,走在空曠的大街上。

  兩人的外貌經過一番喬裝打扮,戴上假髮、畫了滿臉皺紋,裝扮成一對老夫婦;宋雨薔一手拄著枴杖,鄭毓廷則是換上粗劣的衣裳,讓人完全想像不到他們的真實身份。

  一路上,鄭元朗都沒有察覺到他們,旁人比沒發現他們的跟蹤。

  只是鄭毓廷始終冷著一張臉,給人難以親近的感覺。

  「你不要陰沉著臉嘛,會讓人懷疑你是不是什麼危險人物。」宋雨薔不停的勸告他。

  鄭毓廷的面色卻更加陰暗。「這簡直是在兒戲。」

  「你跟我約好的,今天一整天都要陪我的,不許反悔!」她擔心他自行離開,乾脆丟開枴杖,整個人賴在他身上。

  「至少你該讓我帶上護衛……」

  「人多了會被發現的。你不用怕,我很強,會保護你!」她不等他說完話,搶先拍胸口保證他的安全。

  「我不用你保護!」

  「噢?莫非你怕我出意外?」宋雨薔聽出他話裡的關切,塗得蒼白的臉上散發出喜悅的光芒。

  鄭毓廷無言以對。她總是令他深感挫折,又難以棄置不理。

  即使此刻,她戴著花白的假髮,臉上畫滿皺紋,但被她清澈的眸子凝視的他,仍會心動。

  看她笑得如此喜悅,即使她的五官因裝扮而畫得快分不清了,他卻還是覺得她可愛。

  「嘿嘿。」宋雨薔左右張望,見無人注意,偷摸了他的臉一把,猶如輕薄良家婦女的登徒子那樣邪惡。

  「你老了也一定是個好看的老頭。」

  兩人的心思不約而同的想到:就算對方白髮蒼蒼,面容蒼老,彼此仍看不厭煩……也許,這輩子真是注定要相親相愛了。

  鄭毓廷沉重的歎氣。他認了,上輩子一定欠她許多債,今生才掙脫不出她的魔掌。

  「自己走,大街上別發騷。」他萬般無奈的拉她站好。

  她一站好,立即輕踩他一腳。「說話給我留點口德。附近也沒什麼人,這個時間都去吃飯了,誰會看見?哼!」

  「來了。」鄭毓廷望向前方的眼眸閃過一抹寒光。

  宋雨薔立即凝神望去——

  鄭元朗依照字條上的吩咐,頂著大太陽,站在一家客棧外等待。

  過了一會兒,一名乞丐打扮的男子,從巷子裡慢慢走出來,四下環顧,謹慎的朝鄭元朗靠近。

  「那個人……」宋雨薔見狀,揪住鄭毓廷的衣袖。

  「再看看。」鄭毓廷平靜的吩咐。

  聽著他的聲音,她感到安心,不由得認為,就算他沒有權勢,也是個值得依靠的男人,不會讓他愛的人受到傷害。

  她又露出甜甜的笑,惹得鄭毓廷險些翻白眼。

  幸好街上行人少,否則她一臉幸福又癡纏著丈夫的姿態,定會招來萬眾矚目,流言蜚語。

  那一頭,鄭元朗和那名乞丐裝扮的男人低聲談了些什麼,接著他就跟著乞丐走進巷子裡。

  「這條街我來過,那條巷子通往河邊,附近沒什麼住戶。」宋雨薔拖著鄭毓廷就要跟上去。

  「我過去,你待在這!」他按住她的肩膀,語氣強硬的命令。

  「不——」

  他神情堅決,「聽我這一次!」

  她眼珠子轉了轉,語氣溫柔的迷惑他,「我們是一家人,有事情應該一起承擔才對。」

  「你——」

  「聽我這一次?」她柔聲道。

  鄭毓廷語塞了。他又有哪一次沒聽她的呢?

  宋雨薔忍住得逞的好笑,與他走向街尾處的巷子。

  每當走在前面的乞丐回頭查看是否有人跟蹤,他們就飛速閃避,彷彿偷情的男女,鬼祟至極。

  那名乞丐帶著鄭元朗到了河岸邊,確定周圍沒人後,便開口向他要值錢的東西。

  鄭元朗把身上帶著的一些珠寶給了對方,然後心急的詢問母親的下落。

  宋雨薔和鄭毓廷離得很遠,只能模糊的辨識他們對話的口型。

  突然,鄭元朗和那名乞丐爭吵了起來,他伸手要抓住對方,對方不僅推開他,還踢了他一腳,鄭元朗瘦小的身子跌落在地上。

  「該死!」宋雨薔心一緊,急忙衝了過去。

  那名乞丐聞聲轉頭,見到一個老太婆撲了過來,雖然驚訝卻不害怕。

  豈料,那模樣蒼老的女人,動作竟敏捷如鷹,一招就將他放倒在地,出腳踩住他的胸口,令他無法動彈。

  「相公,這傢伙交給你!」把逞兇的乞丐制伏,宋雨薔等夫君一來接手,立即趕到鄭元朗身旁。

  只見孩子已經昏迷過去,漂亮的臉蛋上沾滿塵上,額頭被地上的石子劃破了皮,溢出絲絲血痕。

  「可憐的孩子……」她心疼的抱起鄭元朗。

  冷不防地,一群人從巷子裡竄了出來,趕到鄭毓廷身旁。

  「問清楚他的底細。」鄭毓廷看也不看那群人,開口就是命令。

  那群人依言架起乞丐,拖到一旁拷問。

  宋雨薔難掩訝異,定睛一瞧,見到那群人當中好幾個眼熟的男子,正是鄭毓廷的貼身護衛。

  「我不是沒讓人你帶人的嗎?」怎麼她一路上都沒發現他的護衛?

  「你的話能聽嗎?我囑咐過他們,不到最後關頭不必現身!」鄭毓廷走向她,關心兒子的傷勢。

  她也顧不得追究他的隱瞞,著急道:「我看元朗傷得不輕,哪有醫館?我們先送他過去看大夫。」

  「侯爺。」一名護衛匆忙靠近,附在鄭毓廷耳畔,低聲說話。

  宋雨薔聽不到談話的內容,甜美的臉蛋浮現疑問。

  鄭毓廷向護衛點了點頭,立刻吩咐道:「你帶夫人和小公子去最近的醫館找大夫診治。」

  她聽得有些驚訝,「你不跟我們一起去?」

  鄭毓廷瞧了那乞丐一眼,「那傢伙以前也是府裡的護衛,就是和那個女人一起私奔的人。」

  「什麼?」宋雨薔驚呼。那外表狼狽不堪的乞丐,就是鄭毓廷前妻的情人?

  鄭毓廷又開口:「我還有事要問他,你照顧元朗就好,等事情了結,我會去接你們。」

  他未了結的事情是……

  宋雨薔腦中靈光一現,瞧了瞧懷裡的鄭元朗,接著柔聲拜託丈夫,「務必把元朗的娘給救出來。」

  鄭毓廷深深的注視她,看到了初次見到她時她的溫柔,還有再次見到她時她的慈愛……那些屬於她的美好神采,此刻重現。

  她不是個虛偽的人,只是她只對心愛的人流露真情。他終於明白,自己怎麼會迷上這個女人。

  她有一顆火熱的心。在他冰冷的人生中,最需要的就是她陽光般耀眼無私的柔暖。

  半晌後,鄭毓廷緩緩點頭。「你想要的,有哪一次我沒給過你?」

  天色漸暗,宋雨薔帶著清醒過來的鄭元朗回到侯府。

  鄭毓廷一直沒回來,不知他帶著乞丐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究竟找到元朗的母親沒有?

  她很擔心,儘管她很清楚丈夫的本事不小,也知道他的武功高強,可她仍然害怕,擔心他有危險……

  「別走來走去的,我頭都暈了。」鄭元朗坐躺在床上,神情委靡的看著繞著桌子轉圈圈的宋雨薔。

  「頭暈?我看看。」她急忙湊過去打量他蒼白的臉色。

  他受傷的額頭已經上過藥,臉上還有些細小的傷痕。

  「那傢伙太可惡了,居然動手傷人!」她切齒道。

  鄭元朗小手揪著被子,憂慮的開口:「我叫他帶我去見我娘,他不肯,所以出手趕我走。你說,會不會是我娘已經……」

  「別怕,你爹……」想安慰他的宋雨薔突然說不出話。每次說起元朗的父母,她都有些不是滋味。

  他娘,他爹,他們一家三口,有切割不斷的聯繫,而她,彷彿成了局外人。

  「我爹怎麼?」鄭元朗見她沉默,緊張的追問。

  宋雨薔搖搖頭,暗罵自己小心眼。只不過是個稱呼也斤斤計較,她以往的豁達到哪去了?

  「你爹去找你娘了。他答應過一定把她找回來。」安慰的話語終於說出口,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你爹,你娘……她凝視鄭元朗,鬱結於心,羞恥的發現自己還是很在意,甚至不甘心。

  為什麼元朗的親娘不是她?為什麼她不是鄭毓廷唯一的妻?

  她一定不會背叛鄭毓廷跟別的男人私奔,留下元朗不管,傷害他們父子!如果元朗和鄭毓廷由始至終只屬於她,該有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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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19:49: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宋雨薔沉默著,清麗的眸子掠過一絲惆悵。

  鄭元朗拉住她的袖子,不好意思的朝她羞澀的笑。

  「謝謝。」他對她輕聲道。

  「客氣什麼。」宋雨薔憐惜的撫摸他的手。

  「我知道,爹是為了你才對我好的……」他變懂事了。

  「胡說,一家人相親相愛是理所當然的,不需要原因。」

  「夫人,小公子!」伺候宋雨薔的丫鬟慌張的跑進屋裡。

  兩人朝丫鬟望去,見她張開嘴巴,說出一個安定他們心的消息——

  「侯爺回來了。」

  宋雨薔與鄭元朗互看一眼,不約而同的露出放心的笑容。

  她二話不說,抱起受傷的鄭元朗,出了院子,迎接鄭毓廷。

  如鄭元朗所盼望的,他父親順利的將他母親帶回侯府。

  「娘——」他一見母親就掙扎著要離開宋雨薔的懷抱。

  宋雨薔體貼的把他抱到那女人身旁才放開他。

  鄭元朗的娘受了嚴重的傷,躺在一張四人抬的木板上,被護衛抬進門,鄭毓廷就在她左邊,而鄭元朗撲到她右邊,激動的呼喚著她。

  一家三口重聚的景象,映入宋雨薔眼裡。

  她的心又發悶了,好想把鄭毓廷拖到身旁,用一根繩子綁住,向世人昭示:他只屬於她。

  「吃了嗎?」鄭毓廷發現她傻傻的發呆,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宋雨薔搖頭,沒來得及和鄭元朗的母親說句話,或仔細端詳人家幾眼,鄭毓廷便已拉著她的手,把她帶開了。

  「我也沒吃,一起去用膳。」他領著她往臥房的方向走。

  宋雨薔頻頻回頭,覺得所有人都在看她。

  鄭毓廷對她的關注像一個奇跡,讓認識他的所有人驚訝。

  鄭元朗的母親眼角餘光瞥見鄭毓廷帶著一名女子離開,很是詫異,虛弱的開口問兒子:「那人是誰?」

  「父親……新娶的夫人。」鄭元朗望著宋雨薔遠走的背影,收不回視線。

  宋雨薔的手被鄭毓廷緊握著,無視周圍的人,恣意行走,恰似一對相愛的情侶鄭毓廷心無旁騖,眼中只有她。

  即使兩人沒有情話綿綿,沒有耳鬢廝磨,但旁人也看得出,他們的心牢牢的繫在一起。

  「你不陪他們嗎?」宋雨薔在房門前停下腳步。「一回來就和我躲進房裡,不妥當吧?」

  鄭毓廷不耐煩道:「他們又不是什麼客人。」

  這個男人依舊不屑人情世故,冷漠傲慢。宋雨薔幽幽一歎,為什麼他只對她一人好,害她忍不住也喜愛上他,為他患得患失,心神忐忑。

  「你前妻傷得嚴重嗎?」她低聲發問。

  「有大夫,不用你操心。」

  他的漠然再次證明他對那女人並無情意。宋雨薔卻不知該為自己高興,還是為他的前妻悲哀?

  「我……會不會很任性,總要求你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她若有所思的問。

  以往,不曾擔心他的反應,也無視他的心情:而今,她在乎起他的感受了,甚至害怕他厭煩了自己。

  宋雨薔鬱悶的坐在桌邊,心裡很是徬徨,仰望他的臉,想控制對這個男人的喜愛,無奈的是,她不知如何控制……甚至,不願控制。

  鄭毓廷聽了她的問題,並沒有回答,逕自吩咐門外的小廝送上膳食,然後虛掩上門,坐到她對面,為自己斟了杯茶。

  她不滿他的忽略,搶過涼茶,一口倒進口中,結果喝得太快,差點嗆到。

  鄭毓廷搖了搖頭,嘴唇慢慢上揚,似笑非笑,過了許久才道:「我不會因此不要你的。」

  她臉蛋驀地一熱,漸漸泛紅,嘴唇顫抖了半晌,才扭捏道:「我們相親相愛,好不好?」

  這樣的話她曾經說過,當時說得那麼瀟灑。此時,她滿懷著忐忑,緊張的盯著他的臉,觀察他的神色,擔心他露出一絲一毫的反感或嘲諷。

  鄭毓廷把她的變化看在眼裡,心裡暖洋洋的,情不自禁的笑了。

  「我們不是已經相親相愛了?」

  「不一樣,這回不止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她決定掏心掏肺去愛他。

  「每天夜裡,我不是都在陪你做相親相愛的事?」他戲謔道。

  「那也不一樣——」

  他打斷她,審問:「有什麼你要的,我沒給過你?」

  一句無奈的話,透露出了他的寵溺。

  宋雨薔迷濛的眸子逐漸發亮,好像天上的星星閃閃動人。

  他對她的喜愛,根本不用懷疑。

  宋雨薔重新把坐在對面的男人打量一遍,倏地起身撲過去,一手攬住他的肩,一手抱住他的腰。「毓廷寶貝,你變得越來越會說話了,姐姐越看你越順眼,這可怎麼辦才好呀?」

  「你還小我幾歲,說什麼姐姐,少佔我便宜!」鄭毓廷氣不得也笑不得,用力拉開她不安分的手指。

  她嘟起嘴巴親著他的唇,不過一兩個吻就令他放棄反抗,認命的由著她上下其手,大吃豆腐。

  一時間,鄭毓廷覺得自己和青樓花妓所遭受的待遇沒什麼分別。

  「侯爺,夫人,膳食到了。」送餐的小廝推開虛掩的門,一見宋雨薔老實不客氣的摸著鄭毓廷的屁股,急忙退出房外,死命賠禮道歉。

  「嘿嘿!」宋雨薔收回手,對丈夫傻笑,「真是的,天還沒黑呢,怎麼做起這種事了,好像很傷風敗俗。」

  鄭毓廷沒好氣的瞪她一眼,無奈道:「你不要坐在我的腿上,說我傷風敗俗好不好?」

  月昏黃,夜生涼。

  鄭元朗陪著母親在客房談話,聽母親訴說她離開後的遭遇。

  ——她說,日子過得很辛苦,只能賣了私奔時帶上的值錢寶貝,維持生計。

  她說,她的情郎嗜酒、嗜賭,一沒錢就對她拳打腳踢……

  「既然那人這麼可惡,當初你為何要跟他走呢?」鄭元朗困惑的問。

  「當初他奴顏婢膝,百般討好寵愛,完全不是如今這樣子。」女人很後悔,為了一時貪歡,拋棄了養尊處優的生活。

  她不停的訴苦,卻沒提過一次她可曾思念被她留在家裡的兒子?

  鄭元朗想告訴母親,他有多麼想她,可母親一次也不提起他,他的心有些涼,說不出話來。

  「元朗,你去跟你爹說,讓他留下我。娘如今回不去娘家了,沒處可去,只能依靠你了。」

  母親的哀求讓鄭元朗想起他被留下時孤單難受的心情,冰涼的心登時又冷了幾分。

  「我會跟爹說的……」為難的答應母親的期盼,鄭元朗一陣心虛。

  他知道父親對出牆私奔的娘並不喜愛,父親喜愛的人,他只見過一個。

  鄭元朗眉頭一皺,心裡更加為難。

  他該不該去求宋雨薔讓他母親留下?

  鄭元朗心事重重的離開母親居住的客房,剛出門,就讓等候已久的丫鬟將他帶到老夫人的屋裡。

  老夫人一照面就吩咐他道:「元朗,你娘若有什麼過分的要求,你要懂得回絕她,別讓她去吵你爹,或者你後娘。這個家還是我在做主的,她有什麼話想說,叫她來找我,明白嗎?」

  鄭元朗悶悶的點頭,家裡的長輩都不會原諒母親的,他也清楚母親犯了錯,但她終究是自己的親娘,他捨不得怨恨。

  第二天清晨,在屋子裡用過早膳後,宋雨薔一如以往的做好點心,送給她的娃娃們享用,順便也去探望鄭元朗。

  「昨晚沒睡好嗎?」見他神色憔悴,她愉悅的心情跟著低落了幾分。

  鄭元朗又搖頭又點頭,恍惚的看了她半晌,突然衝口道:「能不能讓我娘留下來?」

  宋雨薔愣住了。

  他迫不及待的接著說:「拜託你讓我娘留在家裡吧!」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她有些頭痛。

  「你可以說服我爹,他會聽你的!」鄭元朗小臉上滿是懇求。

  他知道宋雨薔喜歡他,不會拒絕他的要求,甚至比他親娘更疼他,他相信她一定會幫他!

  可,宋雨薔遲疑了。

  她沒辦法立即答應他的要求。

  假如下一回,元朗求她退居二房,讓鄭毓廷重新接納他親娘,難不成她也得點頭說好?

  宋雨薔無法忍受這個令她揪心的想法,她無意識的對他搖頭,「我不能答應,但我會幫你問問你爹的意思。」

  「你是不是怕我娘會搶走爹?」鄭元朗率直的問。

  他的問題讓她忍不住苦笑。「不,我是怕我會為了你,把你爹推開。」

  知道他聽不明白,宋雨薔歎了口氣,無言的離去,緩慢的走到鄭毓廷的練功房。

  通常他上午沒有事時,會待在練功房內練武。

  她偶爾也來湊熱鬧,看他舞劍揮拳,豪邁的身影映滿她的眼裡。

  一天天地,她把他放在心裡重視,珍惜,不知不覺的愛上了,不願與任何人分享他。

  她呆呆地佇立在練功房外,望著房中練劍的丈夫,再次確認了自己對他的獨佔之愛。

  「不用陪你的娃娃了?」鄭毓廷目光觸及她的剎那,停止了動作,為她的到來萌生了一點訝異。

  「我也很納悶……應該陪他們更久一些的,但是忽然想見你。」

  宋雨薔神情迷惘的走到他身前,恰似迷路的孩子。

  她以為自己只喜歡白白嫩嫩的小孩,不會愛上成熟男子,然而鄭毓廷打亂了她的世界,闖進她心裡。

  他不是沒人疼的娃娃,他一點也不弱小可憐,但她仍然愛了。

  她主動的張開手,抱住他的身軀,幽幽長歎。

  「你又怎麼了?」鄭毓廷抱起她,坐到角落的石桌上,發覺她不開心,不禁想逗她高興。

  「跟你的娃娃吵架了?」

  「我怎麼會那麼幼稚。」在他心中,她像孩子一樣任性嗎?

  她抬頭瞪他,瞪著瞪著,眼裡不自覺的流露出嫵媚之意。

  鄭毓廷情思一動,猜測道:「大白天的,腦子裡又在想什麼齷齪的行徑?我記得你曾經提過,想在練功房裡親熱,該不是就為這個來找我?」

  「住口啦!」她難得多愁善感,找他表現一下從沒有過的少女情懷,現下被他一番取笑,怒氣高張,所有的柔情全部消散。

  「我再齷齪也是你害的,誰讓你娶了我,害我變得這麼奇怪。」

  「是不是元朗又和你說什麼了?」

  「你怎麼曉得?」她的心事有那麼明顯嗎?

  「你整天不是為了自己的娃娃們牽腸掛肚,就是為了我的孩子寢食難安,你的心事根本不用猜。」他很好奇,究竟要到幾時,他才會成為她心目中第一個在乎的人?

  「這次不是為他們。」宋雨薔又羞又愧。

  毓廷的用情比她深,而她一直貪圖他給的好處,與他親密也只顧著享受他的縱容。相處了那麼久,她給的愛那麼少,她真的羞愧了。

  「這一次是為了你。」她不好意思的開口,「元朗求我,讓我說服你留下他母親。」

  鄭毓廷聞言,渾身寒氣畢現。「我可不——」

  她連忙伸手摀住他的嘴,表明自己的心意。「我也不願意!」

  他一身寒氣因她眼中的柔情而消散。

  「我不想別的女人有機會親近你。」宋雨薔跺了跺腳,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我原本不是這麼小氣的……元朗求我的時候,我不禁想著:萬一你們言歸於好,我怎麼辦?」

  她煩躁的捏著他手臂肌肉,難以想像他的身體給別的女人擁抱的情景,那會令她發狂!

  「這一次我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元朗。」她求助似的問他:「你和娘決定好嗎?該不該留下元朗的母親,你們拿主意吧。」

  「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為了元朗,該留,可我心裡不舒服。我知道我不應該介意,但我不希望有朝一日得與她分享你。」她用力抱緊他的腰,強勁的力道展現出不願失去他的心情。

  她終於重視他了……鄭毓廷對她的表現,滿意得幾乎心花怒放。

  他平靜的容顏看不出愉悅,但嗓音溫柔而滿足,「你這樣反而讓我想留下她來刺激你。」

  宋雨薔一愣,隨即瞪他,「你要是敢移情別戀或腳踩兩船,我會——」

  「如何?」他感興趣的問。

  「閹了你!」

  「……」夠狠辣的,他選中的女人。

  「然後——」

  「還有?」

  「當然!我會把你囚禁起來,夜夜非禮你、蹂躪你,哼哼!」

  鄭毓廷為她興致勃勃、躍躍欲試的表情而疑惑,「把你的男人閹了,你還怎麼非禮:蹂躪?」

  「嘿嘿!」她邪惡的手指繞到他結實的臀部畫圈圈。「就像男人對待男人那樣呀。」

  鄭毓廷英俊的臉霎時陰沉無比。「你怎麼知道男人對男人的做法?」

  「哎呀,還不是書坊害的,上回委託人買的男女春宮畫冊,居然搞買一送一的活動,附贈一本男男交合手冊,害我看得流了一中午的鼻血。毓廷呀,我們要不要試一試?」

  他額上青筋暴起,狠狠的拉開她徘徊在他後庭的猥褻之手。

  「看來你倒是很期待我移情別戀或腳踩兩船,好提供你染指我的機會。」

  「即使你不移情別戀或腳踩兩船,我也有機會染指你吧?」

  「做夢!」

  她握起拳頭,大聲道:「有夢才有動力!」

  鄭毓廷默然,回想起當初決定迎娶宋雨薔時,她說過的話——

  假如你的污點,娶了一個背叛你的女人。那麼,遇上我之後,你若發現,我會讓你的人生染上更多污點,怎麼辦……說不定將來,當你整個人都被我污染了以後,你會發現,其實人生中有一些小污點,並不值得大驚小怪的……

  他面無表情的盯著笑得好似妖魔的宋雨薔,開始相信他的人生早晚會讓她污染得一片黑暗。

  「相公,你怎麼走神了?」宋雨薔觀察不出他曲折複雜的心思,神色柔媚的搖晃著他的手。

  鄭毓廷深吸一口氣,「我不會答應讓元朗的母親留下,所以你絕對不會有染指我的機會。」

  「啥?」宋雨薔聞言,正經八百的追問:「那你打算如何解決?」

  「以後你就知道。」暫時保密。

  「說嘛!」玩什麼神秘!「你夫人我很在意的,別吊我胃口!」

  「去玩你的,別煩我練功。」鄭毓廷拿起擺在桌上的一顆水果,先給她看一眼,然後丟出門口,像戲弄一隻狗一樣打發她。

  宋雨薔氣得兩眼大睜,甜美的臉蛋漲紅,倏地,她坐在地板上,揪著鄭毓廷的衣擺拉來扯去,口裡直嚷著:「告訴我,不然我不起來!」這種撒野耍賴的手法,三歲小孩都沒臉用,鄭毓廷更是從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的,當下愕然無語。

  「說呀,說呀!告訴我啊!」宋雨薔見他被嚇住了,更肆無忌憚的在他腳邊滾來滾去。

  鄭毓廷愣愣的望著練功房外的天空,還有路過門口卻被裡面的景象驚駭得呆若木雞的下人,他只能無力的閉上眼,第一百零一次的對他妖魔一般的妻子,乖乖妥協。

  午膳時分,鄭元朗依從吩咐,到花廳和家人一起用膳,家裡的長輩們無一缺席。

  老夫人等他吃了幾口飯後,忽然開口道:「元朗,我們已經決定把你娘送回她娘家。」

  鄭元朗連忙看向宋雨薔,求救般道:「娘說她娘家的人不要她了,她除了住在這裡,沒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元朗,別看你後娘了,這事她也沒辦法。」老夫人語氣嚴肅。

  「我找過人去勸她娘家的人,你爹也答應給對方一些好處,所以她娘家願意收留她。情分雖然斷了,我們還是講仁義的,會讓人照顧好你娘。」

  「爹,娘不能住在這裡嗎?」鄭元朗望向父親,央求道。

  鄭毓廷直言,「元朗,你隨時都可以去找她,就算要跟她回娘家住也無妨。」鄭元朗聽了心裡很難受,覺得自己不受重視,立刻丟下碗筷,跑出花廳。

  宋雨薔捏了捏丈夫的手,拉起他,向其他人賠禮一笑,便急著去追鄭元朗。

  「別管他了。」鄭毓廷很不情願的隨著她走。

  「你剛才那麼說很不妥,令他難堪了。」

  「小孩子哭鬧過後會更懂事的。」

  「你真是失敗的爹!」宋雨薔強拉著他,來到客房外。

  兩人互看一眼,站在客房門口,四周很安靜,所以他們清楚聽到了鄭元朗邊哭邊向他娘道歉。

  他娘知道無法留在侯府裡,竟然破口大罵,斥責兒子沒為她盡力。

  宋雨薔十分心疼鄭元朗,拉了拉丈夫的衣袖,懇求道:「去帶元朗出來吧,別讓他再受傷了。」

  話聲剛落下,鄭元朗便哭著衝出客房,見到宋雨薔和父親在外頭,他哭得更厲害了,一頭撲向宋雨薔的懷抱——

  鄭毓廷卻搶先把兒子抱起來。「別哭了。」

  「嗚……爹,我很乖了,我聽她的話了,為什麼她還要罵我……」鄭元朗非常傷心。

  鄭毓廷瞥了妻子一眼,她以目光鼓勵他:安慰自己的兒子。

  他在心裡暗歎了口氣。「你娘的性情一向不好,那不是你的責任。她生了你,但從沒盡到養育你的責任,你想幫她沒有錯,但不用勉強自己,只要做到無愧於心就足夠了。」

  鄭元朗聽父親一下子說了那麼多話,登吋忘記哭泣。

  宋雨薔佇立在他們身邊,等鄭毓廷擦乾兒子的眼淚後,柔聲提議道:「我們回去吃飯吧,方才匆忙跑出來,肚子還沒填飽呢!」

  她這一說,鄭元朗也覺得餓了。

  宋雨薔抓著鄭毓廷的腰帶,拉著他們父子到娃娃們居住的院落。一群娃娃正在房裡吃午飯,見到他們出現,開心的笑著。

  宋雨薔伸手抱過鄭元朗,把眼睛泛紅的他放在那群孩子中間,讓童言童語安撫他受傷的心。

  鄭毓廷站在門邊,凝視著妻子甜美的容顏,久久移不開視線。

  她回頭看他一眼,接著取了一塊甜點放在手絹裡,走到他身邊,示意他張開口,她把甜點送進他嘴裡。

  「相公,我對你好不好?」

  鄭毓廷眉一挑,「每次你露出這種邪惡的神情,就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說吧,這次又想搞什麼怪?」

  「我哪有?我只是在表現我對你的好。相公,既然我對你這麼好,你是不是該報答我呢?」

  「……」他可以叫她不要對他好嗎?

  宋雨薔拉著他到門外,從懷裡取出一本藏了很久的禁忌之書。「報答的方式,你看這個怎麼樣?」

  鄭毓廷低眼一看,正宗的男男恩愛秘本。

  他手一抬,就要奪來撕毀。

  「哼,這次不會讓你得逞的!」宋雨薔眼明手快,將書藏到身後,快步跑進屋子裡,閃避他的搶奪。

  「這是啥?」突然一道疑問,從她身後響了起來。只見一個站在她後面的娃娃,好奇的抽出她手中的那本書,認真打量著。

  猝不及防的宋雨薔駭然回頭,「八寶,乖,不要翻,還給姐姐!」

  她話還沒說完,其他孩子就把那本書拿走了,接著一個傳一個,最後傳到鄭元朗手。

  鄭元朗見她臉色難看,不知道這本書裡寫了什麼,他乾脆大方的召集身邊的娃娃,「來,大家一起看!」

  「不要啊——」眼見阻止不了,宋雨薔發出響徹雲霄的尖叫。

  鄭毓廷搖頭苦笑,等著屋子裡再度爆發一場動亂。

  但即使再亂,他想,他也不會厭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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