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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綺]天亮以前我要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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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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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1:57: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天亮以前我要你 夏綺

她是不清楚別人的男朋友是怎麼“來”的啦,
但她的呢?說起來就有點離奇又巧合得過分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兼相撞,讓她不得不驚歎緣份這東西的奇妙。
有意的?那是說她“誤入陷阱”了?
唔,沒差,反正他待她挺好的,不只疼,還寵得很哩,好幸福喔!
咦?她什麼時候成了同事間八卦新聞的主角了?
還個個眼神怪異,摻了顏色似的……
答案揭曉!
她隨隨便便,自自然然交上的這個男朋友
原來是個有名的有錢人,而且是──
她的小老闆!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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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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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1:58: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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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頭看了看天空,我不禁在心中哀歎了一聲。我不喜歡下雨天,可偏偏卻生活在多雨的台灣。
  這雨,已經接連下了好多天,我的心也跟著天氣陰霾了好多天。昨晚的氣象報告明明說今天會是個好天氣的,唉!
  “啊!”我的歎息轉為驚叫,連忙退後兩步。可還是來不及了,我被一部經過的車子濺起的泥濘潑了一身。
  返到騎樓下,我低頭檢視著白色洋裝“淪陷”的程度,心情一如其上的汙漬,又灰暗了許多。我又看向天空,這,能怪誰呢?真要怪,恐怕也只能怪自己,老是這麼心不在焉地。
  癟了癟嘴,我注意到行人號志已經亮起了綠燈。算了,管它什麼天氣,什麼泥濘的白洋裝,上班去吧。
  正待舉步通行時,突地一個男子橫身擋住我的去路。
  抬眼望夫,是個陌生人。沒理會他,我向左跨了一步,想趕在紅燈亮起之前通過馬路。
  “小姐。”這一回,他索性叫住了我。
  看了他兩秒鐘我才問道:“你是叫我嗎?”“對。”他的表情好嚴肅。
  “什麼事?”實在想不出他會叫住我的理由。
  “那部車是我的。”他指了指前方路旁的一部深色轎車。
  看看車,又看向他,遲疑了一下才回答:“哦。”他是為了向我炫耀嗎?不會吧?
  “剛才不小心濺起泥水弄髒了你的衣服我很抱歉。”他微擰著眉看著我的衣服,頓了一下,似在思索。然後,他說:“這樣吧,這套衣服多少錢,我賠你好了。”
  說著,他真的掏出了皮夾。
  我怔住了。這位先生是童子軍嗎?反正也沒人追究,他幹嘛來自首?
  “五千夠不夠?”他亮了幾張藍紫色的鈔票在我面前。
  我睜睜地看著他。我想,他不是童子軍,他是散財童子。
  “不夠?可是我身上只有這麼多現金了。”他皺著眉,頓了一下才又說:“這五千你先收下,我……”
  “我接受刷卡。”我有些好笑的看他。見他又要開口,我連忙舉起手阻止他的單口相聲。我啥也沒說,他怎麼能自彈自唱得如此盡興?雖然最近手頭真的有些緊,可我還是推卻了這一筆“意外之財”。
  “衣服我回去洗一洗就好,用不著賠了。”定定地看著我兩秒鐘,他又抬手看了腕上的表一眼,微擰了擰眉頭。
  “要不然這樣,你這衣服在哪兒買的,我請人再買一套還給你好了。”
  “這衣服買不到了。”這是去年的款式,他如果買得到我就要去告那家專櫃。
  “小姐,我趕時間,要怎麼樣……”
  “我也趕時間。”我連忙打斷他,因為發現我們似乎引起路人的注意了。我想,問題大概出在他手上那幾張鈔票。那些路人該不會以為我們當街在“交易”吧?這樣下去可不行,我想了一下,掏出自己的皮夾抽了七百元給他,又從他手中抽了張千元鈔回來。“喏,這三百元算是衣服送洗的費用,多不退,少不補,從此以後我們倆互不相欠。”
  他看看手上多出的幾張紅色鈔票,又看看我,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不過沒時間理他了,再次亮起綠燈,我得快過馬路。我舉起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就這樣了,拜拜,我得去趕車了。”
  說完,我連忙跟著人潮穿過馬路。可到了對面,愈接近公車站牌,我的腳步就愈慢了下來。我低下頭看看身上的“土黃色”洋裝,實在不想就這麼進辦公室。回去換衣服嗎?我連時間都不用看,鐵定是來不及的。我一向是趕在最後一秒鐘才出門的那種人,方才被那位先生一攪和,我九成九已經趕不上打卡的時間了,再回去換衣服的話……對呀!反正已經遲到了嘛。我的唇揚了起來,既然遲到,我索性不到。
  看了看表,應該有人已經進辦公室了,我就近找了支公共電話,編了個理由請假。
  打了電話之後,突然覺得一片海闊天空。一反方才的沉重,這會兒我踏著輕快的步伐打算回宿舍補眠去。
  回到宿舍,精神卻好得離譜。算了,我換下身上的衣服,打算來個大掃除。
  擰來了抹布我又突然想到,大好假日,軌這麼浪費太可惜了吧?想了想,扔開抹布,跑下樓去買了早餐和報紙。再回到宿舍,我啃著早餐,攤開報紙,搜尋著好看的電影。
  早餐吃完,心裏也有了主意。慢條斯理地,我還是拿起抹布在屋裏隨便擦了擦,反正距電影開演時間還早。磨躋得時間差不多了,我才換上輕裝簡衫,背起大背包,並不忘帶著要送洗的洋裝出門去。接下來,我一整天的青春都耗在西門町的電影院裏。連看了三場電影,看得我頭昏眼花的,連吃晚餐的胃口都沒了。
  第三場電影看完正逢下班時間,我怕與下班的同事撞個正著,硬是在西門町裏晃到了七點才搭車回去。正巧下車的地方有一家連鎖麵包店,我鑽進去買了些東西,以免晚上肚子鬧空城。結帳時,忍不住,我又叫收銀小姐弄了支牛奶霜淇淋給我,我最喜歡吃這家麵包店的牛奶霜淇淋了。
  提著今晚的點心,我歡天喜地的捧著霜淇淋走出店家。只是才一出門,手上的袋子就滑了一下,差點落地,我連忙低下頭將它抓好。說時遲那時快──我撞到了人。而且更糟的是,手上的霜淇淋有一大半都沾上了他的西裝。
  看著面前的深色西裝上有著一大片白色霜淇淋的印子,我在心中叫苦連天,遲遲不敢抬頭面對西裝的主人。可,我總不能與他在這兒耗上一輩子呀。
  在心中數了聲,我認命地抬起頭來打算俯首認罪。而這一瞧今我楞在當場──不會吧?這麼巧?他竟是早上開車濺濕我的那個男人。
  呆楞了兩秒鐘,我才抬起手指指他西裝上的汙漬,吶吶地向他道著歉:“對不起。”
  他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測,完全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麼。
  我從皮夾掏出了三百元雙手奉到他面前。
  “這三百元,還你。”
  此時的我不禁慶幸自己早上沒有收下他那五千元,看他這身行頭必定所費不貲,搞不好,得在五千後面多加個零才擺得平。五千與五萬,兩相加減下來,我得損失四萬五。那麼大筆數目,等於是扒了我一層皮。
  他沒說話,也沒接下我手上的鈔票,還是那個高深莫測的表情。
  我發現他似乎在注意我的衣著,我立刻想到了早上那件洋裝。“那套衣服已經送洗了,這三百元還你。”我又說了一次。
  “不用了。”他總算開了尊口。
  我小心謹慎地打量著他,忖度他的想法,可我什麼也瞧不出來。想了想,我將三百元收了起來,又抽了張五百元的鈔票遞了上去。
  “這五百元,算是你西裝的送洗費用。”
  我不知道西裝的送洗費用是多少,不過我想,應該是會超過我洋裝的送洗費吧?不管怎麼說,人家早上可是風度十足,非常誠懇地要賠償我的,現在我也不能小氣呀。
  見他仍沒有收下鈔票的打算,我有些遲疑地說:“我很想賠你一件西裝,可是我恐怕賠不起耶。你就勉強一點,湊合著收下這五百元,好不好?”
  他看了我一會兒才開口說:“不用了,這衣服本來就該送洗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然看到他眼裏有笑意。就當是錯覺吧,我又向他確認了一次。“真的,不後悔?”
  “不用了。”他的回答依然不變。
  “好吧。”我將錢收回皮夾中。這可不是我小氣,而是我最近實在是有些拮据。並且再這麼推拉下去,恐怕別人將他誤會成牛郎了,我也是為了他的名節著想。
  事情算是解決,我也該走人了,可是他似乎沒有離去的打算,我也不好先走。我真的好累而且想吃霜淇淋。又呆站了會兒,我決定不理他了。不過我的禮貌周到得很,我向他深深一鞠躬,說了聲:“對不起。”然後才轉身進店裏去。
  不過,才剛跨出一步我又停了下來。我從背上的背包中掏出了包面紙,轉身交給他:“對不起,你就先拿這個擦一擦吧。”
  說完,我不再猶豫,買我的霜淇淋去。
   
         ☆        ☆        ☆
   
  伴隨著“天鵝湖”悠揚的樂聲,一堆白色身影在臺上飄來蕩去的,可我卻完全感受不到一絲絲優雅的氣息。現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努力地撐著自己的眼皮,想辦法不讓自己昏睡過去。
  努力維持著清醒倒不是想看清臺上在表演些什麼,我只是唯恐睡著了,一個不小心流口水還打酣那可就糗大了。
  這次俄羅斯巴蕾舞團來台演出可是我期盼許久的。狠下心買了最貴的票,好不容易盼到了今天,我卻無心欣賞臺上的演出。因為,我真的累壞了。接連著幾天的失眠,戲劇院的空調與沙發又是如此的舒適誘人,加上昏暗的燈光,今我久違了的瞌睡蟲竟挑在這個時候紛紛來襲,真恨。
  好不容易涯到中場休息時間,燈光大亮,我用力眨了眨眼,連忙起身到化妝間去洗把臉。我可不想錯過這場表演,即使只看後半場也好。
  洗了臉,活動活動,我的精神完全恢復了。距下半場開演還有許多時間,神清氣爽地,我慢慢踱回去。不期然,在入口處遇見了認識的人──算是認識的人嗎?好像也還不算,就是日前被我的霜淇淋弄髒了西裝的男子。
  他也看到了我,我揚起笑與他打招呼:“嗨,好巧,你也是一個人來的嗎?”
  他緩緩揚起一道眉,看了我一會兒,他的唇角也微掀了起來。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我說錯什麼了嗎?我以眼光四處掃瞄了一下,他確實是一個人沒錯呀。也或許,他的同伴上洗手間去了吧?算了,那不幹我的事。
  擺擺手,我說了言不由衷的話:“很高興遇見你,我先進去了。”不待他反應,我便閃人了。
  剛坐下一會兒,我右邊座位的人也回來了。無意間的抬頭一瞥令我怔了一下,原來他就坐在我身旁,而我竟然不知道,難怪方才他的表情那麼奇怪。
  抬手將頭發撥到耳後,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好巧,又碰面了。”
  這次,他的笑容更明顯了些。
  我無心留意他的笑是否有嘲弄的意味,因為我注意到他手上有節目的簡介。我差點就遲到,根本沒時間去買簡介,匆匆忙忙入場,也所以沒注意到他就坐在我身旁。上半場我是有看沒有到,完全不知道臺上來來去去的白色人影在做些什麼。他手上的簡介或許能幫助我更快進入狀況,瞭解這次的演出。
  遲疑了兩秒鐘,我指了指他手上的簡介問道:“這可不可以借我?”
  “可以。”他乾脆地點了點頭,將簡介交給我。
  接下東西,道了謝,我便埋首於文字與圖片之中。看了會兒,我察覺到右方傳來的視線,抬起頭看他,卻發現他的視是停留在簡介上。或許是感覺到我的注視吧,他也看向我,揚了揚眉。
  我笑著搖了搖頭,又繼續看著簡介。沒多久,再次感到他的目光,抬起頭,與上回相同。或許是我多心吧?不再理會這麼許多,我又低頭看著手上的東西。不過我才看了一下,燈光就開始閃動,隨即,下半場開演。
  這畢竟是從小到大耳熟能詳的故事,雖然沒看到上半場,對於下半場的演出我依然不費吹灰之力便進入了狀況。
  完美演出的舞劇落了幕,我才想到,方才忘了將簡介還給他。站起身我轉向他,將簡介遞還給他。“謝謝。”
  “不客氣。”他伸手接了下來。
  然後,我們之間陷入了短暫的尷尬……這麼說似乎不太恰當,我覺得尷尬的好像只有我自己,他可是泰然自若的。看了看周圍往外移動的人群,我朝他笑了笑,輕揮了揮手。“拜拜。”接著,我便隨著人群往外走了出去。不過才一出大廳我便愣住了。
  下雨了?不會吧?今天一早我才把包包裏的折傘拿出來的。
  仰望著天空,不知道該不該往外走。下著大雨,我又沒有傘,這麼出去不出兩秒鐘就會淋成落湯雞。可是,我左右張望了一下,其他人都陸續離開了,我繼續站在這兒也不是個辦法。
  “你沒帶傘?”一個男聲突然出現在我耳邊。
  我轉過頭去,是他,有幾面之緣,方才又坐在我隔壁的男人。我扯出個笑望瞭望天空。“嗯,被騙了,早上天氣很好的。”
  他輕揚唇角,撐起自己的大黑傘。
  “來吧,.我送你一程。”
  “謝謝。”我趕忙躲進他的傘下。
  “你要去哪兒?”走了幾步他問我。
  “前面站牌。”我指了指站牌的位置。
  他點點頭。往站牌的路上他沒再說話,我也是。
  到了站牌,我躲進棚子下,對他擺了擺手。“謝謝。”
  他沒說話,點了點頭,撐著他的大黑傘離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幾秒鐘,我才轉過身去面對公車駛來的方向。等了好久,其他人都陸續上了車,我等的公車卻還沒有來。
  好想像別人一樣,坐計程車。可是我掂了掂自己的荷包,算了。我現在身上的現金湊一湊恐怕還不到一百五。歎了一聲,我只得乖乖的繼續等我的公車。
  突地一輛深色轎車停在我面前,我連忙退了兩步,唯恐地上噴起的泥濘弄濕了我。不過,這位仁兄的技術倒還不錯,幾乎沒有濺起什麼水花。既然安好無事,我也就沒再理會那輛車,繼續引首盼望我的巴士。
  “我送你回去。”一陣男聲讓我的視線又投向面前的深色轎車。車窗搖了下來,我這才發現車主人就是方才的男子。
  他要送我回去?遲疑了一下,我笑著搖搖頭。與他共用一把傘是一回事,上他的車又是另外一回事。雖然我長得不漂亮又沒錢,可是天知道這位仁兄的大車是不是就是賣了幾百個像我這樣平凡的女孩換來的。
  “不用了,謝謝,公車就快來了。”我又搖了搖頭。
  他看了我一下,竟然開了車門下車朝我走來。
  他的舉動令我一驚,我連忙看了看左右,還好,還有幾個人。
  來到我身邊,他說:“要不然,你搭計程車,我幫你記車號好了。”
  眨著眼看他,我會意過來他似乎已經發現我並不信任他。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不過有件更尷尬的事我考慮著要不要說。“
  這麼晚了,你還要繼續等公車嗎?”他抬手看了看表。
  “嗯……”我也不想呀,可是……“我沒有錢。”天!我竟然真的說了。
  他一怔,臉上有了淡淡的笑。然後,他掏出皮夾拿了張一千元的紙鈔給我。
  瞪著面前的錢,我又看向他,連連搖頭。他怎麼老要拿錢給我?
  “等會兒他們都上了車,只剩你一個人怎麼辦?”他以眼光掃了掃周圍所剩無幾的人。“何況你又沒帶傘。”
  他說的好像有道理。可是……又一班公車來了,仍不是我要等的。那輛車載走了幾個我等車的夥伴。看著大雨中公車的背影,我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將他手中的一千元接了下來。
  “謝謝。”我吶吶地向他道謝。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好心要送我一程我拒絕了,這會兒卻拿著人家的一千元去搭計程車。
  他扯了扯唇,算是回應我的道謝吧?然後,他轉身替我招了輛計程車。
  待上車後我才想到還錢的事,我連忙從車裏探出頭來。“我要怎麼還你……”
  “不急,有機會碰了面再給我。”
  那和不還有什麼兩樣?天知道我下次遇到他是哪一年的事。“可是……”
  “司機先生不耐煩了。”他俯身在我耳邊小聲地說。
  我連忙往前座看了一眼。還好,司機先生沒有慍色,不過我也不敢再繼續磨蹭。匆匆對他說了句:“下次碰了面,我再還你。”說完,便讓司機開車離開了。
   
         ☆        ☆        ☆
   
  推著車子漫無目的的在超市里晃著。
  罐頭區……餅幹區……飲料區……我又退回了餅幹區。
  在餅幹區從頭走到尾,我搜尋著“可能”會想吃的餅幹。這是我的一個壞習慣,總愛堆積一堆餅幹零食。不過多半我是吃不完的,總是開了封,放了些時候,潮了,軟了,就丟了。可我還是愛買,所以我老是存不了什麼錢。
  底層的看了幾回,都不是我愛吃的。抬起頭看向架子的高處,啊,有了。好不容易發現一個能夠引起我購買欲望的商品,我伸長了手,想將之取下。可任憑我用盡全身的力氣,連腳都踮起來了,還是差一點,怎麼就是構不到。
  我有些氣惱地瞪著那包餅幹。這些人是怎地,對矮個子歧視嗎?盡將東西往高處堆。
  我又試了一次,還是拿不到。
  靈機一動,我一臉若無其事,同眼睛卻瞟來掃去的,探察著四周動靜。
  好極了,沒人。我有些賊兮兮地笑了,一腳跨上貨架的底層,打算爬上去拿……一隻大怪手先一步將我的餅幹拿走了。我愣了一下,連忙收回腳,打算回頭與大怪手的主人理論。那已是最後一包了。
  同過頭,我怔了一下,然後,笑了。大怪手的主人正是那個巧遇多次的男子。“嗨。”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好巧。”
  他卻搖了搖頭。“一點也不巧。”他將手中的餅幹丟進我的推車中。
  我看了看推車中的餅幹,又看向他。
  “我是幫你拿的。”他指指推車中的餅幹說。
  又愣了一下,我笑眯眯地向他道謝:“謝啦!”
  我又推著車向前走去,他也跟著我走。來到飲料區,我在蕃茄汁前面停了下來,他也停在我身邊。我轉過頭問他:“你也住附近嗎?”在這附近巧遇他幾次,可在超市碰面,這倒是第一回。
  “嗯。”他拿起一罐葡萄柚汁往我推車裏丟。
  我瞪著那瓶葡萄柚汁,他想要我請他嗎?斜睨了他一眼,算了,反正才幾十塊錢。我自己也掃了五六瓶的蕃茄汁到推車裏。
  “對了!”我停下掃蕃茄汁的動作,看著他。
  他揚起一道眉看我。
  我也沒說話,打開皮夾掏出了一千元遞給他。
  “這是上次你借我的一千元,謝謝。”
  他看了我手上的鈔票一眼,微揚起眉。“你以為我是來找你索這一千元的嗎?”
  “本來就該還你的,只是我不知道你住哪兒,這些日子又沒機會遇見你。”
  他扯了扯唇,接下鈔票,揣入口袋中。
  按著,我又繼續往前走。這一次不是漫無目的的,我想起了自己該補充的東西──衛生棉。我平時一定會確定家中的“存貨”,一有短缺立刻補齊,免得臨時急匆匆的。
  雖然我有習慣固定用的牌子,同每回來到超市,還是會往架前猶豫了半天。總想換個牌子試試,磨蹭半天,每次拿的依然會是以前常買的那個牌子。這,也是逛超市的樂趣。
  不過這一回在女性用品前停了幾秒鐘,我連猶豫的機會都沒有,又將車子推著繼續往前走。有個幾乎算不上認識的男人站在身邊,我的手怎麼地無法伸向那些女性商品。
  “你不是要買那個?”走了兩步他問我。
  我裝沒聽見,繼續向前走。
  “如果你要買,我可以避開的。”他語帶笑意。
  我回過頭朝他咧出一個假假的笑。我要買,我當然要買,可不是現在。就算他避開了,他還是知道我買了些什麼。雖然每個人都知道那是女性的必備用品,可是讓一個陌生男性確切地知道我買了它,我還是覺得怪怪的。
  來到泡面區,我毫不猶豫地丟了兩包碗面到推車裏。然後,又繼續搜尋著其他口味的面。
  他的動作讓我停了下來,瞪著他──他將我放進推車裏的面又拿回架上。
  看了他一眼,我又去了另外一種口味的面下去,一樣,被他拿了起來。
  “你幹嘛?”我不解地看著他。
  “泡面很不健康你不知道嗎?”他像告誡小孩子似的。“吃這麼多泡面當心變木乃伊。”
  “泡面方便嘛。”而我,竟也像個孩子般地伸辯。然後,我扯出個笑。“其實變木乃伊也沒什麼不好,可是我不要放在金字塔。”
  “那你要在哪兒?”他失笑地問。
  “丟海裏去就好啦,何必那麼麻煩。在金字塔裏,搞不好還會被一堆勞什子的考古學家挖出來展覽什麼的,死了都不得安寧。到海裏喂魚也是美事一樁啊。”說著,我一邊推著車往前走。
  他也跟著我。走了幾步,他突然笑了起來。
  我奇怪地看向他。
  “你一向都這麼無憂無慮的嗎?”
  “誰告訴你我無憂無慮了?”我睞了他一眼。“你剛才不也瞧見了,拿個餅幹都這麼困難,這樣的人生怎麼可能無憂無慮?”
  他又笑了。
  不理他,我又拿了一些被我相中的商品,將車子推往收銀台。
  結完了帳,我有些吃力地提起兩個袋子。天!一共有四個袋子,我每回上超市就像在打仗。
  突地他伸手接下我手中的提袋,用下巴指指臺子上的另兩袋。“你提那些。”
  愣了一下,我將收銀臺上的東西提了起來。這兩袋輕多了。
  “你買這麼多牛奶喝得完嗎?”他一邊走一邊問我。
  “嗯。”我搖頭晃腦地點了點頭。“我喜歡喝牛奶。”
  “你也喜歡喝酒?”他提了提手上的袋子。
  我想起了方才買了一小瓶的淡白蘭地。難怪他提的兩袋東西這麼重,一堆的果汁、牛奶、罐頭,還有酒。
  “女生不能喜歡喝酒?”我算不上喜歡喝酒,可是我也不喜歡男性有雙重標准,自己喝個十加侖叫做豪邁,女人喝了一口就叫隨便。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沒有這麼說,也沒那個意思,這只是個很單純的問題。”
  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我自己小心眼了。我搖了搖頭回答他先前的問題:“不算喜歡,那是加在牛奶裏的。我睡前習慣喝一杯牛奶。”
  走了幾步他突然笑著看我。“你像個小孩子。”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看過哪個孩子在他的牛奶里加白蘭地嗎?”
  “我不是說……”他沒有說完,只是笑著搖搖頭。
  我也沒有追問,因為我突然想起他的葡萄柚汁還在我的袋子裏。我停下腳步。“分贓分贓。”
  “什麼?”他也停了下來。
  “你的果汁呀。”我用提著袋子的手指指他的袋子。
  “不急,回到你住的地方再拿。”
  我怔住了。“你要跟我回去?”
  “當然。”他點點頭。“要不然這些東西你怎麼辦?”
  說的也是。我癟了癟嘴看著我們兩人手上的東西,平時我不會買這麼多的,今天大概是因為身邊有個聊天的對象吧,不知不覺就堆滿了整個手推車。而且以前還有摩托車可以負擔重量,可最近那台小車怎麼也不動,修車行的老闆宣告它年老失修,壽終正寢了。
  這麼些東西我一個人確實是搬不動,可我也不放心讓一個陌生男人去我的住處。
  “放心,我不是壞人。”或許看出我的猶豫,他笑對我保證。
  我覷了他一眼。哪個壞人會說自己十惡不赦的?
  “而且──”他拉長了音看我。“我早就知道你住在哪里了。”
  我又瞪大了眼看他。“你知道?”
  他指了指前方的轉角,說:“從那兒轉進去對吧?”
  我看向他指的轉角,又回頭看他。他真的知道。
  “走吧。”他笑著率先邁開步伐。
  頓了兩秒鐘,我也小跑步的跟上他。
  一路上我們沒再說話,我還在擔心他的人品呢。
  來到住處,我用鑰匙開了門,走在前頭登上樓梯。他或許知道我住哪棟樓,可不會知道我住哪一層。到了六樓宿舍門前,我猶豫了一下,考慮著要不要讓他進門。不過我隨即透過鐵門看到室友在屋內走動,有人在,我就放心了,再次以鑰匙打開鐵門。
  “租的房子?”跟著我進屋,他問道。
  “嗯。”我應了聲算是回答。自學生時代我便租屋住在這兒,頂樓加蓋,除了下雨時雨打在屋頂的鐵皮上吵了點,偶爾漏一兩滴雨,夏天時熱了點,這兒倒也沒什麼不好,所以我也懶得搬,一直住到現在。
  來到我的房間將門打開,我跨進房裏將手中的東西擱在地上。回頭看向門外的他,我又開始猶豫了。這回不是怕他心存歹念,而是我的房間又小又亂,除了床,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坐,而我是絕對不曾讓他坐上我的床的。所以,我到底該不該讓他進房間呢?
  他真是善解人意,輕易化解了我的難題。
  “先把牛奶冰起來。”他看了看,將裝牛奶的袋子交給我。
  我接下袋子,同時告訴他:“把東西放在地上就好了。”然後我走出房間將該冰的東西放到擠得不能再擠的小冰箱裏。
  事情做完了,再面對他,那種尷尬又回來了。
  “走吧,我請你吃飯。”他再一次化解了我的尷尬。
  “為什麼?”他幫我的忙,怎麼又反倒要請我吃飯?
  “我將你的晚餐拿起來,我就有義務張羅你今晚的食物。”
  想了會兒我才會意他說的是泡面。我點點頭,同意了與他一塊兒晚餐。不過,我心裏是打定主意要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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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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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打定主意請他,主隨客便,我當然問他的意思。
  “你想吃什麼?”
  “你決定。”
  既然他這麼說,我也就不再與他客套。想了一下我問他:“你吃不吃臭豆腐?”
  “吃。”他答得乾脆。
  於是,我們就來到一家豆腐專賣店。炸豆腐、紅燒豆腐、麻辣豆腐、豆腐魚板面、豆腐叉燒面……各式各樣的豆腐。不過,都一樣,豆腐是臭的。
  他看著菜單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決定。我推薦了一道,他接受了。
  “你沒來過?”我隨口問道。
  “嗯,頭一次來。”
  不會吧?我真的猜中了?這家店可是遠近馳名的,除了各式臭豆腐料理,還有炒米粉、炒年糕……電視及雜志都來采訪過的。他住在附近竟然沒來過?我的眼左右瞟了瞟,又看向他,手往左一指,問他:“你住在那兒對不對?”
  他朝我指的方向看過去。
  “不對,那是一所學校。”
  我也看過去,對,那是一所小學。
  “我當然不是說那所學校,我說的是,重劃區。”我的手又往前面指了去。
  “重劃區在這個方向。”他笑了出來,手往我的右後方指去。
  我回頭看了一眼,想了想,好像真的在那個方向。我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隨便啦。”我一向沒有方向感,而且,那不是重點。我又問了一次:“你住在重劃區對不對?”
  “對。你怎麼知道?”
  “你們這些有錢人,每天不是麗晶就是老爺要不就是來來,怎麼會來這兒呢?”我拿起筷子在手上把玩著。“所以你沒來過也不稀奇了。”
  “你對有錢人有偏見。”這很明顯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
  “才不。”我搖搖頭。
  他扯著唇,沒再說話。
  “糟了!”我突然想到他的葡萄柚汁又忘了拿下來。
  他看向我,以眼神詢問著。
  “你的果汁。”我也看著他。
  “沒關系,請你喝好了。”他大方的說。
  “哦,謝謝。”我也大方收下,同時道了謝。謝完了我才想到,我幹嘛向他道謝?那本來就是我付的錢,而且,我不愛喝葡萄柚汁。我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而他顯然早想到了,哈哈笑了出來。
  “你也會笑?”我稀奇地看著他。
  “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笑。”他還是一臉的笑。
  “是看過你笑,可這麼笑是頭一回。以前你是這麼笑的。”我用兩根手指頭將嘴角向上推成不自然的角度。
  看著我,他又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也扯起嘴角笑了。等了會兒,我又無聊地與他閒磕牙:“你剛才什麼都沒買。”
  “我本來就沒有要買東西,我是看到你在裏面才進去的。”
  我撐著下巴,動也不動地看他。
  “還有,我根本不知道你住哪兒,只知道往那條巷子進去。我去超市的時候看過你在那巷子鑽進鑽出幾回。”他輕扯著笑看我。
  “你以前去過超市?”我眨了眨眼。“那我以前怎麼沒看過你?”
  他頓了一下才笑問我:“你不氣我騙你?”
  騙我?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他先前說知道我住處的事。我擺擺手。
  “不氣,反正你是為了要幫我拿東西嘛。”我哪來這麼多氣好生?這麼愛生氣,只怕三十歲不到我就香消玉殯,“氣”絕身亡了。
  他笑著看了我幾秒鐘,突然問我:“你的摩托車呢?”
  “壞了。”回答了我才覺得奇怪,我的小車早八百年前就壽終正寢了,我又沒告訴過他,他怎麼知道?我側著眼看他。“你怎麼知道我有摩托車?”
  “我說過我以前就看過你的。你每回上超市都提了大包小包的,還騎了部破破的摩托車,每次都踩了半天才發得動。”
  “你看到我在跟那部破車奮戰?那你怎麼不來幫我?”我問得有些忿忿不平。那部破車真的很難搞定,他竟然就這麼看著,不來幫我。
  “那時候我們還不認識呀。如果我真的上前去幫你,恐怕你還會覺得我莫名其妙呢。”他的笑有些滑稽。
  “說得也是。”我吐了吐舌頭。不過,我隨之又想到先前的問題。“你看到我這麼多次,為什麼我沒看過你?”難道他會隱身術不成?
  “那得要問你呀,我這麼大個人在你面前晃來晃去你竟然視而不見,對我男性的自尊可是嚴重的打擊,你竟然還敢問我?”他的語調仍是充滿了笑意。
  我研究地看了他好半晌。現在的他與我最初的印象不同,最初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表情嚴肅得足以當門神了。可是現在的他很愛笑,不管好笑不好笑他都是笑著的,卻又不顯突兀,好像他就是笑著出生似地。
  “你很愛笑。”我說。
  “對。”他點點頭,仍是笑著。“不過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
  我擰起眉頭來思索著這句話的意思,而後懷疑地問他:“我長得很好笑嗎?”
  他朗聲笑了出來。“當然不是。”
  我仍是一臉懷疑地看他。撐起下巴努力地思考,關於我以前到底有沒有見過他,以及我是不是長得很好笑。然後,我想到了我們第一次見面……不,該說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他的表情怎麼看也不像見過我許多次的樣子。
  “既然見過,為什麼在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我的洋裝被弄髒的那一次,你這麼一臉嚴肅、不近人情的模樣?”我努著嘴問他。
  “我那天在趕時間。而且那個時候告訴你我見過你許多次,似乎也不太恰當吧?”
  “說得也是。”我認同地點點頭,不過,我的腦袋裏仍是不停運轉著。
  “別想了,吃飯。”他說,我這才發現老闆來上菜了,而他接過老闆手中的面遞到我面前。
  好不容易我們點的東西上了桌,我什麼也不想了。喊了聲:“開動。”就埋頭吃將起來。
  不過只吃了幾口,我又抬起頭來看他。
  “幹嘛?”許是感覺到我的視線,他也抬起頭來看我。
  “你看,我們見過這麼多次面,你也去過我住的地方,我們現在甚至在一塊兒吃飯,所以,我們算是朋友了吧?”我咬著筷子看他。
  “當然。”他豪爽地答道。
  “可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說得也是。”他笑著點了點頭。按著,他拿起一張點餐用的紙條,一撕為二,一張放在我面前的桌上。他自己又拿起桌上的筆在他自己那半張紙上寫了些什麼,交給我。
  看了他一眼,我接下紙條。
  “韓爾傑。”我念著他的名字,還不錯,滿順口的。他還寫了他的電話給我。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我將紙條放入牛仔褲的口袋中,又低下頭吃我的面。
  “你呢?”
  “嘎?”我一口面吃到一半,不知該將口中的吐出來,還是將垂在嘴邊的一口氣吸進嘴裏,我就這副呆樣地看了他兩秒鐘。
  他笑了出來。
  “先把那口面吃完。”然後,我吃面的同時,他將空白的半張紙條與原子筆都推到我面前。“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呀。”
  我點點頭,放下筷子執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考慮了一下,我也將電話給了他。
  “莊可文。”他拿起紙條學著我念他的名字那般,念著我的名。“不錯的名字。”
  “謝了,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對自己的名字我並沒有特別的感覺。這個名字沒有什麼可歌可泣的典故,只是我老爸請人算筆劃得來的。不過,我有些壞心地笑了笑。“和我老妹比起來,我的名字還真的不錯。”
  他揚起眉。“你妹妹叫什麼名字?”
  “莊可愛。”
  他面無表情地看我,可是我看得出來,他在極力地想忍住笑。
  “想笑就笑,沒關系,她早就習慣了,而且反正她不在。”我索性連自己的弟弟也一併出賣了。“我還有個弟弟叫莊英俊,真的。”怕他不相信,我特別強調了一下。
  他相信了。我才說完,他就哈哈笑了起來。
   
         ☆        ☆        ☆
   
  “哈啾!”
  一個重重的噴嚏令我原本就又暈又重的頭更是痛了起來。我連連抽了幾張面紙擤出鼻管中的濃稠,然後,我吸了吸鼻子,不行,還是不通。
  我忍不住有些痛苦的皺起眉來。這大概是老天在懲罰我,罰我每回總是裝病蹺班,天知道我壯得像條牛,幾乎從不生病的。
  “哈啾!”我又抽了幾張面紙。
  不過,一旦生病就會要了我的命。大概是以前累積的病菌全都一次發威,所以威力比較強吧?我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
  “哈──”這個噴嚏沒能打出來,我還是抽了幾張面紙。
  在我努力與鼻水奮戰的同時,電話鈴聲刺耳地響了起來。我瞪著床頭邊的電話,突然覺得它好吵。又響了兩聲,我才伸手去將電話接了起來。
  “喂──”我沒有氣力地拉長了音。
  “喂。”電話那頭的男聲頓了一下。“你好,請找莊可文。”
  “我就是。”我為著自己過於濃重的鼻音而擰起眉來。
  那頭又停頓了兩秒鐘。
  “你怎麼了?感冒了嗎?”
  “你是誰?”我沒聽過這個人的聲音。
  他笑了出來。“我是韓爾傑,記得嗎?”
  “哦,嗨。”也許因為感冒頭昏眼花,也許因為從沒聽過電話中他的聲音,方才我沒聽出來。不過,這會兒我認出他的聲音了。
  “你感冒了嗎?”他又問了一次。
  “嗯。”我吸了吸鼻子,又探手抽面紙卻撲了個空。不會吧?沒了?我不死心地整只手部伸進面紙盒裏掏探,沒有,真的沒有。
  “看醫生沒?”
  “沒有。”我最討厭上醫院。
  “這樣不行,你的感冒很嚴重不是嗎?”
  “沒關系,我──哈啾!”糟了,我沒有面紙了。想了想,我丟下電話筒在我的包包中掏出了出門用的小包裝面紙。好不容易解決了鼻水,我才想起電話那頭他還在等,我又連忙跳回床上執起話筒。“喂,對不起。”
  “沒有關系。”出乎我意料的他竟然沒有掛斷電話,也沒有生氣。“你下樓來,我陪你去看醫生。”
  “不要。”我想著拒絕的理由。“我頭暈暈的,不想下樓。”
  “所以我陪你去呀。你感冒這麼嚴重不看醫生不行的,聽話,去看醫生,好不好?”他像在哄孩子似的。
  我吸了吸鼻子。不知怎地,他的溫柔突然令我想哭。
  “好,我去。”雖然明知他看不到,我還是點了點頭。
  “你二十分鐘後下樓來,我在樓下等你。”
  “好──等一下!”唯恐他掛上電話,我連忙喊道。待他回應了,我才又說:“你可不可以帶一盒面紙來,我的面紙用完了。”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我又吸了吸鼻子。
  掛上電話後,我在床上呆坐了會兒才慢條斯理地進浴室漱洗,又慢條斯理地梳頭更衣。
  一切都弄妄之後,我抓起鬧鐘看了一眼。不過,還沒看清鐘面上的指針我又突然想到,方才我沒看時間,到底過了二十分鐘沒有我也不知道。算了,我又將鬧鐘放回去,抓起鑰匙與錢包就出門去。
  應該是超過二十分鐘了,我下樓時他已經等著了。
  “哈啾!”一開鐵門,我又打了個噴嚏。
  他連忙抽了面紙給我。我接下擤了擤鼻子。
  “上車吧。”他打開身後的車門。
  我了了一眼他身後的車又看向他。“要去哪里?”看個醫生用不著開車吧?
  “只在附近的診所,可是我怕你昏倒了。”他笑著說,我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認頁的。
  “我才不會昏倒。”說著,我還是上了車。
  “你有固定的醫生嗎?”在車上他問我。
  “沒有。”我平時根本不生病的,要醫生做什麼?
  於是,他帶著我到附近一家頗有名的診所。以前聽同學說過這家診所不錯,只是有些跩,沒有勞健保,一律自費。我看了他一眼,本想告訴他。想想還是算了,自費就自費,現在的我只想病趕快好。
  進了診療間,我發現醫生並不像同學說的“有些跩”。他的態度還不錯,幫我量了體溫,幾度我沒聽清楚,只知道醫生叨念了幾句,數落我竟然燒得這麼嚴重才知道來看診。然後,他說要幫我打退燒針,這句話我倒聽得明白了。
  我連連搖頭。“不要,我不要打針。”死也不打。
  我揪著站在我身邊韓爾傑的手,抬起頭來看他,尋求支持。“我不要打針。
  “他也看著我,然後他對醫生說:“可以不打針嗎?開個退燒藥給她?”
  醫生抬起頭看了我們一眼才答應道:“也是可以。可是隨時得注意她的體溫,如果吃了藥還是不行,就要打針了。”
  醫生低頭寫了些東西,又抬起頭來交代:“待會兒就先吃一包退燒藥下去。”
  我直點頭,感激得差點虛脫。
  不過,我想不是差點,我是真的虛脫了。我連自己是怎麼出診療間的都不知道,那之後的事就更不用提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周圍是一片幽暗。我眨了眨眼,連忙坐起身來。這兒是哪兒?我倏地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還好,裝備都很齊全,一樣也沒少。我又張望了一下,還是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考慮一下,我輕輕地下了床。房門一開,隨之而來的光線今我不適應地眨了眨眼。
  適應了之後我才看清楚眼前是個客廳,同卻一個人也沒有。在門口站了一下,我舉步朝客廳走去。
  “你醒了?”突然響起的聲音令我倏地轉過頭去。
  就見他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輕扯嘴角朝我走來。他朝我伸出手,直覺地我想避開,可我沒有這麼做。
  他一手扶著我的腦後,以掌輕探我的額際。
  “退燒了。”他說。
  退燒了?可是為什麼我還是覺得全身熱呼呼的?尤其是我的臉,恐怕燙得要冒煙了……心中想著我沒問出口,只是動也不動的立在原地。
  “先去沙發上坐著,我盛粥給你吃,你整天都沒吃東西。”說著,他又往廚房鑽去。
  那麼,方才他就是從廚房裏出來的?看了廚房入口一眼,我乖乖地坐到沙發上去。這時我才發現,鼻子暢通了些,頭也不暈了。這是怎麼回事?頁是匪夷所思。我將肘置於沙發的椅把上,撐著腦袋瓜子努力回想看診之後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算了,不想了,問他比較快。看到他端了個碗出來,遠遠地我便聞到粥的香氣,這才發覺自己好像真的有點餓了。
  “好香。”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看了面前的粥又看他。“你自己煮的?”
  “對,不知道你的口味,不敢放太多料。”
  “我不挑嘴的。”說完,我又覺得不妥,這好像在向他索討更豐富的粥料似地。
  不過真的看不出來,他這種有錢的大少爺竟然也會親自下廚,而且看來廚藝不錯。我家在鄉下,一大票親戚都住在附近,不管是遠親或是近鄰,所有的男性都恪守孔老夫子的教誨──君子遠庖廚。對于他們那種大男人的心態,我真個兒是打從心裏不喜歡。反觀韓大少,他可真真是現代的新好男人。
  笑著看了他一眼,我低頭吃粥來。
  吃了大半碗之後我才抬起頭問他:“這是你家嗎?我為什麼在這裏?”看著他,我又舀了口粥塞進自己嘴裏。
  “你呀,真的昏倒了。”他一臉笑意地看著我。
  “我真的昏倒了?”我瞠大了眼。
  “對。”他輕點了點頭。
  “還沒出診療間你就昏過去了。本來想讓你在診所打點滴的,可是唯一的病床已經有人了。還好醫生說沒有大礙,回家休養就可以。我只得常你回來了。”他的笑突然變得有些賊賊的。“他還是幫你打了退燒針。”
  高舉湯匙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天又垂了下來,我楞楞地看他。
  原來,我真的昏倒了,還在不知不覺下挨了一針……我咧嘴笑了,“反正沒感覺,他打十針也沒關系。”而且我現在真的舒服多了。當時昏了過去,對我來說算是一件好事吧?
  他笑著搖了搖頭。
  “快吃,吃完了還得吃藥。”
  我開心地點點頭,低下頭打算繼續與那小半碗粥奮戰,不意即弄倒了它。“糟了!”我連忙想搶救,可這一揮,手中湯匙裏的粥水竟然灑到我的臉上。
  還是他將碗給扶了起來。
  “對不起。”我懊惱地看著桌上的狼藉向他道著歉。還好碗裏的粥所剩無幾,沒溢到地上。
  “沒關系。”他說,同時拿了盒面紙來。
  看他抽了張面紙,我以為他要擦桌面,沒想到他卻是捧起我的下巴,拭著我的頰。我怔住了,想接下麵紙,卻又不敢動。只能靜靜地任他幫我擦去臉上的湯汁。
  擦完了臉,他又抽了張面紙,可他動作流暢的手卻突地停在空中,然後,他的手又縮了回去。我低頭一瞧才發現原來我胸口的衣服上也沾到了粥湯。
  “我自己來,謝謝。”我伸手想接下他手中的面紙。
  “好。”他沒有異議她將面紙交給了我,卻在同時,反手握住我的手。一楞,我朝他望去,他也看著我。只見他的臉距我愈來愈近,終至沒有距離,然後,他吻住了我。
  這個吻真的只是匹唇相接。他的唇輕輕撚壓著我的,我沒有花容失色地推開他,更沒有甩他一個巴掌。我只是靜靜、靜靜地坐在那兒,任他吻著我。
  緩緩地,他抬起頭來看我。
  “你會被我傳染的。”我靜靜地說。
  “你不生氣?”他沒理會我的話,反問我道。
  咬著唇,我搖了搖頭。
  他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抬起手將我的發撥到耳後。又看了我一會兒,他才說:“把衣服擦一擦。”說完,他自己也抽了幾張面紙開始收拾桌面。
  看了他一眼,我低下頭清理自己的上衣。不過,衣服上沾染到湯汁,僅是以面紙擦拭實在是起不了什麼作用。擦了兩下,我也就放棄了。一抬頭,我竟然發現牆上鐘面時針正介於十二與一之間。
  我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不過我仍是心存希望地問他:“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嗎?”
  “現在是淩晨十二點。”
  “淩晨十二點……”我又抬頭看向牆上的時鐘,不,不是十二點,再十五分鐘就要一點了。我昏睡了大半天……
  “你要不要去沖個澡?剛才退燒應該流了不少汗。”
  “我……我要回去了。”
  他怔了一下。“現在?”
  “嗯。”我點了點頭。“我想洗澡,你在我沒辦法……”
  我的話漸漸隱去。他會怎麼想?以為我當他是小人防著?我真的沒那個意思。我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想到自己赤裸著身子洗澡時,他與自己只有一扇門之隔,我就是覺得不自在。可我又不知該如何解釋,怕自己愈描愈黑。
  我沒再說話,不過他似乎讀出我的想法。拎起鑰匙,他說:“我送你回去。”
  直到進了電梯,我才吶吶地開了口:“對不起。”
  “傻瓜,道什麼歉?”他笑著說。
  我沒有回答,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一逕地低著頭。所以,我看到了他的手握住了我的。看著交握的雙手,我咬了咬唇,泛起微微的笑。
  我們就這麼一路手牽著手回到我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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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1:59: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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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幾乎從來不加班,不是因為我的工作效率特別高,而是因為我懶,非不得已我絕對不會往辦公室多停留一分鐘。不過今天例外,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半個小時了,我還待在辦公室裏,其希望能夠一直待下來。
  這個改變不是因為我的工作趕不完,更不會是因為我的人生觀突然大轉變,而是因為我今天突然接到我親愛的母親大人打來的電話,告訴我她今晚要到臺北來。遲遲不願下班只不過是我在欺騙自己,拖延與她見面的時間。
  倒不是我與母親感情不好,而是我知道她此番北上,八成又是為了逼婚而來。
  又得再重申一次,我家在鄉下。鄉下的鄉親們幾乎個個都早婚,別說與我同年,即使比我小好幾歲的表弟妹們都已是幾個孩子的爸媽了。像我這般年近三十還未婚也沒個男朋友的“老女人”,在親友們的眼中是個大異類。所以老媽三天兩頭想替我安排相親。其實我倒不是這麼排斥相親,而是不喜歡她安排的對象,都是“哨某”的男人,相親當天就在敲婚事了。
  最後一次被騙去相親的對像是戶養豬人家的小老闆。我都還沒搞懂怎麼一回事,男方就開出一堆婚後的規定──他們“不計較”我的學歷比他高,只要我婚後辭去工作,回到家裏幫忙養豬,並且“至少”要生六個孩子……我不太明白,他們到底是要我養豬,還是要將我當豬來養?
  上過幾次當之後,我學乖了,老媽一有動作,我就閃人。被我躲過幾次之後,老媽索性轉移陣地,三不五時就北上來逼婚,順便叫臺北的大姑姑幫我找對象相.親。
  “可文,你怎麼還不下班?”同事有些訝異地看著我。
  “我馬上就要走了。”我朝她例出個笑。
  她也回以一笑,擺擺手,先離開了。
  她離開之後,我上揚的肩角又垂了下來,不禁數了口氣。算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終究得去面對的。收拾好東西,我以牛步緩慢地走出辦公大樓。只是一出大樓見到坐在人行道的椅子上的人我便楞在當場。待回過神,我三步做兩步跑上前去。
  “媽,你怎麼來了。”
  “怕你跑了,我特地叫你大姑姑陪我來等你。”老媽有幾分得意地說。
  我有些怨懟地看了大姑姑一眼,她一向最疼我的,怎麼也跟著老媽胡鬧?
  “先去吃飯吧,你媽坐了一天的車,累壞了。”大姑姑含著笑對我眨了眨眼。
  我蹶起嘴看她們倆。“你們又想安排我去相親,對不對?不要了好不好?我相親相得好累。”
  “不趁現在,等老了你想相親人家還不理你呢。”老媽瞪大了眼。
  果然被我料中,她這趟北上又為逼婚而來。癟著嘴,我什麼也沒說。
  “今天沒有安排相親。”大姑姑笑著。
  “真的?”我求證地問道。
  “大姑姑保證。”大姑姑肯定地點了點頭。
  有了大姑姑的保證我就安心了,她從來不曾騙過我的,所以我乖乖地跟著她們到餐廳去打發今天的晚餐。不過我似乎安心得太早了,從公司大門口往餐廳的一路上到開始進餐,老媽的一張嘴沒停過。嘰嘰喳喳地說的全都是同一件事,要我快點找個對象結婚。我知道老媽是為我好,我也不好頂嘴,只能無奈地看了大姑姑幾眼。而老媽像是完全沒有發現我的無奈,迅速進食的同時,還能口齒清晰地對我說教:“……你都幾歲了,連個男朋友也沒有,也難怪人家會懷疑你是個同性戀,我是不相信啦,可是……”
  “誰說的?”我擰起眉來。“又是四阿姨和舅媽對不對?”
  “哎……,也沒有啦。”老媽避開我的目光。
  我真的很不高興。以前愛做中性打扮的大表姊二十六歲還沒交男朋友,“好心”的阿姨和舅媽就在討論她是同性戀的可能,這會兒她結婚了,熱心的親戚們嚼舌根的對象就換成我了。
  她們是我的長輩我實在不該這麼說,可是,我真的很受不了那群多事的長舌婦。
  其實,我也不是沒交過男朋友呀。我的“初戀”是發生在我幼稚園的時候,怎麼“分手”的我記不得了;第二次,則是國小六年級,“分手”原因是國中以後他家裏安排他到北部就學……
  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韓爾傑的臉……
  歎了口氣,我放下手上的餐具,這才發現餐桌上安靜得可以。老媽大概發現她說了我不愛聽的話,突然不再說了,安靜吃著她的食物。
  看著,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她盤子裏已經空了,她也不起身再去取些食物回來,仍埋首用叉子戳著細碎的渣渣。老媽就是這樣,平常撈叨了點,可是對我們幾個孩子疼得緊。發現自己說了不中聽的話,她總會自責半天。
  扯了扯唇,我將幾乎整盤都沒動過的食物推到老媽面前。我與她的口味相近,拿的都是她愛吃的東西。
  “媽,你幫我吃這些東西,我去化妝間。”說完,我便起身鑽進了化妝間。
  這間餐廳的化妝間幹淨而寬敞,還設了給媽媽們幫寶寶哺乳與換尿布的空間。我有趣地待在裏邊看著,偶爾也插上一兩句話。
  我就這麼磨蹭了好半天才步出化妝間,不過才剛走了幾步,去路便教人給擋住,我抬眼一看,竟是韓爾傑。見到他,我有些意外、有些……欣喜。
  “嗨。”我緩緩露出笑容與他打招呼。
  他將我拉到走道旁邊,我這才發現我們擋住別人的去路了。站在走道旁,我對方才被擋住去路的人露出歉意的笑。他們並沒有怒目相向,也沒有冷漠以對,而是回以我和善的笑容。他們的回應令我很開心。帶著笑,我又回過頭看他,卻發現地也是一臉的笑,看著我。
  停了好一會兒,他才又說:“你的電話修好了嗎?”
  我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也沒反應過來他是如何得知我的電話線路故障。
  他像是看出我臉上的疑問,主動開口為我解答道:“我前幾天打電話給你一直不通,打到障礙台查詢才知道你的線路有問題。後來再打電話給你,電話是通了,不過一直沒人接。”
  原來,他有打電話給我。我笑著對他說:“因為電話可以打出去,所以我一直不知道線路有問題,後來朋友告訴我我才知道,就這麼拖了好多天才請人來維修,現在已經修好了。電話沒人接是因為前兩天放假,我到同學家去了。”
  他點點頭,仔細地看了我一會兒又問:“你心情不好嗎?”
  “為什麼這麼問?”我奇怪地看他。
  “看你方才在餐桌上似乎不太開心,所以我才過來的。”
  我頓了兩秒鐘,問道:“你剛才就見著我了?為什麼我沒看到你?”
  “這一點也不稀奇呀。”他輕笑道。
  他的話讓我想到以前也有類似的情況,局促地笑了笑,我沒說什麼。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提醒道。
  我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也沒什麼,只是我媽又來逼婚了。”
  “逼婚?”他直盯盯地看著我。
  我無所謂地點點頭。“就是押著我去相親之類的。”
  “為什麼不告訴她你已經有男朋友的事?”
  “男朋友?”我眨著眼看他。
  他緩緩露出笑容,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呀。”
  我不知道他這話有幾分認真,只能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而在我呆楞的同時,他已牽起我的手朝老媽走去。明白了他的舉動,我連忙止下腳步拉住他。“等、等一下。”
  他停下來,回頭看了我一眼,笑著,在我頰上喙了一下,又拉著我舉步走去。這一回容不得我制止了,因為老媽和大姑姑都看到了我們倆。我想,她們也看到他親我了。
  沒辦法,逃不掉,我只得去面對了。來到桌前,我緊抓著他的手,有些緊張的看著老媽。不過看得出來,老媽比我更緊張。看到這個情況,我反而覺得好笑了。
  過了幾秒鐘都沒有人開口,我才發覺大家似乎都在等我介紹。我看了韓爾傑一眼,才鼓足勇氣開口:“媽,大姑姑,他是韓爾傑,我的……男朋友。”男朋友三個字我說得極其迅速而含糊。
  然後,我又向他介紹了我媽和大姑姑,他也禮貌合宜打地了招呼。
  我老媽顯然仍處於震驚與錯愕之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大概是不明白女兒怎麼上個化妝間就變出了個男朋友來。還是大姑姑先反應過來,她伸手比了比空位。“坐下來聊。”
  “你……是我們家阿文的男朋友?”老媽仍是一臉疑惑地問韓爾傑。
  “是。”韓爾傑笑容可掬地回答,完全沒有一絲絲的不自在,至少我看不出來。
  “為什麼從來沒聽你提過?”老媽轉而問我。她看了韓爾傑一眼,附在我耳邊咬著耳朵:“你該不會是隨便找個人來騙我吧?”
  “當然不是。”這話我說得有些心虛。
  老媽仍是懷疑地看著我們倆。“你們認識多久了?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這件事?”
  “我……”我心虛的接不下話,隨即癟起嘴來。“不說就是怕你問東問西的嘛。沒有男朋友你要操心,有了男朋友你又不相信,你要我怎麼辦?”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說……”老媽頓了下,隨即不好意思地對韓爾傑笑了笑。“對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阿文這個丫頭……”
  “我明白。”韓爾傑笑著輕點了點頭。
  “明白就好。”老媽笑眯眯地點點頭。
  “你家裏還有些什麼人?”
  “我父母健在,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我偷瞄了老媽一眼,不禁在心中慶幸還好她問的不是我,我也是到現在才知道的。
  “你是在做什麼的?”
  “我和朋友合資開了間小公司。”
  “自己當老闆呀。”老媽喃喃道,隨即又問:“你們家人脾氣怎麼樣?有沒有誰特別難相處?”
  我微擰起眉來,才剛見面,老媽就想盤查人家祖宗十八代了嗎?
  而韓爾傑像是不在意,仍是一逕溫文的笑。
  “沒有,我家人脾氣都不錯。”
  “那就好。”老媽停了兩秒鐘又說:“脾氣好就好啦,可是,和公婆一起住還是多少……”
  “媽!”我的天,才第一次見面,她扯到哪里去了?
  “媽什麼,我也是為你好。”老媽不理我,又繼續問韓爾傑:“將來你們結婚以後要和你父母一起住還是……”
  “媽──”我拖長了音,求饒地看著她。
  “好了,年輕人的事他們自己會處理,反正阿文已經有男朋友了,你就別再操這麼多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嘛。”大姑姑拍拍老媽的手,我一臉感激地看著她。
  老媽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不過,她看了我們好一會兒卻只是擺了擺手。
  “算了,你們年輕人覺得好就好,我不管就是了。”
  我朝韓爾傑使了個眼色,偷偷吐了吐舌頭。他正與老媽和大姑姑說話,我以為他沒看到,沒想到他卻在桌下握了握我的手。
  他這一握令我突地想到一件事。我側轉過身看他:“你的朋友怎麼辦?”
  他也轉過頭來看我。不止是他,老媽和大姑姑也都直盯著我瞧。
  “跟你一起來的朋友呀。”我解釋道。我想他應該不會自己一個人來這兒吃飯吧?那多無聊。不過如果他真的是和朋友一塊兒來,讓人家等這麼久可不好意思。
  他搖了搖頭。“沒關系的,他們……”
  “韓先生你和朋友一塊兒來的?”老媽一臉歉意地看著他。“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麼多時間。”
  “沒有關系。”他仍是一貫和煦的笑。
  “有關系,你快回去自己的桌位,則讓人家等太久。”我促道。老媽說算了,我可是存疑的,他再不離開,難保老媽又要問些什麼。
  可是在促他離開的同時,找也有些擔心他會不會誤以為我利用完就將他一腳踢開。不過我現在沒辦法對他解釋,至多晚上回去打個電話道歉就是了。如是想著,我仍是小心地盯著他的反應。他的表情完全沒有改變,朝老媽和大姑姑點了點頭,說了些客套話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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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0-3-10 01:59:39 |只看該作者
  他應該是沒有放在心上吧,我自我安慰地想。
  我目送著他回到他的桌位。原來他的位置在我左方,隔了一大段距離,而我的桌位比較靠近餐台,取餐時根本不會經過他的桌邊,難怪我之前沒瞧見他。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就座之後他看向我,對我扯出涸笑,我也開心地回以一笑才回過頭去。一回頭,就見老媽和大姑姑帶著曖昧的笑直盯著我。
  “你們幹嘛?”我不解地問。
  “這樣我就放心了。”老媽還是一臉的笑。
  “什麼呀?”我還是沒弄懂狀況。
  “沒什麼。”大姑姑拍拍我的手。“我和你媽先回去了,你就留在這兒陪陪韓先生。”
  韓先生?聽到大姑姑對他如此正式的稱謂不知怎地我竟覺得有些好笑……我猛地抬起頭來。“我為什麼要留在這兒陪他?”人家是和朋友一塊兒來的,我去湊什麼熱鬧?
  “別不好意思了。”大姑姑笑看了我一眼,然後便舉手招侍者來結帳。侍者禮貌地要我們稍待,便往櫃檯走去。
  “你們吃飽了嗎?幹嘛急著走?”待侍者離去找才問道。我們吃的是歐式自助餐,吃一口與吃到撐死都是一個價錢。我倒不是存撈本兒的心態,只是,至少不能餓著肚子回去呀。
  “我們吃飽了,倒是你,什麼都沒吃,待會兒和韓先生一塊兒要多吃一點。”
  “我……”我的話停了下來,因為侍者來了。
  “小姐,你們的帳已經結過了。”侍者親切地微傾著身說。
  “結過了?”我們三個都愣了一下,隨後,幾乎是同時,我們三人表情又都起了變化。
  老媽和大姑姑相視而笑,然後大姑姑對侍者說:“謝謝。”
  我有幾許無奈地看著她們。我想,我們三個人的想法是一樣的──帳是韓爾傑幫我們結的。這下老媽對他的評價一定又更高了,非關錢什麼的,而是禮貌與尊重。老媽不像我那些阿姨死要錢,不過她很愛面子。她的愛面子與一般人不同,住豪宅、開大車並不會使她覺得有面子,她喜歡人家敬她、讓她,這下韓爾傑是對了她的胃口了。可是我不喜歡,我不認為他該付這個錢。
  看到老媽和大姑姑都站了起來,我也連忙起身。不過我心裏想著是不是該去向韓爾傑道謝,並告訴他一聲我們要離開了。
  “你留下。”老媽態度滿堅決的。
  “不要,我跟你們一起走。”為了表示決心,我向前走了兩步。
  “伯母,你們要離開了嗎?”是韓爾傑,他大概是注意到我們都起身了吧?
  “謝謝你。”我回過頭吶吶地向他道謝,其實我心裏您的是他幹嘛這時候出現,逮著機會,老媽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笑著搖了搖頭。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老媽直向他道謝。
  “應該的。”他扯著笑說。
  “那不打擾你們,阿文留下陪你,我們先走了。”我怎麼也想不到說這些話的人竟然是大姑姑。我瞪大了眼卻百口莫辯,只能無奈地撇了撇嘴。
  待她們離去之後我才轉過身去面對他,見到他的笑臉,我反倒覺得有些尷尬。我習慣性地將頭發撥到耳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媽她們就是這樣,你別理我,去陪你的朋友吧。”
  “他們已經走了。”
  我怔了一下,歪著頭越過他看向他的桌位,真的,空無一人。我抿抿唇,對他說:“對不起。”
  他輕笑道:“為什麼道歉?”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我害他沒能跟朋友好好的聚聚吧?不過我沒說,只是笑了笑。
  “你吃飽了嗎?”他問我。
  我誠實地搖搖頭。被老媽和大姑姑這麼折騰下來,我幾乎什麼都沒吃。
  “我也沒有。”他說。
  “對不起,都是我,害你都沒吃東西。”我真的是充滿歉意的。
  “你一向如此嗎?”他笑著問我。
  “什麼?”
  “老是向人道歉。”
  我頓了一下才搖搖頭。我鮮少向人道歉,因為沒機會。對他也不知怎地,卻似乎總是在道歉。
  他沒再與我討論這個話題,而是問我:“你想去哪兒吃?”
  “就在這兒吃呀,這兒是吃到飽的……”見他挑起眉,別有所指地望向我的後方,我的話漸漸隱去,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見餐臺上的食物幾乎全都沒了。我抬起手看了腕上的表一眼,訝異地輕呼:“這麼晚了?”
  “是呀,這麼晚了。”他看了看四周,牽起我的手。“我們先出去吧。”
  任由他牽著走,我掃視著周圍,這才發現餐廳裏原本滿座的客人現在只剩稀稀疏疏的幾桌,而且有不少人似乎是在等結帳的。
  “想吃什麼?”出了餐廳的門,他又問了我一次。
  現在的我饑腸轆轆,可是問我想吃什麼,我卻是全沒主意。我搖了搖頭。
  他想了一下,問我:“去士林夜市,好不好?”
  “好。”我立刻開心地點頭。我很喜歡吃士林夜市的東西,可是我已經好久沒有去了。以前常和同學一塊兒去的,不過我的方向感太差,沒有人帶我,在夜市裏我會迷路,自己去鑽了兩次就放棄了,沒再去過。
  決定了地點,我們沒有耽擱片刻,直往士林殺了過去。停好了車,他帶著我左鑽右鑽輕易地來到生炒花枝的攤子,這是我指定第一個要吃的東西。
  吃了一口,我滿足地笑彎了眼,就是這個味道。同學告訴過我,只有一家好吃,可我總記不住是哪一家,上回自己來吃錯了,好失望。不過我有些意外,他竟然會知道。
  “沒想到你也會來夜市吃東西。”我沒停下吃東西的動作,僅是抬了拾眼皮對他說。
  他頓了一下才答道:“又是有錢人如何如何的論點嗎?”
  我抬起頭來看他,他的唇是上揚的,可是我覺得他並沒有在笑。緩緩放下手中的湯匙,我想到了之前有過的對話。我有些心虛、有些歉意地縮了縮脖子。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停了一下我又說:“我真的沒有偏見,只是,我不曾認識真正的有錢人,對有錢人的生活只能靠我自己的想像。”
  看了我好一會兒,他搖搖頭,臉上有了真正的笑容。
  “你怎麼這麼肯定我是‘有錢人’?”
  “感覺。”我說。
  以前我有一個同學喜歡在班上、在街上找“看起來”像有錢人的人,經她一說我才發現,真的“人不可貌相”。班上有不少“聽說”家境不錯的同學,可是看起來也沒什麼兩樣。不過在街上看過一些人,並沒有刻意炫耀或是誇張的打扮,可是就是充滿了貴氣。韓爾傑就是這一類的人。
  至於我自己呢,就是所謂的一般“平”民百姓,家世平平、學歷平平、長相平平、身材……我垂眼看了自己的胸前一眼,唉,算了,吃我的花枝要緊。我又送了一大口的花枝進嘴裏。
  對我的回答,他完全不作評論,僅是扯著唇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
  吃完了花枝之後,他又帶著我去吃炒羊肉。炒羊肉真的很好吃,可是我已經半飽了,卻還貪心地想多吃點東西,所以,我只是有一口沒一口地淺嘗著。吃著,我又突然想到先前的話題。
  “我對有錢人真的沒有偏見。”考慮了會兒,我還是決定要解釋個明白。
  他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抬起眼來看著我。
  “我對有錢人真的沒有偏見。”我又說了一次。我一向很少對人解釋些什麼的,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竟會如此在意他的想法。
  “就像先前說的,我沒有認識真正的有錢人。以前對有錢人的認知都是經由小說、電視,加上自己的想像。難得遇上了個我‘覺得’”像個有錢人的人,我就不自覺地想印證些什麼。就像,我想知道是不是每個有錢人過年的紅包都是一個一千萬,吃的都是二頭鮑、五百元的飯盒……”我覺得自己好像愈描愈黑,聲音有些心虛地漸漸隱去,我從來沒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口拙。
  我懊惱著,沒想到他卻笑了出來。
  我沒有試圖解讀他的笑意,而是提起精神鄭重地繼續對他說道:“我想說的重點是,你是不是有錢人不重要,你就是你。我是這麼想的,真的。我不會因為你的家世而排斥你的。”
  我極認真的看著他,可是眼下的情況卻令我突然有些想笑。“正常”的狀況下,我好像才是該為自己出身“自卑”的角色,而他則該是那個安慰我,並保證不因我的家世而嫌棄我的人。
  我咬著唇不讓自己笑出來,努力維持著一臉認真而嚴肅的表情。不過,我想我是失敗了,因為他大笑了出來。我不甘心地輕捶了他一下,我這麼努力,他怎麼好歹也配合的假裝一下呀。
  “你笑什麼,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我不會再自卑了,謝謝你。”他抿著仍有笑意的唇點了點頭。
  這次,我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我就是我,別在意我的家庭。”在我們倆都止住笑之後,他說。
  我的笑漸漸斂去,因為我覺得他的話中有太多的認真,雖然他仍是一臉的笑。
  在我思索的時候,他傾身吻了我。我動也不動怔怔地看著他,卻見他一臉若無其事地說:“快吃,吃完了我們再去吃別的。”
  如果是想讓我分心,那麼他完全達到目的了。這兒可謂是人山人海呀,他竟在這兒吻我?我心虛地看了看周圍,不過,似乎是我多心了,根本沒有人在意我們。大家喧嚷鬧熱得很,根本無心理會別人。
  我為自己的神經緊張覺得有些好笑。籲了口氣,才要拿起筷子,肩上忽地被拍了一下,我連忙回過頭去。這一瞧令我瞪大了眼,不會吧?這麼巧?今天是什麼日子?先是我老媽,然後是他?
  站在我身後咧著嘴笑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家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弟弟──莊英俊是也。雖然我們姊弟倆都是隻身在臺北,可是卻很難得見上一面的。一方面是“活動範圍”不同,他的學校與我的宿舍相距十萬八千里遠,再一方面我這老弟一離家就像脫了疆的野馬,忙碌得很。除了假日偶爾相約一塊兒搭車回家,我們就靠電話聯系了。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遇見他。
  “約會呀?”他笑嘻嘻地問我,毫不客氣地拉過椅子坐在我身旁。
  我沒理他,而是向韓爾傑介紹道:“這是我弟弟,莊英俊。”我重重地念著他的名字,因為我知道他不喜歡。其實他早在國中時期就因為意外連連讓老爸又請人改名為“莊偉倫”了,可是我們仍常拿他本來的名字取笑他。
  果然,他對我齜牙咧嘴了一番,不過他也沒申辯就是了。我沒理他,繼續向他介紹韓爾傑,“他是……”我頓了一下,又很快地說:“你叫他韓大哥就好了。”
  他揚起眉睞了我一眼,對韓爾傑伸出了手。
  “你好。我想我姊姊已經向你提過我了,不過,我完全沒聽她談起過你。”
  我有些訝異地看著他的動作與表情。我從沒見他這麼一本正經的模樣,甚至,我覺得他對韓爾傑的態度稱不上友善。
  “你好,我是韓爾傑。”韓爾傑也伸出手與他相握,仍是一貫的從容。
  “我剛才看到你吻我姊。”
  聽到他的話我瞪大了眼,連忙想解釋些什麼:“那、那不是……”
  他看了我一眼令我止住了話,才又看向韓爾傑。
  “先小人後君子。有些話我先說在前頭,你與我姊交往最好是真心的。如果她受到傷害,絕對會有人為她出頭。”
  我該阻止他的不禮貌,可是我沒有,因為我傻住了。
  不過韓爾傑倒像是全然不在意他的態度,扯著唇點了點頭。“我知道。”
  他們又對視了幾秒鐘,突地,阿偉咧出個笑容,就像平時一般。然後他站起身,推了我一把。
  “我先走了,拜。”說完,不待我回應他就走人了。
  我就這麼楞楞地看著他,他走了兩步我才連忙喊住他:“阿偉,媽到臺北來了,在大姑姑家。”
  “我知道。”他回過頭給了我賊賊一笑,又朝他的朋友走去。
  “他知道?”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忍不住輕碎:“沒良心,竟然不告訴我……”
  “你弟弟很關心你。”韓爾傑的聲音令我抬起頭來看他。
  我們家的小孩感情一向不錯,只是我一直沒注意,那個流著鼻涕纏著姊姊的小鬼頭已經長大,開始懂得保護姊姊了。我頓了一下,揚起唇來。“嗯。”
  他也一笑。然後問我:“還想吃些什麼?”
  我搖了搖頭。“現在不想吃。”
  “那我們先去逛逛,待會兒如果餓了再吃。”
  “好。”我點了點頭。
  或許是怕我們倆被人潮沖散,他緊握著我的手,我也就由著他牽著,東張西望地看著攤販及店家陳列的商品。
  “告訴人家我是你的男朋友這麼困難嗎?”走了好一段,他忽然問道。
  我怔了一下才抬起頭來看他。
  “說我是你的男朋友這麼困難嗎?”他又問。
  我停下腳步,仍是看著他,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笑了,低下頭與我對視著。“很容易的。來,跟著我說:我是你的男朋友。”
  我仍是一逕地看著他。看了幾秒鐘,我有些頑皮地笑了。複誦著他的話:“我是你的男朋友。”他笑著捏著我的鼻子晃了晃。我將他的手抓了下來,低下頭扳著他的手指。他沒再逼我,牽起我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韓爾傑是我的男朋友。”走了幾步以後我突地開口說道。
  我的音量不大,周圍也很吵,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不過無所謂,重點是,我說了。
  我知道男、女朋友立不意謂著許諾永遠,甚至對某些人來說這個名詞它只是個名詞,沒什麼特殊意義,可是我很在乎。以前有個同學笑我八股,因為她將男朋友當魚來養。她怎麼想我管不著,相對地,她也影響不了我的想法。我與她不同,我的“男朋友”不是隨便誰都可以的。
  只是,看來,他是沒聽見方才我所說的,因為他什麼都沒說,一任地牽著我往前走去。
  我心底泛起一絲絲的失望。不過,原本握著我的大手突然輕輕一轉反手,與我十指交纏。
  看著交纏的十指,我抿著的唇微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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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1:59: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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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逛超市是我的一大樂事,所以三天兩頭我就到這兒來報到。看看有什麼新商品推出,或是看看特價品,偶爾“行俠仗義”一番,都是挺有趣的。
  我發現許多次,在貨架上被特價商標掩蓋住的原價竟與特價是相同的數字,甚至我還看到過特價比原價還貴的商品──遇到這種事,我便會將特價商標挪開,讓大家看清楚這所謂的特價,指的其實是“特別貴的價錢”。免得他們像我的一個笨同學,看到“特價”二字便興奮地以為自己得了小便宜,花一堆的錢當冤大頭。
  基本上,我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理虧之處,所以,這麼做的時候我也不會刻意地注意周圍是否有人──就像現在,我又發現了騙人的“特價”商標,看也不看周圍的人我便將它撕起來。
  忽地拍在我背上的手令我嚇了一跳,我倏地回過頭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是韓爾傑。
  扯著唇看了我一眼,他垂眼看向我手中的特價商標,眉挑了起來。
  “別告訴我你也曾被騙,當了冤大頭。”我笑道。
  他搖了搖頭,將我手中的商標拿下貼在原價的旁邊之後才說:“我從來不在意特價與否,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當過冤大頭。不過我想,以後我會留心了。”接下我手中的提籃,他又問道:“你吃過飯了嗎?”
  “還沒。”我一向吃得晚。下班回到宿舍,總會摸魚一番才解決我的晚餐。“你也還沒吃吧?”我問他。我想,他既然會如是地問,應該他還沒吃吧?
  “沒有,你想吃什麼?”
  “不知道,你決定。”說著,我將提藍中的東西一一歸回原位。
  “為什麼又放回去?”他跟在我後頭問道。
  “牛奶必須冷藏。”我指了指最後被歸回貨架上的牛奶說。“吃飯皇帝大,吃飽了再來買。”
  將提籃放回原位之後,我們便就近找了家餐館用餐。因為已經過了用餐的尖峰時間,因此此時餐館裏顯得有些冷清,我們點的餐也很快就上桌了。
  吃著,我的腦中突然冒出了奇怪的念頭──我與他從來不曾“約會”過。
  所謂約會、約會,總該是相約會面的,而我們卻總是這麼不期然地碰面,至多,也就是通個電話約在超市門口,一道吃晚餐,偶爾到他的住處去──不過這好像也稱不上“約會”。我想,男女朋友住得太近好像也不太好。
  當然,像這樣三不五時可以不期然地遇見彼此有時是挺窩心的,可是……
  可是什麼呢?我也不知道。咬著筷子,我的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在想什麼?”他的手在我面前揮了揮。
  我放下口中咬著的筷子,搖了搖頭,可我的嘴卻不聽使喚地洩露了心中的想法:“在想,我們從來不曾約會。”
  他笑了。“你期望什麼樣的約會?”
  我搖搖頭,我自己也不知道。像我們這樣的相處模式,恐怕會有許多情侶羡慕吧?幾乎天天都能見面,即使不用相約,不期然也會相遇。
  我想,人總是不知足的。
  輕歎一下,我再次搖頭。“算了,別理我。”
  他突然在我唇上輕喙了一下。
  我掩著唇心虛地望了一下四周。
  他常常這樣偷襲我,不管是不是在公共場合。一開始我以為他是個拘謹自製的人,沒想到與他交往了以後才知道,原來真正拘謹自製的人是我。
  沒說話,我低下頭啃著我的排骨,不忘責難地覷他一眼。
  他全然不在意,笑得很開心。
  “明天有空嗎?”他問道。
  我抬眼望著他,無奈口中的排骨肉始終不願與筷子上的那一截分離,我只得一口氣將整片排骨肉都塞進口中。
  “有,幹嘛?”因為口中的肉,我說起話來有些含糊不清。
  “我明天要參加同學會,你願不願意陪我去?”
  我雙眼大睜。好不容易將口中的東西吞下肚,我總算得以口齒清晰地問道:“可以嗎?那是你的同學會呀。”
  “當然,通知單上注明了可以攜伴的。”
  “嗯。”我毫不遲疑地咧著嘴點了頭。“我要去。”
   
         ☆        ☆        ☆
   
  因為他說過這次的同學會並不是正式的場合,因此我便選擇了輕松休閒的打扮。一件藍色的針織衫,搭上一條米色的及膝裙便完成了我的裝扮。
  而下樓一見到他我便怔住了。
  他也穿了藍色的休閒衫,配上一件淺色的卡其休閒褲。這樣的巧合,人家大概會以為我們是刻意相約穿情侶裝。該說我們心有靈犀吧?看他的表情,似乎也有如是的想法。
  很開心,我忍不住笑彎了眉眼。
  只是不幸地,我的這份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
  到了同學會的會場,我發現,他的同學都很優秀,幾乎都事業有成。不過,也因此個個夜郎自大,彼此吹噓較勁著,很令我反感。
  可是韓爾傑卻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其實也難怪了,他的家境本來就不差,現在自己開公司當老闆,外貌依然英挺又瀟灑。反觀他的同學,三十出頭卻已頂個一千燭光的禿頭,或者腰上圍了厚厚一圈的救生圈,而且聽來,他們事業上的成就也不會勝過韓爾傑多少。所以,大概也沒有人會自取其辱地來找他挑釁吧?他自然也就不會有太多的感覺了。
  而我的感觸卻是極深的。因為我的同學雖然不若他的同學那般個個是人中龍鳳,不過,在我的同學會上,可見不到這種虛偽暗中較勁的景況。此刻不禁慶幸我讀的是個三流的私立大學,大家成就都平平。既然我們的同學會上沒有任何成就好炫耀,大家也就只好溫情一點,彼此關心寒暄,順便回憶當年。否則像我這種“混世魔王”,很難在這樣的同學會中生存下去的。
  而我也發現到,我與爾傑雖然都屬看來溫和的個性,不過,出發點卻是不同的。我只是懶得與人計較,其實心中,我還是有著極主觀的喜惡偏好。而他,卻似乎真的是“與世無爭”……
  人家說,平時不生氣的人發起脾氣來特別恐怖。那他呢?平時與世無爭,真要有哪件事令他在意計較起來,又是如何景況?
  想著,我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不過,當看到出現在我面前的人時,我的雙唇隨即又扯平,甚至不能控制地往下垂。
  爾傑去上洗手間,而我竟在此時碰到了個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並且是我希望終其一生都別再見面的人──許文傑,曾經與我相親過的對象。
  “可文,好巧,好高興在這兒看到你。”
  他的話今我不自在地笑了笑,我實在沒辦法說我也很高興看到他。
  他與他的家人也是在相親當天便開始大談婚事及婚後計劃的那種人。我明白地拒絕了,他卻仍不明白,以為我是故作矜持,依然故我地追求我好一陣子。
  他似乎對自己頗為自信,自信得近乎自戀了,不太相信竟然有女性未拜倒於他的男性魅力之下。可是天知道,那一陣子我躲他躲得好累。不過我也沒有因此而自抬身價。我知道他的追求並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那次相親的介紹人是我大姑姑──我大姑丈很不巧的是他公司的老闆。
  “好久不見了,真的好高興有機會再見到你。你不是我們班上的同學吧?我相信自己的記性沒有這麼差的。你和朋友一塊兒來的嗎?”
  說著,他的魔爪竟欲欺上我的手。我連忙將手縮了回來,避開他的碰觸。
  “對,我和朋友一塊兒來的。”我退了一步敷衍回應道。
  “什麼樣的朋友?”他像是沒神經似地,完全沒有感覺到我拒絕的態度,依然熱情地問著。
  “我男朋友──”
  “男朋友?”他總算變了臉,擰著眉問我:“你男朋友是我同學嗎?”
  希望不是,我在心中數了一聲。
  “你男朋友是誰?”他又追問著。
  “是我。”韓爾傑的聲音適時響起,並且,他伸手佔有性地環著我的腰。“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許文傑呆呆地回應著。怔楞了好一會兒,來回看了我們幾次之後,他才訕訕地說:“真是……好巧。”
  我抬眼看著韓爾傑的反應,就見他微揚起一道眉,似乎不太明白許文傑的“好巧”所指為何。
  “你們也是相親認識的嗎?”許文傑伸手指著我們。
  “不是。”扯著笑瞥了我一眼,韓爾傑答道。
  “哦。”又尷尬地站了一會兒,他說:“我過去找其他同學,不打擾你們了。”
  待他走後,我才無奈又放心地籲了口氣。
  “他是你相親的對像?”韓爾傑壓低了聲音問道。
  “嗯。”我說,又問道:“他是你同學嗎?”
  “對。”
  我在他耳邊小聲地問:“他從以前就是這麼煩人嗎?”
  他笑了笑,沒有回答,轉身取了杯飲料給我。
  接下飲料喝了一口,我說:“你不用顧忌我,去找同學聊聊吧。”
  這是他的同學會,難得與老朋友相聚的機會,我不希望因為我而影響了他與同學之間的互動。不過,我似乎顧慮太多了,因為我話才說完,他同學便自動上前來寒暄了。
  “嗨,好久不見。”
  同學會上大家似乎部免不了要說上這一句話。不過,我“女性的直覺”卻告訴我,面前這位嬌柔嫵媚的女性,似乎不只是韓爾傑的“同學”。過去我的直覺並不准,不過這一回我卻幾乎可以斷定──因為她的語調和眼神太過嬌媚,與她口中傾瀉出的那幾個字完全搭不上嘎,根本活脫是對枕邊人說著愛語。我若是男人,恐怕也要酥麻了吧?倘若只是普通的同學,她沒事放這麼多電做什麼呢?
  屏著氣,我等著爾傑的回應。
  “好久不見。”還好,他的態度倒是沒有什麼異樣的。
  “哎呀,老情人見面了。”之前不斷吹噓自己的一個胖先生也湊上前來。
  那個女的顯然很開心,笑著,沒有否認他的說法。
  爾傑也沒有反駁,只是輕扯著唇對她說:“聽說你結婚了,你先生有一塊兒來嗎?”
  她的笑容明顯地僵了一下。“我已經離婚了。”
  “抱歉,我只聽說你結婚的消息。”爾傑道歉著。
  “沒關系。”她擺了擺手。“離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是呀,而且正好,你可以和爾傑再續前緣。”那位胖先生又說道。
  她再度恢復先前嬌媚的笑,依然沒有反對他的話。
  而我,有些不是滋味地緊抿著嘴,想從這個談話的圈子退開來──反正繼續佇在這兒也不會有人會注意到我。
  不過我才剛想動作,爾傑的手便再次環住我的腰,將我帶進他的懷中。
  “你愛開玩笑的個性還是不變,不過別開過頭了,要是讓我女朋友誤會,麻煩可就大了。”看了我一眼,他才又說:“還沒介紹,她是我的女朋友,莊可文。”
  他們臉上似乎都有些錯愕與尷尬。
  他們的訝然令我忍不住在心中輕歎一聲,我一直知道自己並不亮眼,不過直到此刻我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如此不顯眼的小人物。除了爾傑上洗手間的時間,我一直都站在他身邊的呀,而他們卻似乎很驚異於我的存在,好像我是突然蹦出來似地。
  爾傑不知是沒注意,抑或是不在意他們的反應。什麼也沒說,又繼續為我引薦道:“她是餘可琪,這位是陳志亮。”
  扯起唇,我禮貌地與他們打了招呼:“你們好。”
  “你好。”陳志亮不好意思地笑著。“真是不好意思,因為今天出現太多生面孔,我剛才沒注意到你。我平時玩笑開慣了,你別介意我的話。”
  “我知道,我不會介意的。”相信他足誠心向我道歉,我也真心地笑道。
  而那個美麗的餘可琪只是瞥了我一眼,又繼續對爾傑說:“這麼久不見了,什麼時候有空,找個機會我們聚聚吧。”
  聽到她的話,我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她似乎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不過我的眼光顯然對她沒有任何的影響,她直盯著爾傑,完全不理會一旁的我。
  “看看吧,得要我女朋友的時間能配合才行。”爾傑仍是一派的溫和。
  她不自然地扯著唇,僵了幾秒鐘以後才說:“那好吧,等你們有空再說。”然後她便轉身加入其他人的談話陣容。
  我等著她離去之後,爾傑會對我說些什麼,不過他沒有。因為沒那機會。
  有幾個人姍姍來遲此刻才出現,而他們一出現,便造成眾人的一陣喧鬧。
  經介紹之後我才知道,遲到的幾個人是爾傑在學時期的死黨,一夥人相約前來,所以幾個人都一塊兒遲到了。他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有了他們的加入之後,會場一下子便熱了起來,不再是三三兩兩聊天的清冷場面。
  而幾個小時下來,我對他的同學又有了不同的觀感──其實喜愛誇耀自己成就的只是少數,只不過他們的聲音較大,所以找先前使以為多數人皆如此。再者,即便是誇耀自己,如胖胖的陳志亮,也只是愛現,但卻是沒有惡意的。相處之後可以發現,他其實也是挺可愛直爽的。
  所以大致說來,與爾傑參加這個同學會,其的滿開心的──如果撇開許文傑與餘可琪,我想我會更開心一些。
  同學會結束之後,我和爾傑又與他的死黨們一夥人到啤酒屋去續攤。他的死黨們也都是攜伴參加的,而我與那些“家眷”們頗為投契,完全不像初次見面,幾乎聊得要欲罷不能了。不過因為大家都是攜家帶眷的,所以爾傑與他的死黨們沒有機會喝太多酒,並且,時間還算早便結束了啤酒屋的續攤,所有人就地解散。
  因為喝了些許的酒,爾傑沒有立刻開車回去,我們倆就牽著手在啤酒屋四周閒晃著。
  “她……很漂亮。”走了一段之後我說。
  “誰?”
  “餘可琪。”
  “對,她滿漂亮的,當年是我們班上的班花。”
  “她以前和你是班對?”
  “嗯。”
  我等著他的下文,可是他什麼也沒說。
  “你們怎麼分手的?”一陣沈默之後我問道。
  “我在澎湖當兵,兩個人的距離太遠。”
  也就是俗稱的兵變,我在心中補充著。只是不知道變的人是誰。
  “是誰變心?”我前後晃著我們牽著的手。
  “沒有誰變心,只是距離太遠,談那種戀愛太辛苦。”
  他的回答今我停下腳步。
  “那如果我們分隔兩地,你就會與我分手了嗎?”我認真地問道。
  他笑著搖頭。
  “當然不會。年紀不同,追求的東西也不同,並且,現在與我談戀愛的對象與當年亦不同。當年與她分手不只是距離的問題。當兵期間與她分隔兩地,我得以思考我與她個性上的差異,而我發現我與她並不適合,所以分手。可是你不同,因為是你,所以,現在的我不會輕易放棄。”
  我的唇抑不住地揚了起來。不過,我仍是在意那個餘可琪的,因為爾傑也說她很漂亮。
  “你……還喜歡她嗎?”我問得遲疑。
  “不。”他簡短但肯定地答道。
  “可是她似乎還很喜歡你。”我悶悶地說。
  “我不認為。而且就算是,那也與我無關了。”他認真地說,然後笑著望入我的眼,他近乎開玩笑地問:“你,在吃醋嗎?”
  沈默著,我掙紮了許久,最後還是誠實地答道:“對。”
  他臉上原本調弄的笑容轉淡。
  “傻瓜,你不需要吃她的醋,我可不會隨便帶女孩子一塊兒參加我的同學會。”
  “我知道自己表現得像個愛吃醋又小心眼的女人,可是我就是無法不在意她。”我垂著眼悶聲說著。“你也說她很漂亮的。”
  “她是很漂亮沒錯,可是漂亮的女孩到處都是,難不成我個個都愛嗎?”
  他扯了扯唇。“年少的時候我或許會為了女孩子的美貌去追求她,但是現在不會了。我更重視的是她是否能與我相契合,而現在,我找到了那個與我心靈相契的女孩,我又何必去貪圖虛華的美貌呢。”
  “所以,你是說我長得不漂亮?”想要掩飾唇邊的笑意,我的嘴噘得老高。
  其實他的話令我很開心。能被心中相屬的人認定心靈契合,對我來說,確實是比外貌被肯定來得重要。不過我仍故意挑著他話中的毛病。
  他也擰著眉故做思考狀,好半晌才回答我:“那很重要嗎?餘可琪或許有十全九美,但你有十全兩美也不錯了。”
  這會兒我的臉是真的擰起來了。我在他眼中真的這麼差嗎?餘可琪有九美,而我竟只有兩美?雖然我也覺得內在比外在重要,可是我到底也是個女人呀,我也會愛美,雖不企盼自己美若天仙,但總不會希望自己是個醜八怪的。
  他笑了出來,輕點我的鼻尖。
  “你兼具了內在美與外在美,還有什麼不滿的?”
  “哼。”我笑著,卻忽地想到了一件事。
  “你不在意許文傑追求過我嗎?”我盡可能平淡地問道。我並不想挑起他的醋意,只是不明白同樣是“愛”,餘可琪令我如此不安,而他為何卻看似完全不在意呢?
  “在意,但是我不擔心。”他執起我的手在掌心吻了一下。“我說過你與我心靈契合的。我相信你有足夠的判斷力,你會知道再沒有比我更好的選擇。”
  我將手抽回來,以食指羞著他的臉。說了半天,他根本是拐著彎稱贊自己。
  不經意瞥見前方的一家花店,我揚起了唇,將他拉到一旁。
  “你在這兒等我。”我交代著,就要往花店走去。
  他抓住我。“你要去哪?”
  將手抽了回來,我說:“我馬上回來。你在這裏等,面向這邊,不可以亂跑,也不可以亂看,乖乖的等我。”怕他窺知我的企圖,我再三叮囑著。
  交代完了,我便以飛快的速度到花店買了一文長莖的紅玫瑰。
  “喏,美人贈鮮花,這是至高的榮耀。”我將玫瑰遞到他的面前。
  他笑著接了下來。在花瓣上印了個吻,他望入我的眼底說:“你也要相信我有足夠的判斷力,知道你是我最好的選擇。”
  我直盯著他的眼,突然覺得他的眼好像晶亮的星星一般。
  揚起唇,我用力地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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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2:00: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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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靜地坐在位置上敲著電腦的鍵盤,我的心思卻完全不在工作上面。
  部門同事又在吵架了。總是這樣,我所屬的部門平時便暗潮洶湧,鬥嘴吵架也足家常便飯。我從來不曾捲入他們的紛爭之中,可我還是不喜歡。我一向不喜歡爭執的場面。
  這是我畢業後的第三個工作,進入這家公司的這個部門有幾年的時間了,可是我始終沒辦法習慣這個辦公室的文化。曾想過換工作,只是這個工作還滿好混的,挺適合個性安逸的我,並且,過去的工作經驗讓我知道“做一行怨一行”的道理,所以便待了下來,到目前為止沒有去謀求第四個工作機會。
  又等了一會兒,他們的紛爭非但沒有停息,似乎還有愈形擴大的跡象。
  手上敲擊鍵盤的動作沒有停歇,我睞了經理一眼,就見他仍是一副老神在在地,像是沒有任何事發生一般,連瞧也沒瞧爭戰中的同事們一眼。
  我打電腦的手停了兩秒鐘,起身取來假單。將假單填好之後我便呈給經理,經理大人倒也乾脆,什麼都沒問,直接簽了。他大概早已習慣我這蹺班的習性,就像他習慣了同事們的爭吵。
  而我想,我是永遠都不會習慣這種每天處於戰場之中的生活。將假單投到人事部之後,我沒有絲毫的猶豫,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東西,閃人。
  不知我是與那個空間犯沖,或是與那些同事八字不合。一步出大樓,我原本低落晦暗的心情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以掌掩著頂上的強光,我抬起頭來看著天空。天是藍的,亮亮的太陽,可一點也不熱,還有一股涼涼的風徐徐約吹來。這在人多車多烏煙庫氣的臺北,著實是難得的。我的心也像頂上的太陽亮了起來。
  這份好心情令我顧不得自己是裝病蹺班,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很有可能被同事、上司抓包的危險,抓著包包的背帶,我在人行道上就著方方正正的地磚跳起格子來。
  這是我的另一個壞毛病,常會忘了自己身處何地,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從小到大不曾犯過什麼大錯,可因為這個壞毛病,我的小過卻是不斷,就像現在──我又撞到了人。這一下撞得挺重的,面前的人像堵牆,我的鼻子都給撞疼了。視線所及,是一片灰。定睛一瞧,才發現原來倒楣先生穿的是一套三件式鐵灰色的西裝。
  我撞得頭昏眼花的,他想必也很疼吧?眨了眨因為疼痛而泛出淚水的眼,我抬起頭想向倒楣先生道歉。可一抬頭卻令我怔了一下,慢慢地,我露出了笑容。原來這位倒楣先生就是韓爾傑。
  “嗨。”一手仍捂著痛鼻,我抬起另一隻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他什麼也沒說,將我掩在臉上的手拉了下來,細細地瞧著我的鼻子。
  “沒事。”我擺了擺手,不過,我想我的鼻子八成是紅通通的。
  他還是沒有說話,抬起手以掌穩住我的腦袋,拇指則拭著我的頰。
  我皺了皺眉,問他:“我的臉上有髒東西嗎?”
  沒等他回答,我自己抬手在臉上他擦拭的地方抹著。可我的手才剛觸到頰,他的蒲扇大掌又伸了過來。這一次,他抓著我的手,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往前走去。
  因為沒有心理准備,我腳下小小地踉蹌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我也沒有什麼異議,邁著腳步由著他拉著自己。
  直到上了車。系了安全帶之後他才轉過頭來問我:“不問我要帶你上哪兒去?”
  我扯著嘴聳了聳肩,反正蹺班,接下來的時間都是自由的。我原本只是不想上班才隨便編派了個理由開溜,根本沒有什麼計劃。既然我沒有計劃,那依著他的計劃也不錯。何況明天開始接著兩天連假,他要上北極我都奉陪。
  看了我許久,他突地泛起笑,搖了搖頭,轉過身去發動車子。
  開了好一段路,狹小的空間裏響起他的聲音:“為什麼在外面?不用上班?”
  “蹺班。”我簡短回應,搖頭晃腦地。
  他沒有說話。
  過了幾秒,他側著眼看我,又笑了。
  沒問他笑什麼,因為我注意列車子下了交流道。
  “要去哪里?”我轉過頭眨著眼問他。
  “現在為什麼問?”
  “因為想問。”我知道他問的是我方才為什麼不問。可就是想與不想,沒別的。方才不想,而現在想,就是這樣。
  “去看花。”他說。
  “看花?”我狐疑地看他。
  “對,看花。”他點點頭,好像除了這,他不會再多說其他了。
  算了,我沒再問。
  可我心裏還是疑惑的。我的印象所及,賞花不都得上山?陽明山、合歡山、阿里山……其實我也沒概念,總覺得美美的花都長在山上,這兒能看什麼花?
  “帶你去看荷花。”出乎我意料之外地,他又多透露了一些。
  “荷花?”我挺起背脊來。我以為賞荷得到台南丟,北部也有荷花可以看?我張望著車窗外的景致,可除了一堆的車與建築,哪兒來的荷花田呢?
  “對。”
  我朝車窗外望去,卻連一朵荷花也沒瞧見,更甭說是荷花田了。
  “荷花田在哪兒?”我又回過頭問他。
  不過這次他真的封口,不再給我任何提示與解答。
  好吧,他不說,我也就不問了,反正一會兒就到目的地了。可是我突地又想到另一件事。
  “你呢?為什麼不上班?”我問他。
  “蹺班。”他笑著。
  “哦。”我點點頭。我可謂是蹺班大王了,所以聽見別人蹺班也不覺意外,而且我心中還是對他說的荷花有著好奇。停了一會兒我又問:“你怎麼知道這兒有荷花田?”
  “我沒說這兒有荷花田。”他扯著唇瞅了我一眼。
  “沒有荷花田?”我呆了一會兒。他該不會就為一缸的荷花特地開車帶我到這麼老遠來吧?在臺北就可以找到小荷花池,如果只為了看一兩朵荷花,實在不需要這麼大費周張的。
  不過一會兒之後,我看到了荷花。雖然不多,可是因為都盛開著,看來也煞是美麗的。
  然後我突然想到他方才說的話,回過頭,我問他:“你剛才不是說沒有荷花田?”
  他笑著搖搖頭。“我沒說。”
  “可是你說……”我的話隱去,因為我意識到了他剛才說的是“他沒有說這兒有荷花田”,而不是說“這兒沒有荷花田”。他在與我玩文字遊戲。
  對他扮了個鬼臉,我沒說什麼,又轉過頭去看著荷花。
  又行駛了一小段路程之後,他將車停了下來。
  下了車,我有些好奇,眼前所看到的荷花與方才並無太大差異,都在一片深綠的荷葉之中,點綴著幾許盛開綻放的桃紅,是個小小的荷花池。他為什麼選在這兒停下車來呢?
  “來。”他牽起我的手朝一條小徑走去。
  我毫無異議地跟著他往小徑的深處走,放心地讓他牽引著我,而我則是左右張望著四周又看向他,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兒有荷花?”
  如果不是他帶我來,我怎麼也想不到原來在北部就可以看到這麼多的荷花。雖然荷花池並不大,不過,接連著看到許多小小的荷花池也是別有一番風情的。
  “周念華的家裏就是這兒的花農。”他說。
  “周念華?”好熟的名字。我怔了一下才想起那是他的同學,上回在同學會上見過的,是他的死黨之一,不錯的一個人。
  我指了指外面的方向又問:“這個荷花池就是他家的?”
  “對。”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這便解釋了他為何會知道這兒可以看到荷花,以及這許多荷花池中他獨獨選中這個前面停下車來的原因。
  “可是他現應該不在吧?”我記得他好像也是在臺北上班的,不會這麼巧,他也選今天蹺班吧?“你和他約好今天要來嗎?”
  “沒有。不過無妨,反正我們只是來看荷花。”
  我同意地點點頭。說得也是,反正只是看看花,確實是用不著人家招呼,若是他同學在,還徒然給人家添麻煩──我的思緒與腳步都在霎時之間中斷停止了下來,因為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大片的荷花。我被那片綻放的桃紅給震懾住了。
  這是我頭一回看到這麼多的荷花。一直知道荷的美麗,卻是在看到這一大片綠葉鑲桃紅之後才明白,過去所見所想,還不及她美麗的千分之一。難怪老祖先們總愛畫荷、賞荷,還要大作文章來為她歌功頌德一番。
  我一向很喜歡荷花。以前使曾經在市場買過一束荷,五朵花,兩個綠色的蓮蓬,還有幾片葉子。老闆再三向我保證,那花少說可以活上一個星期,我傻傻地信了。我搬出了許久不曾用過的直筒透明玻璃花器,將整束花投了進去,放在客廳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第二天一早,我滿心歡喜地直想看我的荷花,可,哪兒來的花?花器中只剩下幾支綠色的花莖與葉子。
  我一臉錯愕地看著落地窗前,片片桃紅落了一地。看著那一地的花瓣,我覺得自己像個兇手。在水槽裏放了淺淺的水,幾乎是虔敬地,我捧起地上的瓣葉將她們置身於局限的空間裏,希冀如此能夠延長她們的生命。可第三天下午,那些花瓣依然全都委了。
  我為那些花瓣鞠了一把淚,就差沒學黛玉葬花了。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買過荷花。
  不過,其他的花卻勾不起我相同的憐惜。面對其他的花,無論是多麼的嬌艷美麗,一旦枯萎了,我也能毫不在意地一把抓起丟了它。我想,上輩子我大概是個荷花精。
  轉過頭去,我將這段往事與自己的“前世”告訴他,他哈哈地笑了起來。
  “你是荷花精,那我是什麼呢?”他想了想,說:“那,我就是個窮書生,在佛寺中苦讀卻迷戀七你。從此不要功名不要利祿,只要你這個荷花精。”
  “窮書生和荷花精啊……”好像不錯,我笑著想。不過,我隨即斂去笑容。“不好不好。”說著,我直搖頭。
  “怎麼不好?”
  “你沒讀過聊齋嗎?”我噘起嘴瞧著他。
  “佛寺中有道行高深的老和尚,他會識破我是個花精,自以為正義的跑來收妖。你愛我太深,一旦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到時候,我們會被埋在一起。葬我們的地方過幾年會生出兩株樹,一株紅花常發,一株從不開花。再過幾年老和尚死了,不知情的小和尚便會將不開花的那株樹給砍了當柴燒,而那株開花的樹也就跟著凋萎。所以到頭來,什麼也沒有。”我連珠炮似地說著自己改編自聊繼的故事,又連連搖頭。“不好,不要在佛寺裏,”
  “那也不錯呀。”他低下頭以鼻子蹭著我的,輕笑道:“不管是窮書生和荷花精或是紅花與綠樹,我們都在一起不是嗎?即使後來花謝樹凋,我相信我們還是在一起的。也許,攜手遊太虛,再沒人能將我們分開。”
  睜睜地看著他,我的心又再次脹滿了。從來沒有,從來沒有,沒有任何一個人像他這樣包容我不切實際的幻想,甚而陪著我作夢。
  我的唇緩緩地揚了起來。仰起頭,我在他的唇上印了個吻。
  不過接下來,我們倆的“濃情蜜意”被一個意外給打斷了──他同學竟然在家。而我想,看到我們,同念華的意外不下於我們。意外之後,他招待我們吃了一頓蓮子大餐,還很熱情地直要送我荷花。我婉拒了,沒將我“荷花精”的“身世”告訴他,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讓他相信我不是客氣,而足其的不想收下這束花。
  爾傑什麼也沒說,不過他直扯著唇笑著。
  他知道我為什麼不收下這束荷花,不過他想讓我這個荷花精自己去對抗惡勢力──事後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他的話換來我無力的一個白眼。
  謝過他同學之後,我們便驅車回臺北。晚上,他則帶著我去看夜景。
  這兒是著名的觀賞夜景的地點,許多情侶會到這個地方約會。這對我們卻是頭一遭,我們從不曾到這種所謂的“約會聖地”朝聖過。
  站在陰暗的角落,眺望著美景,偶爾偷瞧兩眼不遠處的幾對情侶,我扯了扯唇。然後輕歎了聲,我閒散地說:“像這樣閒雲野鶴的過日子真好,可惜只能偶爾為之。”
  “嗯。”他只輕哼了聲作為回應。
  他似乎沒有談話的興致,所以我也不再開口,靜靜地讓親密的感覺包圍著我。
  此刻的他正倚著車身,而我,倚在他懷中。我喜歡這種感覺,與一個人如此接近如此親匿,並且,如此自然。我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幾乎能夠感受彼此的心跳。
  我們安靜了許久,然後他環著我的手開始輕輕地摩撫著我的腰……
  他低下頭了吧?背對著他我看不到,可我感覺到光裸的頭上有他溫熱的氣息。按著,他的唇貼上我的頸背。
  我動也不動。
  他的唇在我的頸上滑動,有時輕啃,有時重吮。
  我的心跳開始加快,連我手上的脈博都跳動得厲害。同我還是沒有動。
  原本置於腰上的手漸漸地向上移到我的胸前,隔著衣服撫弄我的胸。
  我沒有感受到小說中讀到女主角領略肉體之歡那般墜入雲霧之中的感覺。事實上除了燥熱,我的神識再清楚不過,可我沒有阻止他。
  我很難決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這種感覺,不過,我可以確定我並不排斥。
  我吞咽了一下,這才發覺自己是微喘的。
  覆于我左胸的手移開了,我低頭,看見黝黑的手在我的白襯衫上移動著。他在解我的扣子,並且,在我頸上吮吻的唇不曾停歇。
  我就這麼低著頭,看他解著我襯衫上的扣子,好像那不幹我的事。一顆……兩顆……三顆……他的手鑽進襯衫──
  我將他的手抓住,制止了他接下來可能的動作。
  額上的唇停住,我可以感覺到抵著我的身子是僵硬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是我允許他這麼做的。找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那個關口喊停,而不是早些,或,晚些。
  我想,我是喜歡的,喜歡與他之間的親密,可我還沒有做好准備。讓他碰觸我赤裸的胸,那樣的親密似乎超過我現在能接受的範圍。
  他輕輕將手從我的掌握中抽了出來,再度置於我的腰上。他的臉埋在我的頸窩,動也不動。
  我聽見他輕歎了一聲,雙手再次來到我的胸前,不過這一回,他是將我的扣子給扣上。
  “對不起。”我低著頭悶聲道歉。
  “不需要道歉,你沒有錯。”他將我轉過去面對他。他握著我的手,另一隻手則抬起我的下巴,在我的唇上印了個輕吻。“可是我也不會向你道歉,我喜歡與你親近的感覺。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
  我不曉得該如何回應他的話。我也喜歡與他親近,可是我方才拒絕他,現在這麼說似乎有些奇怪。遲疑了一會兒,我吶吶地說:“我還沒准備好。”
  “我知道。”他溫柔地撫著我的臉。而後他突然呻吟了一聲,將臉埋進我的頸間咕濃著:“天,幸好你還沒准備好,這真是太瘋狂了。即使是青少年時期我都不曾做過這種事。”
  我知道他說瘋狂所指為何──我們正置身於公共場所之中,而我們卻差點就地演出三級片。
  雖然我們身處之處是極昏暗的角落,雖然周圍其他情侶比我們更火熱上好幾倍,可是……天,這真是太瘋狂了。
   
         ☆        ☆        ☆
   
  我失眠了,這是非常難得的事。翻來覆去了許久,怎麼就是睡不著。我想,與爾傑有關吧?
  想到他,我更睡不著了。睜開眼瞪著天花板,算了,我放棄了。
  我打開床頭的桌燈,坐起身執起電視遙控器,才想按下電源的按鈕之際,電話鈴突地響起。電話鈴聲在夜深人靜的夜晚顯得特別的刺耳,我連忙將電話接了起來。“姊,你睡了嗎?”令我訝異地,電話中竟然傳來小妹的聲音。
  “還沒。你呢,怎麼這麼晚還不睡?”我反問道。
  她有早睡的習慣,而我熄燈時已經一點多了,又翻來覆去這麼許久,現在想必已經很晚了,她竟然還清醒著?
  “沒有,只是想找個人聊聊。”
  “怎麼了?”我關心地問她。如果不是有事,她不會這麼晚打電話來。
  她停了許久才說:“沒有。我本來只是想找人聊聊,可是現在我想睡了,晚安。”
  我愣了一下沒再追問,也道了晚安。瞪著手上的話筒許久,才將它掛回話機上。
  這下,我的精神可以以亢奮形容之。
  呆坐了幾分鐘之後,我跳下床收拾行李,打算天一亮就搭車回家去。
  夏季天亮得早,五點多天就大亮了,公車也發車了。沒有半分遲疑,我拎起行囊出門趕車去。
  運氣不錯,剛到站牌公車就來了。也許因為時間還早,我竟也買到了有座位的火車票。下了火車我又得轉兩趟車,到家時已過了正午時分。
  住在附近的阿姨和姨丈都到家裏來串門子,所以挺熱鬧的。大家看到我回來都很意外也很開心,尤其是小妹。
  他們都已經吃飽了,不過為了陪我,所有的人又在餐桌上耗了許久。熱熱鬧鬧地吃完了午餐,閒聊了會兒,大傢伙兒幹活的幹活,午睡的午睡,我也順利地拉著小妹進房間去問話。
  進房里拉著她坐下,我便開始細細地打量著她,她有些心虛地回避我的視線。不過我還是發現到她的雙眼是微紅的。
  “小愛,怎麼回事?”我問道。
  她的唇扯出個上揚的弧度,聳了聳肩。“沒事。”她說。
  這不像她,她從小就很愛哭,從來就不是個堅強的女孩。而她昨晚的那通電話以及現在掛在臉上不自然的笑都證明瞭她有心事。
  不喜歡她在我面前強顏歡笑的模樣,我說:“如果想哭就哭吧,別勉強自己。你這個樣子我看了反而難過。在姊面前你還需要逞強嗎?”
  像是沒聽到我的話,她仍是笑著。
  我沒再針對她的表情說些什麼,而是問道:“你昨晚哭過了,對不對?”
  過了幾秒,她抿了抿唇,這才收起那毫無笑意的笑容。“我失戀了。”
  失戀?我訝異地看她。
  我與小妹雖然相差了五歲,不過或許因為家裏只有我們兩個女孩,我們倆姊妹總是無話不談的,完全沒有因為年齡的差距而影響姊妹之間的感情。早在她與那個男孩開始交往時她便對我提過,我還記得那個男孩的名字叫邵恩,是她在社團裏認識的同學。之前聽說她與那個男孩相處得很好不是?怎麼突然之間……
  “怎麼回事?”我問道。
  她搖著頭,頓了半晌才開口道:“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和我在一起……其實我也曾想過,他條件這麼好為什麼會看上我,可是他對我很好……我是真的喜歡他……”她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淚,掩臉哭了起來。
  我心疼又焦急地看著她。她說的十分模糊,所以我還是不瞭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她哭得這麼傷心,我不認為該在此刻追問些什麼。我也沒勸她別再哭了,因為我覺得讓她發泄一下是好的。長輩過分的關心只會讓生性害羞的她更封閉自己,所以在家裏,她恐怕只有在我面前才會真實表達自己的情緒吧?
  看到她以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我抽了張面紙給她。
  她接下麵紙擦了擦臉,抬起因為哭泣而更顯紅腫的雙眼看我。
  “其實我不該意外的,我也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傻瓜。”我又氣又心疼地罵道。“喜歡就是喜歡,沒有什麼配不配的。如果他這麼想,那是他配不上你。”
  她搖了搖頭,才淡淡地說:“他沒有說過類似的話。事實上對於我們的分手,他什麼都沒有說。可足我自己知道我配不上他。”
  “不許你再這麼說。”我擰起眉頭有些嚴厲地說。“不要這麼眨低你自己。”
  她的唇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她沒說。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開口道:“他昨天來找我。他說,他要出國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要來找我……”說著,她的淚又滑下臉頰,淒側地看著我。“如果他不在乎我為什麼還要來?”
  “既然他來,可見他是在乎你的,不是嗎?”我拍撫著她,又問道:“你們有什麼誤會?你與他談過了嗎?”
  她搖著頭。擤了擤鼻子才說:“沒有什麼誤會,我和他根本一開始就不……”停頓半晌之後她又搖了搖頭,沒把話說完。
  “所以你根本沒有與他談過對不對?”這雖然是問句,不過我根本已經知道答案了。她沒有去,我太瞭解這個妹妹,害羞安靜,什麼事都往肚子裏擱。
  安靜了半晌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搖著低垂的頭說:“算了,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他出國以後我們不會再有交集。”
  我還想再勸她些什麼,不過考慮之後我什麼也沒說。我並不明白情況究竟如何,一味地勸她去找那個男生談,到最後可能反而會對她造成傷害。讓她自己去想想吧。
  我抬手輕撫著她的發說:“如果真是那樣,那只是因為你們無緣,不表示你不好,懂嗎?”
  看了我許久,她輕扯起唇點了點頭。過了會兒她像想到什麼,突然抓著我的手。
  “你別對哥提這件事。”
  沒有遲疑,我立刻點頭答應。我見識過老弟保護家人的態度了,如果被他知道了這件事,難保他會不曾跑去找人家算帳。
  “哥跑去找他,還打了人家。所以我不想再與他提起這件事。”她看來有些懊惱。
  而我,則是對於自己所聽到的訝異得不知該說什麼。方才我只是半開玩笑的想著,沒想到他真的去找人家算帳了。我該慶幸那日他對韓爾傑還算客氣嗎?我搖了搖頭,決定自己得找個時間與阿偉談一談,讓他收收那火爆又沖動的個性。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小愛的情緒才是最重要的。我看到她在得到我的保證之後,笑了。
  她的笑看來是真心的,令我放心一些。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釋懷了,不過我沒有再多說任何安慰的話。我只想趁著這兩天多陪陪她,我們姊妹倆好些時候不曾像這樣促膝談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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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2:00: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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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陪小愛,我請了半天假,星期一早上才從家裏直接趕到公司去。這回不是偷懶,真的是為了陪她。
  一路風塵朴樸地趕車,待我到公司的時候午休時間已經快要結束了。還好,還是趕上了,沒有遲到。不過,我才剛坐下便忍不住歎息搖頭。星期五蹺班,今天一早又請假,我看著堆著的檔,也只能說這是自己的報應了。
  我翻著桌上的紙張,沒急著打開電腦。我不想將午睡的同事吵醒了,畢竟現在仍是休息時間。不過,等了會兒午休時間便結束了。雖然如此,仍有幾個同事不知是裝死或是真的睡的太熟,依然趴在桌上。我不再等他們,打開電腦,慢條斯理地開始上工了。
  “喂。”隔壁的同事突然將椅子滑到我身旁來,有些過於親匿地以肩頂頂我的。“你上星期五根本不是生病所以請假對不對?”
  我看了她一眼,扯出了個笑,又繼續看著我的電腦螢幕。
  我與辦公室的同事一向沒有太多交集。剛到這個公司時,我就發現自己所屬的這個部門分為兩個派系──老鳥與菜鳥,幾個資深員工與部門擴編而新增的員工彼此間的較勁。我是最晚進來的,一開始,兩方人馬都想收攏我,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嚼舌根,編派對方人馬的不是。可我哪邊也沒加入,管他老鳥菜鳥,我是我自己。
  久了,夾縫中生存的我竟也與他們相安無事。我並沒有像小說或連續劇中的女主角般挨整,只是在辦公室中,我沒有與誰成群結黨。這樣也好,我輕松自在。
  只是奇怪,這個老鳥派,一向沒有什麼交集的麗蓉,怎麼突然想到來與我聊天?我所認識的她如果知道了我編謊蹺班的事,早就鬧得滿城風雨,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怎麼可能還好聲好氣地來問我?
  “你怎麼會認識小老闆?你跟他什麼關系?看你們很親密哦。黑瓶裝醬油,看不出來你這麼有辦法。認識這麼久了竟然都瞞著我們。”
  聽不慣她親昵的語調,令我有些不自在,而且她說了一大串我一句也沒聽懂。我抬起眼笑著看她:“什麼小老闆?”
  “少裝了。”她推了我一把,“別不好意思,我都看見了。”
  她以手掩口笑道:“我溜去銀行要回公司的時候看到你們。你蹦蹦跳跳地撞到了小老闆,他摸你的臉,還拉著你不知道上哪兒去。”
  我撞到他,他摸我的臉,還拉著我……她說的是韓爾傑?他是公司的小老闆?我扭了扭頸子,有些不太適應狀況。這實在令人有些……訝異……
  “你和小老闆在一起多久了?你竟然瞞著我,真是不夠意思,虧我們交情這麼好。”
  她又知道什麼了?我甚至還不確定她說的人就是韓爾傑哪!不過我什麼也沒說,只是敷衍地笑著。再者,我什麼時候與她又談得上交情了呢?
  她的個性還算直爽,但我與她仍是保持距離,更談不上有什麼交情。她滿長舌的,且愛與人攀交情,這都是我頗不喜歡的。
  “你們那一天上哪兒去了?”麗蓉一臉興奮地問道。
  看荷花。當然,我沒說出來。我只是嘿嘿笑了兩聲蒙混過去。歪著頭我問她:“你怎麼知道他是小老闆?”
  “當然知道。前陣子好幾本雜志都介紹過他,你都沒看過嗎?”她嗔了我一眼。“而且去年的尾牙他也有來呀,你忘了嗎?”
  我沒忘,我是根本不知道這麼回事。去年尾牙是幾個關系企業合辦,幾百個人擠在一個大廳,誰知道誰是誰?我們的桌位在距舞臺最遠的地方,根本看不見臺上的人長的是圓還是扁。而且現場鬧哄哄的,同桌的人說話都快聽不清楚了,誰還埋臺上說些什麼?
  至於報章雜志,我一向不看財金消息的,而韓爾傑再紅也不致於會登上電影或是文學那一類的雜志上吧?所以我沒有看過他也不稀奇了。我只能說,我真的很佩服麗蓉的好眼力與好記性。
  “你……該不會不知道他是小老闆吧?”麗蓉瞪著眼問我。
  我就是不知道。可我不想說,省得又要解釋一堆。
  “你今天早上請假也是因為他嗎?”也不管我根本沒理會前一個問題,她又問道。
  我沒回答,只朝她咧了個假假的笑,我又繼續埋首於鍵盤中,擺明瞭不再與她瞎扯。
  同事這麼久了,她大概也明白從我口裏套不出什麼來。又在我旁邊坐了幾秒鐘,她識趣地將椅子滑了回去。
   
         ☆        ☆        ☆
   
  我喜歡一個人的生活,閒來無事一個人東走西晃、看看電影,或是到中正紀念堂的兩廳院觀賞節目也是不錯的。
  今天沒有我喜歡的節目,可我還是跑來了。坐在階梯上,我看著廣場上嬉戲散步的人們。
  突地包包中響起刺耳的電子樂聲,我連忙打開包包將手機掏了出來。我一向討厭在公共場所聽到鈴聲大作的手機或是拿著手機大聲嚷嚷的人,好似辦手機不為溝通,而是為了炫耀。我一向設定震動的,不知怎地,它今天竟發神經唱起歌來。
  “喂。”我漫不經心地接起電話,一雙眼直盯著一隻飛得老高的風箏。
  “你在哪兒?”是他。
  “中正紀念堂。”
  “今天有好節目嗎?”
  “有。”我不想看並不表示那個節目不好。“可是我不想看。”
  頓了一下,他笑出聲來。
  “我去找你。”不待我回答他又補了一句:“到音樂廳的階梯上等我,好不好?”
  我輕輕笑了出來。他總會問我“好不好”,而我總是回答“好”。如果我回答不好呢?他會怎麼做?順我的意,或是,霸氣地要我順從?我想試試。不過想歸想,我仍是應允了他。
  “嗯,我等你。”我說。
  收了線,我動也不動地又看向那只高飛的風箏。我本來就坐在音樂廳的階梯上。
  星期六一早我便回家了,除了在火車上打了電話告知他我要回家的事,這幾天我們都不曾聯絡過。
  他真的是小老闆螞?我又想起麗蓉早上告訴我的話。
  按照小說與連續劇的公式,方才我好像該質詢他一番。而如果他真的是小老闆,那麼我就該生氣,耍耍潑,怪他瞞著我。可奇怪,我一點也不氣。我甚至沒有想向他求證的欲念。
  大概是因為他從不曾欺騙我,至少這件事是如此的,我們從沒談過這件事。我不會無聊到見了面就問人家祖宗八代,父親姓什名啥。他也沒問過我的家世背景呀,不過反正我家也乏善可陳就是了。再者,平時他的衣著以及他的座車就看得出來他是有錢的小開,他也從來不曾隱瞞自己是有錢人的事實。最最重要的是,他還曾粉末登場於尾牙宴上,沒察覺只能怪我自己少了根神經,怎麼能怪人家呢?
  唉,可我還是覺得悶。
  與他的交往打一開始就再自然不過,從不曾刻意地規劃些什麼,也不曾考慮到將來。可是現在,我突然開始認真地思考著我與他的未來。
  雖然沒有壞心的後母和惡毒的繼姊,可我與灰姑娘依然沒兩樣,只是個平民女子,或要說貧民女子也行。而他,是大企業的小老闆,與高高在上的王子無異。灰姑娘與王子最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那畢竟只是在童畫裏……
  算了算了,不想了。我用力搖搖頭,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以後如何呢。
  我站起身跺了跺腳,左右搖晃著自己的身子,然後我看見朝我走來的他。看了他兩秒鐘,我也慢慢步下階梯,朝他走去。不過我真的很懶得走,下了階梯,我就不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看著他,等著。
  他來到我面前,臉上帶著笑,問我:“剛才在想什麼?”
  “想……”我歪著頭看他,想了想,我搖搖頭。不知道,現在不想與他談這個。“等一下吃飯再告訴你。”
  他點點頭,牽起我的手,在廣場上漫步著,就像這兒的其他許多情侶一般。
  不過,我們沒有仿效那些情侶們躲到樹叢中玩親親。繞了一圈,他就帶著我吃晚餐去了。
  今天我不想在外面吃,所以我們買了飯菜回到他的住處。我慢條斯理地吃著晚餐,隻字未提方才說過要告訴他的事,他也沒追問。
  牛肉燴飯分量好多,一半沒吃完我就飽了。掙紮地多吃了兩口,我放棄了,將餐盒推向他。
  “吃不下了?”他笑著問。
  他總說他是我的垃圾筒,專門撿我吃剩下的東西。他真的很厲害,我很貪嘴,什麼都想吃,同什麼都吃不完,每回與我在一塊兒他幾乎部得吃一人半份的食物,卻也沒見他長出一絲的贅肉,仍是與我初相識時一個樣。
  “嗯,吃不下了。”我散漫地點著頭,漫不經心地說:“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我們公司的小老闆。”
  他吃飯的動作停了下來,抬起頭看我。
  他會說些什麼呢?我也看著他想道。他會心虛的向我道歉?或是理直氣壯地怪我沒神經?還是一派瀟灑地不當一回事?不對不對,他的表情看來都不是。
  他沒吊我胃口,很快地給了我答案。
  “然後呢?”他含著笑問我。
  是了,這才是我認識的他。
  “然後……”我扯了扯唇角。“然後我們就從窮書生與荷花精變成了王子和灰姑娘。”
  他笑出聲來。
  “那也不錯呀,王子和灰姑娘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他念著童話中不變的結局。
  “那是童話。”我皺了皺鼻子。
  “窮書生與荷花精也是神話。”他笑著說。然後他斂去笑,正色看我。“你以前就知道我的家境不差,現在知道這個,有什麼分別嗎?”
  我靜靜地注視了他好一會兒才回答道:“有。以前我以為你是有錢人,現在才知道,你不是有錢人,你是非常有錢的人。想像與現實是有差距的,猜想著你很有錢,與真的知道你非常有錢,那種感覺是不同的。現在我突然覺得我們倆距離好遠。”
  “有錢人與非常有錢的人有什麼分別嗎?我還是我呀。”
  我雙手撐起下巴看著他,看了好久好久好久。
  我好像太庸人自擾了。以後的事很難說的,也許,明天我們一言不合就分手了,甚或,待會兒我回宿舍的路上就被車給撞死了也不一定。不過我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因為我知道說了他一定不開心。
  他握住我擱在桌上的手,拇指撫著我的指節。
  “不管我出身於什麼樣的家庭,我就是我,我們之間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
  我努力地扯出個笑容。
  “我知道。”
  他看了我許久才問道:“你在怪我瞞你?”
  我搖搖頭。
  “你也不算瞞我,我們只是不曾談過這個話題。”我真的沒有怪他。不過,他接下來說的卻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確實是刻意瞞你的。”他靜靜地說。
  我動也不動地瞪著他。他是故意瞞著我的?為什麼?
  “剛認識的時候,我說過你對有錢人有偏見記得嗎?”待我點了點頭,他才又繼續道:“我一開始確實是這麼以為的,所以找不說。後來,我明白了你並沒有偏見,可是我還是沒有提起這件事,我怕的就是現在這樣。我不要你因為我是有錢人或是非常有錢的人而與我疏離。”
  “我沒有。”我連連搖頭否認。
  “你有,你現在就是這樣。”他的態度是少有的堅決。“你說過,我是不是有錢人不重要。我就是我,你忘了嗎?為什麼因為知道了我的身分而有所改變?”
  我不語了。將手抽回來,我盯著電視瞧。或許,他說的沒錯吧?我是在乎的。時至今日,我依然認為門當戶對是頗重要的。結婚是兩個家庭的事而不只是兩個人的事,兩個人出身于貧富過於懸疏的家庭,無論是價值觀、生活習慣甚至是人際交往等等都有著極大的差異。更遑論貧的那一方會被指為攀龍附鳳、貪圖財產……
  而今我別扭的更大原因是,我們的交往從來不曾規劃過未來,我所設想的種種,很有可能都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
  他也沒再說些什麼,停了會兒,他將沒吃完的餐盒合上。
  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沒將飯吃完,也是我們第一次出現這麼僵的局面。我覺得這是自己的錯,是我將氣氛弄擰了。看了餐盒一眼,我卻沒有勇氣看他,只得假裝認真的直盯著電視瞧。
  現在電視上播的是我從來沒看過的一出連續劇,我一向不受看連續劇的。我知道他也不愛看,可是我們都沒有拿起遙控器轉台。
  雖然從沒看過,不過看了一會兒我就明白了出場人物彼此間的關系──出身平凡的女孩與富豪公子相戀,又是一個灰姑娘的故事。這一幕演的是男主角的母親上門去找女主角,指責她拜金,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什麼難聽的話都出籠了,目的就是要她識趣點,離開男主角。而女主角“善良”地首肯了……
  我直覺地抓起了遙控器想轉台或關掉電視,可是猶豫了半晌,我什麼也沒做。
  放下遙控器,我起身來到陽臺上。
  我聽見他關掉電視,起身走動。過了好久,他也到陽臺上來站在我身旁。
  “對不起。”我說,並沒有看他。
  “為什麼道歉?你並沒有錯。”
  我還是沒有看他。我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總是在向他道歉,而他總是對我說我並沒有錯。其實時常,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道歉,總之道歉的話就是脫口而出了。
  他扶著我的肩讓我面對著他。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凝視著我。
  與他對視了許久,我突然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向他道歉。
  他總是這麼的溫柔,這麼的包容。我從來不是任性的人,與人相處一向都是我在扮演退讓的角色,可是遇見了他,我卻成了備受呵疼的一方。
  對其他人的退讓非關什麼體貼善良,只是因為懶得計較,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他不同,因為明白他對我的疼惜,所以我更不願他不開心,尤其不許自己令他有一絲絲的委屈,即使我是無心的。
  我又突然想到了我勸小愛的話──喜歡就是喜歡,沒有什麼配不配的。
  我不是為了安慰小愛才這麼說,我是真的這麼認為的。只是既然如此,我在介意什麼呢?說實話,我自己也厘不清。
  想了許久,我才試著對他表達自己的感覺:“我不知道我在介意什麼。或許我是害怕方才連續劇中的情節發生在我的身上吧?我也不確定,我就是覺得不安。”
  “我絕對不會讓那種事發生在你身上。”他緩慢而堅定地說。
  然後,牽起我的手,細細地看著我的眼,他說:“不管我是工廠的工人或是企業家之子,都是一樣的,我就是我。即使一開始以為你對有錢人有偏見,我也不曾裝窮來討好你,因為我在乎你,我希望你能看到真正的我。所以不管是有錢人或非常有錢的人,你所接觸到的我,都是最真實的。我真的很在乎你,這一點絕對不會改變。相信我,好不好?”
  我垂眼看著自已被握住的手許久。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蠢。我在介意什麼呢?他一直是他呀。我不知道的時候,他是企業家之子,我知道的時候,他依然是。他也說了,我一直知道他的家境不差的,為什麼過去我能夠淡然視之,今天卻要鑽牛角尖呢?知道了他是公司的小老闆,又如何?他從來沒有變,一直是那個知我、懂我、疼我、寵我的韓爾傑呀。想著,我露出了笑容。
  “嗯。”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他,我說:“我相信你。”
  他看了我幾秒鐘,倏地擁住我,吻著我。
  也許是因為積蓄的緊張與不安突然消失;也許是因為對彼此的情感更加肯定;也許是接續幾日前未竟的激情……我不知道,總之,這個吻像把火,失控的速度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他的手撫遍了我,而我,急切地仰高了頭,讓他吮著我的頸。我感覺到我的衣擺被拉了出來,他的手鑽了進去,罩住我的胸……這一次,我沒阻止他。
  可他突地停了下來,手仍在我的胸前,唇也仍在我的頸上。
  “今晚不要回去,留下來。”過了幾秒鐘以後他在我頸間喘息著說。
  我知道一如以往,他在等我做決定,如果我不願意,他會停下。
  過了許久我都沒有回應。他將手從我的衣內抽了出來,直起身子,扶著我的肩將我推開了些。他臉上有著壓抑的笑。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我仰首吻上他的頸,他僵在原地,雙手仍扶著我的肩。我的手滑上他的胸膛,開始輕嚙著他。
  “可文,如果你不……”
  我將他不知何時被解開的襯衫推了開來,吮上他赤裸的胸口。
  他尖銳地吸了口氣,我感覺到肩上的手更用力了些。
  我伸手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懷中。
  “今晚我不回去,我留下。”
  我的腦中千頭萬緒。我不知道為什麼是今晚──他為什麼在今晚提出這個要求,而我,為什麼在今晚應允了他。我不知道,我現在也不想去想。
  我只知道,他要我留下,而我也想這麼做,所以,我留下了。
  他將我推開,審視著我的眼。然後,重重地吻了我的唇,他彎下身一把抱起我,走向他的睡房。
   
         ☆        ☆        ☆
   
  睡得模模糊糊之中,唇上傳來搔癢的感覺,我沒有睜開眼,只是以齒輕咬了咬唇止住那種感覺。可是不到兩秒鐘,那種感覺又來了。我還是沒有睜開眼,擰著眉,我舉起手想拭唇卻碰到個溫熱的東西。
  我的手縮了回來並倏地睜開雙眼。
  “早安,睡美人。”
  我瞪直了眼看著面前與自己僅距寸許的臉。
  “早安。”韓爾傑笑著,又道了次早安。
  看了他兩秒鐘,視線下滑到他光裸的上身,我想起了自己昨晚是在他的住處過夜的。
  “早安。”我撥開頰上的發,有些拘謹地說。
  “該起床了。”他吻了我一下才坐直身子拉開與我的距離。
  “嗯。”我沒看他,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將被單拉到胸口坐了起來。
  以前看電視幾乎每個女主角在歡愛之後都會有這個動作,我總覺得她們真是做作得可以,現在才知道,這幾乎可說是反射動作。
  我並不是赤裸著的。因為不習慣裸睡,昨晚我硬是向他討了件衣服套在身上才入睡的。可是我仍是不自覺地做了這個動作。
  “怎麼了?”或許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他扳過我的臉讓我面對著他。
  遲疑了半晌我才說:“昨天是我的第一次……”
  “我知道。你現在還會痛嗎?”他問話的態度很溫柔,可是他的溫柔讓我燒紅了臉。
  “不會。”我粗率地答道。然後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我很快地繼續說道:“那不是重點。我的意思是,我從來不曾……我不知道在我們……在那之後該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雖然覺得羞窘,我仍是直視著他的眼。
  聽了我的話,他緩緩露出了笑。
  “你可以說,很高興認識我,問我貴姓大名。或者你想先自我介紹也行。”
  我看了他許久才會意他是拿一夜情的情況在與我開玩笑。
  “我是說正經的。”我有些氣惱地抬手輕捶他的肩。
  他笑著抓住我的手。
  沒有試圖掙開,垂下眼,我吶吶地說:“一般人在這種時候,都說什麼?做什麼?”
  “別管一般人做什麼或說什麼,我愛的是你,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就可以了。”
  就算我對昨晚有一絲絲的不安與疑慮,都在此刻煙消雲散了。抬起雙手捧著他的頰,露出了笑容,我說:“我想……吻你。”後面兩個字,已被他吞噬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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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3-10 02:00: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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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頭發好像太長了。留了幾年的長發,我或許該換個發型,站在鏡子前面,我盯著鏡中的自己想道。我將長發折挽了起來,想像自己短發的模樣。
  突地,電話鈴聲響起,我連忙放下手中的發想去接起電話。一個不小心,我被桌角給絆了一下,痛得我皺起眉來。
  “喂。”接起電話,我仍瞪著那張桌子,考慮著是不是要將它換個地方。
  “你在哪兒?”是他。
  我怔了一下,又看了眼手上的話筒,我確定了自己接的是房裏的電話而不是手機。他既然打這支電話,又怎麼會問我在哪兒?
  “在宿舍呀。”我有些好笑地回答。隨即,我也反問他:“你呢?你在哪兒?”
  “我在家裏。”他的聲音聽來怪怪的,和平時不同,可我又說不上有什麼不同。
  “你怎麼了?”我關心地問道。
  他沒有回答,而是問我:“你現在可以過來嗎?”
  我愣了會兒。“可以。”
  “過來好不好?”
  “好。”我毫不遲疑地答應了。我有些擔心,他從來不曾要我自己過去的。
  掛上電話我望著話機發呆了一下,然後我跳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換衣服。抓起鑰匙打算出門,手握上門把,我又回過頭翻出他給我他公寓的鑰匙。他給我一些時候了,可我從來不曾用過。不知道,我就是突然想到,將它帶著。
  來到他家門前我猶豫一下,還是撳了門鈴。等了好半天,沒人應門。我擰起眉來,他不在嗎?不會的,他才打電話要我來,不可能又出去了。
  想了想,拿出他給我的鑰匙,我自己開了門進屋去。
  燈是亮著的,可放眼望去空無一人。將門關上,我轉身輕喚道:“爾傑。”同時朝他房間走去。他房間沒有開燈,不過房裏的衛浴間卻透著光。
  我進了房間,來到浴室。他在,可眼前的景象令我怔住了。
  他躺在放滿水的浴缸裏,一手拿著菸,另一手端了杯酒,我注意到了浴缸旁的地上有只酒瓶還有一支無線電話。
  “你來了。”他轉過頭來看我,扯了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他。我沒有同他打招呼,只是站在門邊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我走到他身邊,將他手中的菸拿了起來,用水沖熄,丟進垃圾桶內。接著,我又將他手中的酒杯拿開,放在腳邊。
  “怎麼回事?”我撫著他的臉。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我。
  看了他一會兒,我沒再追問。輕輕地,我將他擁入懷中。他沒有拒絕我的擁抱,將臉埋在我胸前。我抬起手以指梳著他潮濕的發,感覺到他的手環上了我的腰。
  我就這樣靜靜擁著他好一會兒。
  然後,他將我推開,看了我許久,伸手輕觸我的頰,他說:“你先去房間等,我馬上就來。”
  “嗯。”我點點頭。起身走到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我才走出浴室。
  我坐在床沿等著。我聽到他從浴缸起身的聲音,又等了會兒,才見他穿了件浴袍步出浴間。
  他坐在我身旁,將我攬入懷中,下巴抵著我的頭頂。
  過了好些時候他才開口說:“我母親去世了。”
  我怔了一下,將他推開,看著他。
  “不是她,她不是我母親。”他以手扒著發。“我母親早在二十九年前就去世了。”
  我不明白他所說的,可是我沒有問。
  他垂下眼不再看著我。
  “我父親與我母親並沒有結婚,我父親為了接掌家族企業而娶了他現在的妻子。結婚之後他們才知道有我……他的妻子不能生育,他們千方百計地從我母親那將我奪了過來。半年後我母親自殺了。”
  我舉起手輕觸他的頰,他將我的手抓了下來握在掌中,撫著我的指節。
  “我一直都不知道。”停頓了一會兒他再次看向我,表情悲傷而疑惑。“你知道嗎?她對我很好,真的很好,所以我從來不曾懷疑自己的身世,不曾想過自己有可能不是她親生的。雖然之後她生了爾承和妍如,可是我從來不曾感覺到她對我們之間的差別。”他譏嘲地擰起嘴角。“或者,他們倆也不是她生的?”
  “去他的。”他閉了閉眼,臉上的神情很複雜。“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切。我叫了二十多年母親的人,竟然是害死我親生母親的兇手。她如果別對我這麼好我會容易處理些,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看他痛苦的樣子我好難過,好想幫他做些什麼,可是我什麼忙都幫不上。我不是那麼明白他所說的,不過,也知道了個大概。我不明白的是,他是如何得知這些事?他與家人談過了嗎?我有許多疑問,不過在這個時候,這些問題似乎顯得無關緊要,我什麼也沒問。
  我聽他說過他家裏的事。他與家人的感情非常好,如果他方才所說的都是真的,他必須承受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了。
  我傾過身將他擁在懷中,一如之前,他沒有拒絕我的安慰,他也擁著我。
  過了好久,他開始以臉蹭著我的,在我耳邊說著:“我收到一封信,寄信人自稱是我親生母親的姊姊。信上說的全都是有關我母親的事,還附了一些我幼兒時期的照片。”
  “你與你的父母談過了嗎?他們證實了這件事?”我撫著他的發問道。
  “我去問過他們,我從來沒見過她,當然不可能相信一個陌生人的片面之詞。
  我將那封信交了給我父親,他完全沒有否認信上所說的,他根本什麼都不說。而我母親……”他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她哭了,說她很抱歉,其他的,她也是什麼都不談。”
  “她真的是個好母親,我在想,如果不要牽扯這麼許多恩怨情仇,我完全不會在意她是不是我的親生母親。那麼溫柔的她,怎麼會做那種事呢?可是如果那不是事實,他們為什麼不敢面對我?”他伏在我懷中近乎自言自語地說道。
  他的情緒似乎平緩多了,至少他的語氣聽來是如此的。
  我捧起他的臉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他看來好疲憊。我覺得心疼,可我也無法解答他的問題。輕吻了他一下,我取來吹風機為他將潮濕的發吹幹。
  “睡吧,我在這兒陪著你。”我說。
  他沒再說什麼。將臉埋在我懷中,他緊緊擁著我。
  那一晚,他睡得很不安穩,而我,一夜無眠。
   
         ☆        ☆        ☆
   
  早在好幾天以前宿舍樓下就貼了停電的公告,而停電的時間就是今天晚上。
  我一向很善待自己的,於是我早早打了電話給爾傑,告訴他我今天要去投靠他。下了班,我就往他的住處直奔而去。
  結果他還沒有回來,我只得自己用鑰匙開了門進去,這是我第二次用這把鑰匙。
  他今天好慢。我洗了澡,連飯菜都煮好了,他還沒有回來。
  等了許久,我總算聽到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我連忙跳了起來到門口迎接他。
  或許是忘了我告訴過他今晚要過來,他看到我竟有些訝異。
  “幹嘛這麼驚訝?我告訴過你我今天要來的。”我嘟著嘴看他。
  他笑了,將我擁入懷中,鼻子蹭著我的頸,含糊不清地說:“我忘了。”然後,他抬起頭來看我。“洗過澡了?”
  “嗯。”我點點頭。
  他又低下頭吻我。似乎是故意的,他滿是胡渣的下巴直蹭著我的頸,弄得我又癢又刺,我笑著直想躲開。好不容易,我將他推開了些。
  “別鬧,菜煮好了,你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先吃飯。”他毫不考慮的說。“我好餓。”
  “嗯。”我點著頭進廚房准備,見他跟了進來,我又將他推出去。“先去洗手。”
  說實話,我的廚藝不如他,我會的只是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小炒,可他愛吃。所以認識他之後我下廚的機會變多了這算是千里馬遇上了伯樂嗎?好像也不算,因為我的廚藝實在不能稱之為千里馬。
  算了,管他夠不夠格稱為千里馬呢?他懂得欣賞就好了。看他將我做的菜吃個精光,我有些滿足、有些虛榮的想。
  他一吃飽硬主動收拾起桌上的碗盤,我將他攔了下來。
  “我來,你坐著。”
  平時我並不會搶著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今天例外。因為我看得出來,他累壞了。
  那天我過來陪他的晚上之後,他再也不曾提過家裏的事。除了偶爾會發現他臉色凝重地在沉思之外,一切,與過去沒有任何不同。
  我不知道他怎麼處理那件事,或者,他有沒有試著去處理。他沒有與我談,我也不知道該如何主動提起。他仍是照常到公司上班,每回見面,他都是一臉疲累。我完全幫不上忙,只能在一旁陪著他。
  我表示要接手洗碗的工作之後,他倒也沒有異議,就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看著我的一舉一動。在我要端起碗盤進廚房時,他突然站起身說:“你洗碗,我洗澡。”
  “等一下。”我連忙阻止他。“剛吃飽,等一下再洗。”
  “不要,我要現在洗。”這會兒,他又像個孩子。說完,不待我再提出異議,他直接鑽進房間裏去。
  我有些好笑的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搖了搖頭,進廚房去處理晚餐的善後。將碗盤洗淨、廚房也整個擦拭過之後,我將帶來的櫻桃也洗了拿到客廳去。
  我全都弄妥了,他還沒洗好,我就倚著沙發坐在地板上,兩眼直盯著電視,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洗好的櫻桃,等他。
  沒多久,我聽到他從房間走出來的聲音,不過我沒回頭。
  他在我身後的沙發坐下,讓我置身於他的雙腿之間。然後,他的雙臂環上了我的肩,讓我的背緊貼著他。我整個人都置身在他懷中,以及他身上沐浴後淡淡的清新。
  他將臉埋入我的頸窩蹭了蹭。
  “好香。”他說。
  我笑了。
  “洗澡的是你,這句話該由我來說吧?”
  他也笑了出來,然後他就這麼動也不動地環著我。
  “這種生活真好。”他埋在我頸間咕噥著。
  輕笑著,我抬起手撫著他環著我的臂。
  “搬來跟我一塊兒住。”他突如奇來地說,令我僵住了。
  搬來跟他一塊兒住,那就是……同居。我動也不動地看著前方。
  其實,以我現在和他的關系,同居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偶爾我會在這兒過夜,對某些人來說,那和同居也沒有什麼不同了。可是對我來說不同,同居,代表著更深的關系……
  過了一會兒他將頭抬丁起來,臉,貼著我的。我沒說話,他也沒再提。
  我們就這麼坐了許久。我直直地望著電視,卻是視而不見的。
  突地,我扯出個笑,輕輕掙開他的環抱。拿起一顆櫻桃,我轉身將櫻桃遞到他的唇邊。他沒有張嘴,只是看著我。
  我還是沒有說話,一逕地笑著,將櫻桃抵著他的唇。
  遲疑了一下,他張嘴將櫻桃吃了下去。
  將櫻桃梗丟在桌上,我又回過身,雙肘支著他的大腿,跪起身平視著他。
  “好。”
  他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定定地注視著我。
  “好,我搬過來和你一塊兒住。”我笑著,又說了一次。
  他的表情完全沒有改變,又恢復了咀嚼。他伸手將櫻桃核接下,隨手往桌上丟去。
  然後,他一把將我推在沙發上,俯身吻上了我。
   
         ☆        ☆        ☆
   
  他說要我搬過去與他同住,是認真的。我也是。
  於是隔日回到宿舍之後,我便開始打包所有家當。小而輕的東西我陸陸續續往他那兒送了過去,其他比較大或是重的物品則由他在假日時來幫我搬運,而那一日也就是我真正搬過去與他同住的開始。等我們將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天都已經黑了,我整個人完全累攤在椅子上。
  “晚上想吃什麼?”他坐在我身旁問我。
  “不想吃,不會餓。”我說,不過我隨即又想到他累了一個下午,做的都是粗重工作,八成餓了吧?所以找問他:“你呢?你想吃什麼?”
  “我也不餓。”
  “既然我們都不餓,那晚餐就省了。”我理所當然地說。
  話雖是這麼說,不過我還是覺得他辛苦了一天多少該吃點東西。所以坐了會兒我便站起身來到廚房看看冰箱有什麼簡便的食物可以提供他熱量。才一打開冰箱,我的注意力便全都放在裏頭的一大瓶牛奶,我記得他不喝牛奶的。
  仍是抓著大開的冰箱門,我回頭對著客廳的方向問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喝牛奶的?”
  “我到現還是不喝,怎麼突然問這個?”他走了進來,看到大開的冰箱他似乎會意過來,又笑著說:“那是買給你喝的。”
  我感動得淚差點沒掉下來。關上冰箱的門,我上前去給了他一個甜甜的吻,決定要好好做一頓大餐搞賞他這一天的辛勞。
  不過再度打開冰箱我卻發現,裏面的東西實在是乏善可陳。
  我在心中數了一聲。巧婦都難為無米之炊了,更何況是我這半調子的廚娘呢?看樣子今晚做大餐的計劃泡湯了。
  不過我隨之又想到可以到附近的超市去買些東西回來下鍋的。
  “我要去超市買菜。”關上冰箱我回過頭對他說。
  “買菜?為什麼?你餓了嗎?”他不解地問道。
  “不餓,可是我們今晚應該吃一頓大餐。”我極慎重地說。
  “為什麼?”他看來更迷惑了。
  “為了慶祝。”說完我才發覺自己說錯了,我原本想說的是,為了要搞賞他。不知怎地,慶祝兩個字就這麼自然地脫口而出。算了,其要說慶祝也是說得通的,我也不再更正。
  “好,是該慶祝。”他笑著說。
  我也笑了。
  “你知道我說要慶祝什麼?”
  “今天是你搬到這兒來住的頭一天。”他頓了一下又說:“慶祝一個嶄新的開始。”
  有了“慶祝”的共識,我們倆興致勃勃地一塊兒到超市去,想買些東西回來煮一頓大餐。不過,我們倆都不會餓,商量的結果我們又達成了另一個共識──慶祝不定得要大吃大喝的。所以,在超市里我們什麼也沒買。不過,我們還是到附近的西點麵包店去買了一個精緻的小蛋糕。
  回到公寓在小蛋糕上插了支蠟燭,我突然又覺得這樣的慶祝方式顯得有些單薄,我們好像該做些什麼特別的。
  思索了一下,我抬頭看向他,問道:“我記得你有一台拍立得相機對不對?”
  “對。”
  “還有底片嗎?”我又問。
  “還有。”沒有問我要做什麼,他起身去將相機取了出來。
  我開心地接了下來,宣佈道:“我們從來不曾一起照過相,今天為了擴大慶祝,我們來拍一張合照。”
  他笑著搖了搖頭。
  “這個主意還不錯,不過恐怕施行起來會有技術上的困難。”
  “什麼困難?”才問完我便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如果同時站在鏡頭前合照,那麼,誰拿相機來按快門呢?
  這是個問題,不過卻也不是不能解決的問題。不出機秒鐘我便想到瞭解決的方法。
  將拿著相機的那只手伸長了,鏡頭對准我們兩個人,我得意地轉過頭去看他。
  他有些好笑地看著我,而我則是在這幾秒之間又做了個新的決定。
  “你的手比較長,你來拍。”我將相機交給了他。
  點上蠟燭以後,我們兩個人將頭緊靠在一起,想辦法讓兩張臉都能容納在鏡頭之內,然後,由他按下了快門。
  拍出來的相片很快便顯影了。還算成功,我們兩個人都拍進去了,只是可惜沒拍到蛋糕,並且因為與鏡頭的距離太近,我們兩個看起來都有點蠢。
  不過大體而言,對於我們首次的合照我還是很滿意的。
  照片裏的我們蠢得很可愛,尤其是他,呵。
   
         ☆        ☆        ☆
   
  午休時間我極少午睡的。剛吃飽就趴著,總覺得胃不太舒服,所以我常是吃過了午飯,在公司附近四處餾躂打轉,或在書局裏看書。
  今天也是。吃過了午飯,我又窩進書局繼續看著先前沒看完的小說。看得太入迷,一個不小心我竟忘了上班時間,待我發現時已超過上班時間十來分鐘了。
  放下手上的書,我匆匆趕回公司。拼了命地趕著,還不時地看著腕上的表,進到辦公室仍是又過了十分鐘以後的事。
  喝了一大口的水,我翻著桌上的檔緩和著自己紊亂的氣息。好不容易急促的呼吸較和緩了,我卻突然發現辦公室的氣氛有些詭異──太安靜了。
  我不在的這二十幾分鐘裏面發生了什麼事?他們該不會又吵架了吧?我轉過頭去看了看周圍的同事,不意即看到了麗蓉一臉怨恨地瞪著我。
  我怔了一下,不過在我來得及反應之前,她的態度一轉為鄙夷,挪開了視線。然後我又注意到另一個同事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怪異,在與我視線交會時,他馬上若無其事地低下頭丟。
  看來,這詭異的氣氛似乎是沖著我來的,可是,為什麼呢?我不解地想著。難不成就為了我遲進辦公室這二十來分鐘?不會吧?這種事大家都司空見慣的了,我卻還是第一回哪。
  算了,管他去的。我不再想了,低下頭做事。我整理著桌上其他人遞來的文件,這才發現底下壓著一份公文來。
  這份公文是人事部發的,內容則是公佈人事升遷及職等異動。不可思議地,我竟看到自己被擢升為股長。
  難怪我要遭人怨恨了,我請假、遲到的次數即使不是全公司第一,也絕對擠得進前三名。正常狀況下,職等是按個人年資往上加的,如果不是因為公司從來不曾有過先例,我恐怕還會被降職等,今天竟然升我為股長?我想不只是我,全部門的人都很好奇吧?
  “你們知不知道她為什麼升官?還不是因為她和小老闆有關系。”
  麗蓉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讓我聽得一清二楚,我想她大概是故意的。她待在這個部門已經八年了,幾乎日日加班,職等卻一直只與其他人一樣按年資往上加,從不曾跳級,更甭說升官了。如今我竟然成了她的上司,可想而知她有多麼不是滋味了。
  聽到她的話,我的動作頓了一下,不過我沒理她。在這個部門工作最大的好處,就是鍛煉了我充耳不聞的好功夫。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我說咧,釣到凱子了。”這酸味十足的話竟是菜鳥派的人說的。
  “做得半死,到頭來什麼都不是。早知道我就想辦法去認識小老闆,看看人家現在多風光。”
  “會叫的狗不會咬人,一點也沒錯。”
  參與“討論”的人不多,但似乎部有意地放大了音量,好像唯恐我聽不到似地。並且,辦公室出奇地“融洽”,老鳥和菜鳥們不再分彼此,因為他們現在有了共同的敵人──我。
  所以我升官也不是沒道理的,瞧瞧我對這個部門的貢獻,如果不是我,恐怕一輩子也看不到這個部門的員工如此團結。聽著他們的對話,我在心中苦笑道。
  我發現只剩下我一個人沒有在公文上簽名,也就是說,全部門的人都看過這份公文了。
  看了經理一眼,我發現他仍是不見不聞,好像周圍一切都與他無關似地。
  在心中歎了聲,我簽上自己的名字,不過,我沒有將之歸檔,而是帶著公文來到經理的桌前。
  “經理,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談一談。”我說。
  “坐。”經理看來一點也不意外,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可以到小會議室去談嗎?”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在注意著我的舉動,豎耳聽著我們的對話,不過我沒興趣扮小丑。
  “好。”地也乾脆地放下手上的筆率先朝會議室走去。
  跟在他後面進入會議室,我沒有任何的客套廢話,而是直接將公文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問他:“為什麼?”
  他不太認真地瞄了一眼桌上的公文反問我:“什麼為什麼?”
  我知道他在與我裝傻,我不再與他兜圈子,直接問道:“為什麼讓我升股長?”
  他挑了挑眉答道:“這個決定比較方便。”
  “對誰比較方便?”其實我大概明白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問。
  “對我,對整個部門,對公司,對大家都方便。”
  “大家,除了我。”
  他扯著唇無所謂地笑道:“怎麼會,你升官了不是嗎?”
  我真的很不喜歡他不當一回事的態度。我凝聲說道:“我一點都不想升官,你讓其他任何人擔任這個職務都可以,他們都很期待不是嗎?你何不順應民意在他們之中隨便挑一個人選?”
  “哦,不。部門裏的派系分明,愈來愈水火不容,不論是讓誰升官勢必都會引來另一派的不滿。到時候整個辦公室弄得雞犬不寧可就麻煩了,不是嗎?”
  “所以你就選擇犧牲我?”
  他兩手一攤。“你是辦公室裏唯一不打小報告、不搞派系的人。”
  我不可思議地看他。
  “因為我不打小報告、不搞派系,所以我活該被犧牲?”
  “我是讓你升官哪,怎麼可以說是犧牲你呢?”
  “你很清楚無論是我的年資、考績或是職等沒有一樣勝過部門的其他同事。”
  我知道他是個沒心少肺沒血沒眼淚的人,與他不可能動之以情,找他沒有利可誘他,更沒有動武威嚇的本事,所以我只能試著說之以理了。“我們部門最沒資格被拔擢的就是我。”
  “你很謙虛,單憑這一點,你就夠格了。”他嘻笑地說。
  我一向很少生氣的,可是他的態度令我幾欲動怒了。不過我仍是壓下心中的不悅,看了桌上的公文一眼,我說:“我希望你能夠更改這個決定。”
  他無所謂地雙下聳肩,卻是沒有轉寰的說:“不可能,人事命令已經發布了。”
  沈默地注視了他幾秒鐘,我才又問道:“你應該早就料到升我為股長可能造成的影響吧?”
  “當然。”他仍是一臉不在乎地笑著。“升你為股長,我這個經理將會輕松許多。”
  我好像應該生氣,可是很奇怪,我突然不在乎了。靜靜地看著他,我有些明白了為什麼能力平平的他能夠坐上經理的位置,他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一將功成萬骨枯,像他這種不在乎犧牲別人的人,想成功不是難事吧?
  “沒有其他事的話該回去上班了。”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他已站起身來。走到會議室門口他又回過頭指著桌上的公文。“那就麻煩你歸檔了。”
  他一離開,我整個人便攤在椅背上瞪著桌上的公文,考慮著我或許該辭職。只是想來有些好笑,大家都為無法升官而爭得頭破血流,我卻為了升官而萌生去意。
  拾起桌上的東西,我緩緩地走回辦公室去。我發現有幾個同事在看我,我看向他們時,他們卻紛紛轉移視線。我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坐回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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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3-10 02:01:1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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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文,剛才有你的電話。”我才剛坐下,旁邊的潔宜使探過身遞了張紙條給我。
  我接下看了一眼,紙條上寫著要我去十一樓的小會議室,至於是誰找我,為什麼找我,什麼也沒寫。隨手翻到背面,才發現紙條背面寫著支持我,並且要我加油的字樣。
  我愣了一下才對她說:“謝謝。”
  潔宜小心地看了周圍一眼才給我一個笑容,又連忙低下頭去。
  看著,我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悲。
  她是菜鳥派中較溫和的一個。長得很秀氣,講起話來輕聲細語地,就是一般人心中乖乖女的標准模樣。她對我很友善……其實她對誰都是如此的,很難想像她與人爭鬥的樣於。事實上她也從不曾與誰爭吵過,頂多只是順著他人的話鋒小小八卦一下。不過她倒是常成為箭靶,經常被老鳥派欺負得淚眼汪汪地,然後菜鳥派又會聚眾來拯救她。
  在我看來,她似乎是因為“惡勢力”而不得不成為菜鳥派的一份子。
  我剛到這個辦公室時就是如此,壁壘分明的兩個派系,自己選一邊站,一旦選定了就註定了與另一個派系為敵對的立場。我一向不受爭來鬥去,所以我選擇了哪一邊也不加入。不過我也不是所謂的中立者,說我是個旁觀者倒還恰當些。
  其實整個辦公室中不只她一個人是如此,只是因為膽小缺乏主見,莫名其妙地就被貼上了個標簽。從此以後行事還得處處留意是不是符合標簽賦予的形象,就怕一個不小心成為眾矢之的,被自己的派系排擠,更難容於另一個派系。
  潔宜便說過羡慕我,希望像我一樣自由自在地。我聽得出來她希望我幫她脫離那個爭鬥不休的小圈圈,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因為我不愛與人成群結黨,與她也不特別談得來,我不想勉強自己與她走得親近。再者,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幫上什麼忙。想要擺脫小圈圈的束縛,最重要的還是她自己,別人不可能代她決定些什麼……
  去!這時候我幹什麼還花心思去煩別人的事呢?我又看了手上的紙條一眼,我想,我還是先上十一樓報到去吧。
  這棟辦公大樓九樓以上駐守的都是高層主管及幕僚,對我們這些普通小老百姓而言都是禁區。因此前往十一樓的途中,我不斷地揣想著召見我的人究竟是誰,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爾傑的父親。不過不太可能,這個公司是他的關系企業中最小的一支,所以他極少會出現在這兒。所以也有別的可能……可是任憑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有哪個高層主管會召見我,他們只怕連公司有我這一號人物的存在都不知道吧?
  不管了,誰要見我都行,就千萬別是爾傑的父親。我不斷在心中祈禱著。
  不過天不從人願,一進到小會議室,我便見到那張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的臉。熟悉,是因為常在傳播媒體上看到他;陌生,則是因為從來不曾面對面地見過他──宏碩企業的董事長,也就是爾傑的父親大人。
  “莊小姐,請坐。”見了我,他淡淡地說。
  “謝謝。”我坐下後發現了兩件事。第一,爾傑與他父親長得很像,不過,他父親看來威嚴而難親近。第二,桌上有一份員工資料,想來,那是我的。
  爾傑的父親看了我一會兒,又低下頭去看著桌上的資料。然後,他將那份資料拿在手上翻了翻,抬起頭來看我。
  “莊小姐是私立xx大學畢業的。”他的態度好似一個面試的主管。
  “是。”我沒忽略他強調了“私立”二字。
  “弟妹都在讀大學?”
  “他們畢業了,我弟弟現在讀研究所。”
  說完,我才覺得有些不妥。特地告訴他我弟弟在讀研究所,好似在炫耀似的。可是我沒那個意思,只是據實以告。
  不過他似乎並沒有如是的想法,只是低著頭看著,又繼續問道:“你父母都是務農的?”
  “是。”他手上的資料寫得一清二楚,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找我來問這許多。不過,我仍是有問必答。
  “你的考績很差。”
  答案是肯定的,可是面對這個問題我實在不好意思理直氣壯地答是。所以這次我沒有回答,只在心中扮了個鬼臉。
  不過他似乎也不在乎我的答案。將手中的人事資料置於桌面上,他的目光再次朝我投射而來,問道:“莊小姐知道我為什麼請你過來嗎?”
  “我想是為了爾傑。”我沒有遲疑也沒有回避直直地望向他。
  他沒有評斷我的回答,只是靜靜地看了我幾秒鐘。
  “你今我有些意外,你的外貌並不出色。”他平淡地說。
  確實是的。我構不上美麗之流,甚至稱不上漂亮,至多只能說是清秀。而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因此而矮人一截,所以我也不會想為自己的長相辯駁些什麼。並且在我聽來,他只是單純地陳述事實,語氣並沒有任何貶低的意味,因此我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下文。
  他又瞥了桌上的個人資料一眼。
  “你的家世、學歷都很普通。”
  我還是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也不認為自己有必要說些什麼。我相信到目前為止他所說的只是引言,而不是重點。
  “你認為以你這樣的條件,配得上爾傑嗎?”
  這個問題我一點也不意外,所以,我幾乎未曾思考便開口說道:“對我來說,愛與不愛比配與不配來得重要。我知道就世俗的標准來看,我樣樣不如爾傑,或許在他人看來,是我高攀了。但是那是別人的想法,與我們何干呢?相愛的是我和爾傑,別人又有何置喙的餘地?我也認為門當戶對很重要,但我之所以認為重要,是因為生活及價值觀的協調與適應問題,非關配與不配。如果相愛的兩個當事人彼此能夠協調好,門第的問題,似乎不是這麼重要,不是嗎?”
  “如果是我反對你們在一起呢?”他語氣仍是一樣平淡地問道。
  我看了他幾秒鐘,可是從他的語調及表情我讀不出他真正的想法,所以我不答反問道:“可以告訴我您反對的理由嗎?”
  “方才說的那些還不構成理由嗎?你的條件與爾傑相去太遠,我相信爾傑一定能夠找到比你更好的女孩。”
  我輕扯唇角。
  “您所謂‘好’的定義是什麼呢?您或許可以為爾傑找到家世、長相各方面都是最頂尖的女孩,但是爾傑不一定能像愛我這樣去愛那個女孩。愛情不是做生意,不能稱斤論兩的叫賣。您所謂‘最好的’不一定會適合他,而我想,對爾傑而言,我或許不是最好的,但我適合他。與他交往的這些日子以來,我知道他很在乎他的家人,所以我很希望獲得您的認同。不過如果您是基於上述理由而反對我們在一起的話,那麼我可以告訴您,我不會放棄與爾傑在一起。”
  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笑了。
  “你很有自信呀。”
  有了笑容的他看來不再那麼難以親近,並且與爾傑更像了。
  我也淺笑著。
  “某些方面是的。”
  他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麼,對於你的工作能力呢?有自信嗎?”
  我怔了一下。
  這個問題與方才的對話似乎沒有什麼關聯,那麼方才的話題算是結束了嗎?我不知道。不過他方才便已提過,我的考績很差,所以這個問題對我而言並不比方才的話題輕松。
  想了想我沒有回答,而是問道:“回答之前我想請教,您現在是以董事長的身分,或是爾傑的父親來問我這個問題呢?”
  “這有什麼差別嗎?”他有趣地問道。
  “對我而言有。”抿了抿唇,我才又繼續說:“如果您以董事長的身分,那麼您就是我的上司,我得說些漂亮的場面話;如果您是爾傑的父親,那麼您只是一個長輩,我就比較能暢所欲言了。”
  “那麼,你就別當我是董事長,暢所欲言吧。”他笑道。
  我點了點頭。“我對自己的工作能力有相當的自信,不過,我對事業沒有野心……
  我的話沒能說完,更沒機會聽到爾傑他父親的評論,因為我的話才說到一半,房門便突然轟地被用力推了開來。
  我看了過去,竟然是爾傑。
  我怔楞地望著他,他怎麼會知道他父親到公司來找我?
  沒時間思索這似乎無關緊要的問題,短暫的訝異過後我連忙站起身來。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各看了我與他父親一眼之後,他將門關上走到我身邊握著我的手,但他卻不看我,而是直直地望著他的父親。他們父子倆就這麼對視著,誰也沒有先開口。
  現場的氣氛突然變得好僵,我幾乎要覺得空氣已經凝結了。
  “爾傑。”我扯扯他的手輕喚道。
  他沒有理我,而是對他父親說:“我從來就不想要接掌你的事業,所以你別想以此來左右我的生活。我和你不同,我不會為了事業金錢而放棄自我。你不要威脅可文,有事找我談。”
  我有些緊張地看了他父親一眼,他父親已面露不悅之色,但他什麼也沒說。
  我又扯扯爾傑。“爾傑,不是這樣的,伯父並沒有……”
  “我們回去再談。”他握了握我的手,阻止我下麵要說的話。
  我可以抗議的,可是我沒有。因為他與他父親的氣氛已經很緊張了,沒必要再多扯個我進去變成三個人的戰爭。所以如他所願,我會回去再與他談。
  他又看向他父親,許久,他什麼都沒有說,然後他便拉著我往門外走去。
  當然,接下來的時間我又蹺班了。不過這是頭一回,我對他生氣了。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讓他與他父親談清楚,他卻連說話的機會也不給他父親,並且甚而中斷了我與他父親的談話。
  他當然也發現了我的不開心,一如以往,他寵我哄我。而我,因為知道他對我的好,我做不到對他怒目相向。而且他甚至為了哄我買了個他最痛恨但卻是我最愛的水果──榴槤。
  看到這個榴槤我突然發現,我們倆在一起之後,彼此的飲食習慣都有了不少的改變。
  以前他是完全不喝牛奶的,但自我搬來與他同住之後,他開始跟著我喝起牛奶來。而我,一向不喝咖啡的,與他交往之後,我也漸漸地喜歡上了咖啡的香氣。過去我不太吃海鮮,覺得有腥味,可是他愛吃,我便會陪著他多少吃一些,久了,我竟也覺得海鮮的腥味不再那麼濃重而愛吃了起來。與我認識之前他從來不吃青椒,總說青椒有種怪味道,但我喜歡,然後在不知不覺中,他也接受了,現在他自己做菜偶爾也會放青椒……
  我們都受到彼此的影響而做了不少的改變,不過有一種我極喜愛的食物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嘗試的,那就是榴槤。他不喜歡榴槤的味道,不過他並不會禁止我吃。
  吃過晚餐之後,他看著電視,而我則在一旁吃著我的榴槤。不過,我今天吃得不太“專心”,因為他心情不好。我知道他心情不佳與他父親今天到公司來找我不無關系。
  在公司的時候他說回來與我談,可他沒有,他根本是絕口不提今天所發生的事。
  他心情不好不會擺臉色,至少與我一起時不會。不過他會變得沈默寡言,就好像將自己封閉起來與外界隔絕似地。以前遇到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我總是靜靜地陪著他,可是今天不知怎地,我靜不下來。或許是想發泄白天在辦公室所受的氣吧?
  與他恰恰相反,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靜不下來,想找人說話。我不喜歡將不開心的事悶在心裏,總覺得說出來會舒坦些,笑笑鬧鬧也就忘了。
  看了他一眼,我抓起一塊果肉遞到他面前。
  “吃一口。”他向後仰了些,扯著唇,搖頭。
  “很好吃的,吃一口。”我仍舉著手。
  “不吃。”
  “吃啦,真的很好吃,你試試看就知道了。來,張開嘴,啊。”我將榴槤遞到他嘴邊。
  他笑著捏住我的鼻子晃了晃。
  “你再吵,以後不許你吃榴槤。”
  聞言,我趕忙將手中的果肉丟進自己嘴裏。
  噘著嘴,我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乖乖吃榴槤。不過,吃了兩口我又有其他的主意。
  吮了吮手指,我爬到他腿上坐著,與他面對面。雖然我擋住了他看電視的視線,不過他並沒有阻止我,只是笑著看我。捧起他的頰,我往他的唇吻去。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意圖,他想閃躲。而他這一閃身,我差點從他腿上跌了下去。他連忙扶住我,再次讓我端坐在他腿上。
  坐正身子之後我一臉委屈地看他。
  “你害我差點摔下去。”
  “好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輕聲軟語地向我賠不是。
  我沒有說話,而是再次捧起他的頰,我以眼神示意他不許再推開我。他則是一臉無奈地坐著任我處置,雙手還扶著我的腰。
  一開始,我輕喙著他的唇,他動也不動,我很開心得意。不過,過了一會兒之後,這無法令我滿足了,因為這樣他根本嘗不到榴槤的味道。
  “把嘴張開。”我說。
  他笑著搖了搖頭。
  “聽話,把嘴張開,一下下就好了。”我哄道。
  他仍是緊閉雙唇。
  想了一下,我的手滑到他的腰側,輕搔著,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怕癢的地方。
  一開始他輕顫了一下,左右閃躲不成,他索性抓起我的手扣在我的腰側。
  “你賴皮。”我嚷著。
  他揚起眉示威地笑著看我,仍是不肯張口。
  噘著唇瞪了他兩秒鐘,我笑了。再次傾身吻著他,不過這一次,不只是以我的唇與他輕觸,我還輕咬著他的唇,試圖以舌鑽進他的口中。
  我努力了許久,他仍不為所動,我幾乎要放棄了。不過就在我要放棄之際,他卻突然伸手壓住我的腦後,深吻住我。
  我雙手環上他的肩,同吻著他,差一點就忘了自己施展“美人計”的目的。所幸我及時想起來,捧起他的臉,我得意地笑看他。
  “怎麼樣,榴槤很好吃吧?”
  “我覺得你比較好吃。”
  他一本正經地說著調情的話,我卻一點也不覺得感動,反而忍不住大笑了出來,那句話像是連續劇中花花公子不入流的台詞。不過,我的笑聲不出兩秒鐘便成了呻吟討饒……他在搔我的癢。
  我很怕癢,非常怕癢。並且與他不同,我幾乎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怕癢。我直想抓住他的手制止他,無奈他的力氣比我大上許多,任我怎麼閃躲,他就是有辦法搔到我。到最後,我整個人都倒在沙發上,蜷著身子躲避他的攻擊。
  在我幾乎要覺得自己斷氣的時候,他好不容易停止了對我的攻擊,也笑攤在我身上。
  “跟我說對不起。”我推著他的肩說。
  “對不起。”他仍埋在我的頸窩。
  對於我的要求他也不問個所以,埋頭悶著聲胡亂答道,令我笑了出來。
  “再說一次。”我說。
  “對不起。”他沒有異議地又說了一次。
  我將他的臉捧起來,讓他面對著我。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該向我道歉?”
  “不知道。”
  “第一次,是因為你搔我癢,第二次,是因為你有心事不告訴我。”
  聞言他僵了一下,然後他拉下我的手,面無表情地坐起了身於,再度面對著電視,似乎又打算將自己封閉起來。不過這一回我不打算讓他那麼做。
  我挨到他身邊看著他,但他仍是不看我,我也不開心地噘起嘴來。
  “你自己說回來要與我談的,可是你沒有。每次你心情不好就不說話,假裝什麼事都沒有,可是我感覺得到呀。你心情不好,我也難過,我不喜歡這個樣子,我有心事都會告訴你的。”
  他的唇動了動,我以為他要說些什麼,等了會兒,他仍是悶不吭聲。
  我輕扯著他的臂又說:“我不是要你凡事都得向我報備,我知道不管與他人如何親密,人始終都是完整而單獨的個體,我不會希望你與我談戀愛就失去自我,不再有自己的秘密。我只是希望你能與我分享你的喜怒哀樂,不要只報喜不報憂。”
  他還是不看我,我將他的臉扳過來面對著我。
  “我只是想陪著你,就像你陪著我那樣。那一次你打電話要我來陪你,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當我聽到所發生的事時我很難過,可是我很高興你願意在失意的時候讓我陪在你身邊。如果我是事後才知道這件事,我會更難過。好比今天,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你為什麼心情不好,可是我不知道你的想法。說出來,別悶著,別讓我總是在揣測你的想法,好不好?”
  看了我許久,他緩緩伸出手將我攬進懷中。
  “對不起。”他說。
  我在他懷中搖著頭。
  “別道歉,我只是希望你快樂。”
  “我只是……”他沈默了兩秒鐘才又介面道:“我向你保證過絕不讓你被刁難的,可是我父親還是到公司去找你了。我氣我父親去找你,更氣我自己沒辦法保護你。”
  “我不需要被保護。”我抬起頭來看他。
  他的臉上似乎寫著不認同,我搖了搖頭阻止他的發言。
  “決定與你在一起,我就有面對這些的心理准備,我不是溫室裏的花朵,我能夠保護自己。而且你父親並沒有刁難我,他的態度相當和善,他只是與我談話。”我頓了頓,有些指責的說:“可是你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我甚至沒有機會弄清楚你父親來找我的目的……去問問你父親來找我的原因,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他想都沒有想就否決了。
  “要不然我自己去。”
  “也不要。”他像個鬥氣的孩子沉著臉看我。
  我也不高興地注視著他。以前曾有過的疑問總算在此刻獲得了解答──平時看來與世無爭的他,其要有事令他在意計較起來,就成了糞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我知道他不是與我生氣,只是不想談這件事,可是我還是不開心。
  他板著臉好一會兒,之後他的表情改變,好似想說些什麼,不過他卻是抓起我的手什麼也沒說。扳弄了我的手指頭好半天,他好不容才開口說:“我後天要出國一趟。”
  我有些弄不清楚狀況,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怔了好一會兒,我才不自然地笑道:“你在與我開玩笑嗎?”
  “不是。”他的臉上毫無笑意。
  我也收起笑容。
  “你是氣我逼你對我說心事?”
  “不是,你別瞎猜。出差只是很普通的事,不是嗎?”
  我掙開他的掌握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出差是很普通的事,可是你後天就要出國了,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為什麼明知道要出國了還與我鬧瞥扭?或者你原本不打算出國去,只是因為方才的斃扭才臨時決定的?”
  “不是這樣的。”他又要握住我的手。
  我再次將手抽了出來。
  “如果你不想說,乾脆就都別說,何必這時候又告訴我。”我垂著頭悶聲說道。
  硬是將我的手握在掌中,他說:“出差的事我是今天才知道的。”
  我抬起眼,有些怨懟地看他。
  他握了握我的手,又說:“我真的是今天一早才知道的。本來是想一回來就告訴你,沒想到……”他輕歎了一聲沒往下說。
  我靜靜看著他,他也鎖緊了眉頭望著我。
  注視他許久,我頹喪地將臉埋入了他的懷中。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我埋在他懷中咕噥著。“我也不喜歡這個樣子的。我覺得自己變成一個不講理的潑婦……你生氣了嗎?”
  他抬手撫著我的發說:“當然不,我知道那是因為你在意我。而且你不是不講理的潑婦,你只是發潑的小野貓。”他的話中似乎帶著笑意。
  我又抬起頭來審視著他的眼,就見他臉上滿是縱容與寵溺。
  “你要去多久?”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可憐兮兮地問道。
  “一個月。”
  聽到他的答案我的表情更哀淒了。大概像個遭遺棄的怨婦吧?我猜。
  “別這樣。”他的大掌覆著我的頰。“有些事必須要我去處理,一個月很快的。這些事情處理完了以後,我會有更多的時間陪你。而且我保證天天打電話給你,嗯?”
  “嗯。”我悶悶地應道。然後我歎了一聲,像只無尾熊攀在尤加利樹上一般地擁住他。
  “怎麼辦,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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