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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安]驕女擒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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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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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0:11:1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驕女擒鷹
喬安


東方喬身為京城第一世家的三公子,
冷靜孤絕,生性灑脫,愛好自由。
但東方老爹卻硬逼他成親,
他這只冀盼翱翔於天際的孤鷹,
怎可能甘心就擒?
他一逃婚就逃到北方,
沒想到卻在此遇上他生命中的大劫數!
安小駒——身為風馬堡的接班人,
騎術高超,嗜馬如命,三番兩次卯上東方喬。
因著這個嬌蠻女子,
東方喬覺得自己多年來的冷靜修為就此瓦解潰散。
生平第一次,東方喬發現自己也是有脾氣的,
而她當然就是能逼他抓狂的唯一人選囉……


楔  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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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0:11:3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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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嗨,大家好,我是喬安啦!
  不要懷疑,你沒有拿錯,這是“薔薇情話”,而我也確實是很久、很久沒在“薔薇情話”現身的喬安。
  你也許有些疑惑──。
  “薔薇情話”不是在“林白”嗎?怎麼會突然又冒出個“果樹”來呢?是印錯了嗎?
  還是……喬安跳槽了?跳到一個叫“果樹”的出版社?
  答案是──書沒有印錯,喬安也沒有跳槽。就像“狗屋”一樣,“果樹”是“林白”的姊妹社,而“薔薇情話”只是從“林白”搬到“果樹”罷了!
  或者,你又會問──難道……喬安也決定撤回“薔薇”,從此不在“花蝶”出書了?
  答案當然是“否”嘍!
  其實,這次喬安之所以會回到“薔薇”,純粹是為了慶祝“薔薇”堂堂跨越五百號,而為了迎接這值得紀念的一刻,總是要有些“特別變動”嘛!
  對於“薔薇情話”,不諱言地,喬安擁有份“生於斯、長於斯”的深厚感情。
  喬安生平第一部作品是在這裏誕生(剛好是在三年前的六月哦!)也是在這裏被讀者認識與接受,它提供了廣闊的寫作空間供喬安任意揮灑,雖然作品產量不算多,但本本卻都是最誠摯的感謝。
  回首自己從“薔薇”到“花蝶”的過程,由一個菜鳥作者到“稍有資歷”,看著出版社辛苦播種、成長茁壯直至開花結果,喬安十分慶幸能夠參與其中,真的!
  再來,就是談談這次的慶祝活動吧!
  “嬌女擒鷹”是系列書,主要是寫東方家三公子“傲鷹”的故事,至於其他三個兄弟………嘿嘿,很抱歉,當然和我無關,想看嗎?請另找“傲女誘龍”、“爆女馴虎”和“劣女戲豹”三本,保證也會有意外驚喜──因為洛煒、董妮和四方宇絕對會讓各位看倌“好看”。
  雖然喬安承認,在寫這本“驕女擒鷹”時,“異、常、痛、苦”(一則因為劇情膠著再度陷入拖稿泥淖,二來則是因為“分”到了個性最“悶”的男主角“傲鷹”而讓喬安差點抓狂──好幾次都想拿菜瓜布去刷他那張“冰塊臉”),但能夠和洛煒、董妮、四方字一同跨刀出書的經驗,卻是非常特別的──或許是因為我們四人剛好都是從“薔薇”出生的,所以很有親切感吧!
  總之,“薔薇情話”滿五百號了!
  大樹長成,自然能夠吸引更多人到此尋求“庇蔭”,“果樹”有足夠的條件,也希望有心創作者一起加入這塊園地吧!
  好了,不多說了,大夥就抱著一同慶祝心情,輕輕松松來看這四本系列書吧!
  ps:對了,小編建議喬安這本可以寫續集,這……還是等你們看了再說吧!
                  喬安 於 終於文稿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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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0:11:4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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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諺雲:“上有李姓皇族,下有東方世家。”
  “東方世家”乃京城第一大世家,歷年來經營南北貨的買賣,在當時商業繁華的景況中,其賺取的利益,可謂是富可敵國;但是最讓東方老爺感到驕傲的並非是權勢利益,而是他的膝下四子,這四個兒子個個出類拔萃,乃人中之龍,當時的民眾甚至給了東方家四位少爺獨特的稱號。
  尊龍──東方煒,他的個性沈穩、內斂,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領袖氣息。
  狂虎──東方妮,性子暴烈、沖動,在狂躁之餘,即添了一分霸氣。
  傲鷹──東方喬,人如其號,相當孤傲,行事漠然,有鷹隼般的銳利冷靜。
  俠豹──東方宇,舉止優雅,言語間卻不乏輕佻,讓人難以掌握其真偽。
  這四個封號,讓東方老爺笑得合不攏嘴,百姓們對東方世家推崇備至,卻也為四位東方公子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天底下,到底有什麼事能難倒東方家四位公子?
  那就是“成親”!對一般人來說,或許只是一件稀鬆平常之事,但是對四位公子而言,這簡直要比殺頭更令他們難受。這些年來,東方老爺可說是想盡一切辦法要讓四兄弟娶妻生子,父子五人之間的鬥法始終不曾間斷過,不過老爺子雖然精明,但四位公子亦不是省油的燈,總是能在最後一刻躲掉相親,每每都將東方老爺氣得吹鬍子瞪眼。
  話說某日,東方老爺氣憤非常地對著僕人喝道:“來人!把那四個不孝子全給我帶過來!”
  不一會兒,排行第二的東方妮人已出現在大廳門口,他三步並兩步地沖到東方老爺面前,以嘹亮的嗓門問道:“老頭!有什麼好事?”
  東方老爺尚未回話,只見老大東方煒緩步走進,開口道:“二弟,爹今日找我們必定是有要事,你這麼搶話教爹怎麼回答?先坐下來,等三弟、四弟到齊了,再聽爹說個分明。”
  話甫說完,他眼角一瞥,便看見老三東方喬手一揮,袍子一揚,已悄然入座。
  東方妮見狀,立即走向東方喬,親熱地攬上他的肩頭道:“三弟,你這二十幾年來,老是這張冰塊臉,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失控的時候。”
  “你放心,我再怎麼失控,也不及二哥暴怒時的萬分之一。”東方喬淡淡開口,俊逸的臉上是一抹溫文爾雅的笑。
  言談間,若四東方宇已經手搖摺扇,打著呵欠懶洋洋地走了進來。“我說爹,到底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瞧您眉頭皺得跟什麼似的,放輕松、放經松……”
  東方老爺哼的一聲,跟著大聲道:“阿福!把張家送來的紅蛋分給他們四個人!”
  四兄弟每人手裏拿著紅蛋,面面相覷,心知大事不妙了。這已經是這個月來老爹第三次叫他們來拿紅蛋。想必又要將他們早已成年卻尚未娶親,讓他無法抱孫子的事再叨念一遍了。
  眼看東方老爺就要開口罵人了,東方字搶先一步開口道:“老爹,您別生氣,我知道您要說什麼,就讓我來代勞吧!”
  東力宇轉過身來,面對其他三位兄長,擺出老爺的威嚴喝道:“你們三個不孝子,也不想想爹都已經快五十歲了,連個媳婦的影子都沒瞧見,更別提孫子在哪了!”
  東方宇話還沒說完,就被東方老爹敲了一記響頭。“這哪里有你說話的餘地,你也是不孝子之一,你今年也二十有四了。”跟著他將手指向東方煒道:“你、你、你──最不應該的就是你!身為長子,今年都二十七歲了,至今仍未娶妻,怎麼為弟弟們做個好榜樣?”
  東方老爺說著說著,眼角瞄到其他人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更生氣了,跟著開口繼續罵道:“你們幾個也別幸災樂禍,你們兄弟只不過各差一歲而已,總之,你們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
  四人一聽完父親的話,皆欲辯解,不料東方老爺又立刻接了下去。
  “什麼都別說了!我今天去了城西王尚書那裏,他的千金我很中意,我明早會去定下這門親事,今晚之前,你們四個不管誰都好,推一個出來和王家的千金完婚。”話一說完,東方老爺氣呼呼地拂袖離去。
  四兄弟對望一眼,心裏各自有了打算。
           ※        ※         ※
  當晚,當東方喬悠閒地叼了根草坐在大宅屋頂欣賞滿天星斗,等待夜幕深垂之際,一抹急欲溜出府的黑影倏地抓住他的視線──。
  這個人帶了把刀,不用想也知道是老二東方妮!
  沒多久,又一抹黑影急著離開──這次換成了老大東方煒!
  東方喬扯扯嘴角,好小子,全逃了!想留他這個排行老三的弟弟來頂婚嗎?想得可真周到。
  露出一抹莫測高深的淺笑,東方喬正欲起身,接著,第三抹摸黑逃脫的黑影也映入眼簾,是老四!
  原來大夥想玩捉迷藏?!那倒好,這可是從小他最拿手的遊戲了。
  想玩?他隨時奉陪!
  反正他也好久沒有出去活動筋骨、順道拜訪老朋友了,不如趁此出去“放鬆”一下,過一段“無事一身輕”的日子也是不錯。
  挑高了眉,他輕躍下屋頂,迅速成為第四抹隱身在夜色之中的黑影──。
           ※        ※         ※
  翌日清晨,東方老爺喝著清粥,吃著昨日張家送來的紅蛋,心中得意洋洋地想著:“昨日那一招可說是“破釜沈舟”之計啊!這四個兒子雖然個個古怪,但是經昨晚這麼一逼,總會推出一人來完婚吧,嘿嘿,這下子總算快有孫子可以抱了!”
  正當東方老爺沈醉在抱孫子的美夢中時,家丁阿福面色蒼白地沖了進來,慌亂地開口道:“老爺不好了!四位少爺全都留書出走了!”
  霎時,一陣睛天霹靂,打碎了東方老爺的美夢,也震落了他手中的紅蛋。那紅蛋在地上“咚!咚!咚”滾了三圈之後,停在阿福的腳邊,彷佛正冷冷地嘲笑著東方老爺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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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0:1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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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北方漠南草原。
  碧藍清澈的穹蒼天幕環擁著廣闊無際的翠青綠草,烈日驕陽炙烘大地,悶人的熱氣自草縫土隙間緩緩升散。
  漠南草原!當今世上最為肥沃的天然牧場,自古即孕育狂邁不羈的大地之子在此放馬野牧──。
  安小駒俯趴在空曠的草原上,耳朵緊貼住地面。
  她已經在此守候好些時辰了。
  可草原上除了偶爾低空掠過的鳥群之外,完全不見任何牧人馬群,舉目所及盡是一片荒野穹蒼。
  側個方向,安小駒換以另一邊的耳朵繼續專注先前的傾聽工作,嬌嫩的臉頰不但因長時間在酷日灼曬下而顯得紅通通,小巧挺立的鼻樑上更早已布上一層薄汗。
  近三個月來,她每天都在這一帶草原徘徊觀察。
  今天──她決定付諸行動。
  彷佛感受到大地傳來的異樣氣息,安小駒揚高蛾眉,整個人像被雷擊中般從地上彈坐起身,抬眼朝四方搜尋,卻什麼也沒看見……
  草原上仍是空曠一片。
  垮下肩、皺著眉,安小駒紅灩的雙唇朝下畫出一道失望的弧度,她不信邪地又趴回地面,附耳傾聽──。
  半晌,她再度熱烈地抬起頭;而幾乎同時,隨著隱約傳來的陣陣馬蹄達響,遠方地平線上赫然塵土高揚──。
  來了!
  安小駒心中一喜,看著逐漸清晰逼近的黑駒駿影,她根本來不及整理服裝儀容,即連忙放低身子繞到聳立在一旁的巨石堆後頭。
  高大的黑色駿馬緩下奔馳的步伐,大範圍地繞跑兩圈之後,才在固定的位置停下來,並噴了噴氣,低下頭專心吃草。
  望著眼前在烈日映照下閃閃發亮的黑色鬃毛,安小駒興奮得一顆心怦怦直跳,她發誓這是她這輩子所見過最完美的一匹馬了。
  抱著必勝的決心,她迅速將事先准備好的一捆繩索掛在身上,並快步移向自己藏在巨石堆後頭的白色坐騎……
  深吸口氣,她附在馬耳旁低聲說了句類似鼓勵的話後,突然一腳踩上馬鐙、俐落地翻身上馬,毫不猶豫地策馬奔出──。
  正在吃草的黑色野馬顯然被這突來的“闖入者”給驚嚇到,它嘶鳴了聲,立刻揚蹄朝先前來的方向狂奔而去。
  “加油啊,“沙暴”!追上了回去大大有賞。”安小駒迎風喊道,以強勁果決的姿態緊追不舍。
  為了擒住這匹難得一見的上乘野馬,她特地挑出全牧場素質最佳、血統最優,同時也是跑得最快的愛駒“沙暴”,她相信以“沙暴”的腳程絕對可以順利“完成任務”。
  眼看和黑馬的距離終於縮小到“安全範圍”內,安小駒雙手放開韁繩,將已結系成圈的繩索下端纏握在手,並強勁地在頭頂上方甩動開來,企圖抓住最佳時機和角度一舉套住獵物──。
  “喝!”
  看准目標,安小駒大喝一聲,使勁兒拋出繩圈,卻因為用力過猛,套了個空,黑馬也因此轉往另一個方向。
  “該死!”她懊惱低咒,對自己的“失手”十分不悅,她調拉韁繩,繼續緊急追趕。
  由於安小駒的注意力全放在臘物身上,以至於掉轉方向的同時,完全沒注意到從她後頭正傳來另一陣達達馬蹄──。
  “這次絕不放你走!”安小駒喃喃自語,重整手上的繩圈,並雙腳踩馬鐙,身子微向前傾,臀部離開坐鞍,呈現半站立的姿態。
  她再次看准位置,奮力擲出繩套……
  望著呈拋物線完美飛出的繩套,安小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接著,她看到人世間最”沒有天理”的事在她眼前發生──。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另一個繩圈從另一個方向飛來?並且搶在她之前先行套中了那匹馬?
  難道……
  “逮到了、逮到了!”
  循著突如其來的歡呼聲,安小駒猛然回頭,這才驚訝地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了十來騎的人馬。
  “喂喂,你們做什麼?”她急叫道,難以接受地看著這群人以“主人”的姿態一人一繩圈地捕套住那匹黑馬。
  “這匹馬凶得很,不套牢點,它會掙脫跑掉的。”一位滿臉蓄滿絡腮胡的高大壯漢驅馬上前朗聲說道,接著便開始指揮其他人團團包圍住那匹頑強掙紮的駿馬。
  “我才不會讓他跑了,用不著你們操心。”安小駒緊拉住自己手中那條仍套在馬類上的繩索,阻在眾人面前。
  “我說這位小姑娘,你也別在這兒湊熱鬧,小心等會兒它踢到你……”大鬍子兄好心想拉開她。
  “我、湊、熱、鬧?”安小駒一字一句迸道,雙瞳瞪得比馬眼遠大。
  有沒有搞錯?竟然做賊的喊抓賊。明明是她先追這匹馬的耶!
  “我在追我的“傲鷹”,是你們硬過來湊熱鬧才對吧!”她兩手插腰指正道,為了追捕這匹野馬,她的模樣實在稱不上端莊──她的發絲微亂,發間甚至還摻雜著數根雜草。
  不過以她捕馬時的那股悍勁兒,恐怕連男人看了都要退讓三分。
  ““傲鷹”?什麼“傲鷹”?”大鬍子兄怪叫道,迅速以一種錯綜複雜的神情望向他身旁另一位高頎挺拔的偉岸男子,而後者只是微挑單眉,漠然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心思。
  “這是我替這匹馬取的名字!”安小駒驕傲地揚起下巴,順便拐著彎宣告這匹馬的“主權”。
  聞言,鬍子老兄突然拍著大腿放聲大笑,以手指著黑馬,朝身旁冷峻的男子說道:“聽到沒?東方老弟,她竟然叫這匹馬“傲鷹”耶!哈哈,真絕!”
  大鬍子的反應讓安小駒深覺受辱,她兩手插腰,忿忿不平地道:“我不覺得這名字有什麼好笑的。”
  “沒錯,真是“絕妙好名”啊!”大鬍子兄笑得更是不給面子。
  這下,安小駒真的有些火了。
  “在淑女面前笑成這樣,難道你不怕從馬背上摔下嗎?”她雙頰氣得鼓鼓的。
  “唷──這小妞兒還挺有脾氣的嘛!你說對不對啊?東方老弟。”摸了摸雜亂的絡腮胡,大鬍子兄徑自對身旁好友說道;彷佛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算了,好女不與惡男鬥!盡管這群男人的態度十分惱人,安小駒還是決定“寬宏大量”地不與他們計較。
  安小駒扭過頭,下巴依舊高昂,她維持最基本的“骨氣”道:“現在,請放開我的馬,我要走了!”她掉轉馬頭。
  “你的馬?”
  冷沈的嗓音穩穩定住她的腳步,安小駒轉過身,見到那位冷峻傲然的男子已策馬上前--。
  “當……當然是我的馬……我套中它了!”她慶幸自己還能正常出聲,事實上他一雙漠然的眸子早已盯著她渾身不自在。
  不曉得為什麼,她總覺得他只要再待上半個時辰,這片草原可能會因此而開始下雪結冰……
  這是種奇特的感覺!因為,基本上一個人的表情是不可能改變天氣的,但──他確有一張足以使草原結冰的臉孔。
  咽了咽口水,她還算鎮定地正面迎視著他。
  “很顯然地,我們比你早了一步。”
  東方喬扯扯嘴角,冷傲地揚起手中握有的繩索,而依循那條繩索的“路線”望去,可以很明顯地看到他的繩圈確實比她早一步套中黑馬。
  “但是我先開始追的啊──”她們不放棄爭取自己的權利。
  “事實勝於雄辯,追捕野馬本來就是公平競爭,先套中的就是主人,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大鬍子兄也上前說道。
  “話是這樣說沒錯──”安小駒點點頭,盡量擠出“和悅”的臉色回道。“只是我很好奇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這匹馬的?”
  大鬍子兄抓抓頭,屈指算道:“大概三天前吧!你問這作啥?”
  安小駒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她驕傲地亮出三根手指,道:“我三個月前就發現它了,足足比你們早了兩個多月。”
  “那又如何,我先抓到它──這是事實。”東方喬不帶感情地丟下一句,隨即拉韁掉頭,其他人見狀也紛紛囚著黑馬預備離去。
  “等等,你們不能帶走它!”安小駒急了,死命拉住手中的繩索──幸好她的繩圈還套在馬頭上。“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們搶走我的馬。”她叫道。
  “放手,你會受傷。”東方喬回過身,冷聲命令。
  那匹黑馬因這突來的爭執,再度焦躁地前後踢腿──。
  “不放!”她用力搖頭,同黑馬一樣做出頑強的抵抗。“別以為你們人多勢眾,就可以欺負我一個柔弱女子。”
  “嘿,我們哪有欺負你?!”大鬍子兄不平道,況且她看來一點也不“柔弱”。
  “放手!”東方喬再次沈聲道,臉色比先前更為冰冷。
  “不放!”盡管他有讓草原結冰的本事,她也絕不會退讓。
  望著那匹黑馬不斷猛扯著連接在她手上的繩索,東方喬的眉頭不由得微擰了下──再這樣下去,她會被拉下馬背。
  “如果我是你,我現在不會拉那麼用力。”東方喬提醒道,同時自鞍袋抽出弓箭。
  “我當然要用力。”她執拗道:想要她放手?門兒都沒有!
  “這是你說的,別怪我沒提醒你。”
  “什麼意思……啊!”
  當安小駒覺得他的語氣有些古怪,正想抬起頭來時,突然咻地一聲!她的繩子被一箭射斷,而她也因先前用力過猛,頓失重心,整個人往後跌去──。
           ※        ※         ※
  “我真不敢相信,我們竟然擺脫不掉她!”
  馬長生朝著騎在他右前方的東方喬大喊,並摸著絡腮胡,不斷好奇地朝身後張望──他們已經策馬疾奔好一段路了,卻還是見到那抹固執的身形如影隨形地緊跟其後。
  “她的騎術相當精湛,而且耐性驚人。”東方喬平心而論。
  無論男女,只要身為大唐子民,會騎馬並不稀奇,不過他倒是很少見到像她騎術這麼精良的;同時他也注意到她並不像其他一般女子騎的是溫馴的小牝馬,而是一匹雄性、高大的烈馬。
  “真是,難得你剛好來北方找我,並答應出來幫我獵馬,沒想到就惹上這等麻煩事兒………唉──她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啊?”馬長生大歎一聲,感覺自己好象真的在欺負“柔弱的”良家婦女。
  “要她放棄很簡單,把馬讓給她就行了。”東方喬一派淡然,反正他只答應幫忙抓到馬,至於其他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了。
  “不行!”馬長生大叫道,嚇得鬍子全豎了起來。“我已經答應娘子,要把這匹馬抓回去送她的,如果她知道我把馬送給一位嬌俏小姐兒,她肯定會把我打死的……不成、不成,說什麼都不能把馬讓給她。”
  “你那麼大的個兒,誰打得死你?!”東方喬似笑非笑道。
  “我娘子就會!”馬長生認真點頭,他生平誰都不怕,就怕他家娘子不高興。
  “北方的女人果然比較悍。”
  “怎麼樣?怕了吧!”馬長生朗聲大笑。“現在是不是開始覺得京城裏的女孩子比較溫柔可人了?”
  東方高聳聳肩,未置可否。
  撫著大鬍子,馬長生繼續說道:“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敢對著你那張冰塊臉大吼大叫的……”
  “她是對“我們”大吼大叫。”東方喬慢條斯理地糾正道,腦中不由地浮現安小駒剛才據理力爭的蠻樣。
  “說得也是,她一直罵我們仗勢欺人什麼的……看來她真的氣極了。”馬長生搔著頭,見東方喬仍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忍不住又說道:“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比較有興趣看你抓狂時的表情……”
  東方喬微睨他一眼,輕扯嘴角。“你什麼時候開始和二哥“狼狽為奸”了?”
  “這叫“有志一同”才對!就像你們四兄弟,不也同時為了一顆紅蛋逃家?”
  馬長生取笑道,雖然東方喬沒多說什麼,但依據他和東方家熟稔的程度,不用想也知道他們這次集體離家肯定和東方老爺長期逼婚脫不了幹係。“或者,你們是不想吃到今年東方老爺的壽桃?”
  “你的消息倒挺靈通的嘛!”
  “那當然,“震遠鏢局”可不是浪得虛名……”馬長生洋洋得意。“見不多、識不廣,是無法有今天這種局面的。”
  “我以為你們只負責保鏢,原來還兼包打聽。”東方喬調侃道。
  “嘿嘿,我交友廣闊嘛!什麼沒有,就是“眼線”特別多。”馬長生笑道,驕傲得像只開屏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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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世家歷來經營南北貨生意,常年有大量貨品在各地流通運送,皆是委託“震遠鏢局”全權包辦押貸,兩家自上一代開始就頗有交情,其中又以東方老三“傲鷹”和“震遠”第二代繼承人馬長生相識最深,甚至還成為莫逆之交。
  在眾人眼中,東方喬冷靜孤傲、習慣獨來獨往,馬長生豪邁粗獷、喜歡呼朋引伴,兩人的個性完全南轅北轍,根本就是八輩子不可能湊在一起的人。
  可就在東方喬十四歲那年,在一次隨同父親到北方洽商生意期間,認識了年長三歲的馬長生,同時也開啟了兩人交友史上一個“突變的異變”……至於他們熟稔的經過,恐怕連其他東方三兄弟也未必清楚。
  “不過我說東方老弟啊,娶個媳婦兒回家其實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嘛!瞧你們兄弟一個個都避之唯恐不及……”騁馳了一段路之後,馬長生忍不住開口說道。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似乎不具什麼說服力。”東方喬的唇色逸出難得一見的淺笑道。“是誰剛剛還嚷嚷著怕回去會被娘子打死的?”
  “哎喲,這根本是兩碼子事──”馬長生搔搔鬢毛,粗獷豪邁的臉上竟然出現一絲靦腆的神情。“反正能夠分發紅蛋給親朋好友的那種感受,真的、真的很難用筆墨來形容……等你以後娶了媳婦兒,自然就能領略到個中滋味……”
  “我相信。”
  “這就對了。”馬長生欣慰道,沒料到他會這麼快就被“感化”了。
  東方喬搖搖頭,仍然氣定神閒地說道:“我是相信──就你這樣從不沾筆墨的人而言,那種感覺恐怕真的很難形容……”
  “你這小子!”馬長生翻了翻白眼,啐道。“老是這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了讓人真想揍你一拳。”
  “這招你已經試過了,吃力又不討好,不是嗎?”冷峻的臉上終於漾出笑容。
  “就是這樣我才更想打你。”馬長生粗聲咕噥著,他雖然長得比東方高高壯魁梧許多,可每次對他動武都沒討到過半點便宜。
  這已經是嘔在他心中多年的“遺恨”了!
  保持飛快的速度,兩人又馳騁了一段路,接著他們很無奈地發現安小駒仍然如頑固的騾子般窮追不舍,絲毫未見疲態。
  “看來她會一路追著我們回鏢局。”東方喬探頭回視著。
  “我想她是真的跟你卯上了。”馬長生拱著濃眉,口氣“悲涼”。
  “跟我?”東方喬挑高眉,頗不以為然地道。“我以為她應該是沖著你打算用來“哄娘子開心”的那匹馬才對吧!”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沒錯,但是你剛才一箭射斷了她的繩子,難道你沒瞧見它的臉因此都綠了嗎?”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東方喬說道,剛才他如果不立刻弄斷她的繩子,她可能早就被拉下馬背,死在亂蹄之下了,哪還有命在這裏同他們飆馬?
  “所以你也真是可憐,都已經被逼離開長安了,沒想到現在還淪落到被女人追的地步………唉!”
  “她是追“我們”。”東方喬再度提醒,不容許他的朋友老是“惡意遺忘”這項“事實”。
  “既然如此,“我們”就有責任把她給擺脫掉,對不對?”馬長生抓抓鬍子,突然眉開眼笑了起來。“我有個不錯的主意,想不想聽聽?”
  “不想。”東方喬斷然回拒。
  早料到他會有此反應,馬長生仍然不以為意,繼續賊笑道:“我想我們還是在這裏“分道揚鑣”吧!”
  刻意不等東方喬表達意見,他兀自吩咐下去,其他人在聽令之後即刻分成五組人馬,各別朝不同的方向散開奔馳。
  “這匹馬交給你,我們負責引開那小姐兒,記得一定要把它安全帶回鏢局哦!”語畢,馬長生拉轉韁繩,朝另一個方向而去,將最燙手的山芋丟給了東方喬。
  負責引開?!最重要的黑馬在他手上,她會放過他而去追其他人才有鬼了!
  這擺明瞭就是要做“負責脫身”嘛!
  東方喬聚攏眉峰,回頭瞧了瞧越來越逼近的安小駒,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到底交了什麼樣“夠義氣”的朋友,竟然會如此“器重”他!
  也罷!反正他也已經許久沒有在這麼廣大的草原上暢快的騎馬了,就當作是競速練馬吧!順便……也可測測這難纏的小蠻女到底有多少能耐?!
  唇角一揚,東方喬毫不猶豫地側踢馬腹,加快速度揚塵而去──。
           ※        ※         ※
  生平第一次,安小駒嘗到了“馬前失蹄”的滋味。
  她無法置信自己竟會追丟了人!
  這對從小就在北方草原長大的安小駒而言,無疑是一項攸關名譽自尊的重大侮辱。
  身為馳名整個北方的“風馬堡”第三代堡主,她向來對自身的騎術有絕對的把握,別說是女人了,就連男人,她都未曾碰過能在這方面超越她的真正對手……
  但今天,她竟然被那個有張冰塊臉的男人給“甩”了!
  而更重要的是──他還搶走了她尋覓三個月之久的上好良駒。
  疾策著“沙暴”,安小駒如一陣狂風席捲入“風馬堡”內;堡裏眾仆丁只要聽到這急促狂飆的馬蹄聲,根本無須抬頭,軌可知道是他們的女主人回來了──而且是氣沖沖的回來。
  “小姐,你終於出現了,四老已經在主屋等你好久了。”
  安小駒才剛跳下馬,一名正在喂馬吃糧的小廝即刻盡責地上前牽過“沙暴”,並轉達了這項訊息。
  “等我?做什麼?”安小駒心不在焉地問道,全部心思還停駐在東方喬和那匹黑馬身上。
  “小姐,你忘啦?今天是“例行報告”的日子啊!”不會吧,全“風馬堡”上上下下都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唯獨最重要的人不記得呢?
  “糟,我真的忘了!”安小駒後知後覺地驚呼,連忙又跳上“沙暴”,朝主屋方向狂奔而去。
  整個“風馬堡”占地極大,建築形態和其他貴族世家也有顯著不同;它沒有那種設計精緻的宅庭院落,也沒有供人休憩養性的花園小徑,隨處可見的盡是為數龐大的馬群、牧草和四處穿梭工作的養馬人。
  說穿了,整座“風馬堡”就是一個大型的人工牧場,一切建築結構全是依據“馬”的需要為設計根本;在這裏,馬才是最重要的住員。
  因此,在面積廣闊的堡內,馬自然也成為連系上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
  騎著“沙暴”飆至主屋前,安小駒三步並做兩步跑進正廳,即看見四名老人排坐在兩側座位,每人手上皆有一本厚厚的冊子,擺明瞭就是在等她回去“聽取報告”。
  這下慘了!
  這些日子她忙著追蹤那匹黑馬的行蹤,完全忘了有“例行公務”需要她“參與”,而眼前四名老者,偏偏就是她該“例行面對”的對象。
  “你又上哪兒去了?昨兒個我不是才提醒過你今天別出門的嗎?”坐在最靠外側、同時神色也最為慌張的老人匆忙起身,不斷扯動眼角的魚尾紋朝她頻頻示意。
  安小駒萬般愧疚地吐吐舌,心知自己的“健忘”恐怕又要拖累人了。
  而當中身材最壯碩硬朗、生於順位第二的老人,一見安小駒和四弟互相擠眉弄眼的,終於也按捺不住情緒,扯嗓說道:“馬廄的人說,你一早就騎著“沙暴”出去……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特別挑出“風馬堡”裏腳程最快的馬?”
  “沒……沒有啊!我只是帶它出去試試腳力而已。”安小駒邊回答、邊走向正位,雙眼壓根兒不敢注視其他三位老人。
  事實上,單看她衣衫狼狽的“落魄”樣,也知道她絕不會只是單純出去“溜馬”,四位老者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畢竟他們從小看著安小駒長大,明白她的行事作風,只是目前暫時不打算“戳破”罷了!
  甫在位子上坐定,另一位面頰削瘦、身材矮小的老人已趨上前,鄭重其事地對她說道:“我正想和你談談有關出售“沙暴”的事……”
  “出售“沙暴”?”安小駒驚道,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為什麼要出售“沙暴”?”
  “也該是時候了。”
  “可是它是咱們“風馬堡”跑得最快的馬耶!”她大聲強調。
  “所以保證能賣到最好的價錢──”老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並翻開手上厚厚的帳冊,幔條斯理道。“不如先聽完上個月的帳目報告之後,再“決定”這件事也不遲……”
  聞言,安小駒雙肩垮垂,只好認命地坐回椅子上聽取“報告”──。
  身為“風馬堡”第三代堡主,除了擅長馭馬術外,對於堡內其他大小事務,她根本是一竅不通;平心而論,今天若非有這四位資深大老輔佐管事,“風馬堡”恐怕很難維持既有的養馬霸主地位。
  提到這四位大老,安小駒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打從心裏對他們又敬又愛,因為自她有記憶以來,四老便是除了爹爹之外,最最疼愛她的人了,就連她最引以為傲的騎射和捕馬技巧,也都是得自他們的真傳──。
  或許是因為大過“資深”,以致隨著她爺爺和爹爹的去世,如今已無人知曉他們的來歷背景,眾人僅知他們四人是親兄弟,沒有其他家人,並且早在五十年前“風馬堡”創建之初,便已形影不離地跟隨第一代堡主在此闖出名號,並忠心不貳地繼續輔助著第二代堡主安定全,和他唯一的獨生女兒。
  在安小駒眼中,四老幾乎就等於整個“風馬堡”。他們各有所長,並分管著“風馬堡”上上下下全部的事務──。
  像大老金伯,排行最長,掌管堡內所有馬匹的買賣交易清算和財務狀況,行事沈穩嚴肅,說話也最有權威。
  二老銀伯,脾氣暴躁,說話直來直往,但對馬匹有獨到的鑒識能力,專職於堡內馬匹的配種和血統改良。
  三老銅伯,是四人當中最沈默寡言,同時也是最理智冷靜的一位,長年來負責整個牧場的管理和人員訓練,當然也包括馬匹的訓練。
  至於四老鐵伯……許是因為有三位能力過人的哥哥,堡內賽馬之事始終無需他插手,所以目前唯一的工作便是照料安小駒的生活作息,並按時做例行報告,同其他三位共同“監護人”交代她的行蹤和各項學習成果;也因此在金銀銅鐵四伯當中,就屬老四鐵伯和安小駒最貼近──年紀一大把了不但成日忙著陪她到處飆馬練射,還得隨時在她的哀兵攻勢下,幫她於“報告”中說說好話。
  但話又說回來,像今天這般,連鐵伯都不知她行蹤的情況倒是很少見,也莫怪剛才安小駒一進門,鐵伯就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冷熱汗齊冒……
  “總之,半年來交易情況都不甚理想,因此下個月……咳咳!”金伯故意咳了兩聲,提醒已然“失神”的安小駒。
  見安小駒仍未“回神”,鐵伯也連忙輕聲喚道:“小駒兒!”
  “嘎?”安小駒渾身震了下,連忙“彈開”剛才“不小心”黏在一起的眼皮,強作清醒狀。
  “不曉得你有什麼想法?”金伯不動聲色繼續問道,反正這已不是她第一次聽報告時打瞌睡了。
  “這……想法?”安小駒偷瞄鐵伯,見他食指朝下,嘴巴不斷無聲開合,她也努力讀著他的“暗示”。“下……降……”
  這是什麼意思?連她自己都不懂!不過從鐵伯翻出的白眼看來,她顯然是猜錯了答案。
  “下降?你也認為要降低馬價?”聽到她的說法,二老銀伯突然彈出座位,大叫道。”咱們“風馬堡”好歹也是北方最大的私人馬場,怎能因為“天嶽莊”那不懂馬的臭小子隨便削價競爭,就跟著自貶身價?”
  “但他們確實已造成影響。”始終沈默不語的老二銅伯也開了口。
  “不成、不成,我堅決反對!”銀伯更加激動道。“想把我培育出來的上等好馬和”天嶽莊“養的軟腳馬同價競爭,不如一刀把我砍了。”
  銀伯滿腮的白鬍子只差沒氣得豎起,說什麼他都要“維持身價”。
  “我說二哥,年紀大了別那麼會動怒,要威脅找別人去,別在這兒鬼吼鬼叫的,你想嚇死小駒兒啊?!”一見二哥又耐不住性子,開始吹鬍子瞪眼的,鐵伯直覺站出來替安小駒說話。“況且咱們小駒兒難得做個決定,你就要拆她的台,未免也太不給她信心了吧!”
  真是一語深中要害!
  頓時,只見銀伯臉色暴怒的肌肉抽動了兩下,接著嘴角硬是不自然地朝上抿出一條還算是半圓形的弧度──盡管身為管事的長輩,但安小駒好歹也是已逝堡主的寶貝獨生女,盡管平日教導嚴厲,但他們可都是打從心底真心疼愛她的,絕不忍心讓她受到一丁點兒委屈。
  “我的小駒兒,你不會當真吧?銀伯養了一輩子的馬,你真忍心任人糟蹋?”
  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過重,銀伯勉強收斂起脾氣,改以哀兵政策。
  安小駒怔住,無辜的長睫上下眨動,全沒料到自己胡猜的一句話竟然引起銀伯這麼劇烈的反應,而她甚至還沒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呢!
  “你瞧,你把小駒兒嚇壞了。”鐵伯護主心切道,將安小駒呆愣的表情視為受到驚嚇。“如果你真反對,何不提個更好的方法?”
  聞言,銀伯頓了下,隨即擊掌大叫。““沙暴”啊!有它出馬一定可以拉抬這次市場買賣的聲勢,何必降價?”
  ““沙暴”?”這下安小駒有反應了。
  銀伯用力點頭,得意道:“以它具波斯馬和吐穀渾馬的優良血統,大家肯定搶破頭。”
  “可是──它是目前我們的“鎮堡之寶”耶!”畢竟“沙暴”出生時,她也參與了接生工作,心中自然十分不舍。
  “像這種品種的良馬,我三兩下就可以再培養一大批,不必擔心啦!”銀伯拍胸脯保證道,大言不慚的模樣實在讓其他三位兄弟看不下去。
  “是誰剛才還在嚷嚷著良馬難尋?”
  “而且抱怨近來都沒培育出“代表作”……”
  “還說對不起已逝的堡主……”
  金銅鐵伯一人一句,表情皆是不以為然。
  “你們有完沒完啊?!”銀伯咕噥抗議,一屁股坐回原位,鼻孔還拚命噴氣──真是的,這群兄弟沒事就愛掀他的底,也不曉得在可愛的堡主面前給他留張老臉。
  “金伯、銅伯、鐵伯,你們別欺負銀伯嘛!”安小駒不忍心看到二老銀伯被其他人“圍攻”,起身走向他,並反過來安慰道。“我也不是堅持不賣”沙暴“,只是如你所說要繼續培養良馬……但如果我們將“沙暴”賣了,哪來更好的馬配種呢?”
  當然啦,如果今天她能順利捕到那匹黑馬,這個問題或許就能解決了,安小駒思忖著,它可是難得一見的良駒呢!
  她敢肯定它比“沙暴”更具潛力。
  “小駒兒所言也有道理。”銅伯撫著下巴道,若以長遠的角度來看,這確實也是個問題。
  “難不成我們要淪落到去捕野生馬的地步?”銀伯深受打擊道,近二十年來,“風馬堡”根本已不需去捕獵突厥馬,就能自己混配出優良的馬匹,他可不希望走回頭路。
  “捕野生馬也沒什麼不好嘛!”安小駒接話道,眼底倏地閃現熠熠光采。“你們還記不記得我提過的那匹黑色野馬?”
  聞言,四人同時靜默望著她,心裏自然明白她的想法。
  “你……該不會是想去捕那匹馬吧?”銀伯一張“惡臉”轉為驚愕。
  “或許……她已經付諸行動了?”向來銳利冷靜的銅伯一語道出事實,這已足以說明她為何會在回堡時一副疲憊樣。
  “真的?你真的去捕馬了?”四老鐵伯則緊張兮兮地問道,這麼重要的事她竟然不先通知他。
  安小駒有些心虛地經咬下唇,猶疑半晌,才緩緩點頭。
  “你瘋啦?!不是叫你千萬別去捕那匹馬的嗎?”
  此時,銀伯突然爆出一聲怒吼,安小駒反射性直返到鐵伯身後,以尋求庇護。
  “可……可是,那匹馬……真的……很不錯啊!”她囁嚅道,不明白銀伯何以生那麼大的氣。
  “不錯歸不錯,但就是不能抓它回來。”
  “講話不好好講,做啥用吼的?!”金伯狠狠瞪了銀伯一眼,警告他不准再用嗓門嚇人。
  “為……為什麼不能抓它回來?”安小駒十分不解,她看看金伯,又瞧瞧銅伯,最後視線落在鐵伯身上。
  鐵伯拍拍她的頭,像哄小孩般輕聲解釋。“你沒聽外面的人說過嗎?那匹馬……不太吉利……”
  “不吉利?”她睜大眼。“為什麼……不吉利?”
  “那匹馬踩死過很多人。”
  “我想……是那些人捕馬技術太差了吧!”
  “聽說它帶煞氣,會給人招徠不幸,連突厥人都不敢抓它。”
  “也許……這是其他想抓它的人故意放出的風聲呢?”安小駒擺明瞭不相信這種謠傳,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總而言之,那匹馬是不能夠屬於任何人的,你也別花心思再去抓它了。”銀伯仍然大聲回道,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天知道這匹馬如果“道行夠深”,也許只是談論都會招來不幸。
  “都告訴過你別對著小駒兒大吼大叫的──”六道白眼再度射向脾氣暴躁的老“唉,反正現在就算找想抓它,也沒機會了……”
  想起半路被“劫”走的黑馬,安小駒不禁有些垂頭喪氣;她重重歎口氣,眼光哀怨地看著四位老人,說道:“因為──它已經被人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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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0:1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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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方,若提到最具規模的家族事業,除了“風馬堡”的三代養馬之外,最著名的莫過于人人豎大拇指稱贊以信譽保證的──“震遠鏢局”。
  關於“震遠鏢局”的崛起,在北方人心中,其傳奇性和“風馬堡”不相上下,尤其自第二代繼承人馬長生接掌事業十年以來,憑借著豪爽重義氣的作風,迅速將鏢局從早期全國的八個據點,拓展到現今約二十四個;不但享譽全國的商業家族“東方世家”和他們有密切約合作關系,就連“風馬堡”運往各地交易買賣和每年呈責大唐天子的良馬也皆委請保鏢。
  名氣之大、人員遍佈之廣,甚至遠及西域諸國。
  也難怪有時連官府都會借用他們綿密的人脈網來打探消息,而依據馬長生的個性,只要接到類似的請求協助,十之八九都會盡己之力給予幫忙……
  但,盯著眼前剛收到的一封信函,馬長生發現自己面臨了“難以抉擇”的窘況──。
  “送這封信來的人呢?”馬長生對著負責帶信函進門的老仆問道。
  “剛離開。”
  撫著下顎的鬍子,馬長生隨即又問:“東方兄弟呢?”
  老仆手指屋頂,面不改色地答道:“我想……東方公子是在……“欣賞風景”吧?”
  “他可有和送信來的人打照面?”
  “應該沒有。”
  馬長生滿意地點著頭。“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待老仆告退之後,他將信函收進懷裏,正打算埋首規劃新的護鏢路線時,一名年僅十來歲的小廝匆匆忙忙奔進房裏。
  “怎麼,火燒屁股啦?幹啥跑這麼快。”馬長生道,仍專注於自己的工作。
  “大門口……有人找您……”小廝氣喘吁吁地說道。“是……是……風馬堡的人……”
  “風馬堡?”動作略頓了下,馬長生這才抬起頭來。
  “風馬堡”會上“震遠鏢局”找他的向來只有一人,那就是“風馬堡”的第一管事金伯,可是前兩天他和他老人家才剛談妥一批即將運往江南的馬匹護送交易,怎麼今天……
  “有沒有說什麼事?”
  “說是……來和您談一樁買賣的。”小廝據實轉達。
  卷起地圖,馬長生大手一揮,道:“你先請他老人家去廳裏坐著,我一會兒就過去。”
  “是。”小廝依言告退,可才走到門邊即想起什麼似她突然停下腳步,猶豫地回過身。“呃……”
  “還有什麼事嗎?”
  “這個……確實是有一位老人家沒錯,但……找你的是一位姑娘。”
  “姑娘?你剛才不是說是風馬堡的人嗎?”馬長生不解道,一時之間無法將女子和風馬堡畫上等號。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是這樣說的沒錯啊……”小廝也有些不確定了起來。
  思索了下,馬長生迅速恢復豪爽好客的本性,說道:“無妨,你還是先請他們到大廳去吧!”
  既來之,則“見”之!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都說了──是來談買賣的嘛!
           ※        ※         ※
  “你確定我說的那個大鬍子真住在這裏嗎?”
  在被人請進大廳的同時,安小駒神色警戒地低問著身旁的鐵伯。
  “應該不會錯!”鐵伯面露十足把握。“依你描述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我雖然沒印象這一帶有這號人物,但如果說是那個大鬍子,我猜最有可能就是“震遠鏢局”的人了!”
  “真的嗎?”她只知道“震遠鏢局”和“風馬堡”素有生意往來,但卻對鏢局的人一無所知。
  “難道你不相信鐵伯啊!”語氣擺明瞭倚老賣老。
  安小駒連忙搖頭。“我當然相信鐵伯,只是……呃,萬一猜錯了呢?”
  除了“風馬堡”以外,她認識的人向來不多,盡管鐵伯的閱歷十分豐富,但萬一他來個“老腦昏花”找錯了地方、誤認了人,豈不是糗大了!
  “猜錯──大不了打個招呼,拍拍屁股就走人嘛!沒什麼大不了的。”鐵伯飲著茶,氣定神閒。
  “嘎?”不會吧!那多丟人啊?!
  安小駒的眼皮不自覺地微微抽動,雖然她常常不顧他人眼光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她已經開始有種不大妙的感覺。
  “瞧瞧你,這是什麼表情?”鐵伯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說道。“咱們小駒兒的臉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薄了?”
  “我臉皮才不薄哩,我……我是怕丟了“風馬堡”的臉……”安小駒習慣性揚高下巴,不承認自己心中確實閃過一抹“遁逃”的想法,畢竟他們已經報出名號了,倘若真摸錯了門,可是會讓“風馬堡”的形象嚴重掃地。
  “是嘛,咱們小駒兒的臉皮“一點”都不薄,厚得很──比馬皮還厚。”鐵伯故意逗道,臉上的皺紋因笑而聚集。
  “不跟你說了,每次銅伯不在,就換你尋人家開心。”她抗議地嘟起嘴。
  鐵伯攤掌聳肩,一副投降的模樣說道:“好嘛,算鐵伯說錯話了,應該說這件事和“臉皮”厚度沒啥關系,倒是和“頭皮”的硬度有關才對……”
  明知道鐵伯高昂的語調是故意吊她胃口,可安小駒還是禁不住好奇心,調回狐疑的目光問道:“什麼意思?”
  鐵伯老臉一凜,突然正經八百地說道:“意思就是──就算待會兒真認錯了人,大不了就“硬著頭皮”假裝是來打招呼的,反正咱們也是“震遠”的老主顧了,順便還可以讓他們瞧瞧“風馬堡堡主”是何等的可愛……”
  “噓!”安小駒情急之下,一把摀住鐵伯的嘴。“這種事有什麼好嚷嚷的?”
  她可不想打著“風馬堡”堡主的頭銜到處“招搖”。
  “有什麼關系,既然來談判就該拿出氣勢,光壓倒對方就等於贏了一半。”
  “我們是來談“買賣”,又不是來打架的。”她更正道,還故意以眼神警告他別“輕舉妄動”。
  “好好,談買賣就談買賣──換個說法,這是咱們小駒兒第一次“親自出馬”談買賣,諒他們也不敢不買這個帳,對不對?”鐵伯忠心耿耿地說道。
  “希望如此。”一想到那位冷傲如冰的男子,她心裏就不是那麼有把握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確定真的非要那匹馬不可嗎?”好話說完,鐵伯終于提出自己心裏的顧忌。
  ““傲鷹”真的很棒,你只要看它一眼,保證一定會喜歡上它。”
  “這個嘛……”鐵伯頓了下。“我其實也不是非常在意那些傳言啦!只是你應該清楚你銀伯的脾氣,他……是真的相信那匹馬不吉利耶!”
  “那我們就更要證明給他看啊!”
  同時也證明給你看!安小駒在心裏偷加了句,依她對鐵伯的瞭解,說他心裏不在意根本是騙人的。
  “可是……”
  就在鐵伯想要再說些什麼時,馬長生壯碩的身軀已經出現在大廳入口。
  “啊,是你!”他驚訝的嗓音打斷兩人的對話。
  安小駒反射性地從椅子裏彈了起來,直瞪著馬長生。找到了,那個大鬍子!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馬長生翻轉白眼,大步走到她面前。
  鐵伯則在同時阻上前去,指著他的鼻子數落道:“去,你這年輕人講話怎麼這樣?什麼陰魂?我們小駒兒可是貨真價實的小美人……”
  “鐵伯──”這次換成安小駒翻白眼,又來了!鐵伯無可救藥的護主毛病又犯了,他就是看不慣有人“欺負”她。
  “鐵……伯?”馬長生有些吃驚,這才發現眼前朝他橫眉豎眼的老人和每次前來談生意的那位金伯長得還真是神似。“你──也是“風馬堡”的人?”他問。
  安小駒點點頭,以堅定果決的姿態揚高下巴,道:“我要找你們鏢局主人。”
  “我就是。”馬長生表情怪異地看著她,仍然不死心地兀自補問了句。“你確定你真的是“風馬堡”的人?”
  “廢話,她不是“風馬堡”的人,難不成是你們“震遠鏢局”的人?”鐵伯又發出不平之鳴,顯然是對馬長生“小看”安小駒的態度很有意見。
  反倒是安小駒一派從容地拉住鐵伯,並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你說現在?”鐵伯似乎有些為難。“可是……”
  “放心,他又不會吃了我。”安小駒拍拍鐵伯保證道。
  她當然知道鐵伯在擔心什麼,但她必須先暫時把他支開,以免他老人家總是因為一些”細節問題”打斷她和大鬍子的談話。
  “好吧,我現在去,馬上就回來。”鐵伯臨離開前,還不忘睨了馬長生一眼。
  待他完全步出大廳之後,安小駒即刻開門見山道:“現在,你可以請你們主人出來了吧?”
  “我說過,我就是這裏的主人,有什麼話你可以直說。”他不懂她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表明過他是“震遠鏢局”的主人了啊!
  搖搖頭,安小駒擺明瞭不接受他的說法。
  “昨天你們用計擺脫我,今天我是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被你們打發的,我要見你們主人。”她執意道;依她昨天的“觀察”,那個害她差點跌下馬的冰塊臉“鐵定”才是真正“發號施令”的人。
  “哦──原來你還沒放棄那匹馬啊!”馬長生豁然開朗,他早該想到的。
  “明白就好,我今天就是特地來談交易的,麻煩你快點去把你們主人請出來,這樣我們有話也可以當面說個清楚。”
  安小駒擺出“識途老馬”的態勢,馬長生則是一副被打敗的模樣。
  這女人比他娘子還蠻。
  “我已經說過了,我就是……啊!”他忽地打住,突然明白症結所在。“原來你要找”他”呀──哈哈哈……”
  “這有什麼好笑的?”安小駒鼓起雙頰,這人為什麼老愛在她面前笑得如此“倡狂”,他是瘋了不成?
  “你真要見他?”馬長生問,心裏已開始同情東方喬了,畢竟昨天“甩掉”它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
  “那當然,要不然我來做什麼?”她講話的口吻已經開始像鐵伯了。
  “好,既然你執意要見他,我就帶你去吧!”馬長生表現得倒很乾脆,領著她便走出了廳門,朝外頭的花園空地而去。
  甫跟著他站定,安小駒隨即東張西望地說道:“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我要見的人呢?”這裏根本四下無人,他該不會是想耍她吧!
  “瞧,不就在那兒!”馬長生突然面向主屋,手指上方。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遙望,安小駒果然看到屋頂上一抹孑然身影,正獨絕地仰望藍天……幾乎就在同時,那冷然的俊容似乎也因察覺到她的注視而掉轉目光,深邃的黑眸掃過空地中央的兩人。
  倏地,安小駒感覺胸口緊縮,一陣莫名的悸動迅速擴散她的全身,這種感覺……
  傲鷹!
  冷不防兩個字猛地竄進她腦裏……是了!他此刻散發的氣息,就像那匹黑馬“傲鷹”一樣,冷傲孤絕而難以捉摸。
  安小駒對自己這項發現感到驚異不已。
  她從不曾對馬以外的“東西”產生如此“翻騰”的感覺,可此刻,那種驚見上好良駒時,才會有的奇特感受卻緊緊攫住她──。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只不過是瞥見他獨坐在屋頂上而已……
  “我說東方老弟,你還挺有閒情逸致的嘛!”馬長生以手圈著嘴,對著屋頂上的東方高喊道。“下來會個客吧!”
  東方喬聳了下肩,似乎沒有移動的跡象。
  馬長生指指安小駒,又喊道:“有人指名找你!”
  聞言,東方喬的視線移鎖在安小駒臉上,濃挺的雙眉微微揚起;而就在安小駒以為自己快被他那冷得看不出思緒的眼神給凍到結冰時,他突然起身從屋頂一躍而下,俐落果決地來到他們面前。
  “找我?”
  東方喬一派淡然,嘴角甚至還銜著一根青草,不過從他的眼神,她知道他已經認出她。
  “是啊、是啊,這位“風馬堡”的──”接話的馬長生忽地頓住,隨即自行轉向安小駒問道:“對了,還不曉得姑娘怎麼稱呼?”
  “安小駒。”她大方報出自己的姓名。
  “安?”馬長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這麼說……你就是……就是……”
  “風馬堡”的堡主!
  這句話硬生生便在馬長生的喉間出不來,雖然知道第二代堡主安定全去世之後,是由他唯一的獨生女繼承家業,但他萬萬沒想到會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
  看著好友誇張的表情,東方喬忍不住聚攏眉峰,他並不覺得安小駒這名字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你知道嗎?她竟然是……是……“風馬堡”……”馬長生搭著東方喬的肩,以不可置信的口吻企圖“介紹”她的身分。“的……”
  “堡主。”
  安小駒索性直接幫他說完,雖然她不喜歡自己的身分曝光,但這大嗓兄說話變得這麼不幹不脆,讓她實在沒耐心等下去。
  “風馬堡?堡主?”東方喬淡淡地重複道,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
  不曉得為什麼,他“淡漠”的反應讓安小駒心裏很不是滋味──她不敢說“風馬堡”有多了不起,但在北方還算是小有名氣,可他的態度擺明瞭並沒有把它放在眼裏。
  不妥協的個性,使安小駒反射性昂高下巴,雙手插腰說道:“沒錯,我今天就是以“風馬堡”堡主的身分希望你能把“傲鷹”讓給我。”
  “傲鷹?”東方喬瞅著她,表情出現些許變化。
  “就是昨天被你搶走的那匹馬呀!”安小駒“好心”提醒道,心裏卻忍不住直犯嘀咕--昨天明明已經說過這是她為黑馬取的名字,怎麼才過一天他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看來他的記性不太好!
  安小駒在心裏偷偷認定著。此時,鐵伯已帶著四匹高大的駿馬回到他們面前。
  “小駒兒,馬牽來了,他們有沒有欺負你?”才剛站定,鐵伯立刻充滿警戒地逼視著東方喬兩人。
  安小駒搖搖頭,走向牽來的馬匹,對東方喬繼續說道:“瞧,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特地以四匹馬來和你交換“傲鷹”。”
  “你要用四匹馬來換?”馬長生驚訝道。
  “你放心,我們“風馬堡”向來是“一馬既出,四馬難追”,隨便找一匹馬放出去,包你四匹馬都追不回來……”
  馬長生表情怪異地看著信心滿滿的安小駒。“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以我們的四匹馬來換,你們等於是得到了十六匹馬。”鐵伯插話道,模樣比安小駒更為驕傲。
  “有這等演算法嗎?”馬長生怪叫道,和東方喬交換無奈的眼神。
  安小駒用力點點頭,努力保證道:“我今天選的“絕對”是我們“風馬堡”裏最好的四匹馬……”
  “是嗎?”扯了扯仍叼著根草的嘴角,東方喬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倒覺得昨天你騎的那匹似乎比它們都來得出色……”
  殊料,此話才出,鐵伯已經激動地撲上前,揪著他咆哮道:“你少打“沙暴”的主意,它可是我們的“鎮堡之寶”,怎麼可能給你們?”
  想用那匹不吉利的黑馬換“沙暴”?哼,門兒都沒有!
  不,是連窗兒都沒有!
  “不要激動,小心對身體不好。”東方喬淡然道,絲毫不受暴怒老人的“恐嚇”所影響。
  “我身體好不好辟作屁……唔!”
  安小駒“耳明手快”地摀佳鐵伯的嘴,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屁事”二字給硬生生地封掉。
  “鐵伯!”她低叫道,連忙將老人自東方喬身上拉開。
  “說得也是,昨天見到的那匹馬好象也不錯。”馬長生撫著鬍子附和道。
  “你們想都別想!”鐵伯氣沖沖地拉住安小駒,准備離開。“小駒兒,我們走了,已經沒啥好談的。”
  “等等──”安小駒拖住腳步,扯著鐵伯回過身,不死心地朝東方喬問道。“除了“沙暴”之外,你想要什麼條件?”雖然不清楚他是否真的想爭取“沙暴”,但她心裏卻不免佩服他識馬的能力。
  “想談條件和他談,他是這裏的主人。”東方喬毫不考慮地指向馬長生,便欲轉身離開。
  情急之下,安小駒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叫道:“少唬人了,你明明就是主人還推卸責任。”
  “誰跟你說他是主人的?”這次鐵伯又說話了。他不曉得她是打哪兒來的錯誤想法,但依他自豪的識人經歷,自然是不容許有人企圖“蒙蔽”堡主。“鏢局的主人應該是這個叫馬長生的才對吧!”他鄭重向她澄清。
  安小駒眨眨看,看看東方喬,又望望大鬍子馬長生,吃驚道:“你……才是鏢局的主人?”
  “我剛才就表明過了。”馬長生說道。“是你堅持要找東方老弟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她頓了下,依然決定霸著東方喬不放。“馬是被你搶走的,這總是事實吧!”
  “我只是幫忙捕馬而已,現在馬是他的,你應該找他談。”東方喬說道,順勢將她推到馬長生面前。
  可由於這個動作來得太突然,安小駒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撲倒,東方喬見狀立刻反射性拉住她的身子,而仍未站穩腳步的安小駒則因這後來的一股力量,反而回身跌進東方喬的懷中──。
  他的肉好硬哦!
  這是她的臉頰撞向他胸膛的剎那,第一個閃現的念頭──感覺就像是一匹強健的良駒一般……
  “嘿,少乘機吃豆腐。”
  鐵伯跳向兩人之間,一個老掌迅速拍掉環護著安小駒的一雙鐵臂,不但保護欲十足地將她從東方喬懷中“解救”出來,老眼更惡狠狠地回瞪著他。
  聳聳肩,東方喬不打算作任何辯駁。
  但他傲然的態度卻反而讓老人家更為光火;頓時,只見鐵伯放開安小駒,老身一撲,一把又抓住了東方喬。
  “我知道了!就是你,昨天射斷繩子害小駒兒摔下馬,然後再乘人之危搶走黑馬的人,就是你對不對?”鐵伯大叫道,這張冰塊臉分明符合了小駒兒前晚描述。
  安小駒翻翻白眼,一臉無奈。
  真是!早知道他老人家會比她還激動,她就不帶他來了。
  “鐵伯,我們不是來打架的,快放手──”她扳著鐵伯的手,強迫他松開東方喬。“而且我沒有摔下馬,只是“差點”而已……”
  她大聲強調,整個人擋在東方喬正前方,隨時防止鐵伯又撲上前。
  看向眼前這一對拉拉扯扯的老少主仆,東方喬不由地想起前日安小駒為了那匹黑馬,努力找他“拚命”的模樣──他現在終於知道她是跟誰學的了。
  扯扯唇角,東方喬沒有掩飾隱約流泄出的笑意。
  “說得也是,貴堡堡主的騎術好得很,恐怕也不會那麼容易摔下馬吧?”他還算“恭維”地說道。
  豈料,情緒已被安撫大半的鐵伯,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突然又伸手越過安小駒的肩膀上方,直接抓住東方喬的衣襟──可這一抓,卻將安小駒反困在兩人之間。
  “騎術好有錯嗎?假如她今天騎術不好,是不是就可以摔下馬、活該跌斷她小巧可愛的脖子?”鐵伯激動道。
  聞言,東方喬低頭看了看抵在他胸前的安小駒,表情高深莫測。
  “但──她顯然並沒有跌斷她……呃……“小巧”、“可愛”的脖子。”
  羞愧的焰苗火速自安小駒的脖子朝兩頰延燒,她甚至還可以感覺到他說話時,那吹拂在她頸項的溫熱氣息──。
  老天,她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她的背脊直挺挺地貼著他壯碩的身軀無法動彈已經是夠糗的了,竟還被當眾調侃取笑………她敢發誓那張冰塊臉現在一定正在偷笑。
  推了推鐵伯,安小駒企圖讓“混戰”一團的三人“自動分開”,但忙著和東方喬過招的鐵伯完全未注意到她的“需求”,仍徑自揪著東方喬叫陣道:“那是因為咱們“風馬堡”向來訓練有術。”
  “所以我才說她的騎術很好。”
  “呃……”鐵伯頓時語塞,怎麼兜了一圈,他又把話給繞了回來?
  東方喬淡扯嘴角,指著“卡”在中間的人兒,慢條斯理地對緊揪著他不放的老人說道:“我勸你最好還是放開我,否則她不是被壓扁、就是被悶死……”
  這番提醒果然有效。
  當下,老人不但像被雷擊中般立刻鬆手放開他,還拉著安小駒連退五大步,恍若他是三頭六臂的妖怪一般。
  “好了,現在想談交易就請找這位元元仁兄吧!”東方喬說道,順道丟給始終憋笑看好戲的馬長生一記足以凍死人的眼神。
  這傢夥就只含在一旁顧著笑。
  “我看甭談了,你們根本沒啥誠意。”鐵伯揮揮手,拉著安小駒想再度離去。
  “六匹!”安小駒面朝馬長生,以手比道。“我再加兩匹馬,總共六匹和你換,如何?”
  馬長生搖頭。“不管幾匹,我都絕不可能和你交換的。”
  那可是他准備拿來送老婆的大禮呢!
  “十匹呢?也不換嗎?”安小駒開出更誘人的條件。
  馬長生撫著鬍子,笑答道:“就算是一百匹也沒用,我要那麼多馬做什麼?堆馬糞嗎?”語畢,他笑得更大聲了。
  “馬糞有什麼不好?”安小駒沈下臉,直覺認為馬長生的話侮辱了馬的尊嚴。
  “是啊,有什麼不好!”鐵伯亦忿忿不平道,“我掃過的馬糞比你們鏢局的財產都還多呢!”
  想不到北方人說起話來如此“直接”。
  東方喬兩手交叉胸前,忍不住投給好友同情的目光,不知怎地,他心裏竟開始欣賞起這位“護主心切”的老人來了。
  “算了,小駒兒,我們走!沒那匹瘋馬又不會死,何苦讓人白白糟蹋咱們“風馬堡”的“建堡精神”──”這次鐵伯是真的鐵了心要帶安小駒離開。
  而臨去前,他仍不忘故意撂下一句──。
  “就讓那匹不吉祥的野馬搞得他們“寸步難行”吧!”
  望著逐漸走出鏢局的一老一少、外加四匹駿馬的身影,東方喬忍不住對身旁的好友問道:“這算是你們這裏特有的一種“恐嚇”方式嗎?”
  “我有預感,她不會這樣善罷幹休的。”馬長生習慣性摸著鬍子回答道。
  “何以見得?”
  “因為聽說歷代的“廁馬堡”堡主都是出了名的愛馬成癡……”
  “聽起來我們似乎惹上了難纏的人物。”
  “有你在,應該不會大難纏。”馬長生賊笑道,一想到老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東方喬也被捲入這場爭執之中,他心裏就不免感到些許安慰──不管這算哪門子的心態,他就是這麼認為。
  “那匹馬是你堅持要的,請自己解決。”東方喬擺明瞭不想再和這件事有任何牽扯。
  “好朋友不能見死不救嘛!”馬長生從懷中抽出一封信函,“瞧,我可是很有義氣的哦!”
  取過信函,東方喬很快地認出上頭的筆跡。“我爹?”
  “是啊,他特地請我幫忙打聽你們四兄弟的下落……”馬長生乾笑兩聲,繼續道:“而我,當然是還沒透露任何風聲……”
  東方喬挑高眉,“這算是你們這裏的另一種“威脅”?”
  “哎唷,別說得這麼難聽嘛!”馬長生拍著他的肩,大笑。““傲鷹”耶!人家好歹也指名要交換你哦!”
  “她說的是那匹馬。”
  “反正都叫“傲鷹”嘛!”馬長生笑得更為放肆,他向來非常期待看見東方喬“轉換情緒”。
  而在領教過“風馬堡”這封主仆的“蠻勁”之後,他更是深深地相信──他們絕對有逼瘋東方喬的潛力。
  終有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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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0:1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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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震遠”那個馬小子真這樣說?”
  深沈寂靜的夜色之中,猛地傳來壓抑的怒氣;微弱的月光下,雨抹微駝的身影緩緩移動。
  “噓──小聲點,你想吵醒全部的人嗎?”
  “這分明是瞧不起咱們“風馬堡”嘛!”話裏更添暴戾之氣。“不過你也真是沒用,竟然眼睜睜放著咱們小駒兒受到委屈不管。”
  拐過主屋,鐵伯的臉立刻清晰地映照在月光下。“什麼話,我今天可是拚了老命在維護小駒兒的“權益”……”
  “結果卻反而被人譏笑咱們的馬只會“製造馬糞”?”老二銀伯糾結著一張臉,銳利的眼中迸射出暴烈的怒火──他可容不得有人如此“貶視”他養出來的馬。
  “所以嘍!我二話不說,也很有“骨氣”的拉著小駒兒離開啦!”什麼指控都可以,就是不能懷疑他對小駒兒和“風馬堡”的一片赤誠。
  “是、是,結果人家可能在背後恥笑你們“落荒而逃”──”銀伯不以為然地道:“他敢!”
  “有何不敢?都已經說了是在“背後恥笑”,自然是不會讓咱們聽見的……”
  銀伯瞟了四弟一眼,隱藏在白須下的嘴角往下劃出不悅的弧度。“但話又說回來,小駒兒執意要那匹受詛咒的馬已是不智之舉,你不但不勸阻,怎麼還跟著去瞎起哄?”
  “哎喲,小駒兒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瞭解,勸不住嘛!她堅持要去討馬,我如果不跟去,難不成要讓她單槍匹馬嗎?”鐵伯也是一肚子怨氣。
  想到白天“震遠鏢局”的人不但不賣“風馬堡”面子,反而還處處刁難他們一老一小,他就不由得火大起來。
  經過一頓餐的思考,他決定自己再憋不住這口氣了,所以才會在三更半夜找也是直脾氣的二哥透露這件事,希望共同找出可以“一吐怨氣”的方法。
  “既然事情都發生了,咱們小駒兒也已經受到“欺負”。放心,這口氣我替你們出,走了!”銀伯撚著白須說道。“不過──我可聲明在先,絕不幫小駒兒去弄那匹不祥的馬回來。”
  “我知道啦,反正我也不是真的希望小駒兒得到那匹馬,只是咽不下這口鳥氣”鐵伯表明道。兩人已來到最靠近主屋的馬廄。
  “走吧,我們這就去討回這口氣。”
  “現在?”鐵伯不確定地環顧黑鴉鴉的四周。
  “廢話,這種事怎能“明”著做,當然要來“暗”的才行。”
  “你打算怎麼做?”
  聞言,銀伯露出一抹詭譎的笑容。“誠如“震遠”那個馬小子所說的,我們就證明給他看──咱們“風馬堡”什麼沒有,就是馬糞特別多。”
  “你的意思是……”鐵伯吃驚地瞪大眼明白銀伯的意思。“好……好狠!”
  “那當然,否則怎對得起咱們四兄弟當年那“風馬四少、有仇必報”的封號呢?”銀伯得意地大笑。
  “好久沒做這種事了,想來真有點興奮呢!”鐵怕在夜色中也忍不住直偷笑。
  “手腳俐落點!這件事必須速戰速決,而且不能讓大哥和三弟發現,否則免不了又一頓嘮叨。”銀伯拿起馬廄裏的鏟子交給鐵伯。“畢竟“震遠鏢局”和我們還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我們得做得漂亮一點。”
  “沒問題!”鐵伯點頭如摀蒜,接過鏟子准備行動。
  夜闌人靜,只見兩位老人為了他們偉大的“復仇計劃”而忙碌著……
  嘿嘿,就算馬長生那小子得到了匹“健步如飛”的野馬,他們也有辦法讓他“寸步難行”。
           ※        ※         ※
  同樣的夜,“風馬堡”內亦有人為了那匹黑馬而無眠。
  在冷硬陽剛的石堡內,唯一帶有女性氣息的東堡廂房,安小駒煩躁的身影正透過微弱的燭光,不斷在窗前來回踱晃著。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或許就成功了。
  安小駒無意識啃著大拇指的指甲,腦中翻湧的全是白天在“震遠鏢局”的情形──。
  若不是她先前認錯對象,以為那個冰塊臉是主人……
  若不是鐵伯太激動,一直打斷他們談話……
  若不是那個馬長生最後冒出一句馬糞什麼的……
  或許──他們早就交易成功了!
  “唉……”輕歎一聲,安小駒坐上床沿,無精打埰地靠向床柱,強迫自己面對失敗的事實。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鏢局比養馬場更迫切需要一匹野生的種馬?以十抵一,對他們來講,已經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了,她不懂他們為何硬是不肯放手?
  這實在沒道理啊……
  黴地,東方喬冷峻的面容自雜亂的思緒中逐漸浮現,難道是因為他?
  安小駒渾身一震,緊扣住這個可能性──。
  根據鐵伯的“可靠”說法,這個從她手中搶走馬且騎術高超到有本事將她甩掉的冰塊淌,應該並不屬於“震遠鏢局”;更或者,該說他根本不是“這一帶”的分子,而是個外地人……
  若真是如此,她倒是很好奇他的來歷。因為打從她出生以來,除了她爹爹和金銀銅鐵四伯之外,她從沒碰過在騎術上可超越她的男子……
  下意識揉搓臉頰,安小駒不由得想起白天不小心撞進東方喬懷裏時的那份奇異感受──。
  原來──男人的胸膛可以如此寬大、溫暖……而且堅硬!再加上他那雙強有力的雙臂,就好象……
  哎呀,不對、不對!
  她明明在想馬的事情,怎麼突然變成想他了呢?
  猛地拉回思緒,安小駒連忙拍打已然躁熱的雙頰,強迫自己快快摒除脫軌的思緒──她現在關心的應該是如何得到“傲鷹”才對,而不是他!
  不過,說到“傲鷹”,她還真不得不承認他在某方面的感覺和那匹黑馬很像,只是他身上有股不同於草原、馬匹之外的獨特氣息,一種會撩撥她思緒的氣息……
  哎喲,她又想到哪兒去了?!
  安小駒羞赧地拉起棉被蒙住頭,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老是想到他?真……真是不害臊呵!
  踢掉鞋子,她緊裹著棉被直接往後倒在床上,只露出一雙明眸大眼,發愣似地盯著床柱上的羅紗。
  難道──是因為她太想得到“傲鷹”,所以才會一直把他和“傲鷹”聯想在一起?
  嗯,肯定是這樣沒錯!安小駒思忖道,對自己厘出的頭緒還算滿意。
  既然如此,等天亮之後,她“心平氣和”地再去找他們談判一次,並將她非得到“傲鷹”的理由誠誠懇懇地說個明白,相信他們……應該會通情理的。
  好,就這麼決定!
  有了這項計劃,安小駒立刻掀開棉被,跳下床拿出筆墨,開始煞有其事地准備擬一份”有誠意”的談判稿。
  當然嘍!這次她可學聰明瞭,絕對只會單獨一個人去。
           ※        ※         ※
  當東方露出第一道曙光時,“震遠鏢局”所有早起的仆從正如驚弓之鳥般不約而同朝大門口聚集。
  基本上,這種不尋常的“集體行動”在鏢局裏還是頭一次發生,盡管每個人神色迥異,但大夥還算很有默契地沒有喧嘩,只是彼此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因為他們還不打算吵醒他們的主人。
  “嘔……是哪個不要命的缺德鬼,竟然幹出這種事?”
  “會不會是仇家找上門之前的一種警告?”
  “呸,主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怎麼可能和人結仇?去去,趁主人起床前趕快把這些東西清掉。”
  最為年長的老仆站出來斥喝其他六神無主的小廝,正當眾人掩著鼻子打算執行命令時,東方喬厚沈的聲音突然插入這群混亂之中──。
  “發生什麼事了嗎?”
  “啊……沒……沒事啊……”眾人異口同聲道,紛紛倉皇地以身體圍堵住大門,試圖遮擋東方喬的視線。
  這種情況……若讓來此做客的貴賓瞧見了,面子實在掛不住,不行、不行!說什麼也得努力擋住,“東……東方公子今天怎麼這麼早起呢?”
  老仆擠出一臉苦笑,可東方喬還未來得及回答,馬長生的大嗓門已經出現在他身後。
  “什麼怪味道?”
  完了!死了!主人起床了。
  “有……有什麼味道嗎?”大夥兒你看我、我瞧你,然後一致搖頭。“不,絕對沒有什麼味道,您聞錯了……”
  “他們到底怎麼回事?”馬長生轉向東方喬,一臉疑惑地問道,為什麼他的仆從全都一副見鬼的蠢模樣?
  東方喬指指大門,慢條斯理道:“外頭顯然有我們不能看的東西。”
  “哦,是嗎?”馬長生揚高尾音,撥開像門神般杵在眼前的眾仆們,疾步朝大門外走去──。
  “嘖,這種迎接早晨的方式倒是挺特別的。”跟在他身後一探究竟的東方喬,對呈現眼前的情景感到十分的……嗯,該說是“歎為觀止”吧!
  他很少碰到能讓他“驚訝”的事。
  這,該算是一件了。
  “這這這……這是……”馬長生不可置信地指著堆在大門口前的“東西”說不出話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很顯然的,這是某種動物的排泄物。”東方喬拍拍好友的肩膀說道,向來漠然的臉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憋笑”神情。
  “是馬的,主人。”老仆盡職地補充道。“而且是“非常多”的馬。”
  “我……我當然知道是何種動物的。”馬長生激動地大叫。“問題是──誰?是誰幹的?”竟然敢在“震遠鏢局”門口堆馬糞。
  眾小廝全低下頭,依然只有資深老仆敢上前答話。“早上開門打掃時就發現了,所以………”
  “昨晚守門的人是誰?為什麼沒有察覺門外有異樣?”馬長生面露凶光。
  “這……”眾人面面相覷。
  “去去,不答話就別杵在這兒礙眼。還不趕快把這堆馬糞清幹淨。”趁著主人還沒正式發飆前,老仆機警地驅趕著大夥去幹活,然後才轉身說道:“我這就去把昨夜守門的兩個兔崽子找來……”
  “等等!別急。”驀地,馬長生伸手阻道。“我想我知道是誰幹的了……你先去幫我和東方公子備馬。”
  “你要去“風馬堡”?”東方喬一眼看穿好友的心思。
  “當然,除了“風馬堡”那丫頭,還會有誰?”馬長生咬牙切齒道。“他們說過要讓我們“寸步難行”的,記得嗎?你瞧,他們做到了!我現在連出個門恐怕都要考驗馬匹“跳躍”的能力了。”還好他娘子這一陣子回娘家去了,否則豈不是……
  “那句話是那位老伯說的。”東方喬“公正不阿”地指出,放在這個節骨眼輕捋虎須的人,大概只有他了。
  “我不管是誰說的,反正我現在就要去“風馬堡”找他們理論,快去備馬!”
  “這……主人,您真的要去“風馬堡”嗎?”向來聽令行事的老仆這會兒倒有些遲疑了。
  “怎麼,不行嗎?”
  “這……主人,您是不是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惹惱“風馬堡”裏金銀銅鐵其中一人啊?”老仆顫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馬長生粗氣道。
  “主人……可有聽過“風馬四少”?”
  “我只聽過“東方四少”!”馬長生指指一旁的東方喬,他們東方家四兄弟的名號可比什麼“風馬四少”響亮多了。
  “唉,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也難怪主人您有所不知──”老仆搖著頭,神情肅然。”這“風馬四少”的名聲,在咱們這一輩當中,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呢!他們行事怪異,向來有仇必報,當年可沒有人敢招惹他們──”說著,還全身誇張地打了個寒顫。
  “你說的是“風馬堡”裏金銀銅鐵那四個老人?”東方喬問。
  老仆點頭。“嗯,只是自從第二代“風馬堡”堡主安定全接管以來,他們行事就變得比較低調了……”
  “低調?”聞言,馬長生突然暴跳道。“這樣叫“低調”?!”他憤怒地指向那堆掃都掃不完的馬糞。
  “所以我才說……您有沒有哪里“得罪”或“激怒”了他們?”老仆低聲道。
  “我有嗎?”馬長生指著自己的鼻尖,轉身面向東方喬:“我看一定是他們得不到那匹馬,所以才以此泄憤吧!”
  “問題應該不在那匹馬才對──”東方喬兩手交叉胸前,悠哉地靠在門邊,指出道。”記得他們昨天離去前說的嗎?你侮辱到他們的“建堡精神”了!”
  “開玩笑,我連他們的“建堡精神”是什麼都不知道,我怎麼侮辱他們?”
  “很顯然,你還是“不小心”侮辱到了,否則他們不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來回應。”東方喬似笑非笑道。
  經前一日的觀察,以那位老人“護主”的程度,他並不驚訝他們會做出這種事,倒是他這位向來談笑風生的好友被徹底給惹毛了,實屬罕事一樁。
  “既然如此,我更要去找他們討個公道。”馬長生忿忿道,兀自掉頭欲走向馬廄,卻被東方喬一把拉住。
  “不用麻煩,你要找的人來了……”
  順著東方喬的視線穿過大門,安小駒騎乘駿馬破晨而來的身影正如一把利劍,直利人馬長生的憤怒眼中──。
  “沒想到你們都這麼早就起床工作……”
  緊拉韁繩,安小駒輕盈下馬,熱絡地和門前正在清掃馬糞的眾人打招呼。
  “哇,你們哪來這麼多馬糞?是准備將它們曬乾嗎?”她驚歎道,看見同堡裏一樣熟悉的東西,讓她有莫名的親切感。
  “你以為“震遠鏢局”很閒嗎?沒事還曬馬糞?”口氣惡劣,代表著說話的人心情不佳。
  經過一夜心理准備的安小駒,挺起勇氣迎視出現在門邊的兩個男人,但當她對上東方喬那雙冷邃的眸子時,她的心髒仍是不爭氣地漏跳了一拍。
  又來了,那種奇特的緊窒感又出現了,而且比前一天見到他時更加強烈──她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
  安小駒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對勁,只知道那纏繞了她一整夜的影像如今就站在眼前,而她甚至心虛得想立刻逃走。
  倉皇地移開視線,她強迫自己將“焦點”放在剛才開口說話的馬長生身上──“我今天是特地來……”
  “來看你得意的傑作?”馬長生沒好氣地接話道。“還是特地來嘲笑?”
  “什麼?”安小駒怔住。“我為什麼要嘲笑你?”
  “別裝了,大丈夫敢做敢當!”
  “做什麼?裝什麼?”她完全被搞糊塗了,她根本什麼話都還沒開始講呢!況且她也不是什麼“大丈夫”,她是女的!難道他看不出來嗎?
  “事實已擺在眼前,你還裝傻!”馬長生指著已被掃除大半的馬糞說道。
  “你在說什麼,我不懂!”她開始有些惱了。
  “沒想到除了騎馬之外,這傢夥裝傻功夫倒也是一流的。”這話是故意對著東方喬說的。
  “什麼“這傢夥”,我有名字,叫安小駒。”她雙手插腰氣呼呼地叫道,堅持不被“侮辱”的熾烈怒火,反而把馬長生的“氣勢”給激跑了大半。
  馬長生以手肘頂了頂始終“隔山觀虎鬥”的東方喬,壓低聲道:“嘿,幫忙說句話吧!”
  見狀,東方喬嘴角忍不住掛上一抹笑意──看樣子,在妻子的薰陶下,馬長生顯然已拿女人的怒火沒轍!
  “你想要我說什麼?”他故意以輕描淡寫的口吻問道。
  “隨便說什麼都可以,只要她承認是她做的就行了。”可惡!他一直等著看那女人惹毛東方喬這冰塊,結果卻反而是自己氣得在跳腳,真不甘心!
  “萬一不是她做的呢?”他提出這個可能性。
  “那也一定是她主謀的,總之……”
  “你有什麼話就沖著我說,別這樣竊竊私語的,你不覺得很失禮嗎?”安小駒對著馬長生喊道,並三步並作兩步地穿越門前已被清掃過的路面來到兩人眼前──當然,她的視線仍刻意避開了東方喬。
  “我失禮?你才是……-”馬長生翻白眼,正想找回自己的“氣勢”重新迎戰她時,東方喬伸手接住他的肩膀,壓下他即將脫口的牢騷。
  “他只想知道這些馬糞是不是你叫人弄來的。”他探詢似地緊盯著她。
  “嘎?”
  由於東方喬突然開口對她說話,讓原本有意避開他目光的安小駒不由得轉望向他,而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心跳霎時又劇烈跳動起來。
  “你說……什麼?”安小駒愣問道,她知道他剛才對她說話,但所說的一字一句則完全沒有進入她的腦中。
  挑了挑眉,東方喬將話重複了一次,同時訝異於她奇特的反應──怎麼才一眨眼的工夫,她的驕勁兒全都不見了?
  “怎樣?說不出話來了吧!”馬長生說道,直覺將安小駒的行為當成“作賊心虛”的表現。“是你做的就勇敢承認,搞不好我還會考慮一下那匹黑馬的事情──”他故意搬出黑馬釣她上鉤。
  “我沒有做的事為什麼要承認?”面對馬長生,安小駒的語言和思考能力瞬間又恢復了“水準”。
  她的轉變,東方喬當然全看在眼底。
  他頗有深意地凝望著她,探問道:“那麼你可以“推薦”一個有能力在一夜之間“收集”到這麼多馬糞的人選嗎?”
  “嘎?這……”轉過頭,她的舌頭立刻又卡住了。
  這實在是太明顯了!
  安小駒十分懊惱自己呆子般的反應,她前兩次見到他時明明都還可以說得出話來,為什麼今天一面對他就會“啞口無言”?瞧他盯著她的樣子,他……是不是也已經發覺她“怪怪”的了?
  思及此,她開始連脖子都不自覺地躁熱起來。
  “這附近……有不少……呃……養馬場……所以……”
  斷斷續續迸出幾個字,安小駒更想鑽地遁逃了──因為東方喬看她的眼神變得更加“認真”,彷佛在研究稀有動物一般……
  她在怕他?
  東方喬銳利的雙眼並沒有忽略她不安的舉止,而他向來冷靜漠然的心,也在此時泛起陣陣“好奇”的漣漪……
  生平第一次,他對女人動了“念頭”──一種想“深入探究”的念頭。
  他有些納悶,為何她可以和馬長生“對答如流”,但在轉而面對他時,則立刻變得“支支吾吾”?
  他知道自己不笑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容易親近,但有到這麼“可畏”的程度嗎?
  況且,他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還曾對他大呼小叫的,不是嗎?
  難道──他會長得比大鬍子馬長生還來得凶惡?
  “怎麼?舌頭被咬掉啦?”粗線條的馬長生,則全然沒注意到安小駒對東方喬的獨特反應,仍然兀自對她“叫陣”。
  “亂講,我的舌頭好得很!”安小駒不甘勢弱的反擊道,話語又變得流利而順暢。
  “那你到底還想不想要那匹馬?”馬長生再度強調那匹馬的存在。“如果想要的話就………”
  “別拿那匹馬壓我。”安小駒習慣性又高抬起下巴,力保最後的尊嚴。“就算我多麼想得到那匹馬,也不代表我會出賣自己的名譽。”
  “啾?是嗎?”
  “那當然。”她毫不退縮地對著馬長生直瞪回去。
  此時,東方喬忍不住開口打斷兩人明顯不會有結論的爭執,“我看這件事可能真的和她無關……”
  安小駒怔忡了下,沒料到他會突然替自己說話。
  “你……真的……這麼……認為……”她又結巴了,如果不是因為他繃著一張臉,她幾乎就要相信他是完全站在她這邊了。
  “你為什麼認為不是她做的?何以見得?”
  馬長生驚愕地盯著自己的好友,對他的“變節”感到不可置信──東方喬凡事總淡然而為,除非是他自己想插手,否則就算是十萬馬車都很難拉得動他去管“別人的事”。
  “直覺。”聳聳肩,他淡淡地丟了句,表情教人看不清心裏真正的想法。
  “又是直覺,你能不能別老是靠直覺判斷事情?!”馬長生翻白眼表示抗議。
  “但它確實很准。”事實上,他的“直覺”是靠縝密的觀察而來,並非天馬行空胡亂猜測。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
  “喂,你們……可不可以別吵架?這樣我會……很為難的!”安小駒出聲提醒道,發現自己並不喜歡看見馬長生對著東方喬“吼叫”。
  “我們沒有吵架!”馬長生沒好氣地響應她,“如果你早承認的話……”
  “我明明就不知道,為什麼你老是要我承認?”她鼓著腮幫子辯駁,突然她靈光一現,想起銀伯和鐵伯曾經“堅持”過的言論。“啊……我知道了,是“傲鷹”的關系……它不吉利,所以你才會碰上這種倒楣的事情……”
  “這是什麼鬼話?”
  “大家都這麼說,你不知道嗎?”事實上,她只聽銀伯和鐵伯這麼說過。“瞧,一定是它的煞氣把你們的仇家給引來了……”天,這可是她掰過最離譜的一個理由了。“所以我勸你們還是把它讓給我好了……”不管了,能得到黑馬最重要。
  “難道──你就不怕它的“煞氣”?”東方喬蹙攏眉峰問道,對她“南轅北轍”的說話態度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安小駒咽了下口水,支吾道:“呃……我可以制得住它……”
  “哦?是嗎?”馬長生故意拉長語氣。
  她用力點頭,立刻又像個炫耀寶物的小孩一般,語帶驕傲地轉向馬長生,說道:“別忘了,“風馬堡”什麼不行,就是對馬最在行,而我──恰巧正是“風馬堡”第三代堡主,到目前為止,我還沒遇到“制”不住的馬……”
  偉大的宣告還未來得及講完,像是為應和她的話似的,內庭裏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人聲叫囂……
  接著,在一群人的追趕之下,那匹高大且暴怒的黑色駿馬突然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並瘋狂地直飆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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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0:14: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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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險,快讓開!”
  馬廄裏傾巢而出的廝役一面拚了命追捕烈馬,一面還對著方圓數尺內的人放聲警告,忙得不亦“喘”乎!
  “搞什麼鬼啊!”馬長生咒罵道,迅速離開原位,東方喬則同時拉著安小駒閃到另一側安全的角落。
  “不行,它會跑掉!”眼看著“傲鷹”直往門口奔去,安小駒反射性又跳了出來,欲合上厚重的木制門板。
  可她的手根本還未及碰觸到門板,東方喬已敏捷地躍步上前,以身體護擋的同時,單手箝住她的細腰,以老鷹拎小雞的姿態迅速又旋避一旁。
  此時,原本在大門外做清掃工作的眾仆,已聞聲朝門內聚攏過來;而由於大批人馬的突然湧現,已瘋狂飆到大門前的黑鬃烈馬倏地煞住腳步,對著眾人甩頭噴氣之後,隨即又轉回庭內。
  “快,快把門關上。”安小駒急叫道,正想再跑上前時,才發現東方喬仍緊緊地扣著她的腰。
  “你是不要命了嗎?”東方喬冷著臉說道,從沒見過像她這般莽撞的人,當真一見到馬就“渾然忘我”了。
  安小駒縮著脖子不敢抬眼看他,她感覺他緊繃的肌肉就像是眼前那匹盛怒中的駿馬,而她劇烈跳動的心髒則幾乎快“奪嘴而出”了。
  “呃……它會……跑掉……”
  “有你在它怎會跑掉?”指著庭內不斷兜圈子以閃躲眾人追捕的野馬,馬長生誇張地拉高嗓子說道。“它是“只有你”才制得住的馬……”
  “別激她。”東方喬以眼神示意制止,他知道她會把話當真。“難道你不去找人把各大小出入口先封鎖住嗎?”他提醒道,順便借機支開馬長生,以免他又和安小駒杠上了。
  “也對。”馬長生聳肩道,雙眼掃向那群被馬耍得團團轉的廝役們。“你瞧瞧他們一個個狼狽樣,沒有我還真是不行,走吧!東方老弟,到咱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語畢,徑自轉身開始調派人手進行圍捕計劃。
  “嘿,別走!”安小駒急叫著大步離去的馬長生。“我可以證明我能……”
  “你什麼都不用證明。”東方喬松開她,沈聲道。“只要安分待在這裏就行了。”
  “我可以……幫你……”
  “待、在、這、裏。”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安小駒抿著嘴,看著他丟下自己加入眾人捕馬的行列,心裏忍不住直犯嘀咕……。
  他們擺明瞭就是不相信她的能力。
  想她身為“風馬堡”堡主,捕馬之事怎能沒她的分?她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一大群“外行人”被馬耍得團團轉,而不插手“相助”的。
  她要向他們證明,她不只是能抓到它而已──她更能馴服它!
  思及此,安小駒不由得全身沸騰起來,屬於她的捕馬計劃也迅速在腦中成形……。
  積極環顧四周,她立刻發現庭內聳立有一塊可能是擺飾用的大石,不但位置好,高度也夠,是個絕佳的輔助工具。
  於是,趁著兵荒馬亂沒人注意的同時,安小駒不著痕跡地朝計劃中的方向移動,並以俐落的身手爬上大石──。
  現在,就等著“傲鷹”來“投懷送抱”了。
  懷著興奮的心情蹲踞石上,安小駒清楚地看見東方喬已手持繩圈開始進行獵捕的動作,他俊挺的身形在眾人之中相當醒目,而那種蓄勢待發的氣度及神韻更是懾人目光……
  哎呀,又來了!
  現在可不是分心的時候,她的目標是“傲鷹”才對!
  拍拍臉頰強迫自己收回心神,安小駒的視線才剛離開東方喬,隨即驚覺原本一直繞著圈子拒捕的“傲鷹”,不知何時已突破眾人的包圍──如果方向不變,她估計只要再跑十步它就會“經過”她的正前方了。
  深吸口氣,安小駒展開雙手,傾身慢慢站起。
  她突兀的舉動,立刻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東方喬在內──大夥兒根本還未來得及明白她的意圖,倏地,她一個躍身,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撲上馬背──。
  “該死!”
  東方高逸出生平第一句低咒,正要執出繩索的手僵在半空中。眾人更是一陣驚愕,霎時全楞住腳步,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
  “她是瘋了不成!”馬長生驚吼道。
  “所以我才說別激她。”東方喬皺眉道,他早該料到她會有這種瘋狂的舉動。
  “現在怎麼辦?”目前呈現進退兩難的局面。
  東方喬緊握著拳,冷峻的臉上正凝聚一股沈潛的怒氣。
  馬背上劇烈甩動的嬌軀,正隨著暴烈黑馬的前踢後蹬而散發出更大的蠻勁。由於它是匹未馴的野馬,再加上沒有馬鞍,一般人根本連坐在上頭都有困難……
  因此,他不得不承認她控馬的技術確實一流。
  但那匹馬畢竟更頑強,以女子的體力極限來推算,他猜想她再撐不了多久就會被甩下馬背──。
  “你去制住馬,我來負責把她弄下來。”東方高下命令。
  “你要弄她下馬?”這聽起來像不可能的任務,他看讓她直接摔下馬會比較快些。
  東方喬揚握著繩圈,頷首道:“同時進行。”
  “可是怎麼弄……哇!”馬長生的疑慮愕凝在空中。因為東方喬已執出繩圈,且在安小駒落馬的前一瞬間,精准地套中了“目標”──。
           ※        ※         ※
  這匹馬比她想像中還烈!
  自安小駒順利跳上馬背後,即發揮她最自傲的馴馬專長,緊夾雙腿俯跨在沒有鞍的野馬上。
  但,不曉得是因為前一夜沒睡好的關系,抑或是這匹馬頑抗的本領太強,才一會兒工夫,她已被震得頭昏眼花,身體也開始失去平衡地向一旁歪斜。
  為了保住“風馬堡”的尊嚴,她死命攀住馬兒,努力撐上一撐……
  就在她企圖調整重心、扭轉頹勢的同時,“傲鷹”忽然一陣左右大角度的狂蹬,接著她便感到身子一輕……
  完了!她要墜馬了。
  安小駒反射性的一個扭身,保護自己以最安全的方式落地,並減緩墜地時所帶來的沖撞力……可出乎意料地,在她感到自己正向外被拋去的剎那,竟出現一道強勁的拉扯力量,使她整個人順著那股力量直接撞向另一個堅硬的物體……
  “呃……”她悶哼一聲,知道自己正在地上翻滾,但似乎沒有實際碰觸地面的刺痛感………奇怪了!
  馬嘶聲、叫囂聲不斷在她耳邊激蕩,而她竟然還聽到……心跳聲?
  心一驚、猛地睜開雙眼,隔著一陣飛揚塵土,她看見自己躺在一個偉碩的男性軀體之上……
  天……天呀,這是怎麼一回事?!
  掙紮著起身,安小駒這才意識到她的頭臉正被一雙強有力的鐵臂緊緊護住的事實。
  “你是嫌自己脖子硬,還是命硬?”
  東方喬冷沈的聲音自她頭頂上方傳來,安小駒更加慌亂地想要推開他站起來,可她的手……竟怎麼也動彈不了!
  垂下視線,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沾覆塵土的睫毛──。
  她被捆住了?!
  瞪大眼,安小駒順著箍套在她上半身的繩圈瞥望到纏在他手上的繩索,不敢相信他竟然用繩子套她。
  “就算你的騎術再好,也不該這樣玩自己的命。”在她的膛目結舌之下,東方喬扶著她坐起身,口氣一反平日的漠然,顯得有些不悅。
  他很懷疑在她心裏除了馬之外,還會想到什麼!剛才若不是他及時套中並使力拉繩抱住她,就算沒有跌斷脖子,她也早可能被亂蹄踩死了。
  “可是……我又不是馬……你怎麼可以套我?”她囁嚅問道,扭手扭腳地想要在站起來的同時順便掙開繩圈,卻冷不防被長繞的繩索勾絆住小腿,整個人往前又直接仆撞上他的肩膀,“喔!”
  她驚呼一聲,感覺一陣痛在她口內擴散──。
  “你小心點!”他皺著眉穩住她。“有沒有怎麼樣?”
  她擰著臉,搖頭。她只覺得她的嘴好痛。
  東方喬俐落地解開纏繞著她的繩索,正想帶她站往一旁以避開眾人捕馬的“危險範圍”時,安小駒突然一個橫向跨步,刻意和他拉開距離。
  “你又想做什麼?”東方喬警覺地拉住她,不再給她任何機會做出讓人“錯愕”的事。
  安小駒不發一語,只是皺著眉偏頭望向仍在抗捕的“傲鷹”。
  “那匹馬──是馬大哥答應要送給他妻子的,所以你再怎麼拚命地也不會把馬讓給你的,你明白嗎?”他據實說道,希望她能就此打消念頭。
  怔了下,她似乎有些明白地點了點頭,隨即低垂螓首朝大門方向走去。
  她放棄了?
  東方喬有些訝異地看著她“垂頭喪氣”離去的身影,沒料到自己這麼容易就說服了她--在他確實領教過她超乎常人的“蠻勁”與“執著”之後,實在很難想像她會放棄得如此”乾脆”……
  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
  基於直覺,東方喬丟下整院子已被搞得焦頭爛額、灰頭土臉,並等著他去幫忙捕馬的眾人,而跟著安小駒的步伐來到大門口。
  “你要回去了?”他阻在她面前探道,她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怪。
  “嗯。”她低頭輕應一聲。
  “你──是不是撞傷哪里了?”他盡量不帶感情地問道,事實上,她怪異的反應一直攪得他無法“視而不見”。
  她激烈搖頭,眼睛仍然頑固地盯著地面。
  雖然他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應該也沒面目可憎到讓她避之唯恐不及吧!糾著眉,東方喬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長得有這麼“不堪入目”嗎?”他略揚高聲音,得到的依然是搖頭以對。
  “那麼──把頭抬起來說話。”
  她依言抬頭,但仍是沒有開口。
  “你到底撞傷了哪里?”他抓住她又問,眼底已藏不住關切之情。
  安小駒怯怯望見那雙一貫漠然的眸子此刻正閃露一絲焦急──他是在關心她?
  可能嗎?這個冷峻肅然的男子……
  她不由得感到眼眶一陣熱。自小,除了去世的爹娘和金銀銅鐵四伯之外,從來沒有一個人主動關心過她,而他……
  “你咬到舌頭了嗎?為什麼不說話?”東方喬“引用”馬長生之前的說法,殊料,卻引來強烈的“響應”──。
  她抿著嘴,頭搖得更加厲害,心虛的表情昭然若揭。
  原來這就是她抵死不開口的原因──她肯定是剛才跌倒時,碰傷或撞斷了牙齒什麼的。
  “把你的嘴張開。”
  “沒……什麼啦……”她摀著嘴低聲道。雖然真的很痛……但,說什麼她都不會在他面前把嘴張開,太丟臉了。
  “張開,”撥開她掩嘴的手,他托高她的下巴,口氣又加重許多。
  不,絕不!她抵死不從。安小駒緊抿雙唇直視著他。
  這女人不服從的態度簡直比野馬還頑強。
  東方喬沈繃著臉,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他體內深處被點燃。第一次,他有了想對一個人吼叫的沖動──。
  “張、開!”第三次,這已是他的極限了。
  緊扣住她下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
  “痛……”安小駒從齒縫迸出一個字,倔強的大眼已盈滿脆弱的淚水,但她仍是不屈服地和他對峙著……
  “不許哭!”他減輕手上的動作粗嘎道,卻反而換來一連串奪眶而出的眼淚。
  莫名的,一股煩躁與心疼猛地襲向他從未被攻佔的心頭。他不曾強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但他太急於確定她是否安然無恙……幾乎是出於直覺反應,東方喬不但沒有放開她的下巴,反而俯身印上那兩片始終不肯分離的唇瓣……
  安小駒先是嚇呆了,接著各種眩暈的、震撼的,如萬馬奔騰般的感覺立刻貫穿她的五髒六腑,她覺得自己全身都快燒起來了。
  他他他……他在做什麼呢?為什麼會……
  千頭萬緒全融化在兩唇相觸時的炙烈感當中,她已渾然忘記剛才咬到舌頭時的疼痛,只能感受他的氣息……不受控制的熱在體內到處竄燒,漸漸地,安小駒緊閉嘴開始放棄原有的“堅持”,慢慢融化在他灼熱的探索下……
  夾雜著焦躁與擔心的思緒,東方高在吻上她的一刻,才深刻地體悟到什麼叫“安心”。他擁著她,如著魔般地吮著她柔軟的紅唇,而原本的淺吻也在她認真的反應下,逐漸轉為深吻──。
  可就在他終於如願讓她“開口”的同時,一股淡淡的血味赫然竄入他的口中,倏地他全身一僵,立刻像被電極般放開她。
  該死,他在做什麼?!
  東方喬神情複雜地盯著她灩紅的雙唇,理智也在此刻迅速竄回──她的嘴受傷了,很疼,而他居然還對她做出這樣的舉動。
  老天,他一定是瘋了!
  “喂,我都快被那匹馬給搞瘋了,原來你們躲在這裏。”
  馬長生的大嗓突兀地打破僵凝在兩人之間奇特的氣氛。安小駒立刻像做了壞事被逮到的小孩般,迅速地連退五步,和東方喬保持明顯的距離,可燒紅的臉卻掩飾不了多少秘密。
  “幸好我還是有兩下子的,不然還不曉得要被那匹馬鬧到什麼時候……”
  “呃……我……”安小駒低著頭心虛地打斷馬長生自豪的話語。“我……再見。”急急丟下一句,她連看都沒看東方喬一眼,即像逃難似地跳上自己的坐騎,策馬離去。
  “幹麼,她是見鬼啦?”馬長生怪叫道。“沒說一句象樣的話就這樣跑了。”
  “因為咬到舌頭了。”望著她遠馳的身影,東方喬淡淡丟了一句,臉上已刻意掩覆平日的漠然神情。
  “咬到舌頭?哈哈,怎麼連我的玩笑話你也學會啦?”馬長生大笑,顯然把他的說明當成是取笑她的話。依他看,她一定是自知無法得到那匹馬,所以知難而退了。
  東方喬沒搭腔,留下兀自狂笑的一人,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喂喂──”已笑岔了氣的馬長生追上前抓住他,正想再調侃安小駒一、兩句時,卻猛地對上一雙帶有慍色的眸子。“你……在生氣?”他驚問,以為自己眼花了。
  淡淡掃了他一眼,東方高不作任何響應地繼續舉步向前。
  “你真的在生氣?!”馬長生不怕死地又追了上去。東方喬冷漠的表情他見多了,但可從沒見過現在這一種。
  這……太耐人尋味了!
  “我沒生氣。”冷沈的嗓音壓抑住所有的情緒。
  “你有,我看得出來。”馬長生堅持道,相知多年他不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停下腳步,東方喬沈著臉,對身後緊追不舍的好友說道:“那你看得出來我現在想揍人嗎?”
  “揍人?你想揍誰?我幫你!”馬長生眼睛一亮,如果這個人就是造成東方喬不悅的原因……
  “揍任何一個企圖打擾我清靜的人。”明白宣告完畢,東方喬沒再給馬長生任何回話的機會,現在──他只想找個地方圖個清靜。
  看著迅速消失眼前的身影,馬長生搔搔大鬍子,心裏又驚又訝,到底是誰讓他這位冷靜自持的哥兒們“心情惡劣”到會出口“威脅”人?
  忽地,他想起之前騎馬“落荒而逃”的那位“貴客”……
  難道──她終於也把他惹毛了?
           ※        ※         ※
  懷著紊亂的心情回堡,安小駒藏在被窩裏,整整關了自己一個白天──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無臉見人”!
  先是見到他說不出話來,後來又跌到他懷裏,最後索性……
  天,事情怎會演變成這樣?!
  羞愧地拉起棉被蒙住臉,先前那種頭昏腦脹、心跳加速的感覺再度出現。
  照理而言,被一個不是夫婿的男人給親了,她就算沒有伸手打他,最起碼也該推開他才對呀!可是……她竟然因為身體“不由自主”的反應,不但壓根兒沒這念頭,相反地,她甚至還被這種熱烈的感覺給深深吸引住……
  哦,她真的是不知羞呵!
  翻了個身,一陣窸簌聲引起她的注意,安小駒坐起身,從懷裏抽出一張前晚所擬定、但完全沒機會派上用場的談判稿。
  唉,現在怎麼辦呢?她已經“沒臉”再上“震遠鏢局”了,難道她真要就此放棄那四百年難得一見的上好良駒嗎?
  為了思索這惱人的問題,安小駒又在被窩裏悶了一個時辰。
  期間,廚房的嬤嬤曾兩度前來請她去用晚膳,但她都不為所動,直到鐵伯親自前來“關照”,並使出他纏人的絕活,才終于使安小駒離開被窩,無奈地跟著他去前廳用膳。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鐵伯像個老媽子似地關心道,並上下打量她是否有哪里不對勁的地方。
  “沒。”安小駒低著頭,還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可是我聽說你一天都沒吃東西。”
  “不餓嘛!”她走進前廳,看見其他三老已就位,正等待著她。
  “怎麼了?為什麼把自己關在房裏?”安小駒於位子坐下時,金伯開口問道。
  “困,想睡。”她的回答仍簡短。沒辦法,誰叫她的舌頭和牙齒仍隱隱作痛。
  “覺睡飽了,飯也要吃才行啊!”老二銀伯招呼著,挾了塊肉到她碗裏。“來,吃飯、吃飯!”
  安小駒起箸用餐,可才咬了一口肉,嘴裏即傳來一陣痛。“喔……”
  “怎麼了?咬到舌了?”四位老伯同時放下筷子,狀似緊張。
  “嗯。”她模棱兩可地點頭,沒承認這傷是早上就有的。
  “你小心點嘛!”鐵伯挾了青菜放進她碗裏。“來,吃點軟的。”
  沈默地扒著飯,安小駒沒再開口,其他四老則一邊用餐、一邊開始討論數日後將運馬前往馬市交易的細節。
  半晌,當他們決定聽聽她的意見時,才發現她的思緒老早就飄遠了。
  “小駒兒,你今兒個怎麼老是魂不守舍的?”鐵伯擔心道,他才一天去幫忙辦事沒看著她,怎麼她就怪怪的?
  “嗯……想事情。”想她自己何以會對那個冰塊臉出現“反常”的感覺。
  “你是不是又在想那匹不祥的馬了?”銀伯粗聲粗氣道。“我勸你別再想了,再想下去人都要變得怪裏怪氣的,小心被它搞得中邪。”
  聞言,安小駒好似有所領悟地愣愣說道:“說得也是……我好象……真的中邪了……”
  “什麼?!”四人同時驚道。
  “小駒兒,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啊!”鐵伯甚至緊張地站了起來。
  放下碗筷,她突然一臉正經,問:“您們──有沒有對一個人產生感覺的經驗?”
  “產生感覺?”四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她何以會蹦出這種怪問題。
  “這個嘛……當然是有的……”銀伯率先跳出來企圖解答她的疑惑。“像我就常對人產生“討厭”的感覺,譬如“天嶽莊”的……”
  “不是那種感覺啦!”安小駒急忙澄清。她來回看著四位老人,鼓起勇氣說道。“我是指……我的身體會對一個男人產生“反應”。”
  “什麼!”四老同時驚吼道,這下四個老伯全都站起來了。幸好他們的牙齒本就所剩下多,否則難保不會驚訝得全掉光。
  “你、你……是說“身體”?”鐵伯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安小駒偏著頭,神情十分認真。“我也不確定……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吧!總之,就是會全身發熱……”
  “全身發熱?”銀伯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會不會是受涼了?”
  “還會心跳加快。”她又補充。
  “你是不是前晚沒睡好?”向來沈穩的金伯也擔心道。“有時候睡眠不足也會如此。”
  “但為什麼這些症狀只有在面對“那個人”時才會出現呢?”她真的不懂。
  “這……”一片啞然。
  “我甚至還緊張到說話會打結……”她歎口氣,有些自言自語。“我覺得自己好象真的中邪了,不然怎麼會變得這麼奇怪?”
  “你說的“那個人”是指誰?”向來冷靜少言的銅伯也開口了,其他三人則屏氣凝神地等待回答。
  “他……”安小駒頓住,掃視了眾人才道:“算了,反正說了你們也不認識,”事實上,連她也不算真的認識他。
  “不會的,鐵伯認識的人可多了,你說了我一定知道。”
  聳聳肩,安小駒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因為她已知道從四老身上是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了。
  “我吃飽了,先回房,您們慢慢用。”
  她機敏地起身告退,可前腳才剛跨出門,身後即爆出一聲鬼叫──。
  “中邪了,真的中邪了!”銀伯激動道。“我就說別捕那匹馬,現在可好了,你們說怎麼辦?”
  “依我看──她可能是心裏有喜歡的人了。”老三銅伯大膽推測,其他三人聞言立刻圍攏過來。
  “這怎麼可能?除了堡內的人,小駒兒根本很少和外界的人接觸啊!”銀伯直覺這可能性不高。
  “不,經三哥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很有可能。”鐵伯持贊同意見。“想想她剛才形容的感覺,分明就跟當年我見到我家娘子是一模一樣的──”四兄弟中,他畢竟是唯一成過親的,所以倒是可以瞭解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除了堡裏的人之外,小駒兒最近這幾天有去過哪里,或見過什麼人嗎?”
  老大金伯鄭重地詢問鐵伯,既然他負責照料安小駒的日常作息,這事兒自然是最清楚不過的。
  鐵伯搔搔頭。“她沒去哪里呀!除了震遠……啊!”他怔住,連忙摀住嘴。
  糟,說溜嘴了。
  “你說她去“震遠鏢局”?”金伯神色一凜。“她去做什麼?”
  “哎喲,還不是為了那匹馬!”銀伯心直口快道,這才突然想起昨晚自己也有一份的”豐功偉業”。
  “馬?這和“震遠鏢局”有什麼關系?”銅伯不解。
  “這……你們問四弟,他最清楚不過了。”銀伯迅速將爛攤子丟給鐵伯,卻換來後者一記大白眼。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還不快從實招來!”老大金伯火了。
  鐵伯縮了縮脖於。他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兩件事──一是怕小駒兒受委屈,再來就是大哥的怒氣了……
  唉,為什麼他現在非得頂著大哥的怒氣報告小駒兒“受委屈”的經過呢?
  真是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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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0:15: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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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子民幾乎人人騎馬,也人人需要馬。
  不但皇帝官員要騎馬、仕女出遊要騎馬,就連一般市井小民的日常生活都缺少不了馬。若問大庸國裏,除了人之外,什麼動物最多、最尊貴?
  相信答案只會有一個,那就是馬。
  人們愛馬,所以養馬、買馬、騎馬,同時也在各方面發展眾多以馬為主的行業;當然,發達的養馬業造成騎馬風尚的普及,但也由於各行各業對馬的強大需求,更直接刺激馬業的蓬勃發展。
  因此,歷來無論是官方或民間的馬市,總是胡漢人潮不斷,交易活絡,熱鬧非凡,甚至連皇帝都會派人親至馬市選購良駒,以充實禦廄。
  今年在胡漢交雜的漠南邊地,按例又有大規模的互市買賣,各路良駒齊聚一堂,其他行業的商人也紛紛借此機會大做生意。
  瞧,這熙攘的人潮,肯定又會為這回的馬市帶來可觀的買賣交易。
  “也許──會在這裏碰到她也說不定哦!”策馬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群,馬長生揚聲對側後方的東方喬說道。這可是他們這裏最著名的市集活動,不讓東方喬借此開開眼界怎算是盡地主之誼?
  “誰?”
  “當然是“風馬堡”那個愛找咱們麻煩的小堡主嘛!”馬長生撫著大鬍子,有意無意地就對著人群做出引頸張望的動作,“說真的,她這幾天都沒在鏢局出現,感覺還真是有些”寂寞”,你說是不是啊?”
  “你說這樣的話,難道不怕嫂子生氣?”東方喬慢條斯理道,以一貫淡然的表情響應。
  “喂喂,我可沒別的意思哦!”基於愛妻兼畏妻的立場,他必須撇清道。“就是因為這些日子她不在家,所以才會覺得生活無聊嘛!既然有個“消遣”會自動上門,又何樂而不為呢?”
  “消遣?”東方喬挑高眉,“我以為你討厭別人在你家門口堆馬糞……”
  “嘿嘿,那件事……就像你說的,是個誤會嘛!”馬長生搔著頭,乾笑道。
  事實上,三天前“風馬堡”的執事大老金伯曾來鏢局走了一趟,為發生在兩家之間的”沖突”做一番澄清和解釋,而他當然也是很賣面子的不予追究;但真正令他驚訝的是──他們竟然還主動問起了東方喬。
  這可就奇了!
  能讓向來只管“風馬堡”事務的金伯“分心”關切,證明瞭這當中有他所不知的事情正在醞釀發生;但由各“相關人”的口中又套不出個所以然看來,這件事恐怕還真有“文章”。
  “但是依我看,“傲鷹”恐怕是真的被放棄了……”頓了頓,馬長生刻意強調。“當然啦,此“傲鷹”非彼“傲鷹”。”
  “你到底想說什麼?”東方喬冷凜地打斷。
  “這個──其實想想也真是有趣,“風馬堡”那丫頭不但和你套中同一匹馬,還偏偏幫他取了和你的封號不謀而合的名字,你說──這到底是巧合,還是緣分呢?”
  “那匹馬叫什麼名字並不重要,因為它現在已經“確定”是你的了。”他避開馬長生不懷好意的調侃,傲然的眼神移向人群。
  這幾天,雖然安小駒沒再出現於鏢局,但她驕傲的怒容、口吃的窘態以及忍痛的憨樣,卻始終如影隨行地騷擾著他冀望平靜的思緒。
  他不清楚自己是何時在腦中烙印下她的一舉一動,只知道在他沖動地親了她之後,一切似乎部變得不太對勁……不!該說是當他看見她不要命地跳上馬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些什麼了。
  “唉,如果我想繼續叫它“傲鷹”,你覺得如何?”馬長生窮追猛打,仍沒打算放過他。
  “等你去接嫂子回來,並且將馬送給她之後再決定也不遲──”東方喬拉韁下馬,擺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盡管當場碰了一鼻子灰,馬長生還是不以為忤,他向來就是喜歡挑戰東方喬的冷脾氣--現下,他越是表現若無其事,就越表示絕對有事。
  呵呵,他已經等不及要趕快去接妻子回來一起看熱鬧了。
  抬頭瞄了下日正當中的晴空,馬長生說道:“時候差不多了,我也該出發去接你嫂子了,你應該也有兩、三年沒見過她了吧?如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東方喬來北方的這段日子,馬長生懷孕的妻子正好回娘家小住,今天是她要回來的日子,他想先去給她一個驚喜。
  “不了!”東方喬揮手搖頭,他可不想破壞他們夫妻見面時的“驚喜”,“等選購完我要的東西之後,我會直接回鏢局。”
  “你想選購什麼跟我說一聲,我立刻找人去幫你辦妥不就成了?!”
  “不用了,我只想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壽禮而已……”
  “壽禮?”馬長生驚訝道;敢情東方喬已經“想開”了,不玩了?准備打道回府給東方老爺祝壽了?“我看最好的壽禮就是你回去直接“認娶”那個王尚書的千金就是了!”
  聞言,東方高搬著下巴,煞有其事地沈思半晌,才又道:“或許──我也該順便准備個結婚賀禮才對……”
  “怎麼?聽你的口氣,好象其他人一定會先回去“自投羅網”似的。”
  “差不多,總會有人先回去的。”東方喬氣定神閒地道。
  “你怎麼這麼有把握自己不會是“認栽”的那一個?”
  東方喬扯開嘴角。“放心,只要我執意不現身,任誰都不可能先找到我的。況且論排行──我上頭還有兩個哥哥頂著;論性情──老四也是最有可能先有媳婦的那一個……”
  “如果是“論抽簽”呢?”
  “很遺憾,我向來也是家裏簽運、賭運最好的那一個。”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嘛!”馬長生大笑。“如果其他三個人知道你已經打算幫他們准備結婚賀禮,不曉得會有什麼感想?”
  “他們會很感動的。”東方喬顯出一抹笑。
  “是啊,我想東方妮一定是第一個“感動”到會直接掐死你的人。”
  ““老虎”再怎麼兇猛,也捉不到天上飛的“老鷹”,不是嗎?”東方喬不疾不徐地說道。
  “好個傳神的比喻啊!”馬長生笑得更是樂不可支。“反正,你的如意算盤就是──只要他們其中有人先成婚生子,東方老爺自然就會分散注意,不再拿紅蛋逼你了,是這樣吧?”
  “差不多如此。”
  “其實啊──我還是想說那句老話,能夠分發紅蛋給朋友的喜悅……”
  “我知道──“是很難用筆墨形容的”。”這句話他已不知像老媽子般說過幾遍了。
  馬長生滿意地直點頭,繼續說道:“尤其等你今晚見到我那可愛的三歲大兒子,你就可以體會到個中滋味了……”
  “但首先你是不是該先去接他們回來才對?”東方喬提醒道,他可不想在這人聲雜遝的大太陽下,聽他敘說兒子的成長史。
  “對哦,差點忘了這件事!”馬長生拍打額頭。
  東方高舉起手,說道:“你還是趕緊啟程吧!否則天黑之前可趕不回來了。”
  “好吧,我走了,你慢慢挑“賀禮”吧!”馬長生揮揮手,在策馬離去的同時,突然又對他喊道:“對了,如果你真要買幾匹好馬送人,“風馬堡”是個不錯的選擇。”
  東方喬揚揚眉,對好友臨走前的“建議”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前幾天明明還氣得要去找“風馬堡”理論的人,現下立刻又變成在幫他們拉生意……
  說出去恐怕都沒人要相信。
  馬蹄遠揚,飛塵落定,就在東方喬轉身欲走進馬市的同時,人群裏一抹熟悉的身影冷不防閃入他深邃的眼中……
  也許會在這裏碰到她也說不定哦!馬長生的話嘲笑般地竄進他的腦海。
  低咒了句,東方喬凝住臉上的表情,正打算漠然以對時,乍見另一個男性的身影靠近,並且纏上了她。
  而他們的對話也穿過吵雜的人聲,異常清楚地飄進了他的耳朵……
           ※        ※         ※
  “鐵伯,我想先回去了。”安小駒鼓起雙頰,悶聲說道。
  “你已經在房裏窩了那麼多天,難得今天出來透透氣,幹啥急著回去嘛!”鐵伯拚了老命強力慰留。
  “可是我不想看到“沙暴”被買走……”
  “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如果不是好買主,咱們也不會輕易脫手,這是“風馬堡”的買賣規則嘛!”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可是……”
  “別再可是了,大哥、二哥、三哥他們都在忙呢!咱們也不能閒著,你說是不是啊?”鐵伯拉著她就要往擁擠的市集裏走。“走走,就當作是去見“沙暴”的最後一面吧!”
  “不……”安小駒抽出手,停住腳步。“我……我真的想回去了。”
  “呃──好吧,那我陪你回去。”沒轍,鐵伯妥協道。這幾天,小駒兒總是意興闌珊的,現在竟然連馬市活動都引不起她的興趣,可見“事態”有多嚴重了!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搖著手,推卻道,“你去幫金伯他們的忙吧!”
  “不行,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
  “鐵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這一帶我熟到閉著眼睛都回得去。”安小駒歎道。以往,她最喜歡在馬市活動裏到處研究觀看來自各路的胡駒良馬,但今天,她卻怎麼都提不起勁兒。
  她只想一個人靜靜。
  “不如這樣吧──”鐵伯一陣左看右瞧,從袖子裏取出沈甸甸的一個小袋,小心翼翼地說道。“看,就是鐵伯存的一點錢,剛才我有瞧見一些不錯的胡馬,走,和鐵伯一起去挑一匹你最喜歡的……”
  “咱們“風馬堡”多的是馬,何必還花錢去買馬呢?”她皺著眉。
  “就當作是買來配種的,這樣不是很好嗎?”鐵伯喜孜孜道,這是他所能想到改善地無精打采的唯一方法。
  “配種的事交由銀伯去擔心就行了……”她淡淡說道,鐵伯疼愛她的心,她不是不瞭解,只是──在見過像“傲鷹”那麼棒的良駒之後,任何的駿馬都已引不起她多大的興趣了。
  “你真的不想去瞧瞧?”老人家神色擔憂。連馬匹配種的事她都無心參與,這下真的非得去找其他三人商量對策了。
  安小駒搖頭,只道:“你去幫我提醒金伯,千萬別讓不好的人把“沙暴”買了,好嗎?”語畢,不等鐵伯有所反應,她立刻頭也不回地從人群裏鑽去。
  借著來來往往的人潮掩護,當她終於確定鐵伯沒追上時,她才緩下腳步。
  而就在此時,馬長生熟悉的大嗓門倏地透過吵雜的人聲傳來,如果沒聽錯,她似乎還聽到“風馬堡”三個字。
  安小駒迅速環顧四周,只見到人群一方有個背影和馬長生很像的人正驅馬離去,她眨眨眼,想再確定時,那身影已消失在塵土飛揚之中……
  她一定是剛才想起了“傲鷹”,所以才會產生這種“相關事物”的錯覺,她發誓她甚至在人群當中看到一個和東方喬十分相似的身影──。
  “唉,這不是咱們“風馬堡”的第三代堡主嗎?”隨著一句帶著戲謔的問候,一雙男人的大掌同時搭上安小駒的肩。
  她嚇了一跳,連忙轉身閃掉那只大掌,並皺著眉看著那位突然出現的男子。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天嶽莊”的嶽莊主。”她板起臉,算是問候了。
  在漠南一帶,“天嶽莊”勉強算是僅次於“風馬堡”、位於第二的私人牧場;它崛起的時間相當短暫,卻已帶給“風馬堡”不小的威脅,原因無他──因為他們擅于大量產馬、削價競爭,以及搞亂市場行情。
  但這都不是造成她“排斥”他的主要原因,她最受不了的就是……
  “安堡主何必那麼客氣,你可以直接叫我“天高”嘛!”岳天高湊上前,朝她露出一抹自認可以迷倒眾生的笑容。
  又來了!安小駒翻翻白眼,直想抖掉全身的雞皮疙瘩。
  平心而論,這個“怨天高”長得並不難看,以一般標准而言,他還算是有端正俊美的五官,但為什麼他笑起來就是這麼惡心,且令人十分不舒服?
  可能是基於“同行相忌”的緣故吧!
  揚高下巴,安小駒扭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她決定還是少和他打交道為妙。
  “哎呀,幹麼急著走啊?”岳天高拉住她,將臉又湊向她,“我們應該來交換一下養馬的心得才對嘛!”
  安小駒反射性的甩開他的手,連退三步。她是瘋了才會和他交換心得。
  在她眼中,“天嶽莊”養出來的馬根本不能算是馬,誠如銀伯所言,他們的馬全是“軟腳馬”,和“風馬堡”的千里良駒是無法相比的。
  “或者,你對“種馬”比較有興趣?”岳天高緊跟上前道,笑容有些邪氣。
  她又退了三步,再度和他拉開一定的距離。這個人實在很奇怪,每次講話都非要靠這麼近不可嗎?
  “我聽說你最近追“種馬”追得很是辛苦──”他笑得更加邪惡。
  “這不關你的事。”她沒好氣地回道。“傲鷹”的事已經讓她夠沮喪了,他還拚命提醒她。
  “我們“天嶽莊”可是有不少優良的種馬哦!哪天我們不妨合作、合作……”
  “不用了。”她毫不猶豫道,絲毫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舉步就要離開。
  “別這樣嘛!”他又拉住她的手,更曖昧地說道。“還是,你願意讓我見識一下你騎”種馬”的功夫呢?”
  啪!啪!
  連著兩聲悶響和岳天高接踵而來的哀叫,讓安小駒不由得停下腳步,她一臉莫名其妙地回過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誰?哪個不怕死的,竟敢拿石頭砸人?”岳天高不斷甩著右手,並以左手摀著臉頰叫道。
  安小駒也好奇地望望四周,這裏除了和她一樣滿臉疑惑看熱鬧的人群之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特殊的人啊!
  正覺得無聊,想再度走人時,岳天高又追上來拉住她。“等一下……喔!”
  又是一記悶響。待安小駒回過頭時,又看到岳天高捧著那只原本拉著她的手,疼得大叫。
  怎麼回事?她再度朝周圍張望,依然沒看到什麼特別的人。
  而此時岳天高也已被這莫名其妙的狀況給搞得怒火中燒,他氣憤地對著每對投射過來的好奇目光叫道:“是誰?有種的就給我出來!”
  啪!
  果然有一顆石子應聲出來,並且不偏不倚地堵住了岳天高那張叫囂的嘴。
  套用鐵伯說的一句話──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
  這個“怨天高”肯定是平常莫名其妙的話說太多,所以才會碰上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
  雖然平常瞧他挺不順眼的,但這會兒安小駒還是不免同情起他來了──畢竟,在那麼多人面前表演“生吞石頭”的把戲,也確實是一件滿丟臉的事。
  不過仔細想想,也許就是“天嶽莊”平常搶生意搶得太凶,得罪了不少同行,所以對方才會選擇在“馬市”給他來個“下馬威”……
  嗯,越想越有這個可能!
  離開馬市之後,安小駒一直在思索著這個問題──至少,因為“天嶽莊”削價競爭,而受到影響的養馬場並不是只有“風馬堡”而已。
  思及此,她不由得重重地大歎了一口氣,還好“風馬堡”的根基十分穩固,否則她還真沒有把握能抵得過“天嶽莊”挑戰呢!
  唉……
  忍不住地,她又喟歎一聲,原本已略顯沮喪的情緒更是跌落穀底;被那個“怨天高”這麼一攪和,她現在連回堡的心情都沒了。
  算了,去跑跑馬吧!反正她也已經好多天沒去草原上放任飆馬了。
  心意既定,她立刻掉轉馬頭,預備朝回堡的相反方向馳騁而去。可才一個策馬回身,她立刻被側旁狹路上的一個景象給吸引住……似乎有人在哭呢!
  驅馬上前一探究竟,安小駒幾乎是確定縮在路旁的是個年僅三、四歲的小男孩時,即飛快地翻身下馬。
  “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哭?你娘呢?”她上前蹲下身子關心道,並且摸摸小男孩的頭,心想他應該是從馬市里走失的小孩吧!
  “娘娘……痛痛……痛痛……”小男孩抽噎著,小臉布滿了眼淚和鼻涕。
  就在同時,安小駒似乎也隱約聽到了某種痛苦的悶哼──站起身,她納悶地拐過小路的轉角,卻立刻看到一名少婦正蜷縮著身子,試圖要走向小男孩。
  “啊!你……你怎麼了?”安小駒一驚,想都沒想即上前攙住那名面色慘白的女子;接著,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竟然有個圓鼓鼓的肚子……
  哇,不得了!是……是個孕婦呢!而且顯然是個“肚子痛”的孕婦。
  “我……好象……快生了……”豆大的冷汗拚命自少婦的額上、臉上冒出,因極度疼痛而不斷顫抖的雙手也緊緊抓住安小駒的手臂。
  “快……快生了?”安小駒慌叫道。
  現在怎麼辦?她從沒碰過這種狀況。
  “那你……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她力持鎮定地提出對策。
  “恐怕……來不及了……”少婦痛呼道,整個人全壓靠下來。
  天啊,她只不過是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靜,怎會碰上這種事呢?難道是老天爺看她心情不佳,非得給她來點“刺激”,振奮一下精神嗎?
  安小駒努力穩著自己的腳步撐住對方,並六神無主地左右張望──。
  “客……棧……”少婦指著路的彼方提醒她。
  對哦,眼前不就有一間客棧?她怎會沒想到呢?真是!
  二話不說,安小駒立即扶著高出她半個頭的少婦,舉步維艱地開始移動。但仍未走到客棧門口,少婦已痛得又滑坐在地,情急之下,她只好拚命大喊著叫出客棧裏的掌櫃。
  “喂喂,這裏!”安小駒對著探頭出來張望的掌櫃和店小二呼叫著。
  “怎麼回……馬夫人?”從客棧沖出來的掌櫃驚訝道,似乎認出少婦的身分。
  “你認識她?”太好了,這下可以通知她的家人了。
  “她是“震遠鏢局”的馬夫人啊!”掌櫃說道,指使著兩名店小二立刻將少婦扶進客棧。
  “震遠鏢局……你是說咱們這裏的“震遠鏢局”?”安小駒吃驚地確認著,也跟著他們進入客棧。
  “不然還會有哪個“震遠鏢局”?”
  “那我們應該趕快去通知他們啊!”她反射性大叫。天,她竟然是馬長生的妻子?!
  “拜託……先去找……產婆……”馬夫人喘著氣提醒道。
  “對對,找產婆!”
  “咱們這兒沒產婆,恐怕要到鄰村去找……”掌櫃據實以告。“而且因為馬市的關系,我們房間都已經住滿了……”
  “真的?那該怎麼辦?”安小駒又叫道,完全亂了方寸。
  “還是──我們先去通知她丈夫來?”有位店小二低聲建議。
  “對對,應該找他來……”安小駒用力點頭,但隨即又搖頭。“不對、不對,還是要找產婆才對……”說著,她便開始像無頭蒼蠅般亂轉。“還是──你們派人去找產婆,我跑一趟震遠鏢局……”
  “拜託……先……燒水……”馬夫人再度出聲,反倒成了腦筋最清楚的一個。
  此時,店裏也有位客人主動表示願意讓出房間。
  “你們先在這兒等一下,我立刻就去准備──”掌櫃如得救般,連忙帶著店小二燒水兼騰出房間。
  扶著馬夫人先在店裏坐下,安小駒覺得慚愧極了。
  她不但什麼忙都幫不上,竟然還讓孕婦忍著疼痛為自己打點一切。她真是太沒用了!
  “別擔心……第二胎了……”看著她一臉快哭的樣子,馬夫人反倒試圖安慰她。“應該不會……有問題……”她擠出一個大剌剌的笑容,眉宇間透露出個性的爽朗豪氣。
  “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安小駒更心虛了,她覺得自己的聲音聽來抖得比馬夫人還厲害。
  馬夫人左右張望了下,突然驚道:“小孩……”
  “小孩?”安小駒臉色乍白。糟,她完全忘了這件事!
  她慌張地環顧客棧,發現小男孩根本沒跟進來。
  “我……我去找他……”她顫聲道,幾乎是連跑帶撞沖出客棧。怎麼辦?怎麼辦?萬一小孩不見了……
  安小駒無助地站在路中央看著過往的每個人,但就是沒有小男孩的蹤跡,她簡直懊惱得想哭──不行、不行,現在可不是自暴自棄的時候。
  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開始沿著原路走回最初發現小男孩的地方──。
  可才剛拐過轉角,東方喬俊挺的身影卻意外地出現在她面前,而且手上還抱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男孩──。
  “你……你也在這兒?”小駒嚅聲道,心裏又驚又喜,“真……真是太好了!”倏地,她感覺鼻子一酸,眼眶也跟著發熱。
  她這輩子從沒這麼高興見到一個人。
  “你……怎麼了?”東方喬微揚雙眉,峻漠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
  事實上,他原本正要回鏢局,只是無意間發現了這個走失的小男孩,所以才下馬察看情形,全沒料到會因此又遇上她──。
  “那個馬長生呢?他有沒有和你一起來?”忘情地抓住他,安小駒急聲問道。
  聞言,東方喬臉色一沈。
  原來她如此“激動”的反應,是為了迫不及待想見馬長生?
  “沒有,”強捺住心底的不悅,他回答道。“他沒和我在一起。”
  “等等,你不能走啊!”她阻止他兀自離去的步伐,但因動作太過急切,反而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你到底在做什麼?”東方喬空出一隻手扶住她,並且粗聲粗氣地問。他發現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冷靜態度,在近日內有明顯被焦躁情緒纂位的跡象。
  “你不能走……那個馬夫人……她……這個小孩……”她圓睜無措的大眼,扯著他的衣袖,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說清楚。”東方喬蹙起眉,發誓只要她再結巴一句,他就走人!
  “娘娘……肚子痛痛……”環著東方喬脖子的小男孩嗚咽說道。
  安小駒不斷附和點頭。“對對,肚子痛,你快跟我來!”
  她拉著一頭霧水的東方喬,拚了命就往客棧移動──不管了,先帶他見到馬夫人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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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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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安小駒慌慌張張拉著東方喬回到客棧時,馬夫人已被人扶進客房。
  東方喬雖然不清楚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但從她卯足勁兒帶他和小孩往客棧裏鑽的模樣看來,她顯然知道小孩的娘在哪里。
  “來了、來了,我把人帶來了……”一進客房,安小駒立刻迫不及待地對著躺在床上的人喊道,而原本被東方喬乖乖抱著的小男孩則蠕動身子直要往床上撲去。
  “抱抱……”
  “嫂子?”東方喬放下小男孩,吃驚地對著床上的孕婦說道。“你怎會在這兒?”
  “我想……給長生……一個驚喜……”馬夫人喘著氣要坐起身。“所以……”
  “所以你就先回來了?”他忍不住接著說道。這對寶貝夫妻到底在搞什麼鬼!
  馬夫人點頭,吃力地抬手指向安小駒。“幸好……遇上……這姑娘……啊!”
  突來的一個陣痛,疼得讓馬夫人差點滾下了床,幸好東方喬眼明手快及時扶住她,但小男孩卻被嚇得又放聲大哭。
  “你、你……別亂動!當心動到了胎氣。”安小駒緊張道,也跳上前插手幫忙,殊料,馬夫人反而在此時笑了出來。
  “反正……小傢夥已經……待不住了……哎喲!”
  “你別笑嘛!這樣寶寶會更待不住的……”
  很認真的建議!只是,馬夫人卻笑得更厲害,同時也叫得更加犀利──。
  “我好象聽到什麼聲音?”安小駒反身抓住東方喬的袖子,問道,“你有沒有聽到?”
  東方喬翻翻白眼,他只聽到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在他耳邊拚命尖叫。
  “是……羊水……”馬夫人哀叫道。“破了……”
  “羊水破了……這是什麼意思?代表要生了嗎?不行、不行,至少也要等產婆來啊……你撐一撐……掌櫃已經去請了……”安小駒一陣自言自語加跳腳亂竄,弄得房內氣氛更加緊張而混亂。
  “娘娘……痛痛……”
  “我看恐怕來不及了──”東方喬半哄半強制地將小男孩從床上抱下來,並鎮定問。”有請人去燒水了嗎?”
  他得到的是安小駒拚命的點頭。
  “看來……我們得靠自己了……”馬夫人乾脆且認命地說道。
  “什……什麼意思?”安小駒頓感背脊一涼。
  “麻煩你……來幫我……”
  “我?”安小駒指著自己的鼻尖,嚇得連退三步。“這個……恐怕……嘎?你要去哪里?”她驚懼地拉住正舉步朝外走去的東方喬。
  “很明顯的,我並不適合待在這裏……”
  “你……你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她死命搖頭,臉上血色盡褪,緊抓他衣服的手指關節也微微泛白。
  東方喬拍拍她的肩。“別擔心,你……”
  “我不行、我不會、我做不到啊!”她激動地一把環抱住東方喬的腰,完全忘了房裏還有馬夫人以及自己該有的“矜持”──此時此刻,她滿腦子只有留下他的念頭。
  因為她沒辦法一個人面對目前這種狀況。
  看著安小駒對自己表現出的依賴舉動,東方喬不自覺地放柔了表情,先前心底的焦躁也不翼而飛。他歎口氣,輕聲說道:“別慌,你有幫馬接生過吧?”
  “嗯。”她可憐兮兮應道,看起來像是快哭了。
  “同樣的道理,你就當作是幫“馬”接生一般……”
  “不對、不對,這是不一樣的!”她拚了命搖頭糾正。此馬非彼馬啊!對方“馬夫人”好歹也是個人耶!身體構造可是和馬匹差很多的!怎會一樣呢?
  東方喬單手扣住她的下巴,阻止她搖斷自己的脖子。
  “同樣都是生命,沒什麼不同,你只要拿出一半對馬的熱心和細心就夠了,我相信你辦得到……”
  “你……真這麼認為?”她咽了咽口水問道,身後又傳來馬夫人的哀叫,象徵著時間的緊迫。
  “沒問題。”他扯扯嘴角,拉開她緊環住他的雙手,這才發現她不但手指冰冷,而且掌心直冒冷汗。或許──要她獨自面對生產這種事是殘忍了些,但以目前的情勢看來,除了她實在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了。
  強迫自己忽視那股強占心頭的不舍與憐惜,東方喬搭著她的肩膀,俯下身靠向她泫然飲泣的小臉,以哄小孩的口吻說道:“別怕,我就在門外,有任何狀況可以隨時叫我。”
  “你真的……會在外面等?”她嚅聲問,想要確定他真的不會離開。“那……誰去通知馬大哥?”
  “我會派人去通知。”他從容不迫地答道,當然知道她在憂心什麼。
  有了他沈穩的嗓音作保證,安小駒頓時覺得安心不少。她順從地點頭,緩緩籲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氣。“你真的保證不能離開哦!”
  “你只要打開門,就一定看得到我,好嗎?”東方喬再次保證,發現自己並不討厭她對他的依賴。
  “那我就放心了。”她笑了笑,相信他的承諾。
  “你們兩個……話別完畢了嗎?我實在……”馬夫人已經等不下去,她肚子都快痛死了,這兩個人還在那裏依依不捨。
  “娘娘……”小男孩哭著,扭著身體欲重回母親懷抱。東方喬對安小駒又簡單交代了幾句,隨即箝住小男孩不安分的四肢。大步朝門外走去。
  待他的身形消失在合攏的門後,安小駒才如臨大敵般,戰戰兢兢走回床邊。
  接下來的時間,她全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在做什麼,只好憑著平日馴馬時的勇氣,並配合馬夫人的一邊哀叫、一邊“指揮坐鎮”,不斷在房裏忙來奔去。
  整整半個時辰,她渾渾噩噩地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麼熬過的,只知道當產婆匆匆忙忙被人帶進房裏時,小娃兒已經在她手裏顫抖著身子、嚎啕大哭──。
  一項完全的挑戰!就像東方喬說的,她辦到了!
  安小駒激動地看著眼前脆弱又堅強的小東西,心裏充滿前所未有的感動和驕傲,此時此刻,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和門外的東方喬分享這種喜悅。
  “現在這裏交給我就行了。”卷起袖子,一名年過六旬、剛剛趕到的產婆接過小娃兒,經驗老道地開始所有的善後工作。
  “謝謝……”馬夫人滿身是汗,仍微笑地道謝著。
  安小駒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隨即轉身走出客房。
  才拉開房門,東方喬修長精壯的身影立刻躍入眼簾,只見他單手抱著已經哭累睡癱的小男孩,斜身倚著走道上的樑柱,仰首靜望滿天的落日殘霞,整身孑然孤傲的氣息,讓甫出房門的安小駒只能愣愣地定住腳步盯著他看──。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無法移動視線和腳步,只知道當他轉頭望向她的剎那,她幾乎安心地想要上前抱住他。
  “馬夫人……生了……”她沙啞道,暖暖品味他如約守候的事實。
  “我知道。”東方喬揚起嘴角,說道。
  安小駒緩步走向他,也漾出一抹微笑。“和我一樣,是個女孩呢……”
  “是嗎?”東方喬輕聲頷首,目光緊緊鎖住她略顯疲憊,但卻散發無比光采的容顏。
  他承認,她並沒有京城女子普遍妝扮的麗容,也沒有溫順嫻雅的個性──至少他每回見到她,她都是一副據理力爭、以馬獨尊的蠻樣,何曾見她如此笑過?
  甜甜的、有些羞澀,但卻帶著無比滿足……
  這幾乎是他看過最純美的笑靨了。
  不由自主地,東方喬伸出手輕輕撥開貼在她粉頰上的發絲,並以手袖拭去她額上滿布的汗水,動作輕柔而專注。
  須臾,當他驚覺到自己這忘情的舉止、正想抽回手時,才發現安小駒不知何時已閉上了眼,並輕輕靠向他的手臂。
  “小駒?”他第一次直喚她的名。
  “嗯……有點可惜……”她緩緩抬起眼簾,沖著他又是微微一笑。“小女娃……長得較像她爹……”咕咕噥噥地,她再度垂下了眼。
  “小駒。”東方喬又喚道,不知道她是昏倒、抑或是睡著了?
  他一手抱著小男孩,一手攬扶著她,正想移動腳步時,馬長生急促震天的步伐已出現在走道彼端,並夾雜著一長串的問題朝他的方向奔來──。
  “我娘子呢?生了嗎?產婆呢?來了嗎?她──為什麼會在這裏?”
  看著好友火燒屁股的模樣,東方喬口氣平緩而直接地答道:“在裏面。生了。在裏面。來了。因為她發現了大嫂。”
  “啊?”馬長生愕然道,沒搞懂他的回答。“你在講什麼啊?”
  “很顯然的,是在回答你的問題。”而且完全按照順序。
  “我可不可以講得再清楚一點,想急死人啊?”馬長生跳腳。
  東方喬翻翻白眼,慢條斯理地再詳解一遍。“大嫂在裏面,已經生了,產婆也在裏面,剛剛才來,而她──是因為發現半路陣痛的大嫂,所以才送來這裏,並在產婆趕到之前幫忙接生……”
  “她?接生?”馬長生瞪大眼指著安小駒,難以置信。“少來了!”
  “她做得很好。”
  “是嗎?”很狐疑的語調。“我要看我娘子!”還是必須確定一下才好。
  馬長生轉身正想一把推開房門時,忽然渾身一僵,頓住所有動作。
  半晌,他才緩緩回過身,神情古怪地指著他們說道:“你們什麼時候變得……呢,如此“親近”?”
  “她只是累壞了。”東方喬收住所有的表情,令人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哦?是這樣嗎?”馬長生撫著胡須,興味盎然地打量呈現在他眼前的景象──。
  東方喬一手攬著佳人、一手抱著小孩,這模樣……根本就和他這種“居家男人”沒什麼分別。
  “如何?感覺還不賴吧!”逮到此絕佳機會,馬長生忍不住調侃道。“有妻相伴,與子同樂,人生最大的幸福也不過如此……”
  “又要宣揚你的“紅蛋理論”了?”東方喬似笑非笑。
  “嘿,別這樣嘛!”馬長生以手肘搭靠他的肩膀,笑道。“難道你不覺得我兒子很可愛?想自己擁有一個?”
  “你可愛的寶貝兒子流了我一脖子眼淚、鼻涕和口水。”東方喬說道,順手將酣睡的小男孩塞進馬長生的手裏。
  “是、是,如果是自己的兒子,流再多也不怕。”馬長生哈哈大笑。
  “行,兒子好,女兒也不錯,你難道不想進去瞧瞧那“據說”長得很像你的女兒?”
  “對哦!差點忘了。”搔搔頭,馬長生抱著兒子欲進客房內時,隨即又想起什麼似地,轉身曖昧地說道:“記得要送她回家哦!別半路把人給吃了──”語畢,在東方喬還來不及以眼神凍死他之前,即大笑進房。
  房裏,馬夫人揉著大陽穴,斜睨著大嗓過人的夫婿,蹙眉道:“從剛才就聽你在外頭嚷嚷,吵死人了。”
  “抱歉、抱歉,太興奮了嘛!”馬長生軟聲賠罪著,乖順溫馴地不敢得罪娘子大人,”可你也別嚇死人,說生就生,還到處亂跑,我這不就去接你了嗎?”
  “我只是想先溜回來給你個驚喜,誰知道你女兒這麼沈不住氣,硬是要挑這個時候出來。”
  “好、好,都是女兒不對,好不好?”
  “那當然,”馬夫人噘起嘴,“對了,那位安姑娘呢?你可要好好謝謝人家才是。”
  “謝?怎麼謝?”馬長生怔道,這他可不大在行,乾脆派東方喬為代表算了。
  “至少也該送個體表示謝意啊,她今天幫了我好大的忙哦!”馬夫人點頭,習手要他坐在床邊。“來,咱們來想想該送些什麼給她──她這個年紀,應該會喜歡一些漂亮的飾品吧?”
  “不見得──”馬長生搖頭,有些不以為然。“不過我想我倒是知道她喜歡什麼。”
  “哦?你知道?”馬夫人揚高略帶醋意的音量,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唉,別誤會哦!”看著娘子大人板起臉來,馬長生立刻鞠躬哈腰地陪著笑臉,“那是因為……”
  拉起妻子的手,他開始一五一十地將這段日子發生在震遠鏢局和安小駒之間的事從頭詳述交代──當然,他也絕沒有漏掉東方喬的那一部分……
           ※        ※         ※
  睜開眼,安小駒發現自己已置身在溫暖而熟悉的被窩裏。
  她怎麼睡著了呢?
  揉揉眼,坐起身,四周一片黑暗靜寂──應該已過了用晚膳的時間吧!她記得自己明明在客棧,怎會……
  難道,是他送她回來的?
  心一抽,她連忙掀開棉被跳下床,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出房門,直奔大廳他應該還沒走吧?她還有話沒說完呢!
  隨著越接近大廳,安小駒想見東方喬的冀望就越強烈;捧著一顆忐忑的心跨進前庭,她隱約看見四伯們在大廳中央圍成一圈,“群情激憤”地在討論著某一件事而且顯然是與她和東方喬有關。
  不由地,她放輕了腳步……
  “都怪老四,人不好好看著,讓大夥找得半死不說,最後竟然還是被一個男人給“抱”回來的,這話要是傳了出來,以後咱們小駒兒要怎麼做人啊?”
  “話──恐怕是早已傳出去了,你們想想,那男人抱小駒兒回來的途中,已經有多少人“親眼目睹”了?”
  連番被金伯和銀伯痛批,鐵伯終于硬著頭皮“引用”小駒曾對他說過的話為自己辯白道:“話不能這樣說,小駒兒也已不是小孩子了……我們實在不用這麼“反應過度”……”
  “反應過度?”四人中最寡言冷靜的銅伯忍不住開口了。“是誰在見到東方喬抱著小駒兒回來的時候,激動得沖上前想把對方的手剁掉的?”
  “是啊,最後剁不到別人的手也就算了,自己還差點跌了個狗吃屎……”銀伯跟進取笑的行列。
  “誰知道那傢夥會突然閃開?”鐵伯很不服氣。
  “他手上抱著小駒兒,遇到“瘋狗”自然是要閃開的。”金伯搖著頭,面不改色道。”而且他沒一腳踹開你就不錯了。”
  鐵伯以萬般吃癟的委屈臉來回瞪視著其他三人。又來了!為什麼年紀已一大把,三個兄長聯手欺負他的習性老是不改?!他真的很可憐。
  “喂,難不成你們全站在姓東方的小子那邊,我們甚至不清楚他的來歷呢!”
  鐵伯叫道。
  “不清楚的恐怕只剩你一個人了。”
  “你們全都知道?”
  “我們關心小駒兒可不是像你這樣只會胡亂對人“又吠又叫”,我們是有方法的。”金伯面露得意之色。“老三已經把東方喬的底細都調查清楚了。”
  “真的?”鐵伯吃驚道。“說來聽聽吧!看他配不配得起咱們家小駒兒。”
  銅伯清清嗓子。“東方喬,是號稱京城第一大世家──東方家的三公子,聽說不但能騎善射,冷靜的頭腦更是擅長管理經營各種買賣,但因行事風格較為低調,所以一般人對他所知較少,不像另外三個兄弟那麼常被人當作茶餘飯後談論的對象──。”
  “這點倒和我們四兄弟滿像的嘛!”鐵伯拍案說道。“尤其是三哥,不也是這個樣兒!”
  銅伯輕咳了聲,繼續說道:“總之,在京城人們稱他們四兄弟“尊龍”、“狂虎”、”傲鷹”和“俠豹”,而東方喬因個性和處事風格的關系,當然就得到了“傲鷹”這個封號………”
  “傲鷹?你說傲鷹?”鐵伯大驚小怪地叫道。“怪了,這和小駒兒給那匹黑馬取的名字一模一樣耶!”
  “你不要一直打斷老三說話好不好?”銀伯瞪了鐵伯一眼,接著轉向銅伯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咱們這一帶?”
  “東方家和震遠鏢局素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他出現在震遠鏢局並不奇怪,只是──我倒是打探到一則傳聞……”
  “什麼傳聞?”其他三人不約而同湊上前。
  “聽說他是因為不滿父親擅自允婚,所以才離了家,而對象好象還是個尚書千金……”
  “什麼嘛!那咱們家小駒兒不是沒希望了?”鐵伯再度激動道。
  “喂喂,尚書千金有什麼了不起,咱們“風馬堡”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連皇上都對咱們養出來的馬贊賞有加,親自禦點貢馬呢!”銀伯萬分驕傲地說道,“但話又說回來,現在狀況不明,怎麼說得好象小駒兒已經非嫁他不可的樣子?”
  “可是,萬一小駒兒是真的喜歡他,那就麻煩了……”金伯支著下巴,表情嚴肅了起來。
  “說得也是,咱們小駒兒都已經被他抱過了,你們說怎麼辦?”鐵伯咬牙道。
  “沒辦法的事情,那種情況下,也多虧了他送小駒兒回來──”銅伯平心而論,正打算再說些什麼,眼角卻不經意瞥見門口那抹佇立的身影。“小駒兒?”
  經這一喚,其他三人紛紛回頭,個個都是一副“現行犯”被逮的心虛模樣。
  慘了,不曉得她聽到多少他們的談話。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安小駒怯怯地走進大廳,心裏十分在意剛才聽到有關東方喬已有婚約的事。
  “我們剛才有說什麼嗎?”鐵伯裝傻,想辦法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啊,你是說“傲鷹”的事嗎?它現在咱們後面的馬廄裏哦!如何,你有沒有很高興啊?”
  “傲……你是說那匹黑色野馬?”安小駒遲疑道,那匹馬怎麼可能在風馬堡?
  “用過晚膳後,震遠鏢局特地派人送來的哦!說是要給你當做謝禮的。”
  “謝禮?”
  “聽說是馬夫人堅持的,她非常感謝你今天為她做的一切。”鐵伯又說道。
  “是嗎?”安小駒悶悶地點頭,心裏完全沒有踏實的喜悅感。
  奇怪了,她不是千方百計想得到“傲鷹”嗎?現在她真的得到了,卻反而有股難言的失落感,為什麼?
  “開心點嘛,你不是一直想要那匹馬?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不是很好嗎?”
  鐵伯故作輕松道,企圖哄她開心。
  但銀伯顯然並不這麼認為。“有什麼好,那匹馬不吉祥,待在“風馬堡”,只怕會給咱們帶來不少麻煩……”
  “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嗎?”鐵伯對二哥擠眉弄眼道。
  “好了,這沒什麼好爭的。”金伯上前制止兩人。“小駒兒,你晚膳沒吃,也餓了吧?我叫人去給你弄點吃的來吧!”
  “我不餓。”她悶聲道,又想起了東方喬的事。
  現在,她想要的黑馬已經得到,恐怕日後很難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思及此,她的心不由地隱隱作痛起來──這感覺比她失去“沙暴”還來得萬分沮喪。
  為了掩飾失落的情緒,安小駒強迫自己振作精神,隨口關心了一下白天“馬市”的交易狀況,“今天──買賣的情況還好嗎?”
  “還不錯。”金伯點頭道,難得她會主動關心買賣的事情。“不過今年各地產馬數量明顯減少,尤其是胡馬,比往年少了很多。”
  “既然今年競爭對手減少,不就表示對我們比較有利?”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安小駒問道。按理言之,少了胡馬的競爭,這次的收益應該會很不錯才對,怎麼金伯反而憂心忡忡的樣子?
  “怕就怕突厥人真的產量嚴重不足──”銀伯撫著白須補充說道,這可是他們這些資深養馬人最擔心的事了。“因為幾年前也曾有過這種現象,結果,就發生了大規模的搶馬事件──”而且突厥人最喜歡挑這種各路人馬齊聚馬市的時刻動手。
  “搶馬?”
  “就是馬量不足,突厥人直接南下來搶馬啊!”鐵伯率先一步解釋道。“當年你可能年紀小,所以不記得了。”
  安小駒吞吞口水,似乎也感染到潛藏在四老心中的疑懼。“那表示──今年也有這種危險性?”
  “你不用擔心那麼多,事情或許沒有我們想像中嚴重。”看出她情緒的不安,銅伯不著痕跡地平撫道,“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是啊,明兒個一早你還可以和我們再去“馬市”瞧瞧,也許就會看到突厥人帶著他們的馬來交易了呢!”鐵伯配合說道,也不想看她為這種事擔心。
  安小駒點點頭,多少也體會出四老的“用心良苦”,所以很機敏地不再追問,但她心裏還是有些明白事情的可能性與嚴重性。
  而就在廚房聽令端來飯菜,鐵伯也開始閒扯他今天在馬市所遇到的一些有趣見聞時,霍地,屋外隱約傳來鬧哄哄的人聲吵雜……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守門的小廝神色倉皇地從外頭跑來。
  可在他跨進門前,金伯已上前攔道:“什麼事?”他淩厲地對小廝使個眼色,對方立刻會意地上前附耳說明來意。
  察覺到金伯神色迥異,安小駒放下碗筷,急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外頭的吵雜聲越來越大了。
  “沒什麼事。”打發走小廝,金伯走回大廳徑自交代。“老四,你先帶小駒兒去老爺以前的“房間”用餐,老二、老三你們跟我出來一下。”
  “怎……怎麼回事?為什麼要去爹的房間用餐?”安小駒慌了,金伯越是不動聲色,就表示事態越嚴重。
  “沒事、沒事。”鐵伯安撫道,捧起飯菜就要拉著安小駒離開。
  “我不去,除非告訴我什麼事?”她執拗道。
  “老四,動作還不快點!”跟著金伯離開大廳之前,銀伯還不忘回頭對著鐵伯喊道。
  哎喲,為什麼每次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都落在他頭上?
  鐵伯苦著一張臉對小駒兒哄道:“你跟我來,我再慢慢跟你解釋,好不好?”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是“風馬堡”堡主,我有權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她卯起來了。
  “這你應該去問大哥,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你到底跟不跟我來?”隨著外頭越來越吵,他老人家也急了。
  安小駒“很有主見”地搖頭。“我親自出去看看總行了吧!”
  “不行。”鐵伯阻道,在她奪門而出之前,不得不對她使出最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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