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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藍靖雯 ] 天天在想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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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9:18: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天天在想你

作者:藍靖雯
   圓月傳說?狼人殿下?
   聽起來是那麼不可思議!
   他,是巴林世襲國王第二順位繼承人
   是大家公認正直、善良、溫順有禮的好好王子
   是個三十有三,未娶妻妾、不近美色的「老」男人
   遺憾的是,卻有「圓月色淫」
   束手無醫的怪毛病偏偏衝著那股神秘味兒,
   眾家花香依然趨之若騖
   唯有這個台灣來的女人硬是不領他的「情」
   搞得初識情滋味的王子只好頻祭「絕」招——
   「上床,一百萬美元的報酬!」
   天哪!他以為他是勞勃瑞福、自己是黛咪摩爾啊
   她不過是個著古老套裝,
   慘遭「棄婚」的平凡女子
   甚至走路不是內八就是外八的標準者處女……
   不!她得趕緊逃離這個女人
   永遠眨值的爛國家豈料,天嫉紅顏,
   硬將她牽扯入四百年前的情仇糾結
   他說「他」將不是他,要她迴避他,
   卻又只有她能救他他說時間不多了,
   所以裝「魔」弄「鬼」要了她……
   她倒底該相信誰?他,究竟是邪?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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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9:18:49 |只看該作者



  夜已深沉,懸在天際的一輪冷月,悄悄地攀爬至中天上。

  象牙白的無瑕玉盤周圍漫泛著一層氤氳。那金澄的霧氣,不覺教人聯想起肉體的情慾,強行穿透靛藍的子夜,橫灑在鬱鬱蒼蒼的草皮上。

  此時,高級住宅區的紅磚道上闃無人跡,幽渺的遠處不時傳來斷斷續續的犬曝,一聲長似一聲地在晦寂裡遊蕩,無意間為夤夜添加了鬼魅般的音效。

  驀然,兩道通明炬光劃亮黑黝的道路,不及一秒,一輛豪華氣派的黑色轎車朝右側的一幢華廈疾速飛馳而來,眼看車身就要略過華廈之際,卻又猛地被人煞住,輪胎的尖銳音頻在夜闌人靜時分顯得格外突兀與倉皇。

  待車停穩數秒,引擎漸冷,車燈陡減後,一個魁梧的身形從前座竄出,敏捷地繞到左後車門,將門輕輕拉開,恭敬地等候主子的行動。

  處身後座、穿著西裝革履的男士抬起一腳跨出車門,被刷得晶亮的黑鞋才剛觸及地面之時,整副昂藏的身軀便完全地暴露於金黃色的月光下,那光芒在他週身形成了一層金膜,把他修長的身架烘托得更加神秘、詭譎。

  藉著月光的照明,他帶著面罩的側影彷彿是被金線勾勒出來的一般,大膽、堅毅,冷峻又迷人的線條自黑髮覆蓋的寬額沿著直挺的鼻樑縱切過他溫厚性感的雙唇,再順著他有稜有角的下顎隱沒於潔白的領巾之下,這輪廓就像被人用斧鑿刻鏤出來的雕像一般,無一缺憾!

  他身子微微低傾,長臂一抬,將車內的紅髮女郎領下車來,護送她至大廈門前。他背光而立,同時巧妙地擋住了女郎唯一可以窺探他的最後希望。這個男人,不僅深諳駕馭女人的方法,更懂得操縱月光。

  原本笑吟吟的性感女郎此刻努起絳唇,強抑下心裡的失望,茫然抬起頭仰視他黑中帶金的深邃眸子,輕問:「告訴我,你是誰?我們……還會再見嗎?」

  面罩下寬而薄的唇微微彎起,一抹笑意淺浮在兩朵酒窩邊,似嘲弄又似惋惜。

  「我親愛的人兒,從天而下的一滴雨,可曾有兩次落腳的機會?何不就讓我們如雨一般,飄到哪兒算到哪兒,順其自然吧!」

  不容她有機會表露失望,他抬起雙手,輕捧著她的頸子,兩個大拇指定在她的頸動脈處,溫柔地揉挲他在這一夜製造出來的玫瑰吻痕。

  「疼嗎?」他沙啞的嗓音透著一絲疼惜。

  紅髮女郎搖頭,再次激動地環住他的頸子,嗚咽道:「讓我看看你的臉,我要知道你的名字,我要再見你!」話甫落。她推開他,踞起腳尖,衝動地要去掀他的面罩。

  他心思敏捷,行動矯健得出奇,不讓她有機會觸及他的臉,及時箝住橫在鼻前的玉手,成功地遏止對方的莽動。

  「千萬別輕舉妄動。小姐,今宵只是兩個陌生人之間的激情遊戲。」他的音調不再溫存,取而代之的是無情。

  女郎聞言,頰上的血色盡退。只是激情遊戲!

  是了,這是他們事前的允諾,但是,他需索無度的表現讓她完全忘了這回事。今夜幾番繾綣,他好似要她不夠,頻頻對她念著一種她從未曾聽過的囈語。

  他讓她這個閱人無數的情場女神在一夕之間相信了愛情神話,卻又在一剎那間輕易地粉碎她最後一絲的天真。

  趁女郎未回過神前,男子面無表情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將修長的右手輕抬至左胸,微微致敬後,旋身朝車走去。

  她猛地抬頭,猶不死心地追問:「等一等!你的名字!」

  但他置若罔聞,不予理會,踩下最後一級階梯,身子一矮,逕自鑽進了敞開的車座。守候良久的司機恭敬地為他合上車門,再次統回駕駛座,發動引擎。

  不到一秒,人車便揚塵而去,徒留女郎心碎的幻滅。

  今夜,世上的寂寞芳心再添一顆,而披上天使羽衣的多情魔鬼終究還是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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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9:19:11 |只看該作者



  阿瑪濟德第一次見到這卷東方美人圖——月光,是在他十六歲的時候。

  身為巴林世襲國王哈利法的次子暨第二順位繼承人,他不能無故缺席一年一度在回歷九月舉行的封齋大典。

  他的父王在他與皇兄赴他鄉深造時,曾諄諄教誨過——身為伊斯蘭教信徒,當時時虔心念著真主阿拉,終身皈依真主,凡事皆以阿拉的傳道聖人穆罕默德信條為行事準則,方不失為一德智兼備、文武雙全的「穆斯林」與巴林的王子。

  所以,不論他們兄弟身處在山南海北的遙遠異域,抑或是離祖國只有一箭之隔的鄰邦,只要事關真主阿拉與穆罕默德的任何慶典,皆不得推諉與缺席;即使有人謠傳他們返國搭乘的飛機上安裝了炸彈,或是飛機行經波斯灣上空時鐵定會被兩伊戰爭的巡曳飛彈擊落,一概無法打消他們返國的決心。

  因為真主阿拉庇護虔誠的子民,如果真是不幸喪命,那也絕對是因為他們心有貳念,事主不恭!

  瞧,連這種悠關生死的事都無法扭轉他父王的固執,所以單單一次由座落在英國鄉間的貴族學校舉辦的小小期中考,當然就搬不上台面了。即使講了,還會被文武百官當成笑柄。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每年才有機會返回祖國回味一下沙漠的旖旎風光,並與父王和其他兄弟姐妹共同歡度生日。

  今早阿瑪濟德得到父王的口信,特開藏寶閣,讓他自由挑件合已意的玩意兒,以做祝禮。

  他在這兒待了三十分鐘,面對琳琅滿目的寶物搜尋良久,猶不能拿定主意。

  對於珠寶那些玩意他認為是女人家用的東西,故不為金光耀眼、閃爍逼人的珍石所動;對於珍禽異獸等稀寶,他也沒有太多的興趣。一一搜羅過仍是無所斬獲,他只想撣掉身上的灰塵,打道回寢。

  不料,當他正想轉身離去時,眼角竄進一抹稍縱即逝的黑影閃進角落,他緊繃下顎,倏地旋身定眼正視那個詭異的角落,盯了好半晌沒察覺任何異狀,只看到一個塵埃滿佈的大甕立在牆角。

  又大又粗的甕裡塞著幾根長形籐棍,因為氣候乾燥,已經有點龜裂和變形。在諸多枯籐中,豎著一卷厚實的畫軸,畫軸中間被一條七彩金絲穗繫牢,從灰塵蒙蔽的情況看來,就算沒被人遺棄在這裡百年,半世紀總是有了。

  他在心裡思付,考慮到底要不要把畫軸拿起來時,正巧一隻小紅蜘蛛八腳不靈光地從畫軸中爬了出來。

  於是,一股探險的好奇心驅策他拔腿上前,輕輕揮開那隻小生物,不理睬落荒而逃的它一溜煙地縮進了疊得小山一樣高的書堆裡。

  他拿起畫軸後,吹開上面沾染的灰塵,用力扯動繩子,連扯了三次才解開那個結。而他食指的第二指節因施力過猛被細繩割出一道傷口,鮮紅的血緩緩湧出,順著指尖滑落地面。

  阿瑪濟德對這個小傷不予理會,急忙將畫攤在地上,等到畫完整地呈現在他眼前時,他猛地深吸一口氣,然後屏住氣不動。

  原來,這長約兩公尺的畫布裹住了一個仙姿玉質、絕色天香的大美人!而這惟妙惟肖的大美人還不是本地土產的,而是舶來品,跟他以往所見到的珠圓玉潤型的阿拉伯美女完全不一樣,不僅打扮南轅北轍,連外觀也大異其趣。

  看著看著,他的嘴緩緩向左努起,深邃的眼底閃過一抹光芒,接著大咧咧地盤腿坐在地上,一手按著膝頭,另一手則撐著腮幫子,肆無忌憚地打量起這個異國美女,嘴裡同時唸唸有詞:「我真是好奇啊!你這個奇裝異服的美人兒是打哪兒蹦出來的?怎麼頭髮亮得跟一捆沾過石油的絲團一樣?我想你將長髮散下來會更好看些。還有,你自脖子到腳底,除了露出一截纖纖玉手外,全都被寬大的紅衣包裹住了,這真是不智之舉啊!若怕旁人看的話,好歹用白布包起來才顯得高貴嘛!若你想引起你主子的注目,脫個精光不是更好,省得套著一層又一層的布袋,說有多累贅就有多累贅!知道嗎?我們阿拉伯男人看女人一向是裡裡外外、一分一毫都馬虎不得的,你這麼古怪,恐怕不會得寵……」阿瑪濟德就這麼喋喋不休地對畫裡的人兒發表意見。

  突然遠處敲起了膜禮的鐘聲,足足五響後他才將畫胡亂的捲起,往寬鬆白袍的腰帶裡一塞。十萬火急地朝自己的寢室衝去。他的動作之快,宛如在勁風中疾飛的箭矢。

  阿瑪濟德飛揚的心裡充斥太多的好奇,他下定決心非得查出這女人的來歷不可。

  他一入寢宮,嚴峻地命令才長他一歲的法索用最快的速度幫他沐浴更衣,一心冀望趕上參禮的吉辰,能和父王及至親兄弟一起禮拜真主。

  當阿瑪濟德換上了最具威儀的潔淨白袍和貼身伺衛阿里翩然來到禮拜室門前時,眼尖的守門人早已恭敬地為他開門,而阿里則與其他侍衛滯留走廊間。

  長腿一跨進莊嚴瑰麗的禮拜室,阿瑪濟德放眼一望,便暗叫不妙。

  看來,這回又是他遲到了!不得已,只好縮著頭摸進房裡。

  他雖然才十六歲,但高大身段使他不得不半蹲膝蓋、匍匐前進,朝正中間的空墊子爬去。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痛恨自已的身高了。

  他四肢趴在地上,輕輕拉了拉前面異母胞弟的衣袍後擺,要他們識相地讓出一條通道給他過。等到他跪上自已的墊子,連忙照著大伙的方向朝麥加的方向禮拜。

  這時,身旁傳來兩道訊息——左邊的長兄沙烏岱看了他一眼後眉頭緊皺,像在警告他自求多福。右邊的三弟吉夏則在他耳邊嚼舌根:「阿瑪!今天你過生日,阿拉會睜只眼、閉只眼地啟示父王少打你五板的。」

  「去!少嚇唬人!」他扮了個促狹鬼臉,即刻摒除雜念,重複禱語:「真主至大……」

  接下來的禮拜過程簡約肅穆,不到十分鐘便告禮成。一千僕役將所有法器、經典收藏妥當撤離後,大伙才輕鬆地垂下了緊繃的肩。

  阿瑪濟德的父親哈利法國王有妻三位,子五位,女六位,除了為他生下次子阿瑪濟德的第二任哈薩克的妃子已過世之外,活著的兩位阿拉伯土產的大妻和三妻都還能和樂的相處。

  十年前,他為愛妃的香消玉殞而難過;十年後,他慶幸阿拉及早把她帶走,因為重視女權至上的二王妃絕對會把他的後宮徹底改造,甚至干預政務。這種挑釁性的行為對祖先流傳下來的阿拉伯傳統,實在是一大威脅與不敬。

  所以他雖然難過,但為了民生社稷著想,也只能將這個遺憾隱埋在心中。

  哈利法慢慢地在原地轉過身,睿智的雙眼從妻小的身上略巡一圈,再挪至中間那個低低的黑腦袋時,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有種氣不是、罵也不是的無奈。

  哈利法輕持八字鬍,一雙厲目瞅著老二的天門,暗忖,那小子是把我當成睜眼瞎子了嗎?

  在他哈利法家族之中就數阿瑪濟德長得最高壯,才十六歲就已長到六尺了,照他這麼能吃的情況看來,長到大象一般大也不足為怪。而現在他卻像雙鑽進沙中的駝鳥一樣,把頭低垂在胸前,不敢正眼瞧他。

  唉!擺明就是不打自招嘛。

  哈利法重咳一聲,斂起粗眉觀察緘默的家人,從正妃瞄到三妃,再從長子低傾的頭一一瞄到么女後,才對妻小道:「你們統統下去吧!阿瑪濟德留下。」

  他這命令一下,大伙嘩然互望,然後倏地噤聲不語,一時間空氣中瀰漫了好幾道緊張的喘息,唯獨認命的阿瑪濟德鎮定的大聲道:「是!」堅定的表情迥異於剛進門縮在一團的窘困模樣。

  「父王請息怒,這不完全是阿瑪濟德的錯!」三王子吉夏率先出聲,代二哥向父王請命。

  哈利法瞪了老三一眼,快然不悅地說:「他遲到難不成是你的錯?」

  「這……」吉夏無以自解,側眼瞄了大哥沙烏岱一眼,才結巴地回答:「話不能這麼說嘛!父王,阿瑪濟德會遲到,當然……」

  眼看吉夏的一時之勇就要耗盡,沙烏岱迅速以眼神暗示吉夏別再做火上澆油的蠢事,同時接口道:「我們摯愛的父王,阿瑪濟德之所以會遲到,的確是我們兄弟的錯。」

  哈利法臉一垮,神情不悅地道:「沙烏岱,我受夠了你們五兄弟老是罩來罩去的把戲,這回你若解釋得不合理,就連坐處罰!」說著,他轉頭對大妻示意道:「莎美,你把女兒們都帶出去。」

  和藹的莎美王妃點頭後站直身,其他年幼的女眷雖然想留下來為阿瑪濟德求情.但礙於溫怒中的父親,皆不敢稍作逗留,只能魚貫地尾隨兩位母親走出禮拜室,臨去時匆匆送給二哥關注的一瞥。

  等門一關上。哈利法曲起一膝,以手撐顎問道:「你怎麼說,沙烏岱?」

  「父王今早是不是曾經囑咐我們兄弟要阿瑪濟德上您的藏寶閣挑份禮物呢?」

  哈利法瞄了一眼頭垂得低低的二兒子,漫不經心地回道:「是沒錯!怎麼?這回你又要怪到我這個做父親的頭上了?」

  「當然不是。父王,老二會遲到全是我們四人只顧自己的事,一直拖到日上三竿才去提醒阿瑪濟德這件事。您知道的,藏寶閣內奇珍異寶種類之多,教人目不暇接,才一下就會眼花繚亂。我想阿瑪濟德這次遲到應該是不可避免的,請父王再三斟酌,從寬處理。」

  從寬處理?他有說過要處罰人嗎?他壓根兒就沒提過嘛!他點名要老二留下來,只是想知道他選了什麼東西罷了,又不是要毒打他一頓,瞧這一乾兒子緊張成這副德行了!

  哈利法心裡悶悶的,不耐煩地看了次子一眼。「阿瑪濟德,你怎麼說?」

  跪在厚墊上的阿瑪濟德將兩手擺在膝頭上,雙目直視父親,態度坦然的說:「父王,如果我夠聰明的話,或許該附和大哥的善意,好為自已找個脫罪的藉口,但是這樣做卻會陷大哥於不義,陷您於不智的窘境。所以坦白說,我上藏寶閣待不到一刻鐘就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是我自已貪玩耽誤了參禮的時辰。請父王處罰我吧!遲到就是遲到,我抓不準時間和他們怎麼扯得上關係呢?」

  在阿瑪濟德身後的吉夏一聽,恨不得猛踢二哥的屁股。他轉頭和年幼的弟弟咬耳朵,但他的嗓門向來不懂得節制,所說的話大伙是聽得一清二楚。

  「阿瑪真是的!什麼節骨眼了,還在逞英雄。我們宮裡又沒櫻桃樹可砍,幹嘛傚法那個笨不隆咚的華盛頓!」

  其他人聽了都忍不住吃吃笑出聲,連收拾東西的御用僕人也咧起嘴無聲地笑著,只有緊張的沙烏岱笑不出來。

  哈利法則是狠瞪老三一眼,喝道:「出去!統統出去,吉夏,尤其是你!」

  吉夏懊惱地看了父親一眼,他好想看看品行端良的阿瑪濟德挑了什麼樣的禮物,都怪他愛耍嘴皮子,現在看不到了。

  老實的二哥真是個乏善可陳的怪物,不喝酒,不玩刀槍,不偷看西方進來的花花公子書刊,又不愛和女孩私混。這麼沒有男人本色的兄長將來怎麼帶得出去?!

  哈利法趕走第二批人後,嚴厲的眼神稍稍收起。「遲到的人本當受罰,尤其身為兄長的你們若不樹立良好典範,教弟妹們如何順眼你們?阿瑪濟德,看在你儀容整潔,不因貪求方便而廢禮的份上,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但是……下不為例!」

  阿瑪濟德喜出望外地和沙烏岱交換一瞥,然後兩兄弟異口同聲說:「謝謝父王。」

  哈利法不等兒子磕完頭就撐起身子,坐回鋪著毛氈的法式躺椅,兩手輕輕地招了招,示意兩人上前,坐進他身側的椅子。

  兩兄弟才剛坐定,腿上的白袍都還沒撫平,哈利法便摩拳擦掌,心焦地詢問。「老二啊!你到底挑了什麼東西?趕快告訴父王。」一國之君的威嚴在瞬間消失得毫無蹤影。

  「就是這幅畫,希望父王能割愛。」阿瑪濟德眉飛色舞地從腰間抽出那幅畫,遞了出去。

  好奇的哈利法邊點頭邊接過畫。「當然,當然!」他站挺身子,舉高手讓畫順滑而下,以便瞧個仔細。當他認出這幅耀然於紙上的美女圖時,第三聲的「當然」後面又多加了個「不」字。

  見本來點頭應允的父王遽改初衷,阿瑪濟德的臉不由得板了起來,理直氣壯地質問:「為什麼不?」

  十分鐘前還八面威風的哈利法一碰上咄咄逼人的兒子,反而露出理虧的模樣。他無言以對,只得轉身勸兒子打消主意。「乖兒子,換個東西好不好?這幅畫不是好東西。」

  「可是我就只喜歡這件東西!」阿瑪濟德毫不妥協地嘟起嘴,兩個腮幫子鼓得腫腫的。

  十八歲的沙烏岱撐著腦袋,懶洋洋地靠在椅臂上,以審視的目光打量畫中的異國美女。他覺得這個身高比例與真人相當的畫中他雖然頗具姿色,但是缺乏了些現代感。他比較偏好健美窈窕的身段和突出的艷麗的五官,而非這種弱不禁風、一碰就倒的女人。

  不過每個人的審美觀不同,他也不好潑冷水,反正它剛好對上阿瑪濟德的胃口,也就幫腔道:「爸,反正只是一幅古畫,又不是藏寶圖,給阿瑪濟德當生日禮物有何不可?好歹阿瑪對女人總是起了興趣,你不用再擔心了啦。」

  哈利法苦著一張臉。「如果是藏寶圖的話,我又有什麼好遲疑的呢?但這幅畫是真的不合適!」

  說完,他把畫遞給沙烏岱,示意他捲好畫,然後旋身面對怒不可遏的阿瑪濟德,再次強調,「那東西是真的不適合,再另外挑個東西吧!不過這倒提醒我你也十六歲了,是該行成年禮了,我會派人去尋找一個長相雷同的女人。」

  「父王,您說到哪裡去了?我又不是吉夏,一個禮拜沒有女人就會死。」阿瑪濟德抓著腳踝紅著臉說。「父王曾經答應我想要什麼就拿什麼的,如今卻說話不算話。」

  哈利法上前想撫兒子的頭,但阿瑪濟德故意躲開不理他,那隻手就僵在半空中,足足三秒才收回。

  「我這全是為你好。」他澀然道。

  「講不出來理由就稱不上為我好。父王好歹也是一國之君,卻言而無信!莎士比亞說得好,一個國王的詐欺是比乞丐更可恥!」

  「好了!阿瑪濟德,父王送我們到英國唸書,可不是要你學那些東西來罵人的。」沙烏岱嚴厲地板起兄長的面孔教訓他。

  阿瑪濟德聽而不聞,遺憾的大眼往哥哥手上的掛畫瞟去,心裡就是舒坦不起來。他覺得自已的笑容好像也被哥哥捲進那幅畫裡了,除非得到「她」,否則他將永遠快樂不起來。

  三人就像石膏像似地坐在原地悶不作聲。

  足足有一分鐘那麼久,做父親的才輕咳一下。「好吧!我告訴你們我反對的理由。這得由這幅畫的歷史談起……」

  事情大約發生在四百年前,那時哈利法的祖先——烏泰巴家族——尚未遷徙到巴林島,而哈利法家也還沒有當上族裡的首長,只是一個兼重農牧與在海上經商的世族部落。

  族裡面有人常常往返印度洋與中國海之間做生意,以交換物資。

  在當時,族裡紛傳著一個神話般的綺麗故事,說在東方有一個富庶得可妣美天堂的絲國,層層山巒和翠綠的草地完全不同於黃沙卷地的沙漠,而且最重要的是,有各式各樣的茶葉,如果能以毛皮換些上好的茶回來,就不用花大筆的錢向波斯人買質粗又難喝的茶磚了。

  當時航運已很發達,比起陸運是快多了。所以不少人選擇海線,但是有的人東航後一去不返,在該國沿海的港口做起買賣來了;有的甚至落地生根,娶妻生子,更絕的是,甚至從俗改成當地的姓氏。

  那時的哈利法家族族長對這個傳說非常的著迷,也派人招兵買馬,大組船隊。弄了一大船滿滿的珍珠、寶石、地毯、香料等,遠航去尋找東方富庶的絲國。

  阿瑪濟德聽到這兒,忍不住出聲發問「那些水手有找到那個國家嗎?他們有回來嗎?」

  「這還用問嗎?阿瑪濟德,一定是找到,也回來了,才會有那幅畫嘛!」

  沙烏岱發表意見。

  沒錯,但卻是在大伙苦等十個月,幾乎放棄希望之後。

  一天,族長的房子外面聚集了二十來頭駱駝,每隻駱駝身上都馱著好幾袋的貨物,其中有一捆捆黑得像乾草的玩意兒,好幾百匹雪亮的絲市,當然還有磁器、金器、銀器等東西,而最後被扛下駱駝的是兩名奇裝異服的異國女子。

  她們不是換來的,而是水手們自作主張偷偷搶回來要巴結族長的。

  本來水手們的意思是只綁架那個較黑、較壯,看起較有錢的女子,但是有一部分人堅持在市集裡賣藥兼替人治病的郎中女兒更美,不帶回來可惜。所以大伙決定兩個都要,反正族長有的是錢和牲口,多兩個妾也不會吃垮他。

  結果回來後,沒想到他們敬愛的族長的睛睛簡直是糊了牛屎。他竟然連看都不看一眼那個牙齒整齊、有著一副可生一群兒子的體態的富家女,反而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病奄奄的郎中女兒。

  總之一句話,他愛上她了,天天護著她,把她當寶疼,於是妻妾爭寵的問題便冒了出來。

  族長本來就有四個嬌俏老婆,外加三個小妾。郎中女兒沒來之前大家平分秋色,一個禮拜各討他歡喜一天,誰也沒有怨言。

  現在,這個既不會扭腰又不會跳舞獻唱的異國女人,一來就搶盡了風采!這股怨氣,任誰都嚥不下。

  更糟的是,那個被安置到廚房工作的富家女也沒安好心眼。於是,陰謀就在此間醞釀了。

  八個女人一起以重金買通族裡的浪子,要他向外宣稱族長的寵妾與他有染,還繪聲繪色地描述對方背脊中間的硃砂胎記。

  族長聞訊色變,勃然大怒,不假思索就命人追殺浪子,同時狠狠地重鞭了寵妾,然後將她幽禁起來,以示懲戒。

  孤立無援的女孩哭訴無門,面對昔日的情人冷漠如冰,她悒鬱的心不由得沉重起來,含冤莫白的恨深深地堆積心中。

  她以拒絕進食來抗議昏君的不智,只飲清水來彰明自己的貞潔。她的恨隨愛遞增,日子一久便漸形消瘦。無論是誰出面餵她食物,她都吐了出來。最後是後悔不已的旅長親自出面探望她,她才勉為其難地吞了口羊奶。但是才將奶吞下肚,就又全部吐了出來。她帶著蒼白的微笑告訴族長她很高興他終於來了,但是太遲了,因為她會繼續瘦下去,直到咳血為止。

  她苦苦請求族長請人為她畫一幅畫,待畫完成之時,若她未死的話,就賜她一副孔雀膽,以結束她的生命。這麼做,最起碼她還能為他留住一絲美麗。

  懊恨不已的族長無計可施,只能點頭答應她的要求。

  但是整件事並沒有因為她的死而結束,族長在查出真相後,幾乎發狂,他將所有參與陰謀的人全部活活勒死。

  也因為這件事,讓他年輕的兒子有了竄位的藉口。

  在一個月圓夜裡,正當壯年的他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慘死在兒子生嫩的刀藝之下。

  哈利法說完故事後,不禁重歎出聲。「這個故事之所以流傳好幾世,實在是因為我們有不少祖先撞過邪,聲稱他們曾親眼見過那位族長的鬼魂。阿瑪濟德,你知道了這幅畫的背後有這麼一段不幸後,你還是堅持要它做生日禮物嗎?」

  阿瑪濟德毫不猶豫的點頭,「是的,父王。我還是希望您能把它讓給我。」

  哈利法沉默不語。

  半天沒吭氣的沙烏岱雖然認為這個故事不可思議,但還是幫腔地勸著父親。「聽了這個故事後,我倒覺得這份禮物不差,起碼可以給我們一個警惕——當頭的人千萬不能感情用事,要先搞清楚青紅皂白,將事情調查到水落石出才能定人罪,對不對?而且紅顏禍水,最好是少沉湎於女色。」

  雖然大哥已經在幫腔了,阿瑪濟德仍是不吭氣地靜坐在原地。

  最後,哈利法無奈地將手舉起來,豎起食指朝阿瑪濟德的方向點了點。「我真是拿你們這對兄弟沒轍!要的話,就好好收藏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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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9:19:33 |只看該作者



  當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在愛上一個男人長達二十幾年之久,好不容易才盼到披上嫁衣的那一刻時,那種快樂該是世上的財富都換不走的。但是新郎卻輕而易舉地把新娘的那份美麗換成了哀愁。

  鄒妍只要一想起一年前受盡屈辱的一日——那最最最長的一日,便忍不住長歎一聲。從牟定中逃婚那日迄今也有一年了,她對他的憤恨早隨著日曆一張張地撕去漸漸地淡化,如今她像一池死寂的水,根本不想和他計較。人的意志畢竟是勉強不得的。

  只是……牟定中也未免大沒膽了吧!在外流浪了一整年,竟然連封信都不捎回家,他當她鄒妍那麼沒出息,會親自出馬去把他捉回來嗎?哼,他也未免太自我膨脹了!

  她又沒丑到乏人問津的地步,最起碼,那個死纏爛打的石白滔就對她求了七次婚……

  「嗯!嫁石白滔!」鄒妍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就忍不住要將胃裡的燒餅、豆漿全部吐出來。「我寧願被牟定中棄婚十次,也不要和姓石的有任何瓜葛!」

  這時她桌上電話的內線燈閃了起來,打斷她的自言自語,不及一秒擴音隨即響起。「鄒小姐,請接二線電話。」

  鄒妍把手上的豆漿往桌面一擱,然後戴上黑框眼鏡,讓自已清醒些後,緩緩執起話筒,不客氣地衝著話筒大喊一聲:「喂!找哪一位?」

  「小妍啊!是我白滔啦!」這聲音聽在鄒妍耳裡彷彿是豬仔在豬圈裡吱吱叫。「我今天中午到你公司接你,我們吃個便飯好嗎?」

  吃!吃個頭啦!現在才上午十點半,離她解決早點才過三十分,連麵粉都還沒發酵哩!他當她母豬啊,一天到晚吃吃吃!

  儘管百般不想吭氣,心煩的鄒妍還是輕聲地回答:「真是抱歉,石先生,我今天好忙喔,得趕好幾張信用狀;中午有一個貨櫃進港,得到基隆去提貨;下午有客戶要來參觀,晚上又得加班,我實在不知道得忙到什麼時候呢。」

  「那明天呢?」

  「啊!明天也一樣啊!而且還得到台中出差,後天則是高雄。忙啊!忙得不得了!」

  「小妍啊!我早就說過了,你何必窩在那種小公司呢?只要你肯跟董事長提一聲,最壞也有個課長的職務可做。不過,女孩子嘛,還是嫁人得好……」

  真是三句不離老話!鄒妍忍不住將話筒拿離耳朵,對它毗牙咧嘴一番,然後佯裝有同事詢問她,「喔!什麼?……石先生,對不起,電話上還有兩條線在等我,不能跟你談了。拜拜!」喀一聲,她像甩開毒蛇似地把話筒往電話上一放,就搓起泛著雞皮疙瘩的手臂,甚至從抽屜裡拿出一瓶酒精,將話筒徹底消毒一番。

  人,是暫時打發了,但有待解決的問題還是一大堆,她雙掌合十,拱在鼻樑間,喃喃地念著:「萬能的天神啊!請賜給我神奇的力量,讓我彈一下手指,就能把這一樁磨人的事變得無影無蹤。」

  才剛念完最後一個字,正對著她辦公桌的董事長兼總經理的辦公室門便眶地一聲大打開來,一個怒氣沖沖的小老頭朝她的方向狂飄而來。

  鄒妍一直覺得自己的辦公桌風水差,原來是被老闆的門神衝到了,她好希望萬能的天神也能順便將這個正皺著八字眉、直直朝她殺過來的小老頭弄走……

  「鄒小姐!」

  「啊!是,蕭先生……」

  她話還沒說完,一疊厚厚的文件就摔在她眼前的桌上,他的利爪扣上了桌角,破喉向她霧濛濛的鏡片怒吼道:「完蛋了,我信用破產了!那些該死的伊朗土匪!我就知道他們把貨一延再延準沒安好心眼,現在說下一句『淹水,沒貨出』就想打發我?還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的,他當我是三歲小孩子那般好騙啊!鄒小姐,我要你盡快回封傳真過去,罵得他們頭頂生爛瘡。搞什麼飛機嘛!」話才剛說完,他捲起袖子,腳跟一轉,又疾步走回他自己的辦公室。

  鄒妍連連對著老闆的背影點頭稱是。

  不過,老闆的氣話說歸說,但她這個做屬下的可不是在社會上只混了一、兩天的菜鳥,若是真不明就裡地照他的話去做的話,那她大低下午就得收拾行囊,回家靠人救濟了。

  於是,她集中精力,不到十分鐘就寫了一張不溫不火、字字伸張正義的抱怨函;字裡行間透露了他們公司對該公司因為連月來豪雨不斷而導致開心果收成不好的結果深表同情,但對該公司所下的決策更是感到震驚與失望,因為賣方不能如期履約已造成買方嚴重的信用破產。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莫過於誠信,而守約是最佳的勵行方針,尤其兩家公司素來友好,合作關係亦是堪稱愉快,每年的進貨量更是相當可觀,若只因這件暇疵而讓蕭先生在美洲另尋合作對象的話,是她萬分不樂意的;但是若真到了那個地步的話,她也只能照辦了……

  拉拉雜雜地撰寫完畢,再三檢查內文後,鄒妍將抱怨函往傳真機一送,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不過,等待不是她的專利,而是她老闆的,她還有一大堆的雜事要處理。

  話說回來,忙雖忙,也好在有這份工作纏身,才沒讓她想東想西。其實很多人愛管閒事,替她抱不平,認為以她政大阿拉伯語系的文憑,外加一張留英碩士文憑的條件,蹲在這裡做個業務代表簡直就是浪費人力資源。

  但鄒妍並不這麼想,尤其一年前被人棄婚後,她對自己完全沒了信心。俗話說得對,置之死地而後生,她完全能夠體會這句話的含意。

  一年前她是個只重外表、不重內涵,非名牌不用,只知追求流行,走在時代尖端的千金小姐;但在慘遭「滑鐵廬」事件後。她幡然一變而成身著古老套裝,走起路來不是內八就是外八的平凡女職員。不過,這突來的轉變倒是讓平常不理睬她的父親對她另眼相看。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奇怪,癡心愛的人倉皇地落跑了,她反而因禍得福地得到親情的慰藉。

  晌午時分,六名女職員圍著一小餐桌,搭伙用膳。

  「鄒妍,你很不夠意思哦,說好上禮拜要介紹我堂哥給你認識的,你怎麼又爽約了?」

  綁著馬尾的小林不高興地問。

  鄒妍正專心吃飯,聞言愣了一下,半晌才回答:「喔!真是很抱歉,我完全忘了這檔事了。小林,對不起。」

  「好啦!你這個惡名昭彰的對不起小姐老毛病又犯了!只是交個朋友嘛,不用那麼緊張,改天等他氣消之後,我再幫你約約看。」

  鄒妍想直言拒絕,但到嘴邊的話被小林夾到碗裡的菜給堵住了。

  此時,她才開始瞭解牟定中的感受——被人逼著結婚的感覺好累。

  其實,牟定中也不是沒有警告過她,只是她深陷於自己的幻想中,又自恃美貌,一時不能接受有個男人不要她的事實。

  想起往事,她不覺得又鼻酸了起來,嘴裡的飯粒變得冷硬。

  記得牟定中逃婚的前一個星期,他曾刻意騎摩托車載她到沙侖。

  在她一相情願的想法裡,素來不曾對女人獻慇勤的牟定中會提出這種罕有的主意是充滿愛意與羅曼蒂克的,卻沒想到這竟是他「勸退」的第一招把戲。原來,他希望由她主動終止這場婚姻鬧劇。

  她眨著一雙刷得彎俏的長睫毛,猶疑地問:「為什麼?難道你不喜歡我?覺得我很醜?」

  「不是!」牟定中抹了一把臉,捺著性子解釋;「鄒妍!我不是語言學習機,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講上第一千次。」但是他還是呲著牙說了第一千零一次。「你是我這輩子遇見過最美、最亮、最耀眼的女孩,我為無數個女人拍過照,沒有一個比得上你,事實上,你天生就有那種在男人之間製造騷動的本錢。但是我不會因為這個理由就答應我爸娶你,也不倒單單為了這個理由就不娶你。你搞清楚了嗎?」說話時,他挺直的鼻樑跟頭公牛一樣噴著氣。

  然而就算單定中真的是頭牛,情人眼裡出西施,鄒妍也認為他是全宇宙最帥、最有型的一頭。

  她將哭喪的塌臉收藏好,抑下反駁的念頭,暗暗勸著自己,年定中是絕對有道理的,她就要成為他太太了,不能沒事找事,老頂他或挑他語病,於是她更卑躬屈膝了。「我瞭解,定中,我完全瞭解。我會試著改善的。」

  牟定中死盯著她刻意裝出的柔態,突然咆哮道:「你又瞭解了什麼!」

  「你不會單單因為我長得美就娶我,也不會因為我長得醜就拋棄我。如果你認為我的打扮太過招搖、不夠純良的話,從今天起,我把化妝品都扔掉,把頭髮剪短……」

  「錯!錯!錯!我的大小姐,不管你生得美或醜,我都不會娶你!」

  她一愣,又是那句老話,「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已經說過了。對我而言,娶你就等於娶我妹妹,我一直以來只把你當成妹妹看。你要我養你一輩子,我能辦到,只要你不嫌棄日子苦,但是多了層夫妻關係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難得我有什麼不好嗎?」

  牟定中快爆炸了。「你很好,而且好得太不真實了!你從小處處讓著我、遷就我,隨我高興罵就罵,高興拍臉就拍臉,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是人,不是阿貓阿狗之類的寵物,在我眼前的你根本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你應該是人家給你一掌,你會毫不留情地反咬回去才對。更何況以你的條件,嫁給我這個飽了這餐就不知道下一頓在哪兒的傢伙,不啻彩鳳隨鴉。」

  「可是我是因為愛你才讓你啊!」

  牟定中露出想捶胸大吼三聲的怒容,「你搞錯了愛!你以為你愛我,但你我之間全不是那回事。你只是把我視為一個可以為你解決糾紛的靠山。我的天!我比你還瞭解你的私事,我知道你的三圍,因為你從國中起,大了一寸或縮了一寸都會來向我報告,還跟我坦白有三個男生偷吻過你的頰,我甚至連你的初經期、幾歲開始戴胸罩都記得一清二楚,比一個雙胞胎還要雙胞胎。」

  「可是我們又不是真的雙胞胎!」

  「鄒妍,拜託你面對事實好不好?我們都知道你對我沒有任何癡想,只有依賴和方便;而我則是跟你走得太近,反而起不了任何性衝動。你該知道,我這個人是很在乎那種感覺的,沒有感覺就沒電,沒有電就生不了火,生不了火我們就上不了床,上不了床就做不了那檔事,當然話又說回來,不上床也則可以做那檔事……」他說到這兒,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說些什麼,大聲咒道:「可惡,我在說什麼鬼話!看看你把我搞得語無倫次的!」

  她聞言張口要抗議,他卻截斷她的話,「別打差,讓我把話說完!所以你把我們之間的友情和親密誤認為愛情了。」

  鄒妍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後才賭氣地撤下嘴,「那是愛情沒有錯。我們之間一向坦白無欺,我在國外留學時,你也毫不在意地告訴我你的動向。」

  「什麼?我毫不在意?你要搞清楚,是你三天兩頭寫信回來問我有沒有女朋友的!」他大喊冤枉。

  「你有不答的權利啊,可是你還是告訴我了,還說不講心不安。」

  「我哪有!」牟定中矢口否認,扯了自己的頭髮後來才說:「好,那你說說看我和多少女人交往過。」

  「只有三個,而且都只有一夜。」她口氣裡還有一絲得意。「第一個綽號叫小咩,因為她說話聲音很嗲,長得不怎麼樣;第二個叫夏美玉,是你攝影雜誌社的同事,不過對方死心了;第三個叫什麼我忘記了,不過當時你在信上提過她簡直是個男人婆,所以我不相信你會愛上她。」

  牟定中劍眉一挑,對她最後一句話不予置評,只問:「而你一點不吃醋?」

  「男人不喜歡吃醋的女人。」她自信滿滿地說。

  「你又錯了。我剛好是喜歡我的女人愛吃醋的那種男人,而且是愈酸愈帶勁。你懂嗎?小姐!」

  「可是……」

  「我將事實都攤在你眼前了,你還可是什麼?覺醒吧!我不適合你,你還是找一個真正愛你,可以讓你吃點醋及表現自我與女性尊嚴的男人。」

  「你就是那個男人!」她還是很固執。

  費了兩個小時的唇舌,情況依舊沒改。牟定中有嘴說到沒涎,累得跟頭牛似的,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暫時豎起白旗投降。

  「隨你了。不過,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在什麼樣的情況之下,才會讓你想舉刀殺人?」

  鄒妍一臉好笑,不假思索便說:「不會有那種情況的。」

  「我是說如果!」他不爽地將腳邊的石頭用力往前一踢,「就像現在,如果你想要我娶你,你就得開始動腦筋。」

  「好吧!如果是私下的羞辱就算了,但我絕對不會原諒一個當眾羞辱我的人!」

  牟定中聞言,快速地瞟了她一眼。

  而她則給他甜甜的一記微笑,兩眼略帶鼓勵地望著他若有所思、以手指摩挲下顎的模樣,他原本瀟灑的一張臉竟憔悴成這副樣子,鄒妍看得心疼不已。不過總算是治好了他對婚姻的恐懼症,她心中彷彿吃下一顆定心丸。

  一周後,事實證明她錯了。她不僅不會原諒一個當眾羞辱她的人,她甚至誓言要宰了他!

  「……宰了你!」

  一聲要脅突然灌進鄒妍的耳朵,讓發了好一陣子愣的她摸不著頭緒。回神後的鄒妍左右來回地看了兩旁臭著臉的同事一眼。「啊!什麼?」

  「我說你再這樣癡癡茫茫地發呆的話,我就要宰了你!想男人想瘋了是不是?」

  小林首先發難。

  「小林,別這樣,發個果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旁的同事趕忙從中調解。

  鄒妍急忙放下碗筷,雙手合十朝小林拜了拜,「是啊!對不起,小林。我不是故意的,求你不要生氣。」

  小林大眼睛往天花板一瞪,雙臂一環,大大歎了口氣,「又來了!我又還沒入土,你少拜我了!都教過你穿衣打扮的原則了,怎麼還是穿得呆呆土土的?別說好男人要逃,連我看了都躲!為什麼你不把頭發放下來,去配隱形眼鏡或換件短裙穿哩?」

  因為她試過了,結果那頭「牛」還是逃之夭夭。

  「唉!我沒放下頭髮是因為我怕熱,至於沒配隱形眼鏡是因為我有慢性結膜炎,醫生規定不能帶。拜託!小林,我道過歉了,求你吃飯。喏!」說著鄒妍夾起一大塊魚肉,送到小林嘴邊。

  小林不肯這麼快屈服,推開筷子,佯怒地說:「沒這麼便宜的事!要我饒你可以,但你得答應我跟我堂哥見個面。」

  「好啦!等下個月,不那麼忙時好不好?」

  「大家聽到了,這可是鄒妍自己說的,下個月!」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小林終於張口咬了魚肉。

  鄒妍暗歎口氣,慶幸這場小風波總算平息了。

  翌日,鄒妍才剛進公司門,收到伊朗的回函不到十分鐘,就被傳進老闆的辦公室。

  「怎麼樣?那批波斯土匪有沒有慚愧地認錯啊?」

  「喔!沒有,他們還是堅持天災是阿拉的旨意,不可避免……」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氣沖沖的老闆打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些藐視商事法的土匪沒有和解的誠意!」

  「不是的,老闆。」面對老闆動不動就上火的毛病,鄒妍歎了口氣,真不知道誰才是頭兒。「我話還沒說完。對方有補充,如果我們能諒解這樁買賣之所以會被擱置全是因為天候,而且願意再等二十天,他定會想辦法弄到四分之三的開心果貨源,也願意將售價主動降三個百分點,但是品質的幅度就會比較寬了。」

  「什麼鬼話!沒有品管就沒有品質,沒品質我們就會丟信譽,我們已被搞得這麼慘了,若不再要求嚴一點的話,他是要我關門大吉永不能翻身,是不是?」

  鄒妍苦著一張臉,罰站著。

  好在她老闆的脾氣雖然暴躁了點,但個性還是挺厚道的。「好啦!鄒小姐,這事也不能怪你,抱歉我對著你大吼,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不會啦!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嘛!」她笑笑地安慰老闆。

  「你說得對!希望船底沒破洞才好。你說他肯幫忙弄到四分之三的貨量,是嗎?」

  「是的。」

  蕭先生努嘴考慮了一番,「好!這批貨本來是要下到香港和大陸的,我們以三角貿易的原則來做這件事。你等一下掛電話給對方,跟他說這樣的價格我們姑且可以接受,但品質不能降,若真的差太多的話,我們會要求扣錢的。所以我要親自指定專人到杜拜會驗貨,貨沒驗過,我們不開信用狀!」

  「是!」

  鄒妍一收到指示,就照章去行事了。

  但對方對這提議很不滿意,因為船從伊朗到杜拜港之間就已經費時費力了,若台灣買方驗貨不過,扣錢事小,一個拒買出招的話,整樁交易不就徒勞無功了。波斯人是很擅長做生意的,其精明幹練的程度不下於精打細算的阿拉伯人和詭計多端的中國人。

  結果,她跟對方窮耗了二十分鐘,好話、壞話說盡,屁股下的椅墊都快被她轉散了,仍無法與對方取得共識。不過鄒妍從爸爸和弟弟那邊也學到了不少心理戰術,反正對方擺明了是故意拖延,她也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反正公司不是她的,被一通長途電話拖垮也不是她的損失。

  拖到最後,大概對方也覺得累了,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不過條件是得將出貨港改到波斯灣的巴林的一個港口。

  鄒妍二話不說,痛快地應允對方。結果,對方聽了非常高興,竟然欣然說要招待她的老闆。

  一掛電話,鄒妍立刻向老闆的辦公室衝去,一路上大喊:「蕭先生!他們終於答應你去驗貨了!不過不是杜拜,而是巴林的穆哈拉格港,而且還要親自招待你!」

  蕭先生抬起頭,不論喜、怒、哀、樂、驚都是同一個表情ˍ一那就是摳得要死!「招待我?有沒有搞錯啊!我又不是會講英文的那個人,叫我專程跑去驗貨,你是要我出洋相出到中東去啊!」

  「可是,老闆,公司就這麼多人,你不去的話,總不能派我們女人去那裡談生意吧?」

  「為什麼不行?」他摘下老花眼鏡,抬眼給鄒妍一記衛生眼。「我就是要派你去!你除了不是男生以外,哪一項條件不符合驗貨人的資格了?會說阿拉伯語、英語,專業知識充分,最重要的是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反正對方沒有強制約定我指派的非得是個兩腿之間長了節肉棍的直立猿人,屆時不讓你驗貨,我就放話出去,讓他明年做不到半個亞洲的生意!」

  「老闆,我可沒你這麼有自信。」

  「好了啦!現在趕快去訂機位、申請簽證。事情若辦得順利的話,別急著回來,在那邊度個假,所有的開銷公司支付。」

  「喔!」鄒妍有點意外,也很高興有假可以放,但為什麼不是歐洲或美洲,而是阿拉伯半島呢?那裡只有石油管和沙漠,了不起多幾棵棕櫚或仙人掌,真要觀光遊覽,還不知從何觀起呢。於是她忙接口,「謝謝老闆,可是我……」

  「別謝我了,好好地輕鬆一下,嗯……就以一個月為限,這種從天而降的機會可是少有。現在,你可以出去,出去時順便把門帶上;你們那邊的氣溫低得跟北極一樣,我這老頭兒受不了。」

  蕭先生根本不給鄒妍說不的機會,逕自低頭翻閱資料。

  鄒妍愁眉苦臉的往門口踱去聽話地帶上了門,只是一個不小心用力過猛,牆上的畫被震得晃動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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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9:20:19 |只看該作者



  身著阿拉伯長袍的法索端著一隻銀製托盤,步履從容地從食物調理室出來,足下一雙擦得晶亮的尖頭皮鞋磨蹭著波斯地毯。

  法索爬上二樓,左轉朝迴廊而去。迴廊盡頭站著另一名身著阿拉伯罩衫的巨人,他的身材壯碩魁梧,黑黝黝的眼神透著冷漠與不信任,一雙孔武有力的手臂交疊在起伏的胸膛上,讓他看起來像一座北極冰山。

  照理說,法索應該已經習慣阿里傲慢與懷疑的態度,但對阿瑪濟德殿下忠心耿耿的人又不只阿里一人,身為殿下的更衣僕與廚子的他,也是極盡所能地克司其職。不管在宮內或出門在外,最先用銀匙嘗菜餚的是他.可不是光有副中看不中用身段的阿里。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法索認為他的忠誠度雖不能比天齊,亦絕不在阿里之下。

  哈!一隻哈巴狗,汪汪!站在大門口,汪汪!眼睛黑黝黝,汪汪!想吃肉骨頭,汪汪!法索在心裡唱著,人也來到阿里的面前。

  「親愛的阿里侍衛長,小的已為殿下和你調理好早餐了,請挪一步,容許小的進這扇門,以便伺候殿下進食,並為他更衣。」

  阿里冷冷審視法索,知道這狐假虎威的小子又在心底消遣他。「把食物擱著就好,殿下昨天瘋狂一夜,今早沒心情吃東西。」他依舊板著臉。

  法索的眉糾結成一直線,狐疑地盯著阿里。「但是殿下從公園跑馬回來,肚子一定餓了、不吃東西哪有體力搭飛機。更何況,機上的料理殿下又吃不慣……」

  「少囉唆!殿下說過不要人打擾!更何況跑的是馬,可不是殿下,你如果光想到體力的問題,該先去餵馬吃草!」

  「阿里!我警告你,別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同時不要以為拿槍的人就可以藐視拿菜刀的人,我們是同等地位,你的身份並沒有比我高多少。」

  「是嗎?」阿里冷嗤一聲,低頭在法索的額前噴氣。「我從沒想到身份及階級問題,只注意到身高和噸位。現在,你這個矮鬼把飯菜擱著,收拾你自己的行李去!」

  「哼!誰知道你會不會趁我轉身之際幹出什麼惡毒的事來。」

  阿里聞言,鼻口翕張,活像一頭噴氣的牛。「不服氣,那你就留下來。」

  於是法索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兩膝盤起,將托盤搋在懷中,打算坐到殿下需要他服伺為止。「我跟你說,殿下不出來,你也沒得吃。」

  「我可是樂得不用吃笨鶴鶉煮的鳥食。」阿里哈哈一笑,撂下一句。

  「你這個缺德鯊!」法索恨得咬牙切齒,頭一撇懶得理他。

  門外的氣氛雖是鳥煙瘴氣,卻沒干擾到臥室裡的主子。

  十分鐘前,阿瑪濟德剛從海德公園溜馬回來,一入寢室就掩上房門將阿里擋在門外。他將白袍一掀,不顧一身的汗水淋漓,只著馬褲,曲肱而枕地橫躺在純白的大床上。

  其實嚴格說來,他並不是獨自一人待在房裡,床上還有另一個人陪著他。這個人被安置在他的胸前,供他欣賞、品玩。

  「你為什麼不說話?」

  阿瑪濟德忘我地凝視躺在白絲床單上的一張照片,那是自一幅綽約多姿的東方仕女圖翻拍下來的。照片裡的女人有雙大而靈活、黑白分明的杏眸,陣子上方兩道柳眉像是東昇的月牙兒,一頭如雲的黑絲綢緞順著她的背脊而下。她穿著傳統中國眼飾側身而立,娉婷飛舞著水袖的樣子像是一尊羽化的凌波仙子。她美得太不真實了,幾乎讓阿瑪濟德要去否認她曾經存在過。

  阿瑪濟德悠然歎了口氣,身子一旋平躺在大床上。心裡詛咒,又是這樣一個令人精神充裕的早晨。

  今早,被啁啾的鳥兒吵醒,他發現自己穿著黑色大禮服平躺了一夜,才記得昨天是月圓之夜。

  其實月圓夜,受潮汐的影響,人的心情定是挺平常的,但為什麼他偏偏會染上這種怪習慣——每逢月圓之夜,不論他身處何處,都會神智不清地做出一些荒唐事,一直到月亮升至中天,他才會停止「夜遊」。

  聽起來有點像灰姑娘的男性版本,不過灰姑娘比他幸運,還能知道她自己幹了什麼蠢事;而情況之於他,好比有人將他記憶裡的一小片段抹成白色,即使把腦子撬開,也還是記不起任何事。

  這樣的情況,大概持續了十五年。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發病時,帶給家人的麻煩情況。

  那時他人在祖國巴林,剛滿十八歲不到十天,第一個「白色」月圓夜就在大家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出現了。

  那晚大伙都睡得跟死豬一樣,可能連警衛也不例外,直到入夜後,從他房間外的走廊傳出一陣女人尖叫,才把昏睡的父親、母親與一干兄弟妹妹震醒。

  根據老三吉夏繪聲繪影的描述,那時他抱著五十來歲的老嬤嬤要從三樓走廊上的拱形陽台跳下去,還大聲喊著想跟她同歸於盡。

  當時,聞聲而至的四兄弟一齊湧上,用力抱住猛烈掙扎的他,才暫時穩住情況。

  所有的侍衛瞪大眼睛盯著混亂的局勢,唯獨見習侍衛阿里大念真主阿拉之名,以迅雷之速衝向前,朝他的下巴重重地揮了一拳,趁他茫然之際救走老嬤嬤,再用繩索將他五花大綁,送上床。

  隔日,他一覺醒來,發現手腳被縛,以為有人惡作劇。氣得大聲咒罵那個綁他的龜孫子。

  家人問他可記得昨夜的種種。當時的他完全不知道家人說的種種所指為何!

  於是大伙就把他當成情緒不穩的青少年看待,半句話也不敢透露。

  不料,隔了一個月,他又半夜下樓,衝到外面的廣場上,抱起美女石像,大咧咧地繞著水池旋舞起來,把守夜的士兵嚇傻了。

  因為那個石像起碼有七十來斤重,而據目擊者指出:「阿瑪濟德王子卻好像抱著一個保麗龍娃娃似地在跳舞!」

  接下來的三個月是每況愈下,而他仍被蒙在鼓裡。

  終於第五個月圓夜時,他不請自入地闖進了沙烏岱的寢裡,二話不說地把熟睡在沙烏岱懷裡的情婦揪下床,大罵她竟敢背著他偷人,而且當場就要強暴她。

  沙烏岱忍無可忍,順手拿起軟鞋就往他的腦門猛敲下去,才沒讓他鑄成大錯。好險,沙烏岱還沒成親,否則他就得背上欺凌兄嫂的惡名。

  隔日,沙烏岱火冒三丈地把睡得跟豬一樣的他拖到父王的面前,要大伙正視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否則再姑息惡習,他這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會爆發。

  哈利法覺得沙烏岱說的有理,特別從歐美延請研究此怪症的心理專家及生理醫生,以診斷次子的毛病到底出在哪兒。

  診斷結果是——發育期間,荷爾蒙頓增所產生的性機能過度亢奮。

  醫生打包票,過了青春期、交了女朋友後,可望恢復正常。大伙聞言鬆了一口氣。

  未免也太扯了吧!阿瑪濟德想,總不會每次月圓時他才亢奮得起來吧!

  他本人對這個理論嗤之以鼻,其他兄弟則是忍俊不住的爆笑出聲,尤其是吉夏,他得意洋洋地一口咬定,全是因為他沒有自己的女人,才會在睡著時跑去找別人的女人。

  至此,每到月圓夜,只要阿瑪濟德人在宮中的話,整座行宮就進入戒嚴狀態,識相的人無一不將房門上鎖,緊閉窗戶,以防平素溫順有禮、博學多聞,又不近女色的他搖身一變,成了虐浪笑傲的「狼人殿下」。

  不過,這麼做不但沒讓阿瑪濟德的日子好過些,反而處處受到家人的迫害。

  因為,上從父王,下至未成年的弟妹們,一旦閒下來沒事可做時,就幫他釣馬子,從中東一路釣到歐洲,再從歐洲一路釣到美洲,為的就是希望能釣到一條他中意的美人魚。

  只不過人的個性是很難改造的,尤其要他在理智的情況下跟一個毫無感情基礎的女人做愛,無異做了一樁不可饒恕的罪惡,於情於法,都不見容於阿拉的法則。更重要的是,阿瑪濟德不認為自己能再面對他的畫中仙——月光。

  不過,月圓夜他的行為不容他爭辯,尤其對方在暗他在明,他根本無從瞭解自己的行為差異究竟有多大。

  他甚至拜託阿里,無論如何都要看牢他,若有必要時,甚至毒打他一頓都無所謂。

  剛開始阿里還能勉強應付,但是當他再度回到歐洲念大學,一切都超出人為可以控制的範疇了。

  他開始和阿里鬥智,不僅口氣、態度不變,連作怪的方式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單純,他變得喜愛作弄女人,喜歡看她們拜倒在他的石榴褲之下,而且最令他興奮的是見那些女人被他耍弄的醜樣。

  為了研究自己,阿瑪濟德連著三天窩在圖書館找資料,甚至要求阿里用攝影機在他發作時拍下一切所作所為,好讓他研究自己的行為模式;或者該換另一種說法,研究另一個潛伏在他身體裡的陌生人。

  阿瑪濟德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他坐在黑暗的放映室裡,看著螢幕上的主角如何引誘、勾搭陌生女人,如何把她們哄得欲仙欲死,如何讓她們陷入自己的情慾糾葛,最後,如何冷酷、不帶一絲猶豫地甩開她們。

  至此,他不得不承認,他,阿瑪濟德·哈利法,巴林王位第二順位繼承人,有著雙重人格。

  然而研究歸研究,到目前為止,他已三十三歲了,另一個不受他意志控制的人仍是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鄒妍拉著一隻中型旅行箱,在擁擠的杜拜機場的轉機大廳裡張著大眼四處尋找空位,好讓自己站了一個多小時的腿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瞄到對角的長椅上有兩個阿拉伯人站起來準備離去,她的精神為之一振,急如星火地拖著旅行箱奔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到十分鐘,披著長罩衫的男與女在她眼前走過時,不時投給她異樣的眼光,這讓她全身不自在,下意識地拉長頸子,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

  原來,穿著長褲套裝的她竟不知禮數與輕重地坐進了青一色阿拉伯男人的世界裡,他們的眼神雖無敵意,卻強烈的透露了「非我族類」的訊息。

  鄒妍頓覺自己被異國風俗強迫玩著大風吹!

  大風吹。吹什麼?吹兩腿套著褲子的人。好不容易佔到了位子,卻被文化禁忌這個無言的裁判給踢下了椅。

  冤是不冤!

  不過,她還是識相地摸摸鼻子站了起來,再次拖著旅行箱去找下一個合乎社會規範的「蘿蔔坑」蹲。

  這次她決定把眼光放得更大、更遠些,一路略過大廳,飛過百來個蒙著臉罩的女人和帶著毛呢帽的男人,最後落在遠遠一隅的小沙發上。

  那小沙發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足以擠下五個人,現在卻只坐了三個浪費空間的大男人,每個男人的中間還有空隙,六條腿大咧咧地張開著,與同伴膝碰膝。左側的大塊頭和中間的瘦皮猴正歪頭閉目養神,而坐在右邊、一頭埋進攤得大開的報紙裡的男人則突然闔起長腿,改變姿勢,蹺起二郎腿來了。這樣,他旁邊就多出了一個空位了!一個空位!

  這回她不敢貿然上前,暗地裡觀察一陣子。她注意到那三個男人都穿了西裝,而且頭上沒戴任何白布料。

  這是不是意謂著:他們比較好商量?

  想到這裡,站了足足兩個小時的腿又開始麻了起來。

  最後,她銀牙一咬,告訴自己,不管了!你就坐下去,寧可被人瞪上半天。

  於是,她壯足膽,細長的腿兒一邁,飛也似地朝那個位子飄去,同時一心冀望別再被人捷足先登。但當她真的走到位子前時,又猶豫地停了下來,因為她的雙腳像是生了根似地立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足足十秒後,她才緊張地抬手將下滑的黑框眼鏡頂回鼻樑上。

  大概是她的行為有點神經兮兮,使得眼前這位正看報紙的先生下意識地略微抬起長睫毛,心不在焉的將目光掃過報緣,以眼角斜眄了她一眼。

  由於對方坐得四平八穩,又被一張大報紙遮去了大半身子,居高臨下的鄒妍唯一能見到的是坦露在報紙上端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眼睛。那對眼睛深邃有神,黝黑得泛金,幾乎與豹眼無異,只可惜報紙遮住了他的鼻樑,否則她還真想瞧瞧他是不是有個豹鼻。

  鄒妍暗地自我尋樂一番,身子一轉,跌坐沙發上,人沒坐定她就發現這個多出來的空位比她預期的小了些;而說小還含蓄了點!

  實際上,她的右腿正緊貼著閱報男子的大腿,而她的另一半臀則懸在半空中,於是她趕忙迸出一句「Sorry!」,就一動也不敢動,深怕旁邊的人巨臂一揮把她擠下位子。

  三秒後,旁邊的人沒做出任何動靜,鄒妍不禁大喘了一口氣。不過,她的氣還沒吐完,他突然起身往同伴那邊略挪了過去,甚至沒有再看她第二眼!

  這男人的無動於衷讓她有點自尊心受損,但話又說回來,她自尊心受損已經不是一、兩次了,所以一坐定,她打開公事包,從中抽出一份文件研究著。

  正當她翻到第三頁時,光線陡然暗了下來,她才發現身旁的男人已往她這邊略移了一下,而且他本來交放在右膝上的左腿也被放平,此刻正密密地貼著她的長褲,一股警惕的電流從她的腿邊直攀上她的腦門。

  鄒妍即刻暗罵自己神經質,是你自己硬要跟人家擠,現在人家換個坐姿都不行嗎?

  這樣想後,她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但是不到三十秒,她覺得耳邊的髮絲被一陣風微微吹動,拂得她臉頰癢癢的,這時她警覺到風不是涼的,而是熱呼呼的!

  她猛地將頭一轉,當場逮到身旁的男人根本沒把心思放在報紙上,反而興味盎然地盯著她手中的文件;而且最令鄒妍氣憤的是,他臉上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尷尬,其明目張膽的樣子,彷彿是她邀請他來「奇文共賞」似的。

  「對不起!你介意嗎?」鄒妍冷冷地用英文問道,還刻意晃動手上的文件,表示這是私人信函,不是大公報,如果他知恥的話,應該回頭安分看他自己的英文報才對。

  大概阿拉伯男人的臉皮比一般男人厚了些,他不僅沒露出抱歉的表情,反而慢條斯理地掀動那對濃密的睫毛,趣味橫生地瞅了她一眼,低聲調侃她:「我當然不介意。倒是你介意,對嗎?」

  鄒妍聞言,不禁蹙眉斜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浮現的不是典型的阿拉伯男人,而是一張有著混血面孔的大酷臉!

  這個高大健壯、精神充沛的男子擁有亞洲人特有的瘦削韻道,但同時又保有中東人豪邁粗獷且獨特的深刻五官。

  鄒妍意看愈好奇,整個鏡架不由得貼上人家的鼻子。足足三秒之久,她噗哧一聲,並急忙以手掩口。

  對方不置可否地挑起一道濃眉斜睨她一眼,其凜然而視的表情,明顯地表達了道人冒犯的不快。

  而陌生人古怪的表情讓鄒妍聯想起很早以前的雁翎力,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想得這麼遠.或許是因為豪氣十足的他並不如外表所打扮的那麼溫文儒雅吧!況且,依她的經驗,有那種脅人威氣的劍眉者,多半不會太斯文。牟定中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什麼事這麼好笑?大眼鏡姑娘!」他的雙手還是捏著報紙,但口氣可沒有半點和氣。

  「我笑你根本就是在施障眼法,藉著高舉的報紙來掩人耳目。請問除了我這個笨瓜以外,你觀察到多少趣事?」

  「嘿!既然被你識破了,那我就沒必要再佯裝下去了。」說著他將報紙一折,順手將它擱在同伴的大腿上,然後旋過上半身,與她正眼相對。

  鄒妍看清他的全貌後,心裡隨即拉了三長兩短的警報!

  她趕忙微側過頭,轉開眼以防和這個陌生人的眼睛交射,然後心不在焉地盯著他腳上的黑鞋,附和道:「說得也是!」

  對方不以她瞬間冷淡的態度為忤,仍是熱心地問:「你是不是陪老闆來這裡洽公?你老闆人呢?」說罷放眼找著跟她同國籍的亞洲人。他眼尖發現了某個人,嘴往她左側努了努。「是不是那邊帶著紅色公事包的那個?」

  她順勢望去,不悅地反駁。「才不是!我跟你打賭,那個人是韓國人!」

  「喔!是嗎?要不然就是那個打電話的人。」他長臂往正前方一比。

  鄒妍聞言,惡形惡狀地回敬他。「是嗎?我還以為你是猶太人哩。」

  話一出口便收不回來了,她注意到對方的臉上瞬間罩了一層黑幕,一語不發,訕訕然地撇過頭去。

  表面上鄒妍也有樣學樣地將頭往另一邊撇去,甚至勉強自己擺出一臉若無其事狀。但心底卻暗罵自己,幹嘛沒事去碰這個敏感話題,如果他一火大起來,拿刀朝她亂砍一頓的話,恐怕連大羅金仙都救不了她了。

  不過,對言沒亮出凶器,仍是按兵不動地穩坐在原位,只是口氣變得格外的冷峻。

  「大眼鏡小姐,奉勸你一句,在此地你可得謹慎言行,並且合緊自己的嘴巴,別再冒出這種足以引爆一個火藥庫的俗氣玩笑,因為像我們這種狠慣了的穆斯林向來是聽不懂這種幽默的,尤其是這種在頭上動土的玩笑。」

  哼!他們有民族主義和宗教情結的文化禁忌,難道她的國家就沒有嗎?鄒妍才不理他那套呢!

  「那我也要告訴你,連包心菜都有大小、脆甜之差,並不是每個亞洲人都長成一副白板臉的模樣。」

  「那還真巧!馬有駕驥之別,我們中東人也不都是生就一副阿里巴巴的德行。所以,咱們達成共識,別再鬥嘴了?」

  誰跟你達成共識來著!想歸想,鄒妍還是鐵青著臉,言不由衷地點了下頭。

  「好了,聊了半天,你老闆到底是哪一個,怎麼會任你四處亂跑?」

  鄒妍一聽,暗暗地罵道,死假仙!原來他的報紙是看假的。於是口氣並不太熱中。「誰也不是,我是獨自來洽公的。」

  「你!一個女人家?打哪兒來的,又要去哪兒?」

  他也未免太好奇了嗎?難不成裡還有秘密警察,如果她不小心答錯話,是不是就會冒出武裝部隊來鎮壓她?

  「對!就我一個女人家,我是打台灣來的,要往巴林去驗貨。很抱歉,我不小心在杜拜逗留轉機,因此打擾到你的好奇心。請問我哪裡得罪你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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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9:20:38 |只看該作者
  一道金色的戲謔閃過他眼底,他將手臂伸往頸背一放,一腿大咧咧地橫放在另一圈膝頭上抖動著,這讓他看來輕佻得不像正人君子。

  「嘿!別生氣嘛!我們國家的女人從不對男人擺臉色,因為生氣容易讓人老,小姐,而你最不缺乏的就是『老』。」

  哈!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不請自來的囉唆!「我又不是你們國家的女人,擺不擺臉色不干你的事吧?」

  「怎麼會不相干呢?你一人隻身在外,沒有男人相伴。說有多呆就有多呆。任何一個有道德良知的男人都不會坐視不管的。恕我直言相問,你是跟哪家公司做生意?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台灣』在哪?」

  其實鄒妍如果聰明的話該三緘其口,對他提出的任何問題來個相應不理的,但他擺出一副懷疑與好奇兼有的大男人態度激起她女性的反擊慾望。

  「我是跟伊朗人做生意。」你是只阿拉伯沙豬!「還有,最後一次回答你的問題,台灣是一個海島,在阿拉伯半島以東,你只要順著北緯二十三度線一路游過去的話,不用一輩子的時間就會到達的!」她的口氣惡劣異常,橫眉豎眼不足以表達她對這個人厭煩的程度。

  他聞言臉色一斂,眼睛在瞬間瞇了起來,詭異的目光像兩道X光似地慢慢打量她,自她額上的頭髮往下,略過鏡片後的眼睛、小而挺的鼻子、緊抿的唇和細緻的下巴,再順著她那套沒半點女人風味的套裝直到她併攏的腳踝。

  他心招國挑地行著注目禮,其露骨的程度就像一個腦滿腸肥的地主在公然挑選女奴一樣,只欠沒伸手欣起她的褲管量她的腳踝大小,以便定做腳鐐罷了。

  半晌,他突然瞄到她不自在的模樣,立時撤去視線,並且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喔,原來你是中國人!」

  他的這句話聽在鄒妍的耳裡,有著一絲玩世不恭的調調。鄒妍相信他說這句話的用意應該不是藐視,也絕沒有崇媚的味道。但不知怎地,那句簡明扼要的陳述讓她的心沒來由地發涼。

  他無視她一臉木然,呵呵笑了兩聲,故作瀟灑地將梳攏的厚發甩了甩,懶洋洋地下了一個結論,「不會成功的。」

  這種看扁人的話讓鄒妍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氣,然後接口道:「你很聰明喔!還沒下水就知道打退堂鼓,我建議你最好買個地球儀,用手轉一下,不用費多少力氣就會找到台灣的。」她在譏諷他沒地理常識。

  他回頭丟給她一個奇怪的表情,稍微思考她的話後,皺起眉解釋:「小姐,你會錯意了,我可不是在跟你說那個。我說的是如果單單只有你和伊朗人做生意的話,就別奢望事情走得順暢。」

  「誰說的算?」她明知他是對的,卻仍不甘示弱的反問。

  他將厚肩一聳,「我說的算!」

  哇!口氣倒是挺狂的,唯我獨尊得無法無天!鄒妍不懷好意地問:「誰又是我?」

  他的唇角微微揚起,宣佈道:「阿瑪濟德。」

  瞧他那副得意的嘴臉,阿瑪濟德又算哪根蔥、哪根蒜!他憑什麼要她人云亦云?

  彷彿知道她在動什麼腦筋,他直言道:「小姐,你應該知道分工使命及各司其職這兩句話的意思嗎!我們阿拉伯男人不分國籍老少,只要談起正事,都是不樂干跟女人打交道的。」

  「我早聽說歧視女性是你問這個半島上的次文化,不過呢,我人已經在這裡了,不碰釘子成嗎?」

  「那麼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這個阿拉伯式的釘子將會很硬很硬。」他不客氣的說道。「因為我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鐵證,像你這樣的女性被歧視不是沒道理,衝動、易怒、缺乏穩定與判斷力,單靠逞強與要嘴皮子絕對會吃閉門羹。不過嘛!心堅石穿,你自求多福吧!」

  鄒妍的神智陡然清醒了些。其實這個男人說得沒錯,女人在此地要談成一樁買賣根本是破天荒的笑話,而她此刻的表現又白癡得像只易怒的火雞,怎麼可能強拗過他,贏得他的尊敬?

  她訝異極了,因為這個深具男性魅力的傢伙並不是真的那麼瞧不起女人,否則早就躲她遠遠的了。

  於是,她懊惱地坦誠:「我也知道,但是我既然來了,就得面對現實吧?」

  「我倒不這麼想。依我之見,最好的方法是你抵達巴林後,就在當地聘請一位代表。」他自信的風采不時流露,談吐之間也有種潛德幽光魅力,極具說服力,「巴林雖屬彈丸之地,但工商業極其繁榮,因此其間必定不乏信譽卓著的國際公證公司。這樣一來,你最大的性別問題就可迎刃而解了。」

  奇怪,她怎麼沒想到這點呢?或許她一開始就抱著不信邪的偏執,想在這男人掌權的國家裡掙得一個與異性平起平坐的機會吧!

  鄒妍咬著下唇思考他的提議,不得不承認這是最好的解決之道。「老實說,你的意見相當中肯,我會考慮的。」她坦然承認,低頭將文件收進公事包內。

  他受寵若驚,略帶揶揄地將雙手交疊在胸前,眼神一刻不離她身。「謝謝你肯採納我的意見。」

  這反而令鄒妍感到不好意思了,她難為情地紅著臉頰低喃:「不!我只說考慮而已,不過我還是該跟你說聲謝才是。」

  像是要躲避他如影隨形的目光,她忙將轉機大廳巡了一圈,意識到自己登機的時間到了,便將公事包揣在懷裡,匆匆起身對他一鞠躬,誠心地說:「再次謝謝你,阿瑪濟德先生。」

  他仰頭對她綻放一朵微笑,慢條斯理地重申:「叫我阿瑪濟德就好。」

  鄒妍見他露出足以顛倒眾生的微笑,不禁有些心慌意亂,戒心頓揚,連聲再見都沒說,便倉皇地旋身,朝登機門疾走而去。

  阿瑪濟德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原處,以那對奕奕有神的眼睛緊追著她纖細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登機門前,才收回目光。

  不知何時,剛才坐在阿瑪濟德旁邊昏睡良久的高大漢子已悄然起身,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朝前望去,片刻才挪回目光,極其恭敬地提醒道:「殿下,該咱們登機了。」

  「是時候了。讓我們把法索叫起來吧!」阿瑪濟德朝睡得歪歪倒倒的僕人瞄去,不待阿里行動就舉手輕點了對方一下,「法索,起來羅!回家的時間到了。」

  「嗯……!」法索張開惺忪的睡眼,懶懶地直起身子,沒精打彩地問:「飛機到底到了沒有?」

  阿里跨步上前揪起法索的領子,將他提起,惡形惡狀地道:「小小一介庖丁,成天沒事做,就只知道睡,你倒是比殿下大牌,還得殿下親自叫你起來!瘦皮猴,你給我滾起來!」說首,他揚起如鐵的拳頭,在瘦弱的法索面前揮動著。

  「嘿,我只是睡一覺,又惹到你?喂,阿里,你趕快放手啊!」法索以手護著臉,哀求道:「殿下!救命啊!這頭大金剛又要打人了!

  「阿里,放開法索,他只是打個盹,這有什麼好爭的?」阿瑪濟德趕忙站起身,抬手制止阿里。

  阿里心有不甘地鬆開法索的領子,怒罵道:「廢物!就別讓我逮到,否則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平時阿瑪濟德會任由他們去吵,但今天他實在沒那份閒情逸致聽他們拌嘴,於是開口勸道:「好了,別吵了。」

  但他們兩人如公雞相鬥,除了敵手外,根本沒把他人放進眼裡。

  「來啊!來打我啊!」法索趕緊挨到阿瑪濟德的身旁,暗暗地對阿里做了個鬼臉。「哼!你有本事的話,就別吃我煮的東西。」

  阿里雙目陡然一瞠,衝口道:「你當我愛吃嗎?」說著衝上前要去抓他,但法索人小鑽得快,一溜煙閃到阿瑪濟德的背後。阿里來不及煞車,硬生生撞上阿瑪濟德的身子。

  「噢!」

  一陣低沉的悶哼突然傳出,嚇得法索和阿里目瞪口呆,像根木柱似地材在原地,惶恐地盯著阿瑪濟德的臉色,足足過了十秒才齊聲喊道:「殿下!」

  「殿你媽的頭啦!我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才避開媒體,佯裝成商人的模樣旅行,你們兩個蠢驢叫得這麼大聲,是要招人來看我出洋相,是不是?」阿瑪濟德不快地說,微微甩動被阿里撞到的左臂,不得不承認阿里的骨頭還真是硬。

  阿里聞言臉色揪然,身子一彎就要跪了下去。但他的行動很快地被阿瑪濟德的話制止住了。

  「阿里!你現在要是敢給我跪下去的話,回巴林後,我們就有帳可算了!」語畢,他轉頭斜覷了法索一眼,命令道:「法索,你給我先登機,最好挑個離我遠一點的位子,否則我一腳踢爛你的屁股。」

  「是,我這就去!」法索將下巴頦一縮,連眼都不敢抬就匆匆而去。

  等法索走後,阿瑪濟德轉頭面對滿臉愧意的阿里,「別露出一副死臉給我看好嗎?我沒那麼不經撞。現在我問你,幾分前你應該聽到我和那個中國女孩說的話吧?」

  「是的。但請殿下諒解,並非阿里愛偷聽,實在是身為您的貼身保鏢,我必須過濾任何上前與您攀談的可疑人物。」

  「這我知道,也沒怪罪你,請你不要露出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好嗎?」

  「可是,殿下,我剛才粗心地撞上了您,您若不處罰我的話……」說來說去,原來沒被阿瑪濟德毒打一頓,阿里是愧意難消。

  阿瑪濟德不耐煩地抬手制止接下來的話,單刀直入地說:「要我處罰你?那好,聽清楚了,我的處罰就是——你給我評一評那位來自台灣的中國姑娘。」

  這一款的處罰還真是新穎!阿里皺起眉頭,不甚瞭解阿瑪濟德的意思。「殿下詢問我對那個女孩的看法,是針對她的個性而言,還是相貌?」

  「你說呢?」阿瑪濟德白了阿里一眼,撇下他,逕自跨步朝登機門走去。

  阿里若有所思地躊躇一秒,即刻快步跟上。

  「論個性的話,我覺得她很不識好歹;提起相貌的話,老實說,她的化妝技巧拙劣得可以。」

  「繼續說。」

  阿瑪濟德邊走邊下命令。

  當他們主僕兩人經國賓專用的登機門時,走在前面的阿瑪濟德在偌大的玻璃窗前逗留了幾秒,目不轉睛地盯著一架停在隔壁登機室前的客機。

  驀然,一串隱約的點點光影閃進他腦海,彙集成一個畫面,瞬間投射在他眼前的玻璃上。

  他想像一個戴著大眼鏡的東方姑娘擠坐於一堆嘈雜的男人之間,努力地低頭看著文件,她小小的鼻樑撐不住那笨重的架框,於是眼鏡就像滑溜梯似地一寸一寸地往下滑,最後卡在她的鼻翼間,於是,一雙似曾相識的秀眉與黑白分明的杏眼陡然乍現!

  這個當口,阿瑪濟德原本澎湃的心在瞬間糾結起來,鮮少漾起漣漪的思維頓時被記憶中的眼睛挑動得亂成一團。

  他不確定那雙懾人魂魄的媚眼是否單是他個人的想像力在作祟,抑或是記憶力的自動串連。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那個女人果真擁有這樣美到撥動人心的眼睛的話,無論如何,他都要再看一眼!

  即使傾全力都要再看一眼!

  一旁的阿里耐心地等待主子回過神來,才繼續發表自己的意見。

  「依我之見,那個女孩子是刻意醜化自己的。因為她沒有近視,卻帶了一副平光眼鏡。」

  「也許是咱們國家風沙大,她事先戴了陷形眼鏡,再掛上那副土眼鏡好擋風吧!」


  阿瑪濟德提出另一種看法。

  這種反證的問答方式是他與貼身下屬之間的習慣對話。「不過,這個可能性似乎不大。所以,再來!」

  「她的英語說得相當好,也許還懂得幾句阿拉伯語,因為她發音的方式不太尋常,與西洋人迥異。」

  「這個我也注意到了。」他的唇間綻入一個深表贊同的微笑,「而且還挺會諷刺人的,不是嗎?」

  「而且易怒。」

  阿里簡潔地再添一筆。

  「還有不聽使喚,難以駕馭,除了外表,她的個性簡直像是棉裡藏針,沒半點可愛之處。」

  「一點都沒錯。」主子的這番批評,讓阿里在心裡擊掌叫好,因為他一點都不喜歡無法溝通的無理女人。在阿里的觀念裡,女人就是要溫馴得跟一頭羊咩咩叫一樣才得人疼。「殿下所言甚是,我認為還是自家的女人最好……」

  阿里的嘴尚未闔緊,阿瑪濟德又說話了。「還有她的眼睛!你注意到了嗎?」

  「啊!眼睛?」阿里為之語塞。老實說,他假寐之際,根本沒看得那麼仔細。他暗地對阿拉祈禱,求主子別突然發起飄來,問他那個女孩的鼻毛有多少根之類的刁問題!

  「對,她的眼睛……很特別!事實上,有那麼一剎那,她讓我聯想起『月光』的眼睛。」

  阿里恍然大悟,「殿下,我想這全是因為您太久沒觀賞月光圖了,她們一個古一個今,一柔一剛,除了皆來自遠東外,並無相似之處。」

  「那是因為你沒看到她的眼睛。」

  說來說去,又轉到那對眼睛上了!阿里無話可說,只能平靜地看著半旋過身的王子。

  阿瑪濟德敏銳的眼快速地瞄向阿里,然後低聲命令道:「給我請回來吧!」

  阿里難以置信地看著王子殿下,同時告訴自己今天不是月圓夜!

  「殿下的意思是要我挖她的眼睛回來?」此時的阿里很不想問這種蠢問題,但他非確定不可。

  阿瑪濟德聞言雙眉齊挑,目帶危險地瞪了阿里一眼,彷彿在斥責他這個貼身保鏢竟會問出如此沒常識的話。「當然不是。」

  阿里心上的疑慮頓時化解。

  不料,阿瑪濟德緊接著又說:「我是要你把她的人給我請回來,夠清楚嗎?我要人,完完整整的,不缺腿,不少胳臂,五官完整,一根汗毛都不能少!而且你得設法幫她料理所有的疑難雜症。」

  「可是……殿下,我對商務一竅不通啊!」

  「你即使通,她也不會讓你專美於前。所以你只要陪在她身邊,讓驗貨流程順暢就行了。喔!對了,順便以我的名義發份電文給伊朗美佳公司的人,請他們不用去機場接她了。」

  「什麼美佳公司啊?」阿里愕然,不知主子在說什麼。

  「就是跟她做生意的伊朗公司嘛!我瞄到她手上的信用狀副本,狀上有美佳公司的地址和電話號碼。」他說著掏出筆紙寫下一個電話號碼,遞給阿里。「這件事就交給你辦了,可別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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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9:21:06 |只看該作者



  鄒妍站在穆哈拉格機場的正廳前,安分守己地等待接機人的影子。

  十分鐘過去後,她不禁蹙起眉頭,開始擔心對方派來接她的人誤會她應該是個「男的」。所以她決定冒險一試,上前與人攀談。

  「對不起,請問你是伊朗美佳公司派駐此地的專員嗎?」她說完,還客氣地鞠了個躬。

  結果對方的兩片黑唇連動都沒動,只用一雙帶有藐視色彩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手朝她揮一揮,像在趕蒼蠅似地要她快走開,她像擋到他的視線似的。

  鄒妍忍下破口大罵的衝動,恨不得手上有一把槌子能重重往那個豬腦敲下去。她覺得這個地方一定是跟她的八字犯了沖。要不然,為何諸事不順?

  正當她回身要尋找詢問台時,一個高大像座山的巨人堵住了她的路,讓她頓覺矮了一截。

  「對不起,借過一下。」她說著就要繞過巨人往前邁進。

  怎料,巨人將長臂稍稍一抬,慢腔慢調地問:「小姐是來巴林的麥納瑪港驗貨的嗎?」

  原本一臉防備的鄒妍聽他這麼一問,臉上頓時泛起一抹笑容,她將行李換了手,用食指將眼鏡頂回鼻樑,親切地說:「你一定是伊朗美佳公司派來的人,對吧?」不等他回答,她又辟哩啪啦地說了一長串,「我剛才還擔心自己會錯過你。嗯,我相信你應該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不過我還是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鄒妍。這位先生,你的大名是?」

  巨人微扯一下嘴角,回道:「阿里。」

  鄒妍看他勉強露出足以震垮一幢房子的微笑,雙頰不自地抖跳了起來。良久,她才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嗯……就阿里嗎?有沒有姓呢?」

  「叫阿里就可。」他的語氣不容人反駁,好像她若不這樣叫他的話,她就會倒楣似的。

  奇怪,這巨人的口氣怎麼有點像她剛才在杜拜機場撞見的男人呢?算了,也許阿拉伯人講話就是這麼神氣活現的調調。

  「好,阿里,那你也得叫我鄒妍。」

  「不,我想稱呼你鄒小姐比較恰當。」阿里彎身接過她手上的行李,「鄒小姐就帶這些衣服來嗎?」

  「是啊2我只打算待兩、三天,貨一驗完,我就可以回家了。這邊氣候挺乾燥的,我怕帶來的衣服會令我熱過頭。」鄒妍想把氣氛弄和緩些,所以盡量談些家常話,而最好的開場白就是天氣。

  「我不這麼認為。」阿里慢慢地評了一句。

  「喔!」鄒妍微愣了一下,思忖著他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氣候不乾燥呢,還是她帶來的衣眼不會令她熱過頭?於是,她有點沒頭沒腦的問:「是這樣嗎?」

  「這裡的地形是平地沙漠,由於境內沒有高山屏障,所以白天沙地受太陽的照射後,很快就熱起來,有時會到三十多度以上。到了晚上微涼的海風吹來,把熱氣吹走後,氣溫又疾速下降至二十到十八度左右。所以早晚的溫差很大,尤其是在冬天。」

  「哦!原來是這樣啊!」鄒妍很高興地點頭。「下次有機會,我絕對做好充分的準備。現在,我們可以先去港口倉庫一趟嗎?」

  「如果你想要的話。但我想你長途跋涉來到巴林應該累了,何不讓我先帶你去下榻的旅館休息一下,參觀參觀市區。至於公事,我們明天再談好了。」阿里面不改色的說。

  鄒妍本來的打算是先把公事辦妥再談玩樂的事,不過現在已經下午三點,真要抽驗的話,三大櫃淨重三十七噸的開心果,半天之內也絕對驗不完,於是她點點頭,「好,就聽阿里先生的。」

  「阿里就好。」阿里低聲堅持道。「鄒小姐,那麼請你隨我移步至門外,車子已經在外面等候了。」。

  鄒妍滿足地點頭,一為美佳公司服務到家的熱誠而感動。

  當她出了機場大門,一陣熱風吹來,她抬手撥開額前的劉海,瞇起眼,見阿里提著她的行李走向一輛黑色六門大轎車,嘴不禁張大了起來。

  鄒妍自小在富裕的環境裡長大,什麼樣的排場她沒見過?但是就沒見過有人用這麼豪華的禮賓車來迎接一個身份如她這麼微不足道的小職員。

  這些阿拉伯黑金賣油郎也未免太富了吧?嫌油多,也不是這麼耗用的吧!

  「鄒小姐,有問題嗎?」開門等她上車的阿里朝她輕問了一句。

  「有!啊!沒……有,沒有!」她趕忙跑上前,低頭鑽進車子裡。

  鄒妍還沒坐穩,左車門隨即就被阿里輕輕帶上。

  等阿里坐入駕駛座,啟動車子後,坐在偌大空間裡的鄒妍不禁四處張望起來。

  老實說,這裡國際與現代化的程度令鄒妍大大地吃了一驚。

  尤其當一幢幢摩天大樓與商業大廈略過眼前時,她完全不認為自己是置身在一個沙漠綠洲上,也不像進入一個回教社會,除了偶爾一瞟即逝的小清真寺提醒她這份真切外,都市景觀已抹去了沉澱在她心目中的刻板印象。

  她問了好多有關巴林的問題,阿里則是不厭其煩地一一回答她。

  原來,巴林是由巴林本島、穆哈拉島及三十餘個小島所組成的,面積僅有六百二十二平方公里,是名副其實的彈丸之地。這裡的居民大多是阿拉伯人,鄉間以飼養牛、驢,以及種植蔬菜為主。

  此外巴林還是全世界第一個發現石油的所在地。一九三二年發現石油,石化工業興起,巴林的經濟便以石油為主,佔全國總收入的四分之三。

  巴林自一八八○年起受英國保護,於一九七一年正式宣佈獨立。目前的當權者已認知過度仰賴石油收入反而是一種殺雞取卵的政策,於是調整輸出政策,致力且有計劃地擴大金融事業。於是歐美各大銀行及投資公司都在此設立分行,使得巴林的首都瑪哈納成為一個國際金融中心。

  鄒妍聽著阿里倒背如流地介紹著巴林,也擺出一副樂意聽聞的態度聆聽。

  但是說句老實話,她又不打算在這裡住上一輩子,哪裡在乎這裡的水源是否真由設備良好且造價昂貴的海水淡化廠造出來的?哪裡在乎這裡的立院制度是內閣制還是總統制?哪裡在乎這裡的糧食都是倚賴進口還是從沙子裡冒出來的?

  「我們所輸出的鋁是全世界最優良的……」

  鄒妍聽到這兒,歎了一口氣。我的媽,現在又扯上鋁了!突然,她想到某件事,急急打斷了阿里的話。

  「對不起,阿里,請問阿瑪濟德這個名字有任何意義嗎?」

  阿里思考片刻後才說:「有啊!我們的名字都有特殊的意義,阿瑪濟德是高貴的意思。鄒小姐,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因為想讓你分神,別再跟我囉唆那麼多有的沒有的!鄒妍在心裡怒喊完後,馬上解釋:「沒什麼,只是我在杜拜機場曾碰到一位好心的先生,他的名字叫作阿瑪濟德。我突然想到就順口問問,沒別的意思!」看見阿里露出一副兇惡的面目,鄒妍就算有別的意思也不敢講出來。

  「喔!」阿里微點下頭,不作聲。心裡則是自我嘲弄,「好心的先生」會等於他的「狼人殿下」?

  依阿里看,這個叫鄒妍的小姐若知道好心的阿瑪濟德對她安了什麼樣的「好心眼」後,恐怕永遠不會再稱呼阿瑪濟德是好心的先生吧!

  「鄒小姐剛來此地,也許不知道這個名字在這裡是很普遍的,像我們要去的飯店就叫作阿瑪濟德王子飯店,我們巴林的經濟部長也叫阿瑪濟德,還有我們的二王子也是叫阿瑪濟德。總之,阿瑪濟德這個名字廣受歡迎,大家都愛用。」

  「喔!原來如此。」鄒妍趕忙接口。忽然她記起他一直用「我們巴林」這個字眼,於是又問:「阿里先生,你不是伊朗人嗎?」

  「不!我不是!我是此地的聘僱員工。」阿里慢慢地回答,口氣裡多了份謹慎。「怎麼了?我是巴林人,不是伊朗人,對鄒小姐的工作進展應該沒關係吧?」

  「當然沒關係,我只是隨便問問。如果有冒犯之處,希望你不要介意。」

  「喔!我不會的。」阿里面無表情的回答。

  二十分鐘後,禮賓車停在一幢豪華富麗的五星級飯店前,飯店前的廣場上豎立了二十來根各式各樣的旗桿,直直高聳入雲霄,絢爛飄揚的旗海與藍天白雲相互輝映。

  鄒妍跨出車門在台階底端站穩,抬手整理一下腦後的髻,並將垂在面頰上凌亂的髮絲塞到耳後,跟著阿里踏上白色的階梯。

  從低矮的階梯往上仰視如殿堂似的廳門,鄒妍的腳步愈走愈凝重。進入飯店大門後,她深深覺得自己這身僕僕風塵的打扮和此幢高格調的飯店格格不入。

  從她身旁漫步而過的名紳與淑女,不論是西方人或阿拉伯人,每個都是自信滿滿露出睥睨傲人的神態,並且尊貴得像耀人的孔雀。不像她,一身亞麻黃的鴕鳥打扮,倒顯得唐突異常。

  阿里趴在櫃台前,以阿拉伯語快速地和櫃台人員攀談。鄒妍拉長了耳朵聽他們說話。

  「真是抱歉,已經沒有空的客房了。先生,你知道最近有國宴,全部最好的房間都被外交部禮賓司的長官包下了,剩下來就被一些商人訂走了。今天早上本來還有三間空房的,但是有一對旅客一聽說下個禮拜有年祭,又改變主意要再住上一個禮拜。阿拉作見證,最近我們真是忙得頭昏眼花。」

  「好了!這些我都知道,不要跟我說這麼多,你再查查看頂樓還有幾間房可用。」

  「頂樓啊,我看看!」男櫃員連忙低頭敲著鍵盤。

  鄒妍趨前來到阿里身旁。大概是被金碧輝煌的場面嚇得腿軟,她腳尖一個顛躓,整個人撲上了櫃台,雕金的突出台面抵著她的胸口,她悶哼一聲,「Oh!MyGod!」

  原本敲著鍵盤的櫃台人員聞言,忽然停手,倏地站了起來,雙眼瞪得大大地盯著她瞧。

  顏面丟盡的鄒妍以為四周的氣氛變化是因為她冒出了這麼一句不識大體的話,臉頰瞬間紅了起來。

  她悄悄地往阿里身邊移動,小聲地說:「阿里先生,對不起。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真的沒有客房的話也沒有關係,我可以住別家旅館。還有,我不是故意要冒出God這個字眼的,你懂英文,知道我無意冒犯你們的阿拉,對不對?請你幫我說句好話吧!」

  阿里的嘴角微微扯動,才剛要說幾句安撫的話,後面就傳來了一陣男中音的詢問。

  「請問兩位有任何麻煩嗎?」

  鄒妍不假思索地回過頭,大概是疲勞讓她目眩,她竟有股想哭的衝動,所以她頭垂得低低的,只敢盯著來人的領帶,囁嚅地說:「是這樣子的,我來此地洽公,本來打算在這家飯店下榻,但很不幸,我們來遲了些,已經沒有客房了。我的朋友要求這位服務人員再查查看是不是還有空房,但我覺得住別的地方也是一樣,所以想上前解釋。」

  說到這裡,鄒妍已經有點歇斯底里了。天啊!才不過短短數小時,她就患了文化差異症!現在她緊張得闔不攏嘴巴,因為她知道一旦停止說話,闔起嘴時,她的牙齒準會喀喀作響。所以,她只能繼續說下去。

  「結果我不小心跌了一下,撞到了櫃台,因為突來的痛楚讓我不經意的冒出「Oh,Mygod!」這句口頭禪,冒犯了坐在櫃台後面的先生。請相信我,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

  一鼓作氣將話說完,鄒妍的視覺慢慢恢復了正常,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個身著畢挺西裝,在杜拜機場自稱阿瑪濟德的男子!

  阿瑪濟德眉微蹙,一臉關心地看著她快崩潰的模樣,二話不說上前扶住她的腰,轉身面對站得筆直的男櫃員,「我想一定是長途旅行讓這位小姐身心俱疲。這樣好了。」他迅速瞄了一眼男櫃員的名牌後說道:「賈各,麻煩你查一下15A,如果沒人預訂的話,就讓給這位小姐吧!」

  賈各愣了一下,接到阿里傳給他的眼色,馬上開口:「喔!不,殿……嗯,先生,那間房間沒有人訂,我這就請人帶這位小姐上去。」接著他趕忙轉身對著鄒妍,以流暢的英語說道:「這位小姐,你並沒有冒犯到任何人。是我的動作太倉猝嚇到你了。」

  鄒妍聽對方這麼一說,總算鬆了一口氣。她撥開額上的亂髮,扶正眼鏡,不好意思地看著阿瑪濟德。「真是抱歉,我反應過度把場面弄得這麼糟糕。請問,你是……」

  「我是阿瑪濟德。」他再次介紹自己,雙手背在臀後,像個小男孩似地踞起腳尖,彷彿在期待她記得他。

  「我記得,我記得……」鄒妍接觸到一雙促狹的目光,才知道他是開玩笑的。「我現在問的是,你在這裡上班嗎?」廢話,如果不是的話,他怎麼會對這家飯店的人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嚴格說起來,我的確是。好了,這位小姐,如果你能將個人資料留下來方便我們做紀錄的話,不用五分鐘,你就可以躺在軟綿綿的大慶上休息了。」

  鄒妍接過他遞上前的紙和筆,小心翼翼地填上自己的姓名、護照號碼和一切相關的資料。

  她才剛把筆和紙遞還給他,並想多聊幾句時,飯店服務生就上前表示要領他門去看房間。

  鄒妍一臉的失望寫在臉上,但隨即安慰自己這個叫阿瑪濟德的好心帥哥只是秉持著助人為樂之本的原則罷了,她犯不著跟人家攀親帶貴的拉關係,所以只得微微頷首表示謝意,然後跟在阿里身後走向電梯,強迫自己別回頭看。

  「我們真是幸運,是不是?剛才那位阿瑪濟德就是我在車上跟你提過的好心人。沒想到他也在這裡工作,真是巧啊!」

  「是啊!真巧!」阿里簡短的回答她,接著說:「鄒小姐,今天晚上我就不吵你,讓你早點休息。明天早上九點,我再來接你到碼頭。」

  「阿里,你住這附近嗎?」鄒妍隨口問道。

  阿里頓了一下,「對!我住這附近,事實上,走幾步就到了。」

  「喔!難怪你會安排我住這裡。老實說,這家飯店真是太豪華了,我一進門就嚇了一跳。」

  他們一踏進電梯後,鄒妍的聲音便被闔起的門消了音。

  阿瑪濟德斜倚在櫃台邊,等到電梯門完全關上後,才將填滿資料的紙撕了下來,對折再對折,放進自己的口袋,然後斜過腦對貿各說:「如果這位小姐問起有關我的問題,你該知道怎麼答吧!」

  「是的,殿……不,先生,我會跟她說你是這家飯店的經理。」賈各非常恭敬的回答,然後問道:「請問殿下把隔壁的房間讓給那位小姐後,是不是還是住在15B呢?」

  阿瑪濟德眼裡浮現一絲惡作劇的神態。「你要我住在她隔壁?不!這樣做準會嚇到人家。我看今晚還是直接回宮裡好了。」

  說著,他旋身就要離去,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回頭叮嚀道:「喔!對了,有關這位小姐的事我必須解釋一下,她此次來巴林純是為了洽公,和我沒什麼關係。明天國宴時你千萬不要跟別人提起,特別是吉夏王子。」

  「是的。」

  阿瑪濟德給了賈各一個鼓勵的微笑後,轉身朝大廳走去。

  當服務生與阿里走後,鄒妍果站在門口,獨自面對這間不可思議的客房。

  她緩緩摘下黑框眼鏡,拚命轉著大眼,以防錯失室內的任何擺設。這裡面,從天花板到地毯,從牆到玻璃,除了金色系與白色系相互輝映外,整個陳設大膽到令人屏息。

  尤其是天花版!上面繪了好幾位美女的出浴圖,她們金色系的膚質、豐如桃紅般的容貌與惟妙惟肖的神態,教鄒妍看得一愣一愣的。當她瞟見正中央的一對男女在池塘畔的大樹邊交歡享樂時,她的臉倏地泛紅,連忙挪開視線。

  她勉強告訴自己,這是藝術,不是色情!反正只要天花板安分守己地待在上面,不要在晚上她好夢方酣之際塌下來的話,她不會貿然去檢舉這家飯店的畫妨礙風化的。

  看在她只小住兩晚的份上,鄒妍強迫自己別再對這間法國路易十四式的房間太好奇,因為最常被好奇心殺死的並不是貓,而是不識好歹的女人。

  但是……這間房間除了入口的門外,竟然還有四扇罩著帷紗的窗戶,窗戶兩側矗立著兩扇門;一個是小的,另一個則是大的。

  小的是為了「小號」,大的是為了「大號」?鄒妍戲謔地假設。

  不過假設一向是要人來印證的,所以鄒妍上前開了門。

  初次查看的結果,小門後的天地不僅是「方便之地」,還兼具有三溫暖的設備。

  「哇塞!哪一家的賣油郎,還真會享受!」鄒妍邊說邊將小門猛地關上,再快步走向大的那扇門前面。

  門被她重重的一推,呀然而開,裡面的景色隨之展現,其擺設之「貴」的程度和她住的這間之「華」的程度不相上下,但卻完全不同於此間的歐式風格;門扉後面是一間雅致且富濃厚東方色彩的寢室——有點中國,又不是太中國。

  鄒妍將頭伸了進去,以一個中國人的眼光打量這個房間,她覺得設計這間房間的人可能太偏重東洋風了,反而突顯不出中國傳統的韻道,除了房內擺設的古董傢具、幾幅墜地的掛圖與陶瓷,雪中送炭似地點出了一些意思。

  不知怎地,鄒妍能感受到設計這間房間的人的頹喪感,他,或她,好像要把一個確切的主題抓在手上,卻又摸不著竅門,因而徘徊在外,不得其門而入。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家飯店主人的品味還真是與眾不同。

  偌大的房間以並排雕鏤的木窗懸掛做隔間,以替代屏風的功效。四面牆壁上掛了好幾幅橫寬的字畫和掛圖,其中有清代名家方士庶的揚州名勝圖、明代沈周的竹林送暑圖和明代文征明所寫的行草書自作詞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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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3-6 19:21:24 |只看該作者
  鄒妍仁立在八篇行行飛舞、一列攤開的手卷前,不照順序,抬眼就與「右詠秋月」的那個小段落對上眼,她微蹙眉頭,將眼鏡移到頭頂,吃力地讀了起來。

  指草揚波復振條,

  白雲千里雁行高。

  時飄附葉驚寒雨,

  更入長風捲夜濤。

  情漠漠,意蕭蕭,

  惠幃紉扇總無聊。

  潘朗愁添霜雪,

  滿鏡蕭疏怕見搔。

  鄒妍認真地將嘴一抿,「嗯!好詞!可惜不懂!」

  她歎口氣,拉下眼鏡,漫踱到角落時再轉個彎,來到另一面牆前。這回牆上掛的是一幅兩公尺高的紅衣仕女圖。

  鄒妍雙手背在臀後,腳跟往後退了一大步,以嚴厲的目光看著畫中的女人。

  女人款款搖曳的姿態挺美的,一動一靜的組合彷彿就要飛起來似的,盈手一握的纖腰,配上連身搖曳而下的紅裙,足以令男人的豪氣萬丈迅速湧現。尤其那對交錯著喜與悲的大眼和哀戚表情,像極了一朵雨打芙蓉,讓人只敢疼不忍罵。這種令女人我見猶憐的表情最能把男人迷得團團轉。

  而鄒妍討厭這種女人!因為她沒有那種可把牟定中迷到死心塌地的本錢。

  對鄒妍來說,像這樣的仕女留她是見多不怪,因為父親鄒雋易也喜歡搜集畫,所以接觸的機會自然就多。

  老實說,從前作者的筆法和空間對比觀念來看,這幅畫其實是以西畫方式臨摹中國彩墨下的產物,況且主題人物與背景無一不出中國彩墨的特色,所以乍看之下,容易令人混淆。

  照這畫軸陳舊的情況和落款所載的回歷年期看來,這幅畫好歹也有四百年的歷史。

  不過若把臉湊近一點仔細觀察的話,很快會發現畫中人的五官極其立體生動,除了康熙時期的意大利青畫家朗世寧的作品外,這種實相與寫意並容的綜合畫作在明清時的中國並不多見。

  鄒妍低頭陷入思考的當口,在她眼角邊的畫影突然輕輕地飄了起來,她猛地抬頭捕捉影像,但是畫軸好端端的直立在壁緣。她以為是長途搭機所產生的錯覺,不加理會,直到她轉身要朝入口大門邁去時,一陣清脆的「喀」自來她背後傳來,其音質清脆的程度不可能是錯覺。

  她旋身快步走回去檢查烏漆剝落的木軸,拿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壁上試敲了幾下。

  確定是這個聲音沒錯後,鄒妍覺得有些毛毛的。她謹慎地環顧四周,發現玻璃窗都是緊闔著的,風根本沒有辦法鑽進來。

  這時她慢慢抬眼與畫中人的眼睛對上,那如星光的黑瞳孔被投射進來的光線照得發亮,把畫中人含意深遠的目光烘托得過分生動,那種生動沒有半點美感,有的只是強得足以教鄒妍頭皮發麻的詭異。

  鄒妍心一驚,急忙退後兩大步,手上的畫軸隨她的撤退頓時滑落她的手,垂直往牆壁迎撞而去。

  一聲又一聲,敲得她的胃極端不舒眼,鄒妍安慰自己,大概是外面的氣候熱,室內的冷風讓她一時適應不良。

  這時鄒妍抬起眼瞼,方才注意到在她頂頭上有一個中央空調通風口,涼風大概就是從那裡灌進來的。

  鄒妍寧願這樣想,也不願再去查看到底是不是這樣,瞟了畫中人最後一眼,她拔腿就跑。跨出房間時,她不忘用力將門帶上,修地轉身將背貼在門板上,雙目緊緊的閉上。

  大概過了一分鐘,一陣低沉得足以令人迷醉的男中間陡然響起。

  「鄒小姐,你還好吧?」

  鄒妍連眼睛都來不及睜開,雙手立即環胸,激動的甩動頭髮,順口就冒出中文,「走開!滾!」

  對方悶不作聲,久久才出聲說道:「我想我最好別追問你剛才那些話的意思。」接著伸出一手輕輕地搭在鄒妍的肩上。「不過,鄒小姐,為了禮貌起見,我還是得問一聲,你還好吧?要不要我為你請醫生來?」

  鄒妍認出這個熟悉的口音,暫時壓下受驚的情緒,緩緩地張開眼睛,茫然地瞪著對方古銅色的開朗面孔;與他黑金色的瞳眸接觸,她整個人像鬆了口氣地立在那兒。

  「原來是你,阿瑪濟德先生。你嚇了我一大跳!」

  鄒妍順手摘下眼鏡,以手抹掉臉上的冷汗,旋即戴上眼鏡。意識到他魁梧的軀幹離自己只有短短幾十公分的距離,她下意識地抽身,不帶一絲彆扭地躲開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逕自走向床邊,伸出顫抖的手,開始拿出旅行箱內的衣物。

  阿瑪濟德不以為忤,仍是關心地蹙起雙眉,其關心的程度已經超過一個飯店工作人員的職責範圍。

  「你的臉色相當蒼白,我請人送一杯飲料上來。相信我,牛奶裡面加兩、三滴威士忌能適度的幫你解除疲勞,甚至壓壓驚。你似乎受到驚嚇了。」

  鄒妍知道他以疲勞過度而不是歇斯底里來解釋她的行為反應是非常客氣、慎重與善解人意的,但平常的她並非如此軟弱無能,而是一個獨立的女人,可以照顧自己。

  只是不巧今天她的運氣背到極點,老是被他撞上她脆弱的一面。而這個男人雖然溫文儒雅,但基本上還是信奉大男人主義的,視拯救弱小的女人為人生義行之一。

  「謝謝你,我的確需要喝點東西,但溫開水對我的情況會更好一些。也許我將自己打理乾淨後,就不會那麼糟了。」

  他仍是一臉微笑,但右眉輕輕佻起,輕聲的問:「打理乾淨?」尊貴的姿態儼然在命令她解釋這句話的意思。

  鄒妍支支吾吾半晌,有點難為情的回答:「嗯……就是沖澡、沐浴、三溫暖之類的事。」

  「哦!」阿瑪濟德瞭解地應了一聲,看著她亂髮紛雲下的紅頰,體貼的說:「放心,你在這裡是客人,沒有什麼不能談的,千萬不要在意這些瑣碎的事。」

  不知怎地,鄒妍就是不想承認她害羞的事實,馬上反駁:「我不在意,只是覺得能不去牴觸你們的行事方式對大家都好。現在,阿瑪濟德先生,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是不是資料不夠齊全?我可以現在補給你。」

  「嘿!拜託,叫我阿瑪濟德就好。事實上,我的確有幾件事要請你合作。首先,」他走向浴室,推開門,「雖然飯店有三溫暖的設備,但我必須讓你知道一點,它的溫度和室外的溫度是一樣的,所以效果可能不佳。當初我們向日本採購時,根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所以先讓你有心理準備,用不用全取決於你。」

  「謝謝你,你們想得太周到了。」

  「再來,晚餐是八點開始,在這之前會有一個六點的晚禱,雖然我自詡本飯店的隔音設備良好,但是還是怕你被禮拜的聲音所打擾。」

  「喔!這點不是問題,事實上我很樂意聽聽看。這扇窗子能打開嗎?」

  「當然可以。」他欣然走上前為她開窗,回頭時問了句:「鄒小姐是基督徒或天主教徒嗎?」

  鄒妍搖搖頭,「不,我是……」

  「我是佛教徒」這幾個字還沒說出口,阿瑪濟德就笑開了懷。「啊,那就不是問題的!」

  「不是問題?不是什麼問題?」

  「是這樣的,我想鄒小姐也許會想去我國的清真寺走走,但我又怕會冒犯到你的宗教信仰,所以不敢貿然提議,只得先探一下你的宗教信仰。」

  「可是你們回教徒不是有此一說,除非是教徒,否則擅入清真寺是一項忌諱嗎?」

  「的確如此,不過傳統是可以商榷的,只要你懷著虔誠與敬重,而不是抱著試探與反對的態度參禮的話,一切都沒問題。」

  「是這樣嗎?如果真的能成行的話,我是很樂意。」

  「那麼時間我來安排,到時會再通知鄒小姐。對了,鄒小姐,你忘了填寫出生年月日了。」

  「喔!是嗎?」她剛才沒看到那一項啊!

  鄒妍接過他遞上前的筆和紙,狐疑地瞅了他一眼。

  他也回她一個非常坦白的表情,補充說道:「我指的是我個人的資料庫而言。」

  鄒妍猶豫了一下,被他有禮又熱心的態度打動,但她不想與任何男人有牽連,尤其是和一個帥得有些沒道理的異國男人。所以她匆匆答道:「我二十八歲,快結婚了。」曾經!如果他笨得看不出她拒絕的用意的話,那是他家的事。

  阿瑪濟德臉上的笑容依舊不變,但眼神裡多了一分訝異。「啊!真是可惜,我還妄想有這份榮幸追求你呢!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失望。」

  但鄒妍完全體會不出他的失望。他的笑容依舊開朗,眼神詼諧,語帶調侃,哪來的失望?根本是在尋她開心!

  不知怎地,看到他滿不在乎的表情,鄒妍有點氣餒,因為搞不好他天性就是這麼熱情與喜好助人,壓根兒就沒有要追她的意思,而她胡亂冒出的話反倒有點強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意味。

  她斂起臉色,僵著唇說:「別開玩笑了,阿瑪濟德先生。」

  他陡地收起笑意,一派嚴肅地盯著她尷尬的表情。「如果我的所作所為有讓你不舒服的地方,我很抱歉。不過我要讓你瞭解,我很能接受暗示。而且在我們阿拉伯人的觀念裡,訂了婚的女人就算是已婚身份了。我承認對你有好感,但同時你必須相信自己是非常安全的。」

  鄒妍抬頭凝視阿瑪濟德的目光,他的眼神是那麼的認真,不像是在說謊,這讓她的心開始動搖。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上左胸口,強迫自己恢復平靜後,才靦腆地低下頭說:「對不起,我不該質疑你的動機,這簡直是污辱一個正直的紳士。」

  阿瑪濟德再度展現和氣的笑容,兩人之間的尷尬頓時化為烏有。

  「很好,鄒小姐,我很高興咱們還是朋友。現在的時間不算早了,我就不打擾你了。若有任何疑問的話,你可以直接聯絡櫃台人員。」說著,他轉身就朝門口踱去。

  鄒妍不吭氣,靜靜地盯著他的背影,在他的手要帶上門時,叫住了他。「等一會兒,阿瑪濟德先生。」

  見他慢條斯理地微側過身,鄒妍趕忙丟下手中的洋裝,追了上去。她才剛仰頭接觸到他深邃的雙目,立刻心慌意亂地扭開頭,抬起手指向另一端的大門,忐忑地問道:「我想請問你一件事,另一端的房間是給誰住的?」

  他以眼角睨了眼她所指的方向,默不作聲。

  鄒妍見他悶不吭聲,而且露出一副不悅的樣子,趕緊補充道:「我以為是盥洗室,所以誤闖了進去。」

  阿瑪濟德面無表情,緊抿的雙唇久久才微微上揚,笑答:「別在意,那間是書房,沒人住在那兒,只是本飯店負責人的收藏之一。」

  「喔!」鄒妍恍然大悟,「那麼我住的這間也是飯店負責人的房間嗎?」

  「是的,不過,他不介意讓出來。還有任何問題嗎?」這回換他在趕時間了。

  鄒妍看他態度冷了很多,識相地說:「就是這樣子。如果你碰上貴飯店負責人的話,麻煩請代為轉達,我是真的很感激。」

  他俏皮地對她眨了一下右眼,語帶安撫地承諾道:「我會的。鄒小姐,好好休息。」然後意志堅定地帶上門,留下鄒妍獨自面對自己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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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9:21:53 |只看該作者



  鄒妍半睡半醒地躺了一個半小時後,被遠處傳來的吟唱聲驚醒。

  她下床走到窗邊,此時天色已暗,往遠方望去,處處是萬家燈火,景致很是溫馨,尤其伴著居民和諧一致的祝禱祈音,別有一番新奇的異國韻味。

  鄒妍聆聽了十分鐘後,轉身走向法式梳妝台。

  這個精雕細琢的梳妝台很女性化,也很美麗,讓任何女人見了都會壓抑不住衝動地上前仔細粉飾自己,好讓容顏能美得匹配上這張華貴的桌子。

  鄒妍的心也癢了起來,猶豫片刻,她鬆開自己的髮髻,任蓬鬆的長髮順脊而下。她握住長柄圓梳的手一緊,拿起梳子開始梳理一頭長髮。

  不久,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就在鏡前浮現了。鄒妍面對鏡中的自己笑了笑,心清不再沉鬱。

  突然間,她有股衝動,想把自己弄得更亮麗一點,心才動起來,她的手就已拿起美容包,可惜掏了半天只找出隔離霜、防曬粉底和一條口紅。

  天啊!真是時不我予!鄒妍想著,她偶爾想在一個男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美色,竟然連工具都寥寥可數,看來只好隨便一點了。

  粉底打勻後,鄒妍將淡色口紅輕輕抹在白巾上,再用上了色的白巾代替腮紅,刷上了兩頰,這樣就不會讓她白得像個鬼了。

  幾分鐘後,鄒妍丟下口紅,對著鏡子抿一下粉唇,斜眼瞄了眼差強人意的成果,歎口氣,她起身拉開大衣櫃,拿出帶在身邊唯一的洋裝套上。由於她沒帶高跟鞋,只好將就原來的這一雙。

  鄒妍懶得在鏡前轉一圈,以免再度打擊自信心,只是苦著一張臉,隨手抓起眼鏡戴上,旋身快步而出。

  三樓透天陽台的餐廳裡。

  阿瑪濟德懶散地斜倚在沙發上,高碩的身子讓撐著他的傢具看來渺小得可憐。他的肘輕抵著椅臂,細長的大手無力地撐著腦袋,強迫自己別再意志消沉。

  但他不甘心地狠咒,去他的一見鍾情!阿瑪濟德,你的眼睛瞎了不成,什麼女人不好著迷,偏撿個渾身帶刺的母刺蝟來愛!

  他深吸一口氣,伸手為自己的空杯注滿果汁後,不顧在座同伴的囉唆,逕自將果汁一仰灌下喉嚨,然後了無生氣地瞥了一眼坐在對面、大嚼羊排的吉夏。

  樂觀、開朗的吉夏矮二哥半個頭,也比二哥胖了些,但他的魅力全來自他討喜的臉孔與流利的口才。有些女人不怕男人不帥.就怕男人不願耍嘴皮說些甜言蜜語,而吉夏就是有吸引此種女人的磁性。

  「阿瑪,這道菜真是棒歪了,哪天把大廚借給我開開宴會用吧!我好久沒吃到這麼道地的薄荷醬了。瞧瞧這羊排的嫩勁,我給你的大廚打滿分,十全十美!」

  「嗯!吃得習慣就好。」阿瑪濟德閒閒的應了一句,「還能吃的話。我叫人再送一盤上來。」

  「不了!」吉夏抬手婉謝,「我最近又胖了些,得控制食量,不然哪一天把美女壓垮,可就不好了。真是奇怪,我跟沙烏岱是同一個媽生的,為什麼他就沒有這種煩惱?」

  阿瑪濟德點了根煙深吸一口,再輕輕吐出煙霧,然後調侃弟弟:「我也覺得奇怪,你跟他同是大媽生的,為什麼就你特別受女人青睞?」

  「沒辦法,本人就是有這種致命的吸引力!不過話說回來,來找我的女人個個有特色,不論環肥或燕瘦,我都抵抗不了,既然抵抗不了,就照單全收了,又不是我去搶、去偷或勾搭良家婦女,我才不管別人怎麼說哩。而且我絕對不會像你一樣虐待自己,非得『月光』那一型的女人不可。」吉夏說完,也點了一根煙,吞雲吐霧起來。他輕輕地將打火機丟到鋪了絲巾的桌面,下意識地拎一拎自己的褲頭,彷彿對自己節制的飲食非常滿意。

  阿瑪濟德聞言,緩緩地評道:「這倒是真的。」話畢,努起性感的薄嘴唇,叼在嘴緣的煙不由得上揚,讓他英挺的面容帶了幾分邪氣與狂浪,但他本人從來不清楚自己有這種迷死女人的本錢。

  而在女人堆裡混慣了的吉夏卻是清楚得很,倘若阿瑪濟德放開來玩的話,做弟弟的他哪有這麼吃香。

  吉夏少年時也曾埋怨過,為什麼阿瑪濟德會帥得這麼與眾不同,在人群之中,他永遠是鶴立雞群,令人望塵莫及的那一個!氣質高雅不說,亦文亦武的英姿連他這個弟弟都崇拜得要死。吉夏小的時候甚至希望自己的生母也是那個帶有維吾爾族血統的哈薩克美女呢!

  想起小時候的愚蠢,吉夏不禁放聲笑了出來。他笑得很無邪,簡直與他的本性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這就是他與眾不同的地方,女人愛死他的無邪了。

  吉夏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什麼是真的?你真的打算當一輩子單身漢?小心被某人嘮叨個沒完!」

  「拜託!我從沒說過不討老婆,都是你在別人面前東扯西扯,閒話才會傳回宮裡。」

  「這全是因為你太不積極了。想想看,沙烏岱這一生已注定沒有生育能力了,而他又堅決指定你是他的繼承人,以你三十三歲的高齡還能孤家寡人的過活,全是因為父王還健在。日後若有什麼不測的話,這個重責大任你是根本推脫不掉的。」

  「別說了!這一切都還是未定數,我目前只管自己的事,而你,則是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閒事莫管!」阿瑪濟德不耐煩地斥道,心裡則對弟弟的話耿耿於懷。

  沙烏岱結婚十餘年,討了三任老婆,膝下仍無子,所以很認命地接受這個事實。不過,阿瑪濟德卻一點也不喜歡兄長的決定,他又不是不知道他這個做弟弟的一個月犯一次的毛病。

  吉夏吃了閉門羹,只好嘻皮笑臉地聳聳肩。「算了,我多說只有惹人嫌罷了。但是我想有件事你還是得知道。」

  「有關明天國宴的事?」

  吉夏懶懶地將頭一點,「沒錯。」

  阿瑪濟德斜睨弟弟一眼。「幹嘛?外交部的事一向由你全權處理,即使發生天大的事也跟我沒關係。」

  「可是國宴舉行地點是由你管的啊!而且有些重要的經濟界人士與會,你這個經濟部長不出面招待,有點說不過去!」

  「我還在年休中!」阿瑪濟德賊賊地衝著弟弟微笑。

  「阿瑪,你聽我說,這件事是很重要的,我若沒辦好這件事,會被父王宰的。反正你就到場晃一下,露個臉就好。」

  「請沙烏岱出席吧!他比較有份量。」

  「不行!」吉夏一急,音量不禁抬高,他趕忙握緊拳頭低頭暗擊自己的手掌。「拜託,為什麼一向口若懸河的我碰上自己的兄弟就行不通呢?」

  「兄弟,原因有二。第一,那是因為你對外人比對我們有耐性得多;第二,你的把戲我們早摸得一清二楚了,若自己人都會被你訛騙成功的話,這些年的兄弟是當假的嗎?」阿瑪濟德停頓半秒,瞇眼看了夾在指縫的一截煙頭,抖掉煙灰後,上身往前傾,一隻手臂橫在桌上,語帶威脅地說:「所以你最好一次把話說清楚,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吉夏將煙往嘴裡一塞,漫不經心地轉著手指上的戒指。「這場國宴其實是沙烏岱提議的,不過真正的用意是想幫你挑個合意的對象。所以,你得出席,否則就會害我們背上浪費公費的罪名。」

  「你去死吧!鬼才會參加這種幼稚的招親大會。還有,所有費用由你和沙烏岱負擔,因為這是你們出的餿主意。」

  「阿瑪濟德……」

  吉夏還想再說什麼,一名服務生拿著行動電話走近他們。吉夏不由分說地搶過行動電話,隨口就應,一秒後,他將電話遞給阿瑪濟德。

  「喏!櫃台找你。」說著,他繞到阿瑪濟德的左側,雙手搭上哥哥的椅背,打算採取強迫收聽的計策。

  阿瑪濟德將電話接過手後,以大手摀住左耳,躲開弟弟的糾纏。

  「嗯……是嗎?她有說找我的原因嗎?喔!好,我知道了,沒關係,你還是帶她上來好了,我會當面問她的。」

  收線後,阿瑪濟德將電話遞給服務生,待他退下後,轉頭豎起大拇指朝另一桌比了一下,對吉夏說道:「吉夏,麻煩你先移駕至另一桌,好嗎?」

  「為什麼?」吉夏一愣。

  「我有朋友來。」

  吉夏蹙起眉頭,不悅地說:「是我先到的,他可以加入我們啊!」

  「容我提醒你,你是不請自來。更重要的一點是,我不要你加入我們!」阿瑪濟德輕抬食指,示意服務人員將吉夏的餐盤撤去。

  「稍安勿躁,我煙還沒拍完。」吉夏從服務生手中搶下餐盤,往桌上一放,將半截煙置於餐盤周邊,堅持地表明態度。

  服務生左右為難,兩邊都不願得罪,最後他還是聰明地面向老闆。

  阿瑪濟德一手拿起餐盤,放到服務生手上。

  「好了,吉夏,我老實跟你說,和我有約的是位女士,如果你真的想幫我,那就成全我這一次。」

  吉夏詫異不已,整張臉滑稽得有趣。「哈!哈!你終於開竅了。關係到哪裡了?」

  「少胡扯了!對方已經訂婚,我們至多只能當朋友。」阿瑪濟德三言兩語帶過,揮手要趕吉夏走。

  「不成,不成,要我現在走,可以,但你得答應我明天不會跑。」

  「我會出席的,儘管我認為沒那個必要。現在,請你趕快離開,我不希望還得多費唇舌跟人家介紹你這位花花公子。」

  「怕我太帥,把她拐跑是不是?」

  「不是,是因為沒必要,她不會在這裡久留。」阿瑪濟德淡淡地笑著。

  吉夏雖然一臉嬉笑,但銳眼仍注意到阿瑪濟德黑色的眼底一閃而過的銀色光芒。

  這是只有家人才知道的秘密,當阿瑪濟德眼睛泛起金輝時,表示他喜悅的心充滿期待;若是銀色時,則顯示他的心情跌進了谷底。

  吉夏眼見已達成此行的目的,聰明人見好就收。「好啦!我這就離開。別忘記明晚的事!」他站起身,整理一下西裝,旋身快步離去,任亞麻白頭罩在他肩後飄揚。

  阿瑪濟德不吭氣,靜靜地看著服務生收拾餐盤,整理桌子。

  時間巧得恰到好處,服務人員剛走,他遠遠瞧見一名美麗纖細的女子踏進餐廳。他注意到她外觀的改變,垂在肩上的頭髮如黑娟般閃閃發亮;他也注意到她換了一件長袖的小領洋裝;更注意到她緊張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然後右肘一彎,小手保護似地搭在另一隻手臂上。

  她在緊張!為了什麼?

  是因為不習慣這麼多男人對她投射的愛慕眼光,還是害怕即將與他會面?既然如此,她又為何主動來找他?阿瑪濟德默默地坐在一隅,思忖著。

  他不急著上前迎接她,因為這樣才可以肆無忌憚地以眼光捕捉她的美麗.而不引起她的尷尬。

  她眾裡尋人的模樣有些焦急與不安,良久,她溜轉的眼珠才與他接觸,瞬間,她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極淺又短暫,幾乎比曇花一現還快。

  於是,他站起來,迎接她的來到。

  「鄒小姐,真高興你肯賞光,讓我陪你吃這頓飯。午後小眠一下讓你看來神采奕奕,截然不同。」

  鄒妍聽出他暗暗調侃她善變,雙頰倏地轉紅。「如果你還是很介意我下午無禮冒犯了你的那件事的話,我可以自己用膳。」

  好一個自尊心超強的女人!「當然不是,請別生氣,我有個教人吃不消的壞習慣,總是愛調侃人。這樣好了,我請你這餐飯,以表示歉意。」

  「不,該我請的。」鄒妍可是一點都不願意佔這個人的便宜。

  「好!那就由你請。」他的態度倒爽快,直截了當地招來侍者要了一份菜單,大手一翻,菜蟬就攤開在她眼前。

  鄒妍看著五花八門的法式菜餚,頭又要昏了。她將菜單往前一挪,說:「請你隨意點。我只要一份青蔬沙拉、奶油麵包和香菇濃湯就好。」

  阿瑪濟德眉一挑,試探的問:「你是素食主義者?」

  鄒妍的心很低沉,暗自深吸一口氣後,坦然面對他。「我不是,只是不喜歡吃肉。」

  「喔!那你運氣好,本飯店別的不能,最能迎合初到此地的觀光客的口味。不過你若是在鄉間旅行,準會挨餓。」

  「是啊!所幸我只要再住一天就可以回家了。」鄒妍莫名地冒出這句話後,氣氛隨之凍結起來。

  他面不改色,專注地看著菜單,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然後又適時地開口:「我們這裡還有特別為素食主義者準備的蔬菜派及烤香茄,如果你不嫌多的話,各來一客如何?」

  鄒妍考慮了一下,大眼圓睜地點點頭。「好啊!

  結果,他每樣菜各點兩客,跟著她一起吃了起來。

  剛開始,無人開口,兩人的眼睛都是向著同一個方向望去。天上的月皎潔得不可思議,教鄒妍癡愣了好幾秒,她想著家人,想著同事,想著不知人在何方的牟定中,暗問他是否也是這樣凝視著月。不過,他恐怕會嗤之以鼻的說:「拜月是姑娘家的事!」

  想到這裡,她猛然回神,見阿瑪濟德饒富興味地瞅著她。「怎麼?想著愛人?」

  她回他一個尷尬的笑,低頭喝湯,不做正面答覆。

  阿瑪濟德不在乎地繼續說:「你的眼睛很漂亮,用平光眼鏡遮起來有些可惜。」

  正要將湯匙往嘴裡送,聽他這麼直來橫往的說話,手不禁抖了一下。「謝謝,不過這不干你的事吧?」

  「是不幹!我只是把個人感想告訴你罷了。而且你本人似乎不太習慣那副眼鏡,既大又累贅。我就不懂,你幹嘛要跟自己過不去。」

  鄒妍掙扎地考慮了幾秒,大概是虛榮心作祟吧,她輕輕摘下眼鏡,擱在一邊。

  阿瑪濟德強迫自己別凝視她,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快速地跳動著,一股激亢從他的喉頭往上湧,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眼睫頭是濕濡的。這些情況全都是因為他強烈地要她,他要她永遠留在此地,要她也用激情回報他。

  但是,此刻的她卻像一攤冷水,讓他不敢貿然上前。

  這一刻,他開始質疑阿拉的用意,既然上天讓他遇見她,為何又要他坐視她的離去?這種失望,猶如在他熱烈的心上插一把刀,他根本無力反擊。這頓飯,阿瑪濟德吃得一點都不痛快,自我的掙扎讓他換上了一副冷酷的面孔。

  鄒研能感覺到他的變化,抬眼謹慎地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瞳孔的中心點不再漾著金芒,反而呈現流波似的銀光,蘊含了某種謎樣的情緒。一時之間,她傻住了,不禁脫口輕哺:「你的眼睛會變色!下午時是黑帶金,現在卻是黑帶銀。」

  他拭了拭唇,將餐巾放在桌面,「也許是光線太暗的關係吧!現在是晚上。」

  鄒妍接受他的回答,畢竟她的疑問並不重要,只是一個話題的引子罷了。「我想你我既然有緣成為朋友,你或許能告訴我你多大吧。」

  阿瑪濟德倒有點後悔主動成為她的朋友,因為他並不想安分地做她的朋友。他簡單地應了句:「三十三。」隨即目不轉睛的凝視她。

  鄒妍尷尬地躲過他的審視,但眼前的男人挾著一股奇特的魅力吸引她,以眼神愛撫她,搞得她全身不自在。她雖不再是個小女孩,卻從沒面對過這麼直接而強烈的感情,因此有點不知所措。她好希望能問問牟定中的意思,但他早閃得無蹤無影,所以她決定拿這個莫須有的未婚夫當擋箭牌。鄒妍堅信,只要對方不逾界,她相信自己也不會傻到去勾引眼前的男人。

  她扯唇微笑,嘴色卻僵硬得像被強力膠粘住般,牽動不得。「喔,那你比我的未婚夫長了兩歲。」

  「是嗎?」她隨意的閒扯無異雪上加霜,讓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一點都沒錯,兩歲。」

  對於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婚約在身的話題來點明彼此的界線,阿瑪濟德已漸生不耐,於是開門見山的說:「老實說,打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帶你上床。」

  鄒妍被沙拉醬裡的芥菜子梗到了,她輕咳幾聲,以為自己聽錯了,眉頭深鎖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對不起,你說你想帶我上哪裡?」

  「上床!」阿瑪濟德咬言嚼字似地重複。

  她表情一凜,防備心頓起。「為什麼?」

  「當然是享樂做愛嘛!難道你以為我會找你下西洋棋嗎?」他斜掃她的領口一眼,目光不客氣地在她突出的胸線徘徊。

  很奇怪,聽他如此大膽的邀請,鄒妍並不訝異,她下意識地將兩臂攏緊,右手不停地攪著沙拉,盤裡的生菜葉都快被她的叉子戳得稀爛了。「可是……我已經是個快要結婚的女人了。」

  「我知道,所以不會讓你吃半點虧。我只求一夜,一夜後,我會送你一百萬美金做為禮物。」他的口氣沒有半點祈求,只有傲慢。

  鄒妍想都沒有想過這種電影版的桃色交易竟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她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清醒些。

  其實,他若不提錢的話,鄒妍也許會答應,但是一扯上了錢,她就覺得出錢買娼的人最可鄙。她不想淪落到親生母親那般的下場,養父把她這個連生父都不知是誰的私生子當成千金小姐養,她就更該自愛自重,絕對不能出賣自己,向慾望低頭。

  「我恐怕值不了那麼多錢,所以你還是找別人吧!」她冷冷地回答。

  「你沒生氣。」

  「我該生氣嗎?」

  阿瑪濟德傾身越過桌面,緊聲說道:「該,照你的個性你當然該,而且也該有深受冒犯的表情。但是你卻沒有!這意味著什麼呢?」

  「沒有意味任何事,只除了『不』!」

  「錯!只除了『要』!你也要想,但你做不出來,因為你自詡是個好人家出身的女兒,這麼做等於是賣淫。」

  「這種事本來就是賣淫。你不能因為我拒絕你齷齪的提議,就惱羞成怒地指責我!」

  鄒妍站起來,狠狠地將餐巾甩在湯碗裡。她氣得雙手打顫,好不容易才從皮包裡掏出鈔票,胡亂地丟在桌上,顧不得眾人詫異的眼光,她扭身小跑步地逃離他,像極一隻從惡狼口中逃生的小羔羊,死命地向前衝。

  阿瑪濟德無意抬眼凝視她,只是坐在那兒苦笑,笑自己傻。他告訴自己,這樣做鐵定能摧毀她對自己最後一絲的好感吧!

  他起身要離去,低頭注意到她倉皇逃離所撇下的眼鏡,他不假思索地拿了起來,連同桌上的鈔票,一齊交給上前問候他的侍者,請他找個時間再把錢和眼鏡轉送回鄒妍的手裡。

  他很快地揮去臉上的陰霾,換上如沐春風的笑臉走過用膳的人群,彷彿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僅是女人在撒潑,跟情人鬧鬧情緒罷了。一直到他邁出餐廳,瞥見守在餐廳門口的吉夏,他臉上的笑容才瞬間收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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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9:22:20 |只看該作者
  「你怎麼還沒走?」他不悅地問。

  「等你一起回去啊。」吉夏別具用心地瞥了二哥一眼,「我終於知道你迷『她』哪一點了。」

  「很抱歉,我現在不想提她!」

  「你剛才還在大庭廣眾下跟她求愛哩,怎麼這一秒就不認帳了?!」

  「吉夏,我警告你!」阿瑪濟德用力抓起吉夏的前襟,狠狠地將他推向牆壁,威脅道:「你想吃我的拳頭,是不是?」

  「老實說,如果能激起你的男子氣概的話,我倒不介意。」吉夏無視阿瑪濟德的威逼,逕自道:「你看上的女人算是個貨色,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迷人。你注意到她白亞麻洋裝下的奶子了嗎?雖然不大,但配上她的纖腰和豐臀,卻很賞心悅目。我打賭她還是處女,如果你不要的話,我樂意現在上去接收,也許過了這一晚,她會賴定不走呢!」

  「你下輩子吧!」阿瑪濟德握緊拳頭往吉夏的下顎揍了過去,吉夏痛得慘叫一聲。「你若敢動她一根汗毛,我跟你如同仇敵。」

  吉夏沒想到阿瑪濟德會真的揮拳而出,他抬手輕拭滲血的嘴色,低聲地說:「我跟你開玩笑,你竟玩真的!阿瑪濟德,你瘋了嗎?」

  「不許你打她的主意!」

  「我是在為你打主意哪!」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我的事免你費神。」阿瑪濟德冷漠道。

  吉夏被他駭人的表情懾服了,一會兒才說:「算我多管閒事。現在,我們可以回家去了嗎?」

  阿瑪濟德鬆開吉夏的前襟,不吭一聲地走在他前頭,步履輕得像一隻貓。

  吉夏自知說話過了火,也不敢再惹二哥,只好尾隨在後。上了車後,他也是躲得遠遠的,甘願不顧禮節地要法索跟著阿瑪濟德坐後座,自己則擠坐在阿里的身旁。

  一路上大家沉默寡言,愛交際的吉夏憋不住氣,拉上前後座之間的隔音玻璃,對阿里說:「阿里,我哥哥今天的情緒不太穩哦!是我算錯日子了,還是今天才是他該發作的日子?」

  開著車的阿里莫名地看了吉夏一眼。「殿下,原諒我不懂您的意思。不過,昨天的確是阿瑪濟德殿下發病的日子。」

  「喔!那倒稀奇了,他今天的行為可一點都不正常。瞧,這傷還是他造成的,就為了一個女人,差點把我俊逸的臉打歪!我看啊,你今天辛苦些,把他看牢點,搞不好他半夜起來宰了我,我可……」

  「喀」一聲,隔音玻璃被人猛地拉開,阿瑪濟德陰沉地說:「吉夏,這輛車是我的,就算要關上隔音玻璃,也輪不到你來動手。」

  吉夏匆匆與阿里交換眼神,給他一個「我沒說錯」表情。

  突然,阿瑪濟德傾下身子抱住頭。

  法索大吃一驚,「殿下,您怎麼了?」

  「我頭好疼。」阿瑪濟德吃力地應了一句,便不再吭氣。

  法索急忙打開酒櫃,從中拿出鎮定劑,倒了些開水遞上前,但反被主子粗魯地推開,水濺得法索一身都是,而藥丸也飛得無影無蹤。

  「把它拿走。」阿瑪濟德不耐地大吼。

  吉夏回頭,關心地勸道:「阿瑪,吃下去對你比較好。」

  「豬操龜兒子!你給我閉上鳥嘴!」阿瑪濟德搶過法索手上的水杯,往吉夏那個方向潑了過去。

  吉夏忍無可忍,抖掉衣服上的水珠後,命令阿里靠邊停車。他開門下車兩大步走到後車門,門把一拉,對著裡面的兄弟說道:「我受夠你了,阿瑪濟德!我只不過是開個小玩笑罷了,又不會真的上她,你認識那個女人還不到一天,就翻臉不認親兄弟了!你不要把我惹毛,否則我……」

  「否則怎麼樣?」阿瑪濟德邪笑地反問。「告訴你,我已經等她一輩子了,沒有人可以擁有她!」

  等她一輩子!吉夏盯著老哥幡然一變的表情,正要開口說「你不是阿瑪濟德」時,對方快了他一步,長臂橫過一臉驚慌的法索猛地拉上門,成功地把他擋在門外,然後冷酷地命令阿里開車。

  吉夏在車後追了一陣,知道不可能追得上,於是扯喉大喊:「阿里!看緊他,他又回來了!」

  煞住腳步,吉夏狠狠地揪開頭罩,心裡直後悔去招惹阿瑪濟德,把他退到嫉妒的瘋狂邊緣,才會讓另一個「他」有隙可趁!

  吉夏決定先趕回宮裡再說。他舉手攔計程車。

  回到父王的行宮,吉夏認為應該先找沙烏岱商量。他找了半天,最後才發現大哥已在阿瑪濟德的舊房裡。

  只見阿瑪濟德安靜地躺在床上,其沉睡的無害模樣讓吉夏想起了年少的二哥。

  「阿瑪濟德怎麼了?」他慢步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確定他是不是在裝睡。「昏過去了。」沙烏岱回答他。「大概是太累了。法索說他從早上到現在只吃一餐。」

  吉夏將大哥拉到一旁,憂心仲忡地說:「沙烏岱,阿瑪濟德不太對勁。」大家都知道「不太對勁」這句話代表的含意。

  「哦!是嗎?我看是你多心了。他一進門就先跟我請安,我還問他有關明天宴會的事,他雖不高興,仍是點了頭,談吐態度都很正常,只是氣色差了些。」

  為了慎重起見,吉夏將事情始末講給大哥聽。

  「阿瑪濟德看上了一個女的,而她長得和月光有些雷同!你說的可是真的?沒半點加油添醋?」沙烏岱好奇地問。

  「我幹嘛無事生波啊!阿瑪就是把他自己的房間讓給她住,才會回這裡的。不信的話,你自己去看。不過得快,她只住兩夜,後天就要回國結婚了。」

  「所以阿瑪濟德才這麼沮喪?」

  「不是沮喪,是絕望。」吉夏慎重地糾正大哥的話。「而他又不肯去改變事實。」

  「這種既成的事實,他就算想,也沒立場去強留人家。」沙烏岱也同意阿瑪濟德的作法。

  「話不是這麼說,剛開始還是對方主動找他一起用餐的。後來是阿瑪開價說要嫖她,才把她氣跑的。如果不是他不正常的話,他會做這種事嗎?」

  「嫖妓嗎?那還真的不像他。不過既然只是一個長得漂亮的妓女,不要也罷。」

  原來說了半天,沙烏岱還是不當一回事,吉夏氣得不得了。「錯,錯,錯!就是因為她不是妓女,所以她才會那麼生氣。沙烏岱,拜託你,相信我一次好嗎?阿瑪濟德是真的動了心了。如果我們不把她留下來,阿瑪濟德就等著哭死!或者,我們派人跟蹤她,再找人暗中宰掉她的准老公,等她當了寡婦後,阿瑪濟德不就有機會了?」

  「你的這是什麼餿主意啊!我們出去吧,別在這裡吵他。」沙烏岱拉著吉夏離開,留下法索和阿里陪著阿瑪濟德。

  吉夏被大哥的態度惹得惱火,推開他的手,冷冷地說:「不管你們了!本人要出去避難了。當然,最好別發生任何事,若是真的發生事情的話,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說著,他旋身離去。

  入夜後,阿瑪濟德從睡夢中醒來,睡在床角落的法索被主子吵醒,睡眼怔忪地問:「殿下,您要上哪去?」

  「小解。」

  法索應了一聲,又放心地倒了回去,也就沒注意主子是朝門走去,而非自己專用的盥洗間。

  阿瑪濟德微笑地走在通亮的迴廊上,途中遇見幾位剛做完工作的御僕,他們紛紛朝他行禮,但大伙都沒注意到有任何異狀,而到現在為止,阿瑪濟德也的確沒做出任何嚇人的舉動。

  他走到迴廊的盡頭,拐了個彎,來到行宮南翼的一間房門前。由干門沒上閂,他輕輕推門而入,悄無聲息地走向寢室盡頭,站在床邊,默默地盯著沙烏岱熟睡的模樣。他的嘴角輕輕揚起,眼光瞄到小桌上的水果盤後,便被盤子上鑲著紅寶石的水果刀吸引,他拾起刀子,在空中拋轉兩圈,重新握緊刀柄,跪在沙烏岱的床上,慢條斯理地以刀玩弄沙烏岱的八字鬍,然後再將冰冷的刀鋒橫抵在他的脖子上,刮搔著皮膚。

  沙烏岱猛地一驚,張眼醒來,當他瞟兄弟弟以刀抵著自己時,不禁愣住了。

  「阿瑪濟德!你……這是幹什麼?」他結舌地問,想挪身又礙於鋒刃不敢動。

  對方慢慢站起身,居高臨下地鄙視床上的人,邪笑道:「也該是我做自己的時候了。聽清楚,小子,我不是阿瑪濟德!」

  沙烏岱恢復神智後,凜然地問:「那麼你是何方神聖?」

  「何方神聖?!本人非神非聖,是一個毋需向俗人稱名道姓的鬼。阿瑪濟德可能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可借他從未對你們說過。哈!因為他跟我一樣貪圖美色,皆被月光迷住了,不忍燒掉那幅畫,才讓我有時間修練成魔。」

  沙烏岱面色揪然,啞聲說:「你是巴克!」

  「巴克!」對方聞言不禁狂笑兩聲。「不!沙烏岱,你的腦筋直了點,我才不是你三弟,那個阿瑪濟德早夭的孿生弟弟。我就是我,不是別人。不過有件事可以說給你明白,巴克的確是被我帶走的,因為我需要他的命來滋養,最後再藉著他的力量以侵犯阿瑪濟德。」

  「你為什麼要如此加害於人?」沙烏岱冷靜地抬手將刀鋒挪離一邊。

  「你不害人,還是有人會加害於你;不是你做錯了事,而是你倒媚、活該!這道理,你懂嗎?反正巴克生下來注定就是要死的,我只是搶先一步罷了。」

  「你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沙烏岱,你也太自大了吧!你憑什麼要我有問必答!」他要賴地反擊。

  「就憑你現在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想要我幫你達成目的,不是嗎?你到底為什麼要如此侵擾阿瑪濟德?」

  「哼!因為他德行高,而我最愛找德行高的人的麻煩。告訴你一件小秘密,在今天以前,你的寶貝弟弟在心境上根本就是一個童男,三十三歲的小男生!不過,拜吉夏之賜,把他所有的貪嗔癡怨逼了出來,我才有現身說話的一天。你說,這不是天助我也是什麼?」

  「這哪是天助!根本是被你瞎摸上的。」

  「沙烏岱,你最好別逞強,我一氣極起來,照樣可以用阿瑪濟德的手宰了你。想想看,兄弟鬩牆的笑話傳了出去,會有多難聽啊!」

  「那你最好趕快說明來意。」沙烏岱咬牙切齒地說。

  「很簡單。我要你把阿瑪濟德看上的女人綁回宮裡來。」

  「就這樣?」

  「就這樣!很簡單是不是?只要我能得到她,就不會有任何傷亡;換句話說,只有她能救阿瑪濟德。」

  「你是說,只要讓你得到她,你就會放了阿瑪濟德。」

  「沒錯!」

  「那麼那個女孩的下場呢?」

  對方將刀收回,往自己的左掌心刺了下去,鮮血汩汩流出,滴在沙烏岱的白色床單上。

  沙烏岱想別開頭去,他不忍見弟弟的肉體被這個魔鬼殘害,但他仍舊無動於衷地看著對方淌血的手掌,因為他不能讓眼前的人透視他的脆弱。

  對方邪惡地笑了一下,英俊的臉龐流出致命的危險。「這種事跟賭博一樣,是有賺有賠的。你要我放了阿瑪濟德,就算穩操勝捲了。畢竟他是你的手足、你在乎的人,對嗎?」

  「這倒是。但我和你談了這麼久,還是不知道自己在跟誰打交道,如果你算男子漢的話,就報出名來。」

  「少拿話激我!我是個鬼,鬼哪來的男子漢之分。不過告訴你本人的大名也無妨,畢竟你又治我不了。我是傑麥,傑麥·哈利法,月光的丈夫。滿意了嗎?」

  沙烏岱對這個答案不驚訝,但他仍是疑信參半。「不!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非要得到那個女孩不可?難道她就是月光?」沙烏岱隨便扯著,想套「傑麥」的話。

  傑表神秘地笑了笑。「這個等日後謎底揭曉時,你就知道了。我要走了!」

  「等一下!」沙烏岱喊道,「形容一下你自己,譬如你的長相。」

  對方嘲謔似地哼道:「我已經很久沒見過自己的屍體了。俗話說:生不認魂,死不認屍。你算問錯人了。」他將刀摔在桌上,扭頭就朝門走去。「我走了,明天月升東殿時,我希望她會在我的房裡。」

  「你的房裡?」沙烏岱諷刺地詰問。

  「好,我改個詞,我希望她在阿瑪濟德的房裡等我,行了嗎?沙烏岱,你別太得意!記住,阿瑪濟德還在我手中,我要他死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他抬起仍滴著血的手掌提醒沙烏岱。

  「但阿瑪濟德若死,你也沒機會接近那個女孩,是嗎?魔鬼向來不談蝕本的生意的。」沙烏岱旁敲側擊。

  「傑麥」沒有回應,只是拉開門,慢步踱了出去。

  沙烏岱從一數到十,然後起身套上便服,迅速地衝出房門,跟在血跡後面來到阿瑪濟德的房間。

  他推門而入,邁步至床帷邊,只見阿瑪濟德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除了他左掌帶著血跡的傷口證明剛剛不是夢境外,一切平靜得像沒發生過任何事。

  沙烏岱歎了口氣,蹲下身子搖醒熟睡的法索,要他起來為阿瑪濟德包紮傷處。而他則待在這個房裡,直到天亮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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