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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蘭京] 御夢英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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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9:45: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御夢英豪  作者:蘭京
  簡介

  「格格!格格!你在哪裡啊?快出來……」是哪只吵死人的烏鴉在她耳邊鬼吼鬼叫的?哇!有鬼呀!等等,大白天的怎麼會有鬼?噢,原來他不是鬼,而是跑錯時代的糊塗蟲啊。哥哥?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女娃兒,他有沒搞錯?真是的,搞了半天,原來此哥哥非彼格格啊!討厭!這傢伙的腦袋怎麼這麼「控固力」?都說她不是什麼格格了,他腦筋還是轉不過來,也不知他有啥魅力,竟讓家人對他另眼看待,硬要她傾力演出「喪失記憶的落難格格」一角;更怪的是,遇上他後她灑脫的個性就不見蹤影,總是動不動對他惡言相向,甚至朝他大動拳腳,不過,她望著他失神發呆的情況卻日益嚴重。他說他是守護她一生的男人,她能相信嗎?但在他深情凝視下,她的內心確有一絲絲期待,而當她決定與他廝守一生時,他卻說弄錯人了,到頭來他的溫柔相待與癡心全都不是給她的!殺千刀的!看她不把他整得磕頭告饒才怪……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3-10 09:5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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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9:48:37 |只看該作者
一簾惡夢第十回

  蘭京
  努爾哈赤的興兵伐明七大恨已成歷史雲煙,蘭京的鴛鴦蝴蝶七大夢也將在《醉夢封印》做個終結。為何要選「七」作為此一系列的集數呢?
  「七」在蘭京的信仰中有特別的意義。上帝創造天地後在第七日安息,耶穌教導門徒要饒恕別人七十個七次,他被釘上十字架後在死前說了七句話。布萊德彼特甚至主演過一部闡明聖經上人類七大罪的電影(中譯:火線追緝令)。
  不獨宗教上處處充滿「七」的存在,我們的生活週遭也遍佈著這個數字。北斗有七星,彩虹有七色,戰國有七雄,就連白雪公主身旁也有七個小矮人。中國神話中有七仙女,民間流傳著七世夫妻的故事,救人一命更是勝造七級浮屠,一次世界大戰中的英籍阿拉伯傳奇英雄勞倫斯,亦以「智能七柱詩」作為回憶錄之名。
  咱們不說別人,就光以自家祖宗來論。
  戰國策記載:堯有九佐,舜有七友。漢書記有:七者,天地四時人之始也。史記裡的申包胥為了求救兵,在秦國大殿前哭了七天七夜,終於獲得秦王支持。諸葛亮對孟獲有著著名的七縱七擒,曹植除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七步詩外,另做有七哀詩。白居易也在長恨歌中譜出了「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的深情哀切。一提到有情人,就不免想到七夕相會的牛郎織女。就算像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每天也離不了柴米油鹽醬醋茶七件事。談到做學問嘛,古早的國子監就管了國子、太學、廣文、四門、律、書、算這七學,若要培養一點藝術氣息,還得懂得宮商角征羽變宮變徵這七音。
  人除了有七竅,更有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蘭京最是不屑古代男子休妻的「七出」,就憑區區七種爛理由也敢把老婆給休了。女人的青春多寶貴呀,本草記載:女子二七天癸至,七七天癸絕。尚未人老色衰前,還得擔心老公會不會犯七年之癢。
  話說東晉有竹林七賢,春秋後漢大宋也有各朝的七賢。不只賢者好「七」,惡賊也愛「七」,光看明末流寇張獻忠作的「七殺碑」就教人膽戰心驚。漢朝枚乘作「七發」,後來的傅毅「七激」、崔駰「七依」、崔瑗「七蘇」、馬融「七廣」、曹植「七啟」、王粲「七釋」、左思「七諷」,都跟著倣傚此類文體,合稱七林。
  台北有座七星山,台南有個七股鄉,澎湖有個七美嶼。近代史上有七七事變,外國史上有七月革月,而後立了七月王朝。平劇戲班裡有七行七科,人生歷練裡則說人生七十才開始。
  被許多電影、文學、繪畫、神秘學等作為創意來源的,則是公諸於全世界已久的末日預言:啟示錄。對好奇的人而言,它的神秘就在於它的不可解。古今中外許多學者拚命在猜測這項預言中的七燈七星、有著七個封印的書卷、七角七眼的羔羊、吹七號角的七位天使、七頭上戴七冠冕的紅龍、七災七山七金碗等到底象徵著什麼,它隱喻著人類什麼樣的末日景象。
  橫跨兩千年的秘密,窮極所有人類的智能,仍舊不可解,只能眼睜睜的看它一一實現。
  至於蘭京為何要以這個數字作為此一系列的集數,(如夢令)的最後一夢究竟是封印住了什麼,或是從此開啟了什麼,與前人的大智能相較,簡直渺小得微不足道。
  看倌們是否數得出在這篇序中,不知不覺的看進了多少個「七」?呵呵。
  欲購漿糊,下回請早!
  P.S.感謝讀者們的踴躍來信,各位的心意與字句,蘭京都會妥善珍藏。可惜蘭京愚鈍,創作耗時過長,無法一一回復各位的來信。能力有限,煩請見諒。
  再次感激各位的支持、鼓勵,與批評、指教。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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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9:4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兩位姑娘大清早的上門找左北斗,有何貴幹?」北斗神情冷淡地雙手環胸,不爽的睥睨著門口的訪客。
  「大大大……大膽!」一名看似侍女的姑娘,紅透著雙頰英勇護主。「你你……竟敢在頤琳格格面前袒胸露背,該當何罪!」
  小侍女的慌亂與頤琳格格的冷艷平靜,形成強烈對比。
  「不好意思,我向來有早上打赤膊練功的習慣,只能怪兩位來得不是時候。」這格格的臉皮彷彿冰雕的,不知他若當場來個全裸畫面,她臉上會不會有點姑娘家該有的羞怯。
  「誰來找老六啊?」左家簡陋的後院傳來好奇的詢問。
  「啊,端王府的格格!」
  「什麼?」一群練武練得渾身是汗的左家兄弟光裸著上身,急急衝出來看美女。
  「就是她,上回當場打退老六提親之禮的格格就是她!」
  十來個左家男人火速集合在門口,瞻仰這位冷艷格格的尊容,雙眼閃爍著敬佩的璀璨光芒。面對一群肌肉纍纍的男人,小侍女嚇得差點口吐白沬。
  向來嘻皮笑臉的北斗始終充滿敵意的瞪視訪客。面對他半年前上門提親、卻悍然趕他出府的女人,他實在擺不出什麼好臉色。
  「我要你的鏢局替我保一樣貨,左北斗。」絕艷的姿容沒有半點表情,連嗓音也是冷的。
  「你這是在求我,還是在命令我?」這女人,連拜託別人幫忙的架子都擺得忒大。
  「別忘了,你的北斗鏢局是我端王府在背後撐起來的。」
  「放屁!北斗鏢局靠的是實力和信譽。」關她端王府什麼鳥事!
  兩人之間霎時爆出冷冽火花,相互對峙。
  頤琳的冷睇中漸露訕笑,笑得極其輕蔑。「不愧是貧寒家族,下流話說得還真順口。」所以說,人一旦貧,就免不了賤。
  「我不但可以說下流話,還很精於干下流事。你要不要試試?」北斗額暴青筋地狠狠笑著,努力不把雙手掐在她脖子上。
  「不用試我也看得出來。我沒空跟你閒扯,只是來告訴你一聲,務必將我交託給你的貨由南方送回北京來,限你一個月之內辦到。」
  「大小姐,我可是北斗鏢局的總鏢頭,不是你家長工。」
  「如果你連這點任務都辦不到,當我家長工還嫌不夠格。」交代完畢,頤琳冷傲地轉身上轎。
  「就算我辦得到,也懶得接你任何請托。」她這娘兒們甚至連個「請」字都沒說。
  「你會接的。」頤琳在轎門邊斜睨冷笑。「否則百靈就得乖乖嫁給大她七十歲的老頭,白白糟蹋一輩子。」百靈是端王府裡年方十六的小格格。
  「百靈?你到底要我保的是什麼貨?」
  頤琳微瞇勝利的雙眸,觀賞北斗焦躁的糗相。「我要你押送的貨,正是百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單純的事,雲南平郡王向咱們端王府提親,為了與平郡王攀上關係,家族中一致決定由百靈出嫁,伺候那個一腳已經踏在棺材裡的老色鬼。」
  「荒唐!」為了攀權附勢,居然要把一名純真少女嫁給幾乎快翹辮子的老頭。
  「百靈的送嫁隊伍已在昨天出發,我要你做的事,就是把她給追回來,送回北京。」
  「那平郡王那兒該怎麼交代?」他把該送往雲南的新娘截回北京,平郡王的人馬豈會善罷甘休?
  「我來頂替這個新娘的位置。」
  「你?」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在頤琳眼中看到興奮的光芒。頤琳雖然是百靈的小姑姑,也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
  「平郡王指名要娶的是咱們家的女人,可沒說嫁過去的非得是百靈不可。」她自信比百靈更具傾國傾城的姿色,平郡王絕對會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
  「你就這麼想嫁給一個糟老頭?」
  「這個糟老頭或許沒有如你一般健美的體格和俊容,他卻有你一輩子也賺不到的財富及地位。」她挑眉哼笑,話語淡如清風。
  「虛榮的女人!」
  「是啊,我是虛榮,那也總比嫁給一個貧賤的男人來得幸福。」她倨傲地笑著拉上轎門。「百靈就交給你處理了。」
  這個妖女!
  「哇!好酷的美女。」左家壯男們癡迷的目送遠去的華麗轎影。「要是我的話,還沒有勇氣為了錢去娶個大我七十歲的老太婆咧。」
  「難怪老六的提親會當場陣亡。」
  「你們吠夠了沒?」北斗沒好氣的踹著這幾個欠揍的兄弟。「給我滾回後院練功去!」
  「喂喂喂,請不要化悲憤為力量,全都發洩在我們身上。」他們可是很嬌弱的。
  「老六,你真要押百靈回北京嗎?」
  「我才懶得蹚他們端王府的渾水。」北斗甩辮上肩,回身踱往後院。
  「是嗎?你會眼睜睜的看著十六歲的少女嫁給大她七十歲的老色狼?更何況對方是你的百靈娃娃。」
  百靈娃娃,這個由北斗替她取的暱稱,勾起他滿懷愧疚的回憶。
  這半年多來,他在夢中總會見到那天百靈備受打擊的神情,像一副烙在腦海裡無法磨滅的畫面。
  北斗,小姑姑雖然不喜歡你,退掉你的提親,可是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好久了,從你開始承包我們端王府任務的那天起,我就已經在暗戀你了。
  至今他仍可以感覺到百靈抓著他右臂急切告白的纖弱力量。如果他求親失敗那天沒喝那麼多酒就好了,如果他那天心情沒那麼惡劣就好了,如果……
  「老六,當初你傷了人家小姑娘的心,卻一直沒機會道歉,何不趁此幫她一回,算是補償?」
  「對呀、對呀,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百靈那天在咱們家門口一副要哭的可憐相,好慘哪。」
  「少女的心是很纖細的。」
  「搞不好她是被北斗傷了自尊,所以豁出去的乾脆嫁個老頭子。」
  北斗冷著俊臉,挑眉斜睨這群熱心得有點反常的兄弟。
  「你們是不是又在背後下注?」八成在賭他會不會親自出馬。
  「哪有,我們是淳樸憨厚的小老百姓,怎麼會做那種卑鄙的勾當!」大家眨著明粲粲的雙眼,一臉無辜樣。
  北斗斜眼瞪得一群男人冷汗直下,終於不耐煩地歎口氣。
  「去跟副總鏢頭海叔說一聲,我要準備人馬出遠門。」要他放著百靈的終身幸福不管,根本不可能。
  「哈,看吧!我就說嘛,老六鐵定會去,他只是在故作不屑而已。」九弟跳到半空又叫又笑。
  「給錢、給錢,願賭服輸!」幾個哥哥已經擺出流氓架式,開始向下注的老弟們討價。
  「不公平,都是你們在一旁慫恿,老六才會決定出馬救人!」
  「廢話少說,休想賴帳!」兩派人馬互相叫罵,指責變成推打、爭吵變成狂吠,沒人注意到北斗正鬼鬼祟祟的取走擱在一旁的部分賭金。
  「啊!六哥,你……」
  「給我閉嘴。」他低聲喊道,伸手制住小弟的嘴巴。「這是你們欺騙我幼小心靈的賠償金。」
  北斗賊兮兮的懷抱碎銀回房裡更衣,將它們塞入腰際之時忍不住得意地勾起嘴角。
  終於可以見到百靈了!歷經這半年多來內心的痛苦煎熬,他終於等到機會澄清提親當時發生的嚴重誤解──
  當時他上門求親的對象不是頤琳,而是百靈!
          ☆          ☆          ☆
  春至江南,紙醉金迷的富庶揚州更顯繁華熱鬧,大白天裡茶館就坐滿一堆喝茶聊天的優閒百姓。
  「客倌,是您要找容貴姑娘嗎?」掌櫃的流著冷汗緊張笑道。
  「淑兒,你看,樓下有人在玩雜耍!」小小的人兒驚喜的巴在欄邊觀望,上身幾乎懸在欄外半空。
  「小姐,掌櫃的在問你話。」侍女淑兒看來與主子同年,嚴肅的神情與氣魄卻充滿高高在上的權威感。
  「什麼事?」百靈回過一張嬌美的小臉,無邪地朝掌櫃的眨巴雙眼。「我暫時不需要添茶伺候,你下去吧。」
  「啊?」被當作家僕的掌櫃一時之間愣住了。
  「小姐,這兒可不是家裡,請注意你的措辭!」淑兒的冷斥立刻喚回百靈的警覺心,她連忙一整神色,抬起下巴裝出淑女樣。
  「有什麼事嗎,掌櫃的?」
  「客倌,您昨兒個要我替您找的容貴姑娘有下落了,特來通知您一聲。」
  「真的?她人在哪兒,你怎麼不直接將她帶來這兒?」百靈興奮得沒注意到淑兒不悅的暗咳。
  「這……客倌,容貴姑娘可是鼎鼎有名的女華佗,哪這麼容易就能請到您跟前來。」這個小丫頭,還使喚得真順口,活像所有人生來就為了供她差遣似的。
  「好吧,那就由我去找她。」
  「不成、不成!」掌櫃的連忙阻止百靈動身離去。「容貴姑娘此刻正在武館裡替人治療,那地方不能任女人隨意進出的!」
  「為什麼?容貴姑娘不也是女人?」為什麼人家可以在武館裡,她就不行?
  「小姐,人家是去那裡替人療傷,你去那裡能做什麼?」
  「我……」百靈頓時停住。她不能當著外人的面透露此行的任務。
  「客倌,您別急,我早替您和容貴姑娘報過信,請她在診治之後抽個空,和您會面。就約在傍晚的廟會口,您覺得怎樣?」
  「廟會口?!」這麼說來,她不但可以完成見容貴姑娘一面的使命,還能看看廟會的熱鬧。「辦得很好,下去領賞吧。」
  下去哪裡領賞?掌櫃的尷尬地杵在原地,笑也不是,問也不是。
  板著一張臉的淑兒皺起眉頭,遞了銀兩打發掉掌櫃的以後才狠瞪百靈。「格格,如果你再不檢點自己的言行,我馬上就結束這趟揚州之行,押你往雲南平郡王府!」
  「不用你押,我把信交給容貴姑娘後,自然就得到雲南去。」難得的好心情,一下子墜入谷底。
  「你逃離送嫁隊伍溜到揚州來,就已經是樁蠢事。請你不要笨到還洩漏了自己的身份,把樓子愈捅愈大,讓我難收拾。」
  「我會小心的。」只是難能可貴的小小自由,讓她很難控制自己的熱切情緒。
  「走了,回客棧去。」淑兒在桌上擺了錠文銀,自顧自地轉身走人。
  「又回客棧?我們難得到揚州來,為什麼不乘機走走看看?」卻天天關在客房裡看窗口,活像囚犯。「喂,淑兒!」
  百靈沿途追著淑兒叫喚,過往路人總忍不住望向雙頰紅艷的小姑娘──宛如精雕細琢的玉娃娃。
  跑得氣喘如牛之際,百靈憤而停下腳步,瞪著侍女的背影。
  「快點跟上來!」淑兒側頭命令,步履依舊傲慢。
  「要回去你一個人回去,我要四處逛逛。傍晚見過容貴姑娘,我再回客棧去。」
  「你在扯什麼鬼話!」淑兒不悅地咬牙低咒。
  「今天見過容貴姑娘後,我就得嫁往雲南,從此老死在大宅子裡。這是我最後見見世面的機會,你一個人躲回客房去吧!」百靈撂完話也學淑兒那招,轉身就走。
  「你發什麼神經!跟我回去!」這下子情勢逆轉,換成淑兒追叫百靈。
  早知道她就不該護著百靈逃離送嫁隊伍!
  百靈在送嫁的漫漫行程中突然告訴她,要秘密前往揚州一趟,替哥哥送封重要的書信給容貴姑娘。淑兒怎麼罵、怎麼攔都阻止不了她,只能咬牙切齒地護著百靈溜到揚州來。
  這個從未見過世面的白癡千金,只會惹麻煩!
  「小姐,你回來!」
  路人中突然伸出一隻手臂,替淑兒攔下了百靈。
  「喂,是你和女華佗有約吧?」粗鄙男子笑道,露出一口爛牙。
  「是啊,你們是……」百靈望著眼前一胖一瘦的兩個男人。
  「我們是武館派來接你的人。」
  「小姐!」淑兒急喘地抓住百靈的肩。「跟我回客棧去。」
  「你們要接我去武館?」
  「女華佗叫咱們帶你過去。咱們武館之前才和死對頭大干一架,一屋子受傷的人害那娘兒們沒法子抽身赴約,只好派我們過來接你到武館去啦。」
  淑兒瞇起雙眸,審視著這兩個可疑男子。
  「是嗎?」百靈眨巴著晶亮的大眼。這兩人話是說得挺合情合理,可惜缺乏有力的依據。
  「快點走吧,人家女華佗很忙的。」胖子懶散的催促著。
  「這兩人太粗鄙了,別聽他們的話。」
  「嗯,那我們──」百靈還來不及響應淑兒的耳語。就被他們粗魯的咒罵聲嚇到。
  「你他媽的去是不去?不去就明講,少跟我拖拖拉拉!老子沒空跟你站在路邊閒扯!」
  「算了,走人了。早就跟你說過這不是什麼好差事,回去跟女華佗說人家不肯來,我們請不動這兩位大小姐。」胖子無所謂的拉著瘦子離去。
  「王八蛋,那女華佗還跟老子說有什麼重要的信要拿……耍老子玩嘛!」瘦子轉身邊吐口水邊罵。
  信!百靈立刻亮起雙眼。
  「等一下,容貴姑娘知道我要拿信給她?」
  「老子不知道啦!反正你甭想她會有閒情來見你,回你老家去吧!」兩名男子腳步十分緩慢的作勢離去。
  「別去。」淑兒緊扣她的手腕。「你把信交給他們帶回去就行。」
  「可是哥哥特地囑咐我,一定得親手把信交給容貴姑娘,親眼看她收下。」對方特地派人來請她走一趟,要是不去可能會得罪人家,那她還有機會把信函呈上去嗎?
  「若這封信真有這麼重要,百禎貝勒何不派厲害的角色親自送來?!」會交在這個笨格格手上的東西,鐵定不會重要到哪去。
  「我沒辦法跟你說明。」因為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是哥哥交代我的事,我一定得辦到。」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能對家人有所貢獻。
  「你別傻到──」
  「喂!你們等等,我跟你們去武館見她!」
  那兩名男子像早在等她召喚似的,馬上衝回來。
  「格……小姐,我不准你去!」淑兒又急又氣。
  「那你能替我把容貴姑娘找來嗎?」百靈肯定淑兒不能。「或者你願意讓我繼續在揚州等著,直到她有空出來和我會面?」
  百靈是不介意多耗幾天,但淑兒恐怕就沒這麼想得開。
  混帳格格!雞婆的低能少女!
  淑兒忿忿不平的在心中痛罵數百回,卻只能跟著百靈一起去。誰教她出身差,誰教她地位低,只能跟著百靈這幼稚的傢伙,伺候她、照料她、保護她一輩子!
  淑兒陷入滿腦子抱怨的同時,百靈敏銳地覺察到情況有異。
  「你們要去的是哪個武館?」為何四周的環境如此髒亂?胡同一拐又一彎,幽暗又隱穢,偶爾可見醉倒在地的窮漢和疲憊蒼黃的女人。
  兩名男子默不作聲的快步走著,將她倆一前一後地包夾在其中,無處可退。
  「喂,你們到底要帶我們去哪?」淑兒這才感到不安,緊緊牽住百靈的小手。
  「到了不就知道了。」他倆顯然無意透露。
  百靈回頭看到身後那名瘦子狡獪的笑容時,立刻明白自己被騙了。卻力圖鎮定,佯裝沒發覺有啥不對勁。
  糟糕了,她實在不該在對方提及信件的剎那鬆了警戒。她不能讓淑兒和她統統被困,一定要想出法子逃到胡同外求救。
  「瞧,淑兒,南方的街坊和北方差別真大,連胡同都細密得像迷宮似的,真好玩!」
  「小姐!」淑兒幾乎被她的白癡笑容氣炸。
  「可是北方的街道寬闊舒敞,倒顯得此處有點擁擠狹小,大概是因為南方人口多的緣故吧。」她興奮地合掌笑道,「今晚的廟會一定很有看頭,我們得好好逛逛,回去說給家裡的姊妹們聽,她們一定會羨慕死了。」
  「小姐,別再扯那些有的沒的!」淑兒快她的遲鈍逼瘋之際,突然被她絆了一腳。
  「啊,小心、小心!」百靈趕緊扶住跌跪在地的淑兒,卻故意不讓她站起來。鎮定,千萬要保持冷靜,逃脫的機會就只在剎那間。「你還好吧,有沒有摔疼膝蓋?」
  「你放手,我自己會站起來!」淑兒完全看不懂百靈眨眼的暗示。
  「蘑菇什麼,快點滾哪!」跟在她倆後頭的瘦子不耐煩地伸手抓淑兒起身,一支髮釵的銀光突然狠狠劃過他的手掌。
  瘦子的怒嚷引起前方胖子的注意,百靈趁其不備,拉著淑兒立刻拔腿逃跑。
  「淑兒,快!」
  「臭娘兒們,敢跑!」受傷的瘦子伸手抓向淑兒的髮辮,扯住她的腦袋。
  「啊!格格、格格!」
  「放開淑兒!」百靈一急,拿著髮釵用力刺往那只怪掌。
  「我去你媽的!」前方的胖子追來,凶狠地擒住百靈的手腕,他同伴的掌上已然插著一支令他哇哇大叫的髮釵。
  「淑兒,快逃!快去外頭找人幫忙!」她扭不開,手腕完全被箝得死緊,幾乎粉碎。
  淑兒連滾帶爬的哭著狂奔,往不知名的方向竄逃。
  「王八蛋……」受傷的瘦子咬牙拔出髮釵,立刻重重甩了百靈一巴掌,擊得她差點昏死。
  「別打壞她的臉,這要賣錢的!快去追逃走的那一個!」
  「追?追個屁!老子要是追到了,非當場掐死她不可!至於這一個,」瘦子凶暴的拉起百靈的頭。「等有錢的大爺替你開苞後,看我怎麼教訓你!」
  他在說什麼?她聽不懂,腦袋嗡嗡作響,眼前星花亂轉。她左頰好痛,彷彿被剛才突來的一掌打得起火。
  「算了、算了,就讓那個丫頭跑吧。反正漂亮的是這個,搞不好她還真像逃走的丫頭嚷的,是個格格。」老鴇看到他倆今天騙到的貨色,不樂歪才怪。
  淑兒逃走了吧?她安全的逃出去求救了吧?
  「給我走!」瘦子粗魯的拖著她前行,完全不顧她的難受。
  「你們要帶我去哪……」她感覺到發腫的口腔內帶有血腥味。
  「老子要送你到千人壓、萬人睡的妓院!讓你天天接客、伺候變態大爺們,非把你搞到死不可!」瘦子的惡毒恐嚇果然嚇白了她的臉色。
  完了,一切都完了!才不過轉眼間,她的人生就全毀了。
  她從沒想過外頭的世界如此危險。以前在府中聽人談起的擄人事件,她只當作故事,聽聽就算,從沒想過事情會真實地發生在她身上。
  「放手!你們快放手!」
  本能性的求生意志與恐懼讓她狂野地反抗著,卻依舊被拖到某間宅子的後院小門裡,任她嘶吼扭動,他們也毫不鬆手。
  老鴇一見百靈,當然是絕對的滿意,以兩百兩銀子向胖子、瘦子買下她後,立刻將她押入上房梳妝打扮,決定今晚就公開向有錢大爺們出售她的初夜,底價一千兩,讓他們去競價。
  「過了今夜,我就不信你還有臉出去當良家婦女!」老鴇滿臉爪痕地狼狽一笑。這個該死的千金大小姐,掙扎起來活像只瘋貓。「從今以後,我這兒可就有了賺錢的珍寶,不怕揚州第一的名號落不到我手裡!」
  「把我的衣服還給我!」百靈氣紅了雙眼,哭嚷著。
  「媽媽,小心!」三名女子連忙抓住百靈幾乎撕掉老鴇笑臉的雙手。「這丫頭凶悍得要命,客人不給她嚇跑才怪!」
  「有的男人就愛這種調調。」老鴇示意大伙各自回去忙去。「小祖宗,你就乖乖歇會兒吧,媽媽我傍晚會過來親自照料你。」
  「站住!把衣服還我,你們快把東西還我!」百靈憤恨地捶打著鎖上的門,氣得猛掉淚。
  這些下流的女人竟然扒光她的衣服,給她穿上薄如蟬翼的宮裝,讓她想跑也不敢跑。重要的是,哥哥交付給她的重要信件就藏在原來的衣袍裡層,現在全淪入不知情的老鴇手裡。
  怎麼辦?老鴇會賣了她的衣服還是送給別的娼婦?最可怕的莫過於她想不出逃走的方法。難道她的一輩子就這麼完了?
  只有一人獨處的房間,百靈再也無法佯裝堅強地失聲痛哭。
  為什麼會這樣?她們甚至連能讓她自殺的東西都沒留下,只能蜷縮在門邊祈禱自己趕快死掉。這個世界太可怕了,難道連一點正義和公理也沒有?光天化日之下,她居然就被人拐騙到妓院。
  極度的焦慮與恐懼下,百靈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等到門外熱鬧的笑罵聲驚醒她時,已是入夜時分。
  她怎麼睡著了?在她還來不及選擇要撞牆還是咬舌之際,一陣低俗的喧鬧聲已朝這個房間的方向逼近。
  「不行,不能自盡!」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胡亂抹掉眼淚,跑到桌邊奮力扛起椅凳。「士可殺,不可辱!我寧可跟你們拚了,也絕不死在這種下流地方!」她憤然大喊,以咆哮的聲量增強自己的勇氣。只不過,她的兩腿已在劇烈打顫。
  「那是姑娘的閨房,要付錢才能進去的。」老鴇的尖嚷沿著二樓走廊逐漸逼近。
  「大爺,您猴急什麼嘛!」一窩鶯鶯燕燕嬌柔亂叫。
  「人在哪裡?」
  粗暴的嗓門連同房門一扇扇被踹開的巨響疾速接近,百靈扛著椅凳的手被嚇得一片濕冷。
  「哎呀,人家還沒穿衣服,幹嘛亂開門!」隔壁房裡的女聲曖昧高揚。
  「你們到底把人藏在哪裡?」駭人的怒吼連同百靈的房門一同爆破,一把凳子頓時砸往侵入者身上。
  「去死吧!我跟你拚了!」
  原本要砸到對方頭上的椅凳由於距離估量錯誤,只打到對方結實的胸膛上,當場被一隻巨掌揮砸在地。
  「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傢伙,休想我會同流合污!我打死你們,下流胚子!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百靈閉著眼睛就一陣亂爪突擊,瘋狂地又抓又嚷。
  「喂!你──」
  「沒有王法的卑鄙小人,你們竟敢當街拐騙,以後全都不得好死!」
  「百靈!你張開眼睛看清楚點!」一陣悍然怒喝自她頭頂傳來。
  她最先意識到的是被緊緊箝住的雙腕,以及聽來有幾分熟悉的嗓音,等到她勇敢地緩緩張開淚眼時,用力眨了好幾次,錯愕的看向一臉亂七八糟爪痕的容顏。
  「北斗?」她居然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夢到他──一個狠心拒絕她純情告白的男人。
  「你總算看明白了。」北斗大難不死的歎了口氣。
  「你是北斗嗎?」她是不是絕望過度,誤把嫖客當初戀情人?
  「你嚇傻了腦袋是不是?」他受不了的笑著拍拍百靈的臉蛋。「除了天上的北斗之外,地上還會有哪個北斗?」他原本還想調侃兩句,卻在瞟到她的衣著之際,瞠目結舌。
  百靈穿著一身雪色衣裳,飄逸淡雅,但纖薄的輕紗透明得像晨霧,完全暴露出她滑膩的肌膚與玲瓏的曲線。過去他所看到的百靈,總是包裡在厚重精繡的錦袍裡,現在他可親眼見識到她的豐滿傲人,也清楚地看到兩團玉乳上細嫩的粉紅色蓓蕾,令他困難地嚥了下喉頭的飢渴。
  尤其是她那雙不可思議的美腿……北斗終於被自己強烈的生理反應震回神智,力圖鎮定。
  「好了,跟我回去吧,你的小侍女快急瘋了。」他正打算牽著她離去,回過頭來眼前的浩大陣容讓他立刻將百靈壓入他懷裡。
  「北斗!」幹嘛突然這樣?她的鼻子緊緊貼著他的胸口,悶得她又推又打的不住反抗。
  「別轉身。」他不介意讓自己飽覽百靈的香艷模樣,但是無法容許別的男人和他一同觀賞。「我可是很小心眼的!」
  「你在說什麼啊……」無法轉身的百靈只好轉頭,嚇得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門外廊上除了雙手扠腰的老鴇外,十來個手拿武器的惡漢全都擺著一副殺人架式,其中五、六個還眼帶淫意的猛盯著她若隱若現的翹臀。
  「北斗,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
  「不要亂動!」他咬牙收緊環在她腰上的鐵臂。
  「可是他們有刀,你卻什麼東西都沒帶!」她不小心被拐入妓院已經很慘了,要是還演變出一場血腥廝殺,那就完了!
  「我不必帶刀,有手有腳就夠了。」感覺到百靈頂在胸膛下方的小巧乳頭,他亢奮得幾乎爆炸。「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再扭動,也別再回頭看他們。」
  「可是……」她雖然很擔心北斗的安危,但他過分輕柔的低語令她不自覺地瑟縮聽命。
  難道北斗一點都不怕嗎?
  「這位大爺,看來您找到中意的姑娘了。」老鴇勾起嘴角,冷睇北斗的粗布衣料。「但您可付得起這姑娘的價碼?」
  北斗隨手彈了兩文錢到老鴇身上。「不用找了。」
  老鴇氣煞了!
  「王八蛋,看老娘如何扒你的皮!」老鴇一聲尖吼,十餘名打手同時舉刀砍向北斗,吆喝聲震撼整間上房。
  北斗輕盈一蹬,單手抓住屋上橫樑便抱著百靈騰上半空,兩腳翻上猛然一踹,便踢破屋頂殺出生路。
  「給我追!把我的搖錢樹追回來!」
  打手們笨拙的一一爬上屋頂,在屋瓦密集的房頂上瘋狂追擊。
  「把隔壁賭坊的人手也給我調來!快去通知縣太爺,叫他派人支持,否則他別想再免費嫖我這兒的姑娘!」老鴇憤然一拳捶在桌上。三千兩,原本預計會競價到三千兩以上的貨色竟被人給搶走了!「通知下面的人,把那個叫北斗的底細給我查出來,老娘要狠狠地伺候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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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9:49: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不愧是端王府的人,什麼都要挑頂尖的,就連麻煩也愛惹最棘手的。」
  「如果你覺得救我……很麻煩的話,」百靈不斷被崎嶇山路絆住腳。「我們可以就此分道揚鑣。等一下,我的鞋裡又進石子了。」
  走在昏暗山路前頭的北斗,努力把情勢的緊迫轉為平和的歎息。百靈才從妓院中獲救,沒必要再拿現實狀況去驚嚇她。
  「弄好了嗎,娃娃?要不要順便補個妝?」
  這是北斗以前最常對她使用的寵溺笑語,像是在逗弄心愛的小女人。但在慘痛的告白事件後,她才發覺這原來全是錯覺。
  「我弄好了,我們走吧。」雖然腳板已經走得又腫又痛,她是打死也不會叫一聲的。如果是小姑姑頤琳在此,一定就是這種冷靜的反應。
  北斗盯著她勇往直前的背影,不予置評地大步跟上去。
  「再忍一下,等我們到了可以借宿的人家,我再替你編雙草鞋。」
  他知道她腳痛?!一股莫名的感覺湧上她心頭。
  「我們為什麼要往山裡跑?」
  「因為城裡全是四處在搜尋我們的人。」若他知道那間天香樓是後台強硬的妓院,絕不會用如此魯莽的手段救百靈出來。「我已經向北斗鏢局在附近的分局傳信過了,明天一早我的人手自會前來接應,支持我們返回北京。」
  「回北京?我應該去的是雲南平郡王府吧。」
  「你不必去了,新娘人選已經改由你小姑姑頂替。」七老八十的色狼配虛榮冷傲的新娘,他真想送塊「超級絕配」的匾額去祝賀。
  「為什麼改由小姑姑出嫁?」
  「小孩子不要多問。」
  一桶冷水當頭潑下,讓百靈再也沒有心思開口。穿在她身上的北斗的外衣,彷彿突然失去保暖功能,讓她由頭頂涼到了腳底。
  不知在黑夜中走了多久,她連腳底的痛覺都無所反應了。
  小孩子!向北斗告白那日,傷她最深的正是這三個字,可是他所說的也的確是事實。只有小孩子才會挑在最不適當的場合告白,也只有小孩子會傻不愣登的被騙到妓院去。
  「百靈。」
  她警戒地回看他一眼。
  「怎麼了?在不高興什麼?」
  「我是在擔心啦!」她努力把情緒轉變得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剛才追捕我們的陣容那麼浩大,我很懷疑跑到山裡來就真的比較安全。」
  他以一種幾乎透視到她內心深處的眼光看著她,盯得她焦躁不安。「或許他們真會追到山區來,但野林的地形會比城鎮對我更有利。」
  「喔。」她很想問為什麼,但不敢。只有小孩子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淑兒還好嗎?」
  「好得不得了。」北斗毫不掩飾自己的嘲弄。「端王府不光是主子們擅長耍威風,就連侍女也很有使喚他人的天分。」
  她不自在地笑笑,猜得出來淑兒大概用了什麼口氣「命令」北斗來救人。「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出現在江南,剛剛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我眼花了。」
  他剛剛見到百靈時眼睛也花了,只不過和她的理由不太一樣。
  「明天一早我們就趕往清江浦去。」他輕拉百靈偏往右側山路。「小心樹枝。揚州不是我的地盤,清江浦卻有北斗鏢局在南方的重要分局,可以安全護送你回北京。」
  「謝謝,我暫時還不能離開揚州。」
  北斗皺起眉頭呻吟。「我說娃娃,現在不是遊山玩水、瀏覽風景的好時機。」
  「我又不是為了玩才想留在揚州!」
  「是啊、是啊。」當他追上前往雲南的送嫁隊伍,卻發現新娘和侍女早已偷偷溜往揚州時,氣得直想狠狠打她屁股一頓。
  「我說的是真的!」他那是什麼口氣!「我哥哥百禎有封重要的信要我一定得親自送到揚州來,不然我才不會溜離送嫁隊伍,也不會被騙到妓院去!」
  「是嗎?」當他藉著月光看見前頭的廢屋時,無奈地垂頭歎氣。「那麼你應該已經把信交到對方手裡了吧?」他之前在百靈那身幾近全裸的薄裳底下,可沒見到有什麼重要的信。
  「信還在我的衣袍裡,可是我的衣袍被妓院老鴇脫去了,我得把信拿回來才行。」她突然熱切而有神的望向他。
  不妙!「我們今晚就在這破房子將就一宿吧。本來我以為可以向山裡人家借宿,看來我們走得太偏僻了,只能暫留在這間空屋裡。」
  「北斗,你也知道,我家的人老把我當太愛作夢的小白癡看待,只有百禎哥哥對我最好。他會在我出嫁前私下委託我這件事,代表這封信一定是他與對方不欲人知的秘密。我得盡快把信取回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啊,還好,這房子還滿乾淨的。」他在黑漆漆的屋內東看西看,就是不看百靈閃閃發亮的期待眼眸。
  「那間妓院裡頭的人實在太厲害,也太狡猾,光憑我恐怕沒辦法取回那封信,得找個人幫我才行。」
  而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他!北斗在心裡暗吼。「你先找個地方休息,我去生火。」
  長袍借給百靈當外衣的北斗,穿著單薄的中衣逃了這麼一大段路,依舊冷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仲春的夜晚森林,不會把人凍死,卻可以把人凍病。
  「百禎哥哥要我送信的對象,是個叫容貴的姑娘,我到這兒來之後,才發現她是揚州鼎鼎有名的女華佗。」她一直興奮地自言自語。「我猜,那封信很可能是百禎哥哥要給她的情書。」
  情書用飛鴿送就行,哪輪得到一位格格插手!他狠狠地擊著打火石,拒絕理會她明顯的求助暗示。
  「這封信一定很重要,重要到得提防飛鴿被劫的地步。要不是我嫁往雲南,沿途順路,百禎哥哥很可能就會找你的鏢局替他護送這封信。」
  想都別想!他早已決定這輩子絕不再替端王府做任何事。要不是這次的委託事關百靈終生幸福,就算端王府全家跪在他跟前哀求,他也不屑答應幫他們忙。
  「北斗,君子有成人之美。你不覺得你應該──」
  「這乾糧很硬,別用門牙咬,側著啃。」他塞了塊乾糧到她手裡。
  這是食物嗎?這是可以吃的石頭吧?
  「我從小就吃這個長大,才練就出一嘴大鋼牙。」看百靈瞪著那塊乾糧的驚愕神情,他愈啃愈開心。回北京後乾脆把她帶到左家過幾天清貧日子,讓她徹徹底底開個眼界。
  她開始好奇的啃一啃、用力的啃一啃、不信邪的左邊啃過換右邊啃,最後氣急敗壞地對著乾糧大罵:「你耍我,這明明就是石頭嘛!」
  北斗忍不住發噱,笑著咳了滿嘴巴殘屑。漸漸的,百靈也跟著笑,她一點也不覺得難堪。每次看到北斗因她而笑,她就會情不自禁的跟著開心。
  如果換作是小姑姑頤琳在這兒,他會這樣笑她,還是為她嬌貴的貝齒心疼?
  「又怎麼了?」北斗不解地看她突然垮下來的笑容。
  「你怎麼會想來帶我回北京?之前小姑姑退了你的求親時,你不是說從此再也不管我家的事、不保我家的貨、不受我家的托嗎?」她囁嚅地說,看著前方的小火堆。
  惱人的問題。北斗無力地靠在牆板上歎息。
  過去他和百靈相處時的氣氛,從沒像現在這麼尷尬。當他的北斗鏢局還承攬端王府一切委託的時候,每回進府都會看見她興奮的笑臉,熱切的問著他行走大江南北的事跡,崇拜的望著他自負自豪的神情,期待的幻想著有一天能與他同行。
  她和端王府那些明明非得仰賴他不可、卻又鄙視他貧窮出身的王爺貝勒格格們不同。在她眼中,他彷彿是個英雄,貧窮也被她昇華為一種光榮。
  那時候他真的很喜歡和她在一起。
  誰知一個要命的誤解,竟讓他的求婚變成一場他與端王府誓不兩立的決裂。他該怎麼告訴百靈他那時求婚的對象是她?他該怎麼解釋她的小姑姑頤琳有多自以為是,以為他是在向她求婚而盛氣凌人地回絕,還順道狠狠地數落他的不是?
  頤琳怎能說他左家全是一群窮鬼?她怎能說他的北斗鏢局是偷吃她端王府糧食長大的米蟲?她怎能說他苦心經營的鏢局只是窮酸玩意兒?
  是,他想娶端王府格格為妻是有點癡心妄想、自抬身價、牛糞也敢配鮮花。是,他這麼做看起來的確像是想藉裙帶關係攀權附勢、躋身上流階層。是,他可能是個狡猾的投機分子,擁有端王府最仰賴的鏢局,便以此作為結親的籌碼。是,他下流、貧寒、無恥、卑賤、狡詐、危險……但他媽的頤琳有什麼資格指著他的鼻子臭罵這些?他是打算向百靈求婚,又不是向她求婚,她罵得那麼起勁幹什麼?
  更慘的是,求親當時百靈不在場,沒有人站在他那方給他機會澄清誤解。面對端王府一窩人孤軍奮戰後,他一回家就狠狠地狂飲,決定痛痛快快醉死一場再徹徹底底重新振作,從此切斷和端王府的一切關係,自個兒的天下自個兒打!
  好死不死,百靈在得知他向頤琳求親被拒、成天爛醉如泥之後,竟英勇地跑到他家向他告白,鼓勵他振作。
  北斗,小姑姑雖然不喜歡你,可是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好久了!
  她幾乎是在當場向他求親了。可惜他已經醉得一塌糊塗,一看見上門來訪的是那王八端王府的人,剎那間一切新仇舊恨突然爆發出來,罵得她狗血淋頭。
  你滾!滾回你他媽的端王府去,別像牛皮糖似的死黏著我不放!老子沒空陪小孩子玩遊戲,回家找你奶媽去!
  我早受夠了你家一屋子王八蛋!老子再落魄、再卑賤,也輪不到端王府的丫頭片子來施捨同情!
  滾出去!
  她破碎的神情像把刀似的,夜夜刻著他的心。他曾試著上門道歉,但端王府的人早把她送到偏僻的遠親家靜思悔過,與世隔絕。半年後,他聽到關於百靈的消息竟是她要嫁給大她七十歲的老不修。
  「是小姑姑告訴你我出嫁的事吧。」
  「嗯……呃?」才從沉思中跳出來的北斗,一臉茫然。
  「不用裝了。除了小姑姑,我家是沒人能請得動你出馬救人。」她諒解地笑了笑。
  「是喔。她要是會『請』我救人,豬都能在天上飛了。」
  「我想你對小姑姑有些成見。」雖然講起小姑姑她就傷心,但還是得替自家人說說好話。「小姑姑其實人很好,光是她自願頂替我嫁到平郡王府這件事,就可以看出她為我的幸福犧牲多大。」
  「你該去看看大夫了。」腦筋有問題!「聽著,百靈,我不想再聽到關於那女人的事,你也別再跟我提起她。」
  「你果然還是很介意小姑姑退婚的事。」
  「錯!我介意的是你這半年的行蹤。」他以左肘撐著身子,半躺在地上深瞅她。「你這該死的小東西,半年以來到底躲到哪去了?」渾歷的呢喃夾雜著濃濃的不捨與寵溺。
  「我沒有躲你啊。我只是到親戚家……靜養,不是,是探望!」她故作頑皮地晃著食指。
  「探望了半年都不見人影?」他專注的眼神讓她更加侷促不安。
  「為了讓你後悔拒絕我的告白,我當然要待久一點啊。」她祈禱自己活潑的模樣看起來別太僵硬。「怎麼樣,你這段期間有沒有特別想念我的纏功和聒噪?」
  「娃娃,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好嗎?半年多不見,我不想一見面就浪費時間互相逃避問題。」他在不知不覺中改變姿態,靈巧地坐在她身旁凝視她。
  「嗯,我也這麼覺得。雖然小姑姑拒絕你提親的事帶給你很大的打擊,但我還是希望你早日振作,重新站起來。」
  「你在說什麼?」北斗瞇起雙眸。「我想談的是我們之間的事,你扯那個女人進來做什麼?」
  「我們之間的什麼事?」她趕緊裝糊塗。
  「你向我告白的事。」他犀利地盯著她拙劣的演技。
  「喔,那個啊。」她哈了一聲。「你果然很在意我那天說的話。」
  「我是很在意!」他嚴厲的視線變得分外執著。
  「嗯,我相信你的確會很在意。」她淘氣的神情慢慢顯露誠懇。「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心腸軟、又有強烈責任感的人,所以我想你很可能會對我的告白產生誤解。」
  「誤解?」除了他求親對像被人搞錯的誤解之外,還有什麼誤解?
  「其實……」她不自在地清清喉嚨。加油一點,別像個小孩子似的笨拙!「其實我那天的告白,只是為了激勵你而已,你別太認真。」
  「我很認真,而且是非常認真。你最好給我把話說清楚!」他龐大的身軀幾乎遮住所有火光,蠻悍地扠腰盤坐在她跟前。
  「我……那天會跑去你家說那些話,是因為怕你太消沉。小姑姑雖然不喜歡你,但你仍然是個很棒的男人,你要有自信。」
  「我當然有自信!」他本來就是一流的男子漢。「你該不會想告訴我,當時說什麼喜歡我、從第一眼見到我時就已經在暗戀我的話,全是在胡說八道?」
  「沒有!我說的是真的!」該死,別太激動地又鬧笑話。「我是喜歡你,但……那是一種……像喜歡哥哥似的手……手足之情。」
  講出來了,她終於把準備了半年多的說辭講出來了!
  「手足之情?」這是什麼爛借口?
  「對呀,你不覺得我們以前感情好得就像親兄妹一樣嗎?」
  「不覺得。」
  她的笑容立刻垮成一團尷尬。「啊,也對啦,你已經有一個妹妹了。可是你給我的感覺卻像一位好哥哥,很讓人信賴,也很容易讓人喜歡。」
  北斗一直深瞅著她手足無措的窘相,沉默良久。
  「你就是用這個理由來安慰自己的嗎?」她這半年來到底是如何熬過?
  「我沒有安慰什麼,我說的是實話……」她拒絕再被難過的心情打敗,忽然轉而振奮,「好啦,現在把話講開了,我們之間終於明朗多了,不然之前的氣氛怪悶的。」
  「娃娃,半年前我酒後的胡言亂語傷害了你,我向你道歉。」
  「你別這麼認真嘛。事情過去就算了,而且我也沒有很在意。」她笑著拍拍他的肩頭,小手卻突然被厚實的巨掌緊緊抓住。
  「對不起,我當時說的全是醉話、氣話、瘋話。」
  「你……你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其實我那天早就知道你心情不好,當然不會把那些話放在心上。」只不過碎掉一顆心、哭了整整半年而已。
  「我是被頤琳那張惡毒的嘴巴氣昏頭,才會爛醉成那副德行。事實上,我當時真正要求婚的對象是你。」
  狹小的廢屋內像是閃爆了一陣駭人雷電,百靈瞠著大眼啞口無言,北斗則緊握著她的右手盯著她不放,空氣中凝滿震撼的氣息。
  「你說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
  「我當時要求婚的對象是你,不是頤琳。」
  百靈的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她不是喜極而泣,也不是感動不已的投進他懷裡,而是甩他一記清脆響亮的巴掌。要不是聽到自己臉頰上傳來的聲響,北斗還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居然對我講這種話!」她氣得跺腳起身,渾身發抖。
  「我……講了哪種話?」他講實話而已啊。
  「你可以嘲笑我、不屑我、氣我、討厭我,這些我全都可以接受。可是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我!」
  「我同情你?」
  「你以為現在改口說你當時想娶的是我,我就會開心嗎?你覺得既然小姑姑不要你,那撿我這個剩下的將就一點也無妨,是不是?」
  「什麼叫作剩下的?」他也火大的站起身。他原本想娶的就是百靈,哪有什麼剩下的!
  「你因為被小姑姑甩了而移情別戀,我沒意見,反正你也早該成家,憑你的條件也不怕沒人愛。可是你怎麼能拿我當遞補的對象?」
  「遞補?我──」
  「你再怎麼覺得對不起我,也用不著以這種方式表示歉意!」她用手抹掉眼淚繼續開炮。「我用不著你同情,而且我也不覺得告白被你拒絕有什麼了不起。」
  「等一下,你聽我──」
  「至少我們都對彼此坦誠真實的感覺。我是真的喜歡你,而你也真的很討厭我死纏爛打的黏著你。大家把話講明白,彼此心裡都痛快,這樣不是很好嗎?你幹嘛還要編什麼原本是向我求親的謊話!」
  「好好好。別哭,娃娃。」
  「告白歸告白,又不會影響我們原有的關係,我們做不成情侶,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做個朋友、稱兄道弟。而且我那時會說我喜歡你是希望你振作一點,別因為被甩了就傷心成那副德行。」雖然她被甩時的慘況也好不到哪去。
  「我知道。」
  「我瞭解你對半年前拒絕我的事有多介意,但是道過歉就算了,我不也說沒關係了嗎?」
  「對。」
  「你這個人……就是責任感太重。」真糟糕,哭到鼻塞了。「就算你狠心傷了我的一片好意,也用不著向我求親以示負責。」
  「嗯。」他把她拉至懷裡,掀起衣角擦著她的小鼻子。
  「你的衣服會被我弄髒的。」她可憐兮兮的嗝了一聲。
  「沒關係。」
  「笨蛋北斗,超級爛好人……」居然連她的狼狽也不嫌棄。
  「乖,哭夠了嗎?」
  「嗯。」她又用力的擤了一聲。丟死人了,與他的冷靜相比,她還真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你真不該再提起過去的事,那實在太令人難堪了。」
  「再難堪也不會比聘禮被人當場丟到大門外來得嚴重吧。」
  她在他的懷抱裡愣了一下。她聽說過這件事,小姑姑當時做得的確有點過分,害北斗成為豪門間與街坊上的笑柄。
  「我們兩個真是半斤八兩。」都被人甩得很慘。她忍不住咯咯笑。
  「是啊。」他在她頭頂上無力地深深歎息。事情怎麼會搞成這樣?說謊、逃避的百靈理直氣壯,說實話的他反而挨巴掌。
  「其實我們還是好朋友,和以前一樣,對不對?」她乖乖地隨著他坐靠在牆板上,任他摟在懷裡拍撫。
  「你怎麼說怎麼對。」還是暫時別挖她的傷口吧,現在說什麼都扭轉不了她的誤解。「只是別跟我扯這是什麼狗屁手足之情!」
  他可從來沒想過向自己的妹妹求親,也從沒把妹妹當作每夜夢裡的激情佳人。
  「我當你妹妹不好嗎?」她仰著小臉朝他的下巴問。
  「不好。」
  「那朋友呢?」
  他的遲疑幾乎害她窒息得昏死過去。「勉強可以接受。」
  「那就好。」她鬆了一口氣,又埋頭到他胸懷裡磨蹭。「我們真是對難兄難弟,別人是沒辦法體會我們被人甩的感覺的。」
  什麼難兄難弟,說他們是一對苦命鴛鴦不是更恰當!
  「北斗,說真的,我好高興再見到你。」雖然她早已決定要斷了這場苦苦單戀,卻斷不了對他的深深思念。
  「我也是。」想這樣摟著她柔軟的身子想了不只半年了。他幾乎是在端王府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想把這個娃娃拐回家私藏。
  「北斗,你會不會冷?」她一邊問,一邊皺著小臉打個大呵欠。
  「你會冷嗎?」他輕輕摟緊像小貓咪似的百靈。
  「不會,你像火爐一樣。我是怕你……著涼……」她的眼睛快張不開了。
  「不用擔心我。」他勾起嘴角,以臉頰摩挲著她的額頭。「為什麼半年前你家人要把你送到老遠的親戚家去?你只是跑來向我告白而已,事情有嚴重到非把你送走不可嗎?」
  「因為留書被看見了。」
  「什麼留書?」
  「你好吵喔……」她揉著眼睛,又打個呵欠。「我跑去找你之前在家裡留了一封信,寫了我要跟你一輩子、再也不回去、請大家見諒之類的話,結果告白失敗回家後,就發現家人都被那封信氣炸了……」
  「你當時……打算要私奔到我家?!」等了半天不見百靈響應,他慌張地搖晃她,「別睡!娃娃,你先把事情講清楚!」
  北斗錯愕地瞪著已經不省人事的百靈,半晌發不出一個聲音來。
  這是什麼跟什麼!他和百靈像是一對展臂奔向彼此懷抱的情侶,卻因為缺乏默契而擦身錯過,摔得兩人灰頭土臉。他們早在半年前就該共結連理、永浴愛河,夙夜匪懈的增產報國,共享熱情洋溢的幸福生活。
  怎麼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局面?
          ☆          ☆          ☆
  大清早,廢屋內外就站滿了北斗鏢局派來的人。屋內的人爭執不斷,屋外的人則搶著黏在門口窗邊看戲,盛況空前,宛如爭睹佛陀降臨人世。
  「沒有什麼條件好講,我現在就要押你回北京!」
  「我跟你也沒什麼好商量,我就是要到揚州城裡送妥信件,才會回京!」
  「請你搞清楚狀況,娃娃。你有什麼本事闖到妓院裡要回你衣袍內的信?別說是闖到妓院去,恐怕你才剛踏進揚州城,就被老鴇的走狗們列隊歡迎,架回院裡做生意。」
  「別在我面前晃手指!」百靈小貓咪剽悍地揮開北斗大黑熊的巨掌。「城裡很危險怎麼樣?老鴇的走狗們無處不在又怎麼樣?他們全都是沒有王法的卑鄙小人,我為什麼要怕他們?我為什麼要躲避他們?該是那些邪惡分子看了我就感到羞愧才對。」
  「你以為你是觀世音菩薩,每個人一見到你就會痛哭流涕、改邪歸正?」光憑她昨夜那身妖嬈艷姿,就足以讓聖人變禽獸、佛祖變淫魔。
  「你太缺乏面對惡勢力的勇氣了。」虧她一直把他當英雅好漢看待。
  「你倒挺有挑戰公權力的蠢勁。」他瞇起眼眸,嘴角勾得快抽搐。「揚州的縣太爺可是那家妓院的靠山,恐怕你還來不及伸張正義,就被抓進他房裡就地接客。」
  「你好噁心,幹嘛講得這麼下流?」害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沒本事在下流的社會混,就乖乖跟我回北京。比起你哥哥那封神秘兮兮的鳥信,我們倆的問題才是最該解決的急件!」
  「你說再多也沒用,我答應幫忙,就一定會幫到底。就算揚州城裡全是凶神惡煞我也不怕!」
  「你──」還好他的大掌及時在她胸前煞住,否則她現在早被他揪著衣襟拎在半空。「你以為你很厲害嗎?啊?」他的咬牙切齒使得笑容看來分外猙獰。
  「我不厲害,可是你很厲害。」
  不祥的預感突然橫掃他腦海。「你可別把主意打在我身上。」他嚴肅地偏頭瞪她。她不但不怕,反而神勇無比、興奮異常。
  「北斗,行俠仗義不正是英雄風範嗎?我只是順路給人帶封信而已,居然也會被毒瘤人渣纏上。這種是非顛倒、惡霸當道的社會,正需要一位英雄出來主持公道。」
  「你如果戲唱夠了,就請快快閉嘴。老子現在只想盡速押你回北京,不想節外生枝。」
  「可是北斗,想想那些沒我這麼幸運的女孩。如果沒有你及時挺身救我,我可能早就像其它被拐騙的女孩一樣掉入火坑。」換她激切地伸手揪住他的衣襟,逼得他不得不彎下身來洗耳恭聽。
  「大小姐,你太抬舉我了。老子可不是你想的那種英雄!」真不可思議,近看百靈的粉臉,居然細緻得毫無瑕疵,水嫩嫩得令人想咬一口。
  「你是!你一直以來就是個英雄!否則北斗鏢局哪會在短短數年間成為黑白兩道的傳奇!」
  「娃娃,拍馬屁的招數對我沒效的。」表面上看來是沒效,但他心裡早被她哄得一陣酥麻,有說不出的得意。
  「我恐怕沒那麼好的口才去拍馬屁,所以我只會說實話而已。」來硬的顯然不行,那就改用軟的吧。「北斗,我需要你,你就破例幫我一次好嗎?」
  她需要他!這聲稚嫩的傾訴在他腦中產生不同的意義。娃娃不施指粉的嬌顏霎時變得艷麗萬分,晶紅的豐潤小唇,隨著話語蠕動著挑逗的唇形,像在對他發出甜蜜的召喚──我需要你。
  長久以來的相思,讓他陷入飢渴的狂野幻想中。
  他也很需要她,非常迫切的需要!在還未上端王府提親之前,他就已經在為她「守身如玉」,終結他璀璨淫浪的帝王生涯。提親失敗這半年多來,他更是對所有女人了無性趣。就在他幾乎開始冥想宇宙人生大道理、體驗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的時候,與百靈的香艷相逢,完全喚醒了在他體內沉睡已久的雄獅。
  「沒有你我真的辦不到!北斗。」
  嬌弱的懇求與她昨夜妖嬈的身影融為一片火焰,在他腦中熱烈翻騰。
  沒有他,她真的辦不到……北斗面色凝重的努力嚥下喉頭熱火。
  「而且我已經決定,為達目的,我會不擇手段。」一定要從妓院奪回信件。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幾乎無法承受腦中百靈對他「不擇手段」的豪放畫面。
  「當然。對於自己親口承諾過的事,我有責任去實現。」她答應要把信交到容貴姑娘手裡,就一定得辦到。「這是信譽問題。」
  「性慾問題。」北斗已兀自硬如鋼鐵、熱血沸騰。
  這不是他的妄想!百靈需要他,正如他對她的渴望一樣濃烈。
  「但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能勉強你。沒有你的協助,我……一樣也能靠我自己去做。」只是她沒多大自信能單槍匹馬地闖入妓院,再平安逃脫。
  「你說什麼?」北斗兇猛地箝住她的雙肩。「靠你自己去『做』?!」他已經完全喪失理性。
  「是……是啊。」北斗怎麼了?眼神嚴厲又專注,怪嚇人的。
  「這怎麼成!」如果連這麼基本的熱切需求都得靠她自己解決,那他這個男人是用來幹嘛的!
  愛一個女人,就要由裡到外,無論生理心理都要體貼到、照顧到,這才是一個成熟男人的表現,大丈夫的職責與義務。更何況他已經決定一回北京就將她拖往左家,不惜以搶婚的方式得到她。現在提前一步「克盡夫職」,有何不可?!
  「娃娃,這一切交給我就行!我雖然不太想自誇我的能力,但我保證能讓你滿意!」
  「真的?!」
  她的熱切反應幾乎令他原地爆炸,箝住她纖弱雙肩的大掌已在興奮地顫抖。他喜歡熱情的女人,就像娃娃這樣。
  「我相信你一定辦得到的,北斗。」妓院裡那些三腳貓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有他在,奪回信函只是遲早的問題。「我就知道你不會棄我於不顧。雖然這對你來說實在是額外的負擔,但你的正義感絕不會讓你坐視不管。」他就是這麼一個江湖好漢!
  「這跟我的正義感無關。」只跟愛與性慾有關。「來人,立刻快馬到揚州客棧訂上房!」
  「總……總鏢頭?」整群凶神惡煞貌的鏢師當下傻眼。
  「訂房?」百靈眨了好幾次眼,才赫然明白。「啊,對,我們的確得待在揚州好一陣子,等一切都徹底解決了才能回北京。」她都忘了,取回信件是一件事,把信轉交到容貴姑娘手上又是一回事。其中時間的耗費,的確不是單單一天就能搞定。「北斗,你設想得真周到。那我們的一切行動就全聽你的。」
  她興高采烈地與北斗共乘一駒,往揚州飛馳而去。高昂的鬥志讓她無暇注意一直頂在她身後的異物,雙眸燦爛地迎向「春光明媚」的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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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9:50: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揚州城福貴客棧
  等到北斗發覺百靈拜託他幫忙的事和他所認為的大大不同時,臉頰早已貼上一記香辣五爪印。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總鏢頭,你要節哀順變。」
  「想死的話,你再吠一句試試看!」北斗冷眼掃視笑容歹毒的鏢局高手大鬍子豪哥。「交代你的事查清楚了沒有?」
  「還沒。這個叫容貴的女華佗行蹤飄忽不定,恐怕不太容易抓到確切的下落。」
  「那間妓院呢?」
  「天香樓嘛,背景出奇的硬,要是正面拚上了,只會兩敗俱傷,對我們不是很有利。」
  「嗯。」北斗坐在上房扶欄邊上,睥睨二樓之下熱鬧的街坊。「娃娃呢?」
  「跟她的侍女還在樓下用餐。我看她昨兒個八成被餓慘了,連饅頭梅幹這種菜色她都照吞不誤。」想到一個格格頻頻壹到的德行,豪哥笑得好不涼快。
  「少在那兒幸災樂禍。」他對屬下的臉色可就沒那麼和藹可親。「我警告你,對娃娃給我客氣點,她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寶貝,少在她面前擺出山賊本色。」
  「我哪敢啊!」光憑她是總鏢頭的女人就夠讓人退避三舍。「不過你在揚州耽擱下來的事,海叔鐵定很不爽,他好不容易替你搶到了護送一百五十萬兩黃金的差事,等著你回京處理,這下子──」
  「北斗,你為什麼威脅掌櫃的不可以讓我另訂一間房?」百靈的強烈控訴連同房門一併爆開。
  「沒事幹嘛再訂一間,你錢多啊?」他沒好氣地瞟她一眼。
  「我是錢多,當然負擔得起!」跟他同住一間房,像話嗎?
  「你他媽的最好別在我面前拿端王府的銀兩獻寶,我也不准你再用家裡帶出來的一文錢。」他的食指殺氣十足地指向她眉心。
  「為什麼?錢是我的,我為什麼不能用?而且你破例幫我們端王府找回信件,又要送我回京,我還想重重的酬謝──」
  「你搞清楚,我不是在幫端王府,我是在幫你。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子才不管端王府的鳥事!」
  「放肆!面對格格,說話竟敢如此無禮!」跟著百靈進房的淑兒高聲怒喝。
  「總鏢頭說話,輪得到你來囉唆嗎?」肥壯凶狠的豪哥瞠大銅鈴眼,瞪得淑兒微微卻步。
  「我……這是在提醒你們該有的規矩。」
  「好了,先別鬧!」
  百靈不耐煩的神情倒讓豪哥暗暗吃驚。這小丫頭不是膽子大就是頭腦有問題,被他「疤面閻王」瞪到了居然不驚也不怕。
  「北斗,你不讓我訂房的原因,難道就只為了省錢?」她才不信。
  他跳下扶欄,巨山一般地矗立在她跟前,壓迫感十足。
  「夫妻本來就該同床共枕,不是嗎?」
  「什麼夫妻!」一股燥熱轟地衝上她臉頰。「你還在跟我扯昨晚聊的閒話?」
  「那不是閒話。」是她不願接受他半年前確實是向她求婚的事實。
  「現在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我們應該先想想如何才能由妓院成功取回信件。」可是她臉紅得像個剛被求親的小姑娘。
  「我正是在和你談這件事。」
  「什麼?」
  「我們若不是夫妻,那是什麼關係?一個未出閣的格格和一票替她追回信件的鏢師?這麼奇特的組合,別說是天香樓的狗賊們,就連一般人都會覺得不對勁。」
  「你是為了掩人耳目才這麼做?」她心裡才剛飛起的小小雀躍突然重重摔落地。
  「所以你最好別再做這種姑娘似的裝扮,黃臉婆就該有黃臉婆的德行。」
  「啊……是啊。」她努力把心中的失落轉成爽朗的笑容。「我這樣的確不像已婚婦人,一不小心就會被老鴇的人馬注意到。北斗,還是你比較敏銳。」真是的,北斗所謂的「夫妻」只是偽裝身份的計策而已,她居然聽到這兩個字就樂得暈頭轉向,搞不清狀況。
  「為了讓大伙行動方便,咱們不妨假扮成客居在外的有錢夫妻,既可乘機取得信件,又可避免引人注意。」他壞壞地盯著她一切神情。
  「好!我……我會全力配合你的計畫,一舉奪回信件。」她舉起小拳頭加重決心。
  加油!既然半年前就已下定決心對他斷念,現在就要徹底杜絕兒女私情,好好扮演霹靂搭檔的角色。
  「格格!你不可以跟男人同在一室過夜!」
  「我又沒說我會單獨和他住這間房,你當然得跟著我一起來。北斗會在這裡守護我們的安全,對不對?」
  她的笑容引來他一陣暗咳。娃娃也未免過分把他英雄化,他只是個普通男人而已,有著很普通的陰險與慾望。
  「總鏢頭,衣服買來了。」一名小頭銳面的鏢師捧著衣服衝進來。「照你吩咐的,我到當鋪裡把看起來像有錢大爺的行頭全帶過來了。」
  一屋子人同時皺起了眉頭,只有豪哥頗感滿意的點點頭。
  「嗯,很有派頭。」豪哥的讚美差點讓北斗去撞牆。
  「這叫什麼派頭!有人會穿這種花花綠綠、金光閃閃的衣服在街上晃嗎?我又不是要到街上賣藝或扮七爺八爺!」
  「可是總鏢頭──」
  「你不用可是!」北斗懊惱地踱到扶欄邊扠腰而立,光是背影就充滿暴怒之氣。
  說實在的,要他手下這群大老粗去挑上流衣物,本來就是件不可能的任務,但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當著百靈的面出糗。他才正享受自己在百靈心中的英雄形象,沒想到這笨手下一攪和,害他英雄當場變狗熊。
  王八蛋!
  「我看這一件不錯,感覺滿好的。」百靈從俗麗刺目的衣堆中拉出靛藍繡面袍。「顏色不錯,做工也好。北斗,你看!」她拿著長袍興奮地跑到他面前。
  他故作不爽地瞟她一眼,她臉上並沒有他預期的嘲笑或輕視。
  「試試看嘛!」她拎著衣服的小手頂頂他的臂膀。
  「這種髒髒暗暗的顏色好看嗎?」豪哥扁著一嘴大鬍子,不以為然。
  「閉上你的狗嘴!」北斗的低咒立即挽救百靈的尷尬。
  「你試穿看看,如果還是覺得不滿意,我去布莊親自替你挑件顏色合適的衣裳。」
  「不用,我就喜歡你挑的這件。你來幫我套上。」
  在他熱切的注視和親暱的氣氛下,她差點把整件長袍套反了。
  「啊,扣不上!」她替北斗扣到胸側才發覺衣服太小。「怎麼會這樣?肩膀和袍子的長度都剛好啊。」
  「不行,這件衣服的主人八成是書生。我穿這件衣服雙臂根本不能靈活運用,一動就要繃了。」他邊歎氣邊揮動手肘,看得百靈兩頰飛紅。
  北斗的體格的確非一般人所能比,這兩天被他擁在懷中的記憶就足以證明。他看起來就是個很有安全感的男子漢,可是和她在一起時從不會擺出像她阿瑪或哥哥那樣的男人架式,總是當她是個寶貝似的呵護著。
  怎麼辦?雖然她已經決定不再做個單戀的傻子,她卻仍好癡迷於他的一切。
  與他分離的這半年來,她無可救藥的一直思念著他。她不只一次告誡自己,這個傷她心的男人不值得留戀,要快快忘掉。可是他的好那麼多、那麼強烈,他的壞卻只有一件:不屑娶她這種小孩子。她恨不起來,只是絕望而已。
  「娃娃?」
  「啊,我……替你拿去布莊改大一點,順便替你挑件馬褂吧!」拜託、拜託,別讓他看出她一時失神地在想什麼。
  「格格,這種衣服只能改小,沒法子改大。」淑兒冷傲地點破她的無知。
  「那就乾脆重挑一件好了。」百靈手忙腳亂地抱起整堆衣服,招呼著那名鏢師。「你帶我去那家當鋪,我們拿這些衣服跟他退換別件,這次由我來挑,保證北斗不會再開罵。」
  鏢師躊躇地瞄向北斗,看到他點頭才順著百靈的意思出門帶路。
  「對了,北斗──」她正想回頭追問細節,就被他的火熱視線打斷注意力,手中的衣物七零八落掉滿地。
  「娃娃。」他刻意緩步走近她低喃,加重她的慌亂。
  「你不用撿,我自己來就行。」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連幾件衣服都拿不好,誰教她還是無法學會在北斗的凝視下保持鎮定。
  「我看就把這些衣服退給當鋪抵換其它東西,你替我去布莊做幾套新衣吧。」
  「我替你去……」
  「做新衣。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樣,由妻子替丈夫打點一切行頭。」果然不出他所料,百靈立刻浮現陶陶然的幸福暈眩。
  「沒錯!」她用力咳了一聲,抓回差點飄浮的神智。「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在扮演夫妻的角色。我想問一下你準備出入哪些場合。」
  「場合?」
  「你只說你要偽裝成有錢的大爺,卻沒講清楚你要出入的場合,像出門遊玩有遊玩的裝扮,跟人洽談有談要事的裝扮,要──」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開心地雙手環胸,觀賞她故作精明的模樣。「我想買這些衣服的目的是嫖妓!」
  她傻愣愣地瞪著他,一臉反應不過來的神情教他看了好樂。
  「你說你要扮成有錢大爺去……」
  「嫖妓!」他替百靈虛弱的字句下了強勁的結尾。「這只是去天香樓搜回信件的障眼法,不過乘機去風流一下又何妨。男人嘛,滿腦子都在想什麼,你是知道的。」他笑著朝她眨了下左眼。
  「不知道,我也懶得知道!」她突然莫名其妙地生起悶氣。「我去布莊了,你好好準備你的事,我們分頭進行。」她說完就走。
  「娃娃,」他輕拉她的手臂。「你在不高興?」
  「我哪有不高興!」她強悍地瞪回去。
  北斗神秘兮兮地盯著她,漸漸露出得意的笑容。「你不喜歡我尋花問柳。」
  「你別胡說八道!」討厭,他為什麼老是猜得這麼準?他是不是會讀心術?「你要風流是你的自由,而且食色性也,這是很正常的事。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會斤斤計較這些!」
  「說得好!」可惜對他不具說服力。「但是你心裡在乎,對不對?」
  她覺得自己突然像只被逼到牆角、無路可逃的小老鼠。
  「還說什麼你對我只是手足之情,只是友誼,看你這副德行,明明就像是個在吃醋的老婆。」他貼近她的耳畔暗笑低語。
  「我只是……在盡力扮演好我的角色。」她硬是在他箝制之下退開兩步。
  「夫妻之間貴在坦誠,你是不是也該演好這一點?」他手臂輕輕一收,又將她拉近身前。
  「我一直都……很坦誠。」好險,舌頭差點打結。
  「那就是你這半年來仍舊癡戀著我的意思了。」
  「見鬼了,誰會癡戀你!」可惜她的表情完全如他所料,一副被人掀了底的慌張困窘。
  「格格,注意你的措辭!」淑兒氣得在廊上大喊。「你到底要不要去當鋪及布莊?」
  「我說中了你的心事,對不對?」他勾回她的手臂,不讓她藉機溜掉。看到自己在娃娃心中的影響仍那麼強烈,北斗笑得好滿足。
  「拜託你行行好,別再當著大伙的面臭美。你說得順口,我聽得噁心!」最討厭的莫過於他那副懶洋洋的媚笑。
  「很好,你沒否認,就代表我說對了。既然你愛慕我,我也仍舊喜歡你,咱們就不必再介意以前的誤會,努力完成半年前該做的事吧。」
  「什麼事?」她真是恨透自己該死的好奇心,害她一直被北斗吊著玩。
  「成親。」
  一股熱血急遽衝上腦門,她想也不想地揮掌過去。「啪」地一聲,不是她擊中那張粗獷的俊臉,而是被有力的巨掌及時擒住她手腕的聲響。
  「娃娃,男人的臉不能任女人隨便打。」他邪惡地笑著將百靈的小手貼在唇邊,以火潤的舌舔洗著她掌中的細緻,以示懲罰。
  「你幹什麼?髒死了。」這種突來的觸電感覺嚇得她哇哇大叫。
  「都已經是結髮夫妻了,還怕什麼?!」他根本不甩門裡門外被嚇傻的外人,得意地含吮百靈纖細的手指。
  「誰跟你是夫妻,那只是演戲!除非是我這輩子跟定的夫君,否則誰也不准如此非禮我!」
  「好,那咱們別演了,就來真的吧。」他開心地拉她入內房。
  之前各說各話的荒唐鬧劇雖是一場誤會,但他對百靈的渴望卻是真的。他們的確仍愛著彼此,就用行動來彌補這半年來的蹉跎吧!
  「總鏢頭!」豪哥嚇壞了。
  「北斗,你放手!」他簡直瘋了。百靈的小拳頭拚命攻擊他背後,他似乎從昨夜之後就對她異常性致勃勃。她昨晚在昏睡前是不是說了什麼,讓他受到刺激?
  「你想對格格做什麼?」淑兒火速殺過來拉人狂喊。
  「我們要做什麼,輪得到你來囉唆?」北斗一個示意清場的斜睇,看得豪哥和門外鏢師冷汗直流。
  「總鏢頭,這……」他們這趟不是單純地護送格格回京嗎?怎麼演變成強搶閨女的局面?
  「別怕,娃娃,我會很溫柔的。」拖了半年多的誤解和兩地相思,終於輕鬆俐落地了結了。從此可以恢復往日甜蜜的美好時光……
  「北斗!」百靈吼出「三娘教子」似的威嚴,嚇呆了正在作春秋大夢的幸福男人。
  太過分了,好馬不吃回頭草,就算他不是匹好馬,她也沒興趣當棵回頭草。如果他當初熱烈求親的對象是她,她願意馬上成為他的人,偏偏他看上的是小姑姑,枉費她多年來的愛慕,現在卻想回頭撿她當床伴!
  「你打算用多少銀子買我的初夜?」她冷靜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銀子?」買她?北斗的臉皺得有夠難看。「你在說什麼?」
  「格格!」淑兒幾乎咬斷牙根、氣得跳腳。她待會兒非把百靈的嘴巴狠狠洗乾淨不可!
  「你到底想用多少銀子買我?說出個價啊。」
  「你又不是妓女!」
  「說我不是妓女卻拿我當妓女來用,想上就上,你以為我會讓你便宜行事?」
  「娃娃──」
  「就算是妓女也好歹有個底價,那我算什麼?一個曾經跟你告白過的女人,就賤價到這種地步?只要你芳心寂寞的時候就勾勾手指帶上床去,寧可要人家的身體,卻踐踏人家的心?」
  「我沒──」
  「你沒興趣向我這種小孩子求親,卻不代表你就沒性趣拿我當消遣的工具。要娶回家當老婆的是一種人,任你隨手玩玩打發時間的又是一種人,我就屬於後者,對不對?」
  「我根本不是這個意──」
  「就算要玩,好歹你得出個價!人家妓女賣身也有價碼,那我呢?我曾把整個人送到你面前,你都不屑收,現在居然想撿你丟掉不要的東西回來用!」
  「你不是什麼我丟掉不要的──」
  「別以為我不要臉的跑到你家向你告白過,就願意無恥到底的為你免費服務,連上床也沒關係!有本事你就開個價,讓我看看我在你心中究竟值幾兩。」她憤然將手中衣服全甩到地上,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臉上的淚珠。
  為什麼事情會搞成這樣?明明百靈愛的是他,他愛的也是百靈,剛才不都講明白了嗎?現在應該可以重新回到彼此愛慕的時光,完成他倆曾經錯失的姻緣啊。
  「娃娃,你把事情──」
  「你說!只要你說出個價,就算只有幾文錢,我都願意立刻跟你上床。」好歹讓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有多賤價。
  「你他媽的幹嘛把自己講得那麼爛!」他終於爆發壓抑已久的怒氣。「我跟你說過那是一場誤會,我從來沒有意思要你那座冰山小姑姑,是頤琳看到我扛著聘禮上門就以為我是去向她求婚。我當時原本想娶的是你,既然你現在喜歡的仍是我,那咱們立刻成親有什麼不對!」
  他已經老大不小了,這半年來也夠寂寞。得知心頭掛念的寶貝仍舊癡心不渝地愛著他,他何必再拖磨?
  「別以為事過境遷,現在隨口胡謅個對你有利的說法我就會相信!我的確如你所說的是個小孩子,但我不會永遠都是個小孩子,三言兩語的很容易騙!」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左北斗行走江湖的鐵則就是絕不誑騙,是你寧可相信流言也不肯聽我一句實話。」
  「那不是流言,全是我家人親眼看見、親口轉述的。」他還敢狡辯?!
  「你既然信得過家人,為何信不過我?我們甚至是早該在半年前就成為夫妻的人,我還算不上是你的家人嗎?」他當時佈置好當新房用的院落至今仍完整留著。
  「你算什麼家人!我從來沒聽你對我說過一句示意的話,是我先跑到你家向你表明心意。結果是誰把我趕出大門?是誰當場叫我滾?」
  「娃娃……」所有怒氣凝為重重一歎。看到她哭得亂七八糟的模樣、嘶聲怒喊,他的心都揪成一堆了,還能發什麼脾氣?「我那時說的是醉話。」
  「對,你說的是醉話,這半年來我每日每夜也深刻的記著另一句話,那就是『酒後吐真言』!」
  北斗像是腦門突然被人釘入一樁,錯愕不及反應。
  「如果你是抱著這種便宜心態才幫我這件事,你可以就此罷手了。要從妓院取回信件,我一個人也辦得到!」她轉身立刻衝出上房,淑兒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追上去。
  吩咐鏢師跟緊她們後,他頹然坐在床邊,腦袋一片空白。
  不過是一場小小誤會,為何會在她心中留下那麼大的傷疤?除了那次的陰錯陽差,他們之間的一切不都和以前一樣嗎?
  不,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總鏢頭……」看北斗埋首於雙掌內的頹廢相,豪哥賊賊地盯著他猛瞧,觀賞他難得一見的虛弱慘況。
  猝不及防的,一隻大腳踏在豪哥不知死活的肥臉上。大腳的主人正氣得握緊拳頭,怒目瞪向遠方。
  「他媽的王八蛋頤琳,最好永遠都別讓老子再碰到你。否則我當場扒你的皮!」要她替這場亂局付出付價!
  北斗憤恨地朝天狂吼,完全忘了在他腳下幾乎被踏成肉餅的豪哥。
          ☆          ☆          ☆
  相較於揚州城內其它的客棧,玉笙客棧就顯得清幽雅致多了。這座湖畔客棧常是文人雅士休憩聚集之所,偶爾絲竹悠揚,偶爾吟詩對唱,一室風雅。
  「我去你媽的混帳元卿,到底女人腦子裡裝的是什麼鬼東西!」一聲巨響,二樓雅室的房門霍然被踹開。
  「我的天哪……」優閒坐在椅上喝茶讀詩的俊美貝勒爺,給北斗這一咆哮,整杯茶全倒在書本上。「我今早才悄悄抵達揚州,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有水路的地方就有我的耳目,有山路的地方就有我的心腹。就算你鑽到土裡去,我也照樣把你挖出來!」北斗狠擊桌面,一屁股坐下。
  「謝謝。讓你愛慕我到這種地步,真是不好意思。」元卿懶散地把書交給侍從,擦拭濺濕的衣服。
  閃電一般的黑影倏地揪住元卿的衣襟,北斗森寒的怒容幾乎貼在他臉上。「老子今天已經夠嘔了,如果你想死,別客氣,這種皮癢玩笑你可以繼續開下去!」
  「不要這麼粗暴,人家會害怕。」元卿故作欲迎還拒狀。
  一看北斗那副渾身快起雞皮疙瘩的模樣,元卿笑得好不邪惡。
  「如果不是為了娃娃的事,我才懶得理你。」
  「喔,你刺傷了我的心。」元卿淒然摀住胸口,彷彿被人一箭穿心。「還以為你是因為對我思念過深才特地跑來找我,沒想到又是為了那個女的。」
  「什麼那個女的,你嘴巴給我小心點,少污辱娃娃!」
  「幹什麼呀?北斗,都已經是二十七歲的老男人了,還這麼狂熱地玩『娃娃』。」
  不是元卿貝勒嘴巴毒辣,而是北斗求親受挫的這半年來,幾乎三天兩頭的向他吐苦水、倒垃圾,他不被溺死也快被逼瘋了。難得逮到北斗衰弱的良辰吉日,他不乘機狠狠作賤北斗一番,哪對得起自己半年來含恨承受的疲勞轟炸。
  友情雖可貴,但害他精神受損的這筆帳依舊要討。
  「我不懂,明明我和娃娃兩人一直相愛著,為什麼會在感情正要揭曉的時刻彼此錯過?而且這個錯還延續到現在,改也改不回來!」
  「很顯然的,你們八字不合。」
  「我只是說了一次醉話,難道就得內疚一輩子,永遠不能跟她復合?」北斗激動地揮舞手勢,自說自話。「娃娃根本還愛戀著我,那為什麼不直接投入我的懷抱,共結連理皆大歡喜?我真搞不懂女人,這麼簡單的事幹嘛硬要想得那麼複雜!我說好說歹、軟硬皆來,她就是不肯跟我破鏡重圓。」
  「那就圓鏡重破吧。」元卿閒適地吩咐下人上茗茶小點,來盞熏香。
  「你就這麼見不得別人幸福美滿嗎?」北斗凶狠的瞇起雙眸。
  「大爺,您有話應該去對百靈格格吠,用您堅苦卓絕的赤誠摯愛去感化她那頑劣的芳心,何苦將您的諄諄教誨浪費在我身上?您說得令我再感動,我也不可能嫁給您啊。」元卿莫可奈何地斜眼冷笑。
  「嗯……」北斗突然一反常態地深思起來。「用我的赤誠摯愛去感化她……有道理!」
  「我拜託你,北斗。」元卿無力一歎。「別再管那些雜七雜八的感情瑣事,想想你的鏢局吧。」
  「我的鏢局穩當得很,不勞費心。」
  「京裡一百五十萬兩黃金的紅貨正等著你處理,清江浦分局的漕幫兄弟也在等你的指令,多少人在搶著要你北斗鏢局護貨,你卻放下正事忙著跟一個娃娃攪和。」
  「錢我可以再賺,事業隨時可以重新起頭,但我不能不來救娃娃。事關她終生幸福,我無法放著不管。」
  「真是感人肺腑。」豬腦袋一個!
  北斗在十年前進入一個破鏢局做鏢師,憑著他的先前人脈、勇猛武藝,以及周旋黑白兩道的能耐,幾乎快掛掉的破鏢局竟成了大事業,總局生意熱絡、氣派恢弘,連連設分局,吃遍大江南北。之後他頂下鏢局,改號「北斗」。此外還掌握了清江浦這個集鹽、漕、河三途於一隅的運口,天下的權勢與財富形同在他腳下。
  可惜他懶得伸手拿,卻在這裡忙著玩娃娃。
  「好,就等我替娃娃辦妥容貴姑娘的事後,立刻展開絕地大反擊!」絕對要一舉攻陷百靈的心。
  桌子差點被北斗鋼鐵般的決心一掌給劈了。
  「哪裡的容貴姑娘?歌妓還是舞孃?」元卿斯文的臉上揚起曖昧笑容。
  「我去你媽的就只對這種話題有興趣!」對朋友的悲愴戀曲就只會猛潑冷水、打瞌睡。
  「呃,小心字眼。」他善良地輕晃食指。「上流人家的女娃兒最禁不起下流話的刺激。你在我面前說說無妨,但別在小姑娘面前耍流氓。」
  「啊,老毛病了。」北斗結結實實地賞自己一大掌。他的百靈可是纖細嬌貴的寶貝,千萬粗暴不得。「就算會打掉大牙,也非得把這毛病戒掉不可!」
  「嗯,很久沒聽你說笑話了。請繼續。」他告誡北斗多少次了都改不過來,現在竟突然妄想締造「愛的奇跡」。
  「對了,元卿,既然你人在江南,幫我探查一下這個容貴姑娘是不是上流社會的人。我的手下完全探不到這號人物的底細,我想她可能是──」
  「總鏢頭,我可找到你了!」看護百靈與淑兒的鏢師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口急喘。
  「是你?」北斗起身向他身後一瞥,並沒有百靈的蹤影。「怎麼回事,我要你看著的人呢?」
  「闖進天香樓那間妓院去了!」
  北斗一拳直接擊中鏢師的臉頰,他當場跌滾在地,臉唇扭曲腫脹。
  「總鏢頭,我有拚命攔阻過,我發誓!」鏢師趕緊爬起身,顧不得滿口鼻的血跡,奮力向北斗的背影哀號。「是格格硬要往妓院方向走去,才走到半路就撞見老鴇的打手們。我忙著一人打十人,實在救不了……」
  北斗已如箭一般飛馳遠去,不見人影。
  「總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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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9:51: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喲,我可逮回你了,小祖宗。」天香樓老鴇眼帶金光地得意奸笑。搖錢樹回來囉。
  「你搞清楚,我是自動上門來,不是被你這群笨手下抓到的!」只不過現在左右兩臂都被打手們架著,有點狼狽。
  「都是你,笨格格!」淑兒也被架在後方,憤惱地咒罵著。
  「我不管你是自個兒想開了要回來,還是被他們逮到架回來,反正這次你是跑不了了。」老鴇打了個手勢,立刻招來兩名肥壯如山的惡漢。「通知黃員外,他要的姑娘到了。只要四千五百兩帶到,這小祖宗馬上就讓他開苞。」
  「慢著!」百靈硬裝一副強悍樣,手心卻一片冷汗。「要我接客可以,但我堅持要穿我當初被拐來的衣服!」
  「這兒有你談條件的餘地嗎?」才轉過身的老鴇回她一記冷眼,陰狠駭人。
  「妓女接客有什麼稀奇,格格賣身才叫不可思議!」
  這句話倒給老鴇一個靈感。
  「還有,四千五百兩算什麼價碼!平郡王府光是娶我的聘金就一萬兩,本格格我是絕不賤賣的!」
  老鴇眼中金光由「千」字閃變為「萬」字,整個人快飄上雲端,腳不著地。
  「可我死也不會穿你這妓院的爛布衫,除非你能找到比我原來那套更像樣的衣料!」不可能找到的。她的衣服是上等緙絲繡袍,精工細緻,色澤貴麗,哪是一般人摸得到的。
  「你倒挺會擺架子啊?」老鴇奸笑地走近她。「生意還沒做,就先挑剔起來了。」
  「大筆銀子要賺不賺隨你便!」這個方法一定成,一定能取回藏在暗袋內的信。
  「老娘是愛錢,但有一樣卻絕對不愛。」一道狠光掠過她眼眸。「那就是:被人使喚!來人,把她押上樓去,裡裡外外都派人仔細看著。」
  老鴇一聲怒喝,百靈立即被押往二樓,任她如何抗辯都無用。
  「你有本事就替我打扮回原來的格格樣,否則再怎麼妝點也不過是個便宜貨!你要是敢讓我穿那些爛布衫,我保證會先抓爛客人的臉、砸破他的頭、拔光他的發、踩扁他的──」
  「夠了,格格,沒人會聽你的。」淑兒絕望地癱坐房內椅上,視而不見地看著在房內站崗的肥壯惡漢們。
  事情不應該這樣的。百靈慘白著臉,拳頭擱在怎麼敲也敲不開的門板上顫抖。老鴇不是該替她換上她的衣裳,再把她關在房裡等客人嗎?然後她就可以利用剛才在藥鋪買的藥粉,照著北斗上次逃亡的方法弄破屋頂逃走,不是嗎?
  為何事情和她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愚蠢的女人,竟然因為跟男人一時嘔氣而做這種笨事!」淑兒操著滿語憤恨低咒。
  「你可以不必跟著我來的。」這樣反而令百靈愧疚。
  「我不跟你來,腦袋還保得住嗎?」淑兒氣得以滿語破口大罵。「主子要下地獄,下人哪能不從?你不怕死、不要命,卻不想想我要不要活!」
  「對不起。」拜託別再罵了,她今天受的折磨已經夠多了。
  「你把原因給我講明白,我就不信百禎貝勒的信有多重要,重要到你連危險都不顧,命也不要!」
  「那是哥哥第一次誠懇地請托我,連我自己都嚇一跳。」平時兄姊向來很少理她,只是冷淡的各管各的事。「我感覺到這是一封極為機密、極為重要的信,也只有我有機會替他親手送給容貴姑娘。」
  「就這樣?就為了這種無聊的手足之情而冒大險?」她不信!她們一直以滿語交談著。
  「淑兒,我們避掉了雲南平郡王這場婚事,避得了下一場嗎?」這次雖然不用嫁給老頭子,並不代表下次就會嫁給比較好的對象。「阿瑪只會把我再配給他想結交的權勢之家,也許還是得嫁個老頭,或是瘋子,或是白癡。」
  淑兒沉默不語。百靈的未來就是她的未來,主子前途悲慘的話,她這陪嫁的又有什麼好處好享。
  「我不知道百禎哥哥和容貴姑娘之間有什麼關係,但他將要和別的格格成親是絕對的事實。這封信很可能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封情書。」
  「一封情書根本犯不著這麼冒險地護送,弄丟了再寫一封不就得了!」
  「如果他們是相約要私奔或殉情呢?」
  淑兒頓時啞口無言。果真如此,那這封信的遺失可能造成一人失蹤或一人獨死的慘劇。容貴姑娘的命值多少她不知道,百禎貝勒的命可是無價之寶!
  「事情……沒那麼嚴重吧。」
  「或許,因為這一切全都只是猜測。但我會盡我所能為他們之間的戀情做最後聯繫。」
  「你簡直無聊!」既然全是猜測,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臭格格,居然唬她!
  「你不覺得這項使命很美嗎?淑兒。」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苦笑自嘲。「我們這一生雖然沒有享受浪漫戀情的機會,卻有能力幫助別人完成戀曲。這封信就像是我們的夢。」
  「你有病!」她最受不了百靈的莫過於這點。「我看你是想當紅娘想瘋了。」
  「我們實現不了的夢想,可以藉此實現在別人身上,促成美事一樁,這不是很棒嗎?」
  「放屁!」淑兒一句話打破百靈充滿期望的笑容。「那個北斗不就可以實現你的夢想嗎?找他完成你的浪漫戀情不就結了!」還寄望在別人身上幹嘛!
  「不可能的。」雖然她心裡也抱著小小的期待。「他不愛我。只因為他想找個老婆,我又曾經向他告白過,應該很好上手,所以才會成為他的目標。」
  「能成為他的目標就不錯了,這世上哪有什麼愛!」野心也未免太大。
  「我不要。若是讓我自由選擇,我一定要選個把我放在心中最重要部分的男人!」
  她從小在家人心中就只是角落的一粒小灰塵,她努力地想在家人面前獲得肯定、贏得注意,卻仍舊被人忽略,只有被當作聯姻道具時才具有存在價值。如果人生可以由她決定,她絕對要嫁一個愛她、看重她的男人。
  「現在可好,拿我們倆的命跟你的大頭夢同歸於盡,覺得滿意了嗎?」
  「我可以救你出去,淑兒。」但要兩個人都一起逃脫成功就有點困難。
  「我不需要你救,我只希望你別再害我,老把我拖下水!」
  「吵什麼?!」守在房內的惡漢突然咒罵。「別以為嘰嘰喳喳講老子聽不懂的滿州話,老子就不知道你們打的鬼主意!」
  「我沒打什麼鬼主意,只是想換下這身皺衣服而已。」百靈由袖中掏出一錠銀子。「你能替我拿上次被老鴇拿走的衣袍來嗎?」
  「何必換衣服。你嫌衣服皺,脫光不就得了。老子不介意!」
  「有錢不賺,你腦子有毛病嗎?」百靈惱火地把銀子拍在桌上。
  「你不是要換衣服?那快脫呀,咱們看飽了之後再替你拿衣服來,如何?」另一名惡漢淫邪笑道。
  「下流……」如果是在自己府裡,非教侍衛把他們打到全身骨折不可。「脫就脫,本格格倒要看你們倆有沒有本事看到最後!」
  「格格!」她還真的當眾解起衣扣了。
  「喲,來真的。」惡漢們雙眼發亮。
  「我受夠了!自從來到揚州,沒一件事是順心的,連下人都一個個不聽命令,無禮犯上!」百靈霍地拉開錦袍,暴露雪白的中衣。
  「格格,你瘋啦!快把衣服穿上去!」淑兒七手八腳地拚命阻止。
  「你不要攔我!」
  「穿回去!」淑兒怒吼。「你不要每次情緒一激動就做傻事!你有沒有腦子?懂不懂得羞恥?」
  「你攔她做什麼?老子看好戲,你擋什麼路!」兩名惡漢不爽地上前拉人。
  「別碰我!你們這種粗鄙傢伙別碰我!」淑兒吼得比產婦還淒厲。
  「淑兒,閃開!」百靈一喝,淑兒立即彎下身子讓她將袍子甩往兩名惡漢頭上。原本夾藏在衣領下的藥粉給百靈一抖,嗆得惡漢們涕淚直流。
  「他媽的王八蛋!你們……哇啾!」一個通天大噴嚏打得他滿臉通紅,咳個不停。
  「喂!來人──」
  兩名惡漢還來不及召喚支持,立刻被腦後擊來的花凳砸得天旋地轉,癱軟在地。
  「成功!」百靈樂得原地蹦蹦跳。
  「快把衣服穿回去!」淑兒憋著氣把衣上的藥粉抖乾淨,扔進百靈手裡。
  「淑兒,你怎麼知道我的詭計?」而且還搭配得天衣無縫,好像早已事先排練過。
  「上回已經被你唬過一次了,這回還會猜不到嗎?」她沒好氣地乾脆親手狠狠地把百靈塞進衣袍裡。「快點弄好,我們拿了信就快跑。」
  本以為悄悄開門後會看見守衛的保鏢,沒想到外廊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遠處的一樓大廳倒是熱鬧烘烘。
  「運氣真好。」百靈躡手躡腳地和淑兒溜出房外。「我們隨便抓個女人以銀子利誘,叫她把衣服還給我。如果她不買本格格的帳──」
  「我早準備好了。」淑兒倨傲地把由惡漢手上搶來的大刀架在百靈的脖子上。「你囉唆夠了嗎,格格?」
  「喔,夠了。」她很識相地趕緊行動,完全沒注意到大廳內翻騰的怒火。
  「又是你。上回搶走了我做生意的工具,現在還想老戲重演一次?」老鴇這回擺的陣仗可大了,樓上樓下站滿了全副武裝的打手。
  北斗面容肅殺地傲立大廳中,身後的三名中年鏢師全不安地瞄著他手裡握的長布條。
  「女人,你做你的生意,我無權干涉。你拐騙良家婦女、逼良為娼,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反正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惹到我就成。但是這回你可把我惹毛了。」
  「喲,說得你好像有多大本領。」老鴇哈了一聲。「我早摸清你的底了,北斗鏢局的總鏢頭。」
  「是嗎?這就叫摸清我的底了?」北斗冷冷勾起一邊嘴角,渾身散發令人戰慄的壓迫感,連空氣也為之凝結。
  「上回你妨礙老娘做生意,這回豈能輕易放過你。」老鴇一彈指,全部打手拔刀出鞘。「別說是不把人交給你了,今兒個要我放你活著出去都是不可能的事!」
  「我最後一次聲明,把百靈交出來,一切好談。如果你仍執迷不悟,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北斗語氣溫和得近乎反常。
  「總鏢頭,有話好好說,別衝動!」鏢師們比北斗還激動。
  大事不好了。如果總鏢頭是張牙舞爪地來討人,那還沒什麼大不了的;一旦他沉下脾氣、異常冷靜,事情就嚴重了。
  「你最好認清你是站在什麼人的地盤、跟什麼人說話!來人,給我上!」
  老鴇一喝,樓下急著搶功的打手立刻飛撲上去,卻才跨近北斗沒兩步,就被他駭人的氣勢嚇僵了架式。
  「好,你已經用完我給你的機會了,那麼咱們就開始算總帳吧。」北斗平靜地卸下手中握的長布條,展露禁閉了十年的秘寶。
  「不,總鏢頭!別這樣!」完了,一切都完了,北斗是真的豁出去了。
  布條整捆落地後,一把沉重碩大的帶鞘長刀赫然出現。刀鞘烏亮繁複,雕著一條猛龍蟠踞星宿。刀還未出鞘,一股濃烈的殺氣就已輻射而出,讓人發寒。
  「十年不曾餵它,想來它一定餓壞了。」北斗輕盈地橫舉刀身,如同多年不見的老友似的凝視著。
  「這……這是什麼東西?」老鴇不自覺地退兩步。就算她沒武功,也感覺到大刀肅殺的陰冷靈氣。
  「刀。」它曾經是北斗手臂的一部分,人刀合一,情感氣脈相融。「可惜這十年來我沒好好供養,委屈它了。」
  「供養?」老鴇僵硬地笑笑。「又不是神佛,需要每日獻上鮮花素果嗎?」
  「刀不是這種養法。」他終於調回視線,盯準老鴇。「它不能用花果和愛心來養,而是靠鮮血和殺氣!」
  一道冷冽的銀光自鞘中抽出,剎那間彷彿奔射出一聲令人心驚膽戰的尖吼,共鳴震撼著整座大廳。
  那不是人類的聲音,而是凝結在刀上的靈氣。
  「七……七星蟠龍……」打手們之中有幾個混過大場面的,終於認出這把眼熟傢伙的來歷。
  「不錯,好眼力。」陰狠的冷光在北斗咧開的笑齒上閃現。「還記得十年前威震武林的下一句嗎?」
  也算在江湖中打過滾的老鴇被突然喚醒的記憶嚇破膽。她想起來了,只是沒想到自己惹上的會是這麼個大麻煩。
  「七星蟠龍,狂刀北斗!」
  「對,我就是狂刀北斗。托你的福,封刀十年的功德現在全給你毀了。」
  「來……來人,給我上!統統一起上!」老鴇瘋了似的狂喊。要是不快搶得先機,等他動手可就完了。
  頓時大廳內廝殺狂喝交錯,二、三十人如蒼蠅般同時攻向北斗又殺又吼,老鴇雙腿發軟地拚命往後退,不忘對攙扶她的人趕緊下令──
  「快……快把姑娘帶下來,我們全靠她保命了!」
  「人在哪裡?」一隻巨掌將老鴇拎在空中,咆哮道。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老鴇嚇得涕泗縱橫。「我不知道您就是當年虎霸山的狂刀北斗,小的知錯了!」她原以為北斗這傢伙只是個普通鏢局的小角色,哪知道他和十年前叱吒風雲的少年山賊是同一人。消失了十年的狠角色,居然被她糊塗撞上了!
  北斗一手揪著老鴇,單手單刀打得全場人倒地哇哇叫。
  「您喜歡的姑娘我馬上帶到,我已經派人去帶她來了。」她合掌哭嚷,拚命哀求。
  「什麼我喜歡的姑娘,她是我老婆!」他吼得老鴇幾乎耳膜爆破。
  「小的該死,小的有眼無珠,請北斗大爺饒命!」
  「要算帳不是嗎?我們一筆筆的好好算吧!」咬牙切齒的北斗格外猙獰。「你找人拐騙良家婦女,實在欠揍,還好死不死的拐到我老婆身上來,嚇壞我的寶貝。光這一點,你就該被我碎屍萬斷!」
  「大爺,別這樣,我發誓我絕沒動姑奶奶她一根寒毛。」
  「我拿她當手裡捧的寶,你卻拿她當做生意的料,還濫用衙門的門道派人追捕她!你知不知道她昨夜逃得多辛苦、餓得有多慘?如果我當時沒及時趕到,讓她的清白毀在這裡,你以為我會讓你四肢健全的活下去嗎?」
  「我錯了、我錯了!」老鴇當年被賣時都沒現在哭得淒厲。「北斗大爺宅心仁厚,請高抬貴手,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姑奶奶她那麼個溫柔可愛的小女人,一定不願意見到血腥暴力。大爺饒命哪!」
  一聽到百靈,他的暴戾登時軟化一半。
  她的確是個軟心腸的丫頭,可能根本沒想到他若依江湖規矩教訓這幫人,慘況會如何。但總不能期待他以愛心及寬容對這群廢物曉以大義吧。
  「看在百靈的份上,我饒你不──」
  「不……不好了!那個格格和侍女……不見了!」傳話的小廝突然被北斗衝近的身軀逼退好幾步,跌坐樓梯上。
  「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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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9:52:02 |只看該作者
  「我……我找不到她們兩人,姑娘們說……是往後山逃走了……」小廝給北斗瞪得當場失禁。「大……大爺饒命……」
  「逃走!」北斗氣得一掌重重狠擊在桌上,嚇破大伙的膽量。「我這不就來救她了,還逃什麼逃!」
  「總鏢頭,我們去追就行了,您不必親自──」鏢師們還沒說完,北斗已如箭一般朝門外馬背飛身而去,並撂下狠話,「把這座妓院給我拆了!」
  「天哪!北斗大爺……」老鴇如喪考妣地喊著。「這是我一輩子掙來的心血,不能拆啊!」
  北斗猛然回眼的殺人表情,嚇得老鴇後悔剛才的嘶吼。
  「如果百靈有個三長兩短,我不光是拆這妓院,我還會連你的骨頭也一根根拆了!」
          ☆          ☆          ☆
  風馳雷掣的快馬飛蹄,在火紅的日落艷影中更顯焦急。
  飯桶!他養的那群鏢師除了幾個當年同是虎霸山山賊的好兄弟外,其餘的全是飯桶,連看顧個格格也不會!這次逮回百靈之後,休想他會放她在視線外自由行動。
  「百靈!」逆風中陣陣怒吼震盪,落日已開始融入山頭。
  以她們可能的逃亡路徑及亂草痕跡,八成有人出了什麼分頭逃開的鬼主意。這招對追捕她們的壞人很有效,對趕來救她們的恩人則異常頭大。
  他非得趕在天黑之前循著微弱的線索追回兩人,否則日落後的荒山野嶺比妓院安全不到哪去。
  一抹鮮麗的色彩在樹林中掠過,北斗立刻拉馬掉頭。
  「百靈!是我,別再躲了!」偏偏她就是閃來閃去,不肯聽話,硬要惹毛他。
  「我是北斗啊,你還躲什麼!」氣得他額暴青筋,加速奔過去,伸手撈人。
  「啊!別碰我!」突然被他由背後抱上馬背的嬌軀奮力掙扎,一道冷光出其不意地揮過他胸膛。
  他沒料到百靈會嚇成這樣,更沒料到她手中會握著一把爛刀。雖然敏銳的反射能力讓他躲過一劫,突來的錯愕卻還是讓他愣了一下,衣裳被刀子劃破。
  「是……是你。」爛刀由纖瘦的手中掉到馬背下。「我……我還以為是妓院來追捕我們的人……」驚慌之下,她只顧著死命跑,根本沒在聽來人的呼叫。
  「為什麼會是你?」北斗皺眉瞪視被他抱到馬上的淑兒。「這不是百靈的衣服嗎?」
  「這是我們才從妓院搶回的衣服,裡頭藏的信格格抽走了,由我穿出來誘敵──」
  「百靈在哪裡?」
  「你吼什麼?」不死也給他嚇掉半條命。「我們只是朝反方向各自跑,我怎麼知道她現在會躲到哪去!」
  反方向!他轉手將淑兒放下馬,立刻掉頭。
  「喂!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我下來?你總不能教我從這裡自己走回去吧!我可是格格的貼身侍女,你該有的禮貌──」
  一個手掌大小的油紙包由馬上扔進淑兒手裡。
  「立刻生火,把這包東西也扔到火裡燒,我的人馬看到煙火信號就會趕來救你。千萬別離開火堆,有野獸靠近就用火嚇走它們,聽到沒有!」北斗最後一句的重喝嚇住淑兒,魄力十足的權威感懾得她忘了發飆。
  馬匹倏地載北斗奔往另一個方向,狂野的馬蹄聲一如他慌亂的心跳。
  「百靈!」人在哪裡?逐漸轉暗的天色讓他看不清草叢痕跡。她是往樹林那裡轉走了,還是朝前面的亂草堆逃逸?
  「娃娃,我是北斗,我來救你了!」
  火盤似的夕陽完全融進山後,天空佈滿燦爛晚霞,迎接黑夜來臨。
  憑一個小姑娘的腳力,她跑不遠的。可是人呢?為什麼完全見不到蹤影?她也真會亂逃,這種完全沒路的山野也敢跑,怎麼不想想要是碰到野獸該怎麼辦!
  「娃娃,你在哪裡?」再不出來他要殺人了!
  「北斗……」一句細小的呼喚自他後方傳來。
  「娃娃?」他不會聽錯了吧?北斗放緩馬步,慢慢朝一叢濃密的草堆處走近,前方遠處似乎有隱約的流水聲。「娃娃,你在哪裡?再出個聲好嗎?」
  他等得心臟都快急跳出口,才聽到輕微的顫抖細嗓。
  「北斗……我在這裡。」
  樹上!他猛然抬頭,果然看見一個嬌小的身影攀在樹幹上。他還來不及放心,就被枝枒邊吞吐舌頭的花蛇刷白了臉色。
  他終於知道百靈為什麼不敢大聲響應他,連忙輕巧翻身下馬,抓起一顆小石頭。
  「娃娃,別怕,這種蛇只是看起來可怕而已。」才怪!可是她然緊張地和花蛇對峙許久,四肢虛軟、神經緊繃。「我以前常在山裡對付這種蛇。只要你不動,它就會以為你是死的。」
  「真……真的……」她怕得連聲音都沒有了。
  「你聽我的口令。我叫你跳的時候,就直接放手掉下來,我會接住你。」
  就在她淚眼汪汪轉頭往下望的剎那,花蛇發動快如閃電的突襲,竄向百靈;一個飛石卻以更猛迅的速度擊穿它的腦門,當場斃命。
  「啊啊──啊!」百靈一個失神,整個人由樹上提前摔落,嚇得北斗趕緊跨前伸手。
  「完了!」當他接住百靈身子的剎那,立刻明白大事不妙。他是安全救到了心肝寶貝沒錯,卻也一腳踩在沒有底的草叢堆上──因為這整堆草叢全蔓生在懸崖邊上,底下是萬丈斷壁。
  「北斗!」兩人墜落的瞬間,他以身子和雙臂緊緊將她摟在懷中,翻滑而落。
  一陣碎石沙土由他們跌滾的方向霍然揚起,令他無法辨視可以攀住的東西,只能豁出去地一路滾到底。
  真是多災多難的一天。似乎從他決定押百靈回京後,麻煩就源源不斷。難道真如好友元卿所說,他和百靈八字不合?
  「北斗,你怎麼了?北斗!」
  一團團輕軟紫貂撲打在臉上的感覺真好,被人這樣一聲聲呼喚的滋味也挺不錯的。活了這麼大把歲數,除了兄弟朋友間的粗魯吆喝、花街柳巷的嬌聲嗲語,難得享受這麼細嫩貼心的呼喚。
  「快點醒醒,你是不是撞到頭了?北斗!」
  胸口上彷彿有兩隻小手抓著他拚命搖。真是……好想笑。這麼一點點力道,替他搔癢都嫌太虛弱,可是這份甜蜜卻是他最眷戀的回憶。
  以前出入端王府押貨時,總會有個小人兒就這樣拉著他的衣袖,追問他許許多多的事情。小小的臉蛋、細細的聲音、興奮的眼神……他不知有多少次想將這甜美的小人兒吞吃入腹,或偷偷藏在衣袖裡帶走。
  可惜她實在太小了,一個大男人對十一、二歲的娃娃一見鍾情也未免太可笑。倒霉的是,他竟然持續可笑了這麼多年,癡心地等她長大,好把她娶回家。
  奇怪,他又不是沒女人愛。大江南北的紅牌妖姬都曾為了爭他大打出手,多少艷婦對他頻送秋波,更不乏暗戀他的黃花閨女藉詩信傳情。為何他都無動於衷,卻對一個娃娃如此執著?
  他八成上輩子造了很多孽,幹了一堆壞事,所以這輩子才會如此遭天詛咒……
  嘴邊的清水與額上的冰涼感抓回了他的思緒,開始閃動睫毛想要睜眼。
  「北斗!你有沒有好點?」興奮的小手輕拍他的臉龐。
  「水……」再給一些吧。
  「你起來一點再喝,不然都從嘴角流出來了。」一雙小手把他的頭抬靠起來,灌他清水。「還要嗎?」
  北斗眨眨仍有星花在轉的雙眼,先是看見只剩一層薄光的晚霞,繼而發現自己的腦袋居然正靠在百靈懷中。
  啊,死而無憾。
  「北斗!」怎麼又昏過去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說話啊。」他一定是抱著她滾落山谷之際撞到頭了。
  他全身上下都是被石礫擦破的痕跡,看了就教她內疚。
  「北斗,你先待在這裡,我去替你找人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救人要緊。她以衣袖抹了抹雙眼,立刻起身,右手卻突然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箝住。「北斗?」
  他不是昏過去了嗎?居然閉著雙眼也能抓住她的正確位置。
  「不要走……」虛弱的低吟聽了教人不得不同情。
  「我只是去找人救你,很快就會回來。」百靈焦急地用敷在他額上的濕衣袖擦擦他臉上的刮傷。「你看,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抱著我一路滾到這河谷來,難怪你人都摔昏了。」可是她卻毫髮無傷。
  他依舊閉著雙眼,一副音容宛在的死相。
  「北斗?」他握住她的力氣那麼大,應該沒事吧。
  「娃娃……我想,該是向你道歉的時候了。」
  就算先前滑落山谷的意外沒嚇到她,他這句話也足以把她嚇死了。
  「你說什麼?什麼叫該是道歉的時候?」他是不是摔壞腦子了?還是……「你別裝死,北斗。真要斷氣的人,不可能還有這麼大的力氣抓著我的手。」
  北斗無力地淒然一笑,讓她頗有罪惡感。她真不該把話講得這麼毒。
  「我不會死。」感覺到掌中小手的微微顫抖,他實在捨不得逗得太過火。「只是……身子無法動了。」因為他懶得動。
  「會不會是摔出內傷了?」她慌張地檢視癱躺在河岸邊的龐大身軀。「雖然你手腳沒斷,可是膝蓋腳踝、手肘手背都磨破了。我本想扶你下山、又怕萬一傷及內臟──」
  「娃娃,我沒事。」
  可是他的眼神和聲音好疲弱。百靈急問:「真的嗎?你別跟我逞英雄。」
  「我只是想向你道歉,沒力氣逞英雄。」
  「誰教你要多管閒事的來救我。」她按捺住自己無聊的同情心。「我們明明已經分道揚鑣,各管各的事就好,你幹嘛還跑到這兒來──」
  「夠了,娃娃。」他合上疲憊的雙眼,歎口氣。「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放著你的安危不管,就別再拿這種事情跟我吵。」
  她懊惱的瞥他一眼,他似乎真的傷到元氣。「你還好嗎?」
  「很累而已。」
  「喔。」那還是別在他耳旁囉哩叭唆好了。她靜靜地坐在他身側,放好他額上的濕布。
  「娃娃,我們之間的事──」
  「天黑了,要不要生個火?」
  一陣寂靜之後,北斗在黑暗中閃著晶亮的雙眸。「今晚月光夠亮,不必生火了。」
  「喔。」又是一段尷尬的沉默,外加北斗令人坐立難安的視線。「你會不會餓?」
  「不會,但你到底要逃避我的話題到幾時?」
  她蜷坐在地的兩隻小腳差點打結。她真不知該感動還是該氣惱,怎麼她每次苦心安排的把戲總會被他輕易識破?
  「好……好吧,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可沒什麼耐性聽你囉唆。」她不是沒耐性,而是害怕。對於北斗甩了她的那段往事她碰都不敢碰,一碰心就痛,他卻老愛拿她最想逃避的過往和她談。搞什麼嘛,就這麼想看她的狼狽相嗎?
  「我只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我不該傷了你的心。」
  剎那間,她的神情和腦袋一樣空白。
  「你在說什麼?」在月光照耀下的北斗,俊臉溫柔得令人心悸。
  「從現在起,我不會再為半年前的事多說一句辯駁。你傷心了這麼多個日子,確實是我害的,我欠你一個道歉。」
  「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她把視線自北斗臉上移開,否則幾乎沒法子集中注意力說話。「我雖然有向你告白的自由,卻沒有阻止你中意別人的權利。你並沒有欠我什麼。」
  「如果我開始中意你了呢?」
  「你不是開始中意我,而是開始想撿便宜。」而她這個曾大膽向他示愛的笨傢伙,當然再便宜不過。
  「難道因為我曾向別人求親,就不能重新喜歡上另一個人嗎?」
  「你可以喜歡的對象太多了,不必挑我。」
  除了歎氣,他還是只能歎氣。「我以為我為你付出的這一切多少能打動你,看來只是白費心機。」
  「你幫忙我的這些事……我很感激。」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他很清楚百靈的良心此刻正面臨多大的煎熬,就讓她繼續煎熬下去吧。他為她受了這麼多委屈,禮尚往來一下是應該的。
  「我很抱歉把你捲入這麼麻煩的事,所以我才說咱們就此分道揚鑣吧。你不必為我費心,我也不想欠你人情──」
  「關於你要送信的那個容貴姑娘,我有點頭緒了。」
  「真的!」她馬上忘了嘴邊劃清界線的宣言。
  「你如果沒有特殊的門道,很難找到她。因為她只跟特定的權貴人士來往,一般老百姓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那我該怎麼找到她?」北斗太厲害了,居然幾個時辰之內就查到這些內情。
  「我已經拜託一位正在江南的朋友替我打聽。畢竟我的人脈只在一般階層,上流圈子裡的消息就不怎麼靈光,大概明、後天才能給你回答。」
  「謝謝,這真是太好了。我在揚州問了足足三天,打探到的都沒有你多。那這封信就可以早點──」
  「好了,我該講的事都講完了,讓我休息一下吧。」合上雙眼,他又擺出一副淒涼的死相。
  「北斗……」怎麼連個道謝的機會也不肯給呢?他聲明過不會收她的錢,也不需要她的感謝,卻拚死拚活的幫她這麼多,為的是什麼?
  真的是因為他喜歡她的緣故嗎?不爭氣的心臟居然在這個念頭下狂跳得一塌糊塗……
  北斗不就可以實現你的夢想嗎?找他完成你的浪漫戀情不就結了!
  是啊,連淑兒都這麼說,她還在逃避什麼?可能是怕自己的心陷入更深的癡戀之中吧,她實在禁不起北斗再一次的拒絕。
  「北斗……」振作一點,嗓子別抖得這麼厲害好嗎?「你幫……幫我這麼多忙,真的是因為你喜……喜喜歡我嗎?」
  他居然像早在等她開口似的霍然睜眼,咧開致命的性感笑容。
  「娃娃,不可能有其它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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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9:52: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滿天星斗之下,清溪上點點波光閃爍。日晚風清的潺潺河岸旁,一男一女正陷入荒野大對決之中。
  「娃娃,你是打算和我狠狠打一架嗎?」號稱渾身動彈不得的重傷男人優閒躺著,雙臂慵懶地枕在腦後。
  「哪……哪有。」坐在他身旁的嬌軀卻僵硬得有如鋼鐵頑石。
  「你好像進入備戰狀態的勇士。你在怕什麼?怕我等一下會改口說剛才的話全是唬你的?」
  「你真的在唬我嗎?」她驚嚇的神情彷彿突然被他砍了一刀。
  「當然不是,我這個人說話做事全是認真的。」他愉快地聆聽百靈偷偷鬆了口氣的聲音。「把信件送到容貴姑娘手上回北京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我還能有什麼打算,只能等候家人另外為我安排的新夫婿。」這就是現實。
  「幹嘛口氣這麼悲慘?他們不管再怎麼安排,好歹也會找個有錢有勢的夫家讓你安享天年吧。」
  「我才不希罕那些錢財和權勢,豪門裡的真實世界我看多了,也看透了。」
  北斗揚起滿足的嘴角。百靈還是沒變,就連她家人向來最恥笑她的這一點仍保留著。
  「不要錢、不要權,那你到底想嫁什麼樣的男人?」
  「我想……如果我有選擇的權利,就嫁個只愛我一人的對象。」她將下巴靠在曲起的雙膝上。「我不想嫁像我阿瑪和哥哥們一樣的男人,只把女人當工具,讓不一樣的女人發揮各種不同的用途。有的是換得地位、或結合勢力、或金錢、或洩慾、或無聊時的調劑。」
  「端王府的男人條件太好了,當然有風流的本錢。」
  「所以我最討厭這種男人。雖然大家都笑我太過天真,妄想著那些不值錢的小情小愛。可是與其和人做對冷面怨偶,我寧可和心愛的人做對貧賤夫妻。」
  「貧賤夫妻的生活可是一點都不浪漫的喔,窮到極限時搞不好只能啃石頭。」
  「我不在乎。只要兩人能同甘共苦走一生,再艱困的日子我也撐得下去。」
  「嗯。」北斗沉默地仰望星空許久。「經過以上的綜合分析,似乎我就是唯一符合你理想夫君條件的人選。」
  「你……你少噁心了!」居然講得這麼理所當然。「別以為你聲明自己喜歡我,就可以得寸進尺的作你的大頭夢!」她羞得臉蛋都要炸掉。因為他答對了。
  「可是娃娃,現實中的貧賤夫妻並不一定像你想的那麼悲慘壯烈。」他改以一手撐頭,側躺著凝視她。
  「不是嗎?」但她很嚮往這種充滿愛情的淒美世界耶。
  他真是服了百靈這顆浪漫的腦袋。
  「你恐怕不太清楚幸福夫妻的真諦。」他悠哉地笑看百靈一臉狐疑的模樣。「有一種東西,是濃情蜜意到極限時不可少的。」
  「什麼?」她沒有很好奇啦,只是有點想知道答案而已。
  「例如……」北斗流露誠懇的奸笑,輕輕撫揉起她的小手。
  「你幹什麼!」討厭,一不小心又被他箝住。他難道不曉得他的碰觸很灼人嗎?
  「感覺到了嗎?」看她慌亂成這副德行,幸福美滿的時刻不遠矣。呵呵!
  「感覺個頭,快放手!」她的另一團紫貂小拳頭拚命攻擊他的鐵掌。
  「娃娃,你還不明白嗎?你的心跳和體溫已經告訴你答案了。」老天!光是握著她柔軟的小手他就開始有反應。
  「答案?什麼答案?」她的雙眼早被他的危險笑容迷花了,腦袋一片糊爛。
  「渴望親近心上人的感覺啊。你想,情人間的綿綿情話都是怎麼說的,嗯?」他幾乎是鼻尖對鼻尖地朝她熾熱呢喃。
  她根本不知道北斗在說什麼,只覺得他雙唇蠕動的方式好性感。她第一次這麼仔細地注視他的嘴唇,曲線優美得不可思議,艷厚的下唇更常勾起魅惑十足的角度,迷人的渾厚嗓音也流轉自這兩片唇之間……
  「想嘗嘗看嗎?」看她一副好奇小貓咪的癡迷樣,不等她回答,他就主動吻上去。
  真是……人間美味!他渴望舔吮這柔潤紅唇太多年了,久得令他一時收不住貪婪的胃口,愈吻愈狂野。
  在他探舌進入他們的吻中時,百靈愕然瞠大雙眼,還來不及撤退,就被他的鐵臂由頸項一勾,整個人跌趴在他平躺的身上,逃離不了他過分專注的火熱侵襲。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她顫抖地閉緊雙眼死抓著他的衣襟,一不小心,他胸口上被刀劃破的布料被撕扯得更敞開。
  「別急,娃娃!」他痛苦地在她唇上低喃。聽見她扯破他衣料的剎那,他差點爆炸。「我們一步步慢慢來好嗎?」
  「我沒有!是你的衣服本來就──」她的唇形正好迎上他另一波野蠻攻擊。
  他邪氣地吻囓著她,深深含吮她甜美豐潤的下唇,調戲她羞怯的舌,刻意要她銷魂。
  縱橫艷妓美女間的風流帝王,竟然栽在這個小娃娃手中。為她守身如玉、為她茶飯不思、為她賣命奔波,還被她點起了前所未有的慾火。
  「你這個要命的小混蛋!」他一邊在她嘴裡咕噥,一邊狠狠加重雙手力道。將她柔軟的身軀壓陷在他的肉體中。
  「唔!」她的肺快被他壓爆了。但她的雙拳似乎不具攻擊力,反而極富搧動性。
  她快昏過去了!既要應付他放肆火辣的深吻,又想快快逃離蠻橫壓在她臀上的怪手,根本分不出心思去阻撓正在拉掀她腰際衣裳的巨掌。
  「娃娃,我等你等得好久,太久了……」他的嘶啞全融在她的耳垂上,盡情品味著她的柔嫩,享受她豐滿雙乳隔著衣衫壓貼在他胸膛上的觸感。她臀部的曲線實在過分完美,與他熾烈的勃起在各自的衣裳下親暱相抵。
  該死!他沒想到竟會在這種地方引爆兩人的火花,他實在不希望百靈的第一次如此克難。不過時勢造英雄,他照樣有辦法讓她完全忽略外在因素。
  「北斗!」她突然雙手環胸地大喊。
  他居然把她的上身衣衫一口氣自腰際全拉至腋下,以他的雙掌來遮掩她胸脯暴露的窘況。
  「真是太完美了……」他沉醉地仰躺在地、閉眸歎息,以雙手瀏覽她動人的曲線。這就是那天透明薄裳下的玉乳,這就是他垂涎已久的粉紅色蓓蕾,在他指頭挑弄下逐漸成熟的甜美果實。
  「北斗,快住手!」她緊閉雙眼埋首在他頸窩哀號。她快被一波波觸電感擊斃了,卻又衷心希望他別真的停手。這份陌生感覺實在太奇妙,既害怕、又渴望,儼然讓她變成了矛盾的怪物。
  「北斗……我覺得我……好奇怪。」
  「可是這感覺並不討厭,對嗎?」北斗呵呵笑著將她自胸膛上推起,好讓他抬起頭來含住柔嫩的蓓蕾,深深吸吮。
  她錯愕地抽息著,擱在他衣襟上的雙手完全失去反抗的力氣。此時她才發現她一點也不瞭解自己的身體,相對的,北斗對她的瞭解極為透徹,好整以暇地玩弄著她的每一項脆弱感覺。
  「如果你之前沒有自妓院逃走,乖乖等我去救你,我們就不會淪落到在這種地方廝磨。」他嘴巴上說是淪落,心裡卻歡暢得像森林裡快樂的野獸,以唇舌品嚐著、兜轉著她的乳頭,前前後後地挑逗著,刺激得讓她蜷起腳趾不住哆嗦。
  「夠了,北斗……我覺得夠了。」這種詭異的遊戲再繼續玩下去,只怕她會融成一攤泥。
  「別怕。」也別想逃。「瞧你嚇的,好像我在欺負你似的。」他得意地舔著她溢出眼眶的水珠。
  「什麼好像,你本來就是──啊!」他的含淚控訴在他突來的輕囓下赫然中斷。
  「不要冤枉好人。」他歹毒的笑著以舌尖繼續挑弄另一顆蓓蕾。
  她嬌弱的輕喟帶給他前所未有的亢奮,他第一次體驗到全然的奔放與激切的渴望。只有百靈能引起這股神秘的狂潮,彷彿他的一切全因她而鮮活、勇猛。
  「不能每次都只有我一個人飽受折磨。」天曉得這半年來他為了百靈承受多少次慾求不滿的疼痛。「讓我們發揮同甘共苦的精神吧。」他的大手俐落地由她的小腹滑入下裳之內。
  「北斗,不可以!從來沒有人──」
  「我知道,我是第一個。」也會是她這輩子的唯一一個。
  「等一下──」她的抗議趕不上他手指的突襲速度,在她還來不及搞懂他的意圖之前,甜蜜的核心就遭他佔領,開始玩起折磨人的遊戲。
  「真是……」他沙啞地輕輕笑起,對她最脆弱的女性部位進行探索。「有個熱情如火的妻子是多少男人的夢想,沒想到我竟然會是美夢成真的一個。」
  「我沒有!我哪有……」百靈被他放肆的愛撫嚇得倒抽口氣,無法自制地握緊拳頭,悶聲顫抖。
  「你有,你甚至都已經為我準備好了。」他的低喃充滿成就感與佔有慾,手指更加邪惡地撩撥著、畫圈揉轉著,享受她在他懷中的抽搐。「我要徹底把你帶壞,娃娃。」
  她搞不懂自己到底怎麼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只感覺到他的手指在某處特別執著的戲弄,揪著她每一根快崩斷的神經。
  「北斗……」她連嗓音都快粉碎了,怎麼辦?
  這是他見過百靈最令他銷魂的一面。紅艷的臉,不知所措的水汪汪大眼,一聲聲無助的輕喚幾乎擊潰他自我克制的美意。
  他沒有把壞女人變好的偉大志願,只有讓好女人變壞的野心。因為這就是他今生唯一的寶貝、最想要的女人。
  「北斗!」連續的莫名緊繃實在讓她難以承受,竭力在殘存的意識中求救。
  「飛吧,娃娃。我會在這裡接住你,讓你自己飛出去吧。」他大膽的手指豁出去地凌虐她纖弱的感官,將她的意識推出控制邊緣外。
  一陣突來的痙攣讓她猛然抓緊北斗的衣襟,靈魂深處的震盪正要呼喚出口的剎那,被他急遽翻身起來的勢子嚇得跌坐在地。
  「快站起來!」北斗粗魯的低吼讓她一片茫然的愣住,眨巴了數次雙眼仍平穩不了紊亂的氣息,只能傻傻地被他拉起身子。
  怎麼回事?她急喘地慢慢凝聚昏花的焦點。
  「北斗?」她沒想到自己回過神來看到的第一眼,會是他不耐煩地匆忙替她整理衣衫的模樣。
  一股閃電般的羞愧與挫折感劈進她的心頭,衝往眼眶四周。
  「王八蛋!」他愈是急,愈塞不好她的衣服。
  「我……我自己來。」她抖著手拉好衣裳,由天堂突然掉到地獄去的震撼太強烈,讓她無法掩飾神情的淒慘。
  她在做什麼?她到底忝不知恥地放任自己跟北斗做了什麼?
  「娃娃,先別哭!我們得趕緊躲──」
  「總鏢頭!果然是總鏢頭,我們找到人了!」
  不遠處的一聲叫嚷,立即引起四周響應的呼喝,霎時一、二十把火炬全往他們的位置靠近。百靈看了當場傻眼,這才明白北斗方才焦急的原因。
  「該死……」來不及了。北斗懊惱地將臉埋入雙掌中。
  「格格!找到格格了嗎?」淑兒的聲音由遠處一路跑過來。「兩人都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格格她──」
  淑兒跑到一半,就和大伙愣在相同的地方,錯愕地瞪著搜救人馬圍著的焦點。
  渾身衣衫擦痕纍纍的北斗皺著眉頭,昂然佇立,顯然沒啥大礙。縮著雙肩站在他身側的百靈,才是眾人目瞪口呆的關鍵。她身上沒什麼傷,衣衫卻一副來不及理好的凌亂,秀髮飛散,紅艷的雙唇顯然才遭人狂野欺陵過。加上先前微微湧上的淚意,讓她看來備受屈辱、楚楚可憐,標準的落難美女樣。
  大家什麼話都沒說,心裡卻有了一致的可怕推論。
  「左北斗!你……你你你……」淑兒氣得當場岔氣,火速奔到百靈身邊將她緊緊摟進懷裡。「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對格格做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啊?什麼禽獸不如的事,居然讓淑兒痛哭成這樣?百靈反而呆呆地愣在她懷中。
  「為什麼?總鏢頭。」幾個地位較高的鏢師簡直不敢相信。總鏢頭喜歡百靈格格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但從沒想到光明磊落的北斗會乘機欺負一個弱女子。
  「總鏢頭,這……這該怎麼辦?」壞了一個格格的清白,事情可搞大了。
  「你說!你現在就給我一個交代!」淑兒扯嗓怒吼。「人家要你把格格押送回京,是送一個未出閣的閨女回府。你現在卻對她做這種事,要我怎麼回去說明?」
  「直接說我以暴力強佔百靈不就行了。」反正樓子是捅定了,他也懶得辯解。
  「你休想草草了事!這件事我絕對要向王爺呈報,要你還格格一個公道!」淑兒瘋了似的又哭又叫。
  「隨你便。」北斗拍拍身上的塵土,看也沒看淑兒一眼。「如果你是為了百靈才這麼激動,我會很讚賞你的忠心耿耿。可惜你只是在為自己危殆的前途擔憂,就別哭得那麼慘烈。」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在替百靈討回公道,呸!
  「左北斗,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如此放肆!你──」
  「注意你的措辭,丫頭。」北斗警告的伸出食指,氣勢兇猛如劍尖。「我會包容百靈任何事,但我不會包容她身旁狐假虎威的傢伙。你最好早點瞭解你是在對什麼人說話,該有什麼樣的態度。」
  「你這個……」在他懾人的冷睇下,淑兒根本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格格的事……」
  「隨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他吼得眾人為之一跳,不敢出聲。
  他受夠了。每次做什麼事不是被人誤解就是被人冤枉,就連難得的浪漫夜晚也被人搞砸成一出強暴悲劇。他這輩子八成是和幸福二字無緣了,一路衰到底!
  「慢著,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出人意料的,開罵的竟是嬌弱可憐的小格格。
  「別擔心,這件事我會負起全責的。」北斗愛憐的語氣和先前的魔鬼咆哮截然不同。「反正我本來就決定要娶你。」只是理由比他預期的難堪得多。
  「你負什麼責?你強佔我什麼?我明明仍是完璧之身,你幹嘛擺出一副已經霸王硬上弓的模樣?」居然還順著大家亂猜的方向屈就下去。
  「完璧?!」全體人員齊聲大合唱。
  「娃娃!」講的這是什麼話呀,他都替她不好意思了。「你不明白的事,別大聲嚷嚷。」
  「我哪有不明白!」她惱火地推開在她耳畔咬牙低語的北斗。「我在被送出閣的前一天,額娘和嬤嬤就已經把男女之事交代得一清二楚。」只是透過北斗的行動方知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知道並不等於感覺到。
  「那左北斗是強暴未遂囉?」淑兒的人生彷彿出現一線曙光。
  「什麼強暴!他才沒有那麼做!我們──」
  「夠了,娃娃。請你別再詳細解釋下去了。」北斗垂頭無力地橫掌蓋住她的嘴巴。
  「事情總得說清楚啊,怎能任人胡說八道,破壞你的名聲?」她激烈地在他掌下咕噥抗議。
  「乖,這件事我來處理就行。」雖然她的正義感過分天真,但她為他挺身而出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你還笑!」現在應該要發火才對。她拉開他的大掌衝著鏢師們開炮。「你們把北斗看成什麼人了?一起行走江湖打拚天下的夥伴,居然一點信任也不肯給。北斗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嗎?他會使這麼卑鄙的手段嗎?」
  「你講這什麼話?你還算是個格格嗎?」不知羞恥!淑兒氣得忍無可忍。「剛才發現你們的狀況就已經證明他對你不規矩,你居然還幫這暴力侵犯的惡徒說話!」
  「他哪有使用暴力?有誰親眼看到他強迫我了?」別自以為是的把下流聯想當事實。
  「好了,娃娃……」
  「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你早就變成他暴力強佔下的犧牲者。是我們來得巧,剛好挽救你的清白!」
  「就算你們沒有及時趕到,我也不──」一隻大掌緊緊蓋住下文。
  「剩下的事由我來解決。你再講下去,只會讓強暴變成誘姦而已。」他輕輕笑著在她驚愕的小臉旁低語。
  「你還敢對格格無禮!」淑兒狠手一抓,拉開百靈遠離色魔。「從現在起,我絕不會讓你再靠近格格一步!」
  「可是北斗他是浴─」一個始料不及的巴掌赫然打在她臉上。不痛,卻令她呆愣得反應不過來。
  「你!」北斗箭步飛來,幾乎當場抓碎淑兒的罪魁禍「手」。
  「你居然有臉替他講話。你這不叫無知,而叫無恥!」
  「把她給我帶下去!」北斗對恨淚滿眶的淑兒毫不憐惜,直接推往屬下身上。
  「等一下,別這樣!」百靈反而慌了。
  「一個下女居然三番兩次犯上,你不教訓她就罷了,可是不能縱容她到無法無天的地步!」竟敢伸手打他的寶貝。
  「她不是無法無天,她只是氣壞了。」也是怕壞了。
  「娃娃不計較你的無禮犯上,並不代表我也不計較!」他指著淑兒痛斥。「既然那麼講究身份又身為下人,就擺出個下人該有的樣子給我看!」
  她居然敢打娃娃,而且還是當著他的面打!
  「總鏢頭,冷靜!」鏢師們趕緊拉住北斗暴怒的身勢。
  「要我擺出稱職的下人模樣,行!先叫格格讓我看看她有哪一點像個主子!任性無知、不知輕重我都忍了,但我受不了一個自私妄為的人拿我的人生開玩笑!」
  「我沒有自私妄為,淑兒,我──」
  「你敢說你沒有!」要不是左右有人拉住她,淑兒恐怕衝到百靈面前又來一頓打。「為了送你那封什麼鬼信,我們差點沒命,現在你還和這左北斗攪和不清。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有了萬一,我怎麼辦?你要我怎麼回去覆命?還是乾脆先自殺謝罪,省得回去被毒打一頓再賜死?」
  「不會有這種事的,我會護著你!」百靈對天發誓。
  「你連你自己都管不好,還有什麼臉講這種話!」
  「總鏢頭!」大伙突然奮力抓緊北斗,卻抵不過他衝向淑兒的蠻力,全被拖過去。
  「你不必等著回端王府覆命,我現在就可以直接懲罰你!」他受夠了!
  「北斗,放開淑兒!」百靈慌亂的狂抓狂叫。「你這樣拎著她,她會窒息的。快放手!」
  「除了百靈之外,端王府一家子全是王八蛋,沒想到連你這個不知死活的下人也一樣。」他咬牙切齒地燃燒著隱忍已久的怒火。「若百靈要找人伺候,也不差你一個!」
  「不要,北斗!別欺負我姊姊!」
  就在北斗要將淑兒重重甩往地上時,百靈的尖嚷中止了他的懲戒。
  「你的什麼?」
  「放她下來,我不准你對我姊姊這樣!」她氣得兩眼一泡淚,扠腰對峙他跟前。
  北斗一鬆手,淑兒立刻由空中重重摔坐在地,痛得鬼吼鬼叫。
  「為了一個下人撒這種謊,值得嗎?」
  「我哪有撒謊,淑兒本來就是我姊姊,同父異母的姊姊!」她邊扶淑兒起身邊憤然大吼。
  北斗無力地歎息。「我的老天,你的老毛病怎麼還是改不掉?」
  百靈這毛病,他太清楚了。
  端王府裡,姑姑嫂嫂們養膩了不要的小寵物,去她房裡就可以找到;王爺福晉們不再喜歡的奇花異草,全被她撿來養在自己的院落裡,欣欣向榮得亂七八糟;府裡若遣散老弱的下人,她就會參一腳,替他們爭取優渥的報酬;若有小僕或奴婢遭到毒打重罰,就會看見她跑去討伐主子的慘無人道。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更是變本加厲。
  哥哥們在外始亂終棄的女人和野種,凡是跑來向王府求救的,她絕對有求必應。父親在府內調戲過的侍女有冤無處伸,找她就行了。
  難怪整個王府的人都巴不得趕緊把百靈嫁出去,省得她老在發揚正義公理,讓原本隨便就可打發掉的小事化大,大事化為難以收拾的亂局。
  「你好管閒事的熱血也沸騰得太過火了吧。」這是她的優點,也是最大的弱點。
  「我從不好管閒事,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這個淑女又是你那瀟灑阿瑪哪兒留的種?」真是兒女滿天下。
  「不要講得那麼低級好不好?」害她臉紅得一塌糊塗。「淑兒的母親是府裡的廚房婢女,身份太低。去年她過世時我不得不趕緊將淑兒收為貼身侍女,否則她被攆出去在街頭乞討還得了!」
  「人各有命,不用你插手,她也會找到法子活下去。」
  「我必須為她做點事。我阿瑪的風流帳,總得有人還。」
  「要還也輪不到你還,雞婆的小傢伙。」他惡狠狠地捏著她的雙頰。呵呵,好可愛。
  「與其坐著等那些花心男人良心發現,不如我自己直接動手。」
  「你也未免替你家男人收太多爛攤子。」光是他目前看到的,一個是她父親的孽種淑兒,一個是連封情書也得托她擺平的哥哥,此外的其餘爛帳,他懶得算了。「好了,動身回客棧,牽馬過來!」
  「格格,你不可以和他親近!」淑兒馬上阻止她騎上北斗的愛駒。
  「你省省吧。」百靈是騎在馬身上,又不是騎在他身上,窮擔心個什麼勁兒。「你們兩個上馬去,鏢師們會護送你們回客棧。」
  「你要去哪?」看北斗騎上鏢師的馬掉頭往另一個方向,百靈立刻發慌。
  「人家才不告訴你呢。」他得意地嗲嗲一笑,駕馬遠去,消失森林裡。
  「北斗!」他身上都是擦傷,不先好好上藥,居然還東跑西跑。
  「別理他!」淑兒一把怒火地駕馭馬韁,將百靈擱在身後。「那只強暴未遂的禽獸,八成是繞回妓院去發洩精力。」狗改不了吃屎。
  「別這樣說他,我們的命都是他救的。」
  「他救的是你,不是我們。」淑兒不信落難者換作別人,北斗還會這麼捨生忘死地拚命搭救。
  「你對北斗的態度真的太過分了,淑兒。你這樣對我,我無所謂,可是北斗是我們的恩人,不是下人,不要頤指氣使地對他發飆。」
  北斗從一開始就在容忍淑兒,要不是方才淑兒衝動地甩了她一巴掌,他的怒氣也不會猛然爆發。
  「格格,我希望你以後講話與行動之前能想一想,你的安危會牽動到另一條人命。我的命雖然不值錢,但我捨不得把它葬送在你的魯莽之下。」
  「我知道,我也一直都很──」
  「她說得沒錯。」向來看淑兒不順眼的豪哥,對她的這句話頗感贊同。「格格,你要做好人、冒大險,可以,但別再拖咱們總鏢頭下水。光為了把你從妓院救出來,他就已經闖下大禍了。」他駕馬護行在側,一臉臭相。
  「闖禍?」北斗之前有去妓院找她?
  「咱們瞞了十年的秘密,奮鬥了十年的清白生意,恐怕是保不住囉。」
  「什麼秘密?」
  「你自己去問總鏢頭吧。」他才懶得跟娘兒們囉唆。
  「北斗到底瞞了我什麼?他人又跑到哪──」她被豪哥倏然警戒的眼神與噤聲手勢愣住,愕然看著鏢師們駕馬過來圍護著她,拔刀出鞘聲此起彼落。
  怎麼回事?
  「什麼人?」豪哥宏亮的咆哮,在深幽的黑林中引起震盪。
  「格……格格,抱緊我,省得你一慌就摔下馬去。」
  「喔。」百靈神情鎮定的乖乖抱住淑兒,才發現淑兒抖得好厲害。「沒事的,淑兒,這些鏢師會護好我們。」
  「你閉嘴!」淑兒還百靈的耳語一句低咒。
  那裡確實有人,詭異的存在感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每個人都鮮明地感覺到這位不速之客,卻看不到任何身影。
  「豪哥。」鏢師們有不祥之感。
  「擺陣!」豪哥一聲令下,眾鏢師立刻拉開攻擊陣式,一觸即發。「走遍大江南北,什麼怪事咱們都碰過了,沒什麼好怕!」
  「你放心,我相信你會好好保護我們。」百靈明白豪哥怒吼的用意。看來他人老粗,心思卻不老粗,這時還會想到要安撫小姑娘們。
  淑兒卻抖得讓身下馬匹開始慌亂。
  「格格……前面……」
  眾人瞄準的方向,自黑暗中逐漸浮現模糊的身影。
  「百靈格格是嗎?」黑暗中的隱約輪廓發出低柔的呼喚。
  「啊?」是針對她來的?「你是誰?」
  「你不是一直都在找我嗎?」對方的聲音輕忽幽遠,彷彿融在月夜清風裡。
  「我找你?」她甚至連對方的聲音都沒聽過。「我沒有找任何人啊,我來此只是為……」一個頓悟犀利地穿透她腦門。「你是容貴姑娘?!」
  隨著雲後月光的顯現,纖長的身形逐漸清晰,一位優雅佳人正在眾刀尖所指的中心亭亭佇立。
  「找我有何貴幹?百靈格格。」
  所有人全瞠著雙眼,啞口無言。千方百計打聽不出底細的人,竟然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自動出現。
  「你真的是女華佗容貴姑娘嗎?」
  「不可以下馬,格格!」換成淑兒死命抱緊她。
  「我是。百靈格格,為何找我?」冷艷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有淡淡憂愁。
  「你這娘兒們到底是人是鬼?」豪哥火了。她幹嘛半途突然跳出來擋路嚇人?
  「不准無禮!」百靈一喝,令大伙傻眼。「容貴姑娘,如有冒犯,請你見諒。我來此處是為了帶封信給你,這是我二哥百禎親手交託給我的使命。」
  她由袖裡抽出密藏的信函,容貴卻一動也不動。
  「呃……淑兒,你放開我一下,我去把信交給她。」
  「不可以,我不會讓你下馬的!」
  百靈為難地掙扎一下,沒用。「那……豪哥,麻煩你把這封信拿過去。」
  「不必了,百靈格格,我不會收的。」低沉的溫婉嗓音微含冷漠,愁眉深鎖。
  「為什麼?」她辛辛苦苦送信來,可沒料到會有這種結果。
  「我不會再收百禎貝勒給的任何東西,你也別再四處托人探聽我,回去吧。」
  「這是百禎哥哥誠心托我帶給你的,請你好歹也看看。」容貴姑娘和哥哥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摩擦?還是她送達得太慢,讓他們倆產生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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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9:54:12 |只看該作者
  「請你轉告百禎貝勒,我們已經一刀兩斷、毫無瓜葛。」飄逸的身影又漸漸隱沒黑暗中。
  「等一下!容貴姑娘。」
  「回去。」眾人已看不清她的身影,只聞清晰的叮嚀。「別再打擾我的生活。」
  「可是容貴姑娘……」之前一直凝結的沉重氣流突然消散。「容貴姑娘!」
  「走了。」連豪哥也鬆了口氣。「哪裡來的傢伙,不人不鬼的。」
  「等等,豪哥!」百靈趕緊阻止他整裝上路。「快留住容貴姑娘,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她人都已經跑了,追也沒用。」他下令鏢師們繼續前行。
  「我東西卻還沒交給她呀。」怎麼辦?
  「人家都已經說不收了。」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她應該還在這附近,豪哥,你快幫我追上去,讓我跟她好好談。」那樣深沉的哀愁並不尋常,而且她直覺的肯定,讓她哀愁的主因是百禎哥哥。
  「上路、上路,別跟我囉唆。」煩死人了。
  「可是我……那是什麼?」當她身下馬兒走過方才容貴姑娘所站的位置時,有某種冷光閃爍。
  「格格!」淑兒差點氣瘋。百靈居然也不交代一聲地胡亂跳下馬背,嚇得她趕緊勒住馬韁,後頭隊伍差點撞成一堆。
  「你們看,這應該是容貴姑娘掉下的東西。」
  百靈興奮地舉起地上的東西,嚇得鏢師們臉色慘白。
  「格格,快把東西放下,快!」豪哥都慌了。
  「為什麼?一把小匕首而已。」不過上面有些白白的霜。
  「別碰它,格格。」豪哥驚聲尖叫。
  「這上面有點髒。」
  「我來替你處理。我這兒有塊布,交給我吧。」天哪!她可千萬別用手去摸。刀上的粉霜劇毒要是給她碰到了,他回去就等著被北斗砍腦袋。
  「好吧,麻煩你了。」就在豪哥快接過匕首時,刀柄上的烙印拉回她的注意力。「咦?這是什麼花紋?」
  「格格!」豪哥幾乎被她嚇得渾身抽筋。
  「你看,豪哥,這兒有個花紋。」十分獨特的烙痕,說不定是找到容貴姑娘的線索。
  「姑奶奶,我求求你,快把刀給我。」他快下跪哀求了。刀上的毒霜只要幾粒,足以毒死一匹巨馬,更何況是這把宛如由雪裡抽出的粉白匕首。
  豪哥怎麼嚇成這樣?「你認得這個花紋嗎?」
  「不認得,可是總鏢頭認得。把刀交給我吧。」
  「北斗認得?」她立刻士氣大振。
  「他南來北往的押過許多不同道上委託的貨,絕對記得在什麼地方見過這花紋,他這方面厲害得很。」她要他招什麼都行,只要……「你快把刀給我吧。」
  「好,我們馬上回去等北斗!」她正想豪氣地將匕首交到豪哥手上,不料一遞一承的時間沒抓准,匕首倏地翻轉而下,插向百靈的腳掌。
  「格格!」眾人齊聲狂吼,豪哥的心跳當場中止。
  「哇,好險。」她盯著兩腳之間的匕首吁了口氣。「還好沒劃破我的鞋,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雙……呃,豪哥,你怎麼了?豪哥?」
  豪哥已經癱軟在地,昏死過去。


第六章

  「我忘了警告豪哥,跟你在一起時要小心點。」陽光燦爛的美好早晨,北斗坐在客棧上房裡涼涼地感歎。
  「跟我在一起……真的那麼晦氣嗎?」百靈不覺得自己有那麼「掃把」,不過在她周圍的人的確災難連連。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天生少根筋,該急、該怕的狀況下旁人都嚇歪了,你還不見得有反應。」可是他就是喜歡她埋頭往前衝的專注與傻勁。
  「你何不開門見山的直接說我笨?」
  「嗯,不錯,你滿有自知之明,還有的救。」他連忙笑著閃躲她的亂拳攻擊。「好啦,別再嘟嘴嘔氣,小心我吻你。」
  「不要亂開玩笑!」
  昨天那場亂七八糟的非禮事件,大家雖然在北斗的威脅恐嚇下決定息事寧人,但尷尬的氣氛依舊濃厚,只有這個鋼鐵臉皮的男人照樣處變不驚,胡說八道。
  「言歸正傳吧,你認得這把匕首的烙紋嗎?」
  「認得,但你沒有必要知道。」他輕鬆自在地把玩著清理過的乾淨匕首。
  「為什麼?」
  「你的目的只是把信交給人家而已,沒必要過問太多對方的私事。」透過這把烙紋及元卿給他的最新情報,他已經知道容貴姑娘的底。
  甚至,他有點後悔自己知道得太多。
  「你好冷酷。」原來他也和其它人一樣。
  「我冷酷?」他一路上一直替她處理拉里拉雜的瑣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居然還他一副失望相。「你的送信歷險記不是已經大功告成了嗎?」還有什麼好嫌的?
  「送信歸送信,難道你都不關心『人』的問題嗎?」
  「很抱歉,我賤人賤志,從沒有當救世菩薩的野心。」
  「可是我們應該對別人有基本的關懷。不能因為自個兒豐衣足食、幸福美滿,就可以不管他人苦難。」
  「你自己的門前雪都掃不乾淨,還妄想多管別人的瓦上霜?」他懶懶支手撐顎,靠在桌上挖耳朵。
  「就算你說得沒錯,容貴姑娘卻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人,她會那麼消沉哀怨,一定和我哥百禎脫不了關係。」
  「你只要把信送到就好,這些售後服務可以免了。」
  「所以我說你冷酷,一點都不體諒別人的脆弱。」
  「我也很脆弱啊,那你怎麼不來多多體諒我?」就只顧著別人的事。
  「容貴姑娘是女孩子,你一個大男人怎能跟人家比!」他老愛跟她討同情,簡直任性得像個小男孩。
  「娃娃,我實在不想打破你的美夢,可是容貴姑娘恐怕沒你想的脆弱。」他沉下臉色,轉動手中匕首。
  「是喔。」她才不信咧。
  「如果把江湖上的事粗略劃分,光明正大的勉強稱作白道,相反的則稱為黑道。」這種事講得愈簡單愈好,省得她愈聽愈迷糊。「容貴姑娘就是屬於黑道方面的人物。」
  匕首咚地一聲,被他甩手釘在木桌上,宛如墓碑。
  「她不是女華佗嗎?」救人濟世的人怎會扯上江湖恩怨?
  「障眼法。」
  「那……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的身份?」
  他微點的腦袋讓她的心跌落谷底。這個世上怎麼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把戲,坦然而單純地活著不是比較好嗎?
  「所以你的送信任務就到此結束,下台一鞠躬吧。」反正對方也沒有收件的興趣。
  她垂頭沉默許久,靜靜思索。
  「我還是不能就此放手,必須要和容貴姑娘再談談。」
  「我拜託你……」唉!何不將這份熱情用在他身上?「你幹嘛非蹚別人的渾水不可?」
  「你不懂,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不能就此草草了結。」
  「我的直覺也告訴我,再雞婆下去咱們兩個都會完蛋。」不如快快回京,趕緊成親。
  「我就是討厭男人這種自私心態!」一股新仇舊恨的怨氣全猛然拍在桌板上。「每個男人都只會想自己的事,從不關心別人。有事沒事到處惹個麻煩或花天酒地,自己快樂逍遙,卻不管後頭留給女人的苦惱。我受夠了!」
  「娃娃……」天哪,又來了。
  「你們這種男人的做事風格講好聽叫理性,講得不好聽叫無情。就算要辦妥一件事情也該明白,除了『事』之外,還有個『情』字。送信給人家的確是很重要的正事,但是怎能對容貴姑娘的心情完全不聞不問?」
  「喂,別把我扯進──」
  「我阿瑪就是這樣,我叔伯、哥哥們這樣,沒想到你也這樣!」這比知道容貴姑娘並非正派的事,更教她美夢破碎。「為什麼容貴姑娘不肯收信?為什麼她不想再跟百禎哥哥有任何聯繫?我每個哥哥都是花心大『嫖』蟲,只有二哥百禎稱得上是君子,為什麼還會讓容貴姑娘對他那麼絕望?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沒錯。」
  「我不是多管閒事,而是看太多無情男人為多情女人帶來的折磨。我阿瑪絕對不知道他的一時風流,為淑兒的母親帶來多大的痛苦。我哥哥們正側福晉一堆,侍妾女婢一群,都沒想過這麼多個女人為一個男人廝殺纏鬥得多激烈。」
  「的確。」
  「我受夠了男人這種自私心態,什麼事都只考慮自己。他覺得事情處理得很妥當,就自以為別人也會覺得很妥當。」
  「我瞭解。」
  「一個女人付出了身心,為的只會是錢、是頭銜嗎?傷了一個女人的感情,用金銀珠寶或一句道歉就彌補得了嗎?」
  「恐怕不行。」
  「對,這就是我不能放著容貴姑娘不管的原因!因為女人的傷痛,只有女人懂!」這種共鳴,正來自女性的直覺。
  「說得好。來,喝茶。」
  她氣喘吁吁地一把搶過他的恭敬奉茶。真是的,一面對北斗,她就很容易莫名失控。
  「那咱們就找容貴姑娘出來,一次把話說清楚吧。」
  「呃?」她被北斗突然轉變的態度嗆到,連咳好幾口。咱們?「你要幫我?」
  「難道你打算一個人行動?」
  「你不怕惹上麻煩嗎?豪哥昨晚才說你為了替我擺平妓院的事,闖下大禍了。」
  「他唬你的。」待會兒非剝了豪哥的皮不可。
  「你騙人。」她知道,就算天塌在他身上,他也會扛著笑說沒啥大不了。
  「對,我是在騙你。可是事情沒豪哥那肥豬想像的慘,我應付得來。」
  百靈尷尬地轉著掌中茶杯。剛剛才對他怒氣衝天的,現在卻被他三言兩語暖了心窩,真沒用。
  可是這份被他呵護的驕寵感覺,實在甜蜜得令人難以抗拒。
  「容貴姑娘的事解決了,現在談談另一個女人的傷痛如何?」他撐肘傾身靠近她,專注而認真地凝視著。
  「哪……哪個女人?」
  他勾起一邊嘴角,意味深長地觀賞她的差勁演技。
  「你身為女人,比較瞭解女人的心態。告訴我,一個男人該如何贏回他不小心弄碎的女人芳心?」
  「那實在……太難了,不如趁早放棄,把心力投注在全新的對象比較好。」
  「如果那個男人十分固執而且戀舊呢?」他瞇起性感的雙眸,彷彿真的很困擾。
  她又開始心跳不規律了,連帶的使雙掌中的杯子轉得更起勁。他都不知道他這副模樣對她的心臟有多大的殺傷力。
  「別再自作多情、浪費心力了。你以為……隨便打破女人芳心之後,只要道個歉,就能讓受害者歡喜地重回元兇懷中?」
  「那該怎麼辦?」他有自信靠做愛重獲女人的心,但不認為這種方式適用於她身上。「我可以不惜一切地換回那顆芳心,卻老覺得我付出的所有心血似乎都很廉價,不夠格去打動對方。」
  「胡說,這哪裡廉價了!」她微微惱怒。
  「你不能怪我有這種想法,畢竟我不是個出身高尚的貴公子,對方卻是嬌貴的格格。」他一面苦笑,一面以手指纏繞著她耳邊的細辮玩。
  「身份不是問題,我也從沒有輕視過你!」
  「可是你卻不屑我為你付出的一切。」他可憐兮兮地笑看她嗔怒的紅顏。
  「我才沒有不屑你!」怎麼可以這樣冤枉她!「我很感激你幫我的這些忙,也很高興這些日子來有你同行,但我絕對不會再對任何男人付出感情了。」
  她在半年前已經被傷得夠徹底,若再被北斗傷一次,她不確定自己還有餘力將破碎的心片片拾起。
  「不再付出感情了?」他的胸口微微抽緊。
  「這世界上除了談情說愛之外,有一大堆更具意義的事可做。與其為感情沉淪、成天感傷,我還寧可把時間花在幫助別人的事上。」把夢想寄托在別人身上就好,她照樣可以獲得滿足。
  「小小救世菩薩於焉誕生。」北斗無力一歎。難怪她對別人的戀情格外熱心。
  「所以你別再跟我談什麼往日情懷,我只想專心一意在正經事上。我需要的會是理性,而不是感情。」
  「的確,感情是很容易壞事的東西。」他冷然坐起身子,雙手環胸、神情淡漠。
  「因此我們要就事論事,不帶私人感情地俐落處理正事。這才是我最想達到的目標。」
  「沒錯。」他嚴肅地點頭,內心竊喜。
  她說「我們」,顯示著她在無形中對他的信任與依賴。這項認知帶給他無比的滿足感及希望,他仍有機會奪回她的芳心。
  好,就照她的遊戲規則來,反正他絕對是最後的贏家。
  「既然如此,我們不妨詳談一下行動細節。」
  北斗冷靜的公式化神色令她為之一震。這就是北斗辦正事時的氣魄?和他平常待她的態度截然不同,有種天生令人懾服的威猛。
  「好,我們從哪裡著手?」
  看見百靈興奮而崇拜的晶燦雙眸,他神情倨傲地緩緩將雙腿轉至桌面下,掩護他過分誠實的生理反應。
  「先來談談這個容貴姑娘的身份。」他犀利地凝視插在桌面的匕首。「雖然女華佗只是她掩護身份的名目,但她確實有替人行醫的紀錄,特別是在上流圈子裡,女華佗對那些豪門貴婦而言可是天大的珍寶。」
  「這我瞭解,大夫若是男人,總有許多不便。」
  「因此要查出她的行蹤方法有二。一是讓你混進某座王府頂替她要醫治的對象;二是聲勢浩大地公然四處找她,讓她再度現身警告你。不過我勸你別這麼做。」
  因為這把匕首正是她刻意留下的訊息,意思是若再囂張地到處搜尋她,這把匕首就會插在多事者身上。
  「我也覺得這樣不好。她不希望我們打擾她的生活,還是選擇比較低調的方式處理吧。」好歹也尊重一下人家的意願。
  「那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等一下,北斗。」她連忙抓住他亟欲起身的衣袖。「我要怎麼混進人家的王府裡?」
  「這是我該負責的部分,你不必干涉。你只要負責和她把事情談妥,一切就大功告成。」他擺出一副總鏢頭的臭屁架式。
  「沒問題。」和他攜手搭檔的感覺令她熱血沸騰。
  「不過從現在開始,你最好改變裝束。一副黃花閨女的模樣,在外行動時很容易遭人側目,惹來麻煩。」
  「我會注意的。」這點他好像曾經提過。
  「很好。」他滿意的微揚嘴角。「看來我們會是一對合作無間的搭檔。」
  他的手指意味不明地滑過她的粉頰,讓她渾身一顫。
  這個是……某種表示默契的舉止吧,可是她感覺一股燥熱已衝上腦門。糟糕,她八成開始臉紅了。聲稱公事絕不夾帶私情的人,居然率先違規!
  「你沒有抹粉。」
  「呃?啊……對。」她趕緊整肅神色,道貌岸然地昂首。「我沒有抹粉的習慣,不過有必要的話,我也不排斥。」
  「那就好,既然我們原先設定的身份是夫妻,你就不能帶有太明顯的少女氣質,特別是我們倆一道行動的時候。」
  「那你要去哪裡探聽她的動向?」
  「武館。」他寵溺的滿足她每一項好奇。「就是你初到揚州探到她所在的位置。那和她以往出入的上流場合完全不同,可能有問題。」
  「對,沒錯!」好棒,真有參與感。
  「盼了這麼多年的冒險行動,這回總算給你逮著一償夙願的機會了,嗯?」真想捏她水嫩的臉蛋一把,拉回她快飛上天去的思緒。
  「你還記得?」那是她幾年前初識北斗時說過的夢話,他居然還記得!
  「我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特別是她半年前英勇的告白。他的大手趁勢轉向她的腦後,將她的小臉壓近他。「先演練一下吧。」
  她還沒搞懂要演練什麼,就被他甜蜜的深吻侵襲。
  每次和北斗貼近時,就會特別體會到他的魁梧龐大。他總能雙臂一摟,就將她完全囚入溫柔的牢籠,任他恣意吻弄。
  不對,她應該要很冷淡的應付這項演練,或震驚於他這種佔她便宜的非禮行為。可是……唉!連她也無法解釋自己的雙手為何會圈在他的頸項後,踮著幾乎騰空的小腳與他親暱相擁。
  他居然還記得那年一個十一歲小女孩對他傾吐的美夢,他居然沒有笑她,還把它當真。
  「這麼細緻……」他的唇徘徊在她嘴上,彷彿想一口咬下,卻又萬分不捨。「像你這麼嬌貴的娃娃,為什麼老喜歡玩些冒險犯難的事?」
  像是自問自答似的,不等她的響應,北斗便繼續回到她唇中挑逗,飲盡她的輕吟。
  強烈的熱氣及力量緊緊環繞著她,以一種要融化她的火力狂燒著。為何她一點被冒犯的感覺都沒有、也沒有抗拒的念頭?
  「你喜歡嗎?」他一邊輕咬著她柔嫩的下唇。一邊沙啞低笑。「還是另一種方式你比較能接受?」
  他開心地玩著自言自語的遊戲,大掌猛一使勁,將她更加揉入懷裡,迎接他另一波狂野的蹂躪。這一次的吻更具侵略性,充滿官能的火熱。他蠻橫地強迫她柔潤的唇舌對他做出相同響應,與他一同燃燒、糾纏,要她和他一同喘息。
  「你為什麼這麼甜,嗯?」他懲戒似的以齒吮扯著她的耳垂,親暱得令人戰慄。
  「北斗……」她根本搞不清自己是在哀求還是在呻吟,只覺得自己快被他充滿男性魅力的吐息溺斃,沉淪在他的輕聲呢喃裡……
  「格格!」一陣破門而入的巨響,讓北斗倏地放鬆已被他緊抱懸空的嬌軀,兩人氣息混亂地靠在一起。
  「又是你。」北斗懊惱地真想拔刀宰人。
  「我才出去買點東西,你們居然……格格,你竟敢……」淑兒手上的包袱幾乎被她絞成菜乾。
  「別……別大驚小怪,我們這是在演戲!」
  「演戲?」北斗挑眉嚷得比淑兒還高亢。
  「我和北斗已經商量好對策,以夫妻的身份出外行動。這次一定要順利把信交給容貴姑娘,然後立即回京。」要命,她的聲音怎麼聽起來這麼喘,一點也不夠冷傲。
  「夠了!我不想聽你的荒謬借口,一切鬧劇到此結束。」淑兒毫不掩飾自己的狂妄霸道。「左北斗,你的伎倆完了,因為百祺貝勒已經率領送嫁隊伍由雲南趕來這兒。」
  「小哥來了?」百靈當場嚇呆。「他……他怎麼會知道我偷偷跑到揚州來?」
  淑兒還來不及耀武揚威一番,就被一隻大掌霍然格開,一名俊美倨傲的貴公子冷然佇立門口。
  「我可找到你了,百靈。」
  百靈錯愕地抓住身旁的北斗力圖鎮定。她的冒險行動就要中止了,她不要!
  北斗懶散地瞥視端王府派出來隨行送嫁的傢伙。虧他是個文武雙全的貝勒爺,新娘半路偷跑到揚州來尋人送信,他隔了這麼多天才追上來。
  「百祺小弟,好歹淑兒也是給你通風報信的功臣,你那樣粗魯推人未免太過分。」
  「誰是你小弟!」十七、八歲的百祺血氣方剛,最不能容人污辱他的尊貴身份。「嘴巴放乾淨點,在本貝勒面前,沒你囂張的餘地!」
  「好!」北斗還以熱烈鼓掌,高聲喝采。「唱得好極了,再來一段兒!」
  「放肆!」百祺立即抽出短鞭,殺向北斗。
  「不要這樣!小哥,他是跟你開玩笑的。」百靈趕緊伸手護在北斗身前。
  「你這白癡,被人耍得團團轉還替對方說話。給我閃開!」他要打爛北斗那張嘴,再處置正事。
  「不准!我從以前就告訴過你不能亂打人!」
  死丫頭!「來人,把左北斗那痞子給我拿下!」百祺一喝,候在門外的大批侍衛立刻湧入上房。
  「哇,好壯觀。」北斗挑眉吹了聲口哨。
  「小哥,你……」百靈嚇得目瞪口呆。「你帶這麼多侍衛來幹嘛?」要押她回去也犯不著擺這麼大的排場吧。
  「左北斗,你強搶平郡王府新娘,還曾企圖非禮,不論我端王府或平郡王府,都不會輕易放過你。動手!」百祺一聲令下,大批侍衛蜂擁而上。
  「小哥,你亂講,他才沒有搶新娘,是我自己跑到揚州來的!」她拚命拉著侍衛們強架北斗的陣式。「你們統統放手,我不許你們對北斗這樣!」
  「別礙事,蠢東西!」百祺狠手一抓,猛然扳過百靈的右臂,痛得她哇哇叫。
  「小哥,放手!你弄痛我了!」
  一直涼涼任人處置的北斗忽然火氣爆發,一個俐落動作打退押著他的左右侍衛,火速擊往百祺肘後麻筋,震得他的手臂赫然彈放,痛到動彈不得。
  「小老弟,你這就太過分了。」北斗的低語寒氣十足。
  「混帳東西!」百祺整條手臂麻刺得令他咬牙切齒。
  「你們全都退下,我不許你們亂抓人!」可惜沒人肯聽百靈小格格的嚴厲指令,全都進入備戰狀態。「北斗才沒有拐走我,是小姑姑派他來接我回北京時沒見到我的人,才一路找到揚州來。」
  當時百祺和整批送嫁隊伍正因新娘失蹤而亂成一團,像無頭蒼蠅似的亂找亂竄。
  「胡說八道!」該死!左北斗剛才也不過輕輕一點,為何手臂到現在還是痛得幾乎碎掉?
  「這是事實。」北斗按著百靈的肩頭緊壓在身旁。「你小姑姑頤琳還是親自上左家大門委託我辦這件事。她要我帶百靈回京,由她頂替嫁給平郡王那老頭子。」
  「還敢狡辯!小姑姑人在北京,哪有什麼頂替百靈嫁往雲南去的事。這分明是你的脫罪之辭!」
  「頤琳沒嫁到雲南去?」北斗愕然刷白臉色。
  「北斗,」這下子換百靈迷糊了。「你不是說我不必嫁往雲南,新娘改由小姑姑頂替嗎?」
  「頤琳確實是這樣交代我。」
  「這從頭到尾都是你左北斗耍的花招!」感覺手臂逐漸恢復正常,百祺立即傲氣震雲霄。「我看啊,由小姑姑改嫁之事為假,半途強搶新娘才是真!你還有什麼好否認?!」
  「我……」北斗原本亟欲開口的勢子,突然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被頤琳耍了,她居然這樣設計陷害他!
  說什麼新娘人選改由她頂替,要他親自護送百靈回北京,原來全是騙局。情勢演變至此,他儼然成了強擄百靈逃逸的惡徒。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百靈堅決地大喊。
  「你不管什麼事都覺得其中一定有誤會!」百祺受夠了這個白癡麼妹的怪癖。
  「北斗不會說謊。他從一開始來救我就聲明是受小姑姑委託,而且這幾日來一直全心護衛我的安全,直到返抵北京為止。」
  「要送你回北京,怎會送到揚州來?」這根本不順路,分明是他預定窩藏人質的地點。
  「那是二哥百禎他托我──」啊!不能講,二哥交代過送信之事千萬不能給家人知道。
  「你再掰啊!」
  「我沒有在掰故事,是我有很重要的事非來揚州一趟不可。」
  「你還有臉替這傢伙脫罪!」
  「北斗才沒有罪,你憑什麼咬定他是挾持我而不是在護送我?」
  「護送?」百祺冷哼。「第一,若他真要護送你回北京,根本不必繞到揚州這兒來。況且他要護送你回京,可以跟咱們送嫁的人馬直說,何必偷偷擄人潛逃!」
  「不是的,是我自己先偷溜……」
  「第二,既然說新娘人選將改由小姑姑取代,那小姑姑人呢?她怎麼還沒嫁往雲南,反而閒閒坐在家中喝茶看書?」
  「你又怎麼知道小姑姑正在家裡喝茶看書?」
  「從你失蹤那天,我就一邊趕往雲南、一邊派快馬回京稟報。由京師傳回來的消息還錯得了嗎?」
  「可……可是……」
  「第三,你說左北斗是『護送』你回北京,我卻聽說你差點給他污了清白,毀了名聲,這叫哪門子護送?」
  「那個是……」這下她可體會到什麼叫百口莫辯。
  「不管他有沒有玷污你,這件事回京後阿瑪會處理。現在,」百祺朝北斗殘酷一笑。「我得先處置這名衣冠禽獸才行。」
  北斗仰頭,無奈一歎。
  「北斗……」百靈輕扯他的衣袖。
  「我就知道,端王府的委託是一項也接不得的。」
  突來的尷尬與愧疚猛然襲上心頭,她甚至連抬起頭來的勇氣也沒有。
  「我諒你也編不出什麼借口了!」他知道麼妹愛慕北斗,替他脫罪情有可原,壞是壞在這痞子身上。「來人,即刻拿下,五花大綁!」他要先抽爛北斗的皮。
  「我不准你們動他!」百靈拔起桌上的匕首,往自己脖子上架。
  「你幹什麼?」百祺頓時方寸大亂。
  北斗晾在一旁環胸輕歎。
  「小哥,你什麼都不聽我說,事情統統靠推測,只顧著耍威風,都不管有沒有冤枉別人!」
  「把刀放下!」明知對百靈吼是沒用的,但他已經慌得沒其它法子可想。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卻一點也不相信我!」
  「我做事全靠真憑實據,而且條理分明,不可能冤枉到任何人!」
  「那算什麼真憑實據,還不都是別人傳報給你的二手消息。我親口告訴你的事實你卻不信!」她氣呼呼地紅著眼睛打斷百祺反駁的架式。「你有親口問小姑姑頂替出嫁的事嗎?你有親口問她委託北斗押我回去的事嗎?」
  「好,鬧得差不多了,收手吧。」北斗優閒地踱向百靈。
  「不要!」
  「你要。」他快手一閃,百靈手中的匕首就被他收入袖中。「下次別再拿自己開玩笑,會嚇壞我的。」
  百靈一時無法回神,呆呆看著空無一物的小手,望望一臉寵溺笑容的北斗。
  百祺臉色鐵青地鬆了口氣,愈看北斗懶散的神情愈火大。
  「左北斗,你有本事就一人做事一人當,別拿百靈當你的擋箭牌!」
  「他哪有拿我──」
  「娃娃,聽話,後面的事交給我就行。」他輕輕一摟,就牢牢制住她激憤的身子。「百祺老弟,我的確一人做事一人當,所以你儘管放膽緝拿吧。」
  百祺正想喝令眾人圍攻,卻被北斗隨「但是」一同指過來的手指嚇到,僵退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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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9:55:56 |只看該作者
  「我目前有其它任務在身,必須先行了結才能陪你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所以你再耐心等等吧,委屈你了。」他笑容可掬地邊朝窗欄靠近邊告辭。
  「慢著!你別想跑!」
  「我又不是你孫子。」叫他別跑就不跑?他不屑地撇撇嘴角。
  「來人──」
  「小哥!」被北斗扛在肩上的憤怒佳人咬緊牙關,任兩眼水花亂轉。「我討厭你。我從現在開始,徹徹底底的討厭你!」



  「百靈?」百祺呆愣住了。平常蠢笨無邪的麼妹,一個成天只會管閒事、作大夢的小丫頭,竟會滿含怨懟地對他說這種話。
  「你們從來沒有為我著想過,只會拿我當工具利用。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你妹妹,我也有感情、也有自己的意願?」
  「你扯這個幹什麼?」
  「我根本不想嫁給平郡王,根本不希罕他家的榮華富貴,卻沒有人肯聽我說,甚至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幫我!」她捶著北斗的肩頭,朝百祺痛哭大罵。
  「事情是阿瑪安排的,就算我想幫你也──」
  「你不但不幫我,現在連相信我一句都做不到。算我白癡,剛才還費盡心思地跟你解釋那麼多。你根本沒拿我當妹妹看,我只是你負責押送到雲南的貨而已。」
  「胡說!我從來──」
  「北斗,我們走!」她抓著他的肩膀淒厲地哭喊。
  「喳。」北斗撐在欄上輕盈一翻,兩人便躍往欄外兩層樓下的熱鬧市街上,在人群中消失蹤影。
  「貝勒爺!」
  百祺沉默了一會兒。「不用追了。」
  他從不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位哥哥,也沒注意過百靈心裡在想什麼。她除了天真、熱心過頭、動不動就長篇大論抒發歪理,還有哪些性情,他不清楚。為了省麻煩,手足間的困擾大家常常看到當作沒看到,自行解決去。他幾乎不記得百靈在出嫁前的求助與抗議,他的確只管「送貨」到雲南而已。
  「百祺貝勒……」淑兒恭敬地候在他身旁。
  「跟上去,百靈不會放著你不管。追到她和左北斗的行蹤,立即回稟。」他冷冷交代,神情仍在沉思中。
  淑兒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俊美的側面,忍不住開口,「您別太介意格格說的話。格格到現在都還在癡迷那個左北斗,才會任性地袒護他。其實您是位很照顧妹妹的兄長,是她太不懂事──」
  「我的事情輪得到你囉唆?」百祺狠瞪怒斥,嚇得淑兒花容失色。
  「我不是……我……奴婢該死!」她瞠著驚駭的大眼跪下。
  「說話前想想自己的身份!」一個灶下女婢出身的傢伙也敢放肆。「滾!」
  「奴婢知錯,奴婢立刻追格格去!」淑兒幾乎是抖著雙腿倉皇退下,連淚也不敢流。
  和百靈同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在百祺眼中卻永遠是個下人,一個給他安慰都不夠資格的奴才。


第七章



  百靈還不及投入北斗懷裡全力哭泣,就因他前往的最新藏身地點而氣嘟了小臉。
  「喲喲喲,瞧這是什麼人來啦。」
  「北斗!你什麼時候到揚州來的,怎麼沒有第一個通知我?」
  「北斗真的來了嗎……北斗!」
  揚州第一的高級妓院寶月坊,嬌聲嗲語喧鬧成一團,全圍在一個挾帶「小孩」的魁梧身軀四周。
  「你們收斂一點吧,別這麼如狼似虎的,別人看了還以為我這兒的姑娘多飢渴呢。」一個丰姿綽約的貴婦雍容而至。
  「啊……」北斗笑得好不風流。「許久不見,江南最美的媽媽依舊嬌艷如昔。」
  「省省吧,我是不賣的,我只賣姑娘。」她優美的笑容中微含得意。「你每次一來,我這兒的姑娘就要爭得頭破血流。你不妨直接點想要哪幾個,省得我這兒災情慘重。」
  「找我,北斗。你幾乎快一年都沒來看我了。」
  「別忘了點我,否則你就沒有揚州第一的名琴伺候喔。」
  「北斗,我好想你,為什麼你這麼久都不來?」
  被這群妖嬈美女夾殺在其中的百靈差點氣瘋,狠狠掐了她腰上的鐵臂一記。偏偏他皮粗肉厚,根本硬得掐不動。
  「有些事我得先聲明。」北斗舉起一隻手掌,大伙立即安靜。「我身上沒帶銀子──」
  「我有,我替你出銀子!」
  「我不收你錢,北斗!」
  「媽媽,你要收他多少?我來付。」
  姑娘們爆出的激昂吵鬧聲再度因他的手勢而靜止。
  「老實說,我不是來買姑娘,而是想借這兒避避風頭。」
  「你又闖禍了。」媽媽愛憐地笑著搖頭。
  北斗可憐兮兮地撇撇嘴,以無辜的眼神認錯,只差沒搖搖尾巴討人同情。
  「你喔、你喔,天生就有被女人寵的本領。」媽媽咬牙輕擰那騙死人不償命的俊容。「進來吧,誰教我這妓院過去托你那麼多的福。」
  「委屈媽媽了。」他以另一隻手輕摟她的葫蘆腰,溫柔地在她耳畔低語,氣煞身旁小人兒。
  「放開我!」百靈終於發動頑劣的掙扎行動,拒絕當他左擁右抱的玩具。
  「這是誰?」
  「是你妹妹嗎?她不是才嫁人了?」
  「怎麼這麼瘦小?搞不好不是妹妹,是他私藏多年的女兒。」
  「誰是他女兒!」百靈氣得快腦充血。「我們根本毫不相干,只是在一起搭檔行事的夥伴而已。」
  「是嗎?」北斗收緊摟著她的那隻鐵臂,滿意地聽見她微弱的一聲低叫。「我真是老糊塗了,居然不知道我們根本毫不相干。」
  「北斗!」眾家美女爆出不悅的嬌罵聲。任誰都不甘心看到他言行中流露的驕寵,一副佔有慾旺盛的模樣。
  「她是誰?」大伙的口氣中夾雜火藥味。
  「她就是我不能再寵幸你們的原因。」他邪邪笑著將下巴擱在百靈頭上,享受她徒勞無功的掙扎。
  「什麼?」眾多女人凝集的妒火幾乎衝破屋頂。「就是她?你以前嘴邊老是叨念不停的那尊娃娃?」
  百靈突然愣住,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你……」他從以前就公然念著她?「你都叨念我什麼?」
  「說你壞話。」
  果不其然,她氣紅了小臉又開始拳打腳踢,樂得他哈哈大笑。
  「娃娃乖,我們這幾天得暫時借住這裡。我呢,先去打探門路、處理一些瑣事。你呢,就好好地和這些漂亮姊姊在一起。嗯?」
  「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她又不是小孩子。
  「好吧,那咱們換一種。」他將鐵臂一轉,便將她正面貼正面地擁在懷裡。「娃娃,我們必須避開你小哥一陣子,我出去打點事情時,好好待在這兒,別讓我擔心。」濃郁而沙啞的低嗓貼在她額上,邊吻邊呢喃。粗厚的五爪大掌親暱地撫著她的背,揉著她的臀,將她嬌小的身軀困在結實有力的長腿間,曖昧萬分。
  「你在幹什麼?」她羞得幾乎原地爆炸,眾家姑娘看得幾乎想當場掐死她。
  「快給你深情的夫君一個吻,祝我一路平安、早去早回。」他的唇爬貼在她頰邊,一面吃豆腐一面等待。
  「什麼深情的夫君。」
  「呃呃。」他斜著犀冷的雙眼。「你該不會忘了我們目前的身份吧。」
  啊!她一轉眼就忘了他們掩護用的身份。可是就算她沒成過親,也知道一般夫婦不會在公開場合有親密舉動,北斗簡直放肆得過火。
  「這裡人這麼多,我怎麼能……當場……」
  「說得也是。」他飛快地吻啄一下她的紅唇。「好了,我們各自行動吧,晚上見。」
  「北斗!」她還沒倒出滿肚子的禮義廉恥訓辭,他就瀟瀟灑灑地揚長而去。「等一下!」她拔腿追上去。別以為她那麼好打發。
  「知道你這麼捨不得我真好。」他開心地束手就擒。
  「別胡鬧了!」她馬上警覺地壓低聲量,拉他到門後角落裡。「小哥誤會你的事要怎麼解決?」
  「他誤會我什麼?」
  「說你從送嫁隊伍中強擄我逃到此地的事啊。」
  「我本來就有這個念頭啊。」他愉快地模仿著她的語氣。
  「正經一點,我在跟你說很嚴肅的事!」他還笑。「這麼嚴重的誤解,你怎麼都毫不解釋,一點都不焦急?」她倒快急死了。
  「你為什麼認為那是誤解?這麼信任我?」兩條健臂輕柔地摟上佳人的纖腰。
  「你如果真是那種無恥之徒,就不會無怨無悔地一路保護我,還幫我這麼多忙。」只要她開口,北斗幾乎都會順從她的意思去做。
  「喔,我可沒有無怨無悔。我怨死你了,也後悔得要命。」
  「北斗!」氣惱的粉拳捶上他胸口,卻在突來的一個笑意中改為甜蜜的相擁。「你這個笨蛋,一點也不懂得為自己著想的白癡。」
  「這是我聽過最有創意的讚美。」他享受著埋在他胸膛上的咯咯笑意。
  「剛才要是沒有我極力為你洗刷冤情,你就完了!」看來他這個人,沒有她的保護還是不行的。「對了,你可以替我把淑兒也帶過來嗎?」
  他挑眉一愣。「可以,但恐怕來的人會不只她一個。」
  「啊?」
  「好了,別煩惱那麼多,一切交給我,你專心思索該和容貴姑娘商談的事就行。」
  「北斗。」
  「嗯?」
  她很想開口,卻不知道自己想跟他說什麼。一種奇異的感覺不斷在他們之間蔓延,而且她發現這感覺與日俱增,濃得令人無法忽視。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她愈來愈無法抗拒,只能任由它在他們每次相處的時候翻騰著、共鳴著、深深吸引著。
  「你……要早點回來。」好白癡的一句話,還真像個道地的小妻子。
  他看著她尷尬的窘相,咧開足以讓人融化的笑容。
  「我等你這句話等很久了。」
  「我這……這是在演戲而已。」她比手畫腳地強調著。
  北斗只是意味深長地笑著,眼神滿是無比的縱容,擰擰她的臉蛋便轉身離去。
  他人一走,百靈立即淪陷女人妒火的戰區中。方才妖媚溫柔的姑娘們全卸下嬌嗲的面具,露出雌性動物凶暴的真面孔。
  百靈嚇壞了,不光是她們翻臉如翻書的狠勁嚇到她,北斗在女人堆中的魅力更令她備感驚訝。一窩女人全集中炮火攻擊百靈,讓她孤軍奮戰了整個下午。
  「這算什麼女人?又矮又扁又小的醜八怪,哪配得上北斗!」
  「我根本不想和他相配!我們在一起只是──」啊!扮演夫妻的事不能說破。
  「北斗居然真的娶了他的娃娃……」有位姑娘哭得好傷心。「他不是只在說笑而已嗎?為什麼要為這種貨色放棄我們?」
  這種貨色?百靈力圖鎮定的臉皮開始青筋浮動。
  「各位大姊,你們在我房裡已經吵得夠久了吧?可不可以請你們各自回房,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欸,這兒是我們的地盤,哪有『你的房間』!」
  「那我出去。」再跟她們攪和下去,她會陣亡。
  「你看、你看,這丫頭簡直任性!北斗才交代我們要好好留她在這兒,她卻偏偏要走,分明是想讓我們被北斗責罵嘛。」
  「這丫頭心機怎麼這麼重!」
  「你們鬧夠了吧,再怎麼吵也不會改變事實!」百靈的自制力完全崩潰,發揮悍婦潛能。「北斗就是愛我,怎麼樣?就算你們溫柔美麗、噁心巴拉、比我狡猾諂媚千百倍也沒有用,他就是只想娶我!」
  「你胡說!」原本低泣的姑娘突然變為慟號。
  「別笑死人了,小丫頭。你以為他這輩子會只要你一人?」
  「小孩子就是不懂事。」這些在風月場所混生活的女人沒那麼好嚇唬。「你也不想想北斗是個多勇猛的男人,你一個人伺候得來嗎?」
  「啊?」勇猛?伺候?是指北斗執行危險任務的悍勁吧。「我當然伺候得來。」不然怎麼做他的搭檔。
  「是嗎?」女人們開始眼神邪惡地兜在她周圍審視。
  「以前每夜都要三、四個女人服侍的風流帝王,憑你一人就應付得來?」
  百靈赫然明白她們說的是什麼。「每夜……三、四個女人?」
  「你以為男人是什麼樣的動物?北斗娶你,就代表他對別的女人不再動心?」笑死人了。「是啦,他這一年多幾乎沒再來逍遙過,但他不會憋太久的,遲早會恢復以前的帝王性格。」
  「到時家裡的冷板凳就留給你坐了,小丫頭。」
  一陣尖媚的狂笑轟然揚起,全室的氣氛高昂歡騰。
  北斗到底玩過多少女人?他的真心到底存不存在?不行!她不能輕易地就被這群女人動搖。
  「我相信各位大姊相當瞭解男人,但北斗不是一般的男人,加上他在我十一歲時就和我相識,我們之間的瞭解不輸你們任何人。不管他過去有多少女人,今晚都只有我一個了。」
  「小妹妹,這就是問題所在啊。」大姊姊們笑容親和得近似猙獰。
  「咱們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他迷戀端王府小娃娃的事。是呀,這些年來他嘴裡心裡、人前人後掛記的都是你,可你一旦被他釣上手,他對你的興趣也就宣告終結了。」
  百靈僵住了,張口結舌。
  「這就是男人哪。」她們世故地賊笑著。
  是啊,當她向北斗告白之前,他們倆一直歡歡喜喜地相處著,像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愛侶。這一切卻毀在她的真情告白上,北斗甚至首次對她擺出嫌惡的表情,酒氣沖天地趕她出去。因為他已經把她的心釣上手,所以不必再費心討好她了?
  「小丫頭,俗話說得好:買不如搶,搶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男人啊,愈是偷不到的東西就愈想要。」
  看著一窩艷妓狂妄的笑容,她的聲音全梗在喉頭,連反駁的力氣也沒有。
  北斗為何會在自山崖救了她的那夜表明他喜歡她?他為何這一路上疼她、護她,就像以前一樣地拿她當小寶貝?是不是因為……她向他聲明了自己絕不再和他談感情?
  男人哪,愈是偷不到的東西就愈想要。
  「格格!」
  一個熟悉的叫喚,幫她拉回神智,穩住她無力的雙腳。
  「淑兒,你來了。」她僵得擠不出一絲笑容。
  「喲,上門借別人的地方避風頭,還自備丫鬟哪。真是享受。」姑娘們冷眼訕笑。
  「滾!你們這些低三下四的女人,全給我滾出去!你們哪有資格跟格格共處一室,回你們的土窩裡去!」淑兒幾乎是拳打腳踢、外加殺人表情地攆人。
  「你囂張個什麼勁兒!這兒可是──」
  「再跟我囉唆一個字,別怪我在左北斗耳旁把你講成大爛污,讓你從此在他眼前變成癲痢狗一隻。滾!」淑兒憑著空前的火氣與蠻力,終於把一堆妖女全清出去。
  「砰」地一聲摔門震響,全室寂靜。
  「淑兒……」百靈虛弱得正想找個人好好傾訴,還未跨出步子,就被突然衝撞到她懷裡大哭的淑兒嚇呆了。
  「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淑兒趴在比她矮小的肩頭上號咷大哭。
  百靈又是驚愕又是感動,淑兒竟然這麼為她抱不平。
  「沒關係的,淑兒,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他介意啊!誰管你介意不介意!」她傾慕的對象又不是百靈。
  「啊?」淑兒在說什麼?「他」是指誰?
  「為什麼他連正眼也不曾看我一眼?為何那麼介意我的出身?我為他付出那麼多,他為什麼都不瞭解?」她恨透了自己母親的卑微身份,讓她在百祺的面前永遠都是下人。
  「呃……淑兒,別哭了。」百靈迷迷糊糊地拍撫著、安慰著,仍然搞不懂她在說什麼。
  「為什麼男人都那麼粗心,不明白他們隨便一句話、一個態度,會教女人多麼傷心?」
  淑兒一句話講到了百靈心頭,之前的委屈立即湧上雙眸。
  「淑兒,我再也不要談感情、再也不要喜歡男人了。」偏偏她心裡卻很明白,自己停不了對北斗的愛。
  「如果我做得到,我也不想再癡心下去。」愛一個永遠瞧不起她的貝勒爺。
  「淑兒!」
  「格格!」
  兩個女孩「哇」地一聲抱頭痛哭,誰也不知道對方哭的對象是誰,只知道此時最需要個伴陪在身旁,一起為各自的臭男人傷心。
          ☆          ☆          ☆
  連續奔波數日的北斗,卯起全勁要一次搞定容貴姑娘這檔麻煩事。她太過危險,百靈又太過天真,根本不懂得如何防備人,而且他也太過飢渴。再不快快帶百靈回京城與他成親,她隨時有被他吞吃入腹的危機。
  「好了,一切的安排全都進入尾聲,明兒個我帶你去拜訪一下要潛入的豪邸主人,兩天後你就可以見到容貴姑娘。」
  他疲累地一屁股重重坐在椅上,觀賞著百靈的雙眸卻依然晶粲有神。
  老天!每天一回來就能看到心肝寶貝的感覺真好,這些天的災難與晦氣全都被她的影像消弭了。
  一身少婦打扮的她看來依舊嬌艷可人,平凡的衣料絲毫減損不了她的氣質。若是拿套乞丐裝給她穿上,看來也會一樣高貴亮眼。
  「北斗,你最近一直都在忙我的事,鏢局怎麼辦?」
  「海叔會替我負責。」不然他要這個副總鏢頭做什麼?
  「這樣真的太麻煩你了。」她垂頭沉思好一會兒。「這回委託你的事滿複雜的,危險又多,外加我小哥的攪局,回京後該如何結算酬勞呢?」
  「娃娃?」他瞇起警戒的雙眼。「我說過別跟我談錢的事。」幫自己老婆的忙,哪還用得著斤斤計較。
  「不行。就算是親兄弟,也得明算帳,還是公私分明比較妥當。」
  北斗當場冷下臉色瞪她,看得她僵在椅上如坐針氈。
  她應該表現得很自然吧。這幾天自己一個人練習了好多回,理性客觀的神韻應該抓得滿准的。
  北斗閉了閉眼。「好吧,娃娃,我為這些天來沒好好陪你的事道歉。因為太多麻煩有待處理,難免會疏忽了你。」
  「不是,我不是怪你!」她慌亂地搖著手。
  「我知道藏身在妓院裡太委屈你,但我已經盡力了,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既可藏身又出入方便的地點。」為了怕她住得太糟,還特地挑上揚州最精緻風雅的寶月坊。
  「我不是在怨這個,我一點也不委屈。」
  「那你在怨我什麼?」他倏地睜開的犀利眼神直射入她秪底。
  北斗的敏銳讓她握緊了雙手。「我只是……」
  「好了,別裝了,直接說你到底在想什麼。」
  她深呼吸一口氣。「我不想欠你這個人情。」
  剎那間,她還以為自己的心緊張得忘了跳動,氣氛為之一凝。
  北斗努力讓自己放鬆拳頭,心裡猛念大悲咒,控制怒火。別激動,女人本來就是反覆無常的動物,換情緒就像變天氣。但他還沒享受到兩人之前稍有進展的甜蜜,一切努力就全都回到原點。
  「你這麼想和我撇清關係,娃娃?」
  「也……不是,只是不太希望你把私人感情帶進我們的公事中。」沒有必要替她如此費心賣力卻不收分文。
  「能不能請你再詳細解釋一下?」他的口氣溫和得令人喪膽。
  「你在我們墜崖的那天說,你會這麼辛苦地不顧一切幫忙我,是因為喜歡我。」
  「沒錯。」
  「這就是問題所在,你這樣會讓我很困擾。」她雙手愈絞愈緊。「因為我不喜歡你。」
  「喔。」
  他沒發火?連一點驚訝也沒有?「所以……我們之間還是保持單純的主雇關係比較好。」
  沉默良久,他挑挑眉。「說穿了嗎?可以輪到我了?」等她怯怯地點過頭,他才開始慢慢發言。「好,我照你的方式來看這件事。倘若你以一般僱主的身份上門和我談這次的委託事件,我會當場拒絕。因為我只做賺錢生意,不碰玩命遊戲。」
  而她卻讓北斗三番兩次遭逢災難。
  「再者,就算我無聊犯賤,接下了你的委託,我也不必親自出馬替你執行。」他嚴厲地看著她驚訝的表情,繼續開炮。「我有手下,記得嗎?一個總鏢頭是不會為一件小小委託現身的。」恐怕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這不是小小委託!」
  「就算它很偉大,我的鏢師們中不乏高手,他們可以替你擺平問題。如果擺不平……」
  「怎樣?」她問得很小聲、很小心。
  「我可以退回你的請托,賠錢了事。」他也答得很溫和、很小心。「何況你的這項委託我分文未收,更有權利隨時終結一切行動。」
  她可真的嚇到了。「你……打算在這個時候停手?」
  「如果你逼我的話。」
  「我哪時逼你了?我一直都在和你講道理。」
  「我也在順著你的道理解釋狀況給你聽。如果你要跟我談酬勞、談主雇關係,我的結論是,我會立刻把事情交給手下處理,或是乾脆就此中斷這項委託。」
  「不行!」她慌張地提高聲量。
  「你放心,我的部下裡多得是高手,委託給他們絕沒問題。」
  「我不要!」
  「或者要我推薦其它鏢局的一流角色?」
  「我誰都不要,我只要你幫我!」
  「一個你急著想撇清關係又不喜歡的傢伙?」
  「我沒有要跟你撇清關係,也沒有不喜歡你!」
  「卻不屑欠我這份人情。」
  「我從來沒有不屑你!」她氣得放聲尖叫。
  「話是你自己剛才說的,我只是重複。」
  「我只說我不想欠你人情──」
  「好。」他的食指如利刃一般指向她。「既然不想欠我人情,就找別人幫忙去,能替你解決問題的不獨我一人。」
  「我不要別人幫我,我只要你!」
  「我不接不喜歡我的僱主委託的工作,我會親自出馬就已經是在賣人情,一個你連買都不想買的廉價人情。」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沒有不喜歡你,你也一點都不廉價!」
  「喔,意思是你喜歡我囉?」他不屑地哼笑。「我謝謝你了,為了要我幫忙而刻意傾心,真是委屈你。」
  「我才沒有刻意喜歡你就為了利用你替我辦事,我從以前就已經在喜歡你。」
  「然後等事情了結後就順便終止感情,所以現在才會坐在這裡跟我算酬勞問題,省得我糾纏不清。」
  「我怕的是我在糾纏不清!我已經不想再為你流一滴淚、再傷一次心!」
  「終於搞懂了。」他拍桌吁了一口氣,癱身靠在椅背上。
  「搞懂什麼?」
  她眨巴著傻愣愣的大眼睛,呆望笑容不明的北斗。她剛剛辟哩啪啦地跟他吵啥,不是計畫好要冷靜地和他談公私分明的問題嗎?北斗又為什麼突然不吵了?
  「繞了這麼大半圈,原來你是怕事後你會離不開我。」
  百靈的腦袋轟然一炸,小臉漲紅得說不出一句話。怎麼會讓他說中的?她明明把心事藏得很好,什麼也沒透露,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離不開我有什麼好怕的?」反正他也從沒有放手的意思,任她逃也逃不了。
  怎麼會這樣?「我……只想跟你談公事……」
  他舉起一隻大掌。「那套說辭先保留著,我們待會再玩。現在,你老實把話講清楚吧,為什麼不敢承認你喜歡我?」
  「我承認過了。」她無力地癱在桌邊。
  「好吧,我換一種說法。」他順便也換了個姿勢,半跪在她身旁仰望垂頭喪氣的小臉。「為什麼不敢繼續喜歡下去?」
  她沮喪地凝視這張不該看的笑臉。他實在俊美得過分危險,一看就知道最好快快躲遠些。偏偏她笨得像只訓練有素的小飛蛾,一見他這團火焰就會急急撲上去。找死的白癡!
  「我怕到時候我會無法抽身。」好了,招了算了。不管她謅什麼,北斗總有辦法抓到關鍵。
  「愛我愛到無法自拔,有什麼不好?」
  她的眼神倏地露出怨毒。「你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愛你愛到無法自拔,是嗎?」
  「小的不敢。」他乖乖舉起雙手投降。「我是個很清心寡慾的男人,這輩子只要一個女人的愛就夠了。」
  「是喔,愛過一個再換一個,一輩子永無止境的換下去!」她狠狠地猛拍桌面。
  「娃娃息怒。」他雙掌溫柔地包握住她的小手,省得拍腫成大饅頭。「為什麼不相信我此生只要你一人?你不是很信任我嗎?」
  「我信任的是你的人格,不是你的風流性格!」
  「我已經不再風流很久了,這還不能證明我的真心嗎?」
  「狗改不了吃屎,你總有一天會再犯!我不想在以後的某一天,親眼看著你……你又……」現在她連說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哪能親眼目睹那一天的到臨。
  「不會有那一天。」他認真地盯著氣呼呼的百靈。「天下女人何其多,娃娃卻只有一個。」
  「說得好聽,我阿瑪和哥哥們也用這招騙過不少女人,你可以省了。」
  「那你阿瑪和哥哥們有癡迷一個女人到為她出生入死的地步嗎?或者像某個蠢蛋一樣,呆呆等著自己愛慕的小女娃長大成人,一等就是好幾年?」




  「那是過去,我擔心的是──」突然間,她覺得自己蠢得好想哭。「你不必管我了,放我一個人去鑽牛角尖就行了。」連她都對自己不耐煩。
  「不,我想聽。」他熱切地握緊她想抽回的小手。「你在擔心我們的未來,嗯?」好現象。
  「這根本是在白擔心,因為我們不會有未來。」
  「未來的我不會變心的。我承認我是有段風流歲月,但是再花心的浪子也有疲倦的一天。我已經玩夠了,也老了,現在最大的野心就是娶個心愛的女人,生一大堆蘿蔔頭,每天為老婆孩子的事煩憂。」
  「說得好聽。」但她腦子裡已經浮現一大堆全家福景象,嘴角露出一抹傻笑。
  「我從少年時期就闖蕩江湖,什麼大風大浪都見識過了。如今冒險雄心不再,只要安安穩穩地過活。怎麼樣,這樣的小小總鏢頭,你肯放下身段跟他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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