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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昕][惡劣相公][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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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貪戀男色真的不應該嗎?
其實,這一切的一切真的不是他的錯啊!
他不過是登門求親,要求老丈人履行當年的婚約,
然後,一心盼望著與那原該是他的美美的小妻子圓房,
他到底錯在哪裡了?所以,怪來怪去,
當然只能怪這個膽大包天的代嫁小娘子囉!
誰教她「色慾薰心」,妄想他的「姿色」,
在東窗事發後,
還敢厚著臉皮死纏著要他留下她為他暖床,
而他都已經決定「委曲求全」,
湊合湊合地接勝她這個「醜八怪」,
她她她……居然先演出了一出紅杏出牆記讓他觀摩,
於是所以因為那麼……他一時怒向膽生,
才用力的、狠狠的、無情的……就這麼強要了她!
可他一「得手」的那一刻,就知道——他誤會了她,
他也真的很想好好地補償她,讓她忘了這「恐怖的夜」,
沒想到她卻是有個性的時代女子,
恨恨地拍拍屁股就走人,
被所有她的支持者叮得滿頭包的他,
趕快以行動證明他的心意,
開始萬里尋妻,但好不容易找到她,
她的身邊卻又有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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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7:55:12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三月二十二日,已有初夏微熱的氣息,建康城東南德樂坊裡的宋家一片喜氣洋洋,因為,今天是這家主人宋驤的大喜日子。

  才一大清早,宋驤就穿戴好了新郎服,屋裡屋外地到處跑來跑去,因為,他只要想著花轎過晌午就要到了,就興奮地一刻也坐不住。而這會兒,他正在屋側的柴房跟家中的夥計指導貼喜花哩!

  「頭兒,還要貼啊?柴房裡外都貼滿了耶!」一名額上有刀疤的粗壯漢子對宋驤喊道。

  宋驤家裡以前本來是開鏢局的,但是,從四年多以前他爹運鏢慘死後,因為一些私人原因,便把鏢局解散了,然後,他拉著原本在他家武揚鏢局當鏢師的一些年輕弟兄們,搬到這建康城裡來做生意,一晃就過了好幾年。

  然而雖然改行已久,這些宋驤以前的好兄弟、現在的好夥計,對從前的一些習慣還是改不太掉,像對宋驤,他們還是習慣叫他頭兒,而不說老闆。

  「耶、哪有貼滿了?哪!這裡柴這麼多,每根都給我貼上一個。」宋驤不以為然地指著柴房中滿滿一堆的乾柴說道。

  「這些……喂!這太離譜了吧!」

  「什麼離不離譜的,喂!老六,今天可是我的大喜之日耶!是兄弟的話,你就趕快給我貼。」

  看著手上的漿糊桶和一大把剪好的紅喜字,叫老六的壯漢當場發出了哀嚎。而就當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在第一根柴上抹上漿糊時,屋外傳來了年輕夥計阿泰宏亮的聲音。

  「頭兒、頭兒,快來呀!平安王爺到了。」

  「好、我馬上去。」宋驤對屋外叫道,抬起了腳就往柴房外頭走,但臨走前還不忘交代老六一聲,「記得喔!每根上頭都要貼一張。」

  「知道啦!」老六抬起頭應聲,白了四周的乾柴一眼,又繼續貼他的喜字了。

  而在宋驤家中的前院,宋驤正迎著他的好友——當今皇上的五弟安平王趙癡笑道:「對了,聽說你要娶的是那個鄂州的大美女李嫣嫣是吧?」他搭著宋驤寬厚的肩膀低聲問道。

  「是啊!」提到李嫣嫣,宋驤又是一陣眉飛色舞,「雖然我岳父很捨不得嫣嫣,但他還是答應了,還說好事不要多磨,所以,我才去提親後沒多久,他就讓嫣嫣嫁過來了,轎子申時就會到。」

  一個多月以前他才到他爹生前的好友——鄂州城富豪李三昆家去提親,沒想到當天他在客棧裡就聽到了好消息,而且,李三昆還說隨即要讓女兒嫁過來。

  「哦?是這樣嗎?」聽了宋驤的話,趙癡低頭沉思起來。

  當宋驤送信告訴他,他將娶李嫣嫣為妻時,他真是嚇了一大跳,想不到這個粗手粗腳的傢伙還真能娶到這樣的如花美眷,因為,李嫣嫣這個美女實在是美得令人無法相信,見過她的人雖然不多,但據說沒有一個不對她著迷的,雖然他個人是沒見過啦!但光看京裡頭各家未婚的公子、少爺們都拚了命地往李三昆家提親,就知道李嫣嫣的美不是浪得虛名的。

  可就因為這樣,趙癡才覺得這件婚事怎麼看都奇怪,因為上李家登門求婚者眾多,其中不乏官家名流,所以李三昆非常小心翼翼,總不敢把他的寶貝女兒隨便就嫁出去,為什麼卻輕易地就許配給宋驤這名不見經傳的傢伙呢?雖然宋驤以前告訴過他,十年前他老爹救了李三昆之後,李三昆感念救命之恩,曾親口應允兩家聯姻,也就是說會把李嫣嫣嫁給他,可是……事情會有這麼簡單嗎?

  況且,前些日子他還待在京裡的時候,曾聽說李嫣嫣即將出嫁,但新郎不是宋驤,而是參知政事王廷晨的二公子王龐,而且他連帖子都收到了耶!

  這邊說要娶李嫣嫣、那邊也說要娶李嫣嫣,看樣也都好像是來真的,可是……李嫣嫣能有兩個嗎?

  「怎麼了?你的臉色怪難看的,是不是坐馬車坐累了?」宋驤見好友一進門就面有異色,以為是旅途勞頓所致。

  「哦!不……不是,我是在想要說什麼話來恭喜你才對……對了,我有點口渴,咱們進屋裡喝茶吧!」趙癡連忙抬頭笑道,心想既然是李三昆親允的,那宋驤娶的應該是真的,也就不再往下探究了。

  不久後,賓客們陸陸續續地到了。為了這一天,宋驤把城裡的老大、還有他那票親朋好友,不論親疏遠近全都找來了,所以還未到申時,宋家裡裡外外便擠滿了人,熱鬧成一團。

  不久,迎親的樂音喧天熱響地傳來了,排場還算大陣仗,迎著花轎搖搖晃晃地來到宋家門前的巷子,等待申時一到,花轎就在眾人的吆喝中被扛到宋家大門前放下,宋驤喜孜孜地掀開轎簾,執起新娘纖細的手,一股滿足感油然而生,等了十年,他終於盼到這一刻了。

  大紅的喜子高高掛,成對的喜燭雙雙燃,坐在堂上的宋驤老母宋老夫人笑得闔不攏嘴,堂下賓客也紛紛拍掌叫好,新郎和新娘終於在眾人的祝福下順利地拜完堂,隨後,新娘被帶到新房休息,而宋驤還繼續留在廳前應酬賓客,直到深夜……

  等賓客都走得差不多後,宋驤才踏著有點顛的步伐走進了新房,雖然說他的酒量一向不錯,但在他那些弟兄們的猛灌下,他還是有點醉了。

  「嫣嫣。」

  宋驤對坐在床沿的美人輕輕叫了一聲,但是,他的新娘沒有回答。

  看著眼前罩著紅巾的嬌羞佳人,他好生歡喜,將房裡的丫鬟打發走後,便親自為兩人斟了交杯酒;交臂喝完了酒,宋驤便迫不及待地將新娘的頭巾掀開。

  艷紅的頭巾一拋,宋驤原本笑瞇了的眼倏地睜大了,兩頰上的肌肉也開始不自然地抽搐著;他張開了嘴又合上,久久說不出話來,而原本的醉意,也在瞬間消逝無蹤。

  這……這是怎麼回事?宋驤無法置信地望著眼前著鳳冠霞帔的女人。

  「你……你不是嫣嫣!」宋驤突然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不!她絕對不是嫣嫣!宋驤在心中狂喊著。雖然他已經十年沒見到李嫣嫣了,但是,李嫣嫣的姿色絕對不會這麼平庸。「嫣嫣……嫣嫣,你在哪裡?快出來!」

  宋驤慌張地叫著,把坐在床沿的霍泠兒往旁邊一推,想在床邊上尋找李嫣嫣的影子,但床上除了一對新枕和一席新被,就什麼也沒有了。

  宋驤毫無預警的一推,讓霍泠兒重重地跌坐在地上,連日趕路的疲憊和一日未曾進食的難過,在這一跌後全爆發出來,一股噁心的感覺由她的胃直衝上喉頭,使她亟欲作嘔。

  就在她踉蹌地要爬起身時,宋驤大手往她胸口一抓,便將她給拎了起來。

  「說!你把我心愛的嫣嫣藏到哪裡去了?」宋驤咆哮著,額上青筋浮動,那表情由原先的驚愕轉為憤怒。

  面對發了狂的宋驤,霍泠兒並沒有因此而害怕或膽怯,只是盯著他發紅的眼睛,緩緩地說道:「我沒有藏她,嫣嫣根本不曾到過這裡。我叫霍……不!我叫李泠兒,是你今天剛娶過門的妻子。」

  「妻子?」宋驤瞪著霍泠兒,突然間,將抓著她衣服領口的左手往下一壓,讓她又重重地摔了下去。「你騙我!我娶的是李嫣嫣,是比花還要美麗的美人,不是像你這麼醜陋的女人。」他指著地上的霍泠兒大罵。

  這一摔比剛才還要嚴重,霍泠兒只覺得頭昏眼花,全身的骨頭像要散了似的又酸又疼,戴在頭上的鳳冠也早被摔落到牆角去了。

  雖然滿身的疼痛與疲累已經搾乾了她所有的力氣,但她仍撐著椅角搖搖晃晃地站起,她撥開臉上的髮絲,拭去嘴角的血漬,立在宋驤面前,從袖中拿出一封有點皺了的信遞到他的眼前,從容地說道:「是,我的確不是李嫣嫣,但是不管怎麼樣,你今天娶的的確是我而不是她。」

  「我很抱歉,因為,也許這件事的結果跟你的期望相差太大,讓你有受騙的感覺,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你還有什麼問題的話,看了這封信你就明白了。」

  宋驤忿忿地抓起霍泠兒手上的信,撕開來一看,紙上只有寥寥數行字——

  賢婿:

  當年我以湛青團龍佩為信,欲宋、李兩家能成秦晉之好。前時登門提親,憶起嫣嫣之姊、吾義女泠兒亦尚未婚配,今日有些好事,即欣然應允。

  泠兒賢淑,生性乖巧,必能有助於賢婿,望賢婿好好待之。

  李三昆

  「不——」信中的內容猶如晴天霹靂,宋驤仰天長嘯,發出了淒厲的叫聲。

  一股強烈的怒氣在他胸臆間炸開,他臂上青筋暴起,將握在手裡的信大力一撕,兩手重重往桌上一捶,只聽「砰」地一聲巨響,霎時,桌上的酒瓶、酒杯四散碎裂,連堅實的木桌也被他硬生生地捶成兩半。

  狂風暴雨過去了,宋驤喘著氣,眼神從傾倒在地的木桌移到霍泠兒身上。

  那被他看完就撕爛的信的碎片,像狂風中無依的枯葉般,飄散在他的四周,被木削及碎瓷片扎傷的手掌鮮血淋漓;在未散的煙塵中,他冷冷地瞪著她,面孔猙獰有如鬼魅,即使是一向沉著穩重的霍泠兒也不禁驚懼得心跳加速。

  「十年……我辛辛苦苦熬了十年,等的就是這一天,可是你……你這個女人……竟然和李三昆聯手欺騙我……」宋驤燃燒著地獄火焰一般的眼瞳盯著霍泠兒,陰冷的聲音有如地底潮濕的冰窖。

  「我……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對嫣嫣竟然這麼……但是請相信我,我跟義父都沒有要欺騙你的意思,這一切都是因為嫣嫣已經跟王……」

  「住口!」

  宋驤根本拒絕去聽霍泠兒的解釋,他握著拳頭逼近霍泠兒,巨大的壓迫感讓她不由自主地逐步退後,直到她的雙腳碰到床沿,讓她跌坐在床上。

  「哼哼!」宋驤冷笑,伸出手指著霍泠兒,「你等著吧!這筆帳我很快就會跟你和李三昆算清楚!」

  宋驤說完話便將身上的新郎服扯掉,把頭上的冠取下扔到地上,望了坐在床角的霍泠兒最後一眼,兩袖一揮便轉身離去。

  新房外頭,趙癡正領著一票人興高采烈地要去鬧洞房,不料,卻看到宋驤穿著內衣走出房門。

  趙癡一看機不可失,快步走上前去調侃他,「喂!這麼快就結束啦!你也太沒擋頭了吧!咱們洞房都還沒鬧就……」

  趙癡話還沒說全就閉上了嘴,因為,宋驤的臉色比上吊自殺的人還要難看。他心裡頓覺不妙,直覺地往新房內瞟了一眼,看到一名披頭散髮、穿著霞被的女子正虛弱地扶著床柱要站起身,光只這麼一望,趙癡就明白了一切。

  房內的女子雖然感覺起來也有大家風範,但肯定不會是李嫣嫣,因為,她不夠漂亮。

  「等等……」趙癡一把拉住了宋驤的手臂,「喂!你不能就這樣走掉啊!你這樣教房裡的那個女孩怎麼辦?」

  「她愛怎麼辦就怎麼辦,跟我無關。」宋驤冷漠地說道,把趙癡的手用力一甩,又繼續朝前廳的方向走去。

  「喂!宋驤,你回來,你給我回來呀!你……」

  趙癡氣急敗壞地追著宋驤大喊,但宋驤卻連頭也不回,他拐過長廊,便消失在轉角的黑暗裡。

  凌亂的新房中,霍泠兒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牆角邊,拾起已被摔壞的華麗鳳冠擁在懷中,她蹲在地上,望著散了滿地的珠翠,斗大的淚珠情不自禁地從她蒼白的臉上滑下。

  可惡!她不想哭……她不想哭的呀……可是,該死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拚命往下掉。

  她開始後悔了,她打一開始就不應該答應她表姨父李三昆的請求,不該答應成為他的義女,也不該答應代嫁過來的;雖然,她不清楚宋驤和李嫣嫣從前有過什麼,但她從方才宋驤的表現可以看得出來,他是真心愛著李嫣嫣的。

  他一定很期望這一天的到來吧!能夠跟自己喜歡的人終成眷屬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姑且不論李嫣嫣是否也喜歡宋驤,但因為她而讓這個男人受到無法彌補的創傷,確是難以補救的事實,她不喜歡這樣,但事情的發生卻讓她無法不自責。而且,照剛才的情形看來,她往後在宋家的日子恐怕也很難熬了。

  想到這裡,霍泠兒拭去臉上的淚水,緩緩站起,她捧著鳳冠垂頭走回紅帳,正思索著往後該如何跟宋驤相處,突然間,宋驤離去時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插進了她的思緒中,讓她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他剛才說話時的表情像要去殺仇人一般地恐怖嚇人,該不會……

  不好的想法總會在不適當的時間出現,宋驤提著劍、怒氣沖沖的景象清楚地浮現在她眼前,她大驚失色地將手上的鳳冠一扔,急急地就要往門外衝去,不料,一個不小心,右腳卡到了木椅,她「砰」地一聲便往前栽倒在地上,她想掙扎爬起,但眼前的事物卻在這時開始模糊了起來。

  「義……父……」

  她望著房間痛苦地低喃,在失去意識前,她腦海中浮現的最後一個畫面是李三昆因驚懼而扭曲的臉。

  一陣冰涼的感覺自霍泠兒額上滲入她鼓脹的腦子裡,讓她覺得透體舒服,她悠悠地醒來,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張稚氣未脫的小臉,那是從李府帶過來的小丫鬟如意,她正拿著一條毛巾擦拭著她的臉頰。

  「如……如意?」

  「哎呀!小姐,謝天謝地,睡了一天,您終於醒了。」如意見霍泠兒醒來,喜出望外,趕緊將她額頭上的毛巾取下到水盆中擰過再放回去,「怎麼樣,額頭覺得好點了沒?」

  「額頭?哎呀……」霍泠兒手肘撐著床板想爬起,卻忽覺頭痛欲裂,一摸額頭,發現一個大腫包,才想起自己之前跌倒時是以臉著地,撞傷了額頭,「謝謝,好多了……」她用手捂頭喘著氣,「對了,你說我睡了一天,是怎麼回事?」

  「小姐,您前天晚上倒在房裡後就不省人事,還發高燒,嚇都嚇死人了,好在安平王爺從宮裡帶來那個什麼龍角九香丸,讓您燒也退了,額頭上的腫包也消了大半。」如意邊說邊拿另一個枕頭枕在霍泠兒背上,讓她可以坐著說話。

  「安平王爺……他是誰呀?」霍泠兒從來不知道宋家跟皇親國戚還有來往。

  「聽陸老六說,他是老爺的好朋友,叫趙癡,是當今皇上的五弟,而且……啊!王爺!」

  如意發現門口傳來腳步聲,轉身一看是安平王趙癡,連忙起身答禮。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話想問你們家小姐。」

  趙癡對如意招了招手,如意便端著椅子上的小水盆出去了。趙癡才拖了把椅子要坐下,只見床上的霍泠兒咬牙切齒地正要從床上爬起。

  「王……王爺千歲,民女……」

  「哎喲!行了、行了,你就先躺下吧!」趙癡見霍泠兒勉強要起身行禮,趕忙將她又按回床上,「我跟宋驤那傢伙是老朋友了,這點兒禮數就免了吧!」

  「謝王爺,不知王爺找民女何事?」霍泠兒坐在床上說道。「你……應該不是李嫣嫣吧?」

  「是的,我不是李嫣嫣,我是李三昆李員外的義女霍泠兒。」

  「果然……」趙癡握拳捶掌,我說怎麼李嫣嫣會鬧雙胞呢?原來真正的李嫣嫣是被王家給娶走了。」

  「王爺也知道這件事?」霍泠兒訝異地望著趙癡。

  「當然,我帖子都收到了。」

  「那……他……他知道了嗎?」

  「你是說宋驤呀!我哪敢告訴他?娶的不是自己想要的老婆,他就快氣炸了,要是知道李嫣嫣已經被李三昆嫁到王家去了,他非鬧出人命不可。」趙癡氣憤地搖著頭,「唉!那小子前天就想漏夜趕去鄂州城找李家理論,還好我們幾個人死拖活拉才把他給攔住。」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對於自己對宋驤造成的傷害,霍泠兒真的覺得很抱歉。

  「別說了。」趙癡伸手制止她的話,「這不關你的事,要怪就怪李三昆那個王八蛋,不懂宋驤的性子,竟然白癡到拿你來頂替李嫣嫣,這下可慘了,宋驤那傢伙一直嚷著要把你送回去,唉!也不想想你的名節要怎麼辦……」

  「不!」聽到宋驤要把她送回去,霍泠兒慌了,她揪著趙癡的衣袖拚命搖頭,「王爺!求求您叫他不要,他不能就這麼把我送回去,若他把我送回去的話,那我義父在地方上的名望就完了呀!」

  「什麼?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擔心李三昆的名望啊?」趙癡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這個女人會把他的人名望看得比自己的名節還要重要,他小心翼翼地把霍泠兒的手從他的衣服上拿開,說道:「好、好,你先別急,我來想辦法,不過辦法沒想出來前你得先裝病拖點時間,我想宋驤應該不會狠到你病沒好就把你拖回家吧!」

  趙癡話才剛說完,房門便「砰」地一聲被撞開,宋驤像個凶神惡煞似地走到床前,惡狠狠地瞪著霍泠兒。

  「你醒了。」他說。

  霍泠兒望著他,點點頭。

  「很好。」宋驤二話不說,抓起霍泠兒的手就把她往床下拖。

  「喂喂!宋驤,你搞什麼鬼啊!對一個女人這樣。」一向抱持女性至上主義的趙癡見宋驤竟然做出這種粗魯的舉動,不高興地要上前阻止。

  「我要送她回去。」宋驤輕描淡寫地說道。

  「送……喂!你有沒有搞錯啊!她是病人、病人耶!」趙癡指著霍泠兒大叫。

  趙癡這一嚷,宋驤才仔細看了霍泠兒一眼,發現她額前的劉海下面真的腫了一個大包,上面一片瘀青,還有些擦傷,而且臉色說實在的不是很好看;他昨天有請大夫來看她,大夫說她睡睡就沒事了,可是,看她現在這個樣子,病似乎還沒全好。

  他鬆開手看著她,躊躇了一會兒,又抓住她的手臂,只是力道小了不少。

  「可是她已經醒了,醒了就可以走了,我要換回我的嫣嫣。」

  雖然覺得自己這麼做對霍泠兒是過分了些,但是宋驤還是覺得趕快把李嫣嫣換回來比較重要。

  「換你個頭啦!李嫣嫣早就……」

  趙癡差一點就要衝口而出李嫣嫣已嫁到王家的事實,好在他及時把話給吞了回去,要不然衝動成性的宋驤聽了之後,恐怕會先把那個可憐的霍泠兒給一把捏死。

  就在這個時候,被拖下床的霍泠兒緩緩將膝一屈,在宋驤面前就這麼跪了下去。

  「求求你!求求你別把我送回去,你把我休了趕出門都好,就是別把我送回去,要不然我義父他……」

  「李三昆是個王八蛋!」宋驤放聲大罵。

  他剛才覺得對霍泠兒過意不去,可是,一提到本三昆他就忍不住了,他忘了霍泠兒的身體還沒好,經不起什麼刺激,想也沒想,惡毒的話就從他口中蹦了出來。

  「哼!你想得可真美啊!想要我休你?想要我承認你是我的妻子?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自始至終我要娶的就是嫣嫣!走,跟我走!」說完話,宋驤大手一抓,又拖著霍泠兒繼續往外走。

  宋驤拖人的力道又加大了,霍泠兒纖細的手腕已經發痛、發麻,她拚命地掙扎、不斷地哀求,但宋驤卻完全不理會,硬是把她拖到房門口。

  正當他的腳要踏出門檻時,忽然發現原本明亮的天色竟然一片昏暗,雲層壓得低低的,隨後,遠方天際一道亮光閃過,接著霹靂一聲巨響,傾盆的雨水便像瀑布似的倒了下來。

  啊哈——這雨真是下得妙透了!趙癡見到這陣及時雨,在後頭樂得差點沒手舞足蹈,趕忙上前對宋驤說:「雨下得這麼大,馬車就算要走也很困難,你就等雨停了再說吧!」

  宋驤看著屋外的雨,下得濃密得連兩尺外的東西都看不清楚,知道一時半晌是走不掉了,雖然心裡頭著急,但也沒有辦法,只好鬆開霍泠兒的手,轉身對她說:「我給你一點時間收拾行李,雨一停我們立刻出發。還有,」他頓了一下,「把你的病養好。」

  好不容易宋驤走了,但淅瀝的雨聲吵得霍泠兒的頭又開始痛了,她坐在桌旁握著她的右手,剛才被宋驤緊箍住的手腕上一片青紫,疼得連舉都舉不起來。

  趙癡見到霍泠兒痛苦的模樣十分不忍,拿起桌上的茶壺為她倒了一杯水,連同幾粒藥丸放到她面前。

  「頭又疼了吧?這藥對消腫止痛挺有效的,你先吃了吧!宋驤那邊你別擔心,我這就去勸勸他,看有什麼辦法能兩全其美地把這件事處理掉。如果你累了的話,就早點休息吧!我會叫如意過來伺候著。還有,李嫣嫣已經嫁到王家的事,你千萬不可以跟宋驤提起,他現在正在氣頭上,要是知道這件事,不曉得又會對你做出些什麼事來。好了,我走了,你自己千萬要小心。」

  趙癡說完便起身,臨走前又多掏了幾粒藥丸放下。他走到門邊時回頭望了霍泠兒一眼,見她撐著不適的身子對他微行福禮,不禁歎了一口氣,心想,這女子雖然與絕色兩字無緣,但生得還算端莊秀麗,而且態度從容、氣質出眾,就女子之中也算是少有,宋驤若真能接受她也算是他前輩子修來的福氣,只可惜那個大老粗該死的心裡只有李嫣嫣一個人。

  「唉!真是可惜、可惜啊……」

  趙癡背著手喃喃自語地走出房門,心裡頭為霍泠兒的遭遇感到難過,可憐這樣一個好女孩的未來,就即將葬送在這場本來就不應該有的婚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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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7:56:16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大雨下了一整天,雖然間歇有停止,但時間很短暫,雨勢隨即又大了起來,到了第二天一早,似乎也沒有停止的跡象。霍泠兒昏昏沉沉地醒來,看見如意趴在桌上睡著了,想必是昨晚又照顧了她一夜,累壞了。

  她下床拿了一件薄被幫如意蓋上,看如意睡熟了,不想驚動她,便自己梳理完畢,拿了一件披風罩著,踏出房門。

  昨天,她吃完趙癡給的藥丸後不久就又昏昏沉沉地入睡,今早醒來頭已經不痛了,倒是四肢睡得有些僵硬,她便想到屋外走走。她住的這間房室內院裡側靠角落的廂房,平常不會有什麼人走動,雖然感覺起來冷清了些,不過正適合這時的她。

  大雨滂沱地下著,院中的景物看起來都模模糊糊的。她走著、看著,突然發現對面的回良好中有一個人影立在那邊,她好奇地拐過走廊的彎角,這時才看清了人影的模樣。

  宋驤失魂落魄地站在廊柱旁,雨絲隨風飄進迴廊,淋濕了他半個身子,可是他似乎沒有發現似的,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不遠處的一株山茶花,那上面有一朵待放的花苞,雖然大雨模糊了視線,但那清新的嫩紅色仍然清晰可見。

  他好煩這陣雨,他總覺得要是不快點把真正的李嫣嫣換回來,他心愛的李嫣嫣就會像山茶花的花苞一樣,在雨中漸漸模糊消失,甚至會因為過大的雨勢而凋落離枝……

  「你……」

  宋驤發現一旁有人聲,便別過頭來,一看是霍泠兒站在他身邊,他防衛似地將自己的外表冷凍起來,粗獷的刀眉往眉心推擠,黑色的瞳孔猛一收縮,剛才還一副遊魂模樣的宋驤立刻搖身一變成為冷酷的惡魔。

  「你來幹什麼?」他沒有咆哮,但低沉的嗓音裡有明顯的不悅。

  「我是想……」霍泠兒從袖中掏出一條緞白繡連的羅帕舉到宋驤面前,「你都被雨淋濕了,至少把臉擦一擦吧!待會兒進屋去把衣服換一換,不然受寒就糟了。」

  霍泠兒這樣的舉動讓宋驤嚇了一跳。她應該要害怕的吧?而且應該還要怕到哭才對,因為,家裡那些幫傭的女人只要看見他臉色一沉、說話大聲點,就惶恐得要掉下眼淚來了,可是她為什麼不在乎?而且前兩天他那樣對她,她怎麼敢再接近他呢?

  宋驤一回想起,來才發現其實這個女人打一開始就不曾害怕過他,大前天晚上剛見到她時,他的臉色應該比現在更嚇人,但是她一滴眼淚也沒掉過,現在也是。

  宋驤訝異地望著霍泠兒,恐怖的臉色霎時鬆懈了一下,但僅僅是一瞬間,他的表情又立即回復原狀。

  不!這女人只是來討好他,想要他承認她是他的妻子罷了。他心想,於是抄起她手上的羅帕就往廊外的園子一扔。

  「啊!我的……」

  霍泠兒望著那條飄在雨中的羅帕緩緩落在濕濘的地上,一時間吃驚地說不出話來。她轉頭望著宋驤,臉上淨是驚愕與難過的表情。

  「哼!你別想討好我!」

  宋驤丟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霍泠兒則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她很難過,她只是純粹出自好意的關心,卻被誤認是別有企圖的,但想到他會這樣也是自己造成的,也就沒什麼好說的;只是……白白糟蹋了一條羅帕。

  她呆呆地望著迴廊外頭不遠處地上的那條羅帕,不知道該不該把它給撿回來?那是她親手繡的,也是最喜歡的一條了,可是,現在外頭卻下著大雨……

  「撿回來洗洗應該還可以用吧!」

  她望著地上那方逐漸被雨水污泥浸透的羅帕喃喃自語,說著說著就往旁邊入園的樓梯移動。

  宋驤朝著他房間的方向走去,越走就越心虛。雖然那女人竟然想用這種方式來討好他,但她也沒做什麼嘛!拒絕掉就算了,他幹嘛一衝動就把她那條帕子給扔了,這樣的舉動好像是太過份了一點……

  他想著想著,不經意地回頭一看,卻發現他後頭的人影正在往下著大雨的小花園走去。

  「該死!」他低聲詛咒了一聲,便拔腿往回跑。

  霍泠兒將披風解下罩在頭上,兩腳往前一跨,就要冒雨去撿她那條帕子,只是還沒踏兩步,整個人就給拉了回來。

  「走開!」

  宋驤粗魯地把霍泠兒往後推,自己衝進雨中,拾起地上的羅帕,然後又衝回迴廊,他拎著霍泠兒那條濕透了的帕子,氣唬唬地看著她。

  「你見鬼地在搞什麼?」宋驤的聲音像雷鳴似的,「你這種身體還敢在這種天氣裡……你不要命了嗎?為了這條鬼手帕淋雨,要是病情加重了怎麼辦?

  他把帕子往吃驚的霍泠兒手上一甩,沒好氣地對她說:「從現在起到雨停為止,你就給我待在你的房間裡,沒事不要給我出來亂晃,要是再發生這種事,我就把你捆起來鎖在柴房裡。」

  宋驤說完話又匆匆離去,霍泠兒握著濕透了的羅帕,看著被灑成落湯雞似的宋驤,心頭升起了一絲暖意。

  他其實人還不壞嘛!她心想,只是脾氣大了些罷了。

  屋外下著大雨,一早起來閒著沒事做的趙癡正在宋驤家裡到處亂逛,他看著嶄新的紙窗、重新粉刷過的牆壁和漆得發亮的柱子,不由得佩服起宋驤,為了討老婆,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這幢房子整修得這麼好,想他半年前來時屋頂還會漏水咧!

  他走著走著,眼睛突然一亮,發現宋驤渾身濕淋淋地走在前頭不遠處。

  宋驤這傢伙這幾天不知道發了什麼瘋?不是跑不見人影,就是喝得酩酊大醉回來,想找他說說霍泠兒的事始終沒有機會,現在難得他看起來這麼正常,正所謂機不可失,趙癡三步兩步上前就把宋驤給攔住了。

  「喂!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啊?想不開,跑去淋雨嗎?」

  「別煩我,我要回去換衣服。」宋驤橫跨一步,繞過了趙癡就要往前走。

  「嘿!你等等、你等等!」趙癡一把拉住宋驤,「衣服我那兒多得是,又離這兒近,去我那裡換吧!」

  「不用了,我還是回去換我自己的……」

  「耶?好兄弟關心你也不領情?我說到我那兒換就到我那兒換!走。」趙癡不理會宋驤,一把拖著他就往房裡走。

  趙癡回到他的房間,拿了一件淡藍色的長衫讓宋驤換上,又沏了壺茶往桌上一放,坐在椅子上就跟他聊起來。

  唉!我說你呀!就這麼想那個李嫣嫣嗎?看你這幾天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了。」

  「廢話!我當然想,我十年前第一次見到她就愛上她了。」「你真的確定那是愛嗎?十年前你也不過十三歲,而那個李嫣嫣才六歲耶!對一個六歲的小女孩一見鍾情,你不覺得有點那個……太誇張了嗎?」

  「你管我那麼多,反正我只愛嫣嫣一個人就是了。哼!我想了十年就等這一天,誰知道竟然……可惡!這雨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啊?」窗外的雨聲讓宋驤越聽越煩,拳頭一握往桌子用力一捶。

  「喂!你小點力吧!你們家桌子也沒招惹到你,真是……唉!我說你到底想把那個李泠兒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當然是送回去把我的嫣嫣換回來。」

  「可是……如果李嫣嫣沒辦法跟你回來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聽到趙癡說的話,宋驤倏地站起,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巨大的身軀矗立在趙癡面前,像猛虎盯著獵物一般的眼神直盯著趙癡看,看得他心裡發毛。

  「呃……」趙癡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口水,「沒有,我……我只是假設……假設一下而已……」

  「你別亂說話,要是嫣嫣生了什麼奇怪的病、出了什麼意外,都是你的錯!」

  宋驤瞪了趙癡一眼,忿忿地又坐回椅子上,仰頭飲盡杯中茶水。

  見宋驤又坐回椅子上,趙癡才大大喘了一口氣。這傢伙的個性還真不是普通的可怕,還好剛才他沒把李嫣嫣的事說明白,要不然宋驤一火起來,剛才捶桌子的手隨便往他身上一招,他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先別提李嫣嫣了,說說那個李泠兒吧!好歹你大前天也跟人家拜過堂了,就這麼把她丟回去,你教她往後怎麼見人啊?」趙癡怕宋驤又會追問李嫣嫣的事,趕忙將話題轉開。

  趙癡這一問,讓宋驤頓時沉默了。

  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也知道名節對女人的重要;雖然一再聲稱他娶的是李嫣嫣,但那天跟他拜堂完婚的的確是霍泠兒;婚姻非兒戲,縱使結果跟他所想遠去十萬八千里,可再怎麼說他乃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也該對這個他事實上娶進門的女人負起一點責任,只是,憑他簡單的腦子,他實在想不出要怎麼做才對得起霍泠兒。

  「我……我不知道。」他思考了許久,也只能對趙癡說出這句話。

  嘿!這傢伙還算有點人性。趙癡看宋驤似乎在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於是乘機問他提議自己花了一整晚才想出來,也許可以兩全其美的辦法。

  「不知道?那可不行呀!要不這樣好了,我替你出個主意,那個李泠兒長得還算不錯,個性嘛也不壞,你就讓她先待在這兒,做你『暫時』的老婆,李嫣嫣的事你再慢慢派人跟李三昆說,你覺得怎麼樣?」

  趙癡咧嘴笑道,心想只要宋驤能答應讓霍泠兒留在這裡,然後兩人就可以慢慢培養感情,最後等到生米煮成熟飯,那一切就解決了。

  「暫時之後呢?」宋驤面無表情地說道。

  「暫……咦?」

  「你明知道我是不可能納妾的,嫣嫣來了以後她怎麼辦?還不是要送回去,這樣對她就好嗎?況且,我根本就不喜歡她。」

  「這個……」趙癡苦笑道,不知該怎麼跟宋驤解釋,他誤會他的意思了。

  「虧我還把你當做好哥兒們看待,我的心情你卻一點都不瞭解。」宋驤生氣地站起身,「那個李泠兒,我就這麼把她送回去也許對她是殘酷了些,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愛嫣嫣,愛了十年,不管是不是暫時的,你要我承認別的女人是我老婆,這是不可能的,這種會讓我對不起嫣嫣的事,我做不到!」

  宋驤說完話後逕自拉開房門,連聲再見也沒有,「砰」地一聲用力將門甩上,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可……惡……」趙癡握著拳頭,額頭上「啪、啪、啪!」地迸出了好幾條青筋,他望著兀自搖動的木門,一肚子氣漸漸憋不住,狠狠踹了宋驤剛才坐過的椅子一腳,罵道:「死宋驤,你這個毛坑裡的石頭!我告訴你,你一輩子都別想娶到李嫣嫣了,別——想——」

  第四天了,雨還是下個不停,寧靜的子夜,聽不到原來應有的蟲鳴,只有像催眠曲似的嘩啦啦的雨聲。

  二更時分,霍泠兒迷迷糊糊的從睡夢中醒來,在朦朧之中,她似乎聽到外面「砰」地一聲,然後傳來「哎喲」的聲音;她揉了揉眼睛站起,到窗側聽了一會兒,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她訕訕然地回到床上坐下,想了一想,決定還是出去看看。她看向一旁正睡得香甜的如意,也不吵她,輕輕披上外衣,躡手躡腳地拿起燭火就往外走。

  她拐過兩個彎,在後門邊院的地板上發現有一個人躺在那裡,旁邊則是一把濕了的油紙傘;她拿近燭火一照,赫然發現躺在地上的人竟然是宋驤,他渾身酒氣沖天,早已喝得爛醉。

  這樣不行呀!她望著宋驤心想,外頭的雨絲隨風飄進走廊,不停地落在他身上,就這麼放著他不管的話,明早他肯定會得肺炎。於是,她伸手搖了搖宋驤,但他只是躺在那裡,一點反應也沒有。霍泠兒也不多想,快步走回房間,把如意給搖醒,也不管她清醒了沒有,找了一件衣服幫她披上就拖著她往邊院去了。

  「怎麼這麼重的酒味……啊!這是姑爺嘛!」微涼的夜風和熏人的酒味把如意的腦子給吹醒了,她仔細一看,是宋驤躺在地上。

  「他喝醉了,快!幫我把他抬回去。」霍泠兒說著就去拉宋驤的手臂。

  「可是……姑爺長這麼大個,只靠我們兩人,恐怕抬不回去吧!」如意捏著鼻子說道,宋驤渾身酒味讓她實在忍受不了。

  霍泠兒使勁拉了拉宋驤的肩膀,但他卻動也不動,這才想起自己只不過是個弱女子,就算加上如意,恐怕也很難移動得了他的一條腿。

  「那怎麼辦?咱們總不能把他丟在這兒吹風淋雨的吧?」她著急地望著宋驤。

  「那我去請王爺他們來幫忙好了。」

  如意說著轉身就要去找趙癡,卻又被霍泠兒給拉了回來。

  「不行!夜這麼深了,不要驚動王爺。」

  「那怎麼辦呢?我們又抬不動他。」

  霍泠兒低頭想了想,又看了看宋驤,突然對他說:「宋公子,你醒醒,我是嫣嫣哪!」

  「小……小姐,您怎麼……」如意驚訝地望著霍泠兒。

  「噓——」霍泠兒伸出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如意噤聲。

  這一招果然有用,宋驤動了動,抬起頭,醉眼地半睜著眼望著霍泠兒。

  「嫣……嫣嫣?」他伸出手舞動著想抓住霍泠兒。

  霍泠兒主動地將自己的雙手放在他手裡,柔聲說道:「是,我是嫣嫣。你不能睡在這裡,會著涼的,來,跟我回房裡去。」宋驤非常聽話地爬起,霍泠兒和如意則用力地頂著他的腋肋站起,扶著他歪歪斜斜地走向她的房間。

  「嫣嫣……你……你的聲音……好好聽喔……」

  宋驤真的把著霍泠兒當成李嫣嫣了,竟對她露出滿足的傻笑。

  「我知道,你先別說話,快……快些走吧!你……很重的……」

  霍泠兒咬著牙撐著宋驤,終於把他弄到房間裡。她氣還來不及喘,立刻就把宋驤微濕的外衣脫下來,讓他躺到床上,將被子蓋好,又拿了一條毛巾幫他拭去臉上的雨水與汗水。

  「嫣嫣、嫣嫣……」宋驤嚷著,像個小孩似的緊抓著霍泠兒的手不放。

  「我在這兒呢!你累了,好好的躺在這裡,乖乖睡,好不好?」

  「好。」宋驤點點頭,「可是……你不要離開我……」

  「不會的……」霍泠兒對他微笑,「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你放心睡吧!」

  宋驤睜著的眼看了霍泠兒一眼,握緊她的手,這才沉沉睡去。

  霍泠兒看宋驤睡著了,想把手從他手中抽回來,但她不管怎麼抽就是抽不出來,他握得實在是太緊了,最後還是如意來幫忙,硬是把宋驤的手指掰開才得以將她的右手抽回來。

  她喘著氣晃著被宋驤握到發酸的右手,發現如意正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怎麼了?如意。」她問。

  「小姐,您這樣好嗎?姑爺……姑爺真把您認為是嫣嫣小姐了……」

  「這也沒什麼不好呀!不這麼做,他是不會動的。」

  「可是,小姐,這樣您不是太可憐了?姑爺娶了您卻對您不理不睬,現在又……」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男女之間的感情是不能勉強的,他愛的是嫣嫣,會有這些反應也是正常的;而且算起來這也是我害的,你看,好端端的一個人都被折騰成這個樣子了……」

  霍泠兒輕輕歎了一口氣,望著床上呼呼大睡的宋驤,幫他把被子又蓋上了些,素淨的臉上露出一抹很淡很淡的無奈。

  如意看著,不知為何地覺得一陣心酸……

  「好了,如意,你幫我好好照顧宋公子,我先出去了。」霍泠兒說著突然站起來,拿起披風就往身上系。

  「小姐,您要去哪兒,夜這麼深了……」如意擔心的問道。「放心,」霍泠兒對如意一笑,「我只是在附近走走,省得他醒了,看到我在旁邊又要發脾氣了。」

  如意看著霍泠兒輕輕地走出房門,才悻悻然地走到床邊,對著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宋驤,扮了一個鬼臉。

  「咧——臭姑爺!」

  如意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走到桌邊坐下,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趴在桌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黑夜,在宋驤的鼾聲中流逝,桌上的燭火在不多時後也燃盡,取而代之的是漸白的天光,而雨,仍然下著……

  「嫣……嫣嫣、嫣嫣!」

  宋驤喊著李嫣嫣的名字倏地驚醒,他頭昏腦脹地坐起,雙手一握,發現原本應該在他手中的李嫣嫣的手竟然不見了,他慌張地往四周看,發現趴在桌上的如意,他鞋也沒來得及穿好就衝到桌前,大掌往桌上用力一拍,「砰」地一聲把如意給嚇醒了。

  「嫣嫣、嫣嫣呢?」

  宋驤握著拳頭,滿佈血絲的雙眼緊盯著如意,把如意嚇得直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看著拚命發抖的如意,又看了看房間四周,頭腦突然清醒了過來;哪有什麼李嫣嫣?這是那個李泠兒的房間。

  「說!那個女人呢?」宋驤不自覺地提高了三倍的音量。雖然搞不清楚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直覺跟霍泠兒有關。

  如意還是個小孩,看宋驤咄咄逼人,一副凶狠的模樣,說話又好大聲,兩眼淚水一注,抽噎了兩聲,「哇」地便哭了出來,哪裡還回答得了他的話?

  宋驤看小女孩嚇哭了,知道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低低罵了聲「該死!」,拂袖轉身便往外頭走去了。

  他在後院的走廊四處穿梭,一面尋找霍泠兒的蹤影,一面想著昨晚的事。

  他喝醉了,這點他知道,因為,他的頭因宿醉到現在還在痛;他記得他從後門回來時在走廊滑了一跤,然後是李嫣嫣把他扶回房間,然後……然後他就不記得了,可是,為什麼他卻是在那個李泠兒的房間醒來呢?

  他邊想邊走,還是弄不懂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就在這時,突然間,他聽到風雨中隱約傳來一陣歌聲,他下意識地循著歌聲的方向走,在後門邊院的轉角處,發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她屈膝坐在牆角邊,對著雨中後園的春色揚聲清唱。

  采袖慇勤捧玉鐘,當年拼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雖然不知道霍泠兒在唱什麼,但宋驤覺得她的歌聲真是好聽極了,清澈、柔軟、又婉轉,就算京裡還鳳樓的首席歌妓,也還及不上她的三、兩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聽她唱著,全然忘了自己在找她,直至歌停聲歇,他還意猶未盡地歎了一口氣。

  宋驤不怎麼優雅的歎氣提醒了霍泠兒的注意,她轉頭一望,看見宋驤穿著內衣、光著兩隻腳站在轉角的地方。

  宋驤見霍泠兒回頭看他,嚇了一跳,兩道濃眉往上一挑,用防衛性的眼神回瞪她。

  「你醒了,睡得好嗎?」霍泠兒起身走近他。

  「你在這裡做什麼?」

  「沒什麼,唱唱歌、解解悶罷了!」

  「我不是叫你沒事別出來亂晃的嗎?」宋驤冷酷的眼神望著她。

  霍泠兒一驚,想起前兩天他的確有說過,她再跑出來的話要把她鎖到柴房裡,看著他那凶巴巴的眼神,她兩腳一動立刻就要走人。

  「那我回去了。」

  霍泠兒低頭說著就要回房,但宋驤橫跨一步,高大的身軀像一座牆似的擋在霍泠兒面前,讓她嚇了一跳。

  「慢著!」宋驤說道。「昨天晚上是你把我弄到你房間去的嗎?」

  「是,怎麼了嗎?」霍泠兒抬頭看著他。

  「可是我記得明明是嫣嫣……」

  「那是我裝的。」

  「你裝的?」宋驤覺得一陣青天霹靂,他……他竟然把那個李泠兒認為是嫣嫣!「你為什麼那麼做?耍我嗎?你明知道我不喜歡有人冒充嫣嫣。」他面紅耳赤地喝道。

  「對不起,我沒有耍你的意思,也不想冒充嫣嫣,我知道你會生氣,但是,我不這麼做的話,你今天可能就要請大夫了。」宋驤望著霍泠兒,張開口想說什麼,但又沒知何言以對。的確,他昨天真的是醉到連動也沒法動,而且要不是他醉到這種地步,他也不會把她當成是李嫣嫣。

  霍泠兒見宋驤擋在她面前久久沒有反應,便向他問道:「我可以回房了嗎?」

  霍泠兒冒充李嫣嫣的行為宋驤雖然氣,但她讓他能不用在風雨中著寒受凍的好心,卻教他沒有理由再罵她;雖然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不甘願,但他也只好將身體挪開。

  「好了,你回去吧!」他說,語氣平順了許多。

  「謝謝。」霍泠兒繞過宋驤往她的房間走,但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了,你要不要也跟我一道回去?」

  「你又想搞什麼?我告訴你,你別得寸進尺。」宋驤防衛性的姿態又跑出來了。」

  霍泠兒搖搖頭,想不透為什麼這個男人老是覺得她別有企圖呢?

  「你別誤會,我只是在想……難不成你要光著腳回房?」

  宋驤猛地往自己的腳丫子看去,才發現自己竟急得忘了穿鞋就跑了出來,還有他的外衣,也還放在她房間裡。他雖然不想照著她的話做,但看著自己這副衣冠不整的樣子,想想還是跟著霍泠兒的腳步走了。

  宋驤穿上外衣,坐在霍泠兒的床上,心情難得的平靜,他看著一旁正幫他清理他那雙沾滿泥土的大鞋的霍泠兒,突然冒出一句話。

  「你不怕我嗎?」

  「咦?什麼?」霍泠兒回過頭睜大了眼望著宋驤,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不怕我嗎?」宋驤一直很在意霍泠兒的表現,這女人實在是太奇怪了,這麼多天了,她不哭也不鬧,不曉得她為什麼能這麼鎮靜?

  「我為什麼要怕你?」

  「為什麼?」宋驤一時語塞,「因為……你不覺得我很可怕嗎?尤其是……生氣的時候。」

  「也許吧!」霍泠兒擦拭著宋驤鞋上的污呢,「但是,不管是誰生起氣來都很可怕的吧!既然大家都一樣,那也就沒什麼好怕的。」

  是嗎?宋驤側著頭看著霍泠兒,無法理解她這種奇怪的論調,「那你就不怕我生起氣來,可能會對你怎麼樣嗎?」

  「我本來以為會,因為,你提到我義父時的表情真的很嚇人,但是這幾天下來,我覺得你並不是那種人,你雖然氣我,但至少沒把我趕出去。」

  「那是因為我還要拿你來換回嫣嫣。」

  「我知道,但我還是謝謝你,這種天氣還讓我留在這間屋子裡。」她低下頭,繼續擦拭他的鞋子。

  這是怎麼搞的?宋驤有點心驚,看著霍泠兒的側臉,他竟然覺得有點怦然心動。他以前老是想著李嫣嫣,從來沒有真正仔細看過這個女人一眼,其實……她長得也還挺好看的嘛!雖然不夠艷、也不夠美,但是,但是她身上有一種東西,讓人覺得很安心,那是什麼呢?那是……是溫柔,他想了好久,才想出一個可以形容的字眼。

  對!她實在是太溫柔了,溫柔得……讓他有點捨不得,好像……不該就這麼把她送回去,而是……將她留下來……

  捨不得?哈!留下來?哈!噢……不!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有這種心情?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不……不行!他愛的是嫣嫣,他需要拿她來換回嫣嫣,跟嫣嫣比起來,她一點都不重要。

  宋驤拚命說服自己,想要驅走那已經在他心中開始萌芽的一點微妙的感覺。

  「宋公子。」霍泠兒停下手上的動作叫他。

  「什麼?」他回過神來。

  「求求你,我雨停了就會走,但是請你不要把我送回去,要不然我義父在鄂州城的面子會掛不住……」

  聽到霍泠兒又提起這件事,宋驤的臉色沉了下來,但他並沒有像以前一樣生氣,只是默默地走到霍泠兒身旁。

  「不可能。」他說,拿起她手上的鞋子穿上,「我要嫣嫣。」那是他離去時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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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7:57:03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這天晚上,宋驤徹夜難眠,其實這兩天他都是這樣,他總是會想起李嫣嫣,想起她在他十三歲那年,怯怯地躲在她娘身後看著他的模樣,以及他們全家要離去時,所給他那一輩子也沒有再見過的燦爛笑容,那笑容是那麼地美、那麼地令人難忘……

  過去的美好回憶一幕幕在他腦海中翻閱,但跟過去不同的是,偶爾,在回憶場景交替的中段,會插進一個女人的身影,一個叫李泠兒的女人,她那很淡、很淡的身影。

  對他而言,這並不構成任何困擾,因為他確信自己愛的是李嫣嫣;可是他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這讓他有些困惑。

  長夜漫漫,可是宋驤睜著眼,在他自個兒的房間裡一坐就坐到天明,他聽到窗外雨聲仍然不斷,心裡煩得要死,伸了伸僵硬的身體,走出房門想透透氣,卻在轉角的地方和趙癡撞個滿懷。

  「哎呀!你小點兒心嘛!」趙癡彎身撿起掉了一地的書。

  「你的書打哪兒來的?」

  「你書房裡拿的啊!怎樣,借看一下都不行啊?」趙癡抱著書、揮著他的折扇。

  宋驤看了趙癡一眼,「看完了拿回去放。」

  宋驤只淡淡說了一聲,然後繞過趙癡就要走,卻被趙癡又一把拉回來。

  「喂喂……你等一下嘛!下雨天很無聊,我看你也挺煩的,乾脆跟我到李泠兒那裡聊聊天怎麼樣?」趙癡想藉此增進兩人的感情。

  「想聊你自己去聊,我沒那個心情。」

  宋驤說完跨大步就走了。

  「哼!沒事端什麼架子嘛!」

  趙癡對宋驤的背影哼了一聲,也不理他,逕自走進霍泠兒的房間坐下。

  「王爺千歲。」霍泠兒見是趙癡,恭敬的對他一福。

  「免了、免了,不是跟你說不用多禮了嗎?來,坐吧!跟我聊聊天,雨這麼一直地下,我都快無聊死了。」趙癡把手上揣著的書往桌上一放。

  「咦?是春秋和《史記》……王爺,您從哪裡找來的?」霍泠兒瞥見趙癡放在桌上的書,發現有好幾本都是她愛看的。

  「從宋驤那傢伙的書房翻來的啊!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買的?怎麼?你也看這些書啊?」趙癡驚訝問道。

  「是啊!像史記,我最愛看了。」霍泠兒興奮地摸著書本,過了大半個月苦悶、無聊的日子,見到像是老朋友一般的書本,她真是萬分高興。

  「真難得,女孩子也愛看史書。」趙癡對霍泠兒嘖嘖稱奇,想到自己那些個妹妹,詩詞歌賦還算可以,可一碰到這種書就好像要了她們的命似的。「這樣好了,這些書就留下來給你看吧!」

  「真的嗎?謝王爺!」霍泠兒高興地捧著書本,露出了許久未見的微笑。

  「對了,李三昆怎麼會收你做義女?像他那種身份的人應該不會隨隨便便收人做義女呀?而且……你的爹娘……」趙癡對霍泠兒的身世甚感好奇。

  「其實……我本姓霍,我娘在我小時候就過世了,我是我爹一手帶大的。家父的名字是霍峰,之前當過御史。」

  「霍峰?」聽到霍峰這個名字,趙癡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大叫了一聲,「啊!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我父王駕崩前半年發生的事吧!那時好像發生黨爭的樣子,鬧了好一陣子,後來是孫蒯得勢,有不少人因此被降官,據說,那時有個御史在事情底定後還不斷據理力爭,後來就被削官免職了。」

  提到黨爭,霍泠兒便想起了過去的事,那是一段令人心痛的回憶。

  「嗯!的確是這樣,我爹被免職之後,我們就搬回長森縣住,日子雖然清苦,但倒也還好,可是我爹卻因為那次黨爭抑鬱難伸,兩年前生了一場大病就病逝了,臨終前,他將我托付給我表姨父李三昆,我爹過去了以後,我就搬到鄂州城表姨父那兒去住。

  「前一陣子,宋驤公子突然來拜訪我表姨父,說十年前我表姨父曾答應他要將嫣嫣嫁給他,所以前來提親,但嫣嫣早些時就已經許給王家了,我表姨父既不敢跟王家毀婚、又不願不信守承諾,所以來和我商量,我瞭解我表姨父的苦處,才讓他收我為義女、然後嫁到這裡來。」

  趙癡很替眼前的這個女孩擔心,霍泠兒說得雖然平淡,但他感覺得出,她的話語裡充滿著無可奈何的愁緒。

  「原來是這樣,可是,只因為這樣你就答應李三昆代替李嫣嫣嫁過來,你難道沒有想過,這樣可能會對你的未來很不利嗎?比如……就像現在這樣……」

  「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我受恩於我表姨父,他遇到這樣的事情我理當幫忙,況且王爺您也應該曉得,王家……是得罪不得的……」

  霍泠兒之所以會答應李代桃僵的最大原因也是因為這樣,因為得罪權貴的後果,她跟她爹可是深刻地嘗過了。

  「這……也是啦!」霍泠兒既然提到這種事情,趙癡也莫可奈何,因為現實的世界就是這麼殘酷,「哦!對了,未來你有什麼打算?我的話宋驤那傢伙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我也不曉得……」霍泠兒輕輕歎了一口氣,「我昨天求過他別把我送回去,讓我一個人走,他還是不肯。」

  「一個人走?這萬萬不可,你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頭怎麼過活?不行、不行!」趙癡揮著的紙扇直搖頭。

  「這也沒辦法,我不想被送回去,可是待在這裡他又不高興,我想只有我走這個辦法了,等雨停之後,我想我就偷偷消失好了。」

  「不!你千萬不能這麼做,你想如果你走了,李嫣嫣的事怎麼辦?他遲早會知道的,你這一走,後果會怎麼樣,你應該也想得出來。」

  霍泠兒摸著書本沉思著。的確,她要是走了,而他又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真相,那他不是會衝到李府去大鬧一場,就是跑到王家要人,而不管哪一種都是危險的事。

  趙癡玩弄著手上的折扇,「原本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解決,只是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很難。」

  「王爺想到什麼辦法?不知道泠兒有沒有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只要事情能夠解決,再難我也會做。」

  「你願意那是很好,只是恐怕不容易,你想……你能讓宋驤喜歡上你嗎?」

  「這……」霍泠兒沉吟著,頹喪地低下頭,「好像是不可能。」

  「所以我說很難吧!唉!宋驤這人其實是不壞啦!雖然他既衝動、又魯莽,而且沒耐性、又笨了些,不過他倒滿體貼人的,只要……呃……是他喜歡的人的話。

  「我本來想他要是能真心接受你,那李嫣嫣的事就等於解決了,而你呢!也可以安定下來,不用再擔心你義父那邊會怎麼樣;可是,那天我才跟他提個兩句,他就竟然氣跑了,那個死王八蛋,幹嘛對那個李嫣嫣那麼死心眼呢?天底下又不是沒別的女人,真是……」

  「不過,專情……也是他的優點吧!對女人來說……」

  「什麼?啊!是、是優點,哈哈哈……」趙癡放鬆氣氛似的放聲大笑,但心裡頭對霍泠兒卻又更加同情。

  唉!男人的專情也許對其他女人好,可是,對她而言卻是傷害呀!

  「小姐,這樣好嗎?萬一被姑爺發現了……」如意皺著眉頭看著正要走出房門的霍泠兒。

  「沒關係,我去去就回來。」霍泠兒輕聲地說。

  「那如意陪您好了。」

  「不!你得留在這兒,萬一有誰來,你就說我睡了,別讓人來吵我,知道嗎?」霍泠兒說完關上房門,手裡拿著趙癡給她的那幾本書,躡手躡腳地往前院的方向去了。

  自從上次的事情發生後,宋驤對她的態度開始有一點好轉;除了前院一些地方還是不准她去外,後院她住的地方附近,他倒是不反對讓她到處走走,只是這陰沉沉的下雨天,到處一片霧的,即使可以走走晃晃,也沒多大樂趣,所以,她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待在房裡,看著趙癡給的幾本書打發時間,但是寥寥數本書,她飢渴地啃不到兩天就看完了,無聊的日子又重新開始。

  她本來想請趙癡替她再換幾本來的,但是找不到他人,她掙扎了一下午,決定晚上等屋裡的人都睡了,再上宋驤的書房偷換幾本來看。

  她摸黑摸索著,照著如意告訴她的方向走,就在接近書房時,她發現裡頭有亮光,還有人聲。「頭兒,你這裡好像怪怪的耶?」

  「有嗎?我算了兩次……」

  書房內有兩個人在對話,她聽出其中一個人是宋驤,於是好奇地從窗縫旁往內看,發現裡頭竟然是宋驤拿著算盤在算帳,一旁還有一個臉上有明顯刀疤的男人拿著筆在記東西,他們不時抓頭、不時咬筆,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霍泠兒看到宋驤在房內,知道是換不成書了,輕輕移動腳步就要往回走,但她才沒走幾步,後頭就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然後她覺得手臂一麻,整個人就被壓倒在地上。

  「啊……」霍泠兒失聲大叫,覺得自己的手快被扭斷了。

  「是你?」宋驤蹲在地上驚訝地叫出聲,剛才他瞥見窗外似乎有人影晃動,還以為是哪個小偷這麼大膽,敢上他家偷東西,沒想到被他壓在地上的不是小偷,竟然是霍泠兒,「你想幹嘛?」他放開手。

  「我……我是來還……書的……」霍泠兒握著右臂,痛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書?」宋驤這才發現地上散了好幾本書,看起來有些眼熟,好像是他前陣子才買回來的,「你拿我的書幹嘛?」

  「不是我拿的,是王爺……拿來借我看的……」霍泠兒掙扎著坐起。

  「要還書叫如意還就好了,幹嘛半夜三更這樣偷偷摸摸地跑來?」

  「因……因為我還想……」

  就在她想解釋時,書房裡的另一個人跑出來。

  「頭兒、頭兒!那個茶甕的『甕』字怎麼寫?」刀疤陸老六一手拿著筆,一手拿著帳本跑來了。

  「甕?」宋驤站起來,「我看看,嗯……這個甕嘛……」宋驤拿著筆對著帳本,平空描畫,就是忘了『甕』字怎麼寫。

  霍泠兒坐在地上抬頭看,發現宋驤對著帳本拿著筆,面紅耳赤地,眉頭都快揪成一團了,於是整整衣服站起,對宋驤說:「我來寫吧!」

  「咦?你會寫字?」宋驤訝異地望著霍泠兒。

  「當然會。」

  宋驤看看帳本,又看看霍泠兒,搔著頭想了想,把手上的帳本和筆交給她。

  「那你寫吧!」

  霍泠兒接過帳長一瞧,差點沒笑出來,上頭的字像鬼畫符似的,更不用說有一大堆的錯字了。她搖搖頭,在一個很醜的「茶」字下面加了個端正的「甕」字。

  「哇!這麼難的字都會寫,而有……好漂亮的字喔!大嫂。」陸老六以欽羨的語氣叫道,但隨即摀住自己的嘴;他一時不小心,大嫂這兩個字叫得太順口了,這可是犯了他頭兒的大忌。陸老六慌張地轉頭看宋驤,然後鬆了一口氣,好在宋驤沒什麼反應,只是低頭一直看著霍泠兒遞給他的帳本。

  「你……」宋驤望著霍泠兒,神情有點怪異。

  「我?我怎麼了嗎?」

  「你會不會用算盤?」

  「算盤?會啊!」

  「那……」宋驤的表情更奇怪了,他握著拳頭,額上滲出汗水,眼睛一下往四周看,一下又往霍泠兒臉上看,感覺上好像很緊張,「那你……能不能教我,我不太會……」

  「耶——」陸老六當場大叫,驚訝得倒退三步。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從來不求人的宋驤竟然會請他最討厭的女人教他東西?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嗎?

  宋驤瞪了陸老六一眼,然後順過頭來,以期待的眼神望著霍泠兒。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會向她提出這種要求,只是他很自然而然地就……而且他直覺她會幫他。

  「教?可……可以啊!」霍泠兒嚇了好大一跳,宋驤竟然要她教他用算盤?這下她還真覺得有那麼點受寵若驚哪!

  宋驤領著霍泠兒匆匆回到書房,立刻將他剛才在算的帳冊和算盤放到她面前的桌上。

  「我算了好幾次,可是好像都不太對。」

  霍泠兒翻開帳冊,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她真不敢相信一個做生意的人,帳竟然會記得這麼爛,她才不過翻了兩三頁,裡頭的錯誤恐怕就有不下十項,糟糕的情況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

  「以前都是我娘在記帳的,但是她這兩個月身子不太好,我就沒再讓她做這種費神的工作了,可是我腦子不好,又不太會用算盤,這些帳我怎麼算就是怪怪的。」

  「嗯……你知道算盤上這些珠子是代表什麼意思嗎?」

  「大概知道。」

  「那好,不過我再從頭教一遍好了。」霍泠兒搖了搖算盤,將珠子弄整齊,「下面的這些珠子一個是代表『一』,上面的珠子一個是代表『五』、一個是代表……」

  霍泠兒仔細地教了宋驤算盤上珠子的用法,然後又實際演練了幾遍給他看,然後讓他自己練習,並在旁邊指正錯誤。不知道是老師教得好還是學生努力學,過了不到半個時辰,他把基本的運算都給弄懂了。

  「一兩五錢加上三兩六錢等於……五兩一錢……啊!我會算了!」

  宋驤認真地地撥動算盤上的珠子,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笑容,可是在他身旁翻著其他帳冊的霍泠兒臉色卻越來越凝重。

  「這兩個月,家裡的錢是不是有短少?」霍泠兒拿著帳冊問道。

  「呃!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有,昨天對帳,家裡好像少了……」

  「少了十二兩。」陸老六在一旁答腔。

  「這就對了。」霍泠兒將帳冊放到桌上指給他看,「這是上個月的帳本,你看,這裡有名目卻沒有數目,這邊是有數目卻沒有名目,而且……你好像有好幾批貨給了訂金卻還沒去拿,還有這邊、這邊、和那邊都算錯了,難怪帳會不對。」

  宋驤看著一塌糊塗的帳冊,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他看貨和買賣的能力還可以,可是對金錢和帳目卻沒什麼概念,以前有他娘幫著,帳目還算清楚,可是他現在自己弄,卻搞得人仰馬翻,還出了一大堆錯。

  霍泠兒看著低頭不語的宋驤,歎了一口氣,拿起帳冊和算盤,在他身側坐下。

  「我來吧!還好只是兩個月的帳,應該很快就可以弄好,其他一些不清楚的地方查一查交貨紀錄,應該也可以弄清楚。」「真……真的嗎?你願意幫我……」

  宋驤望著霍泠兒,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激。糊塗帳記到現在都有兩個多月了,再不想辦法解決,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關門大吉,而他說什麼也不願讓有病在身的老母再為這些事操心,可是自己和兄弟、夥計們卻都沒一個人行,正在山窮水盡疑無路,他煩惱得快炸破頭時,霍泠兒竟然說要幫他,這簡直就跟天神一樣。

  「嗯,我幫你做,給我兩本新的帳本,我重新做一遍。」

  宋驤很快便拿來新的帳冊、一邊幫霍泠兒磨墨,一邊在旁看她怎麼作帳,而陸老六則幫她找她所要的資料。就這麼算著、記著,不知不覺已經雞鳴天曉。

  霍泠兒在帳本上記完最後一筆後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她捶捶自己的肩膀,將嶄新的帳冊交給宋驤,宋驤手捧著帳冊,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頭兒,你看,大……呃!不是,我是說李姑娘好能幹喔!這個帳……做得好棒喔!」

  陸老冰望著宋驤手上那本井然有序、整齊清潔地幾乎會發出光芒的新帳冊嘖嘖讚歎,他想就算是精於家計和帳冊事務的宋老夫人,大概也很難做到這樣。

  宋驤百分之兩百同意陸老六的話,這帳,做得實在是太完美了。

  他低頭看著帳冊,心裡突然湧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他這輩子從沒有這麼感激過一個人,可是他現在好感謝、好感謝霍泠兒。他緊握著手上的帳冊,抬起頭,很真誠地對她說:「謝謝!」

  雖然只是簡單的兩個字,但霍泠兒知道宋驤是真心地感謝她;她望著他,欣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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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趙癡打著呵欠走在後院的走廊上,他前天受建康知府之邀,到他家看戲聽歌、順道還打了幾圈麻將,混了一天多,覺得沒啥趣味,今天一早便回來,想去看看霍泠兒,可他才走到門口便看傻了眼。

  哇哩咧……有……有沒有搞錯啊?宋驤……宋驤竟然會坐在她房間裡!他迅速躲到門旁,仔細聽了聽裡頭的對話和聲音,被嚇了一大跳。

  不會吧!老天,她在教他算盤!

  他又趴著牆,伸出半個頭悄悄地往裡頭看,哇靠!不得了,宋驤怎麼可能這麼認真呢?那個大老粗除了練武以外,從沒對什麼事這麼認真過呀!

  「王爺,您在做什麼?」

  如意端著茶盤站在趙癡後頭,把他嚇了一跳,一個沒站穩就往房裡栽,他站穩了身子抬起頭,發現宋驤和霍泠兒四隻眼睛驚訝地直盯著他瞧。

  「哈……哈哈!沒事,我只是閒著無聊來晃晃,泠兒妹子,你身體好些了嗎?」趙癡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房內走了一圈。

  「托王爺的福,都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趙癡看了宋驤一眼,隨即又別過頭去,「嗯……沒事了,那我回去了。」

  「王爺不一起喝杯茶嗎?」霍泠兒問道,招呼如意沏茶。

  「不了、不了,我才喝過,對了,你們家如意待會兒借我一下,雨墨幫我到知府家拿東西不在。好啦!就這樣了,我走了。」趙癡說完,揮著他的折扇,姿態瀟灑地出門去了。

  趙癡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把房間裡的三個人弄得莫名其妙。

  「他到底來幹嘛呀?」宋驤望著敞開的門口問道。

  霍泠兒搖了搖頭,「不知道。」

  不一會兒,如意離開霍泠兒的房間,照著趙癡的話要去找他,但才走沒多遠,半路就被他給攔住了。

  「噓——」趙癡把如意拖到一旁的牆腳,他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後,才小聲問她,「宋驤和你們小姐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昨天就這樣啦!姑爺學算盤學得很認真哩!而且對小姐好很多喔!」

  對霍泠兒的態度好很多?這可真是天下奇聞,怎麼他才兩天不在,事情就變成這樣,可惡!

  他不該跑出去玩的,一些精彩的鏡頭都沒看到。

  「那在這之前,你們家小姐或是你們家姑爺有沒有發生什麼事?」趙癡又接著問。

  「發生什麼事?嗯……只有我們家小姐前天晚上跑去書房,然後……然後到天亮才回來。」

  「天亮?」趙癡眼睛發亮了,「你們家小姐到底去做什麼?」

  「我也不清楚,聽陸老六說好像是去記帳。」

  「陸老六知道?好,我去找他,你四處晃晃再回去,你們家小姐問你幹嘛去了,就說是幫我整理東西,我問你的話千萬不能跟任何人提起,知道嗎?好,我走了。」

  趙癡撇下如意,飛也似的殺到陸老六面前,詢問他前天晚上的事。

  既然是王爺問的,陸老六當然一十一五的照實說出,甚至還比手畫腳地將當時的情況繪聲繪影地全盤演出。

  陸老六說得口沫橫飛,趙癡則是聽著聽著開始竊笑起來,然後他越笑越大聲,最後簡直是狂笑。

  「王爺,您在笑什麼?」陸老六看趙癡笑得快瘋了,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地問他。

  「哈哈哈……」趙癡稍微停止了笑聲,「這……實在是太好笑了,陸老六,我跟你講,你們家頭兒從現在開始就要倒大霉了!」

  一天清早,宋驤懷裡揣著幾本字帖和一疊紙,左手拿了個硯台、右手手裡抓了一隻墨條和幾枝筆,朝著霍泠兒的房間走去。

  「李姑娘。」他在門外叫。最近他比較有禮貌,不會再「你」啊「喂」地稱呼霍泠兒了。

  如意進來接他進房間,可他在房間裡卻看不到霍泠兒。

  「小姐不在。」如意說著,一邊將才沏好的茶放到桌上。她看宋驤在房間裡四處張望,知道他是在找她家小姐。

  「咦?她去哪裡了?」

  「說是到花園走走,您要不要等一下,小姐大概就快回來了。」

  「不用了,我去找她。」宋驤決定自己去找她,不知道怎麼搞的,看到她沒在屋裡頭,覺得心裡有點慌慌的。

  宋驤照著自己的感覺,很自然地往後門的地方走,那是他上次聽到霍泠兒歌聲的地方,果不其然,瀟瀟雨聲中,他聽到了她的歌聲從邊院轉角的地方遠遠地傳來。

  一年春事都來幾?早過了、三分二。

  綠暗紅希渾可事,綠楊庭院,暖風簾幕,有個人憔悴。

  買花醉酒長安市,又爭似,家山見桃李?

  不枉春吹客淚,想思難表,魂夢無據,唯有歸來是。

  歐陽修這厥抒發思鄉情愁的「青玉案」,自她口中唱出來真是無比的真摯感人,鄉愁濃濃的味道迴盪在她吟唱的聲音裡,就連並非異鄉遊子的宋驤聽起來也覺得一陣心酸。

  當她吟到「不枉春風吹客淚」時,靈秀的眼中竟不自覺的溢出了水光。

  「你在哭嗎?」

  聽到宋驤的聲音,霍泠兒趕緊拭去眼中滲出的淚水,轉過頭對他微笑。

  「沒有,只是風沙吹進眼睛裡罷了。」

  雖然霍泠兒這樣說,但宋驤仍然不大相信,她歌聲裡的感情太真切了,若不是真有什麼思緒,是不可能唱出這樣的聲音的,而霍泠兒語終時眼角的淚光更是讓他擔心,不知道為什麼,這讓他的心裡一陣揪緊。

  「是嗎?可是我剛才明明看見……」

  「啊!你手上拿這些東西幹什麼呀?」霍泠兒不想多談,趕緊轉移話題。

  「這個嗎?」宋驤舉起握著文房四寶的雙手,「哦!我想請你教我寫字,可以嗎?」

  宋驤的請求讓霍泠兒小小地吃驚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不過……你為什麼會突然想學寫字?」她很好奇。

  「這個……我發現不多學點字,好像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做,所以,我想請你從今天起教我寫字。我想你連『甕』那麼難的字都會寫,應該認得很多字……那個算盤的用法我已經會了,所以晚上我自己練習就行了。」宋驤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學寫字這種事情,他大可以求助於無聊的快發霉的趙癡,他看到好兄弟這麼認真也一定很高興,可是……他怎麼想還是寧願讓霍泠兒教他。

  「這樣啊!可以呀!而且你東西都帶來了,那我們就趕快回去學吧!」

  霍泠兒隨著宋驤走回她的房間,可是走著走著,宋驤突然停下了腳步。

  「你剛剛真的在哭吧?」他說,但沒有回過頭。

  「不!我只是……」霍泠兒也停下腳步,只說了幾個字就沉默下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事傷心,嗯……也許我大概知道……」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宋驤對先前他對霍泠兒所做的事感到很歉疚,也對他不得不把她送回去感到很不安,他想她應該也是為了這些事在難過。

  「我不會再恐嚇你、也不會再對你惡言相向,可是,有些事你也知道我實在是沒辦法、有些事我又……總之,如果有我能做得到的,你儘管開口,我希望在你的這段時間裡能夠快樂些,而不是這樣獨自一人傷心……」宋驤對她說,可就是不敢回頭看她,他怕會再看到她的眼淚,而他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宋驤說完話,默默地又往前走。霍泠兒低頭跟著他,一樣不發一語。

  複雜的情緒紛亂在霍泠兒心裡,揉成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她的胸口脹脹地,好像有什麼東西塞住了,而才收起的淚水,也在瞬間幾乎要滿溢出來。

  也許有一點難過、也有一點無奈、甚至……還有一點感動,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反正……啊!這耐人尋味的感覺啊……

  這雨真是有夠離譜,一下就下了十天多,原本應該要急得跳腳的宋驤,這會兒卻平靜得有點反常,他坐在他的房間裡,很認真地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霍泠兒的去留。

  本來因為李嫣嫣的事,他對霍泠兒一直沒有好感,甚至可以說討厭她,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覺得她沒那麼討厭了,反而……看到她時心情平穩得多。

  為了盡早把處理帳目的事情學會,這幾天他總會上她那兒去,問她一些帳務上的事情,然後讓她教他算盤,順便也帶幾本書去給她看;在這種時候,他的心情總會莫名其妙地感到愉快。

  當然,他不認為自己這樣是喜歡上霍泠兒,因為,他覺得自己愛的應該還是李嫣嫣,雖然他最近比較沒那麼想她,而且偶爾還會把她給忘了。但是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霍泠兒在他心中卻逐漸凝成一股不可或缺的感覺,跟她相處,會有一種讓他穩定的感覺。他知道他需要拿她換回李嫣嫣,可是,他沒有辦法漠視自己心裡面的感覺,他需要霍泠兒待在他身旁。

  可是,該怎麼做呢?在他身上從沒發生過這種兩難的事,因為他向來就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事情總是決定了就去做,做了就不會再後悔;而且他也不是個貪心的人,他知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是霍泠兒卻讓他壞了他處事的法則。

  雨,不一定什麼時候會停,如果照他先前決定的,雨一停,霍泠兒就得立刻走人,可是,他還沒想到要怎麼解決這件事啊!

  唉!怎麼會這樣,這種心情真是煩死人了。

  「喂!宋驤,你在不在?」

  就在宋驤抓著頭煩惱時,趙癡敲了敲門就進來了,在他面前大咧咧地坐下。

  「怎麼?今天沒去學算盤啊!」趙癡悠閒地揮動手中的折扇。

  「學得差不多了,現在在學寫字。」

  「哎喲!真難得,你這種粗線條的人也會去學寫字,我記得你不愛看書的不是嗎?」

  「沒辦法,不多學點字沒辦法把帳記好……唉!對了,你能不能幫我一件事?」

  宋驤突然想到趙癡書讀得多,頭腦比較好,也許可以幫他想出個什麼好辦法來。

  「啥事?」

  「你能不能幫我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幫我解決那個李泠兒的事?」

  「她的什麼事?」

  「我看雨再下幾天就要停了,雨一停她就得回去,可是我覺得你說得對,就這樣把她送回去,她實在太可憐了,所以我想……」

  「喔——」宋驤還沒說完,趙癡就把話打斷了,「這件事啊!我早就幫你想好了。」

  「想……想好了?」宋驤有點喜出望外。

  「對啊!咱們是好兄弟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我都幫你想好了。你還算有進步,至少開始懂得要憐香惜玉,只是再怎麼樣,你要李嫣嫣的話,李泠兒終究是個麻煩,不過沒關係,這個麻煩我幫你扛了。」趙癡拍著胸脯說道。

  「扛?怎麼扛?」

  「你不喜歡李泠兒,她也不想就這麼被你送回去,所以呢!你把她交給我,由我來娶她。」

  「你……你娶她?」宋驤張大了嘴,望著正瀟灑揮動折扇的趙癡。

  「是啊!像她這樣端莊賢淑、有才又有德的女子已不多見,我滿喜歡的,我娶了她,這樣她的名節就保住了;然後你就去跟李三昆說轎子抬錯了,抬到我家去了,是我娶了她,你再光明正大的跟他換娶李嫣嫣不就得了。」趙癡看著宋驤錯愕的表情,心裡十分爽快。

  「不行!你不能娶她。」宋驤板起臉,鄭重地對趙癡說。

  「為什麼?這是最好的辦法啊!你輕鬆、她高興、我免費得一個好老婆,這樣皆大歡喜啊!」

  「因為……反正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聽了趙癡的辦法,宋驤一點也輕鬆不起來,反而覺得一股火氣正在往上冒。

  這傢伙真是個思考簡單的生物,這麼離譜的辦法他也能認真。看著宋驤的脾氣逐漸暴躁,趙癡掩在他折扇後的嘴不禁吃吃地偷笑。

  別看他這幾天好像無所事事的樣子,其實,宋驤一舉一動了全看在眼裡,況且又從陸老六那兒挖到了不少內幕消息,這下,他可以十分確定宋驤開始對霍泠兒有了相當的好感。

  有了好感就好辦事,他只要不斷突顯霍泠兒的重要,然後加重宋驤的危機感,催速他對霍泠兒感情的加速增進,照宋驤那個笨蛋的個性,應該很快就會對霍泠兒認真,到時候他只要再略施小計,想辦法讓兩人生米煮成熟飯,那就天下太平了。趙癡現在的作法,就是在加重宋驤的危機感,讓他正視霍泠兒的存在。為他製造一個情敵的確是個不錯的法子,看樣子成效還不錯,那傢伙開始擔心了。

  「你也真奇怪,你又不喜歡她,她怎麼樣你本來就不怎麼在意的不是嗎?如果你是可憐她,那她嫁給我不正好,風風光光地做個王妃,就不可憐啦!」趙癡繼續火上加油,「而且,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乾脆了?之前不是斬釘截鐵地說無論如何都要把她送回去的嗎?怎麼這會兒又變卦了?

  「唉!你不懂啦!我……」宋驤想跟趙癡解釋,可是,他就是不知道該怎麼把他的感覺說清楚,「喂!反正你再想別的辦法,這樣不行啦!」

  「哼!真是……之前跟你說的辦法你不聽,現在我想的你又不要,那我沒轍了。」趙癡白了宋驤一眼,逕自轉過頭去。

  「唉!」再想想嘛!我好煩!」

  「不要!」趙癡斬釘截鐵地拒絕,他站起來,對宋驤說道,「本王的腦子要想的事情可多了,懶得再理你這毛坑裡的石頭,再——見——」趙癡用鼻孔出氣,哼了一聲,收起折扇就走了。

  「喂!你別走,幫我想想啊!喂……」

  宋驤趕忙起身要去追趙癡,但趙癡跑得比什麼都快,一溜煙就不見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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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怎麼了?怎麼不寫了?」

  霍泠兒正看著宋驤帶來的書,眼角餘光一瞥,卻發現在她對面習字的宋驤停下了筆。

  「我的手好酸喔!」宋驤皺著眉頭看著捏在自己右手的筆上,「我練武拿那些個刀槍棍棒的都比這筆重,可是,為什麼我寫不了多久就手酸了呢?」

  「那是因為你拿筆的姿勢不正確。」霍泠兒放下書本,微笑著走到宋驤後側,拿起另一支筆,示範給他看,「你看,要像這樣。」

  宋驤很努力地想做得跟霍泠兒一樣,可是他怎麼弄就是不對勁。

  霍泠兒看著宋驤搖了搖頭,放下筆,伸手去幫他調整他的手指。

  「你的手指要分開些,這樣你的手腕比較好活動,而且筆不是刀劍,你沒必要那麼用力的拿,放輕鬆點,這樣會好得多。」

  霍泠兒輕柔的聲音就在宋驤耳邊響起,是那麼地好聽,讓他心裡不覺一陣怦然;她的手指纖細而修長,輕輕觸摸著他的手,那感覺好奇特,他粗糙的手突然變得好敏感,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她手指上皮膚的柔嫩與細緻。

  而她……她就站在他身旁,那麼地近,近到連她身上的體溫他都可以感覺得到;他覺得他開始發熱,心跳得好快……

  「對,這樣就可以了……哎呀!你是怎麼了?」霍泠兒轉過頭去看宋驤,卻發現他整張臉從額頭紅到脖子,神色有點恍惚,「不會是發燒了吧!這種天氣……」

  「我!我沒事。」

  霍泠兒伸手要去摸宋驤的額頭,卻被宋驤一把抓住了,他握著她柔弱無骨的手,直到霍泠兒整張臉都紅了,他才想到要放開她。

  霍泠兒羞紅了臉別過頭去,撫摸著方才被宋驤握在手裡的右手;好熱……她覺得手心在發燙,可是,這次一點也不痛。

  之後,整個房間的空氣好像凝結了,兩個人待在原地,沉默了好久。

  「抱……抱歉……」宋驤首先開口說話了。

  「什麼?啊!沒……沒關係,你是不小心的……」霍泠兒回過頭來,對他淺淺一笑。

  「不是剛才的事,我是說以前……」

  「以前?」

  「是啊?以前我那樣對待你,真是抱歉……」這句話他早些天就想跟霍泠兒說了,自從他覺得她不討厭後,就覺得自己先前對她做的事簡直是粗魯得過分,跟個野人一樣。

  「那些事啊……你會那樣也是有原因的,就算了吧!」霍泠兒理了理衣服,走到床沿坐下。

  「你不覺得委屈嗎?」

  「委屈?也許吧!?她淡淡地說,看著窗外迷的雨景,可是,光覺得委屈又過不了日子,還不如想辦法讓自己快樂些。看著霍泠兒的側臉,宋驤突然覺得自己心裡一陣疼惜。

  「你……不想回去,對不對?」他問。

  「啊!對,你肯答應了嗎?你放心,我不會再麻煩你多久,等雨一停我就……」霍泠兒走到宋驤跟前,雀躍萬分,她本來想跟他說等雨一停她就會自己走,可是一想到李嫣嫣的事還沒解決,她立刻住口。想起前陣子趙癡跟她說的辦法,於是她紅著一張臉,硬著頭皮改口對他說:「呃……不!那個……我是說……我沒嫣嫣那麼漂亮,可是,我想我應該會是個好妻子,所以你有沒有可能……就這樣把我留下來……」

  「啪嚓!」宋驤手上的筆掉了。

  他嚇壞了,吃驚地望著霍泠兒,不敢相信剛才的話是出自於她口中。這不等於要他真的承認她嗎?她以前再怎麼樣也不會這樣的呀!連稱呼他都還叫宋公子呢!可是現在為什麼她會突然這樣說?

  雖然他滿肚子疑問,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真的差點就脫口而出答應了。

  「嗯……這件事……」

  宋驤慌亂地拾起地上的毛筆把它放在硯上架好,心裡頭七上八下的,心臟猛跳個不停。聽著霍泠兒說出這麼奇怪的話,他非但沒有生氣,竟然還覺得有點……高興。

  他到底是怎麼了?這是第一次,他覺得霍泠兒比李嫣嫣重要。

  「咳!嗯……」

  就在尷尬的情況下,房門外頭傳來了不大自然的咳嗽聲,宋驤和霍泠兒兩人不約而同地朝門口望去,看到趙癡就站在那兒,頭頂金冠、身著紫服、腰束白玉帶,全身上下的行頭都是新的。

  「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辦嗎?穿得這麼誇張。」宋驤看著趙癡,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你管我,我爽不行嗎?」

  趙癡白了宋驤一眼,走進門卻又笑嘻嘻的說:「我說泠兒妹子,你近來如何啊?」他對霍泠兒露出一派風流瀟灑的微笑。

  「我很好,王爺……王爺有事嗎?」霍泠兒帶著生硬的笑容答道。趙癡過分親切的舉動讓她覺得亂詭異一把的。

  宋驤看到趙癡的笑容,臉都快綠了,他在京裡泡那些個名伶歌妓都用這種表情。

  「喂!你沒事跑來這裡做什麼?江知府不是又邀你去他家?你怎麼還不去?」宋驤沒好氣地說道。

  趙癡看著宋驤的反應,心裡都快樂死了。死宋驤,你還不快點認李泠兒是你老婆,看我待會兒怎麼整你。

  趙癡把玩著手上的折扇,一臉不耐煩地說道:「他那裡無聊死了,誰還想再去啊!倒不如來看看我的好泠兒。」

  「『你的』……『好泠兒?」宋驤重複著趙癡的話,覺得有點想揍人。

  什麼你的、我的,李泠兒本來就是……不是任何人的。

  想到自己好像也沒什麼立場說話,宋驤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沮喪。

  「對了,泠兒,我這裡有樣東西給你。」

  趙癡說完話,執起霍泠兒的手,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透體碧翠的玉鐲就套上。

  看著這一幕,宋驤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這傢伙真把李泠兒當成京裡的那些名妓了嗎?連送東西的手法都一樣。

  「你、你、你,你不能這樣,她跟那些女人不一樣。」宋驤氣急敗壞地要上前阻止。

  「什麼一樣不一樣的?我疼我的泠兒妹子,買點東西給她又怎樣,你管得著嗎?對吧?泠兒。」

  「王爺,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您還是拿回去吧……」

  霍泠兒說著就要取下手上的鐲子,趙癡卻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動作。

  「喲!好妹妹,我送人的東西可是沒人敢退的喔!而且,這還只不過是見面禮,好東西才在後頭呢!來人!抬進來。」

  趙癡一吆喝,他的侍從們立刻從外頭陸陸續續地搬來一堆東西,有新衣、有字畫、有古董、還有一些首飾花鈿,最後還外帶一隻鳥,霍泠兒不算大的房間立刻被堆滿了。

  「王爺,這麼多東西,您是……」

  即使是像霍泠兒這樣沉靜穩重的人,看著突然間冒出來一屋子的東西,也覺得有點手足無措了,而且,趙癡為什麼要送她這些東西,她是一點兒也想不透。

  「唉!你看你這間屋子,除了桌子、椅子、床之外,什麼都沒有,怪寒酸的,前幾日子王知府送了我好些東西,我看有你這兒能用的就全給你搬來了;還有,我是不知道你義父給了你多少嫁妝啦!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穿的衣服老是這幾件,也沒什麼首飾,我就順便給你帶了一些來;還有……」趙癡舉起鳥籠,「這鳥叫赤眼金翎,叫聲好聽得很,你的『好哥哥』看你老待在這裡也挺無聊的,剛好可以給你解解悶,就給你拿來了。」

  「王爺,這些東西您還是收回去吧!我……我不需要。」

  「好妹妹,你就收著吧!反正又不花你『好哥哥』什麼錢,對了,你有空的話別陪這愣小子了,反正他多識幾個字也沒什麼用,學習力又差,只會累著你罷了,不如多陪陪『好哥哥』我,咱們可以吟吟詩、論論書,總好過現在這種無聊的日子。」趙癡東一句『好哥哥』,西一句『好哥哥』,叫得親熱得很。

  「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教我讀書識字哪裡不好了?」宋驤貼在趙癡面前瞪著他。

  趙癡鳥都不鳥宋驤,「好了,好妹妹,『好哥哥』我現在要到江知府那兒去一趟,回來再跟你聊了,記得,還有什麼需要就跟我說一聲,千萬別客氣啊!」

  趙癡執起霍泠兒的手跟她告別,看都不看宋驤一眼,當他不存在似的,轉過頭對身後的隨從一吆喝,人就走了。

  雨聲沙沙,趙癡走後,霍泠兒的房間又回復平靜,望著一屋子的禮物,宋驤訕訕然地坐回他的位置,望著桌上的紙筆發呆。

  趙癡那傢伙……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宋驤想起趙癡前天晚上莫名其妙地跟他說要娶李泠兒,沒想到今天竟然就做出這種舉動,而且剛才還「好妹妹」、「好哥哥」地叫得這麼親熱,難不成他們早就已經心意相屬,只是他一直沒發現罷了?

  一想到這,他的心情就越來越差。

  「怎麼了?你在意王爺剛才的話嗎?」霍泠兒倒了一杯茶放在宋驤面前,「王爺是說著玩的,字識得越多越有好處,而且你這幾天很認真,會好多字了不是嗎?別在意了。」她看宋驤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以為是剛才趙癡的話刺傷了他,於是走到他身邊安慰他。

  「那個趙……不!王爺是不是對你很好?」宋驤低頭問她。「咦?」霍泠兒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宋驤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是啊!從我來這兒後,他就很照顧我。」

  「那……」宋驤頓了一下,「你喜不喜歡他?」

  「喜……」霍泠兒錯愕地望著宋驤,他怎麼會問到這裡來呢?「也不能說喜歡,我……很感激王爺就是了……」

  「感激嗎?那就是有好感了……」宋驤喃喃自語,若有所思地收拾著桌上的字帖和紙筆。

  「你要走了嗎?」她問。

  「嗯!」

  宋驤站起身看著霍泠兒,張開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別過頭去,默默地走出房門。

  是夜,霍泠兒正要和衣就寢,門口卻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她推門一看,竟然是趙癡。

  「王爺,是您……」

  「噓——」

  趙癡示意要她噤聲,跑進屋內吹熄了燭火,把房門一關,拉著她就往屋後走。

  她被趙癡硬是拉到屋側長廊的盡頭,她望著趙癡,臉上滿是疑惑,不曉得他為什麼這個時候把她帶到這個地方來?

  「你別慌,這幾天宋驤黏你黏得死緊,我想找機會跟你談點事情都不成,只好這個時候跑來了。」趙癡笑道。

  「王爺找我有什麼事?」

  「我問你,宋驤這幾天對你怎麼樣?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壞?」

  「不!王爺,」霍泠兒搖搖頭,「宋公子這幾天對我很好,而且,今天下午我跟他提那件事時,他也沒有生氣。」

  「哦?哪件事?是不是要他別把你送回去?」

  「嗯……也算是啦!只是我跟他說……」霍泠兒紅著臉,把今天下午她跟宋驤說的話向趙癡說了一遍,「我想到上次您跟我說,如果他能接受我,就可以解決所有的事情,所以我就……」

  「真的嗎?」聽了霍泠兒的話,趙癡的眼睛為之一亮,「你真的這樣跟他說?你確定宋驤那傢伙真的沒有對你發脾氣?」

  「嗯!他沒什麼反應,所以,我才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好不好?」

  「好!怎麼會不好呢?你做得真是好極了!」

  趙癡真想大笑,他這計策的結果真是好得出乎他的意料,想不到宋驤這麼快就動搖了,才兩天哩!

  「對了,那今天下午我走了以後,他有什麼反應?」他又問。

  「宋公子好像心情不太好,沒多久就走了,而且還問我一個奇怪的問題。」

  「什麼問題?」

  「他問我……」接下來的話真是教她難以啟齒,但她還是紅著臉說了,「他問我喜不喜歡你?」

  趙癡真想現在就衝到宋驤房裡去擁抱他,這小子真的是太乖了!他今天之所以會做出送禮物這種奇怪的舉動,就是為了氣宋驤,沒想到這笨蛋還真的上鉤了,而且竟然還問霍泠兒這種問題,呵呵呵……這下子有趣了,雖然還不能說宋驤愛上了霍泠兒,但是,她在他心中的份量肯定已經大到了一種地步,只要知道這點,他就有辦法讓宋驤乖乖就範。

  「泠兒妹子,」趙癡一臉得色,嘴角儘是掩不住的笑意,「你放心,現在你就算想回李三昆那兒,宋驤也不會答應了,只要你……」

  宋驤躺在床上翻來翻去睡不著,他又失眠了,前一陣子是因為想念李嫣嫣,現在則是為了霍泠兒。

  她今天下午對他說的那些話是真心的嗎?他之前是那樣惡毒地對待她,她竟然還會想當他的妻子……可是,趙癡對她那種親暱的舉動又是怎麼回事?

  是,霍泠兒是不夠漂亮,但卻詭異得吸引人,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他現在只要想著她,心就會撲通撲通地猛跳,而且,像趙癡那種對女人那麼挑剔的人,竟然也會對她有好感,她真是奇特得讓人吃驚。

  他原本愛的人應該是李嫣嫣,可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十年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即使他再怎麼想像,也無法清楚描繪李嫣嫣現在的模樣;但是霍泠兒不同,他看得到她的人,聽得到她柔軟而溫暖的聲音,他和她真實地在相處;她驚惶時的樣子、她難過時的樣子、她微笑時的樣子、她關心他時的樣子……她任何時候的模樣都是那麼地清晰,就在他眼前。

  這是多麼令人吃驚的事實,他現在才發現,李嫣嫣事實上對他而言竟是如此地模糊,而他卻這麼盲目地追逐他想像中的模糊身影長達十年……

  宋驤忽地從床上坐起,他決定了一件事,他不要那個只存在他虛幻想像中的李嫣嫣了,他要將她留下,他要李泠兒做他的妻子。

  他起身迅速穿上外衣,他想現在就去告訴她,她不用走了,她可以留下來,因為他會承認她。

  宋驤匆匆走向霍泠兒的房間。他的行動必須要快,雖然她說她對趙癡只有感激之情,但任誰也無法預料他們後來會有什麼發展,他必須趕在趙癡之前讓所有的事情定下來,他不希望因為他的遲疑而失去她。

  他興沖沖地來到霍泠兒的房間的門前,卻發現裡頭燈火已滅,顯然屋裡的人已經睡了。他伸手想去敲門,但半途又縮了回來;這幾天她教他算盤、寫字已經夠累了,還是別吵她得好,他心想。看來,只好明天再告訴她了。

  宋驤遺憾地歎了一口氣,正準備轉身回房時,他因練武而習來的敏銳聽力發現風雨聲中似乎摻雜著人聲,他悄悄地循著聲音往霍泠兒房側後方走去,在轉角處,赫然發現趙癡和霍泠兒站在那裡,兩人的對話也隱約地傳進他的耳裡。

  「您要我……可是我們這樣做好嗎?萬一被他發現有什麼不對勁……」霍泠兒躊躇地咬著手指望著趙癡。

  「唉!你擔什麼心呢?沒問題啦!宋驤那個笨蛋鈍得很,不會發現的。」趙癡笑道。

  眼前的這一幕像天打雷劈一般,毫無預警地擊中了宋驤,他快速回過身,背貼著牆,不敢相信他所看到、聽到的事實。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這麼說?難道他們真的已經……

  不!不可能,這一定是夢……這一定是夢!他的心臟狂跳著,視線悄悄地再度探向轉角的另一方,他要確定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但只這麼一望,他全身的血液瞬時凍結——霍泠兒仰頭看著趙癡,而趙癡的手則撫在她的臉上,兩人四眼相對,靠得那麼地近,那麼他媽地近……

  宋驤扭過頭不忍再看,他快速地衝回自己的房間,靠著門,不住地喘氣。窗外的雨聲又大了起來,洗去了一切的希望和欣喜,卻洗不掉梗在他喉間的悲憤。

  他的心……好痛。

  「如意,宋公子呢?」霍泠兒邊整理桌子邊問道。

  「沒看見耶!好像一大早就出去了。」

  「咦?奇怪了,說好每天要學三十個字的,怎麼一早就不見了?」

  霍泠兒摸著桌上的白紙納悶著,宋驤這些日子,每天一早就會來向她報到,而且十分努力、認真地學習,今天真是反常了,一大早就不見蹤影。

  她搖搖頭,心想也許他外頭臨時有事忙吧!也不去在意,逕自拿起昨天還未看完的書讀完,又做了些針黹,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到她就寢為止,這一整天宋驤都沒有出現。

  當晚,夜深了,雨又下大了,在半夢半醒間,霍泠兒聽到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她迷迷糊糊地套上外衣,點亮了蠟燭,推開門一看,外頭站著的人讓她睡意全消。

  宋驤真的是濕透了,他全身上下都在滴水,好像掉到河裡似的,他低著頭,微弱的燈光下,霍泠兒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他身上散發出濃濃的酒味,她知道他喝醉了。

  「你怎麼會弄成這樣?」霍泠兒趕忙把宋驤拖進屋裡,找了一條巾子遞給他,「你先擦擦臉吧!我去找如意來幫忙。」

  「不用了。」宋驤說,聲音冷得讓霍泠兒吃了一驚,停下了腳步。

  宋驤抬起頭來看她,她心頭驀地一震後便愣住了,雙腳也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她從沒看過他這樣的表情,平靜、呆板、但卻陰冷得讓人害怕。

  「你……你是怎麼了?」她的聲音顫抖,這是她來到這兒以後,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

  「你昨天說的是真的嗎?」他又開口說話,一樣冰冷得彷彿不是出於人世的語調。

  「什……什麼?」

  「你說你是真心想當我的妻子,是嗎?」他逼近她。

  「你……你答應了嗎?」隨著宋驤的移近,她的腳步不停地往後退,像她第一天見到他一樣,她被逼到床邊坐下。

  「我答應了又怎麼樣,你還想耍我到什麼時候?你跟姓趙的那個小子不是已經好到可以在半夜裡幽會了嗎?」

  「不!你誤會了,我跟王爺沒有什麼,昨天晚上只是……」霍泠兒急著想解釋,但說著說著又止住了話。

  她沒料到昨天晚上的事情會被宋驤看到,看樣子他是誤會了,可是在這個節骨眼,她總不能跟他說趙癡昨晚來其實是教她不擇手段的去誘惑他吧!

  「只是什麼?說不出來了吧!哼……就算是你要報復我之前對你惡言相向,可是你瞭解我的感受嗎?我本來已經打算要把你留下來,沒想到你卻這樣對我,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痛恨人騙我!」一種被背叛的感覺摻和著嫉妒,一點一滴地侵蝕著宋驤,終於,抑不住的怒氣像山洪爆發,他開始吼了起來。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很想……很想留……留下來……」

  「是嗎?」他低哼了一聲,「你真的想留下來?」那顯於表面的憤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為嚴酷的面容。

  霍泠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不想回答,只是惶惶然地看著他。她開始後悔了,她很想跟他說她剛剛說錯了,她一點也不想留下來,看著宋驤的臉,她現在只想要快快走人。

  「很好,那你應該知道當一個妻子要盡什麼義務吧!」他貼近她,粗糙的手自她臉上撫過,發紅的雙眼蘊藏著危險的氣息,灼熱的視線盯著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的身子倏地緊繃,一陣涼意從背脊寒上頭頂。她知道他要幹什麼了,可是她不要,她不要他用這種辦法讓她成為他的妻子,她不要啊!

  「不……不要……我不要——」

  她驚惶地嘶喊著,奮力推開他,想往門外跑去,可是他的速度實在太快,大手往她臂上一握就將她拉了回來,另一隻手順勢捂上她的嘴,就這麼將她壓倒在床上。

  「你想當我的妻子,好,我就成全你!」

  他咬著牙,浮動著青筋的右手往她胸前用力一抓,一把扯裂了她的衣服,露出了裹在內衣下的姣好胴體;白皙的肌膚襯著衣服的碎片,詭譎地誘惑著血脈僨張的他。

  她揮舞著雙手抵抗,但卻無法撼動她身上發了狂的野獸,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欺近她,然後,一股撕心的劇痛奪走了她所有的希望。

  驟雨狂亂地下著,雜在雨絲中的風吼似在嘲笑、亦似在哀悼。

  這是多麼無情的夜晚,她放大的瞳孔中映著他著了魔的面容,嘴裡,是吐不出的悲憤與痛苦……

  到底過了多久呢?這場噩夢啊……

  燭火,燃盡了所有的力氣後……滅了;雨,在不知不覺中停了;而風,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止息了。闃黑的夜詭異地寧靜,似凝結的空氣中,只聽得到簾上滴落的水聲,像是為屋中人所流的眼淚……

  霍泠兒的房裡沒有任何聲響,在無盡的黑暗裡,她呆呆地躺在床上,全身赤裸著,身旁是被撕爛的衣服,她散亂的髮絲黏貼在她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渙散了的兩眼直盯著床頂;她好想哭,她真的好想哭,可是,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為什麼會這樣呢?她做了什麼?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不是嗎?可是,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待她?

  她對這樁婚姻本來就不抱任何希望,她只是為了她義父和嫣嫣嫁過來而已,她也從來不曾奢望他會對她好,但她為什麼就得遭受這樣的待遇?

  呵呵……宋驤,他忠厚老實?宋驤,他體貼溫柔?太可笑了,這一切都是謊言,這一切都是謊言啊!呵呵呵……

  他……他什麼都不是,他是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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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8:01:03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王爺、王爺,您醒醒呀!大事不好了!」

  趙癡在床上睡得正香甜,門口又響又急的敲門聲差點沒讓他嚇得跌下床來,他匆匆把衣服往身上胡亂一套,剛開門就看見如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得臉都花了。

  「如意,怎麼回事啊?這是……」

  「嗚……王……王爺,小姐……小姐不見了啦!哇……」如意抽抽噎噎地,話還沒說完便大哭了起來,眼淚像湧泉似的流不住。

  「你說什麼?」趙癡驚得瞬時睡意全消,「你……你們家小姐不見了?這怎麼回事?」

  「我剛……剛才去看小姐,結……結果屋子裡一片凌亂,然後小姐就不見……不見了……」如意小小的肩膀不住地抽動著,哭得連話都講不清楚了。

  「屋子一片凌亂?會不會是綁匪?不、不可能,普通的匪徒根本不敢進來……對了,你通知你們家姑爺了沒有?」

  「還……還沒有,姑爺好……好可怕,所以……」

  「好,你跟我來。」

  趙癡也不管衣服沒穿好,頂著一頭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帶著如意就往宋驤的房間衝去。

  「宋驤、宋驤,你快給我醒來。」

  趙癡扯嗓大吼,猛力地敲著宋驤的房門,但敲了一陣,裡頭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喂!你這個死小子,趕快來開門,要不然我踹門進去了!」趙癡撂下狠話,又等了一會兒,屋裡仍然沒有半點動靜。媽的……他低低詛咒了一聲,大腳一抬,「砰」地就把門給踹開了。

  「喂!你他媽的在搞什麼鬼啊!」

  趙癡一進門就破口大罵,兩眼往屋內一掃,立刻在屋側的床上發現了宋驤,他屈膝蹲坐在床角,瑟縮著,一副驚恐的模樣。

  「喂!你……你幹嘛呀你……」趙癡被宋驤嚇了一大跳,這麼久以來,他從沒看過他有這樣的舉動、這樣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宋驤,輕聲細氣地,語調和緩了非常多。

  宋驤的身體微微在顫抖,他緩緩轉過頭來看著趙癡,滿佈著血絲的眼中淨是惶惑。

  突然間,他奔下床來緊緊拉著趙癡,無法自己地失聲大叫:「怎麼辦?怎麼辦?我……我是禽獸!不……不、我比禽獸還不如,你知道嗎?我比禽獸還不如呀!」

  宋驤說著說著,拉著趙癡外衣的衣襟,忽然垂下頭跪了下來。他的肩膀顫抖著,竟啜泣了起來。

  「你……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呀!」宋驤緊扒著趙癡,又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來,這種怪異的舉動把他嚇得魂都快飛了。

  「你會不會原諒我?你原諒我好不好?我昨晚……我昨晚……」宋驤忽地抬起頭來。

  「昨晚……昨晚怎麼了?」

  「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對不起,我昨晚……硬是把……把她的貞操給……給……」

  趙癡的腦袋「轟」地瞬間成為一片火海,他實在不敢相信宋驤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你……你強暴她?」趙癡幾乎是用齒縫發出聲音。

  宋驤沒有回答,只是閉上眼然後別過頭;而站在他面前的趙癡氣得幾乎要頂冒白煙,他看著他,突然右手一揚,斗大的拳頭狠狠地往宋驤臉上轟下去。

  「你這個王八蛋!」趙癡氣憤地大吼。

  「我知道你喜歡她,也知道你想娶她,可是我卻……你……你打我吧!或是殺了我也可以……」宋驤緩緩站起,鮮血從他的嘴角溢出,滴落在地上。

  「殺你……我是該殺你……」趙癡氣得渾身發抖,「我跟你說的那些話,還有前天下午做的那些事,都是為了要激你,激你趕快承認你喜歡她,好把她給留下來,可是你這天殺的卻做出這種事!」

  「但是,前天晚上我看見你們在後院……」

  「看見又怎麼樣?你看見算個屁!你知道我找她做什麼嗎?我要她不擇手段地誘惑你,讓你快點承認她,因為這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哼!這下可好了,現在外頭雨停了,她人也不見了。」

  「你……你說她不見了是什麼意思?」宋驤臉色倏地變青,猛地一把抓著趙癡的手臂拉近他。

  趙癡用力格開宋驤的手,狠狠地盯著他。

  「不見了就是不見了,還會有什麼意思?哼!這下你高興了吧!」

  宋驤驚愕地退後了兩步,立刻丟下氣到快炸掉的趙癡和門外早已嚇呆的如意,狂奔到霍泠兒的房間,衝進去一看,散亂的桌椅、被他撕破的床簾,房內還保持著他昨天走時的樣子,但是,霍泠兒真的不見了,他頓時覺得四週一片黑暗,心裡涼颼颼地破了一個大洞;他臉色發白地走近木床,一眼就看到了被單上刺目的血漬,以及她被他扯爛的衣服。

  他顫抖的雙手拾起那件破爛的衫子,巨大的罪惡感像海嘯般瞬間淹沒了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流過的眼淚,也慢慢滲出了他圓睜的雙眼。

  瞧他做了什麼好事……瞧他做了什麼好事啊……

  他緊擁著霍泠兒的內衫,緩緩地在床前跪了下來。

  站在門外的趙癡看著跪在地上啜泣的宋驤,心裡無限感慨,也不忍再去責備他,只是搖了搖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王爺,那裡……那裡好像有一封信……」躲在趙癡身後的如意細聲地說道,手指向一旁的茶几。

  趙癡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過去,上面真的有一張折好的紙,他快步上前將紙一拿,便要打開看,半路卻被宋驤的手給抄了過去。

  「給我。」

  宋驤粗魯地搶過趙癡手上的信,迫不及待地慌亂展開一看,卻在原地愣住了。

  趙癡看宋驤神色大變,一把又將他手上的信給奪了過來,他仔細一看,有兩大張紙,一張竟然是休書,而另一張則是一封信,只見娟秀的筆跡在白紙上留下長長的數行字——

  我走了。

  我真不該奢望你會接受我的,或許,打一開始我就不該答應替嫣嫣嫁到你家來,要不然我也不用被你用那種方式對待。

  昨天的事讓我發現,即使可以留下來,我也沒有信心可以跟你好好相處,所以我走了,而在不被你送回去的情況下離開這裡,也是我最初的想望。

  到現在為止,發生這一切讓你惱怒的事情,請別怪我義父,他是有苦衷的。原本這件事我早該跟你說的,但是一直沒有好機會,可是,現在這個時候我不說也不行了,其實,你所愛的嫣嫣再也不可能成為你的,因為,她已經嫁給參知政事王廷晨王大人的二公子王龐。我義父無法推卻王家的婚事,又不能不顧十年前宋家對他的恩情,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讓我嫁進來。

  也許我的不告而別會讓你很生氣,但是,請你千萬不要上門找我義父理論,就算看在我們曾經拜過堂的份上吧!這是我唯一、也是最後的請求了。

  趙癡看完信後一語不發,只覺得心痛,心痛這樣好的女子竟然被他逼得得隻身淪落在外。

  「說!你到底想不想要她?還是你還他媽的惦著那個無聊的李嫣嫣?」趙癡望著還愣在原地的宋驤,將信舉到他面前。

  「我……我想,可是她走了……她已經走了……」宋驤喃喃自語,空洞的兩眼看著還捏在手上的那件破衣服。

  「好,你承認了是吧!」趙癡說完話,毫不客氣地就甩了宋驤兩個響亮的耳光,然後指著他,「去追!去給我追回來。是男子漢的話,你就親自把你的老婆給追回來!」

  明亮的日光篩過粗木架的窗欞,映在霍泠兒的臉上,她的眼皮動了動,緩緩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的視線上方的屋頂是用茅草鋪成的,支撐的骨架則是用沒有加工過的原木疊起來的,這是她從沒見過的屋頂,她費力地轉過頭看了看四周,發現這是一間簡陋的屋子。

  她是怎麼了呢?她記得她漏夜逃離宋家,朝北走了兩天兩夜後,在黎明時,在一座山邊失足滑下山澗,然後她就不省人事了。那她現在在哪裡呢?為什麼她覺得全身酸痛,而且又寒冷呢?

  「你醒了嗎?」

  霍泠兒聽到門外傳來陌生的男人聲音,轉頭一看,是一個有著落腮鬍的壯漢,手上拿著數張毛皮朝她走來。

  她掙扎著想爬起,卻被壯漢一把按下。

  「你病得不輕,還是別起來得好。你著了寒,現在一定覺得很冷吧!我多帶了幾件毛皮給你,感覺應該會好一點。」壯漢說著便幫霍泠兒把毛皮蓋好。

  「對不起,請問……這裡是……」

  「這裡是我家。哦!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我叫孟達,是這山裡的獵戶,前天我發現你躺在溪邊,渾身都濕了,還發著高燒,我想救人要緊,就擅自把你帶回來了,不好意思啊!」孟達笑著搔著自己的頭。

  「哪裡,承蒙孟大哥相救,我才能保住一條命,倒是我……叨擾了你兩天……」

  「□——說這什麼話,人跟人之間本來就是要互相幫忙的嘛!有難不救算什麼英雄好漢?不過,說老實話,我把你扛回來時,還真擔心你是不是有救,因為你跌得一身是傷,又高燒不退,而且又一直昏迷,昨晚有一陣子,我還以為你撐不下去了哩!幸好你現在醒了,醒了就不用怕了。哦,對了,差點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李泠兒。」

  「李泠兒嗎?挺不錯的名字,不過,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女人家隻身上山是很危險的,況且前陣子又下了一場大雨,天雨路滑的,很容易出事的。」

  「抱歉,我……」

  霍泠兒望著孟達,又別過頭去,默不作答。

  孟達看著霍泠兒,知道她有難言之隱,也不再追問,只是拍拍她的被子,說道:「你不想說也沒關係,再睡會兒吧!待會兒我藥煎好了再叫你。」

  孟達說完話就離開房間,霍泠兒則獨自望著屋頂,想了這一個多月來的種種,傷心與絕望已經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心情,也許,孟達不該救她,該讓她躺在溪畔就這麼死去,或許才是最好的……

  時間過了三天,傍晚,紅霞映得山谷一片金黃,孟達快樂地哼著歌正要回家。托老天爺的福,前陣子的大雨教山裡的動物無法出外覓食,這些天放晴,一些平常難得獵到的好東西都出來了,這幾天他都是大豐收,尤其是今天,不僅腰上系滿了野雉和山兔,後頭還拖了一隻又肥又壯的鹿回來,將這些獵物賣掉,他這整個月的吃穿就不用愁了。

  他繞過一片雜樹林,才剛到家附近,就看到屋頂上散著縷縷炊煙,遠遠地還飄來飯菜的香味,他三步並做兩步往家中走,才奇怪這是怎麼回事,一踏進門就看到霍泠兒端了碗湯出來。

  「咦你怎麼起來了?你身子還很虛弱,不適合起床走動的。」

  「孟大哥,您放心吧!我已經沒事了,睡了這麼多天,骨頭都快睡僵了,不起來動動還真受不了,我看天快黑了,你也快回來了,而這些天老麻煩你幫我打理膳食也不好,剛好見廚房裡還有些野菜、燻肉的,就幫你弄了幾樣菜,只是我不常下廚,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就是了。」

  「哈哈哈哈……」怎麼會不合胃口呢?這飯菜的香味我大老遠就聞到了。」孟達大笑,把身上的獵物解下丟在一旁,湊到桌前深深吸了一口氣,「真香啊!」他讚道,一副陶然的樣子,「真是太好了,外頭那隻鹿可把我累慘了,害我餓得前胸貼後背哩!」

  「那就快些吃吧!菜涼了就不好了。」霍泠兒微笑道。

  孟達立刻一屁股坐下,筷子一拿就「趴搭趴搭」地把飯菜往嘴裡送。霍泠兒才吃不到幾口,他就解決了五大碗飯,等喝完最後一口湯,他才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拍拍自己的肚子,幸福地歎了一口氣。

  「啊……真好,從十三年前我娘過世後,就再也沒有人煮東西給我吃了。」孟達望著一桌的飯菜感歎道。

  霍泠兒默默吃完了菜餚,放下碗筷,突然對孟達說:「孟大哥,這幾天實在是太麻煩你了,我想……我明天就走。」

  「耶?」孟達猛地抬頭看著霍泠兒,「這太突然了吧!你病才剛好就要走,這樣對身體不好喔!多住幾天,把元氣都補回來了再走嘛!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好了,讓你一個人走我實在是不放心,對了,你家住哪兒啊?」

  「我……我沒有家,我爹娘……都過世了……」霍泠兒說著,默默低下頭來。

  「原來你也是一個人啊!」孟達看著落寞的霍泠兒,心裡一陣難過。失父喪母的感覺他可以體會,因為他也是這樣過來的。

  「那你要往哪裡去呢?」

  「不知道,到哪裡算哪裡了。」

  孟達沉默了一會兒,像在思索什麼似的,突然間,他一拍桌子,很有精神地對霍泠兒說道:「那你就甭走了,留下來吧!我也是沒爹沒娘的,剛好你也是,咱們乾脆結拜為兄妹算了,這樣也有個照應。從今以後,你就做我的小妹,」他拍一拍自己的胸脯,「大哥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沒有親人的關愛,孟達自己一個人過了十三年寂寞的日子,霍泠兒在的這些天他真的很高興,感覺上像是多了一個親人。既然知道霍泠兒也跟他有同樣的身世後,他乾脆順水推舟,認她作妹妹,以後他不用再那麼寂寞,日子也不會再那麼無聊了。

  孟達的熱忱霍泠兒真的很感動,可是她還是對他說:「不了,孟大哥,我……承受不起。」

  「唉——這有啥好承受不起的?唉!跟你說吧!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爹是誰?我娘辛辛苦苦把我拉拔大,可是,在我十九歲那年就因操勞過度病死了,算起來我跟你的遭遇也有點像,只是我至少還是個男的,人又壯,要生活很容易,可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過活?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絕對不希望你人好好的從我這兒走了以後,卻在其他的地方餓死、累死,何況我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也挺寂寞的,你……就留下來吧!」

  聽著孟達的話,霍泠兒熱淚盈眶。自從她父親去世後的這兩年來,她何嘗不寂寞,只是,她總是很小心地把它藏在心底而不去在意,而現在孟達的一番話讓她積壓許久的情緒全釋放出來了,她好難過、好難過,冷了好久的心房,又開始暖和起來了。

  雖然太陽已經斜掛在天際,但盛夏的天氣還是炎熱得讓人受不了,孟達汗如雨下地扛著他的獵物正要回家,他昨天才設的陷阱,今天很好運地就捕到了一隻狐狸,雖然現在這個季節的狐狸毛皮價值不如冬天的,但拿進城裡賣也可以賣到不錯的價錢。

  他邊走邊盤算著,想到要幫霍泠兒買些布好做衣裳,從她答應留下來後的兩個多月來,她和他清理家裡、種菜澆花的,做這些粗活,把原來她帶著的那兩套簡便的衣服弄得又髒又破,不多做兩件新的還真是不成。

  孟達走了大半天的路,終於回到他那間茅草屋,他將肩上的獵物往門口一放便急著衝進屋裡,他快餓死了,看到飯桌上已經擺好好幾樣熱騰騰的菜餚,心裡有說不出的幸福感。

  霍泠兒留下來後,他每天回來都有好東西可以吃,家裡也有人幫忙整理,最重要的是,這種有人氣、有溫暖的生活,絕不是以前的日子比得上的。

  啊……有妹妹的感覺真好,他心想,懷著滿心的感激。

  「泠兒,我回來了。」

  孟達對著廚房大喊,在飯桌前坐了下來等著吃飯,通常這種時候他那靈巧的妹妹都會馬上應聲,然後捧著香噴噴的飯,笑著從廚房走出來。可是很奇怪的,她今天沒有應聲,而且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出來,孟達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起身往廚房一看,卻發現霍泠兒站在水槽前拚命作嘔。

  他嚇得奔上前一把扶住她。「泠兒,你怎麼了,生病了嗎?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大哥去請大夫?」

  孟達著急地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額頭,發現她沒有發燒,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可是看她臉色發白、頭冒冷汗、又是嘔吐,肯定是身體哪裡出了什麼問題。

  「不用了,大哥,我沒事了……」霍泠兒撫著自己的胸口,慢慢平穩下來,「只是胃有點不舒服罷了,最近偶爾會這樣。」「胃不舒服嗎?那可不行,明兒個我下山賣貨時,順便幫你去抓兩帖藥好了。你好些的話就先到前頭坐著吧!剩下的我來拿就行了。」

  「嗯!」

  霍泠兒來到前廳的飯桌前坐下,心裡有點緊張。她的腸胃向來不錯,可是這幾天她老是有噁心的感覺,最糟糕的是,她的月事從三個多月前就沒有來了。她舉起左手,顫巍巍地摸著自己的腹部,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該不會是之前的……一想到那晚宋驤對她做的事,她就覺得又恨又怕。

  孟達抱著飯桶和最後一道菜,隨著霍泠兒的腳步也從廚房出來了,他神情愉快地幫兩人添了飯,自己辟哩啪啦就吃起來了。

  吃飯真是一件令人振奮的事,他快速地吃完了第一碗飯,正準備盛第二碗時,卻發現霍泠兒根本沒有動筷子。

  「怎麼了?怎麼不吃?菜涼了不好耶!」孟達一邊添飯一邊說道。

  「大哥,你吃我!我……沒什麼食慾。」霍泠兒苦笑道。

  「□——沒食慾也要吃一些,你不是胃不舒服嗎?不吃東西的話,胃會更難受的,要不喝點湯也好。」

  雖然霍泠兒現在看到食物就倒胃口,但面對孟達的關心,她還是拿起碗筷,送了一口飯到嘴裡,她嚼了兩口,卻立刻放下碗筷,跑到廚房裡去大嘔特嘔。

  她對著水槽吐了一陣子,才又慢慢緩和下來。

  「泠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大哥?」

  霍泠兒心驚了一下,回過頭,發現孟達就站在她身後,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沒有……我只是胃有一點……」她下意識地別過頭去,不敢面對孟達的目光。

  「只是有一點不舒服,會讓你吐成這樣嗎?」孟達打斷她的話。「跟大哥說,你到底是怎麼了?」

  「大哥,我……」霍泠兒欲言又止,過了半晌,才囁嚅地吐出幾個字,「我好像懷孕了……」

  「什麼?」震驚的事實讓孟達久久說不出話來,「這怎……怎麼可能呢?你為什麼會……誰?是誰幹的?」他著急地握住霍泠兒的肩膀問道。

  「是……是我以前的丈夫……」

  「你已經成親了?」孟達驚愕地望著她。

  霍泠兒輕輕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你丈夫會放你一個人到這種地方來?他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他不知道,我是偷偷走的……」

  餘日落盡,天邊殘存的紅光照著廚房裡兩人黯淡的身影,霍泠兒慢慢地將她的過去一點一滴地說出來……」

  「混帳!」

  孟達的吼聲像雷一般在昏暗的廚房中乍然響起,碗大的拳頭猛地往牆壁一擊,讓屋子一陣激烈顫抖。

  「泠兒,你說,那個沒良心的王八蛋住哪兒?我去宰了他。」孟達抓起一旁的柴刀,怒氣沖沖地就要出門。

  霍泠兒一看孟達的表情,知道他是玩真的,趕忙上前拉住他。

  「大哥,你千萬不能這麼做,殺人是犯法的,況且現在殺了他,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孟達看著霍泠兒默默低下頭,心痛不已,他實在無法想像誰會這麼狠心拒絕這樣好的女孩?他想他是可以饒了那個王八宋驤一命,但害他的妹妹這麼痛苦的這筆帳他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總有一天,他要問出那個天殺的住址,然後去扁他扁到他三個月下不了床。

  「泠兒,那你肚子裡的小孩……你打算怎麼辦?」

  「也許……把他生下來吧!雖然我恨他的父親,但孩子總是無辜的。」霍泠兒撫著自己的肚子輕輕說道。

  「也好。」孟達深吸了一口氣,拍著胸脯發下豪語,「孩子生下來要是女的,就把她教成跟她娘一樣好;要是男的呢!我這做舅舅的絕不會讓他跟他爹一樣,變成孬種的王八蛋,我一定會把他教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然後做全天下最厲害的獵人。」

  看著孟達豪邁的笑容,霍泠兒覺得心裡好暖和,淡淡地,他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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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8:02:35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宋驤牽著馬,頹喪地走在山間的小徑上,他滿面風塵,腳下,是藏不住的疲憊。四個月了,他出來找霍泠兒已經快四個月了,可是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四個月前,他離開家找霍泠兒的那一天,先是被趙癡狠狠揍了個鼻青臉腫,接著又被知道事情的老母親給臭罵了一頓,之後,他收拾了簡單的行囊就出發了。

  他從建康找到京城,沒有消息,又從京城一路往西問到鄂州城,大小城鎮一個都不放過,還是尋不到她的蹤影,他甚至進鄂州城偷偷打探李三昆家裡的情況,但答案仍然一樣讓他沮喪,霍泠兒真的就這樣消失了。眼看夏天都過完了,他卻連她的一個足跡都沒找著,真是令他又慌、又急、又無奈。

  他失望地從南方回到建康,再要進城時突然動念繞往北方走。照理來說,霍泠兒應該不會往北方去的,因為那裡離金國太近,相當危險,可是,東、西、南三個方向她可能到的地方他都找遍了,只剩北邊沒去,所以雖然覺得往北走要找到她的機會是微乎其微,但他還是去了。不過,他昨晚似乎不該摸黑趕路,北邊他一向不熟,這下一進山裡他就迷路了。

  天氣熱得都快把人融化掉了,雖然頂上有樹蔭,但大滴大滴的汗水還是直往宋驤身上冒,這對水壺已經空了的他來說,真是地獄裡的酷刑。

  他實在是渴斃了,找不著山溪就算了,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沒半點人影可以問路。他的嘴唇乾裂、身旁的棕馬也無力垂首,就算嚼著路旁的青草,那一點草汁也起不了什麼解渴的作用。日正當中,狠毒的陽光照得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他邁著沉重的腳步走著走著,的雙眼突然看到一間茅屋,他欣喜若狂地奔上前,心想,也許有人可以施捨他個半碗水,可就在他衝出樹林的當兒,他驟然停下了腳步。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找了快四個月的人竟然就出現在他眼前,雖然只是一般村姑的打扮,但那輕柔的身段、堅毅的側臉,的的確確就是他日夜惦記在心頭的霍泠兒。

  「泠……泠兒!」

  宋驤叫喊著,衝上前去,一把握住正在晾衣服的霍泠兒的手,他緊緊握著她,眼神中充滿著說不出的狂喜。

  被嚇了一跳的霍泠兒,猛地轉過身來卻怔住了。

  宋驤,是宋驤,他……他怎麼會來這裡?

  「太好了,泠兒,真的是你,我找了四個月,終於找到你了。啊!你好像瘦了,而且你看你這雙手,本來是白白嫩嫩的,現在也變粗了。」宋驤心疼地握著霍泠兒的手,天曉得她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一定受了很多苦。

  「你來幹什麼?」霍泠兒的聲音出奇地冷淡。

  「我來……」宋驤詫異地望著霍泠兒抽回自己手中的手,「我……我是來接你回去,之前是我誤會了,所以那天才會……才會……」宋驤漲紅了臉,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你回去吧!我不想走。」霍泠兒淡淡地說著,轉過頭,繼續她剛才的工作。

  「為什麼?泠兒,以前……以膠都是我不對,對不起,可是,那是因為我真的很想、很想要你當我的妻子,你不在的時候我好難過喔!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宋驤說著,又抓住霍泠兒的手。

  「你放手。」霍泠兒瞪著他。

  「不要,除非你跟我回去。」

  「我說過,我不想回去。」

  「那我就死也不放手。」

  就在兩人吵吵鬧鬧拉扯之間,後頭突然傳來一聲暴喝:「臭小子,你想對我妹妹怎樣?」

  然後,一個大拳頭冷不防就往宋驤側邊飛過來,他放開霍泠兒想伸手阻擋,但拳勢來得太猛,他仍然被一拳打在地上,還連滾了好幾圈。

  「泠兒,你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孟達關心地在霍泠兒身上東摸摸、西看看,深怕剛才被他一拳掄飛的傢伙對她做了什麼事。

  「沒事,大哥,我沒事。」

  孟達看霍泠兒好像真的沒事,一顆心才放了下來。正想轉過頭再去料理宋驤,不料卻看見宋驤咬著牙掄拳向他迎面轟來,他機警地往右一閃,躲過了宋驤正面的攻勢,可沒想到宋驤的反應比他還快,斜裡突然又冒出了個左拳,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右臉頰,硬是把他打得踉蹌地倒退了好幾步。

  媽的,這小子還真行啊!孟達摸著自己發腫的右臉,心裡暗暗吃驚。他自認自己的臂力算得上是「超」字輩的,平常人被他這一拳轟下去,不死也得去半條命,沒想到眼前的傢伙不僅站得起來,還有力氣還手,而且勁道還不是普通的人。

  宋驤衝上前去,將霍泠兒拉近自己懷裡,然後指著孟達就破口大罵。

  「他媽的,你這死王八蛋,你在我老婆身上亂摸什麼?」

  「老……」孟達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個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把霍泠兒又從宋驤懷裡拉出來,然後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剛剛叫她什麼?」孟達瞪著他,臉色難看得像地底冒出來的殭屍。

  「老婆啊!你想怎樣?」宋驤挺起胸膛往前抵住孟達的拳頭,貼近他的臉,以更惡毒的眼神回瞪他。

  「泠兒,」孟達回頭,「你說,他就是你肚子裡孩子的爹?」他問。

  霍泠兒沒有回答,只是別過孟達的視線,點了點頭。

  「孩……孩子?」宋驤張大了嘴望著霍泠兒,「泠兒,你的嗎?你是說……你有了?」

  宋驤真是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話,一次,竟然那麼一次就……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樂爆了。

  天知道他多想要自己的小孩,雖然,他以前認為一定是李嫣嫣幫他生的,但現在知道霍泠兒懷了他的孩子,他卻更加高興,不!應該說他這輩子從來沒這麼高興過,高興得壓根忘了眼前還有個人正揪著他的衣領對他吹鬍子瞪眼。他邁開步子就想衝上前,好好把霍泠兒攬在懷裡抱得緊緊的,可是孟達的手勁卻大得跟什麼似的,他奮力想掙脫,卻怎麼也掙不開,只能對著霍泠兒拚命揮手。

  「哼!原來你就是那個狼心狗肺的傢伙啊……」

  孟達的聲音在宋驤耳邊響起,他不耐地回過頭來,剛好對上了孟達輕蔑的冷笑,心頭一把火就上來了。

  「你想幹嘛?」宋驤的臉色也開始難看起來。

  孟達沒有應聲,瞪了宋驤一眼,往他的上腹就是一拳。

  雖然宋驤的身體是剛煉鐵打,但孟達這拳剛好打到他的胃,讓他不禁痛彎了身子。

  「他——媽——的——」

  宋驤抬起頭看著孟達,突然一聲暴喝,拳頭一握,就往孟達身上打了過去。

  戰爭開打了,宋驤和孟達扭打成一團,兩個壯漢你一拳、我一腿地打得昏天暗地、慘不忍睹,那狀況簡直就是兩隻怪蓋的世紀大對決。

  霍泠兒在一旁直勸架,但這兩人打得不知是興起了還是怎麼地,什麼話也聽不進去,她看戰況越來越激烈,兩人人的臉腫了不說、嘴角也打出了血來了,於是猛地將心一橫,衝前去。

  「你們別都打了!」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大喊。

  宋驤和孟達見霍泠兒突然跑到兩人中間,都大吃一驚,互擊的雙拳紛紛轉向,「磅!」、「磅!」兩聲全打到地上去了,揚起一陣不小的塵埃。

  「泠兒,你……」

  宋驤迅速站起身,不假思索地握住霍泠兒的雙肩,想看看她有沒有受傷。

  「別碰我!」

  霍泠兒喊著,顫抖的聲音中帶著恐慌和憤怒,宋驤聽得出,他錯愕著,緩緩收回自己的手。

  孟達看著眼前的情景,拍拍身上的塵沙,默默地走到霍泠兒身側。

  「沒事了,泠兒,我們回屋裡去吧!」他說,拍拍她的肩。

  霍泠兒默默地轉過身,在孟達的扶持下往門閃走去。

  宋驤見霍泠兒的身影即將隱沒在屋內,不由自主地就往前衝。

  「泠兒!你別走,跟我回去呀!」

  他喊著,希望可以留住她,但霍泠兒的回答卻仍然那麼地冷淡。

  「你回去吧!」霍泠兒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他,「我不適合你,而你也不適合我,過去的一切就當沒發生過,走吧!」

  「不……不行!那我們的孩子……」

  宋驤想再上前,但孟達的身子卻擋住他,銳利的箭矢正對著他的眉心。

  「你還想要什麼?你對她做了這不可原諒的事還想要求什麼?你知道嗎?本來我大可以殺了你的,可是泠兒不准我這麼做,這已經是對你最大的恩惠了。你走吧!以後別再來煩泠兒,她有我這個做大哥的照顧就行了。」

  孟達說完話,收起了弓箭就跟霍泠兒走進屋裡,他回過身瞪了宋驤一眼,「砰!」地就把門給關上了。

  門口,只留下遍體鱗傷的宋驤,呆呆地望著斑駁的木門。就這樣放棄了嗎?他望著門上銹蝕了的門環想,霍泠兒激動的表情浮現在他腦海裡。

  不!他才不要就這樣回去,他死也要把她帶回去。

  霍泠兒提著水桶,正在為屋旁菜圃裡的菜澆水,看著土地上日漸冒出的菜苗,她不自覺地摸著自己稍稍有些隆起的小腹,想到肚子裡的生命也像菜苗一樣每天都在成長,她就忍不住地要歎氣。

  再過五、六個月,她肚裡的孩子就要出世了,雖然她覺得有爹娘在身邊呵護、陪伴的孩子才算幸福,但她的孩子似乎一輩子都不可能享有這樣的幸福,因為他沒有爹爹。

  想到這裡,她才想起來距宋驤找到她卻又被她掃地出門已經過了三天,而宋驤從那天後就真的再也沒有出現。

  這樣的情況讓她激盪的心情平靜不少,說實在話,看到宋驤她就會勾起那一夜不愉快的回憶;但是奇怪的是,三天都沒再看到他,卻又讓她覺得有那麼一點失落。宋驤真的像趙癡說的一樣,衝動又沒耐性,要他走他就真的走了;也許,他再堅持一下也不壞……不過,像他那種人能知道自己做錯了,然後跑出來找她就已經很不錯了,再想東想西的話是會遭天譴的。

  「泠兒。」

  唔……很熟悉的聲音。

  霍泠兒霎時停下了動作,回頭一看,嚇了一大跳,她想趙癡對宋驤的評語得改一改了,他的確是很衝動,也許還有些魯莽,但他絕對不會沒耐心,他有耐心得很,而且現在就站在她面前。

  而就當她這麼想時,報應真的就來了。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宋驤嚇得她手上拿著的大半瓢水「嘩!」地全潑在她自個兒身上了,然後,她的右腳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竟去踢到一旁的水桶,水桶倒了沒關係,她整個人卻因此而重心不穩,眼看著就要倒下去,幸好宋驤眼快腳快,一把將她抱了個結結實實。

  「你沒事吧?」他問。

  「呃……沒有。」

  霍泠兒一點事也沒有,只是覺得被宋驤抱在懷裡的感覺怪怪的。

  雖然知道霍泠兒真的沒事,可是宋驤還是覺得不放心,於是抱著她跨過菜圃,在一旁大樹的樹蔭下將她放下,然後執起衣袖幫她擦掉身上的水漬。

  「你在這邊休息,菜園子裡的事我來做吧!你有身孕,再做這種粗活不好,要是不小心有個萬一就糟了。」

  宋驤說完,立刻再跨回菜圃裡,拾起地上的木桶和水瓢,到水缸又提了一桶水,嘩啦啦地仔細幫每株菜苗都澆上水。

  他這樣的舉動看在霍泠兒眼裡,真是莫名地讓她心跳。她記得趙癡跟她說過,宋驤對自己喜歡的人相當體貼,而他從剛才到現在的種種動作,無庸置疑的是體貼的表現,所以……也就是說宋驤是喜歡她的……吧?

  不過,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雖然,他好像曾說過他想讓她當他的妻子的話……

  她想他可能會感激她,因為,她讓他得以挽救他那錯亂百出的糊塗帳;可是,他不可能會喜歡她,因為,她知道自己和李嫣嫣比起來是天差地遠,最重要的是,他愛的是李嫣嫣,而且愛了十年;所以,他會有現在這些舉動,無疑地只為了一個原因——她懷了他的孩子。想到這裡,她開始有一種沮喪的感覺。

  霍泠兒坐在樹下看著宋驤,三天前那場混戰,她沒能仔細看看他,現在一看,才發現他瘦了一大圈,雖然外表看來還是很壯碩,但以往豐腴的感覺卻全不見了,晃眼的陽光照在他滿是胡碴的臉上,更顯得他的憔悴。

  她知道這四個月來,他找她一定找得很辛苦,要不然好好的一個人也不會弄成這副樣子,這樣一想,她突然覺得有點心痛。

  她默默地看著他一邊澆水、一邊幫她拔掉菜圃中的雜草,卻覺得有件事很不對勁,因為除了剛才抱她以外,宋驤一直沒有動到他的右手;她仔細一瞧,才發現他的右手捆著骯髒的繃帶,而且看起來比他的左手還大。

  警覺到異狀的霍泠兒倏地站起,快步走進菜園,拉起他的右手就看。

  「你……你的手怎麼會這樣?」

  霍泠兒看到的是一隻腫得驚人的右手,剛才宋驤都把它藏在袖子裡,所以她沒注意到。

  「沒事啦!就快好了。」宋驤說著抽回自己的手。

  「這種樣子叫快好了嗎?走!跟我進屋裡去,讓我看看你的手。」

  霍泠兒半催半推地把宋驤弄到屋裡的飯桌旁坐下,到廚房去打了一盆乾淨的水,小心翼翼地幫他拆下手上的繃帶,等到他整個手掌露出來,她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的手發紅又帶紫,腫得血管都快爆出來似的,更可怕的是,他指結的地方,都已經開始發膿潰爛了。

  「天哪!你怎麼把自己的手弄成這樣……」霍泠兒望著他的手喃喃自語,從懷裡掏出一塊乾淨的白布,沾上水立刻幫他清理傷口。

  她知道那是三天前那場打鬥造成的,因為她大哥也是這樣,但她大哥把傷口清理乾淨、稍微敷敷藥,不到兩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為什麼他會弄成這樣呢?虧他還是練武出身的,怎麼讓傷口迅速復元,他應該更清楚才對呀!

  霍泠兒百思不得其解,她萬萬也想不到宋驤不見的這三天,他都不顧身上的傷勢在拚命工作。為了要讓她答應跟他回去,宋驤在他離開這屋子前的當天就開始做長期抗戰的準備,他靠著帶來的防身用的一把匕首和一雙斷木截枝,在山澗旁不遠處搭了一個簡陋的木屋;由於可用的器具不夠,他右手的傷勢又特別重,在不停使用又沒有治療的情況下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很痛吧?」霍泠兒抬起頭來問他,她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但額頭上的汗珠卻不聽使喚地不停冒出來。

  宋驤愣了一下,然後拚命搖頭。

  「不!不痛,一點都不痛……嗯!那個……」他支支吾吾地,似乎想說些什麼。

  「什麼?」霍泠兒低著頭繼續為他清洗傷口。

  「泠兒,你……好溫柔喔……」

  宋驤這句話的震撼力還真不小,霍泠兒稍稍頓了一下。

  「是嗎?」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花了半個時辰才將傷口全部清理乾淨,隨後,霍泠兒拿了些藥草在木缽裡搗爛了要為宋驤敷上。

  「泠兒,跟我回去好不好?」宋驤看著將藥泥敷在他手上的霍泠兒說道。

  霍泠兒歎了一口氣,「不可能的。」她說。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肯跟我回去,我認錯、我道歉了呀!」

  「不是那個問題,而我……我沒有自信能跟一個不愛我的人一起生活。」

  「我愛你呀!」

  霍泠兒愣住了,就連宋驤也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不假思索地就脫口而出「我愛你」這句話。

  霍泠兒看著宋驤,笑著搖了搖頭,「不,你愛的是嫣嫣,記得嗎?你說過的。」

  「是,我是愛過她,可那是以前,現在我……我只要你一個……」說出自己一輩子都說不出的話,宋驤的臉全紅了。

  「我想那是你弄錯了。」霍泠兒拿起一旁的繃帶幫手纏上。

  「嗯?」

  「你愛的不是我,而是我肚子裡的孩子。」

  聽了霍泠兒的話,宋驤再次愣住了。

  不!不是這樣的,雖然他很高興自己快要當爹了,但是……她跟孩子是不能拿來比的呀!

  「我是很愛孩子,可是……可是我也愛你啊!要不然……我這四個月來的辛苦算什麼?」

  對宋驤的話,霍泠兒沒有應聲,只是默默地把繃帶綁好。「對不起,」她說:「我……還是沒辦法跟你回去……」

  這不是宋驤想要的回答,可是他沒有再繼續辯解。他看著霍泠兒曬得有點黑的臉龐,意外地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了。」他站起來,「我知道你不信任我,這不是你的錯,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說什麼對不起,是我自己搞砸的。不過我不會放棄的,我會一直待在這座山裡,直到你答應跟我一起回去。」

  霍泠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怔怔地望著宋驤,她不明白他的笑容和話語中的那份堅定與自信從何而來,她只直覺地知道——他,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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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8:03:23 |只看該作者
第08節


  他的確是認真的,霍泠兒看著站在門口的宋驤這麼想。

  自從他幫她澆菜拔草的那天起,到現在已經是第八天了,這八天裡他每天都會來,有時幫她打掃、有時幫她整理家裡,種菜什麼的就不用說了,甚至籬笆壞了、牆角塌了都幫她整修,除了洗衣、煮飯以外,一切粗重工作及瑣碎雜事他全都包了。今天也是一樣,孟達前腳才出門,他就出現了。

  「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說過我身體好得很,所有的事情都能做嗎?你就別擔心了好不好?」霍泠兒沒好氣地說。

  「不行!你有身孕了,不能太勞累,這些勞動的事我來做就行了。對了,先去幫你澆澆菜吧!」宋驤說著轉身就要往菜圃跑。

  「不用了,今天一早我澆過了。」

  「喔!這樣啊!那……」宋驤停下腳步,想了想,「啊!有了,我幫你掃地吧!」

  霍泠兒看著宋驤喜孜孜地從牆角拿出掃帚東掃掃、西掃掃,不禁歎了一口氣,搖搖頭,往內房走去,不一會,卻捧著一個大木盆和一堆衣服出來。

  「咦?你要幹嘛?」宋驤拿著掃帚問道。

  「拿這些東西看就知道我是去洗衣服吧!」

  「那我幫你……」宋驤一把把霍泠兒手上的木盆奪過去。「你會洗衣服嗎?」

  「呃?」

  這個問題宋驤想也沒有想過,他只知道要幫霍泠兒做所有的事,可是,他實在不怎麼曉得要如何洗衣服,雖然他記憶裡有看過,但是他從沒做過。

  霍泠兒看著發愣的宋驤,又從他手上把木盆拿回來。

  「還是我去洗吧!」

  宋驤看著霍泠兒緩緩地出了門,眼看就要消失在他的視線中,連忙趕上前去。

  「泠兒,等等,我洗,我……我幫你洗……」宋驤追上前,又把霍泠兒捧在手上的木盆給搶了過來。

  唉!這傢伙……

  霍泠兒看著一臉正經的宋驤,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這幾天的相處下來,她發現他執拗地像頭牛。

  「算了,隨便你。」她說,在心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到了屋前不遠處的溪邊,宋驤放下木盆,才抓起一件衣服要洗,霍泠兒的手便握住了他的手。

  「還是我來洗吧!這種事不是男人該做的。」

  這一瞬間,宋驤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他覺得好幸福,她在關心他。

  「把你手上的衣服給我,好嗎?」

  「什麼……啊!好……」

  宋驤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還緊抓著衣服不放,於是趕緊鬆開手。他望著霍泠兒別過去的側臉,心裡一陣悸動,那奮力搏動的心臟在吶喊著,是的,他要的就是這樣的女人,她是他的妻子,他要把她帶回去,一定要把她帶回去。

  霍泠兒沒有注意到宋驤眼中燃起的火焰,只是蹲在溪邊的一塊大石上專心地洗衣服。他坐在一旁看著她,開始跟她說些有趣的事。

  他跟她說,他小時候為了貪吃樹上的果子,從樹上跌下來摔斷了腿;又說他跟著父親運鏢時遇到強盜的驚險的事;然後,他還跟她說他是怎麼跟趙癡成為好朋友的。

  「咦?你跟王爺的事?」

  霍泠兒回過頭來看他,雖然她對他剛才講的事情都覺得很有趣,但她最有興趣的就是這件事了。她從以前就在想,宋驤不過是一介平民,怎麼會跟皇族的人扯上關係,而且交情還不是普通得好?

  「是啊!大概是五年前吧!我爹死後就把鏢局收了,開始想做生意,所以就到京裡去看看狀況,有一天,我在一間叫廣來酒樓的地方吃飯,突然進來了一批人,擁著幾個公子哥兒,穿著很華麗,我聽旁邊的人說,那些人都是大官家的少爺,其中還有一位是皇家的人。」

  「那就是王爺嗎?」

  「對,就是她,那時我一看他就很不順眼,那是什麼樣子嘛!簡直眼睛長在頭頂上,什麼人都被他看扁了。後來他們上二樓,說是吃飯,還不如說是鬧事,二樓的客人全被轟下來了不說,他們那票手下在樓下也開始作威作福,行徑惡劣得跟流氓沒什麼兩樣,後來有個傢伙惹到我頭上來,要我出去,我不肯,他就把我的桌子掀了,之前我就很想揍人了,他們這樣做我更是氣不過,一拳就給他打了下去。」宋驤咬牙切齒地說著,拳頭用力往前一揮,彷彿他面前就有人似的。

  「你……你打他們?你不知道這樣做你會有生命危險嗎?」雖然宋驤現在說的是過去的事,但霍泠兒還是為他捏了一把冷汗,朝中官家權貴的面目是如何地猙獰,她是再清楚不過了,更何況還牽扯上皇家的人,那可是會招致滅門慘禍的。「我那時氣翻了,沒想那麼多,不過我跟你說喔!那個掀我桌子的人被我一拳就打昏了,他滿嘴的牙大概掉了一半哩!」講著自己的英雄事跡,宋驤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後來他們一夥人上來,拿刀的拿刀,拔劍的拔劍,我雖然有受傷,可是他們也躺下了不少人,看!這傷就是那時留下的。」他指著自己右邊鬢角旁的一個模糊的刀疤說道。

  霍泠兒湊近臉看著他那道刀疤,吞了口口水。真可怕,要是無眼的刀劍再往裡頭一點劃,那他的右眼可能就要廢了。

  「後來樓上那些人下來了,有些人嚷著要剁了我,有些人喊著要我死,反正一團亂就是了,那時候,那個姓趙的突然跑出來叫大家不要動。」

  「呃……你……你應該叫他『王爺』吧!」

  霍泠兒心想,再怎麼樣也不能叫王爺「姓趙的」吧!

  可是,宋驤卻很正經地跟她說:「不!他那時候很討人厭,所以只能叫他姓趙的。對了,那個姓趙的叫大家不要動,然後所有的人真的就不動了,後來他就叫所有的人退下,說要跟我單挑,哈!有沒有搞錯,跟我單挑耶!」

  「然後呢?」霍泠兒緊張地問。

  「原本我以為那些公子哥兒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可是那傢伙不一樣,他很行,我們打了很久,最後……」

  「最後怎麼樣?」

  「哼哼!當然是我贏了,比拳頭也知道我比較大顆嘛!」宋驤得意地舉起自己粗大的右手。

  「也……也就是說,你有……打到王爺?」霍泠兒的聲音有點顫抖。

  「那還用說,打得可凶了,那傢伙大概一輩子沒被人打成這樣過,鼻青臉腫地躺在地上哀哀叫哩!」宋驤說得眉飛色舞。

  聽到鼻青臉腫四個字,霍泠兒開始臉色發青,官家的人常人就惹不起了,更何況對方是個王爺,他沒被當場宰掉還真是個奇跡。

  「後……後來呢?」

  「後來?後來他叫我別走,還弄了一間房子給我住,要我每七天跟他比武一次,說他還沒打敗我之前,我都不能離開京城,就這樣比著比著,就變成好朋友了。」

  霍泠兒不可思議地望著宋驤,然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啊!她笑了。

  宋驤覺得很欣慰,他多久沒有看過她的笑容了呢?有四個多月了吧?他不時總會想起她那淡淡的、卻讓人感覺有點甜甜的笑容,不像亮麗的陽光那樣耀眼,卻有月光般地柔和與澄清,就像現在一樣。

  「後來呢?王爺打敗你了沒有?」她笑著問。

  「沒有,他搞了三個多月沒贏過我半次,覺得沒趣就放我走了。」

  「啊!男人的友情真是奇妙,連打一場架都可以成為好朋友。」

  「你沒有好朋友嗎?」

  提到朋友,宋驤才想到他對霍泠兒實在是一無所知,關於她的朋友、她地過去,他什麼都不知道。

  「沒有。」霍泠兒搖搖頭,拿起洗好的衣服扭干。

  「女孩子不是都會有好姊妹什麼的嗎?對了,嫣嫣跟你年齡很相近,你們倆應該很談得來才對啊!」

  「嗯……我跟嫣嫣不太一樣,所以……」

  「嗯!你的確跟嫣嫣不一樣,你很特別,非常特別。」宋驤邊說邊點頭。

  「是……是嗎?」霍泠兒微笑著,但心裡頭卻不知為何有點兒慌亂。

  都是宋驤害的啦!誰教他說話的表情和語氣都那麼正經,害她都開始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你知道嗎?你笑起來好好看!我最喜歡看你笑了。」宋驤直率地表達了他的感覺。

  霍泠兒臉紅了,她別過頭去,專心地洗她的衣服以為遮掩。

  這心跳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快?快到她都快沒法呼吸了,而且她的臉頰也好燙,燙得好像拿壺水貼著都能把水煮開……她想,她的臉現在一定紅得像秋天的柿子一樣。

  「啊!你臉紅的樣子也很好看,哈哈……」

  霍泠兒心驚了一下,更用力地搗著水中的衣服,雖然知道宋驤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很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感覺,但他這種毫不避諱的說法,還是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她搗著搗著,突然停下手來,她低著頭,輕輕地問宋驤,「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多天了……明知道我不可能跟你回去的,為什麼你還……」

  「你會跟我回去的。」

  「不!我不會,我……」

  霍泠兒抬起頭,想告訴宋驤,她打死也不會回去的,可是話到喉嚨裡卻梗住了,因為她發現宋驤在看她,以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眼神。

  「你會的,因為我會等,等到老、等到死、等到下輩子,總有一天,你會答應跟我一起回去的。」

  看著宋驤,霍泠兒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看到他笑了,那笑容裡有著足以暖開冰霜的溫度,像灑在他身上耀眼的日光。

  今天的天氣出奇地好,萬里晴空不鑲一縷雲白,驕陽卸下了戰袍,只留下適巧宜人的溫度,初秋的涼風穿過林間葉縫而來,吹得人好不清爽,所有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如此完美,可在山林裡搜尋著獵物的孟達卻顯得有些沮喪。

  啊!怎麼會這樣呢?他煩悶地在心裡嘟囔著。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在山裡晃到現在已快五個時辰,卻只獵到兩隻野兔和一隻山雞,檢查了所有的陷阱,卻發現連一隻老鼠也沒抓到,手氣真是見鬼了的背。

  怎麼辦咧?才獵到這麼一點東西,他怎麼好意思回去啊!他可是好手中的好手耶!

  孟達腰際掛著貧乏的戰利品,正苦惱地思索著該到哪裡去找獵物,不知不覺地就走到山澗旁;他看著水中游動的溪魚,心想抓幾條回去充充數也好,才彎下身,卻發現對岸樹叢間一塊大石旁好像有座小木屋。

  他好奇地涉溪,走近一看,才發現那是一間簡陋到不行的房子,大概是隨便砍了附近的樹,用樹皮簡單紮起來而已,看看大小,也不過跟他家前廳一般大;他望了望屋內,發現裡頭啥都沒有,只有一堆乾草,但是裡頭看起來還算滿乾淨的,好像有人在整理。

  奇怪,他半個多月前才來過這附近,根本沒發現這裡有這間屋子啊!怎麼冒出來的?還有,是什麼樣的人會住在這個地方?

  就當他想進去再看個仔細時,一個粗魯、可是又令他覺得有點熟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喂!你跑到我的屋裡去幹嘛?」

  孟達猛地一轉頭,發現宋驤就站在他後頭,手上還抱了一堆柴。

  「是你?」孟達一陣錯愕,沒想到宋驤還留在山裡,「你怎麼還在這裡?不是都叫你走了嗎?」他的語氣十分不友善。

  「那又怎樣?這山是你的嗎?我愛住哪兒就住哪兒,關你什麼事。」宋驤把手上的柴往屋角一扔,也是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模樣。

  不管眼前這滿嘴鬍子的傢伙是不是真的是霍泠兒的什麼大哥,可是,他跟她住在一起就讓宋驤覺得滿肚子氣。

  「你住哪兒我是管不著,可是這座山不歡迎你,你立刻給我滾下山去。」

  「哼!我沒罵你你倒先開起口來了,說!你鬼鬼祟祟的想幹嘛?偷我的東西嗎?」

  「哈……『偷』你的東西,你有東西讓我偷嗎?你這破屋子送我我都不要。」

  孟達說著,一腳就要往屋子踹過去,可是,宋驤腿一伸,就把他的腳給格開了。

  「這屋子是我親手蓋的,你敢碰一下試試看。」

  宋驤認真的表情讓孟達吃了一驚,他收回他的腿,雙手環胸地站在宋驤面前。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妹子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嗎?你還想怎麼打擾她?」

  「我不會打擾她,我只是在這裡等她跟我回去。」

  「等?你憑什麼等?你對她做了那種事還希望她能跟你回去?哈!真是笑死人了,況且她也說過她不可能跟你回去了,不是嗎?你還等什麼?就算等,你能等多久?半年、一年?十年?」

  「一輩子我都等。」

  「一……」孟達不說話了,他發現今天的宋驤跟他之前見到的有點不太一樣,他很認真,認真地讓人害怕。

  他不明白,他是害他妹妹心碎、哭泣的爛男人啊!他不僅不接受她,還強行佔有她,這種一點良心都沒有的男人,為什麼會對他妹妹回去的事這麼執著呢?

  「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什麼?」

  孟達不明白宋驤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是他看見宋驤的身體在顫抖,很輕微,可是他看見了,而且感覺到他現在很激動。

  「你有過以為你已經得到你所愛的人,但卻發現被背叛的感覺嗎?我氣憤背叛,而又不想失去她,所以我不由自主地佔有了她……我知道我不該這麼對她……對我所愛的人……可是我做了,我做了……所以我好難過、好害怕……等到我明白這一切只是場誤會時,卻什麼都來不及了,她已經走了……

  「我後悔……我找了四個月終於找到了,但是她不肯原諒我,我不怪她,因為這是我的錯;我想彌補她,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我想用我這雙手、這個身體,至少能幫她做點什麼……我知道想讓她原諒我的機會很渺茫,但是,只要還有一點希望,我就絕對不會放棄。我已經讓她從我手中溜走了一次,這次我絕不會再做同樣的事,我不要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絕不!」

  宋驤堅決的尾音蕩在山谷,渺渺的回聲撼動著四周的空氣,也撼動了站在他面前的彪形大漢。孟達面對著緊握成拳的他,沉默了許久,然後拆下繫在腰際上的一隻山雞丟在他面前。

  「你別餓死了。」

  孟達說完話便逕自離去,他不經意地回頭一看,卻又立刻別過頭。

  是錯覺嗎?他似乎看見金黃的餘暉下,他臉上滑落下些許細碎的光芒。

  闃黑的夜,霍泠兒的房裡隱隱可見微弱的火光,她就著油燈的火,正在縫製入冬要穿的衣服,屋外一陣涼風襲來,帶著些許寒意,讓她不由自主地拉緊了自己的外衣,她放下手中的針線,走到窗前想關上窗,但想了想,卻又把窗子整個打開。

  秋風自大開的窗口流洩進來,吹得她的身體一陣哆嗦,卻也讓頭腦清醒不少。

  她覺得這幾天她總是渾渾噩噩的,不知道為什麼,宋驤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老是會想起他,而一想到他,她就會覺得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塞滿了一樣,悶悶的,不是很好受。

  除了風掠過枝葉的聲響和稀落的蟲鳴外,夜,是靜謐的,掛在天際半圓的清月和滿天的星子都無語,只是默默地發出屬於自己的光芒,靜靜地看著山野,看著大地。

  她看著窗外的夜色,又想起了宋驤。他現在在幹什麼呢?也像她一樣看著這廣闊的天空嗎?

  入秋了,天氣也轉涼了,只靠他身上那件單薄的衣服,他耐得住夜風的侵襲嗎?他要在這山裡一直待到冬天嗎?

  就在霍泠兒向著窗外沉思的當兒,孟達悄悄地出現在她的房門前。

  「泠兒。」他喚道。

  「啊!大哥,是你啊!」霍泠兒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孟達進來了。

  「在縫衣服啊?」孟達看著桌上的布料和針線問。

  「是啊!快秋末了,我想也該開始準備冬衣了。」霍泠兒笑著坐下來,又開始手上的針線活。

  孟達走到窗邊,望了望外頭,然後將窗戶關上。他看著霍泠兒,突然間說話了,「你知道他一直沒走吧!」

  孟達的話讓霍泠兒心裡一驚,手上的針線沒拿穩,一不小心就刺到自己的手指,她握著食指,低下了頭。

  「他是不是每天都來幫你做事?」

  「嗯!」霍泠兒應聲了,可是,聲音細得幾乎讓人聽不見。

  「難怪了……」孟達摸著鬍子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說我那籬笆和屋頂是怎麼回事,沒去修它就全好了,原來是他做的。」

  「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只是……」

  「只是你怕我再去找他的麻煩?」

  霍泠兒點點頭。

  「哈哈……放心吧!大哥答應過你的事情絕對會守信用的,只是……沒想到那傢伙會在這山裡杵這麼久,已經有半個多月了吧!不曉得他還能待多久,就快冬天了哪!」

  是啊!就快冬天了,到時候天寒地凍的,他一個人在這山裡要怎麼過?霍泠兒心裡不禁開始為宋驤著急起來。

  「你在擔心他嗎?」

  「不!我……我只是……」孟達的話讓霍泠兒一陣心悸。

  孟達看著霍泠兒,閉上眼,舒了一口氣,然後走到她面前坐下。

  「泠兒,你跟他回去吧!」他說。

  霍泠兒猛地抬起頭來看著孟達,睜大的眼裡淨是驚訝與無法置信。

  「大……大哥,為什麼?泠兒……泠兒待在這裡讓你為難嗎?我知道我為你添了許多麻煩,可是……當初是大哥你……」

  「泠兒,大哥不是要趕你走。」孟達一把握住了霍泠兒微顫的雙手,「你冷靜點聽我說,好嗎?」

  孟達等霍泠兒點了頭,才放開她的手。

  「明年春天,你肚子裡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可是我這裡什麼都沒有,更何況冬天就要來了,你待在這裡,到時候要是有個什麼萬一,那是怎麼樣都來不及的,你還是跟他回去吧!住在城裡,怎麼樣都方便。而且你一定很擔心他吧?別說不是,大哥看得出來,你總不希望他等到冬天凍死在這裡吧?」

  霍泠兒很仔細地在聽著孟達的話,但她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低頭沉默不語。

  孟達看著她,歎了口氣,又接著說:「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那傢伙還真是一條漢子,前兩天我見過他,他自己在西邊蓋了一間房子,打算在那裡住到你答應跟他回去為止,我笑他愚蠢,可是他很認真的跟我說了會一直等下去,我從沒看過那麼堅定的眼神,看樣子就算要他等到死他都會等下去。或許他真的對你做了不可原諒的事,但是,大哥覺得他並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至少,他知道自己做錯了,然後他出來找你,心甘情願地在這裡等你跟他回去,我想你可以跟他回去試試看,也許未來的生活會很幸福也不一定。」

  霍泠兒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大哥,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也好,」孟達站起來,「你想想吧!我不吵你了。」

  霍泠兒獨自坐在房間裡,摸著自己些許出的肚子,腦子裡轉的都是孟達剛才的話。

  她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需要更好的照料,可是,她該跟宋驤回去嗎?她覺得她現在是可以跟他相處了,可是過去的記憶卻怎麼也抹不掉,她還是會害怕;但是她又很擔心,冬天真的要到了,萬一他執意要留在山裡,他熬得過去嗎?

  怎麼辦呢?她該怎麼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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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3-10 08:04:07 |只看該作者
第09節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雲層厚厚地壓著天頂,空氣中嗅得到雨的味道,霍泠兒站在門邊看著越見陰沉的天色,開始擔心起她剛出門的大哥了,早知道她就堅持要他留在家裡,這種天氣淋雨最容易受寒了。

  她又想到宋驤,他今天還沒來,一定是因為天氣的關係吧!不知道他住的地方耐不耐得住這陣雨?因為照雲層的厚度和顏色來看,這場雨肯定不小。

  起風了,天色也越來越暗,氣溫急遽轉涼,霍泠兒驚覺到宋驤沒有多餘的衣服可以御寒,匆匆忙忙從她房間內拿出一個小包袱。她前幾天熬夜趕工幫他做了一件冬衣,本來想過幾天再拿給他的,照這種情況看來,她得立刻送過去才行,他要是著涼就糟了。

  她到柴房裡拿了蓑衣和斗笠戴上,拎著包袱就想上宋驤那兒去,可是,就當她正要穿越屋旁樹林的時候,她就停在原地動也動不了了。

  是狼!在她的面前竟然出現了一匹狼。

  霍泠兒驚惶地望著眼前正低聲嘶吼的狼,她想跑,但腳卻像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沒辦法移動。

  她看著眼前的狼嘴角不停地流出唾涎,她知道它餓了,而且也知道它心裡所認定的獵物是什麼,她覺得她應該要呼救,可是聲音……聲音一點也發不出來。

  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她看著那匹狼移動了腳步,慢慢向她走來,然後張開滿是利牙的嘴向她撲過來。

  「呀啊——」

  她蹲下來奮力尖叫,以為自己即將喪命在獸口之下,但她一點痛的感覺也沒有,然後,她聽到一聲怒吼。

  「死畜生!」

  霍泠兒睜開眼一看,是宋驤壯碩的身軀擋在她面前,剛才那匹狼被他一棒子打倒在地上。

  「泠兒,你沒事吧!」宋驤丟下手上的短木棒將她扶起來。霍泠兒望著宋驤,看著看著,眼淚不聽使喚地就掉了下來,她緊抓著他的衣服,趴在他胸前開始哭了起來。

  宋驤嚇了一跳,他愣了一下,才舉起他的雙手,輕輕環住他胸前的淚人兒,然後緊緊地抱住她。

  「沒事了、沒事了。」他在她耳邊不住地說,心裡跟她一樣激動。

  就在宋驤抱著霍泠兒安慰的時候,被他打倒在地上的狼又站了起來,嘶吼了兩聲,張開殘暴的嘴就向他們撲過去。

  宋驤瞥見大開的獸嘴,機警地護著霍泠兒往一旁閃,雖然躲過了野狼嘴中的利刃,卻躲不過它腳上銳利的爪子。

  隨著一聲撕心的大吼,宋驤的左肩被撕裂了,他放開霍泠兒,右手回身往他身側野獸的下顎轟地一拳,凶殘的野狼發出一聲哀鳴飛向空中,在三尺外「咚」地落地,然後再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已然斷氣。

  鮮血以驚人的速度從宋驤的左肩湧出,霍泠兒噙著淚水慌張地從懷中掏出帕子來想拭掉冒出來的血,但是宋驤的手卻抓住她的。

  「啊……這是那條白帕子,你很喜歡的……別……弄髒……了……」

  宋驤笑著說,放開了霍泠兒的手,雙腿一軟,便直直地栽倒在地上。

  雨,一滴、兩滴,落下來了,霍泠兒跪在地上,她搖了搖宋驤,可是他沒有反應。

  「不要啊……宋公子……宋……你醒來……你醒來呀!宋驤——」

  淒厲的叫聲衝破了沉滯的空氣,大雨,開始下了。

  「情況怎麼樣了?」孟達對著正在幫宋驤擦汗的霍泠兒問道。

  「好多了,冒了場汗,燒退了不少,呼吸也比較均勻了。」

  「泠兒你去睡一會兒吧!兩天了,你都沒闔眼哪!」

  「沒關係,我不累,我要看著他。」霍泠兒望著臥在床上的宋驤,輕輕地幫他拭去身上細密的汗珠。

  他那天流了好多血,原本以為就要沒救了,好在孟達看到天氣不對勁,剛好折回來看到,才不至於讓他死在風雨中。現在他的狀況雖然看起來好了些,但她還是很擔心,因為他昏倒之後就一直沒醒來。

  「哎呀!放心啦!這傢伙壯得很,才這麼一點傷,他不會有事啦!大概是前天體力消耗過盛,才會一直睡到現在,你放心吧!他等會兒就醒來。」

  孟達話才說完,臥床上的宋驤就真的發出了一連串的呻吟聲,然後就醒了。」

  「你瞧,醒了吧!不是我說,這小子的生命力簡直就跟蟑螂一樣嘛!」

  「你這個王八蛋,你罵誰是蟑螂?」宋驤沒好氣地說道,雖然他的意識還有點模糊,但神智可清楚得很,尤其是罵人的話,他聽得可清楚了。

  「嘿!還會回嘴耶!你精神不錯嘛!哈哈哈……很有精神的蟑螂……」

  孟達這種半嘲笑的態度讓宋驤聽了就很不爽,正想撐起身子再給他堵回去,可左邊的身體卻痛得讓他連叫也叫不出來,更別說罵人了,他只得繼續趴在床上,用僅存還可以表達他不滿的眼神用力地給他瞪回去。

  「大哥,你就別再激他了。」霍泠兒擔心地蹙起了眉頭。

  「好、好,我什麼都不說。」

  霍泠兒轉過頭,擦拭著宋驤額上剛冒出來大顆大顆的汗珠,柔柔地對他說道:「你還是再睡會兒吧!剛醒就發脾氣對身體不好的。」

  宋驤沒有聽話乖乖再睡,不過,卻很安靜地趴在床上看著霍泠兒。

  啊!為什麼呢?只光看著她,他就覺得好安心,那個死孟達的鬼話他也不氣了,連傷口好像也不疼了呢!真神奇。

  他默默地凝視著霍泠兒的臉,無比地幸福,只是……她的臉色好像不太好……她一直都在照顧他嗎?還有,他這樣不省人事有多久了?

  「我睡了很久了嗎?」

  「你跟豬似的睡了兩天了。」孟達自動答腔了。

  「那……」宋驤看著霍泠兒,「你一直這樣照顧我嗎?」

  「嗯!」

  霍泠兒點點頭,露出淺淺的微笑,宋驤覺得很迷人,可是那笑容裡卻滿是疲憊。

  「你這王八羔子,我妹妹為了你兩天兩夜沒闔眼了耶!」孟達粗聲說道。

  「真的嗎?泠兒,你……哎喲……」宋驤又想撐起身體,但傷處的疼痛讓他又趴了回去。

  「你別再亂動,要不然才縫好的傷口又要裂了。」霍泠兒拍拍他的手臂。

  「唉!我真是沒用,沒能幫到你什麼忙,現在還要拖累你照顧我。」宋驤歎了一口氣,自顧自地嘟囔著。

  「你別這麼說,前天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連站在這裡的機會都沒有了。」霍泠兒輕聲地說。

  「泠兒,你別幫他說話了,那天你要不是為了幫他送衣服,好好待在家裡也不會遇到這種事。哼!這傢伙啊!在這裡多杵一天你就多一分麻煩。」孟達坐在桌邊,一邊喝酒一邊說道。「送衣服?」宋驤疑惑地看著霍泠兒,有些弄不清楚狀況。「喂!小子,我告訴你,你拖累泠兒拖累得可嚴重了,所以,你得用你的一輩子去償還她!」孟達走到床邊指著宋驤說道。「你說什麼?」宋驤搞不懂孟達話裡的意思,只是覺得他的話怪怪的,尤其是最後一句。

  「你還不懂嗎?泠兒,你告訴他。」

  宋驤望著坐在床邊的霍泠兒,等待她將說的答案,但她只是低頭絞著自己的膝上的裙子,咬著下唇,表情有些靦腆。

  「啊!是要我幫你做什麼事嗎?對不起,我現在沒辦法動,過兩天等我好一點,什麼事我都會幫你做的。」

  「不是這個啦!是……」霍泠兒欲言又止。

  「是我妹子要跟你回去啦!」孟達看霍泠兒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乾脆幫她說了。

  「真……真的嗎?」

  剛才光是動一動身體就痛得要死的宋驤,聽到孟達這句話竟然「砰」地立刻從床上跳起來,那興奮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受了重傷的人。

  霍泠兒稍稍別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輕輕地點了點頭。「嗯!我……我會跟你回去,等你傷好了以後,所以你……嗯……我……我先回房去了。」

  霍泠兒有點語無倫次地說完話後,掩面馬上就跑開了。

  「泠……泠兒,你怎麼了,你別走啊!」

  坐在床上興奮不已的宋驤看霍泠兒突然匆匆離去,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拚命喊她。

  「媽的!死小子,你別吵了行不行?」孟達不耐煩地說道。

  「可……可是她……」宋驤著急地指著門口。

  「她怎樣?你真是笨喔!看不出來嗎?她在害羞啦!」

  「害……哦……啊!原來……」

  宋驤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她哪裡不舒服哩!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從來不知道她也會害羞,在他的記憶裡,她總是端莊而穩重,他不曾看過她今天這樣慌張的舉動,可是他覺得很高興,因為自己好像又多認識她了一些。

  「喂!」孟達叫他。

  「幹嘛?」宋驤轉過頭,看到孟達雙手環胸直盯著他看,表情有點奇怪。

  「我在想……」孟達摸著自己的鬍子,「你不覺得痛了嗎?」宋驤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受了重傷,想到的同時,左肩就傳來一陣劇痛,讓他立刻又倒回床上,痛得齜牙咧嘴,可孟達看了卻在一旁縱聲大笑,氣得他很想扁他。

  「喂!你給我聽好了,我妹子雖然原諒你了,但我可沒有,要是你以後再敢惹她傷心的話,不管你藏到哪兒,我都會把你揪出來宰了。還有,」孟達將臉湊進宋驤,「以後我就是你的大舅子了,別再用那種沒大沒小的鳥眼光看我,要不然你會吃虧的,知道嗎?」

  孟達說完往宋驤左肩上就是一拍,痛得宋驤的臉都扭曲了。

  「你……你……」宋驤痛得話都說不出來。

  「哈哈哈哈……你好好養傷吧!」

  孟達帶著豪邁的笑聲,掀開房門的布簾而去。

  「大哥,你真的不跟我們回去嗎?」霍泠兒抱著包袱站在孟達的屋子前對他說道。

  「不了,我在這裡住慣了。」孟達笑著說。

  「泠兒,你問了上百遍他都是這個答案,你就別再理他了啦!他不想跟我們走就算了嘛!」宋驤牽著馬在一旁說道。

  「哎呀!你這小子又講這種話,前陣子沒被我整夠是吧?」孟達老大不高興地瞪著宋驤。

  「哼!你還說咧!要不是因為你沒事在我的傷口拍過來、打過去,我也不用花了快一個月才把傷養好。」宋驤也很不爽,要不是因為肩傷一直沒好,他現在早就跟霍泠兒回到家過著幸福的日子了。

  「那是因為你這小子本來就欠教訓、粗魯、沒大腦、脾氣又大,我怕我妹子將來會因此受苦,所以幫她先教育、教育你,這又有錯了嗎?」

  「教訓你個頭,你分明就是在報私仇!」宋驤指著孟達,臉紅脖子粗地大叫。

  「那又怎麼樣?我是你的大舅子,你能怎樣?想揍我?來啊!來啊!我只用一隻手就能撂倒你!」孟達晃著右手向宋驤挑釁。

  「你……」

  宋驤咬牙切齒,氣得頭頂冒煙,一雙手緊握成兩個拳頭,指關節嘎吱嘎吱地響,與孟達之間的大戰,大有一觸即發的態勢。

  「好了,你別這樣。」霍泠兒拉住快要抓狂的宋驤,皺著眉頭對著孟達說,「大哥,你就別再逗他了。」

  「好、好!大哥聽你的話,我不說就是了。」孟達笑著說,「你們早些啟程吧!要不然天黑前到不了曲河鎮就糟了。」

  「嗯!大哥,你一個人要保重。」

  「安啦!我會的,倒是你自個兒要小心,別再被這傢伙給欺負了,知道嗎?」孟達對霍泠兒告誡完,馬上又轉頭瞪著宋驤,「喂!小子,你聽好,要是敢再讓我妹子受一點點委屈,我就衝下山扒了你的皮。」他粗聲粗氣地說。

  「你說這什麼廢話!」宋驤左手一把將霍泠兒摟在懷裡,「你疼你妹子,我更疼我老婆,受委屈?我才捨不得咧!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要讓她過得快快樂樂的,對不對?泠兒,你跟他說。」

  宋驤右手指著孟達,低下頭看懷裡的霍泠兒,卻發現她早已羞紅了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好了,不跟你們鬧了,你們快走吧!小子!好好照顧她,要不然你這四、五個月的心血可就白費了。」孟達舉拳往宋驤右前胸上輕輕一擊。

  這是宋驤來到這裡以後,孟達第一次對他做完全不具敵意的動作,神情與話語裡也藏著依依離情;宋驤當然也感覺到了,於是,他舉起右手與孟達的手緊緊相握。

  「我知道。」他說,臉上充滿著堅定。

  宋驤和霍泠兒在這座山裡折騰了一個半月後終於啟程走了。

  離去的一路上,霍泠兒頻頻回頭,想再多看她那好心收留她的大哥一眼,多看那間留有她五個多月難忘回憶的房子一眼……

  宋驤牽著馬,和霍泠兒肩並肩地慢慢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因為霍泠兒懷有身孕的關係,他不敢讓她上馬。

  一路上,宋驤跟霍泠兒說著他早先東奔西跑找她時發生的事,而霍泠兒也一點一滴地告訴宋驤她的過去,雖然已入深秋,山裡的景色蕭瑟淒涼,但兩人幾經曲折之後的甜蜜,卻讓四周的景物彷彿也活潑了起來。

  「你覺得你這麼做值得嗎?為了找我,一路上吃了這麼多苦。」霍泠兒一邊走一邊問。

  「為什麼這麼說?當然值得啦!別忘了我可是做生意的,會賠本的事我可是不會做的,況且,這次把你找回來,還是物超所值許多許多呢!」宋驤笑嘻嘻地說。

  「果然,你還是因為孩子的關係。」霍泠兒歎了一口氣。

  「不是,孩子當然是很重要啦!可是,」宋驤看到霍泠兒的眉頭微微蹙起來,緊張地開始急著解釋,「可是你比孩子還……嗯……這樣說有點奇怪……□!我是說你們兩個同樣重要,所以……」

  「好了,你別慌了,我是跟你鬧著玩的。」霍泠兒笑道,但隨即又歎了一口氣,「唉!也許是我自己沒什麼自信吧!畢竟你以前所愛的是嫣嫣,而她是不可多得的大美女……」

  「她是美女,可你也不差啊!反正……算了,我們不要講這個好不好,嗯……泠兒啊!我想……」

  「什麼?」霍泠兒轉過頭望著欲言又止的宋驤。

  「你叫我一下嘛。」他說。

  「咦?你怎麼……」她有些詫異,不知道他突然間在搞什麼鬼,不過她還是照他的要求做了,「宋驤。」她叫道。

  「不是啦!不是叫我的名字啦!」宋驤的臉色顯得有些著急。

  「要不然要叫什麼?」她一臉困惑地看著他。

  「就……就是……『那個』嘛!你現在應該叫我『那個』啊!」「『那個』是哪個啊?」她被宋驤搞得越來越迷糊了。

  「哎呀!就是……嗯……你已經答應跟我回家了嘛!所以……所以就等於已經承認我是你的丈夫,那……你是不是可以叫我……嗯……叫我『相公』……」他支支吾吾地說著,對霍泠兒做出這種要求,他自己也覺得很不好意思。

  霍泠兒聽宋驤這麼一說,瞬間羞紅了臉,她低下頭,絞著她的下裙,「你這麼突然要求,我……」

  「我不強迫你啦!只是……老聽你叫我宋驤、宋公子的,總覺得……很沒實在感……」宋驤頓了一下,「你……你就叫一下嘛……一聲,只要一聲就好。」他舉起一根手指頭放在霍泠兒眼前哀求。

  霍泠兒抿著嘴看了他一眼,然後很快地又別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小聲地說:「那……那我……」霍泠兒轉過頭來也豎起一根手指頭,「那我只說一聲喔!」

  「嗯、嗯!」宋驤拚命地猛點頭,雙眼裡炫出興奮的光彩。

  霍泠兒對宋驤招招手,宋驤立刻把耳朵貼過來,她將右手放在他的耳邊,很輕、很輕地說了一聲,「相公。」

  當宋驤帶著霍泠兒回到家時,所有的人先是一愣,然後都樂歪了。他這一出去折騰了快六個月,期間又一點音訊也沒有,大伙等呀等的,等到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出事了,陸老六還正打算去找他呢!還好他回來了,讓大家心中的大石頓時都放了下來。

  這一大家子裡,最高興的就是宋驤他娘了,看到兒子平安歸來,她心裡寬慰不少,而且把她的好媳婦給找到了不說,還外帶個寶貝孫子,樂得宋老夫人眉開眼笑的,本來還微恙的身子一下子全好了。

  不過,宋老夫人高興雖高興,卻沒忘了要教訓她那不肖的兒子,一邊握著霍泠兒的手關心地問東問西,一邊讓宋驤跪在地上,罵了他足足一個時辰有餘才甘心。

  是夜,霍泠兒整理完她的衣物,坐在床沿上休息,她摸著床上還簇新的枕頭和被子,心裡不禁感慨了起來。

  這間新房還跟她上次看到的時候一模一樣,完全沒有改變,她那時是以宋驤妻子的身份坐在這裡,現在也是,但情況卻完全不同。

  六個月前,她疲憊而忐忑地待在這裡,完全無法想像未來會怎麼樣;可是六個月後,她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心裡卻十分踏實。這裡所有的人對她都很好,當然,也包括了她的丈夫。啊!她終於回家了。

  她現在有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自從她爹爹過世之後,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而現在,她覺得自己終於找到自己的歸處,甚至……她甚至開始會期待往後幸福的日子。

  霍泠兒閉上眼趴在床上抱著軟軟的被子,正享受著心裡平靜安穩的滿足感,宋驤卻悄悄地進來了。」

  「泠兒。」他輕輕喚道,怕她睡著了。

  霍泠兒聽到宋驤的聲音,倏地睜開眼站起來,她整整衣服,覺得很不好意思,自己好像有點失態了。

  「你不是在跟陸老六他們喝酒嗎?兄弟們很久沒見了,怎麼不多聊會兒呢?這麼快就回來了。」

  「不了,我想早點回來看你……啊!等等,你這裡頭發亂了。」

  宋驤伸出手幫霍泠兒散在鬢旁的髮絲輕輕地撥到耳後去,那動作是那樣地小心翼翼與疼惜,怕再重一點的撫觸都會弄疼她的頭髮似的,讓她驀地心裡一陣悸動。

  他的手離開了她的發,輕觸著她的臉頰,讓她全身的肌膚不由得一陣細微的輕顫,身體也開始有些發燙。

  他看著她,默默不發一語;她想別過頭去,但眼前那對映著她倒影的清澈黑眸,卻像有著魔力般地,讓她一點兒也沒辦法移開她的視線。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非常用力在跳著,快速而有力,而宋驤也一樣,因為她清楚聽見了那搏動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撞進她的耳際。

  當他粗糙的手指滑向她的頸側,探進頸後的髮絲中,她閉上了雙眼,然後,他的唇印上了她的。

  啊!好軟。她想,驚異地發現全身硬邦邦的宋驤,嘴唇竟然是那麼地柔軟,然後她又發現另一樣柔軟的東西在輕叩她的齒關,她不由自主地迎上自己的舌尖,與他的交纏一處。

  她緊抓著宋驤胸前的衣服,經歷著前所未有的撼動。這種奇妙的感覺是什麼?她覺得自己的胸口脹滿了不可思議的東西,但是她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宋驤擁著她的背的左手加重了力道,將她再擁近他一些;他在她的唇上輕啄了兩下,然後又深深地探進她的口中。

  她嘗起來的味道就像她給人的感覺一樣,有著淡淡的、清爽的甜味,就像菱蓉花的密汁一般,讓人無法抗拒。

  過了許久許久,宋驤才依依不捨地自她唇上離開。霍泠兒伏在他胸前喘著氣,她覺得頭昏昏的,四肢的力氣好像都被抽光了,而宋驤抱著她,呼吸卻更加紊亂。

  「泠兒……」宋驤的聲音變得沙啞了起來,「我想……我們好像應該睡了……」

  他將她橫抱起,放在床上,然後放下了紅帳,輕輕地解開了她胸前的扣子……

  秋濃夜露侵霜寒,鴛鴦紅帳有春暖

  知心的風繞進屋內吹熄了燭火,靜謐的夜色裡,只有安靜的月光洩過窗欞在地上嬉鬧,那是對屋內人兒無語的祝福。

  第二天一早,宋驤模模糊糊地醒來,翻身想去抱他心愛的老婆,卻發現霍泠兒不在床上,他倏地清醒,衣服還來不及穿就衝下床。

  「泠兒!泠兒!」他嘶吼著,在房內尋找。

  他有一股很不好預感,他怕她再度不告而別、他怕她又離他而去。就在他在房內四周看不著霍泠兒的身影,正打算衝出去找人時,霍泠兒卻端著碗湯進來了。

  「你怎麼了?」看到宋驤一副狂亂的模樣,她嚇了一跳。

  宋驤一看到霍泠兒,飛也似地衝上前,一把把她手上的那碗湯給奪了過去,放到桌子上,然後將她緊緊地抱住。

  「你……別抱這麼緊,我要不能呼吸了……」她在他懷中掙扎。

  宋驤聽到霍泠兒這麼一說,才鬆開了她,可是,兩隻手還是握著她的肩膀不肯放。

  「你是怎麼搞的?這副樣子……」她皺著眉頭幫宋驤將散在面前的凌亂髮絲撥到頭上去。

  「我……我好怕,我以為你不見了,就跟上次一樣……」他看著她,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傻瓜!」霍泠兒伸出右手的食指往他額頭上輕輕一點,「我要是會走就不會跟你回來了。」

  「真的喔……」宋驤還是有一點擔心。

  「真的啦!」她笑著,這樣的宋驤讓她覺得好窩心。

  宋驤看到霍泠兒的笑容,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啊!那就好,對了,你怎麼這麼早起來啊?」

  「誰像你啊!都日上三竿了呢!」霍泠兒端起桌上的湯,「來!把這參雞湯喝了吧!娘說你瘦了好多,得補一補。」

  「那你呢?」宋驤端著那碗湯。

  「我喝過了,哪!你快喝吧!」

  「喔!」聽到老婆已經先補過了,宋驤才放心地把手上那碗湯一口氣喝光。

  霍泠兒看宋驤喝完了湯,便對他說:「你快點梳洗梳洗,等一下還有得忙呢!」

  「哈?」

  「你的生意呀!」

  「啊!對喔!一急就給他急忘了,今天跟陸老六約好要點貨的。」

  宋驤急急忙忙梳洗完畢就要出門,沒想到霍泠兒也跟著他要一起走。

  「咦?你也要去?」宋驤張大了眼望著霍泠兒。

  「對啊!」

  「不要啦!你好好休息就好了嘛!」宋驤實在很不放心她。「我沒點過貨,想試試看是怎麼回事嘛!」霍泠兒央求道。自從之前教宋驤算盤、幫他作帳以後,霍泠兒就對做生意產生了興趣,知道他們今天要點貨,她就很好奇地想參一腳。「可是你……」宋驤皺起了眉頭。

  雖然是心愛老婆的要求,而且說起來也沒什麼,但霍泠兒有孕在身,他覺得這樣做還是令人有些膽戰心驚的。

  「你是我相公啊!我當然會想多瞭解一下你在做什麼,如果你擔心我的話,要不然讓我在一旁看看也成。」

  「你剛才叫我什麼?」

  宋驤有點驚訝,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她剛才叫了他一聲「相公」;再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她這麼些天前前後後也不過才叫了六次,而且,每一次都是他死求活求才求到的。

  「呃!」霍泠兒呆了一下,才猛然發現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嗯……我……我叫……相公……」她很小聲地說,把頭別了過去。

  「你再叫一次。」

  「相……相公……」她低著頭,支支吾吾地又說了一次。

  「快!再叫一次!」宋驤握著她的肩頭,聲音興奮得有些顫抖。

  「相公。」她抬起頭來看他。

  「啊……」宋驤輕輕地將霍泠兒攬入懷中,在她的耳際說道,「真好,娘子,你這樣叫我真好,我要你以後都這樣叫我。」直到這一刻,宋驤才真實地感受到,霍泠兒是屬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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