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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禾真]愛情陷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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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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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00:33: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愛情陷阱  禾真

沈曼筠是個理性掛帥、自我第一的廣告界女強人,
對她而言,愛情是無聊時才拿來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她不斷地與不同的男人玩著愛情遊戲,
卻在無意間將心交付給那個別有居心的惡魔。
他不計一切地撒下巨網,引誘她走進愛欲交纏的陷阱,
她以為這是張愛情的網,然而她錯得離譜!
這是一場拉鋸戰,比賽著誰先陷入情網……


第01節
第02節
第03節
第04節
第05節
第06節
第07節
第08節
第09節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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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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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00:34:43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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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楨!”
  正和同學談笑散步的朱秀楨聽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先是懷疑了一下,等回頭看到對方時,頓時展開笑靨,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到對方面前。
  “寫好了嗎?”秀楨漾著笑臉,一副充滿希望的陽光笑臉。即使她知道自己的笑靨再甜美亦比不上面前這個人,但一想到目前手上最感棘手的科目曙光已現,怎麼也收藏不住一口白牙。
  “好了!”譚渝湘揚揚手上的文件夾。“工廠佈置作業,就便利商店占的空間規劃與佈置分析其優劣點,以及重新規劃設計的佈置圖,對吧?”
  “沒錯!”秀楨接過檔夾,翻翻裏頭長達三十頁的作業內容,忍不住發出一聲贊歎。“渝湘,你真行。這若讓我來寫,能擠出十頁就偷笑了。”
  渝湘牽牽嘴角,似笑非笑的,什麼也沒說。
  有時真不知這些同學來學校到底學了些什麼,所要求的僅是期末ALLPASS,至於一學期中所上的課程是否進入腦袋裏吸收理解,那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若要說批評,她絕對是全國兩千萬人口中最沒資格、最無立場的。她存摺裏頭一格一格前進的數目可完全是靠他們“供養”的,說什麼也不該詆毀她親愛的客人。
  秀楨滿意的合上文件夾。
  渝湘所寫出來的東西一向最對教授胃口,一年多來從不曾出現過任何問題或紕漏,對於她,秀楨是最信任不過的了。
  “記得我們當初說好的……”她從皮夾裏投抽出三張大鈔。“三千元是吧?”
  “沒錯。”渝湘接過,順手放進口袋。“歡迎下次再光臨。”她必恭必敬的禮儀滿點。
  “少咒我了!”秀楨笑著輕捶她一拳。忽地,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連忙叫住欲走的渝湘。
  “會統系的何瑋憶目前手上有兩份報告趕不出來,想請你幫個忙。”
  “哪方面的?”她不是頂有興趣。
  每逢期末,就是她最忙碌的時刻。光這個禮拜她就必須交出三份報告,再加上自己的,她真恨不得有天抽屜開啟,冒出一個擁有各式各樣法寶的小叮當。
  “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有關成本會計那方面的。”
  “那可能沒辦法了。”她佯裝失望,黯然垂眼。“你知道我不敢接有關數字運算的作業。”
  “我也跟她說過啊!”季楨無奈的攤手。“可是她執意要我向你問看看,因為迫在眉睫,她願意用‘市價’的兩倍麻煩你。”
  渝湘明顯心動了。原本就晶瑩明亮的雙眸霎時迸出光芒,卻是一下子就隱去。數字一向是她的致命傷,若接下這份工作,勢必拖慢其他的進度,無法如期交出。這樣一來,她辛苦建立起來的信譽若毀,日後恐怕很難再爬起來。
  “真的很抱歉。”渝湘一臉歉然。
  “沒關系!只不過這次她可能又得出動她老爸了。”秀楨朝她一眨眼。渝湘會意過來後,忍不住爆笑出聲。
  “秀楨,你再這樣不留口德,當心再見之後……”
  “下拔舌地獄?”她不在乎的一笑。“以後的事以後再煩惱,現在呢,我要去交報告,再回家安心的睡上個三天三夜的大頭覺!”真是典型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的樂天派。
  秀楨和她道再見後,回身跑向等在一旁的女孩子群中。
  其實校園中有錢人家子弟懂得自我期許的人亦不在少數。或許是在國、高中時禁錮太久了,所以一上大學就如脫韁的野馬般,只想奔向屬於自己的園地。
  揮走偶爾出現的良心不安,她私心的以為還是多一點像何瑋憶這樣的“凱子”比較好,如此,她離目標就會越來越近,達成的速度也會越來越快。
  為什麼她會是會統系的呢?渝湘忍不住扼腕歎息,她邊搖頭邊轉身,險些撞上一個人。
  “對不起!”她退後一步,看清楚這個拄著拐杖、不聲不響佇立於她身後似已良久的老婆婆,而其身旁尚站著一名男子。
  老婆婆有一張不苟言笑的肅穆臉龐,以及一雙可予匹配的銳利眼神,臉上的皺紋說明她一生所經歷的滄桑歲月和培養出來的不凡氣質。一襲改良式手工縫制旗袍,同款系列的繡花鞋,天衣無縫的完美針法,上等炙料,精緻嚴謹、毫無瑕疵的織花滾邊,渝湘恍惚見到她背後的巍峨宮殿。此人的背景必定不尋常。
  “老婆婆,您在找人嗎?”她猜測老婆婆可能是到學校找她的孫子女。
  老婆婆不著痕跡的打量渝湘一遍。
  過了一會兒,她不疾不徐的開口,沙啞中透著威嚴。
  “你想在三個月內賺一百萬嗎?”
   
         ☆        ☆        ☆
   
  這不是真的吧?渝湘實在不敢相信這樣的好運會突然從天而降。
  還未從驚訝中回過神,老婆婆和那名男子已帶著神情有些恍惚的渝湘轉移到學校附近一間餐廳的角落位置,一副准備秘密會談的模樣。
  三個月賺一百萬?
  記得她第一個一百萬足足花了她將近四年的時間才攢全。以前的幣值大,加上她年紀又小,一百萬賺得十分辛苦;現在的錢較小,相對的就比往常輕松多了。但一百萬至少也得花上她兩年多的時間才賺得到,而現在只要三個月,三個月就可以賺到一百萬,遠遠超過她的預期。她不可置信的搖頭,這其中八成有陰謀,搞不好她要去殺人放火也說不定。
  像洞悉她心中的疑慮似的,老婆婆動了一根手指,陪伴在她身邊的男人立刻掏出一張名片交予她。
  渝湘滿頭霧水的接過。
  原本接過名片是不該看裏頭的內容,但這張名片擺明是要讓她知曉對方的來歷,既然對方不願開金口,好似周圍環繞著一群等待消息的竊聽者般,她看看也無所謂吧!
  名片上是燙金原隸書字體,上頭的金粉也許是999黃金呢!“魏氏財團名舉董事……魏李如!”她極小聲的念一遍。
  哈!難怪對方出手這麼闊綽,原來她碰上有錢人了。
  可是……疑問馬上又形成,這樣一個大財團的董事找她這個大學生做什麼?
  “名義上是掛名董事,但基本上我是不管事的。”魏李如沙啞的聲調吸引了渝湘的注意。“不過魏氏財團的產業在我丈夫過世之後就全過到我的名下。我只有一個女兒,為了我丈夫辛苦建立起來的魏氏財團不致落入他人手中,我為她招贅了一個女婿。而他們不辜負我的期望,為我生了一個孫子。五年前,我女兒因癌症而比我這老人先走一步。”說到這,她頓了一下。表面上雖然毫無變化,其實心裏正難過著吧!渝湘也為她心疼起來。失去親人的苦痛她亦曾經歷過,尤其對方是白發送黑發,心裏的痛更是無以言喻。
  “女兒走了後,公司主要由女婿打理。雖稱不上有聲有色,倒還維持著以往的水準。但最近我發現女婿打算將我名下的產業全部更名為他的。”魏李如平靜無波、看不出情緒的臉上突然熊熊怒氣。
  渝湘下意識的往後靠去。她還不清楚魏李如的目的,還是小心點的好。
  “開玩笑!我魏家的產業理所當然由姓魏的來繼承,將來還預備留給我孫子的,怎可任由他這個外人暗地偷天換日的給霸佔了去?”
  “可是……”渝湘遲疑的開口,“就算您女婿將產業變更為他的,將來還是會落入您孫子手中,結果還不是一樣?”
  “你懂什麼?”魏李如嚴厲的眼光射向她,渝湘連忙噤口不言。“我找你來,就是要你去找出他陰謀顛覆的證據。”
  陰謀顛覆?形容得太誇張了吧?
  “我想您找錯對象了。”她不想介入這種鬥爭的渾水中,難保自己不會被漩渦所捲入,落得萬劫不復、屍骨無存的淒慘下場。“我只是個學生,又不是偵探,您應該找征信社調查才對。”
  “你以為我沒想過嗎?”她嗤之以鼻。“他們除了送來一疊他和女人上賓館的照片外,我要的情報一個字也沒有,難道……”魏李如眯著眼看她。“你不想利用暑假賺一百萬嗎?”
  她想!她怎麼不想?
  有了這一百萬,她就可以從自我的長期禁錮中脫出,重見天日,再也不用被文字資料壓得死死的,可以盡情享受遲來的大學生活,即使是已到“沒人要”的四年級也不打緊。
  “我再加五十萬。”魏李如再加價,欲打破她的堅持。
  “我並不是當偵探的料。”渝湘表面上是坦然告之,其實是言明在先。
  “辦不到?”魏李如故裝不懂,眼底有著輕蔑,態度表明挑戰。
  她的眼神讓渝湘不由得竄起一陣無名火。
  “我試試看,如果不成功,你可以不付我錢。”
  “很好。”魏李如回復初見時的神態。“如果你能混入公司或家裏,成功率就大得多,必要時,我可以暗中幫你。而你呢?可有什麼計劃?”
  渝湘靈活的眼睛骨碌碌的轉了一圈。
  她想起魏李如口中的孫子。
  “或許……我可以當您孫子的家教。”
  一抹笑意難得的浮上魏李如堅毅的嘴角,只可惜那是嘲諷的。
  “我孫子前年剛從加拿大柏克萊分校研究所畢業。”
   
         ☆        ☆        ☆
   
  “老天!”薛澄怡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你竟然想去當一位碩士的家教?即使你的成績一向名列前茅,但是……但是……”她笑得再也說不下去。
  “笑夠了沒?”渝湘老羞成怒的丟了一個抱枕過去,過了一會兒,自個兒也忍不住笑開了。“我哪知道,我以為她孫子頂多就讀高中,誰知道那麼大了。”
  “然後呢?”澄怡拼命忍抑笑意,雖然那並不容易。“那位老婆婆又說了什麼?”
  “她說我有三個途徑可以接近她女婿。第一是去她女婿那兒應征全職女傭,據說酬勞不低喲;第二則是到公司當內帳會計,現在剛巧有缺額,只要會加減乘除即可;第三是到他常出現的夜總會當舞小姐。”
  “拜託!她在說笑話嗎?”這次澄怡更是笑得險些滾落床下。“女傭?我說譚同學,您真是太高估您自己的能力了。請你瞧瞧自己的房間,幹淨是幹淨,但四周堆滿了書本雜物,想坐下來還得整理一番才找得到空位,這樣的你能做好‘女傭’的工作嗎?”
  澄怡不理會渝湘警告的眼神,仍自顧自的說下去。
  “當會計更是破天荒的大笑話。不錯!加減乘除誰都會,尤其大公司都採取電腦作業,手指一敲即可。但若遇到須用計算機或心算的時候,你就完了。其實你數學不差,只要有公式,再難的題目你都能套解得出來,但關於加減乘除……”澄怡搖頭,嘖嘖出聲,“你的數數兒到現在還會五十八、五十九、七十,一下子就跳了十個數;小學生都很少用的指頭輔助,你到現在仍少不了它;說到計算機嘛!你老是算十次,十次答案皆不同,唉!”她故意重歎一口氣,再繼續翻出陳年老事。“說到除法更好笑,記得小學第一次上除法課,老師一教完就舉行驗收,你竟然把所有的答案都寫成範例的答案,全部都是五十五,餘數還可以為零。也不知你哪來的狗屎運,竟然還有五十五分……不對!那五分是我放給你的。”
  “薛澄怡!”譚渝汀雙手叉腰的對她國小同班,大學意外同校且又同個房東的同學下預警。
  “別吼!我還沒說完呢!”澄怡知道她的吼聲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帶笑意的眼睛早洩漏一切。她拉過渝湘的長發,在胸前形成兩條辮子。“你這張娃娃臉,上次還有高中生寫情書給你。去扮舞小姐?那就像小女孩穿高跟鞋一樣,哪能……”
  一個抱枕飛過來打中澄怡的臉頰,也打斷她下麵的話。
  “你來真的?”澄怡不客氣的回敬她一個,一場枕頭大戰于焉展開。
  兩個人就這樣笑著、鬧著,直到筋疲力竭才罷休。
  “說真的,你到底賺這麼多錢幹什麼?”澄怡問道:“你家境不是不錯嗎?父親在台中開了一家規模頗大的工廠,每個月的零用錢也十分充裕,但你卻一副三級貧民的樣子,節省得像個吝嗇鬼。一進入大學,即四方打聽各教授、講師的所好,二年級便開始幫人捉刀寫作業、報告,整天就埋在書本、電腦裏。要不是知道的人少,且每個人為自己前途著想,都保密的極緊,你早被退學了。”
  渝湘笑而不語。
  “你倒是說句話呀!上次朱秀楨告訴我你是因為被男朋友騙走一筆錢,接著對方就遠飄日本,你知道錢追不回來了,所以才變相的追求金錢,是這樣嗎?”
  “她說對了一半。”
  澄怡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開玩笑的,你什麼時候看過我交男朋友了?”渝湘好笑的看著她。
  “真的沒有?笑容最甜蜜的學妹?”澄怡故意用渝湘剛入學時,學長封給她的綽號取笑她。
  “那你自己呢?校花?”渝湘也如法炮製。
  “再美的校花也到四年級滯銷的時候了。”
  兩人互看一眼,忍不住爆笑出聲。
  “我們只是不要而已,可不是沒人要。”澄怡聲明。
  “是!是!是!”渝湘邊笑邊伸手入抽屜。“我們就這樣自我安慰到華發吧!”
  她翻開存摺,最後一行結余工整的印著800,000。
  “多少了?”澄怡依偎過去瞧著。
  “還差七十五萬!”渝湘打了個呵欠,往後倒去,揚手一揮,將存摺丟在書桌上。
  “怎麼又多了十五萬?上次你不是說只要一百四十萬就行了嗎?”澄怡蹙著眉,不解的問。
  “小姐,那是三年前。如果利息不會滾,我又何苦這麼辛苦?”
  “你把好不容易攢到的一百四十萬全數放入你妹妹的戶頭,自己再從零開始,這樣你爸不會懷疑嗎?”澄怡俯身看她,陰影落在渝湘的臉上。
  “澄怡。”渝湘露出無人能比的甜美笑靨,左頰的酒窩若隱若現。“你這樣的動作會讓我以為你想親我。”
  澄怡咒罵一聲,猛踹她一腳。
  “這個問題你別想逃過。”
  “我可以告訴我爸存款簿不慎遺失,所以補申請簿子,如此一來,一百四十萬就不唐突了。”
  “你竟然利用伯父對你的信任!”澄怡指責她。
  渝湘聳聳肩,不置可否。
  若不是父親工作忙,再加上對她的全然信任,錢不見的事早在七、八年前就曝光了,哪瞞得到現在。
  對於渝湘的計劃及原因,連澄怡都不是很瞭解,只知道她三年前存足一百四十萬後,即將存摺裏的金額全數轉入譚孟湘的帳戶裏,自己恢復為零,重新再來過。問她,也只輕描淡寫的說這是她的責任。
  什麼責任?她自是不肯說,只道錢沒籌到預定目標前,若說出來就無法實現了。她真不是普通的迷信。
  “如果能嫁個有錢人就好了。”
  “什麼?”澄怡對她突然冒出的話一時之間無法收進腦子裏去。
  渝湘翻個身,趴在床上,用雙手支撐下巴。
  “好想吊個金龜婿。”她有模有樣的歎息,“這樣子我就什麼都不用煩惱,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多棒啊!”
  “少作白日夢了。”澄怡用手指戳她的腦袋瓜。“連男朋友都沒有的人,還指望金龜婿。”
  “找個五、六十歲的歐吉桑,或妻子去世的鰥夫。既然我以年輕之姿嫁給他,要求有錢不為過吧!”
  “你真是想錢想病了。”澄怡學她趴在床上的姿勢,“這樣吧!你也不用去調查了,現成不就有一個人選?”
  “你是說魏老太太的女婿桑頌聿?”渝湘原本就晶亮的眸子這會更是神采動人。
  “瞧!他每一項都符合你的要求。”澄怡扳著手指頭數說起來,“五十幾歲的歐吉桑,妻子不在的鰥夫,若是他真的將魏氏財團吞掉的話,就是個億萬富翁……”澄怡瞄一眼正忙不迭點頭的渝湘,好氣又好笑。“你小心別把脖子點斷。”
  “噢!澄怡,你的提議真是太棒了。”渝湘一把將她擁住,“若是我真的嫁給桑頌聿,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
  澄怡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她窒人的懷抱掙脫出來。
  “你想趁現在悶死我,以後才不會有人分一杯羹,是嗎?”
  “瞧我們說得跟真的一樣。”渝湘的音調突然往下落,快得澄怡來不及反應。
  手支得酸了,渝湘又換回原來的姿勢,將雙腳抬高靠在牆上。“幫我出主意,告訴我該怎麼辦!”
  “這樣吧!你去當女傭,我去當會計,兩人合作,鐵打遍天下無敵手。”澄治誇張的擺個大力士POSE。
  “你要幫我?”渝湘詫異的轉頭。
  “反正暑假長得無聊,打工賺零用錢也不錯。對了,你保證我們絕對進得去嗎?”
  “放心吧!”渝湘轉身再次抱住她,“渝怡,我真的真的好愛你。”
  “少惡心了!”澄怡推開她的頭,“你還是多想想釣金龜婿的白日夢吧!”
   
         ☆        ☆        ☆
   
  就是這個女孩,魏李如請來的女子。
  桑頌聿手拿著履歷表,迅速看了一遍。
  譚渝湘,十七歲,國中畢業……
  桑頌聿差點就笑出來。
  這女孩在想什麼?為何要謊報年齡和學歷呢?雖然……他抬頭端詳一會譚渝湘的臉孔,她看起來的確像個年方十七的純真女孩。
  稚嫩的臉蛋,稍嫌清瘦的身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小巧的鼻子,以及圓潤而弧度美好的唇。
  可愛的女孩,他想。如果拿掉那副眼鏡的話會更好。
  坐在桑頌聿對面的渝湘可緊張死了。
  瞧桑頌聿審視的眼光,該不會被識破了吧?早知道不該說謊的,可是……不說謊又不行。
  當她填好履歷表時,澄怡曾抱著滿肚子的疑問問她。
  “你沒事虛報年齡和學歷幹嘛?”
  “據我所知,魏家的兩個傭人都只有國中畢業而已,所以我猜他可能不喜歡錄用學歷過度的!”
  “就說你是工讀生嘛!”基本上,澄怡是不贊成說謊的。
  “哪有女傭請工讀生的?”她的眼神,好像澄怡說了多麼可笑的話般。
  “那也用不著謊報啊!”
  “這你就不懂了!”渝湘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教導著澄怡,“有一次我去應征中藥舖的包藥兼掛號小姐,他們所開的條件是國中畢業,當時我想,那我合格嘛!結果一打電話詢問,對方不願錄用高中以上的,他們認為國中畢業的比較聽話。這下你懂了吧?”
  “或許吧!”澄怡聳肩,不置可否。“那年齡呢?”
  “你想,國中畢業才十五、六歲,如果他問我這六、七年從事何種職業等問題的話,我豈不完蛋?況且年齡小的話,萬一不慎出了什麼差錯,也比較不會被問東問西的。”
  “是——”澄怡沒好氣的應著,“反正你的邏輯我不懂,你就祈求上天保佑,別讓你明天起床整個人老了十歲。”
  澄怡的詛咒自然沒有應驗,渝湘還是一張會讓人認錯年齡的娃娃臉。只是,在閱人無數的桑頌聿面前,是否能安然通過呢?
  不會的!她幫自己增加信心,現在的女孩子年紀越來越難猜,即使猜對了又怎樣,給他一個“我真的有這麼老”的表情不就行了?況且像桑頌聿這種有身份地位的人,理應不會問這種不禮貌的問題!
  對!她覺得流失的勇氣這會又全數回來了,前途一片光明。
  “為什麼沒有繼續升學?”桑頌聿決定將計就計,看看這女孩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渝湘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我頭腦不好,考不上公立高職,私立高職學費又太貴,家裏環境不好,負擔不起,所以只好出來找工作,以減輕家裏的重擔。”
  如果不是桑頌聿早明瞭她的底細,鐵會被她因刺中心中痛楚的泫然欲泣臉龐弄得良心不安,深感罪惡。而現在,他只覺得有趣。
  魏李如絕對想不到她會自行添加這一筆吧?!看來她的計劃又無端多出兩項阻礙。
  上禮拜,魏李如打電話要他全力支持、配合她的一石二鳥之計,桑頌聿表現得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原因在於他不認為她的計劃會成功,太過天真了。她想讓她的寶貝孫子喜歡上面前這個女孩,進而放棄他的教師事業,繼承魏氏財團。
  “這個女孩不停的在賺錢,據征信社給我的報告,是因她在九年前弄丟母親遺留給她和妹妹的共兩百萬元的存款,至於弄丟的原因則無法查出。此外,她將來最大的心願就是設立一間類似流浪動物之家的動物收容所,像這樣的機構若無社會濟助或財團支持,想憑個人的力量維持,是不可能的。你知道你兒子的個性,他絕對會為了她回到魏氏財團來。”
  問題是,她的寶貝孫子可會喜歡上這個女孩?若他們瞭解魏伯堯喜歡的女孩子類型,一切都好辦。但事實上,魏伯堯從十二歲交第一個女朋友開始,每一個女孩的個性和外型都不相同,誰也抓不准他的口味,何況是十幾年不曾和他生活在一起的魏李如和桑頌聿?
  魏李如察覺他那提不起勁、一派懶散的聲調後,立即施用她最常用的招式——條件談判。
  “事情若成功,我就放你自由,成全你和施筱屏。”
  這條件果然讓他點頭答應幫忙。
  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對這計劃抱有任何妄想,誰知道月下老人是否把他倆的小指頭用一條紅線綁著呢?不過今天會晤了這個女孩後,他反而被引起興趣。她是魏伯堯從沒有碰過的類型,也許事情的發展會出乎他們意料之外,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結果會不會如魏李如所願。
  他裝模作樣的再將履歷表快速掃描了一遍。
  “家裏經濟情況不好啊……”他用“你好可憐”的語調喃喃自語,“家裏另有兄弟姊妹嗎?”
  “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還在讀書嗎?”
  “弟弟今年考大……”她一驚,連忙將“學”字硬生生吞回去。“大班,幼稚園大班,妹妹讀國中。”
  “姊弟年齡相差滿大的。”桑頌聿露出一個微笑,毫無預警的又投下一個讓渝湘措手不及的問題。“幼稚園的學費可不比私立高職低吧?”
  渝湘相信她現在的臉色鐵定比桑頌聿手上的履歷表還白。她的大腦細胞飛快的活動著,最後發布一個命令下傳至她的手,她的手立刻偷捏藏在桌下的大腿一把!淚珠配合度極高的隨著疼痛滾落下來。
  “我媽說我和妹妹就是因為沒上幼稚園,加上頭腦又不好,才會一開始就落後人家一大截,更別提趕上了,所以無論如何一定要讓小弟上幼稚園,這樣才不會輸在起跑點上。”
  渝湘唱作俱佳,讓桑頌聿不由得衷心佩服,如果他旗下有演藝公司的話,他頭一個網羅的對象就是她。
  “好,別哭了。”他的話不是安撫,而是命令。
  渝湘立刻停止哭泣,並用手臂將頰上的淚不一併擦掉。
  “宅裏已有兩位女傭,她們因為晚上上夜校的關系,十點左右才會回來,所以我現在需要一個全職的女傭,可以一整天都待在宅裏的。”他抬眼看她,“所有的傭人,除了園丁以外都必須住在這裏,你行嗎?”
  “可以!”她忙不迭的點頭。
  “會料理嗎?她必須准備晚餐和宵夜。”
  “會!”
  “那好,”他放下履歷表,“月薪三萬五,月休四天,由你們三人輪流,若有國定假日則另排休假時間,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
  “明天可以來上班嗎?”
  “可以!”她發出欣喜若狂的燦爛笑顏,桑頌聿頓時愕住了。她的笑容十分甜美,即使戴上眼鏡也無法遮掩她眼中的神采。
  他終于瞭解魏李如選她的原因。
  她的笑容和他的妻子魏芸甯幾乎是一模一樣。
  魏李如是在賭魏伯堯是否有“戀母情結”羅!不錯,三人之中,芸甯陪在伯堯的身邊時間的確比較久,但他好笑的搖頭,真正將伯堯寵在掌心、視如己出的黑人奶媽,在伯堯的心裏反而比較像母親吧?
  渝湘看著桑頌聿一會皺眉、一會微笑的模樣,她不禁懷疑這家人是否在神經上都有問題。一下子是魏李如,一下子是桑頌聿,那另一位“柏克萊碩士”豈不剛好集兩家之大成?完了!以後日子難過了。
  在渝湘正為自己吉凶未蔔的未來發愁時,桑頌聿總算再度出聲。
  “你可以回家去收拾收行了,明早九點來此報到。”
  “我知道了,謝謝!”渝湘站身,恭敬的一鞠躬。“再見。”
  桑頌聿點點頭,等到渝湘離開,他才點起一根煙。
  他不敢奢想計劃會成功,但仍希冀計劃能如預計般順利進行。早些年,他就對魏氏的產業失去企圖心,商場的爾詐我虞,加上五年前喪妻,令他萌生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度過晚年的想法。去年巧遇施筱屏,她為他已乾涸的心靈注入一股清流,為他們的世界打開了另一扇窗。她和他的想法相同,只想悠閒的充分享受這不知何時會終結的生命。只是魏李如不放他走,因為魏氏在魏伯堯投身教職後,呈現後繼無人的情況,而且是魏氏讓他擁有現在的一切,他不能自私的說走就走。
  他昂起頭,朝空中無聲無息的喃喃道:“芸甯,若你中意這女孩,若你成全我和筱屏,請你助我們一臂之力,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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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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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00:35:37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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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家大門外,譚渝湘無所事事的走過來晃過去,手上的行李袋也跟著甩來甩去。來回了兩、三趟後,她踮著腳尖朝裏頭瞧了瞧。
  還是沒人來。
  她再繼續來回走著,又過了一會,總算見到兩個女孩氣喘如牛的跑過來。
  將來就算有人送她,她也不要像這樣大的一棟房子,多累人哪!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倒是不用擔心會有運動不足的現象發生。
  她正要開口招呼,對方已從門縫將她的身子和旅行袋拉進來,並迅速將門關上。
  渝湘尚未從她們突如其來的動作中恢復神志,她們已開始爭相自我介紹。
  “我叫米仲蕙!”其中一位綁著兩條辮子的女孩先搶到話頭,“你可以叫我小米。”
  “我是紀梓霞!”另一位剪娃娃頭,模樣看起來反而比較老成的女孩伸出手和渝湘互握了一下。“叫我蝦子就可以了!”
  “我叫譚渝湘。”渝湘也介紹著自己,“你們可以叫我渝……”
  “魚兒!”小米興奮的嚷叫起來,“我和蝦子昨天想了好久,本來想叫你小魚,但想想已有我小米了,剛好蝦子最近迷上武俠小說,所以決定叫你古龍的《絕代雙驕》裏的男主角名——小魚兒。但去掉小字,只叫你魚兒。”
  “很好吧!”小米和蝦子互相擊掌一下。“我就知道她會喜歡!”小米洋洋得意的樣子,像剛中了統一發票特獎一樣。
  渝湘歪著頭思忖了一會,也跟著興奮的嚷道:“瞧我們三個,小米、蝦子、魚兒,都可以煮一鍋菜了!”
  “是啊!有我們三個,代表年年有餘、生生不息……”小米還在興奮當中,蝦子猛往她的頭上一拍。
  “正常了沒?”
  “你怎麼每次都打我的頭?”小米抱著頭,不滿的抗議。“期末考快到了,萬一考壞怎麼辦?”
  “不差那一下!”蝦子故意裝出鄙視的神情,“反正你每次都在及格邊緣低空飛過,多打一下、少打一下不會有什麼變化的!”說著,又往她的頭上打去,小米連忙轉身閃躲,抓渝湘當箭牌。
  瞧她們像小孩子似的玩鬧著,渝湘的玩心也被激了起來,三個人一路玩鬧著走進大宅裏去。不到一刻鐘時間,三個人就熟稔得像相交多年的朋友般。
  從側門進入大宅後,蝦子大略的把宅裏各個房間的位置敘述給渝湘知道。而她們三人的房間則在主臥室後面,一間小倉庫的隔壁,一人一間單身房。
  “早上六點起床即可,”蝦子邊說,渝湘邊用小筆記本記著。“七點以前將早點准備好。老爺出門後再整理屋子,十一點左右准備中餐……”
  “為什麼?”渝湘停筆發問,“宅裏不是只剩我們三人?需要那麼早准備嗎?”
  “少爺在呀!”小米插話。
  “少爺?”渝湘立刻想起那個害她丟臉丟到家的柏克萊碩士,“他沒有工作嗎?”
  “有呀!不過是晚上,他在補習班教英文。”
  “為什麼?”渝湘又有問題了,“他不是得繼承家業嗎?”
  “誰知道!”蝦子聳聳肩,似乎認為這問題不知道也無關緊要,但小米就不同了,她好不容易抓到談話的對象,立刻滔滔不絕的說起來。
  “少爺從美國回來沒多久,就不顧老爺和老夫人的反對,跑到補習班授課。他好厲害呢!才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就已成為實習界的名師,要求他上課的人,都可以從臺北排到台南了。”她誇張的說著,講得口沫橫飛,一臉崇拜的樣子,活像把少爺尊為神祗了。“除此以外,他還幫出版社寫書,大都是學好英文的訣竅之類的,本本暢銷,幾乎人手一本!”
  我就沒有,渝湘在心裏咕噥著。她的度量的確小了點,因為她一直無法忘記魏李如嘲諷的笑臉,連站在魏李如身邊的男人都在憋忍著笑意,真是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
  小米說完似乎仍意猶未盡,乾脆拉起渝湘的手往後院奔去。
  “我帶你去見少爺。”她興奮的嚷著,也不管渝湘是否說好。
  蝦子見狀想阻止已來不及,她在心裏慘叫一聲,連忙跟上去。
  一到後院,渝湘就看到一個男人半坐半臥在一張休閒椅上,專注的看著手上的書。他的五官對沒有戴眼鏡的渝湘來講,只是朦朧一片,她只看清楚他的頭發,透過樹梢葉縫的陽光正好灑在他的頭發上,閃閃亮的,看得出他的發質相當好。披肩的長發在腦後束成馬尾,垂在肩上。奇怪的是,他雖留著長發,卻不會讓人有輕佻、頹廢和趕時髦的感覺,反而有一種類似古代智者的形象。
  小米拖著渝湘的伯堯的身邊停下,興沖沖的說:“少爺,這是新來的女傭。”
  他連頭也不抬,盯著書的雙眼亦不曾離開過,只張開嘴對後來的蝦子說道:“蝦子,我不是叮囑過我看書的時候,除非天塌下來,否則不准來吵我?”
  他那一口標准得過分的國語真讓渝湘懷疑他是到美國留學,還是到大陸北京去了?
  不過,他的脾氣可真大,那嚴厲的語氣,如果是膽子小一點的人,只怕早嚇得兩腿發顫了。
  蝦子連忙向伯堯道歉,拉著小米兩人往屋裏走。
  “蝦子,對不起!”小米雙手合十放在頭頂上,誠心誠意的道歉。
  “沒關系。”
  “他好凶哦!”渝湘對他的感覺又倒扣十分。
  “沒有的事。”小米急著為他辯護,“少爺只是偶爾語氣會差了點,其實他人很好的,對不對,蝦子?”小米要求蝦子附議,她可不想再出錯了。
  “少爺人真的不錯!”蝦子肯定的點頭。
  看她們慌張的樣子,一定是受他威脅之故,只是不小心打擾到他,就像犯了什麼大錯般,若真做錯什麼事,只怕不止一陣拳打腳踢,還外加倒吊酷刑。
  渝湘抽出口袋裏的眼鏡戴上,想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一轉頭,剛好和正抬起臉朝她們這邊望來的魏伯堯目光對上,她微微一驚,慌忙將頭轉回。
  她按按心跳加速的胸口,偷偷吐一口大氣。憑良心講,他長得不錯,和他父親桑頌聿有幾分神似,都是五官俊挺、眉清目朗的男子。
  “怎麼樣?”面對小米突來的問話,渝湘是滿頭霧水。
  “什麼怎麼樣?”
  “你剛才不是回頭看少爺嗎?很帥吧?”
  “你的口水快滴下來了。”蝦子提醒小米。
  “男人的帥與不帥,取決在於女性荷爾蒙的多寡罷了,外表的相貌只是短暫的,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他應該有……”小米和蝦子同時用手阻止渝湘的長篇大論。
  “小姐,你小聲點好不好?”蝦子先發難,“你巴不得全天下人都聽得到嗎?”
  “我猜你八成被帥哥拋棄過,所以才會有這種論調出現。”小米自以為是的下結論。
  “我沒有。”渝湘迅速否認。
  “別吵了!”蝦子打斷小米還要繼續辯解的話,“真受不了你們倆。”
  進入宅裏後,她們就往廚房走去。
  魏家的廚房不小,擠下她們三人仍有十分餘裕的穿梭空間。淡雅的木頭原色廚具,擁有四個爐口的瓦斯爐下是一個隱藏式的大烤箱;三門大冰箱則順著設計嵌入壁中,整體感覺流暢,簡單且大方,深具歐美風味。
  好棒的廚房,渝湘想。即使是不喜歡下廚的人,待在這樣的廚房裏,也會忍不住興起一顯身手的沖動。而魏家其他的房間和大廳也都承襲這樣的味道和風格,配上歐式別墅的外型,以及看得出經過巧心設計的庭園,不禁讓人感覺這樣的住宅品質,實在不是一般人所供得起的。
  “你們剛才一直在談論少爺,那老爺呢?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渝湘對正埋首於冰箱,不知在忙什麼的蝦子發問。那個“柏克萊碩士”是什麼她不管,桑頌聿才是她真正的目標。
  “老爺人很好呀,很溫和,對我們也不錯。當初就是他鼓勵我們去讀夜校的,學費還是他全數供給的呢!”蝦子回道。
  “對呀!”靠著廚具而站的小米也附和道:“魚兒,如果你打算繼續升學的話,跟老爺說一聲就可以。”
  “不用了!”渝湘連忙搖手拒絕,高中她可是讀過了。“我是這兒的全職女傭,你忘了?”
  “你可以讀日間部嘛!反正你最主要的工作是在晚上。”
  “小米!”蝦子關上冰箱起身,“讀書完全是個人的意願,你就別再傾銷你的好意了。”
  “你真的不想再升學?”小米仍不放棄的追問。
  渝湘搖頭。
  “好了,各位!”蝦子擊掌吸引兩人的注意,“我們該准備午餐了。”
  “現在?”渝湘驚叫,抬起手錶一看。“現在才十點,你不是說十一點才開始准備的嗎?”
  蝦子和小米看著她的眼神,不禁讓渝湘懷疑自己是否問了一個排行十大的爛問題。
  “小姐!”蝦子被打敗似的歎口氣,“煮飯之前不需要先買菜嗎?”
   
         ☆        ☆        ☆
   
  魏伯堯將無線電話換到右邊的肩膀上,火速將左手套進左邊的袖子裏,穿好T恤後,再將它換回左肩。
  “老爸,還有別的事嗎?”他邊穿牛仔褲邊問,聽得出來口氣很趕。
  今早警告過那三個冒失的女孩後,她們果然十分“聽話”的不再去打擾他,以至於讓他睡過頭也不知道。小米和新來的不曉得也就算了,竟連蝦子也沒來叫他,使他不禁懷疑起自己的口氣是否太差了點。
  “今天來了個新人,你覺得她怎樣?”桑頌聿希望自己的語氣沒有洩漏什麼。
  “怎樣?老爸,她剛來第一天,你就急著要驗收成果啦,不嫌太快了嗎?”
  桑頌聿明瞭兒子顯然誤會他的意思了,趕緊解釋道:“我是說人,人長得怎樣?”
  魏伯堯發誓他絕對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桑頌聿從不管下人的容貌,他只管對方的工作能力,今天卻有此一問,似乎有違常理。但趕時間的他,無暇細想,他只希望還有時間可讓他吃完晚飯。
  “我只看了一眼,不怎麼樣,有點矮!”
  矮?桑頌聿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老爸,很抱歉,我現在趕時間,有事晚上回來再談,再見!”未等桑頌聿回答,魏伯堯就把電話匆匆掛掉。
  剛走到二樓,就看到正拾階而上的渝湘。
  “我正要叫您下樓吃飯。”渝湘裝出很恭敬的樣子。
  魏伯堯將書包丟給她,徑自下樓。
  “我給你一張時間表。每逢星期一至五,下午四點以前一定要通知我一聲,星期六和星期日只要記得叫我吃中餐和早點就行了,記得嗎?”
  “記得了!即使天尚未塌下來也要叫你嗎?”她不知不覺流露出以前的說話習慣。
  正走向飯廳的伯堯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回頭睨看渝湘一眼,面無表情的點頭。
  “即使天尚未塌下來。”說罷,他繼續朝飯廳走去。
  渝湘快速的在胸前劃個十字,雙手合掌,喃喃念了聲“阿彌陀佛”,也不管它們並不屬於同一宗教。
  幸虧他沒生氣,否則上工的第一天就被踢出去,未免太丟臉了。她叮嚀自己要記得,人家是少爺,你是女傭,不可以這樣沒大沒小,必須恭敬、恭敬……她像念咒語般在心裏念了幾回,心想,這樣總該記住了吧!然後走向飯廳等候少爺的指示。
  未等她走近,伯堯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那……女孩,你幫我從鞋櫃裏拿球鞋出來,藍黑色的NIKE。”
  魏家的鞋櫃有兩個,渝湘記得蝦子曾告訴她,少爺的鞋櫃是靠左邊的那一個。她打開上面的櫃門,裏頭排列整齊的球鞋至少有三十只。
  他打算開家球鞋店嗎?渝湘又忍不住咕噥。
  當她拿出指定的藍黑色NIKE放在地上時,伯堯也正好吃完飯走出來。
  他穿上球鞋,配上一身的T恤和牛仔褲,以及渝湘手中的大書包,看上去就像是正准備呼朋引伴到籃球場上廝殺一番,一點教書先生的樣子也沒有。
  魏伯堯接過書包後說道:“待會蝦子她們去上課後就剩你一個人,自己要小心點。”
  渝湘點頭,表示聽到了。
  伯堯剛推開門,像想到什麼似的又轉回身,從書包拿出一張名片交給她。
  “若有什麼無法解決的事,就打電話到補習班找我。”他露出渝湘今晚看到的頭一個笑臉。“當然最好是用不上。”
  渝湘習慣性的按按心跳突然加快的胸口。她是哪根筋不對了?竟會對他的笑顏有反應。希望她的臉並沒有出現暈紅,免得又為魏家添一個茶餘飯後的笑話。
  “請慢走。”渝湘必恭必敬的做個四十五度鞠躬。
  魏伯堯略微皺眉,似乎對她的動作不大滿意。
  “再多加三百一十五度就好了,這樣我會更滿意。”意思是要她直立站著即可。
  渝湘張口結舌的瞪大眼,這明明是蝦子叮囑她在少爺及老爺出門前都必須做的一項禮儀,難不成是她哪里做錯了嗎?
   
         ☆        ☆        ☆
   
  魏伯堯走後沒多久,蝦子和小米也預備出門。
  出門前,蝦子和小米突然露出一副似有隱諱,有些害怕的模樣,悄聲對渝湘附耳道:“魚兒,你晚上一個人在這裏要小心點。”
  “為什麼?不安全嗎?”渝湘一臉驚駭。
  “不是不安全啦!”小米也不知該怎麼說,“這棟房子有點……”她故意不把話說完,弄得渝湘心裏毛毛的。
  “有什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也知道夫人在五年前過世,自此以後,若有人單獨待在屋裏,夫人就會現身來找他聊天…”
  “別說了!”渝湘大喊一聲,她可以感覺到冷風正從全身上下的毛孔鑽入。“什麼時代了,還相信那些怪力亂神?!”
  蝦子拉起她的手,偷塞一樣東西在渝湘掌心。
  “做人不要太鐵齒。”
  她們兩人離開後,渝湘才敢把一直緊握著的拳頭打開,一個紅袋子的平安符赫然映入她的眼簾。渝湘一驚,立刻甩掉它,後覺不妥,又將它撿起來。
  她邊顫抖邊環顧偌大的客廳一遍。
  “不可能的。”渝湘告訴自己,即使現在她害怕得要命,仍強打起精神快步朝沙發走去。“現在天還未暗,還不會出現……”她突然憶起以前有人說過,傍晚正是鬼魂開始活動的時候。
  “不可能的!”渝湘企圖用大喊來驅散心中的恐懼,壯大自己的膽子。突然,一聲物體落地聲傳進她的耳裏,嚇得她呼吸和思考力都霎時停止。
  室內靜悄悄的,只聽到外頭歸巢鳥鳴聲。她定下心神注意周圍,才發現是自己不小心勾到電線,把沙發旁的立燈給絆倒了。她大松一口氣,七手八腳的把立燈扶正,整個人像力氣被抽光似的般癱在椅子上。
  尋著搖控器,按下電視開關,兒童的笑語聲頓時溢滿整個室內。
  渝湘的眼睛死盯著電視熒光幕,雙手捂住耳朵。她決定了,不論看到或聽到什麼,都不予理會,心裏則不停的念著“阿彌陀佛”,希望夫人別來找她喝茶聊天才好。
  節目到一個段落,女明星正巧笑倩兮的介紹家電製品時,電話鈴聲突然大作,渝湘的三魂七魄頓時被嚇跑了一半。待弄清楚聲音出處後,她有股想哭的沖動。
  老天,看樣子鬼還沒出現,她就先被自己給嚇死了。
  “喂,這裏是魏宅,你好,請問哪里找?”
  “渝湘,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禮貌了?”
  一聽到澄怡清亮的嗓音,渝湘頓時如釋重負,淚珠也隨著鬆弛的神經滾落而下。
  “怎麼了?”澄怡一聽到她的哭聲,人也跟著發慌。“魏家的人欺負你嗎?”
  渝湘哭了好一會才有辦法說話,她邊抽噎邊把蝦子和小米說的話轉述給澄怡聽。
  渝湘從小就怕黑、怕暗,晚上睡覺一定得亮著燈,凡是恐怖電影、恐怖漫畫和鬼魂怪談,渝湘絕對不看、不聽、不碰,經驗告訴她,那些東西會使膽小如鼠的她即使點燈也照樣一夜無眠。
  “渝湘,你別哭,我問你,你現在幾歲了?”她得想辦法降低渝湘的恐懼。
  “跟你一樣,二十二啊!”
  “你以前有沒有看過……那種東西?”
  “沒有!”
  “那就沒事了!不是有人說過,二十歲以前不曾目睹過靈異現象,以後就不可能會看到嗎?”
  “真的?”澄怡的話如同救命符,讓她的心放寬不少。
  “而且,如果你害怕的話就出來嘛,別呆在屋裏。”澄怡建議道。
  當初她怎麼沒想到呢?徒讓恐懼害怕壓得喘不過氣來。可是,魏宅目前一個人也沒有,她走了誰看家?
  “不如這樣吧,你和我去逛街,我今天看到一件衣服好漂亮,你跟我去瞧瞧,看適不適合我。”
  “可是……魏家現在一個人也沒有,我可以出去嗎?”
  “他們幾點回來?”
  “十點左右吧!可是老爺就不一定,他隨時都可能會回來。”
  “這樣啊!”澄怡沉吟一會,“算了,乾脆我陪你講電話,等到桑頌聿回來再掛電話。”
  “太好了,澄怡,謝謝你。”渝湘高興的只差點沒對話筒親吻下去。“對了!你在公司怎麼樣?”
  “還好啦!另一位內帳會計人還不錯,這幾天我把該學的記起來,可能過兩天才能查。”
  “你要小心點,別被人家發現,否則就完了。”
  “安啦!你呢?你那邊如何?”
  “小米和蝦子人不錯,少爺的脾氣比較差……”渝湘突然停止談話,而且許久許久都不曾出聲,澄怡甚至無法確定她是否還在電話那頭。
  “渝湘,你怎麼了?還好嗎?”
  “澄怡,怎麼辦?”渝湘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歸顯透露著驚慌。“樓上……樓上有怪聲音,有走路的聲音,會不會是……會不會是出現了?”
  “我想不會吧!”澄怡也被感染到緊張的情緒,聲音不如先前穩定。
  “我該怎麼辦?躲起來還是逃出去?”渝湘死命的盯著樓梯口,隨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緊繃的神經幾已到斷線邊緣。
  “先……先躲……”澄怡話還沒說完,即被渝湘的尖叫聲嚇得膽子都快破了,包括正站在樓梯口冷眼瞪視渝湘的那個人。
  “踩到蟑螂了嗎?”魏伯堯的語氣可沒有開玩笑的成份存在。
  “少爺,你怎麼回來了?”渝湘的心髒因适才的驚嚇仍“卜通蔔通”的快速跳著。
  “東西忘了拿。”他淡淡應一聲,舉步下樓。
  他就知道慌張必出錯。匆匆趕到補習班後才發現上課的講義忘記帶,其中還包括欲給同學的那一份,只得把原擬於最後五十分鐘所舉行的小考提前,並拜託一位課輔老師幫他監考,自己一路抄小徑,風馳電掣的趕回來,約花了二十分鐘才回到魏宅。
  “您從哪里進來的?我怎麼沒發現?”她的警覺心真的差得可以了。
  魏伯堯沒有回答,他指指渝湘尚握在手裏的話筒,說道:“電話不要緊嗎?”
  渝湘這才記起話筒另一端澄怡的存在,她連忙告訴澄怡待會再打給她,隨即放下電話。
  “我從後門的安全梯上來,所以你才沒有看到。”他拿出一張塑膠卡片和一枚紙片交給她,“出門時利用這張磁卡打開大門的保全系統;進來時也得用這張卡片和密碼執行切斷。紙上寫的是密碼及各式門窗號。門窗一旦關上,系統自動執行,所以出門前切記得先到飯廳隔壁的小房間執行切斷,否則我們就得到警察局去保人了!”
  “大宅有保全系統?”渝湘看看卡片又看看魏伯堯,怎麼沒人告訴她?
  魏伯堯早就料到蝦子和小米會重施故技。
  忘了是第幾個新來的女孩被帶到警察局後,發卡的工作就落到魏伯堯身上。今天因為太匆忙,只記得給名片而忘記給卡片,而蝦子和小米這兩個喜好作弄人的女孩,是絕不可能主動把卡片拿給新來的。
  只怪老爸實在太縱容她們了。由於在工作方面好得讓人挑不出毛病,所以她們常用的惡作劇伎倆,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去理會,誰知她們就更無法無天的玩下去。
  他記得他在這兒住了快兩年,而新來的女孩最高紀錄是待了一星期,不曉得這女孩能待多久。
  瞧她仍驚魂未定的模樣,蝦子一定又瞎謅什麼夫人會出來找人喝茶聊天的故事嚇她了,這兩個女孩真是惡性不改。
  “我得走了。”他已比預定時間晚了五分鐘,“沒事你可以出去走走,十點以前這個家是不可能有人會回來的。你只要來得及做宵夜即可。”
  等魏伯堯的身影離開她的視線後,渝湘立刻撥電話給澄怡。
  “我陪你去買衣服。”
  她再也不要在這鬼屋待上一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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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魏家不到三天,渝湘已可斷定蝦子和小米一開始所表現出來的熟絡、好相處完全是一種假像。
  第一天晚上,十點左右蝦子她們回來後,渝湘便把當時的情形告訴她們,沒有任何安慰的話也就算了,蝦子竟還笑得前仰後合,最後索性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盡情笑個痛快;小米更誇張,躺在床上打滾,還不停的揮動雙腳。
  “我們是跟你開玩笑的。”蝦子趁著喘一口氣的空檔說道:“我和小米住在這快四年了,若夫人真有此癖好的話,我們早溜了,還留在這等著警告你?少呆了!”說完,又忍俊不住的大笑出聲。
  一次偶然中,蝦子她們發現渝湘怕高,就故意叫她去清洗陽台和擦拭窗戶上頭的氣窗。
  “你長得比較高嘛!”她們用這個理由硬逼著渝湘爬上去。然後在渝湘兩腿發抖、雙眼緊閉的做清掃工作時,才以一副體貼的口吻詢問她怎麼了。在渝湘告訴她們原因後,她們裝出驚訝和一臉歉然的頻頻道歉,而她,竟還傻傻的接受道歉,直說不是她們的錯。天曉得她們在渝湘轉過身去時,在背後偷笑了多少回。
  若是細細回想,不難發現大宅設有保全系統的事,是她們故意隱瞞不說的,存心等著到警察局看笑話。再往前推論,恐怕連她剛到此地,在門外苦等十幾分鐘也是她們故意拖延時間來開門,然後再裝出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
  兩個小惡魔。
  渝湘知道她們故意整人是因為看不起她。除了她們是這裏的元老以外,她的年紀小及學歷不及她們都是重點原因。
  渝湘終於可以體會“虎落平陽被犬欺”的鬱卒心情。整理清潔的工作她的確比不上她們,料理方面的技術亦平凡無奇,整她的遊戲仍會繼續下去,難過的日子不會解除,長此下去,別說三個月,恐怕不到一個星期她就會脾氣爆發,自爆實情,然後卷舖蓋走人。
  她得找出什麼可以讓她們平等待她,甚至信服她的事情來,她得仔細想想。
   
         ☆        ☆        ☆
   
  七月盛暑天,外頭陽光是刺眼的亮。渝湘一手遮著陽光,另一手吃力的提著水桶來到外頭,將桶子交給正用心修剪花草的園丁。
  “水梨,這是我剛才洗樓梯剩下的水。”
  “沒有加清潔劑吧?”水梨懷疑的盯著水桶裏的水。他本名叫黎勤,蝦子和小米自作主張的堅持叫他水梨,直說這樣比較親切。水梨尚就讀農專時就固定星期一、三、五到魏家整理庭院,今年六月中旬剛畢業,據說再過一個月就得去報效國家了。
  “不信可以檢查嘛!”
  水梨撥弄裏頭的水一會,又將鼻子湊近聞了聞,確定沒有加清潔劑後,才將那桶水倒進他慣用的澆水容器裏。
  魏家清掃後的水如果事先沒有加入清潔劑的話,大都交給水梨處理使用。自從有一次小米拿了一桶含地板清潔劑的水給水梨,害死了好幾株太陽菊後,水梨對後來的水都得先檢查一番才敢使用。而造成這件憾事的禍端小米竟然是水梨的女朋友,真令渝湘感到不可思議。印象中,她從沒聽小米說過水梨一句好話,她別把水梨的祖宗八代說得無臉見人就謝天謝地了。
  接過空桶子,渝湘由側門進入主屋。僅一道門之差,外頭是酷熱難耐、陽光刺眼,裏頭卻是清淨乾爽的冷氣。
  渝湘轉頭瞧在屋外頂著大太陽,幾乎可用汗水來澆花的水梨一眼,他對花草的熱愛程度令她好生佩服,魏家能擁有如此生氣蓬勃的庭院,他功不可沒。
  伏案於桌前改學生考卷的魏伯堯,招手叫喚呆站在門前的渝湘過去。
  “沒事的話,幫我計算一下分數。”他將旁邊的一小疊考卷挪到對面,並拿一枝紅筆放在上面。“請坐下。”他指著對面的沙發。
  渝湘本想拒絕,轉念一想,人家是老闆,怎可不從呢?況且只是加法而已嘛,有什麼好怕的!堅定信心後,她將桶子置於一旁,准備專心對付眼前的數字。
  沒多久,魏伯堯便將剩下的二十幾張考卷改完了,他將考卷挪到渝湘面前後,一時找不到其他的事做,乾脆打量起眼前的女孩來。
  因為在桌上做事屬於近距離,渝湘就把那副兩眼各三百度的眼鏡置於一旁,魏伯堯這才清楚的看清她的面容。
  記得他初見她的印象是什麼?土氣十足?他好笑的搖頭,看樣子他一向引以為傲的看人眼光似乎已不靈光了。她有一雙靈活靈現、像會說話的漂亮眼睛,一張揉合著天真與純稚的清麗臉龐,不是什麼令人驚艷的美女,倒像是鄰家的可愛小妹妹。
  他眼光往下落,看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扳手指算分數,算完一次後怕有錯,用紅筆先輕輕的寫在一角,直到驗算無誤後,才敢大膽的在分數格填上。魏伯堯越看越覺得有趣,直到渝湘算了三張考卷後,他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渝湘停下動作,滿臉困惑的望向魏伯堯。
  “你智商測驗多高?”他問。
  “智商測驗?”渝湘搖搖頭,“不知道。”
  “我聽說你們進入國中時有一項智商測驗,裏頭的題目全是算術題,照你這樣的速度,可能連幼稚園學生算出來的題目都比你多。”
  魏伯堯那口標准得過分的國語令渝湘覺得刺耳至極,他的笑聲更令她感到厭惡。
  “你一向以諷刺別人來提升自己的優越感嗎?”渝湘只要情緒激動,臉就紅得有如蘋果。“人的一生中多少都會有一、兩件事不拿手,就像有些人一百公尺只能跑二十秒,有些人怎麼勤練歌還是唱得不好,就像我怎麼想改,還是習慣用指頭輔助計算。你年紀比我大,年紀大的人就該有年紀大的樣子,不該嘲笑別人的小缺點,你的作法只會暴露你的自大、驕傲、膚淺、沒同情心、頑固、不知變通……”
  “喂喂喂!”魏伯堯趕緊出聲阻止她,這女孩怎麼越罵越起勁?!“我並無惡意,我只是好奇,若有冒犯,我道歉,OK?”
  當魏伯堯出聲阻止她時,渝湘立刻記起自己目前的身份。
  老天!她竟然當面批評起老闆的兒子?這是以下犯上的不尊敬行為,她真是不想活了。
  她沒料到的是魏伯堯非但不生氣,還主動向她道歉,這不由得令她呆愣住。印象中他的脾氣滿大的,光是嚴厲的語調就足夠可讓人雙腿打顫,現在卻……她越想越迷糊,人的性格真是難捉摸,有人說過人類是矛盾的個體,大概就是指他這型人吧!哪像她,喜怒哀樂總是表現在臉上,常一個眼神、一個皺眉,別人就輕易發覺她的心思。有時渝湘真希望自己也是心機深沉的人,才不會那麼容易就被一眼看穿。
  “是我反應太激烈,對不起?”渝湘坐在椅子上朝他鞠躬,額頭險些撞到桌面。
  “那就是彼此都有錯羅?和解!”他的雙手在空中畫個叉,逗笑的模樣讓渝湘不由得也跟著笑了。她甜如花蜜的笑容讓他有些微失神、些微迷醉。
  “你笑起來的模樣很讓人心動。”他由衷的說道。
  渝湘被他毫不掩飾的真心贊美弄得手足無措,暈紅染上雙夾,久久不曾褪去。
  她的嬌羞樣子可愛極了。魏伯堯戀戀的望著她的面容,這種心動的感覺似乎已很久未曾有過。
  “來這之前,你曾做過什麼工作?”
  “之前……”渝湘費力回想她曾利用長假做過的打工,“曾待過食品工廠、鞋店……等等。”她不想說太多,說得越多越容易露出馬腳。
  “工作輕松嗎?”
  “輕松?不一定耶!得看時間和工作性質。”
  魏伯堯意味深長的瞟了一眼渝湘十指交叉的纖細手指。“你的手很漂亮。”
  渝湘猜測自己的血色八成又從臉上褪去了,因為她看到魏伯堯的眉心微微聚攏,那代表疑惑與不解。
  “我媽……我媽說女孩子要懂得讓自己隨時保持幹淨和清爽,這樣才會得人疼。尤其是手,它等於第二張臉,當然更要注意修飾。”她暗咬下唇,淚水浮上眼眶。“少爺是認為我做事不盡心,有偷懶怠惰之嫌嗎?”
  女孩子是淚水做成的嗎?否則怎麼可以說哭就哭呢?
  “我沒這意思!”伯堯連忙否認,萬一她號啕大哭,他可就不知該如何收拾了。他情不自禁的再次望向那雙不論擺出什麼動作都好看的白玉小手,眼睛倏然睜大,他看到一樣不該出現在一雙勞動者手上的東西。
  “你右手中指有筆繭,這是經年累月拿筆所形成的,你的工作需要如此嗎?”
  她是不是和他們父子倆八字相克?要不然怎麼兩人都喜歡用問題找她麻煩?而且每一個都令她險險招架不住,她甚至無法確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有破綻,而下次是否還得另想一套好自圓其說……她欲哭無淚的想,也許一開始就不該說謊,反正魏李如說有辦法將她弄進來,她何苦去操心?弄得現在謊言一個多過一個,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再下去她一定會被反困其中,無法動彈。
  “我喜歡畫畫!”事實上她不僅算術差勁,全身上下更是找不到所謂的美術細胞。“我夢想當一名漫畫家,有空就拿筆練習,筆繭大概是這樣形成的吧!”
  “真的?”笑意在魏伯堯眼裏加深,他從考卷底下抽出一張白紙給她。“我一向欣賞能將背景人物畫得栩栩如生的漫畫家,他們帶給社會的娛樂功能實在功不可沒。既然你常練習,功力必定深厚,畫張原稿讓我珍藏吧。”
  渝湘慘白著一張臉,瞪視面前和她同臉色的白紙。何時雪球已大得足以將她整個包住?
  “別忘了落款!”魏伯堯指指角落,“等你成名時,我會將它裱框起來。”
  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渝湘咬著下唇,遲疑著不敢下筆。
  “怎麼了?在構思圖樣嗎?”他的話似乎隱藏深意,莫非他在懷疑什麼?
  渝湘思忖著,此劫橫豎逃不過,先畫再說。
  原子筆一揮,她在紙上快速塗抹著,不消兩分鐘,她已完成大作,且不忘簽上自己的名字。
  幸虧姓名是真的,她安慰自己。
  魏伯堯必須用手捂住嘴,才不致使自己笑出聲來。
  真是傑作。
  一張又圓又大的臉,芝麻綠豆般的小眼,只有三隻指頭的手拉扯下眼皮,吐著舌頭朝他扮鬼臉。背景是英文字母M型的連綿山脈,太陽剛升起,面積和主角的臉一般大,女孩的旁邊有棵樹,形狀有如廟街前賣的蓬鬆棉花糖。
  “你很想笑是嗎?”她像賭氣似的翹起嘴,“你笑沒關系,反正我已習慣了。”
  他把圖還給她,指著女孩光禿禿的頭頂說道:“她穿著裙子應該是一位女孩,你打算讓她當尼姑不成?”
  渝湘立刻添上如無限大值符號似的蝴蝶結,並在上頭加上三根頭發。
  “很可愛……”魏伯堯拼命忍住笑,“……也很好玩。”
  “更可笑是嗎?畫得醜兮兮的卻夢想當漫畫家,根本就是夜郎自大,癡人說夢!”她故意加重語氣,好增加話裏的可信度。
  “不!”他正正顏色,“你用不著如此貶損自己,我倒覺得你的畫筆調簡單、清新幽默,或許可朝四格漫畫之類的進行,那也不失為一條好途徑,不是嗎?”
  望著他真誠充滿鼓勵的笑容,渝湘突然覺得不知所措,低下頭,訥訥的道謝。
  魏伯堯瞧一眼底下俐落的簽名。
  譚渝湘……這就是她的全名。
  “名字簽得很漂亮!來這兒時蝦子她們沒幫你取綽號嗎?”
  “有,她們叫我魚兒!”她合起雙掌,向前做一個游水的動作。
  “魚兒?”他笑,“她們就喜歡用食物為名。”
  “少爺,你呢?她們有沒有幫你取綽號?”
  魏伯堯愣了一下。
  “沒有!他們哪敢?”
  渝湘懷疑的看他一眼。
  “你改好了嗎?”他轉變話題,“我看看。”
  一看到分數欄的數字時,他真的呆了,上頭的字體和他的一模一樣,不曉得的人真會以為此乃出自他筆下。
  渝湘察覺他的疑問,連忙解釋,“我喜歡模仿別人的字體。”
  考卷上只有幾個小小的數目字,僅僅這幾個,她就有辦法抓住他字體的特性,甚至連系的位置也學得一模一樣。
  “厲害!”他豎起大拇指,半認真、半挪揄的說:“小時候常以這種天份偷簽成績單吧?”
  “我成績很……”她慌得立刻住嘴。面試當天才告訴桑頌聿自己功課不好,剛才差點又洩底。“我很誠實,即使考不好也不會暗藏考卷、偷簽成績單。”
  魏伯堯同樣以懷疑的眼神斜睨她一眼。
  “剩下的我自己來,你去做你的事。”魏伯堯將她桌前的考卷收回。
  “那……”渝湘指著桌上的傑作,又指指自己。
  “你不是送我了嗎?”他迅速藏入試卷底下。
  “你真的要?”渝湘訝異。
  “我會無聊到去戲弄你嗎?去做事吧!謝謝你剛才的幫忙。”他揮揮手,低頭繼續打分數。
  魏伯堯……渝湘在心裏默念他的名字。多奇怪的人呀!還是所謂的第一印象真的不准?不過……她順順自己的呼吸,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她總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心跳也會在不自覺中加快,離開之後仿如剛打完一場戰爭般疲累,全身虛脫而無力,緊張的感覺卻仍揮之不去。是擔心自己的謊言不慎被發現吧!可是更奇怪的是,剛才他要她離開的時候,她竟有種不想走的渴望。
  難道……她的臉不可抑止的發熱。怎麼可能?她來這才不過三天,而他,也只不過見過幾次面而已,不可能會有這種事,不可能,絕不可能!她一邊搖頭,一邊念咒般的喃喃自語,這是她安定心神的方法。冷不防背後傳來一聲叫喚,當場嚇得她三魂七魄飛掉大半。
  轉身定睛一看,是魏伯堯,他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後。
  “有什麼事?”她問,緊張的感覺又襲來。
  “你忘了眼鏡。”他低下身幫她戴上,動作輕柔得讓渝湘忘了什麼叫呼吸、什麼叫感覺、什麼叫心跳。
  他略皺眉看著她戴上眼鏡的臉龐,一雙秋水明眸就這樣被遮蓋住,清麗脫俗的小臉亦變得平庸。可是他又無端的覺得高興,有眼鏡的存在才不會讓其他人有機會知道眼鏡下的另一種風貌。
  “常戴著才能看清楚。”他的叮囑含有自己的私心,但渝湘是不可能察覺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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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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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掉抽油煙機後,渝湘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自眼角餘光中,她瞥見已放學的小米和哭喪著一張臉的蝦子。
  “我死定了。”蝦子重重坐在椅子上,只差沒大聲哭出來。“今天我們統計學老師發給每人一張考卷,要我們回家查書將式子和答案填寫出來,這張考卷的成績占這學期總分的一半。”
  “這不等於放水嗎?”
  “你懂什麼?”蝦子瞪渝湘一眼,“條件越寬厚的題目越困難。班上統計學成績前三名的同學見了試卷也只有歎氣的份,看樣子我這科真的會完蛋。”
  “有什麼關系?”小米不以為然,“反正你其他科都是一級棒,這科差點也不會留級。”
  “你說什麼風涼話呀?”蝦子氣得哇哇叫,“我是拿獎學金的優秀學生,期中考就因這科而滑落到第十名,若不趁期末考將成績拉上來,第一名的寶座就得拱手讓人了。我數學一向八、九十分以上,為什麼遇到統計學就沒轍?”她氣惱的捶著椅子。
  小米聳聳肩、攤攤手,愛莫能助。
  渝湘在心裏掙紮著,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如果她解決了蝦子的難題,她的地位可能會因此而有所變動,當然也可能會和預期相反,如果蝦子心胸狹小的話。
  其實渝湘並非欠缺乏邏輯觀念,應用能力也不差,可是她就是對加減乘除敏感,計算機的使用更是智障,老是不知到底按錯哪個鍵,每次出來的答案都不盡相同。
  澄怡老愛拿這件事取笑她,還不忘幸災樂禍的笑道:“上帝是公平的,人沒有所謂完美。即使你頭腦再棒,他仍不忘加一、兩個缺點好維持均衡。”
  也因此每臨到考數學,渝湘總是不到十分鐘就把第一題至最後一題的式子大致列好,公式也預先寫在旁邊,餘下的五十分鐘則全力投入計算之中。即使她已盡其所能加快速度,但下課鈴聲響起時,她的考卷仍有三分之一的答案是空白的。若遇到重視過程的老師,或許會給些分數;但若是碰到重視結果的老師,就只有自求多福了。她還記得接下第一份有關運算的作業時,所花時間遠超過預定的兩倍以上,完成之後還麻煩澄怡幫她驗算一遍。她向來不喜麻煩人,所以乾脆推掉所有和數字運算有關的作業。
  不過這次情形不同,她可以只列式子,由蝦子自行運算,那就萬無一失啦!
  “課本和試卷借我看一下好嗎?”
  “有什麼用?你看不懂的啦!”蝦子完全是輕視她的語氣。
  “好奇嘛!人家想看看是什麼東西會讓你這麼頭痛!”
  蝦子這才把課本和試卷遞給渝湘,在她接過之前還不忘加句:“別弄壞了!”蝦子一向視書如命。
  渝湘點點頭。“范圍是哪幾章?”
  “四到八。”
  渝湘將第一章到第八章的重點摘要迅速看了一遍,再將重要例題瞄個大概,並不時拿出考卷互相比對著,找出較有關聯的公式及例題,很快的,她心中已有了譜。
  “筆借一下。”她向蝦子伸出手。
  仍在發牢騷的蝦子無意識的照著她的話做,等注意到時,渝湘已在列第二題的式子了。
  “你在幹嘛?”蝦子想搶回她的考卷,卻被渝湘的手擋住。
  “拿出計算機把第一題的答案算出來。”
  “別開玩笑,考卷還我!”
  “如果你想挽回這科就照我的話做!”蝦子被她的氣勢嚇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譏。
  小米推推她。“你就讓她寫寫看,總比空著一張白卷好。”
  蝦子不情願的拿起計算機,照著第一題的式子按出答案。列完式子後,渝湘又回過頭依著蝦子算出的答案在尾後的附表找出數值,再由蝦子計算,最後作出取捨決定,將需要畫圖的題目補上圖表,一切總算大功告成。
  揉揉發澀的雙眼,渝湘將眼鏡戴上,拉過蝦子的手腕看了一下。
  “老爺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糟了!”小米發出一聲驚叫,接著不好意思的吐吐舌。“老爺他們今晚有事,遲些才會回來,要我告訴你不用准備宵夜,可是我忘了。對不起。”
  小米的嘴巴在道歉,眼神卻全然不是那回事,渝湘立即洞悉她的想法,她是故意忘記的。罷了,一切就看這張試卷的成績了。
  在一旁的蝦子盯著已填得滿滿的試卷,上頭寫得好像真有那麼回事般,可是魚兒才國中畢業,怎麼會懂得統計的演算?
  相信和懷疑互相摻雜,蝦子再瞧了一眼後,將考卷折好放進書包。誠如小米所言,不論這些答案的正確度有多高,總比空著一張白卷好。
   
         ☆        ☆        ☆
   
  人還沒進屋,小米的聲音就清晰可聞的傳進渝湘耳裏。
  “魚兒、魚兒!”她邊叫邊嚷的沖進飯廳,“告訴我,你怎麼辦到的?蝦子那張考卷八五十分,全班最高分呢!”
  隨後進來的蝦子神色有些不自然。
  “班上同學問我怎麼解題的,我全說不知道。”蝦子一屁股坐下,“丟掉的十五分在於我的計算錯誤,你的方法和式子則毫無瑕疵。”
  她看起來不大高興,渝湘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八十五分耶!”一旁不知情的小米還興沖沖的說著,“我的成績若能及格就很滿意了,哪敢指望拿全班最高分?魚兒,你頭腦這麼好,怎麼不繼續讀下去?”
  “家裏經濟不好。”渝湘隨便找一個理由推搪過去。她擔心蝦子的反應,若真的老羞成怒,渝湘未來的難相處將會轉換成精神方面。
  “老爺會幫你的,錢方面根本不用擔心。”她早該知道小米不是輕易放棄追問的人。露出有些尷尬的微笑,她又找了一個理由。
  “我也不是很喜歡讀書的人。”不到五天,她說過的謊言已不是用指頭數就可以數得出來。將來嗝屁之後,排在前頭拔舌的恐怕不是失秀楨而是她了。
  “學歷在這個社會是很重要的,難不成你想一輩子待在這裏?”
  “我……”
  “小米。”一直沉著臉的蝦子這會臉色更難看了,“別干擾別人的意志,也別傾銷自以為是的關懷與好意。”
  小米嘟了嘟嘴,不情願的閉上嘴巴。在她眼裏,蝦子猶如偶像般,是一個令她崇拜的人物,她聰明、成績好,辦事能力更是一級棒,老爺還打算等她畢業後將她送到國外,學成歸國後再為魏氏財團效力。自己就不行了,雖然老爺也有意思將她引進魏氏,但她瞭解,自己大概只能當個普通職員,平平凡凡、安安穩穩的過一生,而蝦子,她的未來則是無可限量。小米對她的羡慕和憧憬,演變成現在對蝦子的服從,是故,她對蝦子一向言聽計從。
  “魚兒!”蝦子從書包拿出試卷和課本,神色有些窘,雙頰則一片緋紅。“如果你有空,不妨教我如何解這些問題。”
  微笑從渝湘的嘴角綻開。
  她曉得了。或許蝦子裏心多少有點不舒服,但那是正常反應。對蝦子來講,習得學問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其他的,她有足夠的意志力將它拋開。渝湘以後的日子不僅會有所不同,而且她有預感,她們會成為好朋友。
  “好!”她應道,拉開椅子在蝦子的旁邊坐下。
   
         ☆        ☆        ☆
   
  期末考結束後,蝦子和小米的暑假正式開始,渝湘也就不用再一人獨自在家了。關于調查桑頌聿方面,她和澄怡目前都毫無進展。薛澄怡是因為發薪日的來到,和另一個內帳會計忙得不可開交,發薪日過後,則要計算貨款及其他事項,恐怕得等下旬才有時間。渝湘最主要的阻礙仍在於蝦子和小米。她們兩人分別主管桑頌聿和魏伯堯的書房整理工作,若遇假日,則由另一人代為清掃,所以怎麼輪都輪不到渝湘頭上。渝湘表示輪休時可由她代理,但被拒絕了。雖然她倆已不排斥渝湘,但在這方面卻十分堅持。
  “老爺和少爺書房的擺設向來有一定的位置,若不慎弄亂了,將會影響其工作效率,所以還是由我和小米負責即可。”蝦子如是說。
  那偷溜進去吧!問題是書房僅有兩把鑰匙,一把在主人那,一把在清掃者身上。不用時,房門一律深鎖,渝湘毫無機會。
  難道她真的註定一無所獲?她幾乎可以看到魏李如嘴角浮出的冷笑了。
  蹲坐在太陽花花圃前,渝湘的氣歎了一次又一次,方法想了一個又一個,但沒有一個是可行、可通的。太陽花生長得昂然又驕傲,和佝僂蹲在一旁,上方一片陰暗的渝湘恰成強烈對比。
  “阿湘仔、譚阿湘!”像怕被人發現似的,又輕又低的聲音傳進她的耳裏。她詫異的抬頭,四處張望。
  “這邊啦!方向癡!”大門口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正不斷向她揮手。
  在看到對方後,渝湘又驚又喜,三兩步就沖到門口,她的手高高揚起,穿過鏤花空隙,停在男孩的臉上。
  “你這個沒大沒小的傢伙,誰教你直接叫我名字來的?”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男孩,標准的茶壺姿勢。
  “拜託!”男孩委屈的按著剛才被揍的臉頰,“我本來是叫你姊姊的,可是你都沒聽到,我才改叫名字的。”
  “真的?”她挑起一邊眉,不大相信。
  男孩抬起右手,左手貼於胸口。“發誓!”很正經的表情。
  “好吧!勉強相信。”她很勉為其難。“你來幹嘛?”
  “看你呀!老爸說你放暑假也不回家一趟,很不高興呢!孟湘那傢伙是一考完就和同學環島去了,老爸更是不高興加三級。就我這乖兒子最可憐了,在家當炮灰。”他抓著胸口,只差沒掉眼淚。“還有你那兩只狗、三隻貓,只怕早忘記主人是長什麼樣了。”
  “再過兩天我排連假一定會回台中一趟的。”
  “我們一定要這樣講話嗎?”譚彥緒指指鐵門,“好像探監一樣。”
  “你等一下。”
  渝湘進屋切斷門口的保全系統,再出來時,赫然發現魏伯堯就站在渝湘剛才站的地方,高大的身子把譚彥緒完全遮住了。
  警鈴在她心中大響。這下慘了,萬一彥緒同他說了些什麼,不就全都玩完了?
  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准備好隨時接招。
  魏伯堯在看到渝湘後,指指外頭的人說道:“他說他是你弟弟?”
  渝湘點頭,不明白他唇邊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從何而來。
  “現在的小孩發育真好,才讀大班就這麼高了。”
  他的話比一枚原子彈的威力還大,震得她差點就暈過去。“他……他不是我親弟弟。”渝湘朝彥緒使個眼色,“他是我一位朋友的弟弟,雖然我們年齡差不多,但他都叫我姊姊。”
  譚彥緒雖不懂渝湘在講什麼,但仍合作的點頭。
  “我們的感情就像姊弟一樣好。”譚彥緒將手擱在渝湘的肩頭,渝湘立刻附和。
  魏伯堯皺眉瞪著渝湘肩膀上的手。
  “既然如此,就不妨礙你們敘舊了。”
  魏伯堯一走,渝湘頓感全身無力,靠在譚彥緒肩上。
  “老姊,他是誰呀?個子高得嚇人,我一七六,他大概有一九○吧!”
  “魏家的少爺,美國吃牛肉長大的。”
  “好了!”譚彥緒將她拉開,“你該解釋何謂朋友的弟弟了吧?”
  “說來話長,你先進來,我再慢慢選擇你。”渝湘將門關上,和譚彥緒一同往涼亭走去。
   
         ☆        ☆        ☆
   
  “你在當偵探啊?”譚彥緒誇張的叫出來,渝湘連忙用手指頭叫他小聲點,並緊張的張望四周,確定無人才松了一口氣。
  “回去別告訴老爸,知道嗎?”她警告。
  “知道啦!我還想活命呢!”
  “我已經講完啦,說出你此行的目的吧!”
  “奉老爸之命請你回家一趟。”
  “不止吧!”渝湘斜眼看他。
  “你也知道嘛!聯考剛考完,無聊得要命,我和朋友也想去環島,可是盤纏不夠。”
  “你不是說孟湘去玩,老爸很不高興?”
  “孟湘才國中畢業就敢去環島,無論爸怎麼威脅恫嚇她都不理,堅持要去,爸當然不高興啦!我已經高中畢業了,又是男孩,爸不會怎樣的。”
  “那你不會跟爸拿錢?”
  “老姊!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譚彥緒有些許不耐,“這種非常時期,爸會給我嗎?”
  “你求人是這種態度嗎?”渝湘時刻不忘身為姊姊的威嚴。
  譚彥緒立刻改變態度。
  “姊——”他裝出撒嬌聲,還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好嘛!”
  渝湘簡直拿他沒轍。
  “你在這等著,我去拿。”走了幾步後,又回身叮嚀。“別亂跟別人講話。”
  譚彥緒給她一個放心的手勢。
   
         ☆        ☆        ☆
   
  自從上次譚彥緒來過後,渝湘承諾每個禮拜至少寄封家書回去,報告自己目前的近況。對於真正來此的目的,她並沒有告訴父親,譚彥緒也保證絕不洩漏隻字半語。這傢伙沒什麼優點,但信用方面倒是還不錯。
  將信封投入郵筒,一樁心事又了了,渝湘輕松愉快的騎著五十CC摩托車,習慣性的以時速二十公里慢慢騎回魏宅。
  郊外的房子就是有這種好處,沒有人來車往的喧囂,沒有迎面而來的免費廢氣;頂上月明星稀,四周夜闌人靜,路燈靜悄悄的直立路旁,柔和的燈光和著月光照亮路面,風輕柔的吹,兩旁住房種植的樹木也跟著搖擺起舞。
  此情此景,頗適合戀人談心,但對形單影只的渝湘來說,只會讓她心裏發毛,雞皮疙瘩猛起。
  風吹過樹頂葉梢的聲音,聽起來像惡魔的呼喚聲、靈魂的哀怨聲;遙遙相望的路燈中間有段黑暗地帶,什麼都可能潛藏其中;圍牆的轉角處一片陰暗,像是隨時會突然迸出什麼面目猙獰的壞人。
  渝湘屏住氣息,緩緩加快速度,車子儀表板上的指針一格格往上爬升,最後,一口氣沖上七十,眼看就要逼到極限八十,一個嚶嚀聲讓她緊急煞住車子。
  什麼東西?
  渝湘神經緊繃、冷汗直流,像個機器人般僵硬地轉動頭部朝四周張望。沈默了一段時間的嚶嚀聲,在她預備啟動車子時再度傳進她耳裏。
  渝湘朝聲音來源處望去,她先看到一雙圓而晶亮的眼睛,對方也正望著她,有些好奇、有些試探,然後又叫了一聲。
  渝湘籲了一口氣,將車子停好,走到對方面前蹲下。
  “主人呢?”她用手指按摩小狗的頸部,它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任她撫弄。
  又是一隻被遺棄的小狗。渝湘將它抱起,小小的身子,才一個月大吧?眼睛已經張開,不過牙尚未長出,鼻子濕濕的,看起來滿健康的,只不過瘦了點。
  渝湘將它安置於前頭的車籃。
  “別亂動哦!”她拍拍它的身子,小狗只是張著眼,不解的注視著她。“姊姊載你回去。”
  她以超低時速十公里,一路“篤、篤、篤”的騎回去。
   
         ☆        ☆        ☆
   
  “老天!”小米蹲在渝湘的身旁,“這只小狗從哪來的?”
  “撿來的。”她回道。
  渝湘將剁好的碎肉放在小盤子裏,小狗上前聞了聞,確定是食物後,立刻將它全數吞入肚子裏。因為時間已晚,渝湘不方便再出去買狗罐頭,只好以剁得稀爛的碎肉代替。
  “有沒有蝨子啊?”這是蝦子最關心的問題。她一直不敢接近小狗就是怕它們身上有跳蚤。
  “我剛檢查過了,沒有。前面那位主人照顧得滿好的。”也許是有什麼苦衷才不得已選擇丟棄它吧?
  蝦子伸手摸摸小狗柔細的毛,問道:“取名字了嗎?”
  “早就取好了。”
  “叫什麼?”蝦子和小米異口同聲的問。
  “果醬。”
  “果醬?”小米瞪大眼,“好奇怪的名字。”
  “我們都是食物名嘛,小狗當然也不能例外羅!”
  “我倒滿喜歡這個名字的。”蝦子說。
  “我也喜歡。”小米注視小狗黃色的短毛,“果醬,好吃的橘子果醬!”
  “我一直有個問題。”渝湘發問:“老爺和少爺沒有綽號嗎?”
  蝦子和小米互看一眼。
  “有呀!”小米站起來,雙手叉腰,前後搖擺一圈。“少爺叫‘搖搖冰’。”
  渝湘忍俊不住的大笑。
  “他知道嗎?”
  “知道!他是偶然知道的,雖然一直向我們抗議很難聽,可是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了。”小米停止誇張的搖擺,再次蹲下來。
  “老爺呢?”
  “老爺也有。”這次是蝦子回答,“不過他好像並不知道,我們也不敢讓他知道。我們叫他‘桑椹’,有時會叫他‘老芋頭’,不過都只在私底下叫。”
  “我們真的是食物一家。”
  “現在又多了果醬。”小米將果醬高高舉起,“歡迎你的加入!”
  果醬亦示好的在小米唇上舔了一下。
  “臭果醬!”小米迅速將它放下,用手背擦拭自己的嘴唇。“竟然奪走人家的初吻,這下看我怎麼跟水梨交代。”
  果醬一臉無辜的回望小米,另外那兩人早笑得喊肚子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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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00:36:45 |只看該作者
         ☆        ☆        ☆
   
  渝湘將新買來的狗罐頭打開,挖了兩湯匙放在盤子裏,另一個盤子則裝白開水。她蓋好罐頭上的塑膠蓋,正要放入冰箱時,後院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像有什麼東西摔下地。
  果醬?
  渝湘匆忙拿了盤子,急奔至後院。
  果醬沒事,它正站在半躺于地上的魏伯堯胸前拼命擺尾示好,並熱絡的在魏伯堯臉上留下一攤口水。
  而魏伯堯,他躺在草坪上,看得出來四肢已經僵硬,如臨大敵般的死盯著面前的那只狗。
  “你認識它嗎?”魏伯堯說,聲音有些發顫。“麻煩你將它帶走,好嗎?”
  渝湘放下盤子,將果醬抱起來,驅使它去吃早餐。
  魏伯堯站起來,拍掉附在身上的泥土草屑,雙腳無法克制的有些微微發抖。
  他深吸一口氣,定下心神。
  “它是從哪來的?”他問。
  “你是說果醬?路邊撿來的。”
  “你打算養它?”
  渝湘點點頭。“不可以嗎?”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如果他不答應的話,是多罪惡的樣子。但他沒必要弄一隻小狗來使自己每天心驚膽跳的吧?不是說人民有免於恐懼的自由嗎?恐懼應該包括怕狗這一項的。
  渝湘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不禁為果醬緊張起來。
  “只是暫時借住,過些日子我就將它帶回家。”
  魏伯堯仍在考慮。
  “少爺!”她拉住他的臂膀,“它才一個月大,你不能任它出去流落街頭,萬一被賣狗肉的抓去……萬一被捕狗大隊抓去……萬一被其他大狗欺負……萬一、萬一……”
  她語無倫次的說著,眼角隱隱泛著淚光。
  魏伯堯閉上眼,或許他以後還是少來後院閒逛。
  “如果,我說讓它留下,你出去呢?”
  渝湘聽了大驚失色,連連倒退兩步。
  “你要我帶著果醬一起滾出去?”
  魏伯堯好笑的搖頭。“我開玩笑的,不過你得允諾我不可給它太大的活動空間,讓它隨意亂跑,除非你用繩子牽著它。”
  “我會的!”她開心的笑起來。
  她的笑容總會激起魏伯堯的心湖一片漣漪。甜美的笑容像沾了蜜似的,魏伯堯亦跟著由內心發出微笑。
  “少爺,你……是不是不喜歡小狗?”渝湘偏著頭,小心翼翼的問道。
  魏伯堯沈默了一會。
  “我怕狗!”他坦然道。
  渝湘沒有意料中的驚訝,也許她早就猜到了。
  “為什麼呢?是不是小時候曾被狗欺負?”
  “不知道。”他簡短的回答。
  “可是……我很喜歡狗呢!還有貓咪、小鳥啊,這些小動物都很可愛。”
  魏伯堯頗有興味的盯著她看。
  “將來,我想開設一家流浪動物的收容所,將在外頭流浪的野貓、野狗抱回來照顧。狗的生命不長,我希望讓它們像人類一樣,都能在完善的照顧下頤養天年。我家目前就養了好幾隻呢!可是……”她略低下頭,“我爸說家裏剩餘空間不夠多,加上我又在外地上大……上班,照顧的工作就落到妹妹、弟弟身上,所以他不准我再帶小動物回家。”
  “這樣的話,你還能帶那只小狗回去嗎?”
  她搖搖頭,心裏也很苦惱。如果她畢業之後再帶回去,那就沒有問題,可是離她畢業尚有一年,租屋的地方是水族館,房東不可能答應讓她養動物的,該怎麼辦才好呢?
  “就讓它繼續待著吧!不過前提是……”
  “不可讓它亂跑。”渝湘幫他講出來,兩人對視而笑。
  “對了,少爺,我知道你的綽號哦!”她充滿惡作劇的眼神看得他全身不舒服。
  “希望別太難聽。”他假裝不知。
  “你真的不知道?”渝湘狐疑的盯著他瞧。兩人身高相差近二十五公分,渝湘頭仰得好辛苦。
  “不知道。”他仍嘴硬。
  渝湘挫敗的低下頭。他若一直否認,這遊戲就不好玩了。
  “怎麼了?”他的聲音從上頭飄下,“計謀沒得逞,不高興了?”
  “才不是……”話還沒說完,魏伯堯突然跳離她有三公尺遠。
  渝湘詫異的低頭,這才發現已吃飽喝足的果醬,不知何時已來到兩人中間,用它的前腳抓抓魏伯堯的腳趾,所以魏伯堯才會有那種反應。
  渝湘將它抱起來,放回狗籠裏。
  “乖,吃完飯就乖乖睡覺哦!”
  果醬似乎不滿渝湘將它關起來,頭和腳不斷的往籠子縫隙鑽,並朝她嚶嚀幾聲,希望她會放它出來。
  渝湘轉頭看仍站得老遠,朝這兒觀望的魏伯堯,她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一股濃濃的失望之意罩上心頭。
  他真的怕狗,就像她怕黑、怕高一樣。
  可是狗卻是她最喜歡的動物之一。
  渝湘起身朝他走去。
  “其實你用不著把它關起來。”魏伯堯說。
  “我已經陪它玩了好一會,等下它就會睡著的。”
  魏伯堯不懂她為何突然變得沈默,滿懷心事般的低著頭走路。他想起她剛才說的話。
  她很喜歡狗。
  而他,則莫名其妙的懼怕狗,即使是像果醬這樣只有一丁點大的小動物。
  “是什麼原因讓你有收容流浪動物的想法?”他挑起話題。
  “是我國小時候的事吧!那天我如往常般騎腳踏車上學,經過學校附近一家雜貨店的時候,我看到有只狗漠視來來往往的車輛,站在馬路中間舔著路上一條淺淺的水痕。我猜它必定渴極了,就停下來,將水壺打開倒水在壺蓋裏,招呼它過來喝。狗不像貓擁有強烈的警戒心,它打量我一會後,就跑過來將水猛地喝光。後來,我將它帶回家,要求我爸讓我收養它。那天是我第一次上學遲到,被老師罵得好慘,還被打了五下掌心。”她不好意思的吐吐笑頭。
  魏伯堯憐愛的摸摸她的頭,口氣很溫柔。“現在那只狗呢?”
  “在我家呀!年紀都一大把了,還老是喜歡和其他的小狗嬉鬧。”她喜歡魏伯堯的大手撫弄她頭發的感覺,很輕、很柔,像春天的和風。
  “魚兒!”蝦子的聲音從屋裏傳來,“我們該去市場了。”
  “我馬上來。”渝湘應道,轉身對魏伯堯燦然一笑。“謝謝你讓果醬留下來。”
  他笑著搖頭。
  渝湘蹦跳的進屋。站在屋外的魏伯堯則陷入思緒中,怔忡入神了好一會。
   
         ☆        ☆        ☆
   
  “你不是說真的吧?”魏李如跌坐在椅子上,“伯堯怕狗?”
  她的計劃又平空多了一項阻礙。
  愛狗的女孩和怕狗的男孩,怎樣也無法將其聯想在一起,而她,竟想撮合他們。
  她記得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驅車前往墓園看她女兒魏芸甯的途中偶然見到譚渝湘的。
  坐在車內的魏李如無意識的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風景,心裏想的全是她薄命的女兒。突然,一個熟悉的笑容閃入她眼裏,她連忙集中精神,看到那朵笑容很快的就被拋於車後。
  魏李如連考慮都沒有,急忙吩咐司機倒車到似乎剛剛下課,正和另一個女孩邊談笑邊等公車的譚渝湘面前。未等司機過來開車門,她就自行下車了。
  對於她的突然出現,原本一臉愕然的渝湘很快就露出笑容,輕聲詢問:“老婆婆,您有什麼事嗎?”
  魏李如為自己的唐突迅速找了個理由。
  “請問忠孝東路一段怎麼走?”
  渝湘立刻熱誠而親切的告訴她行車的方向,後來怕她記不住,還幫她畫了地圖。
  渝湘的話魏李如完全沒聽進去。渝湘的笑容在她眼前浮動,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覺刺痛她的眼,活動在她的胸口,有一剎那她差點掉下淚來,只因為這女孩的如花笑靨竟是那樣酷似她死去的女兒。
  謝別了譚渝湘,抵至墓園見到女兒墓碑上的相片時,她終於克制不住的老淚縱橫,半捂著臉輕聲啜泣。也就在此時,她興起撮合她孫子和譚渝湘的念頭。
  桑頌聿知道他岳母大人又跌入回憶之中。自從芸寧去世後,魏李如偶爾會出現精神恍惚的現象,腦子裏充斥的全是女兒的影像。
  他默默等著,等她回過神來。
  出神了好一會的魏李如,終於又有了動靜。
  “什麼時候知道的?”她問。
  “最近,經由小米口中知道的。”桑頌聿苦笑道:“看樣子,你的一石二鳥之計註定阻礙重重。”
  “少說風涼話。”魏李如瞪他一眼,“計劃不成功,你的義務就沒有完了的一天。”
  “我倒覺得你還是快培養個接班人比較實際。”
  “除了伯堯,我沒有其他人選。”魏李如斬釘截鐵道:“那孩子頭腦清晰,行事果斷。以前和他交往過的女孩子在分手後不僅沒有形同陌路,或惡言相向,反而彼此之間仍如朋友一般,可見他對人際關系的處理極有天份。”
  “也許只限於女孩子。”他仍不忘潑她冷水。
  “桑頌聿,你存心搗蛋嗎?”魏李如沉著臉。
  “伯堯或許適合走這一行,問題是他志不在此。”
  “人總會改變的。他大學時企管讀得好好的,上研究所時也不知著了什麼魔,竟跑去讀英美比較文學。”魏李如神色激動,“也許他又會改變志向回來繼承公司。”
  桑頌聿無法給魏李如肯定的答復。
  含金湯匙出生就叫幸福嗎?他在魏伯堯身上看到否定。
  自出生就背負著繼承“魏氏財團”重大壓力的魏伯堯,尚不滿六歲就被送到美國接受美式教授。
  一個被丟到全然陌生環境裏的稚齡小孩,終年見不到父母幾次,只有一個黑人奶媽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早熟的他沒有表露出不滿和怨恨,除了初到美國安頓下來的三個月後,芸寧留下他單獨一個人飛回台灣時,他在機場唯一一次痛徹心肺的哭喊外,他不曾有過情緒的激動,亦不曾表露過仿徨不安,他只是乖乖的順著外婆所舖的路走,直到上研究所,他頭一次叛逆家人的期望,堅持往自己選擇的路走。
  回國後的魏伯堯,和桑頌聿似親昵又似疏遠。他無法瞭解兒子的心思,魏伯堯也不願讓父親瞧見他心裏所想。
  桑頌聿甚至不敢問他,是否恨他,恨他們為他所作的安排。
  這一份歉疚感讓他不願去逼魏伯堯,他希望至少在爾後的日子裏,能讓他過屬於自己的生活,別再為別人而活。然而這樣的代價是桑頌聿必須放棄自己的夢想,直到魏李如放棄堅持,直到他無法掌管魏氏。兩全其美真的那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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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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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經車庫時,小米意外的看到一輛全新的黑綠色賓士,她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沖進廚房,對正忙著的蝦子和渝湘喊道:“老爺買新車了耶!”
  “那是戴先生的。”蝦子將沖泡好的花茶徐徐倒入精緻的茶杯中。
  “哪個戴先生啊?”
  “就是那個……”蝦子指指自己的腳,小米會意過來後忍不住噗哧一笑。“原來是那個戴先生啊!”她笑得滿臉通紅,只有渝湘像個外星人般,對她們的談話感到一頭霧水。
  “哪個戴先生啊?”渝湘問著和小米同樣的話。
  蝦子將放著瓷杯的托盤放到她手上。“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渝湘曉得自己又中計了,狠瞪蝦子一眼,蝦子則給她一個“誰叫你笨嘛”的挪揄表情。
  在客廳,一個男人坐在魏伯堯身邊,兩人不知聊什麼,又是拍掌又是大笑,十分起勁的樣子。
  渝湘進來後,兩人立刻停止談話,那位戴先生打量渝湘一遍後,問道:“新來的?”
  魏伯堯點頭。
  “可愛的小妹妹,叫什麼名字啊?今年幾歲?有沒有男朋友啊?”他的樣子像極預備撲食小紅帽的大野狼。
  渝湘有些不安的看了魏伯堯一眼,再將眼光停駐在這個五官英俊得過分,卻故意裝出下流叔叔樣的戴先生臉上。
  “我叫譚渝湘,今年十七歲。”最後一個問題她選擇緘默。
  “你叫譚渝……”他突然噗哧一聲,大笑起來,久久不能停止,笑到差點岔了氣。
  魏伯堯和渝湘均皺著眉,用著不解的表情望著這個兀自笑得很快樂的戴先生。
  “奕學,你被點了笑穴嗎?”趁他喘一口氣的空檔時間,魏伯堯抓住時機問道。
  “伯堯,她來這麼久難道你都不曾發現?”他已經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另外那兩個整人精呢?你別告訴我她們也沒發現,我不會相信的。”他意指蝦子和小米。
  “你少賣關子了,到底在笑什麼?”魏伯堯仍是一頭霧水。
  戴奕學拼命壓忍笑意,再次問道:“你真的叫譚渝湘?”
  “對。”渝湘悶著氣點頭,她快被戴奕學莫名其妙的大笑弄得發火了。
  “老天!”他用力一拍大腿,“你老爸真會取名字,譚渝湘?哈!譚渝……”他作出嘔吐狀。“這個‘痰盂’和鄧小平隨伴在身的痰盂有什麼親戚關系嗎?”
  渝湘絲毫不覺得這個玩笑有什麼值得捧腹大笑的地方,望著面前仍兀自笑個不停的戴奕學,怒氣直逼胸口,她的脾氣快要發作了,而戴奕學仍未察覺,倒是魏伯堯看著她越來越陰沉的神色,越來越綠的臉,曉得戴奕學已將她惹火了,眼看著長篇大道理要出籠,魏伯堯立刻偷捏戴奕學一把,戴奕學非但不有所警覺,還責怪魏伯堯捏痛了他。
  “這也值得你笑成這樣嗎?”渝湘把托盤往桌上一放,“砰”的一聲,果然讓戴奕學停止了笑聲。“即使我的名字念起來確實可笑,但那只是個代號,方便別人、方便自己的代號,它並不代表一個人的身份和修養,更不表示你可以此來作為嘲笑侮辱別人的工具。你的玩笑完全缺乏獨創性的建設性,下次如果想表現你的幽默感,建議你先去買一本《笑話大全》回家背熟再說。”
  戴奕學完全愣住了,從沒有一個女孩敢這樣對他講話,甚至教訓他,何況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傭。
  渝湘略頓了頓,忽然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戴奕學緊閉雙唇,他可不想再給這女孩發表言論的機會,但坐在一旁因渝湘的訓話而憋忍笑意的魏伯堯卻替他抖了出來。
  “他叫戴奕學,綽號‘帶雨鞋’。不論是台風、下雨、大晴天,他的名字一向是和朋友見面時的開場白。”
  戴奕學沒料到魏伯堯會出賣他,立刻賞他一個足以致命的目光。
  “原來……”渝湘點點頭,表示瞭解。“原來你從小就因自己的姓名常常受到別人的嘲笑,以致長大後會產生如此偏激的行為和言語。”她的嘴角上揚成一個迷人的弧度,“我可以諒解你剛剛為何會說出那種無聊的玩笑,我原諒你。”她拿起托盤,轉身走向廚房。
  戴奕學微張著嘴,呆然瞪著渝湘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出賣他的魏伯堯早就笑得前仰後合,眼淚差點滾出來。
  “這是你對學長的態度嗎?”戴奕學惡聲惡氣的,“任由你家的小女生欺負遠道而來的客人?”
  “學長,你可別惡人先告狀,是你先招惹人家的,況且……”他深吸一口氣,以壓抑隨時會上湧的笑意。“她最後還是原諒了你。”
  戴奕學瞧了他好久,忽然挨近身子,手放在他肩頭。
  “伯堯,老實告訴我,你中意那個小女孩?”
  魏伯堯不答反問。“何以見得?”
  “你的眼睛從她進來後,一刻不離她身上。最重要的是,你還幫著她來欺負我。”
  “我只是站在公平的立場。另外,我對男人可不感興趣唷!”
  “少跟我打太極拳。”他擺擺食指,“原來你喜歡帶潑辣勁的女孩。”
  “她不是凶,她只是……”
  “只是?”戴奕學緊盯著魏伯堯。
  魏伯堯咧嘴而笑,並不回答。
   
         ☆        ☆        ☆
   
  渝湘才踏進到廚房,立刻被拉到一旁。
  “老天,你竟然敢教訓戴先生?”小米哇啦哇啦的叫起來。
  “瞧你剛才的長篇大論,把人家唬得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蝦子的語氣聽不出是褒是貶。
  渝湘常在重話說出口後才感到後悔,但她看到魏伯堯在笑,甚至可以說是帶點鼓勵的笑容,以為無傷大雅,沒事的,但此刻聽她們一說,她心裏也跟著慌起來,也許她該去道歉,但她又不甘願,戴奕學不僅取笑她,還間接侮辱到為她取名的父親。
  “蝦子,我是不是太冒犯了?”
  “安啦!”小米拍拍她的肩膀,“剛才少爺不也幫著你?那就表示不要緊了。”
  “真的?”她鬆口氣。
  “不過……”蝦子摸摸下巴,有些猶豫。“少爺那個人並不是很注重尊輩禮儀,只要你不打擾或耽誤到他的正事,其餘的就無關緊要。”否則,頭一個被開刀的就是她和小米了。“我擔心的是老爺,老爺雖然個性溫和,但對於長幼秩序、待客禮儀方面非常注重,萬一此事落入老爺耳裏,你可能就得……”她用食指和中指作出走路狀。
  “這麼嚴重?”渝湘大驚失色。
  “我看你出去道個歉吧!”小米掉轉舵頭。
  渝湘的內心在交戰著。她或許可以不為五斗米折腰,但她來魏家並不僅是為了錢,還有不想被魏李如看扁的面子問題。
  蝦子將已作好裝飾的兩個鮮奶蛋糕放在托盤上,交給渝湘,用眼神暗示她出去。
  渝湘不是妥協了。
  當她走到客廳看到裏頭的情景時,整個人都傻住了,即使思考能力已離她遠去,仍不忘緊抓住托盤,使它不致掉下。
  沒想到少爺竟是個同性戀者!
  此刻,戴奕學正親昵的靠在魏伯堯肩上,他看魏伯堯的眼神非常曖昧,像暗示著什麼一樣。兩人的距離極近,魏伯堯只要稍微低下頭,兩人的嘴唇就會相碰。
  對於同性戀,渝湘本身並沒有什麼感覺,但像今天這樣實際看到,倒是頭一次。
  看著他們,渝湘覺得喉頭像卡住什麼東西似的,胸口也悶悶的,非常、非常的不舒服!她甚至有一股沖動想離開這裏,快速的離開,但是她的腳仿如生根一般,無法移動分毫。
  魏伯堯抬頭發現她的存在。
  “什麼事?”他用眼神詢問。
  渝湘清清自己的喉嚨,逼自己說出話。“我送蛋糕來。”
  她將糕點擱在桌上,收起托盤,目光落向仍靠在魏伯堯肩上的戴奕學。
  “戴先生,我為剛才的無理行為向你道歉。”
  “怎麼了?”戴奕學的頭總算離開魏伯堯的肩膀,“剛才還氣勢如虹的像只張牙舞爪的小野貓,怎麼現在反成了喪家犬,有人威脅你嗎?”
  渝湘搖頭。
  “道歉的原因?”
  “我太沒有禮貌了。”
  “還有呢?”他閒閒的問。
  “我不該以下犯上。”
  “再來呢?”
  “太自以為是。”
  “接著呢?”
  “太小心眼。”
  “喂!”魏伯堯出聲阻止。渝湘的頭低垂著,看不到她的表情,他擔心她會忍不住哭出來。
  戴奕學沒有罷手的意思。他裝模作樣,從容不迫的玩著手指頭,繼續觀察她的反應。他一向以作弄人為樂。
  “再說呀!”
  “對於我剛才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個標點符號,若有冒犯到您,讓您感到任何不愉快,我全道歉,並希望您大人大量,原諒我這個卑微女子。”
  戴奕學停止玩手指的動作,冷峻的目光直視渝湘。
  “看不出你這女孩挺有心機的,拐著彎來罵我。”
  “不敢。”渝湘抬眼和他對視。
  “好吧!”他嚴峻的臉部線條突然和緩,唇邊竟還帶著一朵微笑。“其實我並不怎麼介意。不過我這種人是很稀少的,別人不見得這麼好說話哦!”
  “謝謝你!”她悶悶的道謝。
  “他鬧著玩的!”魏伯堯柔聲道:“不要為他的刁難而感到不快,回去忙你的吧!”
  戴奕學聞言正要抗議,渝湘已轉身走回廚房。
  “怎樣?”小米急問道。
  渝湘搖頭,眼眶的溫熱讓她知道待會將要發生的事。
  “我不太舒服,想回房休息。”
  “沒關系,你去吧!”蝦子說道,對於小米投過來的詢問眼光,蝦子也只能搖頭回答。
   
         ☆        ☆        ☆
   
  天色陰霾,黑沉沉的烏雲距離地面極近,仿佛觸手可及,涼涼的風強一陣、弱一陣的吹拂,好像隨時會落下豆般大的雨滴。
  蝦子已經站在渝湘身後好一會了,渝湘仍毫無知覺的撥弄著果醬盤裏的食物。蝦子在一旁耐心等候,最後還是決定舉手投降,否則果醬的食物會全被渝湘挑到外頭去。
  她選擇在渝湘的面前蹲下。
  “你好像心不在焉?”
  “啊!”渝湘抬頭,詫異她的突然出現。“什麼時候來的?”
  蝦子挫敗的歎口氣。“至少五分鐘了。”
  “這麼久了啊?”她的語氣沒有驚奇,像抓不住情緒的演員呆板的背誦著台詞。
  “別弄了。”蝦子抓住她的手,“果醬會餓死的。”
  渝湘罷手,一時之間卻找不到事做。她改坐在地上,用雙手圈住膝蓋,下巴支在上面,一臉心事重重。
  在渝湘吐了長長的三口大氣後,蝦子打破她一向不過問別人隱私的原則,問道:“有什麼煩惱的心事嗎?”
  渝湘雖是望著她,焦距卻不在她身上。
  “戀愛問題?”
  渝湘震了一下,她總算正眼看蝦子了。
  “我臉上有寫嗎?”話一出,渝湘就後悔了,這不是不打自招嗎?算了!自己的喜怒哀樂總是表現在臉上,一點都不懂如何隱藏情緒,即使搖頭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有!”蝦子指著她的額頭,“上面寫著:我正為情所苦。”
  渝湘苦笑。“我自己都無法明瞭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你倒像早已洞悉。”
  “我有眼睛看。”蝦子歪著頭看她,“何不把我當作神父,對我傾訴?”
  渝湘只是笑。
  “好!先讓我推斷一下,你的情形是最近才發生的,不會是家鄉的情人和你鬧分手吧?”
  渝湘還是笑。
  “那就是來這兒才認識的人羅?水梨?”說完,蝦子自己先笑。“絕不可能!還是……戴先生?”
  仍是猜不出心思的笑容。
  “OK,不是戴先生,那就是……”蝦子故意停下來看她,渝湘像被看透般的窘紅滿臉,連忙別過頭,用膝蓋遮住表情。
  “老爺?對吧!”
  渝湘呆愣住,回頭時看到蝦子的促狹表情,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不禁莞爾一笑。
  “既然你不願說,那我們來交換秘密吧!”蝦子提議。
  “其實你早猜到了,對不對?”渝湘睨她一眼。
  “我不喜歡強迫人。”蝦子正色道:“最公平的方法就是我告訴你一件我的秘密,你再告訴我你的心事,是個好交易吧?”
  渝湘作了一個不置可否的動作。
  蝦子用兩手撐著下巴,望向灰濛濛的天際。
  “去年……大概也是這個季節吧?戴先生到宅裏訪少爺。當時去應門的是我,一見到他,我就被他的外表迷倒了。他很出色,非常出色!即使是少爺和他站在一塊,也會被他的光芒所掩蓋。他進屋後,端茶給他們的也是我。我因為太緊張,不小心翻倒了茶杯,茶水濺到他的褲子和我的手上,我嚇得快暈了,翻動裙子口袋想找出一條手帕為他擦拭,他卻二話不說,抓著我的手直奔向廚房,打開水龍頭沖洗我渾然不覺卻早已紅腫的手。”沉湎在回憶裏的蝦子雙眼亮晶晶的,像酣醉於愛河的小女人。“這件小事只怕他早已忘了,我卻仍記得清清楚楚。”
  “你沒有想過也許……你們可以……”
  蝦子明白渝湘想說什麼,她搖頭打斷道:“不可能的!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沒錯。”渝湘黯然垂眼,“他喜歡男人。”
  “天!”蝦子失笑,“誰告訴你的?”
  “不是嗎?”渝湘將那天她所看到的情景敘述給蝦子知道。
  蝦子十分不雅觀的大笑一陣後,才有辦法開口講話。
  “事情並不如你所想的。當戴先生對少爺表現出好像有些親昵、有些曖昧的神色時,那表示他正在找問題為難少爺、作弄少爺。戴先生有個怪癖,他以作弄別人、看到別人的尷尬神色為樂,可是每次都不能得逞。”
  “你是說少爺……和戴先生都不是同性戀者?”
  “賓果!”蝦子一彈手指。
  “那你剛才是指……”
  “身份。先別談感情,光是身份就是一大差距。”
  渝湘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她想提出疑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戴先生是國內信亞集團的副總裁。信亞集團曾沒落過一陣子,直到戴先生回國重新改組規劃後才又振作起來,並超越父親剛接任時的成績,目前僅遜魏氏集團一小步而已。我和他,是天與地的距離,永遠不可能交集。”
  “那只是你的以為,不是嗎?”
  蝦子用“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她。“你不瞭解我的意思。門當戶對並非全無道理的。生長環境的不同、教養的差異、接觸的人事物、個性、習慣等都會造成人與人之間的違和,差別越大,契合點就越少,相處就越不易。灰姑娘的故事讓人羡慕,小女傭一躍而成王妃,飛上了枝頭當鳳凰。可是沒有人想過,仙蒂瑞拉原是富商的女兒,是有資格進入皇宮參加舞會的名流之後,她只是受後母迫害,才會淪為在家灑掃的小女傭。她的真實身份和王了並無懸殊。”
  渝湘閉上眼,她完全懂蝦子所要表達的意思,更明瞭背後所藏的暗示。可是,關于戴奕學,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瞭,反正對他的感覺並不是很好,或許是戴奕學太惹人注意的關系,總覺得他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閃著警示燈,尤其是他的眼神,像暗含著廣大的野心和企圖心。不過這也難怪,能將沒落的信亞集團一手撐起來的人,絕不是泛泛之輩。
  記得父親曾跟她提過戴奕學這個人,可惜內容早已忘記,否則就可以知道自己的看法正確與否。
  “其實……”渝湘頓了頓,甩甩頭,她想說什麼,但她又能說什麼?
  蝦子站起身,伸伸懶腰。“好像會下雨的樣子,我幫你把果醬的籠子移到房間裏去,順便把衣服收一收。”
  “好。”她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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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連續下了幾天雨,沖散了些許暑氣,沒想到太陽才一露臉,氣溫陡地又升高好幾度,沒有飄飛的塵土遮蔽,暴露在外頭的皮膚率先領略到陽光的毒辣。
  天氣已轉晴,渝湘的心情卻沒有隨之轉好。比起濕淋淋的雨天,她更討厭這種艷陽高照的大晴天。刺目的光線加上發燒似的高溫,萬不得已她絕不踏出屋子一步。
  望著勤奮穿梭於花叢間,檢視和幫花朵添加養份及水份的水梨,渝湘不由得佩服,他對園藝的癡狂程度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過一會,她看到小米。平常瘋瘋癲癲的小米也有她溫柔的一面,瞧她又是倒水、又是擦汗、又是扇風的,教人打從心底羡慕。
  “例行公事做完了?”熟悉的聲音從頭上飄進渝湘耳裏,她匆忙一轉身,剛好撞進魏伯堯裏。
  “對不起。”她紅著臉道歉,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他不在意的露齒一笑,視線飄向窗外的情侶身上。
  “你在這裏工作也快一個月了,是時間最久的一個。”
  “咦?真的嗎?”她故意裝作不懂。
  “少假了!”魏伯堯用手指彈她的額頭,“說!用什麼方法讓她們放棄繼續捉弄你?”
  “方法?沒有呀!大概是她們看我比較順眼吧!”渝湘笑了笑,用手指頭在臉頰兩邊按出兩個酒窩。
  “哦?”他在扶手上坐下,使兩人視線齊平。“對自己挺有自信的嘛!”
  渝湘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是褒還是貶?她無法確定。探索他的眼、他的表情,仍看不出頭緒。
  唉!何必呢?是褒是貶又不能代表什麼,可是……渝湘就是在乎他的感受,不希望魏伯堯以為她是自大自滿的女孩。
  想想,自己大概是瘋了。調查的事毫無進展,澄怡那裏亦一無所獲,來這才多久,竟戀上當初她深惡痛絕的“柏克萊碩士”。這一切,都趕出她的預料,全都走樣了。
  怎麼辦?要怎樣才能把歪曲的軌道扳正呢?
  “魚兒!”魏伯堯喚醒她。
  “啊!什麼事?”
  “沒有!只是見你沉迷在自己的思緒裏,完全無視我的存在,自尊心稍受打擊罷了。”
  “對不起!”渝湘微紅著臉道歉。
  “你當真信了?”他哈哈大笑,“單純的女孩。”又是一句聽不出感覺的話。
  渝湘突然覺得生氣。
  她是活該倒楣到這裏受人愚弄的嗎?
  先是蝦子和小米,表面上對她熱絡歡迎,暗地裏卻挖她的弱點企圖整走她!然後是戴奕學,最後是他。
  她從不知道單方面去戀慕一個人是這麼痛苦的事。抓不住對方的心思,抓不住對方的意向,擔心自己的表現,煩惱自己的言談,想知道對方的感覺,又怕無法承受殘酷的現實。
  提不起又放不下,想要問又不敢問,她還是譚渝湘嗎?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羅哩叭唆,婆媽拖拉的?
  “少爺,我……”在觸及他等待問題的雙眸時,渝湘的勇氣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扁縮得消失殆盡。
  她從沒想過倒追男人,何況魏伯堯並不是她來此的目的,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我該去喂果醬了。”渝湘垂頭喪氣的走出去。
  坐在椅背上的魏伯堯,目光一直追隨著渝湘。
  他該怎樣對待這女孩呢?
  愛狗的女孩和怕狗的男孩。魏伯堯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多有趣的組合。只是……她斂住笑聲,這也是最大的阻礙。除此之外,他該如何告訴她自己的感情呢?她的個性有些古怪,根本拿不准方向,直截了當恐怕會讓她跑得更遠。當然,也可能就此促成也說不定。
  只是,若渝湘也對他有好感,她喜歡的是魏氏財團的魏伯堯,還是補習班老師的魏伯堯?
   
         ☆        ☆        ☆
   
  好累!
  好累!好累!
  好累!好累!好累!
  渝湘整個人側躺在地上,一旁的果醬完全沒察覺到主人的倦態,高高興興的吃著自己盤裏的食物。
  渝湘已進入夢鄉,這時,吃飽喝足的果醬不甘被主人冷落,頂著濕漉漉的嘴巴過來親吻渝湘的面頰。
  “別吵我!”渝湘推開它,翻身朝向另一面。
  她就寢的時間大約都在十一點左右,若有事耽擱拖拉,也都在十二點以前就能上床睡覺。渝湘人雖躺在床上,腦海裏翻湧的思緒總讓她難以入眠,至少翻來覆去兩個鐘頭,睡意才會找上她。好不容易沉睡了,起床時間也到了,睜著發酸、發澀的雙眼又開始一天的工作。
  果醬的家在牆壁的一角,這兒整天都有陰影,陽光照不進來。炎夏時節,這兒出奇的涼爽,南風徐徐吹來,很容易誘人入夢。
  渝湘實在疲累至極,原來是蹲看著果醬吃飯,可能是因為風,也可能是這兒的靜謐,她的眼皮逐漸沉重,不想走回房間,本想用手撐著頭休息一下就好,沒想到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被推開的果醬豈是這麼容易打發的?它不放棄的繞過另一邊,繼續舔主人的臉。
  “果醬!”渝湘求饒的喊,敵不過果醬的舔人攻勢,索性用兩手蓋住臉龐,這下可以好好的睡一覺了吧!
  “哈!瞧我找到一個睡美人。”
  渝湘張開指縫,微開一隻眼,雖看不清楚外形,憑聲音即可推斷是水梨。
  她不甘不願的爬起來,改坐在地上,將頭埋於膝蓋間。
  她一定是上輩子睡太多了,這輩子才會老有人打擾自己的安睡。
  渝湘可以感覺到水梨蹲在她旁邊,接著是一頂帽子放在她頭上。
  “是不是中暑了?”水梨問。
  渝湘正要否認,另一個聲音比她更快。
  “應該不是。”
  她猛地抬頭,這才發現蹲在她旁邊的是魏伯堯,幫她戴帽子的也是他,水梨仍站在原地半蹲著身子。
  這是怎麼回事?她剛才怎麼沒發現他的存在?果醬呢?她轉頭尋找,那只貪吃的狗正被一塊巧克力吸引,早忘了她這個主人。
  “怎麼躺在這?”魏伯堯抬起她的下巴,“哪里不舒服?”
  異樣的感覺透過他的手指傳遍全身,她慌亂的別過頭站起身。
  “沒什麼!”渝湘拍拍附在衣服上的泥土草屑,“可能是有點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魏伯堯的手突然伸過來,渝湘頓時緊張的忘了呼吸,只感覺他的手在她頭發上停留一會,離開時,手上拿著一根雜草。
  “太陽大,出外時戴頂帽子比較好。”水梨建議道。
  “我會注意的。”她給他一個感激的微笑。
  “不舒服的話,去屋裏躺一下。”魏伯堯說。
  “不用了!”她連忙搖頭,“我也該去准備晚餐了。”
  “那種事,有蝦子和小米就行了。”他的語氣有一絲掩不住的惱怒。
  渝湘不明白他的怒氣從何而來,水梨更是一頭霧水。
  魏伯堯由他們詫異的神情察覺自己的失態。水梨只講了一句關懷的話即得到渝湘甜美笑容的報答,他卻連個正眼也沒有。他非常不快,她的拒絕更使他攔不住心裏的感受。
  “我可能反應過度了。”他拍拍渝湘的肩膀,“沒事的話,去做你自己該做的事吧!”
  魏伯堯一走,水梨立刻靠過來。
  “知道少爺怎麼了嗎?”
  渝湘聳聳肩。“他的脾氣一向陰晴不定嗎?”
  “印象中不是。”
  “也許是錢被偷了。”她幽默道。
  “不可能吧!這屋子裏只有小米和蝦子跟過會,而且我想少爺也不需要吧!”水梨的思考一向是直線條,人又正經,真不知他怎麼和小米搭上線的。
  看渝湘久不說話,水梨忍不住問:“你曾被偷過嗎?”
  渝湘不知道水梨竟是這麼憨直可愛的人。她搖頭,反問他:“你呢?”
  水梨立刻搖了兩下頭。
  “我沒有過,不過我媽有,幾年前曾被偷過,損失好幾十萬,我爸快氣瘋了呢……”
   
         ☆        ☆        ☆
   
  “你是說股票?”魏伯堯皺起眉。PUB裏震天價響的音樂聲他並不喜歡,但這兒卻是個適合談話的好地方。來這裏的大都是年輕人,所以二十四歲、一身美國氣息打扮的他與裏頭的氣氛十分融洽,反倒是小張的西裝革履顯得有些突兀。有趣的是,提議在這碰面的也是小張,因為漫天的音樂聲可以巧妙的遮掩住他們的談話內容。
  “不錯。”坐在魏伯堯旁邊的小張松掉色調沉穩的領帶,輕啜一口酒。“我懷疑有人暗地裏以他人名義,用不易察覺的手法,買走目前市面上的大量股票,下一步可能是朝股東下手。”
  “國內誰有資格下此大手筆?”
  魏氏的最大股東魏李如佔有百分之四十八的股份,對方只要超過這個數目,進而達到半數以上,魏氏將面臨被合併的命運,成為別人的附屬,從此在商場上少了一席之地。
  “將你的報告呈給我父親,他會知道怎麼做的。想辦法盡快查出公司的內賊,尤其是高級主管。”
  小張點頭應允。
  桑頌聿一向信任下屬,他認為“信任”可以使他們更盡心盡力的為公司做事;但若有人反過來利用他的信任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想到此,他不禁抬頭看一眼小張。小張用疑問的眼神回看他,魏伯堯搖頭失笑。
  “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還有一件事。”小張說:“最近我發現公司裏一名新來的內帳會計,似乎在暗中調查什麼,她是你派來的嗎?”
  “不是。”哪里蹦出來的一號人物?“有沒有可能和收購股票的事有關?”
  “應該沒有。因為她的對像是董事長。”
  “我爸?”魏伯堯啞然失笑。他不懂桑頌聿有什麼值得調查的,若是為魏氏而來,那她可找錯對象了,現在的桑頌聿對魏氏已無留戀之意。
  或許是施筱屏請她來監視桑頌聿的?
  這也不可能,他迅速推翻這個想法。他見過施筱屏,她不是這種無聊的女人,她是那種在已無愛意,或留不住對方的心時會爽快說再見的女人。
  “她一個小小的內帳會計,其實也查不出什麼事來,何況還有另一位資深人員和她共事。若不是你派來的,應該不用去注意她。”
  他倒滿有興趣的。一個無端調查桑頌聿的人,她居心何在?
  “知道她的名字嗎?”魏伯堯問。
  “姓薛,叫薛澄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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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00:38:43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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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怡——”渝湘一把擁住眼前的人,“好久不見,好想你、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啊!”澄怡拉開她,再改往右邊肩頭靠過去。“一個月沒見了。”
  “是啊!你沒背叛我去找別的男人吧?”
  “我哪敢?只怕到時會被你趁夜全身捆綁,倒吊起來抽打數十下。”對於渝湘的胡言亂語,澄怡一向十分配合。
  “好了!”渝湘推開她,帶她到較陰涼的地方。“公司的人沒欺負你吧?”
  “開玩笑,我這麼漂亮的人,他們怎麼捨得?”
  “哦……”渝湘不懷好意的用手指指她,“還說沒去找別的男人,三、兩句就被我套出來了,還不承認?”
  “哎呀,我以為戲已演完,沒想到你還繼續胡謅。”澄怡斂起神色,“在這兒過得怎麼樣?電話裏難講清楚,這下你可以詳實道來了。”
  “也好,反正我現在也沒事。”
  渝湘將這一個多月來的點點滴滴巨細靡遺的告訴澄怡。和另外兩位女孩相處的事,戴奕學的事,和魏伯堯的事,以及中間所發生的趣聞。除了她對魏伯堯的感情在經過猶豫掙紮後,她決定先暫時擱著不說。
  說出來就不可能實現了。她一直這麼迷信著,在心裏,她是抱持著那麼點希望。
  “她們倆怎麼那樣過分?”澄怡為她打抱不平,“閒來無事找人麻煩,虧你忍得住。”
  “反天已經過去了,現在回想當時的情況,還滿有趣的呢!”
  “沒神經!”澄怡的眼神訴說她的“無可救藥”。“魏家的風水一定不好,才會專出一堆奇怪的人,連朋友都很奇怪,你在這裏可得小心,別被影響了才好。”
  “說到哪去了?”渝湘被澄怡一本正經的神情惹得發笑,“你說話的樣子好像誰?一時想不起來。”
  “像你啦!你就是這個樣。”
  “我哪有!”渝湘迅速撇清,“我做人一向正直,說話也中肯,才不像你一樣老說些有的沒有的。”
  澄怡立刻作出嘔吐狀。
  “需不需要垃圾桶啊?我可以免費幫你服務。”
  “還真感謝你啊!”澄怡回復淑女姿態,整整面容。“你的進度如何?”
  “進度?”渝湘一時無法會意。
  “就是調查的事啊!”澄怡壓低音量,用假音說話。
  “毫無所獲耶!怎麼辦?”渝湘不知不覺也跟著用假音說話。
  “期限剩不到兩個月,看來我們可能輸定了。”
  “說什麼喪氣話?”渝湘猛的一拍她的肩膀,“事情未到最後,塵埃尚未落定,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搞不好會有奇跡出現也說不定。”
  “奇跡?”澄怡嗤之以鼻,“你以為你是成龍啊?”
  “小姐!”渝湘雙手叉腰,“你是來打氣還是來漏氣的?”
  “我只是就事論事,不像你虛而不實,每天夢想著從天空掉下大筆鑽石來。”
  “哈!”渝湘怪笑,“我什麼時候這樣想過?我存摺裏的錢哪一筆不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
  “幽默感沒了!”澄怡的眼裏充滿疑問,“你有點奇怪,不太像平常的你,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渝湘的臉顯現一絲被視破的狼狽,她的眼神明顯的回避著澄怡,緊閉的嘴唇抿又松,就是沒張開過。
  澄怡瞭解渝湘不是故意隱瞞不說,也許是有一些原因,也許是她那無邏輯的堅持,總有一天她會向她坦白,只不過不是現在罷了。她肯說的那一天,也就是事情已有所解決的那一天。有時,澄怡仍會質疑,她們這樣可否稱得上是知心朋友?或者,即使是知心朋友,仍需給予彼此一個屬於自我隱私的空間。
  “我看,我們也別查了,實行你的金龜婿計劃成功率比較高。”
  “什麼金龜婿計劃?”渝湘又是一臉不解的表情。
  “同學!”渝怡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以前那個聰明的譚渝湘似乎已從地球上消失了,站在她面前的這個譚渝湘只空有相同的外形,內裏物則大相徑庭。“你被外星人改造了,還是太陽曬昏了?連一個月前自己講過的話都忘了。”
  “等等!”渝湘制止她,“我記起來了,你指桑頌聿,對吧?”
  “對!”澄怡一連點了好幾個頭。
  “就算想實行這個計劃,也是不大可能。”
  “為什麼?”
  “我很少看到他,接觸的機會並不多,想施展魅力也找不到途徑。”
  “他晚上會回來睡覺吧?”澄怡眼神充滿曖昧。
  渝湘立刻明瞭她的意思。“不一定耶!”
  “那你不會選擇一個他在家的晚上,到他的房間寬衣解帶等他,施展你身為女人的魅力。”
  渝湘低頭瞧自己一眼,笑道:“只怕他對皮包骨沒興趣。乾脆這樣吧!澄怡,你去他的辦公室等他,憑你天使般的面孔、魔鬼般的身材,還怕擄獲不了他?”
  “關我什麼事?要賺一百萬的人是你耶!”
  “無所謂,你當上桑夫人後,記得簽張支票給我就行了。”
  “你想得美,我對歐吉桑沒興趣,當初說要當桑夫人的可是你!”澄怡手指戳著渝湘的肩頭,咄咄逼人道。
  “我……”後頭突然傳來一陣郎?的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來者是魏伯堯,像是出來散步的樣子。
  他不會聽到剛才的談話了吧?渝湘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她們剛才是在開玩笑,但若聽者有意,難保不會造成誤會。
  魏伯堯的目光經過渝湘,落在澄怡身上。
  “朋友?”他問著渝湘,眼睛卻一直想忽視她的存在。
  “是的!”渝湘為他們倆作介紹,“澄怡,這是魏家的少爺魏伯堯先生;少爺,這是我朋友,叫薛澄怡。”
  “薛……”眼前這個美麗女子就是小張口中的薛澄怡?這姓名絕少人有,看來應是八九不離十,再加上剛才無意間聽到的談話,他大概可以猜出薛澄怡混進公司的目的,還有譚渝湘……他深吸一口氣,得弄清楚才行。
  “薛小姐是學生?”
  “是的,不過目前在貴公司打工。”
  他佯裝意外,走近一步對澄怡說道:“哪一個部門?”
  “會計部,和佐書媛小姐同事。”
  “佐小姐?這麼說你是在總公司擔任內帳會計的工作?”百分之百不會錯了。
  “對!”澄怡點點頭。
  他們倆有說有笑,被冷落在一旁的渝湘心裏頗不是滋味。而和澄怡聊得正愉快的魏伯堯像是突然記起她的存在,轉頭說道:“女孩,蝦子似乎有事找你,你進去看看。”
  渝湘才要張嘴,就被他的話堵住了,不甘願的將已升到喉嚨口的話給吞回去,一股委屈感油然而生。
  自從和魏伯堯較為熟稔後,他就不曾再叫喚她“女孩”,而是和其他人一樣,以“魚兒”為代表。看似無意義的兩個字,卻讓她覺得彼此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被拉開的好遠、好遠。
  她立在那裏,看著不明所以的澄怡和用眼神指示她離開的魏伯堯,愕然發現他們倆並立在一塊的畫面非常協調、非常漂亮,像天生註定該在一起般。
  渝湘從未因自己不如澄怡的亮麗顯眼而感到自卑過,唯在此時,她感到一陣深重的悲哀罩在心頭。反正,她只是個普通人,一無是處,吸引不了旁人目光的普通人。
  她自暴自棄的悲憐自己,一步拖著一步走進屋裏。
  澄怡覺得奇怪,魏伯堯似乎是有意支開渝湘,好讓他們可以無所忌諱的聊天。
  為什麼?他們才第一次見面。若說魏伯堯對她一見鐘情,乾脆把她打暈算了,他的樣子明顯的對她興趣缺缺,難道是另有目的才會找她攀談?
  難不成?她怵然一驚,她們到魏氏的目的被泄了底?這傢伙故意分開她倆,好來個個別審問?
  這可不行!看來她得沉著應戰才行。
   
         ☆        ☆        ☆
   
  誰都看得出渝湘頭頂上正罩著一片烏雲,而這片烏雲此刻正灑瀝嘩啦的下著大雨,淋得渝湘既憔悴又狼狽,看得一旁的人又擔憂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對不起,我想辭職。”渝湘將一張辭呈遞到桑頌聿的桌前。
  這是她第一次獲准進入桑頌聿的書房,卻不是為了“正事”而來的。
  桑頌聿從一堆文件資料中驚愕的抬頭。
  這女孩明顯的瘦了,原本清瘦的身子現在更顯得弱不禁風,仿佛手指輕輕一碰,人就會往後倒去般。富彈性的柔嫩雙頰這會毫無生氣的凹陷;那雙會說話的熠熠雙眼被熊貓眼圈塗上一層難看的眼影。
  “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嗎?”桑頌聿問。
  她輕輕搖頭,細直的頸部像無法承受頭顱的重量般,往前彎曲著。
  該不會是蝦子和小米的緣故吧?她們倆的刁鑽和難纏是宅內一直沒有新進人員加入的主因,但渝湘已在這裏待了一段時日,可見蝦子和小米兩人並沒難倒她,那又是為什麼?
  桑頌聿凝視著她,想從她身上瞧出端倪。渝湘的頭一直無力的低垂著,像背負了滿頭滿身的哀傷;如果她此時滴下兩顆眼淚來,桑頌聿也不會覺得奇怪。
  他亦曾猜測,渝湘在自己家裏是養尊處優的嬌生小姐,或許是無法習慣這種煩瑣枯燥的整理工作吧?可是看起來又不像。
  “該給我個理由吧!”他在看完只寫上她想辭職,卻連個原因都沒有的辭呈後說道。
  “非常抱歉……我是……我是……”她咬咬唇,沒有再說下去。
  自從發現自己的感情後,一切都變得不對勁了。她變得多愁善感、變得心不在焉、變得……一點都不像自己了。她想逃離這兒,想逃離魏伯堯,讓自己有喘息的空間,不再為情所困。離開這兒,一切都會有所改變吧!至少,她可以睡個安穩的覺,別再讓他的影子縈繞腦際,久久不去。
  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她讓桑頌聿傷透了腦筋。罷了!這是魏李如的事,就交由她解決,他先把這女孩暫留下來再說。
  “你辭職,我批准,但你得等到新人來接替你的工作後方可離開。”只要他不放風聲,就沒有新進人員。
  “我知道。”她朝他一鞠躬,“我先告退。”
  房門一合攏,桑頌聿即用電話將這煩人的燙手山芋丟給魏李如。
  她會有辦法將譚渝湘留下來的。
   
         ☆        ☆        ☆
   
  薑不愧是老的辣。魏李如三兩句就讓譚渝湘撂下“我做”的話來。
  “我不會讓你看不起的!”渝湘氣憤的摔下話筒,深呼吸幾口,鎮定心神後,她後悔了。
  她在幹嘛?辭呈已遞,老爺也批准了,難不成要她在這時上樓去告訴桑頌聿——“抱歉,我決定繼續待下來”?她怎麼說得出口?
  最慘的是她必須面對魏伯堯,那才是她最痛苦的事。
  她不喜歡麻煩的戀愛,痛恨單戀,討厭為喜愛一個人而必須遭受心理折磨;她希望平實,嚮往平淡的愛情,期待由朋友循序漸進的細水長流感情;然而,“越不想嫁商人,將來的對象偏是商人”這句話就印證在她身上。
  原本是期待時間與空間可以減低她的痛苦,沒想到現在卻面臨騎虎難下的局面,她的心情轉瞬間又跌入穀底。
  “你還好吧?”身後傳來聲音,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擾亂心湖的始作俑者。
  “我很好。”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你這叫好,其他人就是百病不侵了。”他凝視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臉,心疼緊揪住他現在的感覺。“是不是感冒了?”
  “我很好,沒事!”她單調的重複,始終未曾抬頭看他。
  撥開她額前的劉海,他把手擱在她的額頭上。“好像有點發燒。”
  “沒有。我皮膚的表面溫度本來就高,冬天還常被朋友抓去充當懷爐使用呢!”她別扭的離開他手上溫暖的觸感。
  “懷爐?用抱的?”
  “不是!”她伸出手,“她們喜歡握我的手,說非常溫暖,比市面上賣的懷爐還好用。”
  “真的?”魏伯堯旋即握住她的手,她掌上的溫熱迅速傳到他的手心。“將來你丈夫有福了,尤其是冬季的夜晚。”他微笑,眼裏有著奇異的光芒。
  渝湘臉一紅,緩緩抽回自己的手,有好一陣子不敢讓它們交握在一起。
  即使心髒怦怦亂跳,雙頰如喝了酒般酡紅,她的嘴仍不饒人。
  “台灣女孩的手不能隨便亂握的,像你這種突然的動作會讓人誤會的。”她義正辭嚴的指責,活像正義的代言人,原本毫無神采的臉龐總算有了一點生氣。
  “誤會?”他的表情充滿樂趣,“會有什麼樣的誤會?誤會我倆的關系?”
  “才不是!”她急急辯解道:“色狼,人家會以為你是大色狼。”
  看她一臉紅撲撲、焦急又窘迫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令他有一股想把她擁入懷中、一親芳澤的沖動。
  “OK!台灣女孩的手不能亂握,那自己喜歡的女孩呢?總可以了吧?”
  “也不行,除非對方也喜歡你。”
  “這樣啊!”他摸摸下巴作深思狀,“那麼,你的手我可以握嗎?”
  渝湘的靈魂和意識至少抽離了她的身子三秒鐘。魏伯堯則是好整以暇的等著看她會如何回答。
  呆了三秒的渝湘霍然站起,雙眼直盯地面,快速的說道:“我想我該去准備晚餐了,請少爺一個小時後過來用餐。”
  她走得那麼快,以至於同手同腳都沒發現。
  笑意爬上魏伯堯的唇角,他驚喜一句話所得到的效果,這女孩應該是在意他的,他不需要和桑頌聿競爭。
  他走過去她身旁,及時拉住險些撞上門板的渝湘。
  “你精神不好,面色也差,一定是生病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我說過我很好。”她還是死不承認,“況且我本來就瘦,加上現在又披散著頭發,才會有精神不好的錯覺。”
  魏伯堯將她的長發全數攏到耳後,瞧了一會搖頭道:“這下連顴骨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是我瘦。”她仍死鴨子嘴硬。
  “我聽說你要辭職,為什麼?”他突然改變話題。
  她無言的轉過頭去。
  “我想知道原因。”他扳過她的臉。
  渝湘躲著他誠摯的雙眸,囁嚅道:“做不下去了。”
  “另有發展?”
  “私人因素。”她暗禱他別再問了。和他靠這麼近,令她全身不自在,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擺才恰當。
  “其實……辭職也好。”他松開她。
  “為什麼?”她笨笨的問。
  他給她一個莫測高深、別有深意的笑容。
  “只是覺得。”他輕執起她的手,“如果不想去醫院,我可以請魏家的家庭醫生來幫你問診。”
  “我很好!”她固執道。事實上她的確沒病,就算有,也不是一般醫師醫治得了的。
  “渝湘!”他微慍,對她莫名其妙的固執生氣。“你最近有沒有照過鏡子?你知不知道你蒼白憔悴的像一推就倒?這樣的你能做好大宅裏的工作?”他發狠,“我可沒興趣吃一頓以病菌為佐料的晚餐。”
  淚水淹沒她的眼,她滿含委屈的瞪視他,不平他對她的誤解。
  “我會記得戴口罩,我會記得戴帽子,我會記得把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通風,以免壞了餐點的味道。”她狠狠地一抹淚,“我會從早做到晚,不會再有剛才發呆、偷懶的情形發生,不會再一次讓你對我的工作能力有所質疑。”
  他是表錯情還是弄錯了語氣?他只是想讓她隨他去看醫生罷了,怎麼收到的效果和他所預期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拉住欲轉身而去的她,魏伯堯一咬牙,不管了!不管她是否為桑頌聿而來,不管她是否為魏家的財勢而來,他都要她;如果她希望,他可以馬上丟下現在的事業,回身去繼承魏氏財團。
  魏伯堯的手放在她腦後,藉此拉近彼此的距離,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著。
  “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讓我好心疼嗎?你知道我多想再一次看到你紅潤的臉龐和甜美的笑容嗎?”
  渝湘整個人都呆了。
  “我贊成你辭職,是因為我不希望你因為礙於彼此身份而在我面前感到不自在,我想和你在外頭無拘無束的約會,你懂我的意思嗎?”
  渝湘突然跳離他三步遠。
  她慌慌張張的比手畫腳,語帶結巴。“這種玩笑並不好笑,而且……而且……我……我……該煮飯了,再晚就來不及了,抱歉……對不起。”
  她一溜煙消失不見,留下呆若木雞的魏伯堯。
  是他弄錯了嗎?
  他原本以為她並不排斥他,甚至是喜歡他的,結果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她像逃離瘟神般的離開他,並告訴他這是一個無聊的笑話。
  前些日子和薛澄怡談了一會,這女孩像早有心理准備,口風極緊,對于公司和桑頌聿的事皆顧左右而言他,像只滑溜的小蛇。他滿腹的疑問在當時沒有得到解答,這會卻在渝湘身上得到了。
  她的確是為桑頌聿而來,目的不知,唯一可確定的是她喜歡上他老爸;也就是因為她喜歡上桑頌聿,所以她放棄來此的目的,選擇辭職。
  他該在聽到她們之間的談話時就選擇放棄,偏偏他不死心的想試一試。不曾努力過就放棄,這可不是他的個性。
  從沒想過,他的魅力竟比不上年近五旬的桑頌聿——至少對譚渝湘來說。
  眼前浮現她嬌俏的身影,甜得可使人迷醉的笑容,歎息從他喉間逸出。情敵是自己的老爸,不知別人面對這種情形會如何處理?而他,又該如何處理?不過,他知道,絕不會是“放棄”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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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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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00:38:57 |只看該作者
         ☆        ☆        ☆
   
  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渝湘蹲在廚房的一角,雙手撫著猶自發燙的雙頰。
  他一定是在開玩笑!他那種人,誰也搞不懂他的心思,他一定是看自己好欺負,故意拿話來戲弄她,存心看她出窘。
  是的,一定是的!她在心底斬釘截鐵的告訴自己,臉上的肌肉卻不合作的牽扯,唇角的笑意久久不去。
  “你蹲在這裏傻笑個什麼勁啊?”小米模仿她的姿勢,托著腮蹲在她前方。
  渝湘尷尬的笑了兩聲。“沒有啊!”站起身,剛好迎上蝦子投過來的詢問。
  “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嗎?”蝦子問。
  她搖搖頭,吐了吐舌。“沒有啦!”
  有笑容總是好的。這幾天渝湘的低氣壓使得蝦子和小米也受到影響,心情也跟著低落不少。今天總算看到她再展笑顏,相信晴天不久就會來到。
  “我們該去准備晚餐了。”蝦子俐落的指揮著,“魚兒,你把番茄醬、醬油先准備好,小米,你把中午預熬的湯頭拿出來……”
  水梨已上成功嶺,蝦子和小米安排連休,和同學下屏東墾丁盡情玩個三天兩夜。整座大宅突然間沉靜下來,連帶亦少了那麼點生氣和活力。
  庭院已三天沒人整理,雜草悄悄的冒出頭來,渝湘不敢動手整理,怕一個不小心錯拔了花苗。新聘的園丁下個禮拜才會來報到,看來這座園子尚得荒廢好幾天。
  果醬食量越來越大,即使剛吃完正餐,一看到渝湘手上拿著可食的食物,立刻又叫又跳的要求渝湘也分它一點。
  “只吃一點哦!原則上你不該吃零食的。”她講話的口氣像對一個小孩般。
  果醬哪聽得懂她的話?它的前腳放在渝湘的肚子上,尾巴使勁的搖著,伸長脖子想咬渝湘手中那包面。
  渝湘倒了一點在它的盤子裏,指著盤子要果醬轉移注意力,可是果醬眼中只有藍白色塑膠袋裝的面,對地上的盤子瞧都沒瞧一眼。
  渝湘只得拿起盤子在他眼前晃一晃,確定果醬瞧到裏頭的面後,再將它移到地上,果醬果然乖乖跟上去,大快朵頤起來。
  抱著面,渝湘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她大概有三天不曾跟魏伯堯說上一句話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變得忙碌起來,晚上不用准備宵夜等他用膳,而他在後院時的讀書時間規定是不行去打擾他的;他有事交代的對象一向是蝦子,感覺上,她似乎已好久、好久不曾聽過他那口標准得過分的國語。
  她好想念。
  只是不曾交談,她就難過得想哭,如果桑頌聿找著了人,她就必須離開這裏,也許一生一世都不能再看到他的人、聽到他的聲音,那時的她會怎樣?
  憶及那天下午他的耳語,她好希望、好希望那是他的真心話,可是心底卻又害怕,若是真心話她該如何應對?以及見面時該如何反應?對於戀愛,她毫無經驗,面對自己的矛盾心結,她也找不出可以解釋的道理。驀地,她覺得可笑,自己一個人在這裏胡思亂想,想了一大堆,搞不好只是庸人自擾,毫無意義,事實根本就不是那樣。
  果醬看主人兀自出神發呆,似乎早已淡忘手中面的存在,便移過身子,悄悄叼走那包面,躲在籠子旁大快朵頤起來。
  待渝湘回過神,塑膠袋早被果醬扯得稀爛,內容物已被它吃光,只留下幾根散落在地上的面屑。
  渝湘呻吟一聲,拿走塑膠袋。果醬的大眼無辜的盯著她,嘴邊還殘留著調味料。
  渝湘又好氣又好笑的幫它抹幹淨嘴巴。這傢伙分明不把她當主人看待,才會肆無忌憚的從她手中“偷”走的面。看來以後她得嚴厲點,否則它遲早會爬到她頭頂上,求救時才記得她。
  “我帶你出去玩吧!”渝湘拿起掛在牆上的項圈,剛要套上果醬的脖子時,果醬突然一溜煙跑得老遠。
  它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老緊勒住它脖子的東西。
  “喂!”渝湘試圖跟它解釋,“我要帶你出去玩!”她指指大門,“出去玩!”她又做一個牽狗走路的動作。
  果醬微偏著頭,似懂非懂的模樣可愛極了。
  “知道了嗎?出去玩!”渝湘拿著項圈一步步走近它,果醬呈警備狀態,未等渝湘走近,立刻拔腿就跑。
  “果醬!”渝湘驚呼,它正跑向魏伯堯讀書、休憩的後院林子!她想起她的保證、想起魏伯堯的規定,這下果醬一定會被丟出魏家大門,鐵定的。
  她慌張的追上去。果醬還小,腳程不快,渝湘一下子就追上它,眼看著就要人抓到它小小的黃色身子,冷不防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跤,當場摔個狗吃尿。
  她趴在地上,絕望的看著已奔至魏伯堯身旁的小果醬正不知死活的把前腳擱在椅子上,伸長頸子又叫又跳,只因為魏伯堯手上正拿著一杯香醇濃鬱的咖啡。
  透過鏡片,她更清楚的看到魏伯堯明顯的一僵,接著忙不迭的往後挪動身子,手上的咖啡險些潑灑出去。
  “小狗……”魏伯堯強自鎮定心神,為什麼他偏偏害怕這種小生物?即使它拼命搖動尾巴顯示它毫無敵意。“我記得你叫果醬!小果醬,去找你主人,好嗎?”
  果醬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手上的咖啡,全身上下發布著“我想喝”的訊息。
  魏伯堯瞧它一眼,再瞧瞧手上的咖啡,他試驗性的把咖啡往旁邊一挪,果醬也跟著往旁邊走了一步。
  “你想喝?”魏伯堯的音調透著不可置信。他從沒想過狗會喝咖啡,他以為狗只對肉和骨頭有興趣。
  魏伯堯猶豫了一會,極小心的把咖啡杯遞過去,果醬喜出望外,尾巴搖得更勤了。
  就在果醬的嘴巴快碰到杯子邊緣的當頭,突然間杯子一下子離它好遠,才一眨眼的時間,它已由地面改為在渝湘的懷裏。
  “少爺,對不起,果醬它……”話還沒說完,果醬已掙脫她的懷抱往魏伯堯身上跳去。頓時天下大亂,杯子脫離魏伯堯的手,咖啡飛灑出去,不止魏伯堯身上,椅上、草坪上也染著一大片汙漬,陶制的咖啡杯沒什麼損傷,只是把手摔裂了。造成混亂的罪魁禍首則悠哉的站在魏伯堯的肚子上,舔著椅子上的點點咖啡。
  渝湘呆呆的看著所有的畫面完成。此刻,她腦裏充斥著“完了”的聲音,不停的回響,直到大得把她的神智給吵醒。
  匆匆抱起果醬,匆匆一躬身。
  “我馬上來!”
  她將果醬丟進籠子裏,迅速的將小鐵門關上。
  被關的果醬不滿的抗議,用它的前腳抓弄著鐵門。
  “笨果醬!”渝湘生氣的大吼。果醬微微一愣,不明白主人為何要責罵它。
  渝湘沖進廚房抓了一塊幹淨的抹布,接著又沖上三樓,一打開魏伯堯的房門,猛然看到赤裸著上半身的魏伯堯,嚇得連呼吸都忘了。
  “還不出去?”魏伯堯一臉促狹的笑,“我要脫褲子了哦!”
  渝湘這才清醒過來,滿臉通紅的不停道歉,退出去將房門關上。
  門已合攏,适才的景象仍不停的閃進她腦海。魏伯堯有一身結實的肌肉,完美的體格,倒三角的上半身,修長的雙腿,襯得一九○的身材更形高大英挺。
  換好衣服的魏伯堯打開門,愕然發現渝湘仍站在門外。
  “有事嗎?”
  “沒……我本來想幫你拿替換的衣物,既然你已換好就不用了。”她快速沖下樓梯,活像後頭有一個惡鬼在追她般。
  清理好後院,渝湘帶著果醬去請罪。
  果醬看到魏伯堯,好像看到失散很久的親人般,熱情的搖著尾巴,一廂情願的想脫離渝湘的掌握,轉投往魏伯堯的懷裏。
  渝湘當然不可能讓它如願。她暗地裏施加力量,以防果醬再惹事端。
  “對不起,是我沒管好它才讓它隨處亂跑,擾亂了你的作息,還弄髒了你一身……”
  魏伯堯一揮手,阻止她再說下去。
  “如果可以,請你先帶走它,它……”承認自己害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心儀女孩的面前。“它使我神經緊張。”
  渝湘頓然大悟,連忙帶果醬回它的窩後才又旋回屋裏。
  “果醬它……”
  “它看起來似乎滿喜歡我的。”魏伯堯重新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並用眼光詢問渝湘,渝湘輕搖頭表示不要。“只可惜我無法領受它的情。”
  “放心!果醬它不會介意的,只是我怕它以後看到你就會沖上前去,希望你別怪它。”渝湘猛地想起,這是什麼話?她要講的不是這個啊!“關於剛才……”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他再次插斷她的話。
  是她神經過敏嗎?不然怎麼覺得他話中有話?
  確定果醬可以繼續待下來,她不由得鬆口大氣,伴隨著松緩下來的緊張情緒的卻是一陣輕微的暈眩。她連忙閉上眼,手靠著沙發,藉此穩住自己的身子。
  魏伯堯瞧她神色有異,關懷很自然的從口中逸出。
  “不舒服?”
  “沒什麼!”她彎下身子幫助血液流進腦裏,“大概是貧血,大部分女孩都有的小毛病。”
  “你還是坐下來吧!”魏伯堯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
  “好點了嗎?”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好多了!”她抬起頭虛弱的一笑,臉色仍是蒼白的嚇人。
  “告訴我,你今天早餐和午餐吃了些什麼?”
  她用力的回想自己吃了些什麼?印象中除了那包僅吃了幾口就被果醬“偷”走的面外,沒有其他東西了。
  “我……吃了一些面!”她有些心虛。
  “面……”他挑高了一邊眉。
  “是面!”她的聲音輕若蚊蠅。
  “你正餐不吃跑去吃沒營養的面?”她怒氣沖沖的訓斥她,她怎麼可以這樣糟蹋自己?“你想減肥嗎?也不瞧瞧自己一身皮包骨,有沒有四十公斤還不知道,好好的幹嘛這樣對不起自己?”
  “我只是沒食欲!”
  “是魏家的飯難以下嚥嗎?”
  “怎麼會?”她失笑,“東西是我自己煮的,味道如何我最知道。”
  “我可不希望你直的進來,橫的出去,既然你吃膩了自己煮的東西,不妨嘗嘗我做的。”說罷,他起身朝廚房走去。
  “等等……”她才站起,暈眩感又襲來,逼得她不得不再坐下。
  過了一會,魏伯堯端來一盤三明治和一杯奶茶。
  “時間匆促,所以我選擇三明治。”他解釋著,拿起一個三明治遞給她。
  在魏伯堯帶著威脅的眼光下,她乖乖的咬了一口。
  “不錯吧?”他對自己的廚藝一向信心十足。
  “嗯!很好吃!”她真心的點頭,卻不再咬第二口。
  “如果你真的覺得好吃,就該全部吃完。”
  “謝謝!可是我……真的吃不下。”
  她將三明治放回盤裏。
  很好!他的心意再次被丟進汪洋大海裏。一陣無名火起,燒得他理智盡失。
  “你以為每個人都喜歡病懨懨的林黛玉嗎?女孩,你的心情我或許可以理解,但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事實,你的心上人已心有所屬,也許再過一、兩年,她就要進入魏家坐上女主人的位子,你還是收起迷戀,去注意其他和你相配的男孩,別再折磨自己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渝湘險些暈厥過去。
  他……全知道了?難道前些日子他所說的那些話,主要目的就是要確定她的心意?而她的慌張、她的反應,等於告訴他事實?瞭解此點,她的臉由蒼白瞬間轉為漲紅,這些日子以來,他是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同情?可憐?還是笑她自不量力?
  別再想了!她強逼自己,那天下午和蝦子的對話卻選擇在此刻無情的躍進腦裏。
  蝦子都看出來了,魏伯堯當然也可能會看出來,所以蝦子才事先給她警告,是她無法領會蝦子的好意,才會讓自己陷入難堪的局面。
  現在的她該說什麼?承認?否認?或者乾脆裝作暈倒,什麼都不要管?
  “只要在不妨礙別人的情況下,我有絕對的自由做我想做的事,包括愛一個人。”她外表說得振振有詞,內心卻在下雨。這下他對她的評語又多了一個厚顏無恥,她註定是萬劫不復了。
  魏伯堯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可見她對桑頌聿情意堅貞,但桑頌聿已有施筱屏,她的苦戀不可能會有結果,永遠不可能!
  “那只是你的以為。”他不死心,他想助她跳脫,其中有一半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不管有沒有利用言語或行動去干擾、妨礙到對方,你的情意對對方來講就是一種困擾。”
  他要她斷念的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她若再堅持下去,只怕對方會以為她的臉皮厚得連槍彈都穿不透。
  熱浪在眼眶打滾,事實強迫她不得不低頭。再也沒有比這種明白的拒絕更令人覺得難堪的了。
  僵默了好些時候,魏伯堯緩緩的說:“好好想一想,我去後院看書了。”
  思緒翻湧的他哪里還看得下書?他只是想藉故離開,這個時候讓她獨處比較好。“把三明治吃完。”他端起早已涼掉的咖啡,離開空氣窒人的大廳。
   
         ☆        ☆        ☆
   
  有好一會,渝湘只是怔怔的坐在那,一動也不動,像座雕像般。
  “啊——”她長長的吐一口大氣,“OVER!一切都結束了!”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才剛舉步,不小心又勾到立燈的電線。
  “我在幹嘛啊?”她暗罵一聲,將立燈扶正,手一離開,竟碰倒了花瓶,千鈞一發之際,她趕緊抱住花瓶,只差三公分,它就面目全非了。
  “嚇死人了!”她拍拍胸口,驚魂未定的模樣。“去看果醬吧!被關了這麼久,一定很不舒服。”
  才剛走出去,電話鈴聲就響起,她忽忙一轉身,竟撞著牆壁,顧不得壓痛的鼻子,飛奔入內,刻意避開立燈電線,右腳反被桌子絆倒,整個人跌撲在沙發上,摔得七暈八素。
  渝湘掙紮著把身子往前挪,手剛碰到電話,鈴聲就停了。
  “討厭!幹嘛不多等一會?”她嘴裏罵著,身子仍躺在沙發上。
  力氣像一下子被抽光般,連眨眼都覺得累。
  鈴聲再起,她懶洋洋的拿起話筒,一長串客套話習慣性的自嘴裏流出。
  “渝湘嗎?”是澄怡的聲音,很小聲,但可客出她很興奮。
  “澄怡?有事嗎?”
  “我告訴你,我有一個新發現哦!”
  “什麼發現?”她的聲音毫不帶勁。
  “今天我偶然發現總經理的秘密,我想順著這條線查看和桑頌聿是否有關聯。”
  “總經理?誰啊?”
  “就是公司……另一位會計小姐回來了,等我五點下班後再打電話給你,BYE!”澄怡匆忙掛上電話,渝湘則是聽了好一會的嘟嘟聲後才把話筒放回。
  我該去放果醬出來了。她心裏雖這麼想,身子卻像沒收到訊息般動也不動。
  告訴渝湘要在五點以後打電話來的澄怡並沒有依時打電話來。渝湘對事物已失去觀察力,當她發現每個禮拜固定打三通以上電話的澄怡突然間失去聯系的時候,已是三天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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