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蕗] 老闆難討好【全書完】

【簡介】

蘇曉瑤真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會這麼背，
新老闆竟是個龜毛、冷酷、一板一眼的高傲男人。
第一天上班，就被他冷言冷語地嫌棄說她穿得太隨便。
嘿，她只是他兒子的家教，不必穿套裝、裝賢淑吧！
她又不是他老婆，不用幫他撐面子，不必乖乖聽他訓，
不要以為自己長得帥又事業有成，就可以管到她頭上來，
她跟那些愛慕他的女人不同，不會隨便就被他迷倒的……

區靖槐看著這個穿條牛仔褲就來教他兒子的女生，
不禁搖頭大歎現在的女生都這麼「隨便」嗎？
好歹她也算是個老師級的人物，起碼要莊重一點吧！
雖說她很得兒子緣，長得也可愛，但態度最好改一改，
這年頭出錢的是老大，她本來就應該好好聽話才是！
何況男人被女人一激就會有征服欲，到時她招架得住嗎？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尾聲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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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某高級住宅區附近。

　　蘇曉瑤站在7-11的結帳櫃檯前等了快五分鐘，她只是想買杯飲料慰勞一下自己走了半天路的辛苦，眼看手裡的飲料都快退冰了，前面的人卻還沒有結帳完畢，只見他在西裝口袋裡面東掏西摸好像在找什麼。蘇曉瑤不想給人家壓力，只好站在一旁，耐著性子等候結帳。

　　等了又等，連店員都感到不耐煩了，索性開口對那男子說道：「抱歉，先生，還是您要讓後面的小姐先結帳呢？」

　　蘇曉瑤聞言，大眼一睜，忙湊上前去，同時不著痕跡地以眼角餘光打量那位先生。

　　穿得還不錯啊！那套西裝一看就知道是高級貨，大概是住在這附近的有錢人吧！蘇曉瑤看到結帳的收款機屏幕上顯示著四十五，但櫃檯上卻只有四個十元銅板……看來那男子在身上東摸西找的，就是在找五元的銅板吧！

　　「小姐，飲料和口香糖一共是四十五元。」

　　「喔。」蘇曉瑤拿出五十元放在櫃檯上，接過發票之後，卻沒有拿回店員找的五元銅板，反而朝著身邊歪了歪頭。「不必找我了，五元給那位先生結帳吧。」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無視於其它兩人奇怪和驚訝的眼光，拿著飲料便走出了店門。

　　「哎……好冰。」蘇曉瑤喃喃自語地按著地址繼續找路。外頭的天氣實在是熱得嚇人，早知道就不約在這時間面試；加上這地方她壓根兒沒來過，只能靠著表妹楊欣畫的地圖按圖索驥，找上門去。

　　當蘇曉瑤喝著飲料、看著地圖的同時，後方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叫喚聲音。

　　「小姐。」

　　起初蘇曉瑤並不認為那聲音是在喊她，所以也不理會，自顧自地往前走，沒想到那聲音不但沒消失，反而還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直到蘇曉瑤發現週遭二十公尺內並沒有其它女性，才確定那聲「小姐」叫的是自己。

　　「小姐！」那男子的口氣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什麼事？」這一回頭，蘇曉瑤才看清那人正是剛才在便利商店中那名穿西裝的男子，先前她根本沒看清楚他長得是圓是扁，這會兒迎面而來，可讓她瞧個仔細了。

　　好……好好看！

　　這是蘇曉瑤心中第一個掠過的想法。眼前這男人的身材挺拔有型，簡直是天生穿西裝的衣架子；戴著眼鏡的他，長相雖然斯文，但眼神卻冷冰冰的，一點也不和藹可親，一看就知道是不易親近的人。蘇曉瑤不自覺退後了兩步，倒並不是害怕，只是覺得讓對方盯著看十分不自在。

　　「你……你叫我？」

　　區靖槐看著前面女子點了點頭，皺著眉正想開口說話，就被蘇曉瑤打斷了。

　　「如果是要向我道謝，那就不必了，我還有事，再見。」

　　區靖槐頓了一下，望著她一副拔腿就想跑的樣子，連忙脫口而出。「我不喜歡欠人家人情。」

　　「那……這樣吧，這附近的路你熟嗎？」

　　「我家就在這附近。」區靖槐不解其意地答道。

　　「那好，你不用還我那五塊錢，你只要告訴我這個地方要怎麼去就行了。可能是我表妹地圖畫得太差，我找很久都找不到路。」

　　「妳要到『玫瑰洛可可』？」玫瑰洛可可是有名的高級別墅區，這裡的住戶幾乎都是國內首屈一指的企業家。重點是，區靖槐也住在這裡。

　　「對啊，你知道路吧？」

　　「知道……」

　　蘇曉瑤點點頭道：「那好，能勞煩你指引一下嗎？那裡真是有夠難找的，我已經在這一帶晃了好幾圈了。」

　　難找？她是路癡嗎？區靖槐壓抑住腦海中不停冒出的疑問。這個社區就在路的盡頭，或許社區入口的標示牌沒那麼明顯，但只要看見那一片粉紅色的矮牆和攀爬的籐蔓，以及裡頭一棟棟造型獨特的歐風洋房，大部分的人一看就知道這裡是「玫瑰洛可可」了吧？

　　「跟我來。」區靖槐邁開腳步往前走。

　　蘇曉瑤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才知道他要帶路，於是趕緊跟上去。「其實你只要指個方向就行了，我……」

　　「我也要去那裡。」區靖槐打斷她，領著她進入社區。蘇曉瑤正想說些什麼時，看到社區警衛從裡頭伸手打了個招呼。

　　「您好。」

　　「嗯。」區靖槐簡短地應了一聲，又繼續向前走，最後停在大廳入口處。

　　「這裡就是玫瑰洛可可。」

　　「太謝謝你了，接下來的路我自己找吧，再見。」眼看時間快來不及，蘇曉瑤匆忙道謝之後掉頭就跑，留下區靖槐站在原地，一臉愕然。




　　半晌後，蘇曉瑤站在一棟古典歐風的花園洋房前面，她伸手按電鈴，不一會兒，對講機便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您好，請問找哪位？」

　　吞了吞口水，蘇曉瑤清清嗓門道：「您好，敝姓蘇，我是來接替楊老師上家教課的老師。」

　　她之所以大老遠跑到這個從沒來過、也沒聽過的地方，完全是拜表妹楊欣所賜。楊欣原本在這裡當家教，上星期出了車禍，目前處在雙腳打石膏的狀態下，根本無法行動。但小朋友的功課又拖延不得，正巧蘇曉瑤最近剛結束代課老師的工作，正想找份新的兼差，於是在楊欣徵得僱主同意後，介紹蘇曉瑤來代她的課，今天便是她第一天代班的日子。

　　「喔！蘇老師嗎？已經等候多時了，快請進來。」門鎖應聲彈跳開來，蘇曉瑤推開雕花的欄門走進院子，看見一個穿著打扮很樸素的中年婦女已經站在打開的大門外頭等候。

　　「初次見面，您好。」她對那婦女打了個招呼，對方也和藹地微笑。「請別客氣，叫我張大姊就可以了。楊老師介紹來的，一定也是個好老師，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小桀少爺。」

　　蘇曉瑤跟著走進屋子，迎面看見一張放在玄關入口的大理石小圓桌與一座挑高的水晶吊燈；圓桌上擺著一大盆美麗的白玫瑰。再往前走則是一條寬敞的長廊，將屋內區隔成左右兩邊，長廊盡頭有一面巨大的格狀落地玻璃窗，直通後院的翠綠草皮，因此屋內的采光十分良好。張大姊看過她的履歷表之後，便帶著她往屋子右邊的樓梯拾級而上，正當蘇曉瑤看得目不暇給時，聽到張大姊開口說話。

　　「我想之前楊老師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不過我還是再跟你確認一次會比較好；試用期一個月，上課時間是每週二、四、六，下午三點到六點，鐘點費每小時三百元，表現好的話先生會加薪……」

　　「呃……是，我沒問題，照先前那樣就行了。」

　　張大姊又說：「對了，有一點要請老師多加注意，雖然您是家教老師，主要是輔導小桀少爺的學業，但是少爺的個性向來比較內向沉默，不像一般小孩那麼活潑……」

　　「放心吧。」張大姊的話還沒說完，蘇曉瑤便笑笑地打斷了她。「不是我吹牛，我對小孩子還挺有一套的。」

　　張大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總之，大概就是這樣。」

　　「請問……」蘇曉瑤問：「我難道不需要跟孩子的家長見面嗎？」

　　得到的答案倒是頗出乎她意料之外。

　　「先生的工作很忙，有關小桀少爺的事情，向來都是我代為處理。」

　　張大姊來到一扇房門前停了下來。「到了，這裡就是小桀少爺的房間。」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就是一聲輕微的咳嗽聲。張大姊表情一怔，自言自語地說：「哎呀……怎麼這個時候回來？」

　　「誰？」

　　「小桀少爺的父親，也就是我們的老闆區先生。」張大姊一邊說明一邊打開了房門。「我下去看看，就不陪您進去了，小桀少爺就在裡頭，蘇老師您請便，待會兒我會送茶水和點心上來。」

　　「是。」蘇曉瑤就這麼被留在門口，目送張大姊急急忙忙地下樓。

　　視線轉回眼前的房門，蘇曉瑤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了進去。




　　樓下。

　　張大姊才下樓，一看見區靖槐，便連忙迎上前去。「先生，大中午的您怎麼突然……」

　　「我回來拿資料，結果車子在半途拋錨了……」而且手機沒電、錢包不在身上，走在街頭老半天連一台出租車都招不到，今天還真是衰得可以，區靖槐心想，不過忍住了後面兩句話沒說。他簡單地說明之後，便朝書房走去。「先幫我叫台出租車，我還要出門，快。」

　　「您怎麼不派人回來拿，還親自跑一趟？」張大姊聯絡好出租車後，又踅回來，關心地問道。

　　「因為是重要的資料，於軍又剛好出去了。」於軍是他的左右手兼特助，向來負責處理區靖槐的大小瑣事。

　　「您回來得正是時候。」張大姊看他翻找著桌上的資料夾，頓了一會兒才開口：「小桀少爺今天起換新的家教老師，您是否有空見她？」

　　「這事我記得已經交給你全權處理了。」

　　「話是這麼說，但還是見一下比較好吧！」張大姊微微提高了音量。「蘇老師畢竟是教導少爺的老師，您不親自面談怎麼行？」

　　區靖槐聞言，翻找資料的手突然停頓在半空中，幾秒後，他呼了口氣，抬起頭來。

　　「我知道了。」區靖槐道。「你帶她過來吧，不過要快點，我趕時間。」

　　「是。」張大姊連忙跑了出去。

　　區靖槐見她離開之後，停下手邊動作，神情顯得若有所思




　　妻子過世快一年了，至今她長什麼模樣他都快記不起來，除非是看到小桀；然而小桀都是交給張大姊帶，自己平日難得與他相處……與其說難得，倒不如說是——刻意避開不想見吧！畢竟一看到小桀，他很難不想到死去的妻子……

　　他的這一段婚姻是政策性聯姻，夫妻之間並沒有感情基礎，所以知道她出軌的時候，區靖槐很難釐清對妻子的感覺到底是愛，還是恨。外遇之所以會揭發是因為她和情夫在一起時發生車禍，兩人共赴黃泉，如今小桀變成他最難以面對的人，儘管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緣。

　　一直以來，小桀都是由母親照顧教養，因此區靖槐很少將注意力放在小桀身上；如今沒有妻子做中間人，他才驚覺自己與小桀竟是如此陌生。妻子喪禮結束的當晚，小桀回到家後，什麼也不說就進了房間，反而讓區靖槐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孩子，更不曉得怎樣讓孩子明白死亡是怎麼一回事。

　　也許……這樣對他們兩個人都好吧？區靖槐心想。

　　他知道自己是個嚴肅的人，不得孩子緣也是理所當然的，小桀也一直都比同齡孩子乖巧懂事，依照目前的狀況來看，父子倆應該可以就這麼相安無事地生活下去吧？區靖槐始終抱持著這樣的想法。




　　一進小桀房裡，蘇曉瑤便滔滔不絕地對著小桀作自我介紹。

　　「總之，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家教老師了，請多多指教。」

　　自我介紹告一段落之後，小桀突然開口。「蘇老師，」小男孩的聲音細細的，十分拘謹不安。「楊老師以後都不來了嗎？」他轉過頭來，一雙澄澈的大眼盯著眼前的人。蘇曉瑤這才發現，小桀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就是眼神暗郁了點，看起來小心翼翼的模樣與同齡的小男孩相比簡直是……沉穩過頭了。

　　「楊老師是討厭我，所以才不來的吧？」他說。

　　蘇曉瑤一楞，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小男孩便又自言自語：「一定是這樣的啦……」

　　「楊老師絕不是討厭你才不來上課的，而是因為她出了車禍，兩隻腳都裹著石膏，行動不便，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來，但是楊老師擔心你的功課沒人教，才拜託我來上課。你說，她這樣做是關心你，還是討厭你？」蘇曉瑤走到他面前，微笑地問道。

　　小男孩聞言，卻仍是垂下頭。「可是我再也看不到楊老師了，對不對？」

　　「唔？」蘇曉瑤一時沒聽懂。

　　「車禍啊！」小男孩說著。「媽媽也是出車禍，然後我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所以楊老師一定也……」

　　看到他那似懂非懂卻極力裝成熟懂事的模樣，一股心疼不禁直衝胸臆。早在來上課之前，就聽楊欣說過這個小朋友的母親已經過世，她當時並不以為意，可是等到真的見面之後，她不禁感到疑惑。到底有沒有人跟他好好解釋母親去世的事情啊？看來他根本不瞭解母親的離世是怎麼回事嘛！

　　「小桀，車禍跟是不是再也看不到那個人是兩回事喔。」強壓住那股急於找家長來好好溝通的情緒，蘇曉瑤還是認為得先向小孩灌輸正確觀念才是。「楊老師只是被車子撞到，暫時行動不方便而已，以後有機會還是可以見面的啦！」

　　「真的嗎？」小桀聞言，眼睛霍地一亮。

　　蘇曉瑤微微一笑。「當然是真的啊！那麼，我們開始寫作業了好嗎？去把作業拿出來吧！」

　　就在小桀轉身去取書包的時候，張大姊忽然敲門進來。

　　「有什麼事嗎？」蘇曉瑤看著她問道。

　　「是這樣的，先生說他想見你。」

　　「我知道了。」蘇曉瑤回過頭，朝小桀一笑。「老師馬上就回來，小桀先寫作業好嗎？」

　　小桀乖巧地點了點頭，蘇曉瑤便和張大姊走出房外。

　　「請問……」蘇曉瑤邊走邊口氣謹慎地問：「小桀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嗯……」張大姊想了想後，說道：「有點嚴肅，但其實他人滿好的，蘇老師不必太過擔心。」

　　張大姊說得很含糊，蘇曉瑤聽得更模糊，忍不住又問：「老實說，我沒想到府上這麼……嗯……氣派，不然我會盡量穿得更正式一點的。」

　　「這個……」張大姊苦笑地看了蘇曉瑤一眼。沒錯，就她穿著一條牛仔褲跟白上衣這點來說，可能會讓老闆皺起眉頭吧？她跟了老闆這麼久，很瞭解他一板一眼的個性。

　　兩人走到書房附近，一推開書房門，午後的陽光立刻迤邐了出來，連帶驚動了站在窗邊的男子回過頭來。

　　「區先生您好。我是新來的家庭教師，敝姓蘇。」

　　女子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活力，她微微垂著眼，態度和悅又輕柔。

　　這聲音好耳熟？

　　區靖槐忍不住朝著發話的方向看去，蘇曉瑤也正巧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交，這一看，頓時兩人都楞住了。

　　「是你」

　　「是妳」

　　「原來你就是小桀的家教老師？」區靖槐先回過神來。

　　「對啊……」有什麼不妥嗎？瞧他打量自己的眼神，活像在看什麼奇怪的東西似的。

　　區靖槐這時才看清楚蘇曉瑤的穿著打扮，方纔他在超商時根本沒拿正眼仔細看過這女孩，此刻只見她穿著牛仔褲加白上衣，悠閒過頭的裝扮根本沒個老師樣，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幫我聯絡於軍。」他這話很明顯是在和張大姊說。「告訴他我會晚一點過去。」

　　「是的，我馬上去。」張大姊不禁張大了眼睛。這可真是難得呢，先生竟然為了跟家教老師面談而耽擱公事

　　看著張大姊走出書房之後，區靖槐這才咳了兩聲，試圖打破沉默。

　　「方纔，謝謝你了。」

　　「別客氣。」蘇曉瑤笑了笑。「張大姊說，您要跟我討論工作？」

　　「呃……是的。」區靖槐點點頭。「我想知道你之前的工作經歷是？」

　　「我在國小當代課老師。」蘇曉瑤道。「後來職缺都被正式的教師遞補了，所以現在暫時是無業狀態，不過我曾在安親班跟補習班教過小朋友，家教也是從大學時代就一直有在接……」

　　「我明白了，蘇老師教學經驗豐富。」區靖槐點點頭。「只要工作表現好，我不會虧待老師的。細節部分，張大姊應該都有交代，以後要麻煩你多加照顧小桀。」

　　「這些我都明白。」蘇曉瑤答道。「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有。」區靖槐打量著她，斬釘截鐵地道。「希望妳能明白，我並沒有故意刁難人的意思，不過……因為我個人比較注重儀容，加上家中偶爾會有客戶來拜訪，所以不管何時何地，我都希望這棟屋子裡的人能給人好印象……」

　　「嗯……？」蘇曉瑤邊點頭，神情卻顯得有些困惑，他到底是想要她幹麼？

　　見蘇曉瑤一副不解的模樣，區靖槐乾脆直說了。「蘇老師這樣的打扮固然方便，不過顯然太隨興了一點。」

　　他怎麼不乾脆說是「隨便」算了？蘇曉瑤很圈圈叉叉地想，不過她還是維持著面帶微笑的神情。

　　「那請問區先生，怎樣的服裝才不隨興？」

　　區靖槐頓了一下。就他的認知，工作時最正式的服裝只有一種——「套裝。」

　　套裝蘇曉瑤很肯定自己的衣櫥裡沒那種東西！雖然面帶微笑，但是額頭上卻已經浮出青筋，不過表面上還是很服從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我會盡我的能力改善，請問……我可以回去上課了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

　　「還有什麼問題？」

　　區靖槐咳了兩聲。「關於上課的方式，我希望蘇老師以專注在教學上為主，不要怕小孩子沒耐心而東拉西扯的……」

　　「區先生。」蘇曉瑤決定了，她的忍耐到此為止。她霍地起身，對上他那雙有些錯愕卻仍力持冷靜的眼睛。

　　「該怎麼幫助小桀精進他的課業，我自有身為老師的主張，我不認為在上課前後陪他聊天說話會妨礙他的學習；相反的，我覺得這反而是增加師生互動、瞭解對方需求的好機會。假若您覺得我不適任，那也不必等試用期滿，現在就可以將我撤換。只是我想告訴您，以您這種想法，再來幾個家教老師結果都一樣。」

　　說完這一長串，蘇曉瑤激動的情緒稍微平復後，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她竟然頂撞老闆！心想這份工作大概也完了，這可能會是她有史以來最短命的打工記錄吧？

　　豈料，區靖槐的反應竟是——笑！

　　「你……」蘇曉瑤錯愕地看著他。錯不了，那個嘴角微微上揚勾起的表情，一定是在笑！

　　是怎樣？他是覺得她居然蠢到跟付她薪水的人槓上是不是？

　　「抱歉，我並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區靖槐很快地正色道。「我很欣賞蘇老師的直言不諱，也沒有打算換掉你的想法，只是我區家有一定的規矩，而且我是不希望麻煩老師太多才這麼說的。」以他公私分明的個性，是不太能理解蘇曉瑤這種走「親和路線」的做法，畢竟在他的想法裡，沒必要的事情是不必費神多做的。

　　「今天就先談到這裡吧！我趕著出門，下次再聊。我期待你的表現。」

　　蘇曉瑤發現自己的一番發作竟被區靖槐四兩撥千斤地帶了過去，霎時不禁覺得自己很愚蠢，這時又聽到區靖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蘇老師，上課時間到了吧？」

　　「啊？」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區靖槐卻仍不肯罷休地繼續提醒道：「偷懶可是要扣薪水的，煩請蘇老師謹記。」

　　「你……」誰想偷懶啊！蘇曉瑤轉頭正想回嘴時，書房的門卻「喀」地一聲被關上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待在裡頭生著悶氣。

　　「跟老闆頂嘴還沒被炒魷魚，我真的還滿走運的！」看來區靖槐面雖冷，心卻不怎麼硬嘛！

　　過了幾秒後，蘇曉瑤喃喃自語地一邊想、一邊吐了吐舌頭。




　　「裙子？」楊欣驚訝地瞪著表姊。

　　蘇曉瑤才剛下班回到兩人合租的住處，便立刻說要借裙子。向來是長褲愛好一族的蘇曉瑤居然要穿裙子

　　「反正你現在又穿不著，就借我幾件吧！」蘇曉瑤看著表妹那兩條包得有如棒槌的石膏腿說道。

　　「不是我不肯，而是我的尺寸小你一號，你穿不下啦！」楊欣聳了聳肩膀，表情一臉無奈。

　　蘇曉瑤神色一呆，直接倒在沙發上。

　　「我又沒裙子，難道還要花錢去買嗎？」

　　「怎麼啦？」楊欣拿起枴杖戳了戳她。「你發什麼神經，突然想穿裙子？」

　　蘇曉瑤白她一眼，揮開枴杖坐直身子。「還不是你介紹的好東家，說什麼身為一個家庭教師也要顧及他們家的水準跟顏面，穿這樣去上班太隨便了……」蘇曉瑤把事情簡略說明了一遍，只是她企圖經由陳述事實來激起楊欣同仇敵愾的目的顯然是失敗了，楊欣非但沒有附和著一起義憤填膺地挑剔僱主「龜毛」，反而雙眼發亮，像發現外星人一樣地看著她。

　　「你說你遇到區先生了啊小桀的爸爸很帥吧！」她只見過小桀的父親幾次，卻留下深刻的印象。確實是養眼的大帥哥一枚，只可惜當時他已經死會，後來雖然恢復單身，不過他的個性實在太難親近，讓楊欣只敢遠觀，不敢有任何遐想。

　　孰料蘇曉瑤的反應卻是嗤之以鼻。「帥？蟋蟀的蟀啦！」他一定是處女座的，不然怎麼那麼吹毛求疵？「這個話題就此結束，我不想談他了！」她雙手向兩旁一拉，做出一個指揮家停止演奏的動作，示意楊欣最好識相點換話題。

　　楊欣道：「好吧！不談這話題了。對了，家修剛才打電話過來，說他要繳補習費了，所以要跟我借一萬五應急。」

　　「什麼？」蘇曉瑤由起先的呆楞，到聽見一萬五以後的激動，忍不住「霍」地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

　　「一萬五？他有沒有搞錯？」

　　「他說是『小錢』，所以不想驚動你……」

　　小錢說得可輕鬆，既然是小錢，他怎麼不自己解決，儘是麻煩別人？

　　「那你怎麼說？」蘇曉瑤急忙問道：「你沒答應他吧？」

　　「怎麼可能？」楊欣搖搖頭。「我又不知道他是真的要交補習費還是又要拿去花，而且你不也三令五申叫我們別借錢給他嗎？」

　　「呼……那就好！」蘇曉瑤原本鬆了一口氣，不過隨著又擔心起來。「可是……他也沒找我，萬一真的是交補習費怎麼辦？」

　　楊欣看著蘇曉瑤，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你真是個濫好人欸……我早就說過，你根本就不必管他，你已經幫他背了三十萬的卡債了，還想被他拖累到什麼時候？」

　　沒錯，蘇曉瑤是個濫好人，而且還是濫到不行的那種。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小時候是同伴闖禍她背黑鍋，長大之後則是為那個家中唯一的寶貝弟弟不停地幫他擦屁股收爛攤子。

　　「沒辦法，爸爸媽媽都老了，要是讓他們知道這些事恐怕會氣死，我還希望他們能多活幾年呢！」

　　「說真的，一萬五是沒什麼，我出得起，如果今天開口借的人是你，我絕對不會猶豫的……」

　　蘇曉瑤煩惱地看著她。「我當然知道家修不對，可是家修本性真的不壞，你看他書不也念得挺好的嗎？他只是愛花錢追求流行買名牌……我想他應該已經學到教訓了吧？」

　　「是嗎？」楊欣狐疑地看著她。

　　「哎……」蘇曉瑤歎了口氣。「算了啦，我不想再談這個問題了。」無論如何她得先聯絡上家修才行，免得他又捅出什麼樓子來。

第二章   


　　幾天後的星期二，區家。

　　「預支薪水？」張大姊很不可置信地看著蘇曉瑤。

　　「因為家裡出了點事……」蘇曉瑤咬著下唇，艱難地說：「我知道這麼要求太過唐突了……」

　　張大姊亦是面有難色。「先生說過家教的事由我做主，不過預支薪水的事，我可能沒辦法自作主張，要問一問先生才行。」

　　「是嗎？」蘇曉瑤心想這下大概沒希望了，於是勉強笑了笑，搖了搖手說：「那沒關係啦，突然這樣拜託你本來就不應該，我再想別的辦法，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

　　「蘇老師，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女孩今天氣色很不好，黑眼圈也很明顯，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這該如何啟齒啊！蘇曉瑤千頭萬緒，也不知道從何說起，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是我弟弟出了點問題……」

　　「這樣啊……」張大姊頓了頓。「這樣吧，先生那邊我還是幫你問看看，你今天下班後先別走，怎麼樣？」

　　「啊？」蘇曉瑤愣了一下。「可是他不是都很晚才回來嗎？」

　　「先生今天有打電話回來說他會回家吃晚飯，所以你也留下來吧！」

　　「我看還是不用了……真的沒關係……」想她上個禮拜還頂撞區靖槐，這禮拜就跟他談借錢的事，真是讓人有夠拉不下臉的。

　　「沒關係啦，你就先去上課，不要擔心那些事情，先生不答應的話再來想別的辦法也不遲啊，對不對？」張大姊拍拍她的肩膀溫柔地說。認識曉瑤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總覺得這女孩心地善良、開朗無城府的一面十分討人喜歡。她就像一道清新的陽光，有她在就會讓人忍不住綻開笑顏，最明顯的例子是小桀少爺，只要一到上課的日子，就可以明顯感覺到他的興奮與期待。小孩子的感覺表現是最直接的，如果不是喜歡蘇老師，怎麼可能會這麼期待？

　　對於張大姊的好意，蘇曉瑤內心充滿了感激，不過對於能不能借到錢她實在不敢抱任何希望。前天她跟家修通過電話，發現家修竟想用現金卡借錢，好不容易勸阻他的結果就是她得幫他付那一萬五。因此這幾天她為了一萬五煩惱得坐立不安，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真是有夠累的……

　　蘇曉瑤有氣無力地爬上樓梯，抬起頭一看，發現小桀正站在樓梯口，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老師。」

　　「嘿，小桀。」蘇曉瑤連忙擠出一個笑容。「怎麼跑出來啦？」

　　小桀並沒有說話，只是抿著嘴看她。

　　蘇曉瑤也不以為意，畢竟這孩子本來就沉默寡言，於是拉住他的手。「來，我們上課吧。」

　　她邊說，邊帶著小桀進入了房間。




　　晚上，當區靖槐回到家裡，意外發現蘇曉瑤居然還在的時候，表情顯得有些驚訝。「蘇老師？」他正想開口時，張大姊開口打岔：「先生有空嗎？我想先和您談一下。」

　　說著她便將區靖槐拉到一邊去，蘇曉瑤則是有點緊張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兩個人。

　　哎……這種感覺真不好受，早知道就不向張大姊提這件事了，沒想到她竟熱心到這種程度啊……

　　「嗯……我知道了。」區靖槐說完後回頭看了模樣侷促的蘇曉瑤一眼，然後將公事包交給張大姊。「你先離開一下，讓我跟蘇老師談一談。」

　　「是。」張大姊見區靖槐的反應似乎還滿溫和的，心想大概沒問題，於是便偷偷向蘇曉瑤眨了眨眼睛，蘇曉瑤也只能報以尷尬的微笑，目送著她離開。

　　區靖槐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眼神一直鎖著她，讓蘇曉瑤感到渾身不自在，於是她索性決定先發制人。

　　「區先生，我想預支薪水的事是我考慮不周，我太魯莽了……如果您覺得不妥的話，我不會強求的……」

　　「我並沒有覺得不妥。」區靖槐終於開口。他微微垂著頭，眼神上抬，目光銳利地盯著她瞧。

　　「我真正覺得不妥的是你的衣著。」

　　「啊？！」蘇曉瑤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記得我們上次就已經溝通過關於穿著的事，蘇老師忘了嗎？」

　　「這……」蘇曉瑤一愣。

　　「牛仔褲固然輕便，不過我還是希望身為小桀的老師，穿著應該符合端莊的標準……」

　　「我們……」不是在討論預支薪水的事嗎？

　　瞧著區靖槐一副認真評論她穿著的模樣，原本十分錯愕的蘇曉瑤，卻漸漸冒起一股被羞辱的感受。

　　他如果不想借給她錢，明講一聲就是了，幹麼顧左右而言他？這樣很好玩嗎？

　　蘇曉瑤覺得羞憤交加，她氣得雙頰都脹紅了，真想立刻掉頭走人。可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經濟狀況還是很需要這份工作，只得咬牙切齒又無奈地回答。「對不起，我會盡力改進。」她真替自己那為五斗米折腰的態度感到悲哀……

　　「希望蘇老師這次不要再陽奉陰違才好。」區靖槐盯著她的牛仔褲說道。

　　他只是很實事求是的發言，並沒有要損人的意思。蘇曉瑤上次曾答應他會改進穿著，但現在卻仍穿牛仔褲出現在這裡不是嗎？區靖槐向來少根筋，不太考慮別人的感受，因此他並沒察覺自己的話已經傷到了蘇曉瑤。

　　「你……」理智神經斷線，蘇曉瑤已經按捺不住了！正想豁出去問他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的同時，小桀突然從旁邊竄出來——

　　「爸爸太過分了！」

　　聽到這句話，區靖槐與蘇曉瑤不約而同地將頭轉向聲音來源，看見小桀一臉生氣地瞪著區靖槐瞧，手上還捧著一個玻璃的透明小豬公，裡頭都是滿滿的五十元。

　　「小桀？」區靖槐錯愕地看著兒子。

　　被父親這麼盯著看的小桀一時間顯得有點退縮，不過他還是鼓起勇氣往下說：「爸爸不借老師錢就算了，為什麼一直罵老師？」

　　罵老師？區靖槐不禁一頭霧水，他哪有罵？他只是要求蘇曉瑤穿著更正式的服裝來上課而已啊！

　　「老師都快哭出來了，爸爸還一直欺負老師！」

　　快哭出來了？聽見兒子的話後，區靖槐自然地將視線往上移，對上蘇曉瑤的面孔，這一看，心頭不由得一震。

　　她的確是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表情泫然欲泣，兩頰脹得緋紅……

　　「我說錯了什麼嗎？」他盯著蘇曉瑤，移不開視線。他不是沒看過女人哭泣的模樣，畢竟那可是上天賜與女人的絕佳武器，可他沒見過蘇曉瑤這種極力忍住眼淚的女人，她……肯定相當倔強吧？

　　「老師不要難過。」小桀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的僵持。

　　「小桀有錢。」小桀語氣堅定，只見他將小豬公捧到蘇曉瑤面前，然後雙手一鬆——

　　「匡啷」，玻璃與金屬撞擊地面的清脆聲響起，接著便是玻璃碎片與五十元銅板散落一地，在場三人皆嚇了一跳。

　　「小桀小心！」最先有反應的是蘇曉瑤，她直覺便將小桀往身後拉。「小心玻璃。」

　　區靖槐萬萬沒想到小桀會有如此舉動，他無奈地吁了口氣，按了按眉心。「小桀。」

　　小桀聞聲身子一僵。

　　小桀一個星期裡難得有幾天能見到父親，嚴格說來，張大姊和蘇老師感覺更像是他實質上的家人，因此「父親」對小桀而言，是一個嚴肅又不可親近的人，當區靖槐會主動叫喚他的時候，肯定是對他有要求或者是要加以訓勉。

　　「爸爸從不親切和藹」，這是小桀對父親的認知，所以對於區靖槐，他總是畏懼大於親近。然而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看到爸爸「欺負」蘇老師，自己會突然這麼生氣……現在可好了，他一定會被爸爸罵的！

　　小桀忍不住瞇起眼睛，往蘇曉瑤身後靠。看見兒子如此畏懼自己的表情，區靖槐深深吸了口氣，說：「站出來，你是男生吧？既然有膽子替蘇老師出頭，就不該又躲到女人背後。」

　　小桀聞言，呆了一下，怯怯地從蘇曉瑤背後走了出來。

　　蘇曉瑤看區靖槐的表情平靜，猜不出來他想幹什麼，於是便抓住小桀。

　　「你想做什麼？」

　　區靖槐驚訝地看她一眼。「他是我兒子，難道你認為我會傷害他？」

　　蘇曉瑤聽完區靖槐說的話，才驚覺自己反應過度，於是對小桀眨眨眼，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鼓勵他站出來面對區靖槐。

　　等兒子站出來後，他這才開口說：「我有說過不借錢給蘇老師的話嗎？」

　　小桀一呆。「啊？」

　　「我認為借錢只是小事，蘇老師的穿著反而讓我比較在意。穿著打扮會影響一個人對別人的說服力，我可不希望有一天介紹到你的老師時，她仍是這身邋遢的服裝……」區靖槐可不會因為對方是小孩就修正自己說話的語氣，依舊是和大人談話時的嚴肅口氣。

　　邋遢的服裝？他……他講得還真是有夠直接啊！蘇曉瑤忍不住臉上一陣赤紅不過小桀的回答更讓她吃驚。

　　「可是……我不覺得蘇老師穿得很邋遢啊！她這樣穿就很漂亮了啊！」

　　這回換區靖槐愣住了，彷彿是想確認兒子的話，他很自然地將視線移到蘇曉瑤的身上……

　　與其說漂亮，倒不如說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陽光氣息使人感覺舒服，她和艷麗的亡妻是截然不同的類型，但蘇曉瑤的長相無疑是耐看的……

　　被他盯得不知如何是好，蘇曉瑤忍不住咳了一聲，區靖槐才察覺到自己竟然看得失神，趕緊若無其事地將視線轉回小桀身上。

　　「總之，錢的事情不必你煩惱，我會跟蘇老師詳談，現在回你的房間去。」

　　小桀聞言，回頭為難地看了看蘇曉瑤，他總是不瞭解爸爸真正的想法，因為不管開心還是生氣，爸爸都是同一個表情。

　　蘇曉瑤蹲了下來，摸了摸他的頭說：「小桀，你為老師做的已經夠多了，老師很感動喔！不過，這些事情真的不該由你來煩惱，所以讓我跟你父親談就好了嗯？」

　　蘇曉瑤誠摯的安慰似乎讓小桀放寬了心，他點頭輕聲地說：「老師，那……你不能走喔。」

　　蘇曉瑤心中一暖，報以無言的微笑。

　　聽到關門的聲音，確定小桀真的進了房間，區靖槐才開口：「現在可以好好的談一談了吧？」

　　「等一下……」蘇曉瑤突然蹲下來，動手撿拾起地上碎片。

　　「那些請張大姊處理就行了。」

　　「這是小桀的心意，我想親手整理乾淨……」蘇曉瑤不由分說，拾起碎片，並將硬幣從中挑出。

　　區靖槐看著她專心清理的動作，忍不住出聲提醒。「別弄了，萬一割到手……」

　　「不會有事的……」蘇曉瑤抬起頭對區靖槐笑了笑，同時往前移動腳步，就左這時，她一個重心不穩，身子居然整個往前傾，直覺伸出左手往地面一撐，想當然耳，下一秒就是痛呼！

　　「啊！」一陣尖銳的刺痛竄過左手掌心，她感覺到身子被人用力向上提起，讓右掌因此得以逃過一劫，免於跟左掌遭受相同的命運。

　　「早叫你別撿了。」歎氣的男聲自蘇曉瑤頂上傳來，蘇曉瑤一回頭，眼神正好與區靖槐對上，兩人近到只有三、四公分的距離，令她不由得心頭一顫，直覺就想往後跳開，豈料區靖槐卻拉住了她！

　　「你想幹什麼？！後面全都是碎片，你嫌傷到手還不夠嗎？」他大喝一聲，吼得她瞬間呆住。

　　「跟我來。」區靖槐看到她那六神無主的模樣，也不等她反應，抓著她就往書房的方向走。

　　「我還沒收拾好……」蘇曉瑤這時才回過神來。

　　「讓張大姊處理就好。」手都流血了還管那些做什麼？

　　「坐這裡。」區靖槐指示蘇曉瑤在沙發上坐下，隨即走到櫃子前找出急救箱。

　　「把手伸出來。」區靖槐走到她面前，幾乎是以命令的語氣對著蘇曉瑤說。或許是被他那氣勢給震懾住了，蘇曉瑤並沒太大反應，乖乖地伸出了左手，交到他的大掌中。

　　區靖槐拿出鑷子和消毒藥水，先簡單地清洗傷口，再用紗布稍微包紮起來。

　　看著他熟練的動作，蘇曉瑤有點不好意思。「你……學過包紮啊？」

　　「簡單的急救誰不會？」區靖槐答得倒簡單。

　　「幸好碎片沒有扎進傷口，不過為了預防萬一，待會兒我載你去醫院讓醫生檢查比較好。」區靖槐嘴巴說著，手也沒停地將紗布兩端打結。

　　包紮完畢，他直接抬頭望著蘇曉瑤，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與她靠得有多近。

　　時間似乎靜止，停留在兩人對望的凝視中，看著眼前女子那長長的眼睫、挺直小巧的鼻樑和纖巧柔嫩的白皙手掌，區靖槐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悸動！

　　是太久沒和女人交往了嗎？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和異性這麼近距離地面對面接觸，困惑的眼神直勾勾地凝視著蘇曉瑤的美目，根本就忘了這樣的直視目光有多麼的不適當，直到蘇曉瑤因為區靖槐熾熱的眼神而不知該如何是好，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唇，這才驚動了區靖槐，他突然回過神來，卻發覺兩人的手依舊交疊著，他慌亂地放開，彷彿觸電似的……

　　他們是怎麼了？蘇曉瑤尷尬地想，她居然會瞪著區靖槐發呆？他……他可是學生家長啊……

　　可是……方纔他的眼神、那片刻的膠著，讓她感覺整個心跳都亂了譜，他輕觸指尖的謹慎溫柔，就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物品那樣的小心……

　　抽回自己的手，她像要甩掉那不切實際的幻想般拚命地搖著頭，雙手緊握在胸前，紅著臉低著頭道：「不用了……醫院……我自己去就好……」

　　「是嗎？那就好，下次小心點……」區靖槐咳了兩聲，動手收拾急救箱，又急欲扯開話題，接著說：「預支薪水的事我可以答應，不過只限這一次，畢竟你還在試用階段，但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蘇曉瑤疑惑地看著區靖槐走到辦公桌後頭，從抽屜中拿出一個信封交到她的手上。「這裡面有幾張百貨公司禮券，請你拿去買一些正式一點的衣服，我不希望下次又見到你穿這樣來上課。」

　　蘇曉瑤看著他手上的信封，一時之間，她真的不知道該不該接受；但轉念一想，就當作是老闆出錢幫她買制服好了，有什麼不敢拿？！

　　「謝謝你讓我預支薪水，但是我拿你的禮券只是因為你要求我穿合適的『制服』來上課，如果哪天我辭職了，我會把制服留給下一任老師穿的。」

　　區靖槐聞言，心中不禁為她莫名的骨氣感到好笑，看來她和自己還真有幾分相像，都是不願背負人情債的個性。

　　「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不過我想應該不需要，至少在我的印象中，從來沒有哪個老師會像蘇老師作如此隨興的打扮。」區靖槐道。「好了，我還有公事要處理，蘇老師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也請盡早下班吧。」

　　「那當然……」蘇曉瑤忍不住咕噥了一句，轉身就想離開，不料區靖槐卻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叫住她。

　　「對了。」

　　「什、什麼？」蘇曉瑤疑惑地回頭。

　　只見區靖槐已回到書桌前，翻閱起文件來，他頭也不抬，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我接著要說的話，蘇老師也許不會喜歡聽，但我仍須事先聲明，我是小桀的父親，而你，是我花錢請來的家教老師，如果你能學著順從一些，我會非常高興。」區靖槐雖然覺得蘇曉瑤頗特別，卻不代表他樂於被頂撞，畢竟他所說的話，一向代表著權威與決策。

　　然而此話卻又讓蘇曉瑤臉色一僵。

　　我又不是為了讓區靖槐高興才來當家教的！但她還是強自按捺地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以幾近咬牙切齒的聲音開口說道：「我會注意的，區先生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有。」區靖槐抬起頭，以手上的鋼筆遙指著她的手。「聽我的話，記得去看醫生。」

　　蘇曉瑤聞言，臉上不禁一熱，這……這人怎麼搞的？！不……或許該說，自己是怎麼搞的，居然這麼容易就被他的話語左右，一下惱怒、一下羞赧……

　　顧不得理清心緒，她連話都沒回就衝出了書房外，「砰」一聲，書房的門被大力關上，連區靖槐都嚇了一跳地抬起頭來，驚愕地看著前方。

　　看來這蘇曉瑤不僅衣著品味差，連行為習慣也不太好，為什麼小桀還這麼喜歡她、非留下她不可呢？

　　不過，她臉上的表情還真多啊！不管是微笑、生氣、泫然還是驚訝的神情……都是那麼出人意外的豐富多變……真是個有趣的女孩不是嗎？

　　想到這裡，區靖槐轉了轉手上的鋼筆，不自覺地在唇角揚起一抹微笑。

第三章   


　　翌日晚上，城堡百貨公司，女裝專櫃。

　　蘇曉瑤一邊講著手機，一個人在女裝專櫃間漫無目的地走著。

　　「他真的拿錢叫你去買衣服？」楊欣在電話那頭問道：「怎麼會這麼慷慨啊！」

　　「對啊，還指定要套裝，你看他變不變態？」他肯定是喜歡穿窄裙的OL型女人吧？蘇曉瑤簡直是將平常無法對區靖槐當面發洩的怨恨，通通報復在私下的批評上了。

　　「什麼變態？早知道區先生這麼慷慨，我那時上課就不穿得那麼漂亮了，好讓他也賞我一筆置裝費哩。」

　　「拜託，那你要先被他羞辱一番才行，你都不知道我受了什麼委屈……」蘇曉瑤恨恨地說。

　　「什麼委屈？你的要求會不會太嚴格了啊？」楊欣嗤之以鼻地道。「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區先生不是答應讓你預支薪水了嗎？你還這麼討厭人家，拚命說他的壞話。」

　　「也不是啦！我當然很謝謝他啊，可是他就不能客氣一點、講話婉轉一點嗎？什麼叫做『如果你能學著順從一點，我會非常高興』？我又不是他家的傭人，為什麼得應他的要求裝出唯唯諾諾的模樣啊？」最後一句話根本就是用吼的了。

　　「喂喂喂！」楊欣吼了回來。「請注意一下你的音量，本小姐耳膜快被震破啦！」

　　被楊欣一喊，蘇曉瑤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什麼地方，一時間也覺得很不好意思，連忙摀住手機，躲到旁邊去，小聲地說：「別再提他了！重點是，我要買什麼樣的套裝啊？」

　　「你覺得穿起來好看的不就行了？」楊欣沒好氣地回答。

　　「厚！百貨公司隨隨便便一件裙子就要千把塊起跳，我怎麼買得下手啊！怎麼不直接給我現金？五分埔也有很多俗又大碗的好衣服啊！」蘇曉瑤抓著頭髮很是困擾地抱怨著，不過這話聽在楊欣的耳裡根本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人家是大老闆，東西好壞看一眼就知道了，你穿地攤貨不是更丟他的臉？」楊欣打了個呵欠道。「到樓上的催事場去啦！那裡應該有很多打折的名牌衣服，你就隨便買幾件，剩下的禮券在樓下超市買一些好料帶回來吧，再見。」說完這話，楊欣連讓人回話的機會都不給，直接喀嚓一聲掛斷電話，只留下蘇曉瑤呆呆地望著發出嘟嘟聲響的手機。

　　「真是的，有打跟沒打一樣……」她抱怨歸抱怨，不過還是乖乖地朝著催事場走去，走沒幾步，她突然停下腳步，雙眼發直地看著左前方一處玻璃櫥窗裡所展示的一套服裝，令她不由自主地綻出了微笑。

　　「厚！就是你了！」蘇曉瑤快樂地大叫一聲，連忙跑向那個專櫃。

　　這下子區靖槐一定會大吃一驚的，要是能嚇到他那就更精彩！想到這裡，蘇曉瑤開心地笑了。




　　星期六。

　　難得區靖槐整天都賦閒在家，起床梳洗之後，他漫步下樓到餐廳準備吃早餐，沒想到才一走進餐廳，看到前方一個孩子的身形，腳步不禁稍微頓住了。

　　是小桀，他原本愉快地吃著玉米片，聽到腳步聲時抬起頭，一看見來的是父親時，顯然也開始侷促不安。

　　「爸爸早安。」小桀怯怯地打了聲招呼。

　　「早。」區靖槐淡淡地應了聲，坐在小桀面前。

　　「給我一杯咖啡。」區靖槐攤開張大姊遞過來的報紙隨口道，同時暗暗地瞄了兒子一眼，只見他坐在椅子上，原本吃到一半的玉米片也不吃了，湯匙卻在深口盤裡攪個不停……莫非是因為自己的關係嗎？剛才不是還吃得很高興嗎？

　　他一坐下來，就發現小桀的異樣變化，正想開口，張大姊已經端著咖啡走過來，搶先一步說：「小桀少爺，吃不下沒關係，別這樣攪東西……」

　　「是。」小桀立即將手放開，正襟危坐。

　　張大姊看到小桀坐立難安的模樣，瞭解他會突然變這樣，多半是因為區靖槐在場的關係；平時他都是一個人吃早飯的，自然不習慣與父親一同用餐，於是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說道：「既然吃完了就先回房間吧，蘇老師待會兒就來了。」

　　小桀如蒙大赦，瞅了父親一眼，發現他正在看報紙，似乎沒注意到自己，連忙跳下椅子，忙不迭地朝著房間跑去，沒一會兒就跑得不見人影。

　　「先生，您應該多和小桀少爺談談話……」張大姊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

　　區靖槐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啜著咖啡，他知道張大姊說的沒錯，「這樣下去真的好嗎？」的疑惑也不時浮上心頭，但他真的不懂該如何和小孩子相處，即使對方是親生兒子也一樣，因此不知道要如何主動與小桀交談。

　　他也想過要改變現狀，然而繁重的公事和長久以來的親子隔閡讓他無法主動對兒子表達他的關懷，只能從物質的給予來彌補父子間缺乏的親情，只是小桀似乎感受不深，否則也不會見到他就彆扭成那樣吧……

　　叮咚……叮咚……

　　門鈴聲響喚回了區靖槐神遊的理智，他回過神問：「誰？」

　　「噢，是蘇老師來了。」

　　蘇老師？看了看牆上的鐘，區靖槐感到有些疑惑。「上課時間不是下午嗎？」

　　「是下午沒錯，不過今天蘇老師下午有點事，特地提早過來上課。」張大姊笑道。「我去開門。」

　　區靖槐繼續看他的報紙，但是耳朵卻仔細聆聽蘇曉瑤的一切動靜。隱約中似乎聽見她走進來跟張大姊說話，接著便是上樓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張大姊再度走進來，臉上還掛著微笑。

　　「怎麼了？」區靖槐瞟她一眼。「笑得那麼開心？」

　　張大姊抿著嘴直搖頭說：「是蘇老師啦，她誇我皮膚越來越好了，呵呵……她太客氣了，她今天也穿得很特別啊！」

　　蘇老師還真懂得討人歡心，不是嗎？區靖槐看張大姊開心成那樣，不禁如此想著。

　　他推開椅子站起身來，將剩餘的咖啡一飲而盡，報紙摺好拿在手上準備進書房，在經過樓梯下方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家裡好像多了什麼……仔細一聽，原來是笑聲。

　　不自覺隨著笑聲方向走去，區靖槐上了二樓，停在小桀的房門外頭……

　　「老師，你的手還痛不痛？」那是兒子的聲音。

　　「嗯，還好啦。對了，你覺得老師今天的打扮好不好看？」蘇曉瑤的回答從房內傳出，聽到她的回答，區靖槐立即想起她手受傷的事。看來是好多了吧？不然說話怎能如此有元氣？

　　「我不知道欸，不過我比較喜歡老師以前的樣子。」

　　「小桀真是的，老師今天可是費心打扮哩！」蘇曉瑤歎了一聲，語氣卻並不顯得特別難過。「好啦，不聊這個了，昨天不是發數學考卷了嗎？這次月考難不難？」

　　「嗯……」小桀頓了會兒才答：「那都是騙小朋友的程度啦。」

　　「騙小朋友的程度？」瞧他這麼自信滿滿地回答，蘇曉瑤感到頗訝異。

　　「那你考得很好嘍？」

　　「嗯……」半晌，小桀才囁嚅地回答：「嗯……因為我是小朋友，所以我也被騙了嘛……」

　　區靖槐在房外聽得差點沒失聲笑出來。

　　他的兒子還真有幽默感啊！看來不只他這麼想，房內的蘇曉瑤也笑得東倒西歪，上氣不接下氣了！

　　「哎……你……好啦！快把考卷拿出來，我們一題題來訂正。」蘇曉瑤清清喉嚨。「來，第一題……」

　　師生兩人的談話聲因討論功課而變得較小了，奇特的是，他們的談話內容雖然聽來並不清楚，但那種歡悅的氛圍，卻似乎不曾隨著音量減小而有半分消減，令區靖槐不禁深感詫異。

　　原來小桀也會這樣笑？！他若有所思地轉身走下樓。他們歡悅的笑聲，是如此引人心生欣羨，令人忍不住想加入他們的談話裡呵……

　　「先生？」張大姊忽然在樓下叫他。「您有什麼事嗎？」張大姊有些詫異地看著站在樓梯上的老闆問道。真稀奇，他平常可是不太上二樓的。

　　「呃……不……」區靖槐看著張大姊，不免有些尷尬，幸好這時候，二樓走廊傳來蘇曉瑤的說話聲。「我先去請張大姊幫忙送飲料來好了，小桀要喝奶茶吧……」話還沒講完，她因為發現一樓有人而頓住了腳步……

　　區靖槐抬起頭看著蘇曉瑤，不看還好，這一看差點沒讓他倒退三步。

　　「區先生，您好，有一段時日不見了。」那令他錯愕不已的源頭，正笑吟吟地望著他，並且若無其事地對他打招呼。

　　區靖槐表情驚嚇地看著眼前裝扮怪異的女子；身著黑衣黑鞋，頭髮高高綰成一個髮髻，烏黑的發頂還繫上黑緞蝴蝶結，臉上戴著一副尖尾黑框眼鏡——沒錯，這裝扮奇特的女子就是蘇曉瑤。

　　方纔被感染的歡樂與幸福感立刻咻地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直線上升的慍怒。區靖槐緩緩回過頭，面容扭曲地問張大姊：「她穿這樣來上課有多久了？」

　　張大姊極力忍住笑，擠著眉頭回答：「嗯……有一段時間了。」她看著老闆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打著圓場。「我跟您說過蘇老師今天穿得很特別了嘛！」

　　特別？！區靖槐差點沒昏倒，這女人是怎樣？！她的打扮根本就是過時又沒品味！整個人簡直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古板女教師，一身黑色布料黯沉老氣、裙長蓋過小腿肚、上衣的外套過於寬大，幾乎就像男人的西裝、厚實的墊肩把她的身形變成一個倒三角、方頭厚底皮鞋、與白皙膚色完全不搭軋的深咖啡色半個厚絲襪、還有臉上那副尖尾黑框眼鏡……這一切的一切，把她襯得既古板又怪異，區靖槐忍不住要想，之前她穿牛仔褲反而還正常些。

　　區靖槐在驚嚇過後慢慢地定下神，他心中所湧起的情緒，可是遠超乎他所能想像的程度了，只見他緊捏著手中那早已束成一卷的報紙，感覺就快克制不住情緒地從牙關進出一句話：「是誰叫你穿成這樣的？」

　　蘇曉瑤一聽，故作驚訝地掩口直呼：「不就是老闆您嗎？」看到他那副驚嚇的表情，蘇曉瑤就覺得自己這身打扮真是值回票價，惡作劇成功的得意感令她嘴角浮出了甜美微笑，誰教區靖槐對她那麼頤指氣使呢？

　　「你……」區靖槐正要發作，卻顧忌到身旁的張大姊，只好忍了下來。「跟我到書房來一趟。」

　　「先生，今天蘇老師趕時間，不能延誤上課……」張大姊看區靖槐似乎情緒不佳，試著幫蘇曉瑤解圍，不料蘇曉瑤卻趁區靖槐轉過身時，偷偷朝著她擺了擺手。

　　沒關係啦……看我的！她無聲地做出嘴形，然後跟在區靖槐身後，抬頭挺胸地走進了書房，張大姊看見她頑皮的神情，不由得苦笑，搖著頭走開了。




　　書房裡。

　　區靖槐一臉山雨欲來的表情，與蘇曉瑤神態自若地站在書桌前面整整衣服、推推眼鏡的鎮定神態形成極大的差異。

　　兩人沉默了五分鐘，最後區靖槐忍不住先開口：「蘇老師，我想請問你到底是怎麼看待這一份工作？」

　　蘇曉瑤面帶微笑，不慌不忙地回答：「當然是很慎重——」

　　話才說到一半，便被區靖槐打斷。「既然如此，你究竟是故意這麼穿，還是天生就沒有美感？」

　　「咦？」蘇曉瑤睜大眼。「我很努力地改變穿著，符合您所說的『端莊』，這樣也錯了嗎？至於美感，那是各人不同觀感吧？」

　　「顯然你的美感出了問題。」區靖槐冷冷拋下一句。

　　「從您一開始就不滿意我的穿著來看，我的美感可能真的有問題吧。」

　　她居然還真的承認了？！

　　無視於區靖槐的橫眉豎目，蘇曉瑤繼續說道：「可是說真的，我覺得您無視於教學成效，反而管起我的衣著才是真正的奇怪。我承認牛仔褲、T恤是有失正式，府上的規矩又特別多，所以我願意配合修正，但既然現在我都穿著正式的套裝來上課了，區先生也不應該再刁難我了吧？」

　　「可是，我可沒叫你穿得這麼……」蘇曉瑤固然句句有理，區靖槐就是覺得對方在耍他，但一時間也找不出更適切的形容詞。「可笑！」

　　他真想知道她那套衣服是在哪個專櫃買的，要是讓他曉得了，他一定二話不說馬上撤掉！

　　「可笑也好、缺少美感也好，至少我沒有衣不蔽體。」蘇曉瑤推了推眼鏡。「更何況區先生您也不常看到我，我怎樣『搭配』我的『制服』，對您應該沒有太大影響吧？！」

　　區靖槐怒極反笑，他真是搞不懂這女人，她絕對是故意這麼做的。「難道你不怕這麼做會丟掉飯碗嗎？」

　　「因為我沒有美感而被炒魷魚？」蘇曉瑤完全不中計，她笑得可甜美了。「先生您有這麼小氣嗎？何況向您預借的薪水我都還沒還清呢！」真是太好笑了，看到他那額上青筋浮冒的模樣，就感到痛快！誰教區靖槐之前用那麼自大狂妄的語氣叫她順從一點？雖然他答應預支薪水，她應該心懷感激，不過她還是很氣區靖槐當天的態度，忍不住就是想惹他。

　　哎……我真是個壞女人啊！蘇曉瑤在心中這般OS著，然後做勢看了看手錶。

　　「喔！都這麼晚啦，如果先生沒其他事的話，我得去上課了……」

　　她正要離開書房時，區靖槐的聲音卻又從後頭傳來。「等一下。」

　　蘇曉瑤原地向後轉，笑容可掬地問：「還有什麼事嗎？」

　　乍見她的笑容，即使是假笑，區靖槐還是一怔。

　　老實說，她笑起來的模樣，真的很漂亮——白白的牙齒，紅潤的雙頰，充滿元氣的感覺……唔，如果沒有那副丑眼鏡的話……

　　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區靖槐略微尷尬地別開視線，咳了幾聲後才說話。「你只買了這一套服裝嗎？沒有別件了？」

　　「有啊，當然還有買別件。」蘇曉瑤似乎就等他問這句，語氣興奮地說：「這麼『端莊』的衣服可不容易找得到呢！所以我就買了兩套一模一樣的好用來替換。」

　　兩套……？！還一模一樣？！

　　真不曉得該生氣還是該拍桌大罵來表達心中的無力感，區靖槐覺得自己不能再跟她談下去，不然他肯定會爆腦漿。

　　「出去！」

　　「我剛剛不就要出去了？」蘇曉瑤忍著笑，還故意行了個禮。「祝您有個愉快的週末啊，老闆。」

　　「什麼跟什麼……莫名其妙……」對著那總有本事惹得他勃然變色的纖細背影，區靖槐喃喃地下了一句評語。

　　書房的門被關上，區靖槐緊繃扭曲的表情頓時鬆懈，原本因怒氣而僵硬的身體放鬆地倒向椅背，肅然的嘴角也因腦海中回想起那恐怖的造型，而忍不住噗哧一笑，對剛才怒氣何來的原因也都拋到腦後，不想再去追究了。

　　什麼叫天兵，他這才真正領教到了，蘇曉瑤那副促狹又頑皮的模樣，也烙印在他心頭，久久揮散不去……

　　看來不只是小桀變活潑，在無形之中，她也牽動了自己總是平靜無波、冰冷如石的情緒吧？但奇怪的是，除了些許的不適應與「驚嚇」之外，區靖槐竟然沒有半點違和之感，反而是無論蘇曉瑤帶給他什麼樣的「驚嚇」，他竟都能在事後以愉悅的、心情回想、看待……

　　「真是個奇特的女孩啊……」區靖槐喃喃自語著，始終抑制不了臉上因想起她而莫名揚起的微笑。




　　下午，提著包包漫步走出百貨公司的蘇曉瑤吸了口氣，臉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神情。

　　家教結束之後，她就馬上回家換衣服，趕緊出門來到上次買衣服的那家百貨公司。家教賺的錢大都拿去還債，她當然沒有逛街的本錢，會來這裡，主要是因為這裡的超市部門正在徵人。

　　她需要多一點的收入，區家給的待遇雖然不差，用來過日子卻還是勉強了點，何況區靖槐顯然對她有意見，這個飯碗可能隨時就砸鍋不保，加上還有個敗家的弟弟，未雨不先綢繆，到時可是會出問題的啊！

　　幸運的是，這家超市因為正舉辦特賣會，目前非常缺人手，看過她的簡歷後，便要她明天開始上班，能如此順利地找到兼差，她高興不已，連忙打手機給楊欣報好消息，豈料打了好幾次，連家中電話也打了，楊欣就是沒接。

　　「怎麼回事？」想到她行動不便，最近都是靠自己送水送飯，這會兒卻連手機也不接，是不是出什麼狀況了？蘇曉瑤越想越著急，連忙搭捷運趕回家。

　　好不容易趕回家，找出鑰匙，鎖一開，門一推——

　　「楊欣！你怎麼了……」她一衝進門，不見原先腦中猜想可能出現的慘狀，反而看見楊欣好端端地坐在沙發上，同樣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你才怎麼了呢，急成這樣？」

　　「因為……因為我打你手機沒人接啊……」蘇曉瑤呆呆地看著全身完好無恙的楊欣，愣愣地道。

　　「我在躲那個肇事車主的電話啦，煩死了！」因為對方的電話沒有來電顯示，偶爾還是會錯接，讓楊欣不勝其擾。

　　「躲他？為什麼要躲？」

　　「他很囉嗦，說一定要負責到底，不然我會嫁不出去之類的……搞得我很煩！」楊欣的表情顯得有點煩躁。

　　「好吧，就算是這樣，那我打家裡電話，你怎麼也不接？」

　　「小姐，你也太性急了吧？！」楊欣直接送她一記衛生眼。「看看我這雙腳！它爬得起來、走得快嗎？也不給我一點時間『走』去接電話，還嫌我動作慢，這樣對嗎？」

　　面對楊欣連珠炮式的攻擊，蘇曉瑤無言以對，連忙高舉雙手投降。「好啦好啦！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人家只是關心你嘛……」

　　楊欣聞言，突然噗哧一笑，拿起旁邊的枴杖戳了戳她的手臂。「這麼快就投降？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我的晚飯呢？你買哪家的？便當如果好吃我就原諒你。」

　　聽見楊欣這麼說，蘇曉瑤如蒙大赦一般，獻寶似地將自己帶回來的便當捧到她面前，楊欣接過來看了看，不禁張大眼睛。「這是百貨公司地下超市賣的日式便當嘛！你跑去那裡幹什麼？逛街？」

　　「怎麼可能？」蘇曉瑤就知道她會這麼問。「我是去應徵的啦！」她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新工作的內容，楊欣聞言，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這樣你有時間休息嗎？」

　　「時間是人找出來的，安啦！」蘇曉瑤微笑地看著她。「只是如果有輪班的話，我就不能常陪你了……」

　　「你不用擔心這個啦。」楊欣看著表姊，突然十分感慨。「你就是這樣，永遠把別人的事看得比自己還重要，你不知道熱心過頭的下場就是累垮自己嗎？拜託你對自己好一點啦！偶爾出國，或是買些喜歡的東西來稿賞自己啊！」

　　「人家對你好你還嫌。」蘇曉瑤笑著白她一眼。「我要是出國誰來照顧你？」

　　「你這人……難道出娘胎時，就把物慾這種東西遺留在媽媽肚子裡了嗎？從來也沒聽過你想要什麼——」

　　「有啊，」蘇曉瑤笑嘻嘻地打斷她。「我想要錢。」

　　「錢你個大頭啦！」楊欣簡直被她氣死，然而面對表妹的數落，蘇曉瑤仍舊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顯然她對這種碎碎念已十分習以為常。

　　「喂，請問錢嫂，除了錢，難道你都沒有想過談個戀愛嗎？」

　　蘇曉瑤眼睛眨了眨。「談戀愛？跟誰談？」

　　「男朋友當然要自己找啊！」楊欣直勾勾地盯著蘇曉瑤道。「沒有愛情適時的滋潤，女人很快就會衰老的喔。」

　　「怎麼？你看到什麼了？！」直覺地摸了摸臉和眼角，蘇曉瑤心想，莫非自己已經出現了老人斑還是魚尾紋？

　　楊欣見狀，又加損了一句：「喔！你還會在意自己的外表啊？那還有救嘛！」楊欣笑道，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接著說：「對了，那個區先生啊！」

　　「區先生？你提他做什麼？」

　　楊欣丟給她一個「你是白癡嗎？」的表情。「你覺得他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蘇曉瑤拿起桌上的小鏡子不住地照著，漫不經心地答道，感覺她好像還比較在意自己的眼角細紋。

　　「他很帥吧？」

　　「嗯……是還不錯啦。」隨口附和了一句之後，蘇曉瑤突然從鏡子前面猛然抬頭。

　　「你說這話的意思難道是……」難道是叫她去「把」區靖槐？

　　「就是那個意思。」楊欣嘻嘻直笑，下一秒就是一個抱枕迎面砸來！

　　「拜託！他可是有小孩的人欸！」蘇曉瑤大吼一句。

　　「有小孩又怎樣？」楊欣笑得更詭異。「你那麼喜歡小桀，一定可以當個好繼母的。」

　　蘇曉瑤白了楊欣一眼，覺得她根本就是異想天開。「你是不是眼睛有問題啊？區靖槐？他根本只有那張臉比較優而已，偏偏他還不曉得善用自己唯一的優點，老是板著撲克臉給人看，個性更是吹毛求疵，這樣的男人哪裡好？更何況他連自己唯一的孩子也不關心啊！」

　　辟哩啪啦一長串數落完之後，蘇曉瑤覺得口渴，拿起桌上的礦泉水咕嚕咕嚕地灌了一大口，眼角餘光卻瞄到楊欣很驚訝的表情。

　　「幹麼啦？！」她不耐地問了一句。

　　「沒啊，我只是太佩服你了，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區靖槐的個性看得一清二楚，這樣還敢說你沒注意他？」

　　蘇曉瑤一窒，一口水差點噎在喉間。「你……」她正要說話，楊欣卻伸手制止她。

　　「好啦好啦，我都明白啦，剛剛的話你要是不喜歡聽，就當作我在放屁，這樣可以不可以？」

　　「楊欣……」蘇曉瑤盯著表妹的臉瞧。「我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想把你的嘴巴縫起來欸……」

　　楊欣看著她咬牙切齒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第四章   


　　一邊當家教老師，一邊在城堡百貨公司的超市工作，算算時間也已經過兩個多月，這段時間裡，日子異常的平順寧靜。

　　「哎……太平靜了……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讓人覺得不對勁說……」一邊煎著給客人試吃的香腸，蘇曉瑤一邊咕噥著。

　　也不能怪她多心啦，之前不是被弟弟拖累、就是表妹出事，如今一切順利，萬事太平，就連最會挑她毛病的區靖槐，也因為兩人上下班時間錯開，已經有一段時間都沒正面接觸了，這一切順遂得令人感覺到像作夢般的不真實……

　　突然莫名想到區靖槐，讓蘇曉瑤的心瞬間加速搶拍子不少下。她連忙甩了甩頭，試著將他的身影逐出腦海之外。

　　「真是的，突然想到他幹什麼？肯定沒好事……」她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語著。

　　鼻子忽然飄進一股淡淡的燒焦味，低頭一看，蘇曉瑤直覺叫了出來。「SHIT！燒焦了！」她欲哭無淚地看著那被煎烤過頭而乾癟黑硬的香腸，忍不住低聲咒罵自己。

　　果然，只要一想到區靖槐就沒好事！蘇曉瑤歎了口氣，心想這些「焦炭」可不能讓主管看到，不然可有得念了，於是連忙偷偷毀屍滅跡。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從她身後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蘇曉瑤當下忍不住跳了起來。

　　「對、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下次會注意的！」蘇曉瑤以為被抓包了，連聲不住地道歉，這時卻聽到頭頂傳來笑聲。

　　「姊，你幹麼啊？哇哈哈哈……」

　　猛地抬頭，蘇曉瑤兩眼瞪直，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

　　「家修？！」

　　「哎呀，幹麼那麼驚訝？」

　　「誰告訴你我在這裡上班的？」

　　「欣欣姊啊。」

　　死欣欣，回頭就找你算帳。心底OS完畢後，她用著足以冰凍七大洋的冷酷口氣問：「你來這裡幹什麼？先聲明，要錢可是沒有。」

　　「姊，你怎麼這麼無情啊……」蘇家修唉歎了一聲後湊到她的身邊。「我要繳補習費啦。」

　　「補習費？補什麼習？」雖然早從楊欣那裡耳聞，但蘇曉瑤難得聽到弟弟說一句人話，不禁懷疑起來。

　　「考研究所啊！」蘇家修道。

　　「真的？」蘇曉瑤還是覺得可疑。「考什麼研究所？你趕快畢業找工作，把自己欠的債還清比較實際吧！我可沒錢供你揮霍。」

　　「姊，我是認真的啦……不要這樣嘛！」蘇家修心知老姊最禁不得人磨，索性整個人賴到她身上，像個小孩子一樣地撒賴著。「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你還有臉說這種話，我真是服了你。我就是太相信你，才幫你還了那麼多卡債，你能不能行行好放過我啊？我又不是開銀行的，不可能讓你予取予求！」蘇曉瑤歎了口氣。

　　「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啦……」蘇家修一臉正色說：「再幫我這一次就好，我已經找了一份part  time的工作，信用卡也全剪了，我保證不會再亂花錢了，你就再相信我這一次，好不好？！」

　　「你的保證要是有用，狗屎都能當飯吃了。」明知弟弟是很認真的，蘇曉瑤還是忍不住損他幾句。

　　「哎……姊……別這樣啦！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蘇家修見姊姊仍然不為所動，索性使出水磨功夫，纏著她不放，就在這個時候……

　　「你幹什麼？！」

　　一個男聲由他們前方傳來，蘇曉瑤發現來者是誰後，愕然地喊了出來。

　　「是你？！」蘇曉瑤驚呼。區靖槐？！他來這裡幹什麼啊？！大男人也逛超市嗎？

　　區靖槐此刻驚嚇的程度也不遑多讓，難得來視察超市的營業狀況，居然看到工作人員和不明男子拉拉扯扯，有損公司形象，待他看清楚那名工作人員竟是蘇曉瑤，心中的怒氣更是沸騰不已。

　　「總經理，怎麼了？」身著西裝的男子和一個穿紫色套裝的長髮女子走上前。這兩人是兄妹關係，簡於軍是城堡百貨的機要秘書，簡於薇則是不事生產的大小姐，平日沒事做就往城堡百貨跑。

　　「總經理？」蘇曉瑤看到男子的西裝上頭別著一枚城堡形狀的小徽章，那是代表著城堡企業的專屬徽章，她的圍裙上當然也別著一枚。「他們叫你總經理？」

　　區靖槐不發一語地直瞪著她，倒是簡於薇笑嘻嘻地開口了。「靖槐，你們認識嗎？真是難得啊！堂堂總經理居然跟超市部門的員工有交情？」

　　「於薇，不要亂說話。」簡於軍立即制止妹妹沒禮貌的發言，不過顯然沒什麼效用。

　　「哎呀，我有說錯嗎？本來就很稀奇嘛！」

　　「蘇小姐是小桀的家庭教師。」區靖槐簡短地解釋，不說還好，一講出這句話，簡於薇更是呵呵呵地笑起來。

　　區靖槐也不理會簡於薇的笑聲有什麼涵義，轉頭便對蘇曉瑤說：「跟我來，我要和你談一談。」說完擅自抓住蘇曉瑤的手，就將她強行拖走。

　　「喂！你們要把她帶到哪裡去？！」蘇家修見氣氛怪異，終於跳出來護姊。

　　區靖槐聽到他的聲音，僅是冷眼掃過蘇家修，便讓他立刻噤聲不敢說話。蘇曉瑤想也知道跟著區靖槐走絕對不會有好事，眼看情況不妙，弟弟又自身難保，當下便決定自救。她用力掙脫了區靖槐的箝制，無視於其他人以及區靖槐驚訝的眼神，用力咳了兩聲。「我還在上班，不能隨意離開工作崗位！」

　　「很好。」區靖槐陰陰一笑，轉頭對簡於軍吩咐：「立刻通知賣場主任將她革職。」

　　「咦？！」這下子不僅是蘇曉瑤，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有那麼嚴重嗎？不過就是兼個差而已啊？！

　　也不等蘇曉瑤抗議，區靖槐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往外頭走去。

　　直到他們兩個人消失在賣場外之後，簡於薇才率先回過神來。「真是的，靖槐是吃了幾斤炸藥啊！反應這麼激烈？那女的是他的女朋友嗎？」

　　簡於軍心中也有著同樣的疑問，他從沒見過區靖槐這麼……發飆過……

　　瞄了蘇家修一眼，他開口問：「你是那位小姐的……？」

　　「我是她弟弟啊！怎麼了？」蘇家修一臉莫名其妙。

　　簡於軍看他的神情不像說謊，兩人眉目之間果然有些許神似，不禁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奇怪……能讓靖槐情緒這麼激動的人，我倒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喃喃自語，百思不得其解。




　　蘇曉瑤被區靖槐強行帶到他頂樓的辦公室，一進門他馬上放開蘇曉瑤的手，怒氣沖沖地對著她大吼：「請你解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我才想請你解釋清楚勒！」蘇曉瑤可不是隨便就被嚇到的人，她不甘示弱地開炮吼了回去。

　　「我要解釋什麼？我才想問你，為什麼你到我公司應徵前不事先和我商量？要是讓別人知道，還以為我這老闆不夠大方，居然讓兒子的家教老師跑到賣場兼職？」區靖槐冷冷地睨著她看。

　　她想把自己累死嗎？又當家教又兼超市的差？

　　「奇怪，我又不知道這家百貨公司是你的，我以為你只是普通的有錢人而已啊！」蘇曉瑤一肚子火，氣勢十足地朝區靖槐反擊回去。

　　如果知道這家百貨公司是他的勢力範圍，她才不會自投羅網勒！

　　「你……從來不看報紙？」區靖槐聽了蘇曉瑤的話之後，忽然有暈眩的感覺。不是他要炫耀自己，但他的照片出現在媒體版面也不只一、兩次，這丫頭是哪來的原始人？

　　「廢話，為什麼不看？不過我只看求職版，又礙著你了嗎？」蘇曉瑤看著區靖槐道。「你以為你是大老闆，每個人就都該知道你姓啥名誰、長什麼樣子嗎？會不會太自戀了點？」

　　越想越氣，蘇曉瑤又忍不住加重語氣。「你干擾我上班就算了，還隨便炒我魷魚，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去告你？！我不偷不搶、不拐不騙，家教是工作，在超市發試吃商品也是工作，同樣都是可以賺錢的，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還是你覺得自己經營的百貨公司是不三不四的地方？」

　　「你……」區靖槐一時語塞，蘇曉瑤長相清麗秀氣，沒想到發起火來卻像只潑猴，完全不留餘地。

　　「現在我飯碗丟了，也沒必要留下來了，你看我不爽，我走就是，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給你，小桀的家教我也要一併辭職！老娘不幹了！抱歉礙了你的眼，再、見！」就知道最近一定會有大事發生，沒想到馬上就禍從天降，而且還是這麼莫名其妙的衰事。算了！她不管了！區靖槐這老闆太難伺候，她也是人生父母養，何苦給他嫌到全身上下沒一個地方對？

　　轉身就想走人的她，冷不防手腕處卻被區靖槐一把攫住！

　　「你做什——」下一個字都還沒出口，只想快甩開區靖槐炙燙如火燒的大手，卻反被對方抓得更緊。在兩人你推我拉的雙重力道作用下，蘇曉瑤一個重心不穩，腳一拐，就這麼跌進了區靖槐的懷中，一頭撞上了堅硬厚實的胸膛。

　　不論是撞人的、還是被撞的，兩個人內心同樣感受強烈震撼。

　　僅是一瞬間、無法以秒計時的肢體觸碰，卻仍感受到男女間的差異，這感覺忠實地傳遞至兩人的心中——區靖槐只覺得蘇曉瑤的身體柔軟綿滑，亮麗飄逸的長髮帶有清新的香甜味；蘇曉瑤則是清楚地聞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古龍水味，頭頂撞擊的部位，感覺酥麻，蘇曉瑤也分不清到底是因為「撞擊」而頭頂發麻，還是因為  「震撼」而心頭發麻……

　　心臟……陡然不規則地狂跳了起來。

　　宛如觸電般，兩人不約而同地彈跳開來，蘇曉瑤撫了撫胸口，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只剩心臟還有感覺神經似地猛烈劇跳著。她趕緊扒梳著有些凌亂的長髮，好掩飾自己的尷尬。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是太疲勞了以致心律不整嗎？會嗎？會這樣嗎？

　　還在胡思亂想的當兒，區靖槐的聲音從她身旁傳來。「你脾氣發完了嗎？要是發作完了，我們坐下來談一談吧！」

　　「還有什麼好談的？」被擾亂的心緒一回神，想到剛剛區靖槐的無理取鬧，蘇曉瑤還是心有不平，不甘不願地走到沙發上坐下。然而不知為何，她就是想避開區靖槐的眼神，不願正眼直視他。

　　區靖槐見她不再執意要走，似乎也鬆了一口氣，於是從冰箱裡拿出兩罐飲料，放到桌上並在她對面落坐。

　　「喝吧！也許能消你的氣。」他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平板，好像在叫人影印一份文件。

　　蘇曉瑤從鼻子噴出一口氣，並沒有動作，只是沒好氣地說：「有話快說，不必拖拖拉拉，妨礙我找新工作——」

　　「我很抱歉。」

　　「啊？」抱怨到一半忽然聽到這四個字，蘇曉瑤一愣，忍不住抬頭看著區靖槐。「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區靖槐不再重複，自顧自地往下說：「剛剛在賣場是我的錯，不過那是因為我不喜歡員工上班不專心……」

　　「不專心？」

　　區靖槐用著「不是嗎？」的表情看著她。「連上班時間都捨不得分開，將男朋友帶到這裡來，你們的感情還真好，不是嗎？」

　　「啊？」蘇曉瑤滿臉疑問。

　　不會吧……難道這才是他剛剛態度火爆、故意雞蛋裡挑骨頭的原因？她簡直要懷疑區靖槐因為自己獨身，而見不得別人好，想搞破壞？！

　　無意解釋區靖槐的誤會，她聳聳肩膀，無所謂地說：「就算是你認為的那樣好了，我不也已經被你解雇了嗎？我都已經得到我的報應，可不可以求求你放過我？」

　　「買場的工作當然不用再繼續，可是我並沒有批准你辭掉家教。」

　　「你這人真是……」面對他的莫名堅持，蘇曉瑤已經沒力反駁了。「誰規定家教老師就不能兼職？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月入數十萬嗎？假如一開始你就不希望我兼職，大可明說嘛！不需要這時候才來橫眉豎目吧？要怎麼運用私人時間是我的自由，既然你不允許我有這種自由，那只好請你讓我走路了，不是嗎？」

　　看著蘇曉瑤滔滔不絕地講完一大串話，區靖槐知道是自己太過強勢，但一想到蘇曉瑤在超市裡和那男子親暱無狀的模樣，他就是不高興，甚至嫉妒起那個和她親密談笑的男子……但這種想法畢竟不能宣之於口，他只好找了個聽起來有點薄弱的藉口作為解釋。「我不希望你辭職是因為小桀十分喜歡你。」

　　「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問題是你不喜歡我吧？」

　　區靖槐一愣，不自覺垂首沉思，低聲自語了句：「要真是不喜歡，還好辦呢……」

　　「什麼？」什麼「喜歡」？蘇曉瑤只模糊地聽到兩個字。

　　區靖槐當然不可能再重複剛說的話，他理好思緒，重新仰起頭說：「我希望你知道，我很重視小桀的教育，如果身為他的家教老師卻沒有把所有心力放在他身上的話，教學成效實在令我擔心，所以我才會堅持希望你不要從事其他的兼職，鐘點費方面我會幫你調整，希望達到你滿意的程度。」

　　「我拒絕。」

　　「呃？」

　　無視於區靖槐的錯愕，蘇曉瑤道：「我雖然需要錢，可我也知道做多少事，就領多少報酬的道理，你無緣無故幫我調薪，我只會覺得不安，並不會高興。」

　　區靖槐聞言，唇角不由微微一勾。這女孩有意思，她總是比他想像中的更堅持。「如果你這樣堅持……那不如就改成每天來上課如何？」

　　「每天？」

　　「為了讓你錢領得心安理得，從明天起，你的上課時間改成週一到週五。上課時間既然增加了，那麼除了輔導課業以外，我希望你能陪小桀。」

　　「就這樣？假如我不答應呢？」蘇曉瑤有點不敢相信。

　　區靖槐的嘴角仍舊維持上揚弧度，他跟人談判可是從來沒輸過的。「拒絕這麼好的條件，那個人肯定是個傻瓜。」

　　蘇曉瑤吞吞口水，該答應嗎？老實說，答應了會比較輕鬆吧？

　　「要我答應可以，不過我有條件。」

　　區靖槐一笑。「請說。」做生意嘛！哪張契約沒加注幾條但是的。

　　「請不要再干涉我的穿著。」

　　「這……」

　　蘇曉瑤眉一挑。「辦不到？那拉倒。」說著轉身就要走，區靖槐連忙叫住她。

　　「我知道了，我答應你，不過……你也不要再穿那嚇死人的套裝來上課，行吧？」

　　這還用你說？你以為我愛那樣穿啊？蘇曉瑤好笑地點了點頭。

　　「你的條件就這樣嗎？」區靖槐問道。

　　「還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蘇曉瑤正色道。「我希望你能多關心小桀。」

　　此話一出，區靖槐不由得愕住了。

　　「要我多關心他？」區靖槐複述了一次她的話。「我對他還不夠好嗎？」

　　蘇曉瑤聽到他這麼說，覺得這男人實在只有「智缺」兩個字可以形容。

　　「你以為愛孩子只要嘴巴說說就行了嗎？」她雙手插腰，走到他的面前。

　　「你以為愛孩子就是讓他吃好、穿好，請不相干的外人隨侍在側？孩子有什麼錯只要責罵老師或管家就是關照了嗎？」蘇曉瑤道。「你口口聲聲說關心小桀，可是我從沒見過你主動說要帶小桀去哪裡玩。小桀放學除了回家，根本沒去過其他地方；你知道他在學校沒有朋友嗎？我想你大概都不知道吧？！」

　　面對她一氣呵成、毫無停頓的訓話，區靖槐聽得呆住了。

　　蘇曉瑤卻還繼續說下去。「我不過才當了他的家教沒多久，都比你還清楚他的喜好，小桀最討厭吃青椒跟洋蔥，最喜歡養樂多跟紅番茄，他很喜歡足球，也想要有一顆足球，不過他從來不敢跟你說，他喜歡數學，討厭英文，喜歡狗害怕蛇，喜歡……」

　　「夠了。」

　　區靖槐打斷了數落得十分起勁的蘇曉瑤，此時此刻，他只覺得心情複雜，長久以來看不著的盲點彷彿放大擺在他眼前，被一個外人指責他根本不瞭解自己的孩子，確實讓他羞愧萬分……

　　「或許你說對了……」

　　「什麼？」

　　「我並不懂得愛孩子……」區靖槐轉過身去，似乎承認這項事實使他感到無顏面對蘇曉瑤。「我只是不停地對自己強調我關心他，不停不停地告訴別人、告訴自己，我是愛他的。他是我的孩子，我怎麼可能不愛他……」落地窗外，灰藍的天空那麼黯淡，區靖槐自嘲地笑了笑，覺得今天的天色還真是恰巧符合自己晦澀的心情。「不……或許不只是不懂得愛孩子而已……」或許他……根本不懂得去愛任何一個人吧……

　　隱藏在心中沒有說出口的話，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蘇曉瑤看著眼前這男人的背影，忽然覺得很不真實。

　　剛剛那個在超市裡面發飆、強拉著她走的區靖槐，跟這個有點落寞的區靖槐真的是同一個人嗎？那高大的背影有著明顯的孤寂，他是孤獨的，儘管他擁有人人羨慕的成功事業，但他是孤獨的……

　　意識到自己竟有那麼一丁點兒地同情起他來，蘇曉瑤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我是……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區靖槐聽到她軟化的語調，轉過身子。「不，你不用覺得內疚，你只是點出了我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而已。」

　　「那……你會改吧？」

　　「被你點醒之後，我想不正視這個事實都很難了吧。」區靖槐看著蘇曉瑤，有些自嘲地答道。

　　空氣一陣凝結，時間彷彿停止，蘇曉瑤迎著他深邃的凝視，好半晌才突然回過神來，直覺別開視線，乾笑著掩飾剛才那不自覺的恍神。

　　「哈哈……既然你都知道……那就好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嘛！現在開始改也來得及嘛……」真是的，她的笑聲怎麼這麼不自然啊……蘇曉瑤吞了吞口水，語無倫次地道。「好……既然你知道錯就好了。那、那我先走了……」

　　「我和你一起下樓。」區靖槐看著她突然說道，還往她的方向走來，不知為何這舉動讓蘇曉瑤十分緊張，連忙後退。

　　「不、不用送了啦！」蘇曉瑤拚命搖動雙手。

　　她的反應，讓區靖槐驚訝地看了她一眼。「誰說我要送你？」

　　「啊？」蘇曉瑤一呆。

　　「我的視察才進行到一半，當然還要再下樓啊！」

　　什……什麼？

　　這個若無其事的區靖槐，跟剛剛那個區靖槐……分明是兩個人吧？

　　蘇曉瑤愣愣地看著區靖槐好半晌，突然噗哧一笑。

　　「笑什麼？」區靖槐冷著臉看她。

　　「沒，沒事……」她只是覺得……他還真愛裝嚴肅欸！

　　反正話都說開了，這裡也沒她的事，還是趕快走人吧。

　　蘇曉瑤萬萬沒想到幾分鐘後，電梯裡將會發生一件令她永生難忘的大事……




　　蘇曉瑤與區靖槐在空間狹小的電梯裡，分別站在左右兩端。兩人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視線維持在四十五度角，緊盯著上頭的樓層指示燈不放，直到電梯突然很大力地震晃，停止運轉。

　　砰！咚！

　　「怎……怎麼回事？」因為晃動太大，蘇曉瑤尖叫了一聲，抱著頭蹲到地上。此時電梯內的照明也突然熄滅了，電梯內一片黑暗。

　　「看來是故障了。」區靖槐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顯得十分冷靜。「你等一下，我打緊急電話叫人來開門。」

　　說完這句話後，不等蘇曉瑤回答，他摸黑找到電梯控制面板，打開嵌在電梯鈕上的壓克力框，拿起裡頭的緊急電話。

　　「喂？我是區靖槐……對，電梯故障了，裡頭只有我和另一名小姐，請快點派人過來修理……好，謝謝……」

　　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區靖槐的聲音沉穩地在狹小密閉的空間迴盪。他掛掉電話後，雖明知看不見對方，還是轉身，對著那片黑暗的前方說：「他們很快就會派人來修理了，不用擔心。」

　　「需要多……多久時間？」正前方微微傳來蘇曉瑤有氣無力的聲音。

　　「最快也要半個小時吧。」這部電梯不是才剛維修過？居然還出這種問題？！下次開會時他非得好好罵一下維修部的人員不可！

　　雖然對於公司的儀器設備安全問題不滿，但他還是簡短地安慰蘇曉瑤。「你耐心等。」

　　「嗯……」蘇曉瑤的回答十分急促無力，區靖槐起先認為她或許心情不好，不想說話，因此也就很識趣不再開口。黑暗的氛圍因為寂靜，感覺多了絲詭異的氣息，兩人就這樣沉默地過了幾分鐘……

　　「那個……拜、拜託你……」蘇曉瑤的聲音突然從黑暗中冒出。

　　「什麼事？」

　　「請你……繼……繼續說話。」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個字，區靖槐卻聽出了一絲端倪。「你怎麼了？」

　　「不……我很好、我沒事。」語音裡有著勉強裝出的笑意。「我只是、只是有點怕黑……」

　　「怕黑？」

　　「嗯……」蘇曉瑤的聲音有點顫抖。「還有……怕狹小的地方。呵……呵……很沒出息吧……可是你再不說點什麼……我會更怕……」

　　區靖槐心頭一震。不會吧？！聽她語氣那麼不安，那種樣子……莫非她有幽閉恐懼症？

　　「喂……你沒事吧？」區靖槐朝印象中蘇曉瑤所站的地方摸黑移動，不過才剛跨出第一步，他就聽到一陣用力喘氣的哽咽聲。

　　「嗚……」

　　「蘇老師……？」

　　「完、完蛋了……」蘇曉瑤開始哭了。「嗚……我大概會死在這裡吧？」

　　「胡說八道些什麼？！」區靖槐直覺反駁。

　　「你……你又不是我……你不會明白的、的啦……」蘇曉瑤只覺得一陣冷意從腳底竄到頭頂，幾乎不能呼吸……

　　那種感覺真是夠恐怖……她快不行了……要不要乾脆直接昏倒算了？可是……這樣她大概就真的再也醒不來了吧？她正痛苦掙扎時，忽然一股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溫熱觸感將她團團圍住，等到她反應過來，才發現那竟是一雙手臂……電梯裡只有她和區靖槐，所以抱她的人無疑是……

　　「你……你做什麼？」

　　「先說好，我可不是趁人之危。」區靖槐的聲音從她的頭頂上方傳來，聲音中帶著些許壓抑，他似乎也為自己的唐突感到十分緊張，但又不得不為之，只好故意開玩笑來化解尷尬。「我只是不希望這裡發生什麼命案。」

　　「命、命案？」

　　「如果你死在這裡，發生過命案的百貨公司，人潮一定會減少吧……」區靖槐道。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想著他的業績？蘇曉瑤真服了他了，不過也幸虧他的顧左右而言他，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不再只專注於恐懼這件事上面……

　　「我……我小時候……」她突然用著虛弱的聲音說道。「因為曾經被同學惡作劇反鎖在廁所裡面……」

　　「喔？」區靖槐抱著懷中那體溫有些冰涼的女子，真不敢相信平時那麼有元氣的她，居然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結果她們下課以後就回家……根本忘記我還在裡頭……一直到晚上十點多……工友巡視校園……我才被發現……」

　　「那些同學還真是夠可惡了……」區靖槐替蘇曉瑤感到不平，但蘇曉瑤卻沒有責怪她們的意思。

　　「其……其實是我自己孬種啦……她們也不是故意的……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毛病……」她低喘著，區靖槐連忙拍撫她的背，幫她順氣。

　　「你倒果為因了吧？」區靖槐輕歎了一口氣，真搞不懂她這樣替別人著想，對自己有什麼好處。「是因為她們的惡作劇，才導致你有幽閉恐懼症吧？！」

　　「這……」蘇曉瑤還想分辯，區靖槐卻阻止了她。

　　「不要說話了，多做幾下深呼吸吧！」

　　「沒……沒關係。太過安靜……反而更一讓人難受……」

　　「真是的……」區靖槐忍不住一把火冒上來。「既然知道自己有這種恐懼症，為什麼還要坐電梯？萬一今天電梯裡沒人，你不就真的完了？」

　　「呵……呵……」蘇曉瑤乾笑了兩聲。「因為……平常電梯裡總是有其他人……而且也很亮……所以我就想……應該沒有關係……」平常搭乘電梯都沒有問題，她以為自己已經克服了幽閉恐懼症，沒想到……原來一切只是假象啊！

　　「你真是個笨蛋。」區靖槐突然罵了她一句笨蛋，這兩個字傳進蘇曉瑤的耳中，很難得她沒有因此而生氣，原因很簡單——她早就嚇到沒力氣跟區靖槐鬥嘴了。不過……就算無法生氣，該回敬的話語，她可也是不會少的，只是口氣虛了點、態勢弱了些。

　　「你……你也不遑多讓啊……老是反應過度……」她苦笑了下，抓住區靖槐的手。「你生氣也好，拜託多說一點話吧……我很怕聽不到其他的聲音……會讓我耳鳴……」

　　她發抖的小手十分冰涼，區靖槐察覺到她雙手似乎不斷冒出細汗，於是反手用力握了回去，讓她感覺到他的存在，說不定會讓她感到安心。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彼此心中悄悄蔓延開來……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都不曾有……一種想要將懷中的人兒狠狠地抱緊的感覺。他並不是第一次懷抱女人，但只有蘇曉瑤帶給他異樣又甜美的感動；當她無助地偎在自己懷中時，區靖槐能感到自己異常的悸動，或許是這種不含情慾成分的擁抱，讓他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柔軟與纖細。總是堅強又開朗的女孩子，意外地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或許是因為反差如此大，才更教人憐惜吧……

　　憐惜？

　　區靖槐猛地一震，他憐惜蘇曉瑤？

　　還來不及將這感覺消化吸收，電梯內的燈忽然閃了幾下，然後便全部亮起來，外頭傳來機器運轉聲和微微的震動，令人感覺到電梯似乎又開始運作了。然而坐在地上的兩人還尚未回過神來，電梯門便緩緩地打開了。

第五章   


　　樓層指示燈停在一樓，電梯門一打開，就看見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抱著一個女人坐在地板上，雖然兩人衣衫整齊，但這畫面看起來也夠曖昧了。

　　空氣彷彿就此凝結了。

　　電梯門外站著一群人，有城堡百貨機要秘書簡於軍與千金小姐簡於薇、有賣場主管，當然還有身負重任的電梯維修人員，雖然職位身份不同，但大家的表情卻很一致，無不睜大雙眼、瞠目結舌地瞪著電梯內相擁的男女。

　　每一個人都很驚訝，特別是剛才在樓下超市見識過這兩人劍拔弩張的狠勁，現在卻又在電梯中抱成一團，看得大家一頭霧水。

　　僵凝的氣氛中，區靖槐的聲音劃破了那份尷尬。

　　「於軍，去準備車子，送蘇老師回家。」他的語調是如此冷靜從容，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也絲毫不為現狀感到害臊。

　　「是。」簡於軍收到指令後，轉過身眼神犀利地瞪著身後的那群人。「你們還站在這裡做什麼？看電影嗎？！還不快去做事！還有，馬上檢查整棟大樓的電梯設備！」

　　聽到簡於軍的話，眾人才紛紛回過神，心想要是再看下去，恐怕大事不妙，所有閒雜人等非常順從地在一瞬間淨空，除了簡於薇以外。

　　「你呢？你還不走，留在這裡做什麼？」區靖槐問。

　　「看熱鬧啊！」簡於薇答得倒是簡潔有力。「很抱歉，我不是城堡的員工，你可不能開除我。」

　　區靖槐不想理會簡於薇，只是回頭對蘇曉瑤說：「好了，起來吧。」他邊說邊撐起蘇曉瑤，沒想到她卻「哎」了一聲。

　　「怎麼了？」他低頭，看見一張苦笑的臉。

　　「沒、沒事……你先走好了……」蘇曉瑤搖著頭。「我想坐著休息一下。」

　　在電梯裡面休息？就幽閉症患者而言，她的反應還真是悠哉啊……區靖槐看著蘇曉瑤，發現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腿肚上，似乎在做按摩的動作，不禁頓時領悟了過來。

　　「你腳麻了？」

　　「被你發現了……」蘇曉瑤尷尬地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她發現自己竟整個人騰空懸起。等她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時，忍不住驚叫出聲——

　　「啊！」

　　「你……你幹什麼？！」蘇曉瑤的感想只有四個字——丟臉死啦！

　　「快……快放我下來啦！你在幹什麼？！」蘇曉瑤不停地掙扎，想要掙脫出區靖槐的懷抱，然而區靖槐利眼一瞪，連話都沒說，就瞪得她乖乖安靜下來。

　　真的不誇張，區靖槐那種要怒不怒的模樣還真是……讓人膽寒啊……

　　他就這樣抱著蘇曉瑤，大步地步出電梯穿越賣場往大門口走去，頭也不回地對跟在他身後的女子開口說道：「於薇。」

　　「什麼？」簡於薇仍陷在區靖槐抱蘇曉瑤的震撼裡。印象中，就算是區靖槐死去的妻子，也從沒在公開場合跟他如此親密過。然而……他卻毫不避嫌地將蘇曉瑤攬在懷裡，大剌剌地從公司走出去……區靖槐對蘇曉瑤的舉動，明顯帶有宣示意味……那個蘇老師在他心中到底有什麼樣的地位？

　　這幾個字剛像閃電般掠過簡於薇的腦海，這時區靖槐的話又傳來。「不要像背後靈一樣老跟在別人後面，沒事就回家去。」

　　簡於薇聞言，感到好氣又好笑。

　　怎麼？不好意思說她是電燈泡，就說她是背後靈嗎？背後靈有像她這麼漂亮的嗎？沒關係，背後靈的怨念可是很強的呢！她索性就讓對方徹底討厭她好了，誰教區靖槐一直把她當妹妹，而不肯把她當作女人來看呢？

　　「很抱歉，你的話本小姐恕難從命，這裡是公共場所，本小姐愛往哪走就往哪走，你可管不著。」快樂地朝著對方搖了搖手，簡於薇拒絕了區靖槐那近似命令的建議。

　　「你真是的……」在區靖槐懷中的蘇曉瑤感覺他歎了口氣，對簡於薇似乎無可奈何的樣子。

　　三人無視於週遭異樣的眼光來到公司門口，而先去取車的簡於軍也已經備妥車輛在外頭等候，一看到他們走過來，便立即將後座車門打開，區靖槐彎下身，將蘇曉瑤放進車子裡。

　　「你親自送蘇老師回家，如果她有什麼不舒服，就帶她去看醫生，知道嗎？」區靖槐仔細地交代。

　　簡於軍點點頭，看了於薇一眼說：「你跟我一起走。」

　　「為什麼？」簡於薇想也不想就霸住了區靖槐的手臂，這一幕看在蘇曉瑤眼底，竟有一瞬的恍神。

　　那隻手……幾秒前還抱著她……強而有力的手……但看見簡於薇抓住那隻手的時候，她、心中竟感到一絲淡淡的不快……感覺……有點酸……

　　「於薇，別胡鬧了，跟我上車，我送你回家。」

　　簡於薇嘟起紅唇，做出不依狀。「我才不要……除非靖槐也抱我上車……」

　　「你有沒有大腦啊？」簡於軍受不了妹妹的花癡個性，不禁歎了一聲。

　　「別給你哥找麻煩了，我還有公事要忙，不能在這裡磨蹭，快點回家去。」區靖槐看著簡於薇，像在對小妹妹說教的大哥哥一般認真地說。

　　簡於薇逼不得已，悻悻然地放開了區靖槐的手臂坐上車，心有未甘地附上但書。「這次就算了，下次你可得請我吃飯喔！」

　　區靖槐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視線卻望向簡於薇身後的女子，只見她也是看著自己……眼神瞬時凝定在蘇曉瑤身上，只是阻擋在他們兩人之間的簡於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遮斷了他倆相交的視線，蘇曉瑤才發覺自己這樣盯著他看很奇怪，便將頭別了開，區靖槐也因此跟著清醒了，掩飾性地咳了兩聲。

　　「總經理，那我就先走了。」簡於軍向區靖槐揮手道別之後，便坐上駕駛座開車離去。區靖槐則雙手插口袋，目送車子離去。

　　一陣風吹來，他深吸了口氣，似乎希望那涼爽的吹拂，趕走心中所有難解又莫名的紊亂思緒。




　　車上。

　　「不好意思……」蘇曉瑤看著簡於軍，歉然道。「還麻煩你送我回去。」

　　簡於軍正想回句「不客氣」，卻被簡於薇給搶了先。「沒關係，人總是要日行一善嘛！」

　　「於薇！」簡於軍輕喝一聲，透過後視鏡對蘇曉瑤說：「抱歉，我妹妹就那張嘴壞，蘇老師別見怪！咦……你住在這裡嗎？」

　　「啊？」注意力被拉走的蘇曉瑤看了看外頭。「是啊，是這裡……」

　　簡於軍點了點頭說：「真巧，我認識的人也住在這裡，難怪剛聽到地址覺得十分耳熟……」

　　「待會兒在路口停就好，我自個兒走進去就行了。」

　　「那可不行。」簡於軍想也不想地拒絕。「如果沒送蘇老師回到家，我沒辦法向總經理交代。」

　　隨便他了……怎樣都好啦，她現在只想趕快回家，躺在床上好好地休息，其他的都不想管了。

　　車子在蘇曉瑤的指示下，停在一棟外觀看起來頗為老舊的公寓前方，蘇曉瑤下了車，打開樓下大門，直接上了三樓，簡於軍突然在她身後發聲。

　　「請問，你……跟楊欣是什麼關係？」

　　蘇曉瑤一愣，直覺回頭。「啊？你……」他認識楊欣？！

　　半晌後，楊欣家中。

　　「世界真是小小小、小得非常妙妙妙、小小世界真～～美～～妙～～」

　　一陣悠揚甜美的女聲在客廳迴繞，直到一曲終了，唱歌的人才轉頭詢問在場聽眾。「怎樣，我的歌聲很優美吧？」

　　「於薇……」有這樣一個妹妹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啊？

　　簡於軍決定不再理會妹妹，轉頭看向坐在另一邊沙發上的蘇曉瑤和楊欣，問：「原來你們是表姊妹？」

　　蘇曉瑤點了點頭，楊欣卻沒有反應，只是表情怪異，眼神遊移。

　　「請問你是怎麼認識楊欣的？」

　　「呃……這……」簡於軍有些尷尬地搔了搔頭。「說來話長……」

　　「一點都不長，很簡單好嗎？」楊欣終於打破沉默。「他就是害我骨折的傢伙。」

　　「咦？」蘇曉瑤相當訝異，忍不住提高音量。「你就是把欣欣撞成這樣的人？！」

　　望著簡於軍內疚又尷尬的模樣，他沒回答就表示默認了。蘇曉瑤見狀，忍不住笑出來。

　　「笑什麼啊？」楊欣不高興地白了她一眼。這傢伙真是夠了，居然開門讓肇事車主登堂入室。

　　「我是覺得，這也巧合到太過頭了吧？」蘇曉瑤趕緊為自己的失禮找藉口。

　　「巧合到極致，就是緣分。」簡於軍突然插嘴說了一句話，同時緊盯著楊欣，誰知楊欣不領情地別過頭去。

　　「原來你也會說這種話啊！」簡於薇睜著大眼道。「你都不覺得很肉麻、噁心嗎？」

　　蘇曉瑤發現楊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看來要是再不送客，楊欣的枴杖恐怕就會丟過來了！基於這個認知，她只得開口下達逐客令。

　　「簡先生，謝謝你送我回來，現在我已經安全到家了，您是不是也該……？」她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向外走的動作。

　　「呃……」簡於軍回過神，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是該走了。不過……還真是要感謝總經理啊。」他看著楊欣微笑說。「他還真是派了個好差事給我。」意味深長地說完這句話，他便拉著簡於薇起身往大門走。「今天我就先告辭了，改天再來叨擾。」

　　「別再來了啦！」楊欣聽到他這麼說，終於忍不住地吼了一句，而簡於軍只是回了她一眼不知是堅定還是挑釁的眼神。

　　「我會再來的。」看著簡氏兄妹關門離去，幾乎是同時，楊欣立刻朝著蘇曉瑤發火。

　　「你給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別……別生氣嘛！」蘇曉瑤實在不清楚楊欣發的是哪門子脾氣，只得把簡於軍會送自己回來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明白。楊欣原本還氣呼呼的，幾分鐘後，在聽到蘇曉瑤的幽閉恐懼症又發作時，不禁面露擔心之色，直到她把整件事情說完，楊欣情緒才稍微平復了下來。

　　「好吧，看在你今天受驚嚇的分上，這一次我就饒了你……」

　　「那個……欣欣……」蘇曉瑤小心翼翼地問：「為什麼你那麼討厭簡秘書啊？我覺得他人不錯啊！」

　　「不錯也還有個錯字好嗎？」楊欣賞她一記衛生眼。「他是害我受傷的人，又死纏著我不放，憑什麼我要給他好臉色看？」她越說臉色越沉。「我警告你喔！下次不准再放他進來，聽到沒有？」

　　「好啦……知道啦，幹麼這麼凶……」蘇曉瑤怕怕地捂著胸口說道。

　　「不管，你要補償我的精神損失才行！」楊欣斜睨著她。「就罰你解釋清楚你跟區靖槐孤男寡女地在電梯裡的情形吧！」

　　她不說還好，一提到區靖槐三個字，蘇曉瑤的臉就像煮熟的蝦子般，立即赧紅了一大片。

　　「沒……沒什麼啦……」她搖頭否認。

　　「真、的、沒、什、麼？」楊欣才不會如此輕易放棄套話的機會。

　　「別、別說那個啦……我、我不想講啦！」

　　「喲～～看來好像還真的有什麼勒……不然你怎麼結結巴巴的？」

　　腦中閃過的種種畫面，是因為當時太專注於自己的恐懼症，而無暇顧及與反應，然而一旦事過境遷，再回想起當時的互動與接觸，就讓蘇曉瑤想挖地洞把自己埋起來！區靖槐就這樣抱著她行經一個個專櫃，想必很招人非議，也一定讓工作人員和顧客看得目瞪口呆吧？一想到這裡，便感覺自己身上還殘留當時他環抱自己時，從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暖熱體溫……

　　「喂……你在想什麼？連耳根子都紅了？」楊欣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讓蘇曉瑤瞬間回歸現實，體認到自己居然為了區靖槐而臉紅的事實，更讓她覺得無比羞赧，顧不得解釋，她霍地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間。

　　「我要睡了！」

　　「喂！欺負我不良於行是不是……」楊欣不甘示弱，一跛一跛地追上去，走到門口對著躺在床上的蘇曉瑤抱怨。「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還穿著超市的圍裙就往床上躺，髒不髒啊你！」

　　圍裙？蘇曉瑤坐起身看了看自己……楊欣果然沒說錯！她身上不但還繫著有贊助廠商LOGO的圍裙，而且圍裙上還有煎香腸時噴濺到的油花。她就是這副模樣，被穿西裝、打領帶、一臉酷相的區靖槐抱著嗎？

　　丟臉！

　　真是丟臉死啦！

　　蘇曉瑤懊惱地把頭埋進被窩裡，大大地呻吟了一聲。




　　由於隔天正逢假日，不用到區家去上課，蘇曉瑤暫時免於馬上面對區靖槐的困擾，然而到了星期一，她就算再怎麼百般不願意，還是得移動不情願的腳步到區家上課。

　　不想看到區靖槐的理由，絕不是因為討厭他，而是……別說看到他了，現在她只要想起「區靖槐」這三個字，心頭就會撲通撲通的亂成一團，光是想著，臉都會紅……

　　怎麼辦？在意識到他對自己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之後，她還能用平常心面對區靖槐嗎？

　　「蘇老師。」一道女聲打斷了她紊亂的思緒，蘇曉瑤霎時間顯得有點慌亂，連忙收攝心神，露出笑容回轉過身。

　　「張大姊。」哎……真是的，都怪她想得太出神了，人都已經在區家了還這麼心不在焉的。

　　「我聽先生說了。從今天開始蘇老師每天都會來？」張大姊笑道。

　　「欸……對……」想到區靖槐根本沒給她商量的餘地，蘇曉瑤就笑得很無奈，她並不排斥來上課，只是……她為什麼就是拿區靖槐的霸道沒轍？

　　「真是太好了，小桀少爺一定很高興。」

　　「是嗎？高興就好。那個……」蘇曉瑤幹幹地笑了兩聲，左顧右盼了下。

　　「嗯？」

　　「區先生……」可能是覺得問這問題顯得有些奇怪，所以蘇曉瑤遲疑了下。「應該沒那麼快回來吧？」

　　「是啊。」張大姊笑道。「他平常應酬是滿多的……對了，蘇老師，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張大姊沒察覺到她似乎鬆了口氣，逕自將一張卡片從圍裙口袋裡掏出來遞給蘇曉瑤。蘇曉瑤打開一看，原來是學校發給家長的參觀教學日邀請函，日期是後天的上午十點。

　　「這是……」蘇曉瑤才剛抬起頭，張大姊便主動解答了她的疑惑。

　　「是這樣的，先生說後天他有重要會議要主持，沒辦法親自到學校。可是如果沒人去參加，我怕小桀少爺會感到很孤單……所以……」

　　「還說他要正視親子關係，我看根本就是白搭，哎……」看著那張邀請函，蘇曉瑤只覺無力和慍怒，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使命感陡然間壅塞於胸，她絕不能讓小桀認為自己不受重視，區靖槐既然沒時間參觀教學觀摩，她只好自告奮勇，越俎代庖了！

　　將卡片收進包包裡，蘇曉瑤給張大姊一個安撫的笑容。「我明白了，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會去的。」

　　張大姊原先還怕蘇曉瑤會婉拒，沒想到她很乾脆地一口就答應了，讓她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真是個好女孩啊！看著善體人意的蘇曉瑤，張大姊不由得如此心想。




　　教學參觀日很快就到了。

　　蘇曉瑤特地起了個大早，梳洗整齊趕到學校，找到小桀的班級後，她便連忙走進去，跟一群家長擠在教室後頭。小桀原本還有些不安，在見到蘇曉瑤走進教室後明顯放下心來，讓蘇曉瑤心裡慶幸這趟算是來對了。

　　就在老師上課上到一半的時候，蘇曉瑤忽然看到小桀的視線不在黑板上，而是看著窗外。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蘇曉瑤發覺外頭似乎有個熟悉的人影。

　　「是他……？」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看見那個人突然轉身往外頭走，顧不得現在還在上課，她趕緊走出教室，跟在那人身後偷偷看。

　　「果然是你？！」蘇曉瑤驚呼地指著區靖槐，區靖槐正合上手機，顯然剛結束一通電話。

　　「來了幹麼不進去？小桀都看到你了——」蘇曉瑤看著他，話講到一半突然停下來……

　　電梯裡的那一幕、被他擁抱的情景忽然在她腦海中重複播映，她發現自己的心跳聲早已蓋過一切外在的雜音。她吞了口口水，沒來由地感到口乾舌燥。

　　區靖槐凝視了她一會兒，這是電梯事件後他第一次看到蘇曉瑤，感覺她今天變得有些不同。收起了牛仔褲和誇張老氣的套裝，換上卡其色的A字裙和粉紅色的一字領上衣，長髮綰成馬尾繫在後腦勺，額前的劉海隨著空氣的流動微微拂動著，展露出的柔美氣息看上去特別清新宜人，令他不由自主感到心動不已……

　　「喂……」一隻手在他面前揮動，攪擾了他欣賞的興致。

　　「你在看什麼？」

　　「我在想，要是你平常也穿這個樣子來上課，不是很好嗎？」

　　蘇曉瑤聞言，忍不住紅了臉。「你說什麼啊……哎……別站在這裡發呆，小桀要是看到你來一定很開心，走走走，我帶你去教室……」

　　「等一下。」區靖槐表情為難地說。「早上的會議還滿順利的，提早半小時結束，我才想可以過來看看，不過剛才於軍來電話……我得趕回去處理一些事情……」區靖槐看著蘇曉瑤苦笑了笑。「所以我沒辦法待太久……」

　　「一下子也沒關係啊！對小桀來說那樣就夠了。」蘇曉瑤心頭一熱，看來他還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嘛！「沒想到你還是很想當個好爸爸嘛！幹麼裝得那麼酷……呵呵呵……」

　　「笑得那麼詭異，你是怎麼了？」區靖槐看著蘇曉瑤的模樣，忍不住失笑。「既然你人在學校，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公司處理事情。」

　　「什麼？你……你才來欸！」蘇曉瑤沒想到區靖槐得馬上離開，看他掉頭就要走，她連忙上前。

　　「喂！才誇你兩句，你就故態復萌，來學校做做樣子誰不會啊？！你至少要跟小桀打個招呼，說兩句話再走嘛！」

　　「小桀已經看到我了。」

　　「看到你又怎樣？你不跟他聊天，他根本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這樣你來這裡又有什麼意義？」話才剛說完，校園內忽然響起噹噹噹的鐘聲，蘇曉瑤見機不可失，連忙拉著區靖槐的手臂。「正好下課了，你起碼跟小桀說聲再見。」

　　「你……」

　　「別拖拖拉拉的，虧你還是個大男人，對自己的孩子還這麼不乾脆。」

　　區靖槐歎了口氣。「我不是不想去，問題是你這樣拉著我，我很難走路好嗎？蘇老師。」

　　「啊？」蘇曉瑤一呆，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把區靖槐的手夾在手臂和身體中間，幾乎是以拖行的方式拉得他重心不穩，當然連路都走不好。重點是，區靖槐的手正放在十分曖昧的位置，幾乎靠近她的胸部！一發覺這奇異的姿勢，蘇曉瑤立即尷尬地鬆開手，往後彈跳開來。

　　「對……對不起！」蘇曉瑤紅著臉，不停道歉，區靖槐拉整衣服，專注地看著她。

　　「蘇老師。」

　　「啊……咦？」又……又來了，又是那種放電的眼神……蘇曉瑤根本不敢直視他，只敢將視線停在區靖槐的領帶，不敢亂瞟。「什、什麼事？」

　　「雖然動作粗魯了點，」區靖槐直視她低垂的眼睫。「不過還是謝謝你這麼用心想改善我和小桀的關係。」

　　「動作粗魯？」聽到這句話，蘇曉瑤立刻反擊回去。「我都已經跟你道歉了，我不是故意的……」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頓住，因為眼睛不小心對上區靖槐的，她立即就被區靖槐的眼神給鎖住了，他的眼神恍若強力磁石，將她的言語和思考能力一併吸走，讓她再也移轉不開。

　　「終於肯抬頭了，嗯？」區靖槐笑笑。「不然我還以為我的臉是長在領帶上呢！」

　　區靖槐……這是在……在逗她嗎？蘇曉瑤不想往自己臉上貼金，可是……向來正經嚴肅的他，居然在笑欽……而且笑起來還真好看……

　　不，不行，她要是再和他單獨相處下去，肯定會被電得七葷八素，打從電梯事件之後她就發覺自己無法再把區靖槐單純地當成學生家長來看待，正因如此，更不能讓這種迷亂的思緒洩漏出一絲半毫，蘇曉瑤可不希望被區靖槐認為是她在自作多情……

　　所以，穩住、穩住啊……

　　「別開我玩笑了，老闆大人。」她力持鎮靜，用客套的口吻，試圖放鬆。「您可是我的頂頭上司，我要敢直勾勾瞪著你瞧，豈不是挑釁了嗎？我已經搞砸一個工作了，可不想連這個飯碗都保不住。」

　　「你還怪我不讓你在超市打工嗎？」

　　蘇曉瑤聞言表情一僵。糟！真是越描越黑啊！

　　「沒……沒啦！我只是、我只是……」

　　「言不由衷的女人。」區靖槐笑睨著她，邁開腳步往小桀教室的方向走，然而越過她身邊時，他那含著笑意的聲音卻隨風傳進了蘇曉瑤耳中。

　　「你如果老老實實地說自己是在害羞，倒還有女人味一些……」

　　蘇曉瑤聞言，杏眼圓睜，猛地回頭，卻只看到區靖槐頎長的背影，紅熱暈眩的感覺再次浮現。不會錯的……這次的感覺……應該、絕對、肯定不會錯的……

　　區靖槐……不管他是不是看穿了自己因他而心慌意亂、不管他對自己有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總之，區靖槐肯定是故意在撩撥她啦！

　　現在是怎樣？！讓她手足無措，區靖槐覺得很好玩厚？！蘇曉瑤不禁氣惱，忍不住在他身後扮了個鬼臉，不過說時遲、那時快，區靖槐竟然驀地回過頭，就這麼分秒不差地將蘇曉瑤那歪嘴斜眼的醜樣完全盡收眼底。

　　「啊……呃……欸……」可能是太尷尬、太震驚、太意料之外，蘇曉瑤就這樣紅著臉呆呆地看著區靖槐，腦海浮現的，全是「死了死了……怎麼會被他看到……」不斷重複的跑馬燈字幕。

　　「看來你對我有很多不滿啊？」區靖槐站離她兩尺外，似笑非笑地問。

　　他故意的口氣打破了蘇曉瑤的呆滯，她連忙別過臉，望著天空，自言自語地說：「唷！這天氣好熱，我的臉好油……」

　　蘇曉瑤鴕鳥心態的反應，讓區靖槐笑著搖了搖頭。這女孩還真是愛逞強啊，不過……

　　「或許就是這點可愛吧？」他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蘇曉瑤，低聲呢喃。

第六章   


　　翌日，區家。

　　上課時間一到，蘇曉瑤準時出現在區家，迎接她的人依舊是張大姊。

　　「我都聽小桀少爺說了。他說先生特地去學校看他哩！」張大姊滿臉笑容。

　　蘇曉瑤聞言，不禁也露出微笑。

　　的確，區靖槐的出現不僅讓小桀感到開心，也讓他的同學感到驚訝與欣羨，畢竟區靖槐太過出眾，想不注意都難，就連自己也是呵……會偷偷地瞧著他，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一樣……

　　等等……情竇初開……？！用力甩了甩頭，蘇曉瑤為自己那害羞的想法而臉紅。

　　「老師！小桀能天天看見老師真好！」小桀對蘇曉瑤開心地打著招呼，能看見小桀她也是很高興啦。蘇曉瑤伸出手摸摸孩子的頭，應和著他的童語說：「對啊，真好。」要是能不要碰見那老是讓她心慌意亂的傢伙，就更好了。

　　牽著小桀走進房間，準備開始今天的課程。然而不知為何，蘇曉瑤卻有幾分心不在焉，連小桀都發現了。

　　「老師，你寫錯了，這裡應該是六才對。」算術算到一半，小桀忽然打斷她。

　　「啊？」蘇曉瑤仔細一看。「對不起，我寫錯了。」

　　「還有這裡，這裡也寫錯了。」

　　「呃？真的欸……」尷尬地笑著，蘇曉瑤在心中不斷地咒罵自己的糊塗與粗心。

　　「老師你怎麼了？是生病了不舒服嗎？」小桀擔心地看著她。

　　「沒有啊……」雖然小桀的體貼讓她感到安慰，但蘇曉瑤覺得自己居然讓一個小孩子擔心的行為根本不像一個老師，只得趕緊努力打起精神，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偏偏思緒就像是被暴風吹襲般混亂，上一秒還想著加減乘除的運算過程，下一秒卻又飄到區靖槐身上了……

　　「老師？」小桀的聲音傳來，蘇曉瑤聞聲低下頭看他。

　　「怎麼了？」

　　「你在發呆！」小桀指著她，像主治醫師宣佈病人得了末期絕症，一副「你沒救了」的口氣說道。

　　蘇曉瑤聽到小桀這麼說，才察覺自己又再次恍神，忍不住往自己額頭上敲了一記爆栗，她索性丟下筆。「算了，今天就先到這裡為止吧。」

　　「老師……」

　　看著小桀不解其意地望著她，蘇曉瑤站起身，拉著他的手。「走吧，老師今天請你吃麥當勞，我們去吃漢堡跟薯條，然後再點個蛋卷冰淇淋！」

　　小桀先是一呆，然後期期艾艾地問：「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看著他驚訝的表情，蘇曉瑤感到奇怪，突然想到：「小桀……」她心想應該不可能這樣，但還是問了一下。「你該不會……沒吃過麥當勞吧？」

　　果不其然，面前的孩子點了點頭。

　　「所以……你沒吃過薯條，也沒吃過漢堡嗎？」小桀仍然是以點頭作為回答，讓蘇曉瑤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決定了，今晚晚餐就吃麥當勞吧！你想吃什麼都可以，老師請客！」

　　被蘇曉瑤拉著的小桀感染到那份心意，小小的臉上不禁展露出幾許歡愉，只是高興歸高興，他還是有些遲疑。

　　「可是……張阿姨煮的飯怎麼辦？」

　　「沒關係，我會跟她說。」蘇曉瑤拍著胸脯說完，便拉著他往外走，還說：「垃圾食物都沒吃過的小孩怎麼算是有童年嘛！」

　　「你要帶我兒子去吃垃圾食物？」

　　嚴峻的聲音從玄關前方傳來，蘇曉瑤和小桀兩人都愣住了，回神細看，只見區靖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大門口，一手提著公事包，一手插在口袋裡，歪著頭微皺起俊眉，斜睨著兩人。

　　剎那間，小桀好像做錯事的孩子，低頭不語，蘇曉瑤則是微張著嘴，似乎在想該如何為自己辯解，區靖槐看著她的窘樣，不由悶笑出聲。

　　她的樣子可真像條金魚，不是嗎？

　　「蘇老師你是想帶我兒子去吃什麼垃圾食物？」既然她開不了口，乾脆就由他來作開場白吧，區靖槐想道。

　　「呃……就、就是……」該死！怎麼一見到他就結巴？！

　　蘇曉瑤努力地想從嘴巴裡擠出一字半句，奈何一看到區靖槐的五官，昨日那些畫面就全都原封不動地如同電影般在她腦海中一一浮現。他的體溫、他的氣息……還有他厚實的雙手……

　　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咕噥一聲，蘇曉瑤這才吶吶地道：「欸……就是……麥當勞……」

　　該死該死該死！她的氣勢怎麼這麼薄弱啊！

　　「原來是麥當勞。」區靖槐點了點頭看著小桀。「是你要求蘇老師帶你去吃的？」

　　小桀聞言一愣，或許是早就習慣了父親的忽視，所以當區靖槐反常地將焦點落在他身上時，他反而覺得無所適從，想也不想就往蘇曉瑤靠了過去。蘇曉瑤感覺到小桀的退縮，不想在這時候被他們父子倆看扁，於是挺起胸膛，悍然地說：「小桀沒有要求我，是我自己要帶他去吃的，要罵你就罵我好了，跟小桀無關！」

　　區氏父子只是微愣地看著蘇曉瑤那正義凜然的表情。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區靖槐，他咳了兩聲，回身打開大門說：「一起去吧。」

　　「呃？」他出乎意料的反應，讓已有心理準備、打算被他罵個臭頭的蘇曉瑤一呆。

　　天要下紅雨了，區靖槐居然沒生氣？之前他還以她在超市打工兼差，無法專心教育小桀的理由把她給削了一頓；今天她要帶他兒子去吃垃圾食物，區靖槐居然沒有勃然大怒，反而還要跟他們一起去吃麥當勞？！

　　「我也還沒吃晚飯。」區靖槐像是要證實蘇曉瑤的疑問，補了一句作為說明。誰知道其實他是找藉口想和蘇曉瑤、小桀多相處一下，只是向來嚴肅成性的他，實在很難坦然啟齒，只好以行動直接表示。不過他的「善意」在蘇曉瑤的解讀下，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蘇曉瑤就是不相信像區靖槐這樣的大老闆，也會放下身段跟她這種小老百姓一起去吃麥當勞？

　　望著神情難以置信的蘇曉瑤，區靖槐又戲謔地補上一句：「你心裡該不會是在想『這種大老闆也會吃麥當勞？！』吧？」

　　「你怎麼知道？！」蘇曉瑤話才剛出口，便察覺到自己失言，連忙掩住嘴巴。「不……才沒有！我沒有這樣想喔！」

　　「你的思考回路真是簡單。」區靖槐笑笑地下了一句結語，不給蘇曉瑤有發作的機會，便率先往外頭走去。「我去發車，你們準備好趕快上車。」

　　「喔……」蘇曉瑤呆呆地應了一聲。就在這時，小桀拉了拉她的衣擺。

　　「老師……我們……真的要跟爸爸一起去吃麥當勞嗎？」

　　蘇曉瑤還來不及回答，張大姊忽然走過來，也不等蘇曉瑤開口，便說：「哎呀！我等會兒要去醫院探望朋友呢！既然你們要出去吃飯，我可正好鬆了口氣嘍！快去快去！玩得開心點啊，知不知道？」顯然她早已將剛發生的事都盡收眼底了。

　　小桀嗯了一聲，表情卻很猶疑，訝異多過歡喜，畢竟爸爸很少帶他出去的。

　　兩人穿上鞋子，在張大姊的歡送下步出了大門，一部黑色高級房車已經在前方等候，兩人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約而同吞了吞口水，就這麼各懷心事地上了區靖據的車。

　　正值晚餐時刻的櫃檯前，排滿了長長的人龍，如果要排隊等候，至少得排上十幾分鐘，這對很少排隊等候的區靖槐來說，簡直是浪費生命的行為，因此提出利用得來速車道「買、帶、走」的建議，沒想到立刻就被蘇曉瑤駁回。

　　「小桀可是第一次到麥當勞，如果不進去坐著吃，那有什麼意義？還不如買材料回家自己煮。吃飯時間人多是理所當然的，排隊有什麼不好？經過辛苦等待而吃到的食物，感覺特別有意義、特別好吃，吃的時候也會感到很滿足，所以一定要排隊！」

　　「談到吃東西，你口才倒是流利得緊嘛！」區靖槐有點驚訝地看著她，相較於剛才一路上的沉默，現在的蘇曉瑤還真是伶牙俐齒。

　　「呃……」被他這麼瞧著，蘇曉瑤忍不住臉又微紅了起來，急忙裝作沒看到他的眼神，拉著小桀的手就走進了店裡，區靖槐只好跟上，排在他們兩人身後。

　　「小桀，你想吃什麼？」

　　「這個……」小桀努力抬頭，想要看清楚上方看板，無奈他太矮小，前方的人又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只好用力踮起腳尖。此時，突然一雙大手將他抱起來，讓蘇曉瑤和小桀都嚇了一跳。

　　「爸爸？」小桀看著父親，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這樣就看得到了吧？」區靖槐抱著小桀，詫異他較同年齡孩童來得瘦小的骨架與體重。

　　掩飾著內心自責的激動，他仍表面平靜地問：「想吃什麼？」

　　「嗯……喔！」小桀連忙轉過頭去，看著看板上的套餐照片。

　　大帥哥加小帥哥，這對父子湊在一起還真是出色耀眼啊！一旁的蘇曉瑤看著這個畫面，內心滿是感動。

　　區靖槐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轉性關心起孩子了？

　　「你這樣盯著我做什麼？」區靖槐的聲音將蘇曉瑤喚醒，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看。

　　「對、對不起……」她連忙說道。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他不懂為何蘇曉瑤總是把他當成洪水猛獸，這一點讓他心情特別不快。

　　「呵……是、是嗎？」蘇曉瑤搔了搔頭，乾笑。

　　區靖槐總是不苟言笑、咄咄逼人的模樣，誰分得清楚他是在生氣，還是在開玩笑？他這些「生人勿近」的特質，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曉得吧？！

　　「歡迎光臨，請問要點些什麼？」終於輪到他們點餐了，小桀猶豫了很久，最後點了附玩具的兒童餐，蘇曉瑤也點了份餐點，只有區靖槐，除了熱咖啡以外什麼都沒點。

　　「你不是說你還沒吃飯嗎？」蘇曉瑤狐疑地問著。這時他們已離開櫃檯，往餐桌走去。

　　「這裡的食物我並不是那麼喜歡。」區靖槐淡淡帶過，蘇曉瑤聽著卻感覺內心泛酸。

　　也對，大老闆嘛！哪稀罕吃這種速食，想必他一定是高級餐廳的常客吧！搞不好午餐還在飯店包月哩。

　　「是嗎？那你待會兒可別搶我的食物啊！我可不分你！小桀，你也要小心顧好自己的晚餐喔！」她做勢環住自己的餐盤，低頭猛吃了起來。小桀見狀，也有樣學樣地圖住了餐盤開始吃起薯條。一大一小，活像飢不擇食的難民，不禁讓區靖槐發笑。

　　這種輕鬆的氣氛，他已很久沒有感受過了。這兩個人對於他，嚴格來說，其實都很陌生；一個是他從來不曾主動親近的孩子，另一個則是剛來不久的女家庭教師。但為何跟他們相處時，他竟有種特別放鬆、甚至是舒適的感覺？儘管只是坐在他的面前，絲毫不顧忌形象地大啖漢堡、薯條，連話都沒說……心中卻覺得有股形容不出的滿足感？！

　　就在他邊思考、邊尋找答案的同時，蘇曉瑤和小桀也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小桀畢竟是孩子，很容易就被角落的遊戲區給吸引了目光，他以渴望的眼神看著裡頭嬉戲的孩子。

　　蘇曉瑤注意到小桀的渴望，拿出紙巾擦淨他油膩的嘴巴和手指後說：「去玩吧，要回家時我會叫你。」

　　小桀聞言，眼中透出欣喜，不過他還是下意識地往區靖槐的方向看了一眼，確認區靖槐也點頭答應，他才如獲至寶般地轉頭往兒童遊戲區衝去，不一會兒就看見他竄上跳下，在塑膠球堆裡玩得好不開心，與平日在家循規蹈矩的模樣相差甚遠。

　　蘇曉瑤對於小桀的變化感到驚訝不已，看著看著，忍不住脫口而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小桀這麼高興。」

　　「我也是。」聽到區靖槐的聲音，蘇曉瑤聞聲回過頭，正好對上他深沉如泓的視線。

　　「小桀一直都是由母親負責他的生活與教育，我很少插手管他的事……小桀……應該很討厭我吧。」說難聽一點，他就是個失職的父親，不是嗎？

　　「沒那回事！」蘇曉瑤斬釘截鐵駁斥道：「小桀很崇拜你，只是你一直沒有試著去接近他。如果你主動親近他，你就會知道小桀有多可愛、多聰明乖巧。」

　　「連你都比我清楚，可見我有多麼失職……」區靖槐無奈地笑了笑。

　　意識到自己正被他盯著看的同時，蘇曉瑤瞬間語塞，他……在笑欸……

　　失神地望著他微微上揚的唇，和抵靠在腮邊的手指，那種感覺……又回來了……心跳如擂的感覺，整個臉頰微微發燙……即使不看他，也能感受到他灼熱的凝視……

　　哎……她是怎麼了？

　　不……不行……她得趕快找個話題才行，不能任由沉默繼續下去……可是……要說什麼好呢？她和區靖槐之間，有什麼共通的話題呢？想到這裡，紊亂的腦袋只蹦出一件事……那就是……

　　「對……對了！」她猛然抬頭。「之前……在電梯裡面，很謝謝你！」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蘇曉瑤暗自懊惱時，區靖槐卻輕描淡寫地開口說：「這沒什麼，你可不能一直待在電梯裡面，這樣會妨礙電梯維修的工作。」他端著咖啡睨了她一眼，故意開她玩笑。

　　「你……」蘇曉瑤張口結舌。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可是……「你說話就不能客氣一點嗎？」

　　「我也沒有不客氣吧？」區靖槐看著蘇曉瑤紅潤的雙頰，只覺得很有趣，心想：這張臉孔即使看上二十年也不會厭倦吧？！

　　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這種想法，區靖槐非但不排斥，反倒覺得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只是表面上仍若無其事地喝著咖啡。「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啊！」

　　「但還真是托你的福啊！我以後可是再也不敢到貴公司購物了。」講不過他，蘇曉瑤只冷哼了一聲以表達心中的不滿。

　　「我有問題想問你。」區靖槐看著她說道。

　　「有話快說。」顧及淑女的顏面，蘇曉瑤姑且把「有屁快放」四個字吞到肚子裡去。

　　「你喜歡小桀吧？」

　　「嗯，當然啊！他乖巧又可愛，不像他的爸爸那麼固執、超級專制兼不講道理——」

　　「我只問你喜不喜歡小桀，你毋須在後面加上對我個人的感想。」區靖槐微微皺起眉頭，他可不愛聽蘇曉瑤說出有關他的負面字眼。

　　「喔，抱歉，一不小心就把我的真心話說出來了。」蘇曉瑤無辜地笑笑，臉上表情卻分明是故意。

　　「所以你認為我固執專制又不講道理？我在蘇老師眼中難道沒有一項優點嗎？」區靖槐神情凝重，像是要再度確定般地又問了一次。

　　望著他認真的神情，蘇曉瑤不自覺愣了下。「優點……有啊！給薪水很大方。」

　　「就這樣？」

　　「區先生，你是我的老闆，何必在乎員工怎麼看你呢？反而應該是我擔心你怎麼看我才對吧？假如我有任何事讓你不高興，你可以馬上讓我失業，不是嗎？」

　　「你是常常讓我不太高興。」區靖槐突然皺眉冷著聲音說。好像蘇曉瑤剛剛講的那番話，觸動了他某條不爽的神經，蘇曉瑤見狀也開始緊張起來。

　　啊……不妙，萬一他真的火大，賞她一盤炒魷魚……這可不是開玩笑啊，房租、水電費沒著落的話，她的日子要怎麼過啊？一想到這裡，蘇曉瑤立刻轉了口風：「呃……那個……我只是舉例而已，你不要當真喔……」

　　「你和我說話不必如此客套。」區靖槐端起咖啡杯又說：「你就是這樣讓我很不高興。」

　　屬下對上司不客套，難道還要頤指氣使嗎？這人是怎麼回事啊？大老闆當久了，想角色扮演嘗試不同的人生嗎？

　　蘇曉瑤還在思索他那怪異的「命令」，區靖槐又繼續說：「我覺得你和別的女孩子不太一樣。」

　　蘇曉瑤自嘲地笑。「特別邋遢？」

　　區靖槐愣了一下。「這是原因之一，不過我指的是你和我過世的妻子有很大的不同。」

　　「哪裡不同？」蘇曉瑤比較好奇的是，為什麼區靖槐會拿她和他的亡妻作比較？不過為了避免引起兩人的曖昧發酵，她只好將話題繞了個彎。「你跟你太太是怎麼結婚的？」

　　「怎麼？你想知道？」區靖槐看著蘇曉瑤，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唷。」

　　「付出代價？」什麼樣的代價啊？看著他好整以暇的模樣，加上意有所指的語氣，蘇曉瑤竟莫名地緊張起來……不會、不會吧？他想幹什麼？就在她胡思亂想的當兒，區靖槐突然長手一伸，將她吃到一半的漢堡給凌空攔截過去，讓蘇曉瑤的嘴巴吃驚地張成了O字形，更教她驚訝的是，下一秒區靖槐竟當著她的面，張口將她吃到一半的漢堡咬下一大塊！

　　「那、那是我的……」她結結巴巴地說。看著區靖槐的腮幫子動啊動的，視線落在他咬過的地方，哎……那……那豈不變成……變成間接接吻了？！

　　「你肚子餓了……不會再去買一份……幹麼搶人家的食物……」她吶吶地問著，兩頰早已脹得緋紅。

　　「因為我太餓了，沒辦法走到櫃檯。」蘇曉瑤聞言噗哧一笑，這根本不是理由嘛！

　　她感覺自己非但沒將話題扯開，減少尷尬，反倒讓自己陷入了更加曖昧的泥沼裡，於是趕緊別開視線，使出含糊打混戰術，只求脫身，不讓他的「電力」影響到自己。「你很奇怪欸！到底要不要說啦，這樣逗我你很高興嗎？」

　　區靖槐仍是笑，他真的很喜歡看蘇曉瑤害羞的樣子。輕咳了兩聲喚回她的注意力，他開始述說那鮮為人知的過往。

　　「其實，一點都不浪漫，你聽了可能會很失望。」區靖槐淡笑道。「我和我太太是在適婚年齡的時候經由長輩介紹而結婚的，結婚後感情談不上好不好，只是彼此間沒有火花。小桀出生後沒多久，她就和大學時代的男友舊情復燃了，我雖然略有所聞，但因為公司有太多事情要忙，所以沒有注意……現在想起來，我們的結合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可是你就不同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區靖槐也感到驚訝。但其實他明白自己為何會自然地對蘇曉瑤談及向來不曾對別人提起的過往，因為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眼前的女孩視為特別的存在了……

　　因為在意她，所以不想隱瞞……

　　「不同？哪裡不同？」蘇曉瑤問，卻發現區靖槐正笑看著她，那種笑容今天出現得還真頻繁啊！蘇曉瑤有些發愣地看著他的表情，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笑起來可是會將人電得茫酥酥的嗎？

　　區靖槐又繼續說：「我指的不同是，雖然有些不適應，不過我發現，因為你的坦白，讓我注意到自己的過失，比如說……過去我太忽略小桀……還有就是……」區靖槐頓了一下，像是在慎選較謹慎的用辭，好半晌才說出口。「看見你……我會覺得很愉快……」

　　蘇曉瑤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應該沒聽錯吧？！不然心跳怎麼會漏跳那麼一大拍？

　　他說……區靖槐說……看到她，他就覺得很愉快？

　　臉上不由得充滿了線條，她忐忑不安地舉手發問：「請問……你是把我當成笑話在看嗎？」

　　聽了這句話，已將咖啡杯湊到唇邊的區靖槐差點沒把咖啡噴出來。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沒那個意思啊！難道她聽不出來他含蓄地表達他對她的欣賞之意嗎？

　　「因……因為……」蘇曉瑤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你還沒有到我家前，我一直以為，我很滿意我的生活。可是在你來了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你讓我覺得，一家人融洽的感覺很重要……雖然你常常惹得我好氣又好笑，可是也因為如此，才讓我冷淡已久的心又熱起來，讓我發覺原來自己還有這麼平凡的一面……」

　　蘇曉瑤聽著他平實的告白，心跳漸漸加速，就憑女性的直覺，她知道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區靖槐在一長串的陳述後，終於繞到了他真正想表白的主題。「我……不想讓這珍貴的感覺消失……」

　　「所以……？」

　　「所以——」區靖槐輕咳了兩聲，似乎不大習慣這樣坦白，但仍是老實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等、等一下！」蘇曉瑤打斷了他，她指著自己問道：「你現在的意思是……假如我沒有誤會、假如我沒有往自己臉上貼金、錯聽你的話……你這是、這是在……跟我……告、告白嗎？」她發覺自己手心竟全是汗，奇怪，告白的又不是她，她緊張個什麼勁？

　　「對。」區靖槐表情正經地說。「而且如果我說希望以結婚為交往前提，你覺得呢？」

　　「啊？」結婚的事先撇到一旁不講，光是聽到區靖槐的告白，她就已經快嚇出心臟病來了，要不是坐在椅子上，她早就腳軟站不住了。

　　「你你你你你……你是什麼時候對我……對我……」

　　「很早之前。」區靖槐毫不猶豫地道。

　　他注意到蘇曉瑤因為太驚訝，身子微微往後仰，因為怕她摔個倒栽蔥，區靖槐本能地伸出手搭扶住她的肩，蘇曉瑤一感覺到他寬厚手掌的觸碰，便像觸電般地連忙坐直身子。區靖槐曉得她是害臊，悶笑了笑，很紳士地縮回手，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也像是沒看見她的羞窘地繼續往下說：「或許一開始當你拒絕我還那微不足道的五塊錢時，就已經讓我注意到你，也開始審視自己的古板與僵化了。」

　　真的嗎？！區靖槐那時就對她有好感了嗎？那他掩飾得真好，她居然都沒察覺……不……其實她隱隱約約似乎有感覺到兩人的曖昧關係，三番兩次的話中有話，幾次的肢體接觸，都讓她感到既甜蜜又羞澀……就好比剛剛……她並不是沒有感覺，她只是覺得……區靖槐應該不可能會向她告白的，還是不要自作多情比較好……沒想到……「太突然了……」她喃喃說道，雙頰泛起紅潮。「這種發展……」

　　「會嗎？」區靖槐摸著下巴，眼睛看了看天花板。「你來我們家也快半年了，男未婚女未嫁，這種發展再正常不過了！」

　　「但是你跟我一個星期還見不到兩次面耶！」

　　「那你就錯了。」區靖槐很肯定地打斷她。「有時候我提早下班回到家，會站在樓梯下方聽你和小桀講話的聲音。」

　　「呃？」面對這句突如其來的表白，讓蘇曉瑤不禁愣了一下。

　　區靖槐苦笑了笑說：「自從某次聽到你們的談話後，就養成壞習慣了。你和小桀聊天的聲音太大了，讓人不想聽見也難，而且你跟小桀相處的氣氛好像很愉快……小桀從不開懷大笑的，他的親生母親管教他很嚴格，不允許他行為表現幼稚，所以當聽見小桀開心的大笑時，我很驚訝，因為我從來不知道，家裡有笑聲，是一件那麼美的事情……我常常站在樓下聽得渾然忘我……我才發現，原來我很羨慕小桀……」

　　「羨慕小桀？為什麼？」

　　區靖槐將視線調回蘇曉瑤身上。「因為他是個孩子，可以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地向自己喜歡的人撒嬌。」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我……我快暈了。」蘇曉瑤按著自己的額頭無力地說。

　　這個衝擊太大了，她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高興還是抗拒？！而且……比起區靖槐的表白，她更在意的是……「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區靖槐直視著她。

　　「你為什麼會選在這種地方跟我表白心跡？」這裡可是麥當勞，不是什麼氣氛浪漫的地方啊！

　　「這……如果刻意營造氣氛，不是顯得很做作嗎？」這回換區靖槐愣了一下，其實他是真的沒想太多，畢竟他從沒有主動追過女孩子。「我只是覺得這個時候摘合說出來，所以就說了。」

　　看他這麼「隨興」的態度，蘇曉瑤忍不住有點微怒，要求愛至少也該帶束玫瑰花吧！「難道你都不在意氣氛這種東西嗎？」

　　「原來你會在意？」區靖槐竟然露出驚訝的表情。「我想說你連自己的外表都不怎麼注重了，應該也不會有那種華而不實的幻想才對……」

　　話還沒說完，蘇曉瑤終於忍不住狠狠地重拍桌子，「砰」地一聲便阻斷了他的話聲。力道和聲音之大，惹得鄰桌的人紛紛投來白眼，但她可顧不了這麼多了！

　　「這個是這個、那個是那個！」不能混為一談！

　　區靖槐愕然地看著蘇曉瑤。「你怎麼突然發起脾氣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打發，所以就連『追』的過程都直接省略了？」蘇曉瑤指著他氣呼呼地說道。「就算你長得帥、很有錢、又是百貨公司的老闆、出入開高級車、住在大房子裡面……」

　　一連講了好幾個區靖槐的優勢條件後，蘇曉瑤的手指突然微微顫抖，連嘴角都「剉」個不停，越講她突然覺得越氣弱。這樣的人的確是不必追女生的啊！他只消勾一勾小指頭，不就有好幾打女人願意投懷送抱了嗎？……不、不對！她怎麼滅起自己的志氣來了？！現在可不是助長區靖槐威風的時候啊！

　　咳了兩聲重振旗鼓，她「堅定」自己的手指，努力讓它定格不再搖晃，對著區靖槐繼續開炮。「就算你的條件再怎麼得天獨厚，也不代表你追女孩子的時候就可以不用心啊！」

　　「不用心？」區靖槐真是一頭霧水，他不是很認真地在跟她表白這件事嗎？

　　看他一副完全不曉得哪裡出錯的模樣，真把蘇曉瑤給氣炸了，回身抓起包包就打算走人——

　　「喂！你去哪裡？」

　　「跟你這木頭談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我要回去了，既然你打算追我，這頓飯讓你請也不為過吧？！麻煩你跟小桀說一聲，蘇老師有急事先走了，再、見！」話一說完，也不等區靖槐反應，就往大門衝去。

　　莫名其妙看著她生氣地要走人，提著包包也不解釋清楚是怎麼回事便衝出門的模樣，讓區靖槐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急切，他只知道不能讓她走。不假思索地，區靖槐立刻起身追出速食店，一把抓住蘇曉瑤的手。

　　「做什麼啦！」蘇曉瑤甩開他的大手想掙脫他，區靖槐卻是拉著不放。

　　「把話說清楚。」區靖槐皺著眉。可以的話，他也想放開這個完全不在他所能理解範圍內的女人，可是偏偏不行，當感情凌駕理智的時候，他的大腦就完全失靈了，只能任由她牽著鼻子走。「你要我怎麼做才會高興？」

　　「你自己用大腦想啊！」蘇曉瑤仰著頭看他，語氣不無挑釁。

　　真是過分，這男人大概是要什麼有什麼慣了，居然把談戀愛這麼甜蜜又偉大的事情，當成像去巷口的雜貨店買包菸那麼簡單！她才不會這麼輕易就答應他的追求！

　　就在她這麼想的當兒，手肘上一陣拉力傳來，原來是區靖槐為了挽留她，而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蘇曉瑤一下子重心不穩，就往後方跌去，本以為會摔到地上，不意卻撞進一個寬闊的胸膛之中，當她眼冒金星地抬起頭，瞬間看見的卻是區靖槐認真且焦慮的眼神。他急切的視線，令蘇曉瑤愕然怔住，一時間竟也忘了抵抗；而另一方面，區靖槐也因這樣的近距離接觸，清楚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氣，視線中更只剩下那兩片猶如玫瑰花瓣般紅潤的嘴唇，嬌艷欲滴惹人心神大亂，他終於理智斷線，向前俯首……

　　溫熱濕潤的柔軟覆住了蘇曉瑤的唇，當她定睛看清，嚇了一大跳！

　　覆上她唇瓣的，無疑正是那距離她只有幾公分不到的區靖槐！

第七章   


　　翌日，城堡百貨，總經理辦公室。

　　簡於軍早上來上班時，便發覺辦公室的氣氛不太一樣，他心想這大概是幾天前區靖槐的「抱人事件」還在發酵中吧！可是當他走進辦公室，看見區靖槐的臉後，他才明白為何今天氣氛特別不同。

　　「你的臉是怎麼了？腫成這樣？」簡於軍看著區靖槐俊臉上明顯的腫脹，忍不住驚異地問道。這太稀奇了，居然有人敢打他？！

　　「被蚊子咬的。」區靖槐一臉正經地說出一個絕對不可能且令人噴飯的回答，讓簡於軍手上的報告差點掉在地上。

　　「哪來這麼大只的蚊子？居然把你叮得半邊臉都腫了？你該不會是被人打了吧？」他憋笑問著。

　　「你知不知道你很白目？」區靖槐白了他一眼。不過身為區靖槐多年好友的簡於軍，可是不會這麼簡單就被一個衛生眼給逼退的。

　　「少在那裡裝沒事了，所有員工可是討論得沸沸揚揚，你英雄救美的事跡加上今天這個巴掌痕，都很戲劇性欸，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簡於軍不肯善罷甘休的質問，區靖槐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說：「大家是閒著沒事幹了嗎？我的私生活是我的事吧？他們討論得那麼起勁做什麼？」

　　「你可是黃金單身漢耶，想不引人注意都很難啊！」

　　簡於軍興致勃勃，顯然心中的好奇已經快滿出來了。區靖槐知道除非自己說出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今天是不得安寧了！但一想到此事千頭萬緒，平時條理分明的腦袋突然亂成了一團，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歎了一口氣。

　　「唉……我只能說，我搞不懂女人。」

　　厚！果然是女人，這下可有得瞧了！簡於軍連忙追問：「你指的是之前超市那個『前』員工蘇小姐嗎？」

　　區靖槐沒有否認，只是唔了一聲。

　　「難道你臉上的印子，是被她打的？！」不得了了，他是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啊！「發生什麼事？你快說啊！」

　　區靖槐看著簡於軍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總覺得把事情告訴他是個錯誤的抉擇……不過說真的，除了於軍之外，似乎也沒別人可以談了……

　　「你以前都怎麼追女孩子？」

　　「啊？」簡於軍一愣，沒想到區靖槐會這麼問。「追女孩子？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讓她開心吧！」

　　區靖槐搖了搖頭。「我是說，怎樣才能讓她開心？」

　　「這就不一定了，每個女人的個性、喜好都不同，所以很難說。」簡於軍笑道。「不過我覺得，如果你給她一些平常生活中不曾有過的體驗，也許她就會很感動喔！而且以你的經濟能力，這應該不是問題吧！」

　　「不曾有過的體驗？」區靖槐聽得很認真。「比方說？」

　　「比如說，如果她平常只吃肯德基，你就偶爾帶她去一次麥當勞啊！」

　　「拜託！」區靖槐忍不住大大地呻吟了一聲。「別再提麥當勞了……」

　　簡於軍不知道為何區靖槐一聽到麥當勞，就變得如此激動，但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在那裡肯定有什麼不太愉快的回憶，再加上區靖槐臉上的「痕跡」，兩相對照之下，突然福至心靈，眼睛一亮。「告訴我，在麥當勞裡……發生了什麼事？！」

　　實在沒辦法，區靖槐只好將昨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盤托出。等到他將昨天發生的事說完後，簡於軍的嘴巴也誇張地張大，簡直不敢相信從區靖槐口中吐出來的事實。

　　「所以……你就在麥當勞門外親了她？」這是簡於軍聽完後所說出的第一句話。

　　「幸好那時是晚上，沒人認出我來……」區靖槐邊說邊點頭，簡於軍先是頓了幾秒鐘，爾後便爆出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肚子好痛！他嘴角好酸！誰快來阻止他啊！簡於軍完全不可遏止地槌著桌子，差點笑岔了氣。

　　「難怪你會被她呼巴掌！堂堂一個大企業家，居然在公共場合、眾目睽睽之下強吻女人！天啊！」

　　「你夠了沒有？」區靖槐賞了他一記白眼。「再笑我就把你趕出去。」

　　努力抑制抽搐不停的嘴角，簡於軍試圖回復鎮靜，只是聲音中仍有著顫抖的笑意。「後來呢？」

　　「後來？」區靖槐一攤雙手。「哪有什麼後來？她氣呼呼地跑掉了，我也只好載小桀回家。」

　　「小桀沒對你臉上的巴掌印，還有蘇小姐中途『落跑』有任何疑問嗎？」

　　「沒有，我說蘇老師有事先走，至於我……反正他對玩具的興趣比對我來得大。」區靖槐苦笑了笑。「笑也笑過了，你到底有什麼看法？我擔心她今天不來上課。」

　　「第一次看見你對一個人這麼牽腸掛肚……」簡於軍的神情一斂。「那位蘇小姐對你這麼重要？」

　　「我擔心的是，她願不願意當那個重要的人。」區靖槐十指交握抵在自己的下巴說道。

　　「不管對方如何回應，確認自己的感情並勇往直前才是最重要的，加油吧！」簡於軍笑了笑，留下一句鼓勵的話，便離開了辦公室。區靖槐看著他走出辦公室後，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摸了摸那腫痕未消的臉頰。

　　「看起來瘦瘦的，力氣倒很大啊……」不自覺喃喃自語了一句。區靖槐當時是覺得，與其什麼都不做就讓她跑掉，還不如先吻了她再說，起碼能讓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不管印象是好還是壞，但至少區靖槐這個人，肯定會在蘇曉瑤的心中生根了吧？

　　面對自己阿Q的想法，區靖槐的臉上終於浮出了笑意。




　　牆壁上的時鐘一分一秒的向前移動，顯示著上課時間快要到了，然而蘇曉瑤仍是鴕鳥心態地待在家中，一動也不動。

　　想起來就面若火燒啊！那出其不意的吻，一想起來就令她心跳加速，簡直快要失控了，然而最最教她不願想起的，是自己居然賞了他一巴掌！

　　「可是……那那那……那也不能怪我啊！」她失神地喃喃自語，說著沒有人聽得見的辯解。「旁邊那麼多人……他又突然欺上來……叫我怎麼……啊啊啊！」又來了！區靖槐的臉孔又像昨天一樣靠近她的眼前、整個佔據了她的腦海，教她腦袋當機，無法思考了！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蘇曉瑤慌忙接起，咳了兩聲好讓自己冷靜下來。「喂？！」

　　「姊！是我，家修啦！」

　　蘇曉瑤愣了一下也鬆了口氣。「你打來幹什麼？我要去上班了。」

　　「厚！人家關心你欸！你幹麼那麼無情啊！」蘇家修在電話那頭氣呼呼地大叫。「那天你在百貨公司被人架走，我很擔心的說……」

　　「你會擔心我？真是天要下紅雨了。」說是這樣說，還是覺得十分窩心的蘇曉瑤調侃地回了一句：「有什麼事？」

　　「我那天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說過？你說過什麼？」蘇曉瑤茫然地問道，她壓根兒忘得一乾二淨……

　　「我要繳補習費啦……」

　　「你這死小孩……還以為你是真的關心你老姊，結果說不到五句就現出原形……」蘇曉瑤沒力地道：「要補習費可以，你現在過來接我去上班，我快遲到了。」

　　「這算乘機敲詐嗎？」

　　「搞清楚是誰敲詐誰好嗎！」蘇曉瑤吼了一句。「你一定就在附近的網咖，五分鐘內給我滾過來，聽到沒有？！」說完這句話，她也顧不得蘇家修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網咖，便把電話掛掉了，拿著鑰匙和包包直接衝到樓下等候。果不其然，不一會兒便見到蘇家修騎著摩托車出現在她面前。

　　「真是的，也不聽人家講完就掛電話，要是我人在別的地方你不就白等了？」

　　「別再碎碎念了，做人要甘願，快點載我去吧！」蘇曉瑤一邊戴上安全帽、一邊跨上後座，敲了敲弟弟的後腦勺催促他。

　　半晌後，蘇家修終於將姊姊送到區家大門前面，看到屋子華麗的外觀，他忍不住咋舌。「哇！姊，你在這種地方上班啊？」

　　「對啊。」蘇曉瑤邊回答邊跳下機車。

　　「你又到百貨公司打工，又到這種地方來當家教，不會累嗎？」

　　聽到蘇家修的話，蘇曉瑤很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想想是誰害的？要不是你沒事亂花錢，我需要忙到這種程度嗎？」

　　「姊……」蘇家修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索性纏住她的手臂。「別這樣嘛……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啦！」

　　蘇曉瑤無可奈何地翻翻白眼。「最好是這樣啦！你要是沒把補習班的繳費收據交給我查驗的話，我就打電話回家，把你的事全部跟爸媽抖出來！」她實在拿這個被溺愛過頭的弟弟沒轍，每次出了什麼事情，就只會嘻皮笑臉的跑來拜託她，好幾次都下定決心不再幫他了，卻還是無法置身事外，真不曉得上輩子到底欠了他多少啊……

　　姊弟兩人在區家大門前拉拉扯扯的同時，一輛黑頭轎車緩緩地駛到他們前方，駕駛座的車窗在兩人面前降了下來，出現一張面孔，讓原本還在說笑的兩姊弟不禁一愣。

　　「是你？」蘇家修認出眼前的男子正是之前把姊姊從超市裡拖走的人。

　　區靖槐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對男女，只覺一股火氣直線上飆，尤其是看到蘇家修纏繞在蘇曉瑤臂上的那隻手時，更是氣到快要爆肝了！

　　「蘇老師。」一開口，聲音不自覺就低了八度，一股冷風從他口中吹了出來。「上課時間到了，你還在外面逗留，會不會有愧本人所支付的薪水？」

　　聽到他那來意不善的語氣，原本在腦袋裡面縈繞的粉紅色綺想都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蘇曉瑤推了推身旁的家修，示意他趕快滾蛋，免得待會兒被流彈波及。

　　「這裡沒你的事，過兩天我領了錢就會匯給你，你趕快走。」

　　蘇家修似乎也感覺到眼前的氣氛不太對，於是識趣地說：「喔……那我走了……」對區靖槐點了點頭後，他再度發動機車揚長而去，沒一會兒就消失在路的盡頭。

　　家修一走，少了第三者做緩衝，尷尬的氣氛頓時全湧上來，蘇曉瑤有些無措地看著區靖槐，他那凌厲的眼神看得人直髮窘，蘇曉瑤作勢咳了兩聲。「那我進去上課了……」

　　「等等。」她才剛踏進區家的院子裡，區靖槐的聲音就從她背後傳來。

　　蘇曉瑤回過身子，試圖露出一個很陽光的笑容。「有什麼事不能下課再談嗎？我可不想讓區先生您白白支付我的薪水。」

　　「賺錢的確滿重要的。」她叫他「區先生」？！區靖槐冷笑，額上卻已然悄悄浮出青筋。「我一直都以為蘇老師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會這麼賣力的工作，照剛剛的情況看來，我果然猜對了。」

　　區靖槐那拐彎抹角的態度令蘇曉瑤聽得十分不舒服，她忍不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區靖槐其實就是吃醋，酸液直衝腦門，讓他說起話來都不經大腦。

　　「我要說的很簡單，如果你早就有男友，大可在我吻你之前就告訴我，不必讓我在苦苦思索該如何向你道歉後，帶著男友到我家門前來宣示主權。用這種方法拒絕我的追求，你不覺得很幼稚嗎？都是成年人了，有什麼事不能當面談的？」

　　「嗄？！」她有男友？誰啊？疑惑盤據在心頭不到三秒的時間，家修的身影掠過腦海，讓她恍然大悟兼氣沖腦門！「你講清楚啊，這樣誤會我是什麼意思？」

　　「我誤會你？」區靖槐只覺得好笑，覺得心中怒火若是再不傾洩而出，他恐怕會郁卒至死。「人都已經帶到我面前來了，還想狡辯嗎？原來你的薪水都倒貼給他了？」

　　「你……」蘇曉瑤一時間又氣又無奈，但與其說是發怒，倒不如說區靖槐不肯信任她，甚至連求證都沒有，更令她感到失望。「你夠了沒有？！」

　　「不夠，還沒有！」區靖槐霸道強硬地回了她一句。他已經妒令智昏了，他敢發誓，要是那個男人還在場，他絕對會說出更難聽的話來。「男女交往之前本來就該把身邊曖昧不明的關係理清，我不會在意你的過去，但是我不希望未來有第三者介入我們之間。」

　　「你你你……」蘇曉瑤氣炸了。「凡事也不問個清楚，看到黑影就開槍！誰說家修是我的男朋友？還有，我的過去是怎樣？你又知道我的過去是怎樣？什麼都不知道就無栽贓嫁禍給別人！你們大老闆的腦袋都裝屎嗎？！」

　　「腦袋裝屎？」真虧她罵得出來！不過區靖槐也似乎從蘇曉瑤的話中聽出了一點端倪，他皺著眉，意識到自己好像犯了錯。「那男的叫家修？你說家修不是你男朋友？」

　　「廢話！他是我弟！」

　　此話一出，區靖槐宛如五雷轟頂，整個人呆住，表情都僵硬了。

　　蘇曉瑤痛快地看著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愣然表情，冷笑道：「區先生，怎麼不說話？變啞巴了嗎？」

　　「我……我很……抱歉。」區靖槐難得地結巴了。

　　「不必抱歉。」蘇曉瑤很快地接在他的話尾之後說。「我不喜歡被誤會的感覺。」

　　「不會有下次了。」區靖槐懊惱地說。

　　蘇曉瑤冷笑一聲。「你說的對，不會有下次了。」

　　聽出她話中有話，區靖槐突然拉住她的手臂。

　　「你這話的意思是以後不再見我？」未待蘇曉瑤回答，他即慌亂地道歉。「向你胡亂發脾氣是我不對，但請你相信我，這都是因為我……」

　　「你怎樣？」如此慌亂的區靖槐是她從未見過的，蘇曉瑤不由得頓住了。她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看著一向嚴肅的區靖槐竟為了她而手足無措，居然有了一絲不捨的感覺浮上心頭，但因為賭氣，她實在很難拉下臉馬上原諒他。

　　看蘇曉瑤怒氣橫生的模樣，讓區靖槐覺得難以啟齒，但不說又不行……ㄍ一ㄥ了一會兒，最後沒辦法，只得招了。

　　「我……在嫉妒……」

　　嫉妒？！

　　蘇曉瑤猛眨了一下眼睛，沒想到他真的老實說出來了！然而親口說出這兩個字後，區靖槐心一寬，整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豁出去了，接下來的話也變得流暢許多。

　　「沒錯，我就是在嫉妒，沒有一個男人看到自己喜歡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在自己眼前有說有笑，甚至親熱地挽著手，還能保持冷靜吧？至少我就不能。」

　　蘇曉瑤微張著嘴，愣然地看著區靖槐，這可比昨天聽到他意想不到的告白更讓人心臟沒力啊！

　　「我說的都是事實啊。」區靖槐還不忘補上一句。

　　「你這樣說，我也……」蘇曉瑤虛軟地一手抵在牆壁上、一手支在額前。區靖槐這人是沒有神經的嗎？總是這樣出其不意地來這麼一下。

　　「你討厭我？」區靖槐看著她，深深地凝視。

　　被他的電眼凝神一看，她的心又陡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蘇曉瑤力持鎮靜，故意忽略那足以使人休克的悸動，說話的語氣卻不知不覺地忸怩起來。「也不是討厭……就是覺得……一切都太快了……」

　　快到她來不及適應、來不及深思，愛情就這樣迎面襲來，偏她發覺自己並不排斥這樣的發展……

　　「天啊……好亂……我不能再想了……」蘇曉瑤只覺得要是再想下去，自己的腦袋一定會爆開。天殺的，談戀愛的「前置作業」都是這麼麻煩嗎？那真正沐浴在愛河裡的人每天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啊？！

　　仔細回想這些日子來的曖昧與相處，快速整理好紛亂的心情，蘇曉瑤緩緩地伸出手，抓住了區靖槐的領帶，然後把他拉到她的鼻子前面。

　　「你……」

　　「以前你做什麼、說什麼，我都可以不再計較。老實說，我對你不是沒有感覺，可是……最重要的一句話，我從來沒聽你說過。」

　　「最重要的話？」

　　「你要我當你女朋友，怎麼可以連『喜歡』都沒說過？」像是要考驗他的耐性，她喋喋不休。「你什麼都沒說，要我怎麼相信你？你醋勁這麼大，遇到誤會都不先聽人解釋，就把人罵到臭頭，我要怎麼忍受你？你是個大公司的總經理，而我是個連正式職業都沒有的打工族，我怎麼配得上你？你……」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雙健壯的手臂將她攬進了懷中，那力道強勁地讓她幾欲窒息！

　　「我喜歡你。」

　　一個男聲，四個字。

　　然後，世界旋轉了起來。

第八章   


　　世界開始旋轉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是地震嗎？還是天地顛倒了？

　　她覺得自己的重量似乎消失了，整個人飄飄浮浮地抓不著邊際，明明是閉著雙眼，卻感到一片明亮。七彩的虹光在她眼前閃耀，身體好像飛起來似地向地平線的那端飛去，若不是有一雙手，牢牢地招住她、抓住她，她一定會迷失的……

　　是的，一雙手。

　　她唯一能感覺的，就是那雙溫暖的大手環住她的腰際，掌心的熱度煨著她，讓她感覺到自己是被人用一種很憐惜的方式摟著，然後……親吻……吻……

　　甜蜜的吻、熱烈的吻，舌與舌交纏，氣息不住糾纏著，吻得她理智全失、甜得她以為自己掉進了糖罐裡，多麼美妙醉人的吻呵……和上一次截然不同的吻……

　　上一次……？

　　屬於現實的理智突然回到腦海，蘇曉瑤猛然睜開眼，霎時映入眼中的，正是區靖槐的臉。

　　他那麼靠近自己，他的古龍水香味淡淡地環繞著兩人，令人完全無法自抑……

　　是的，她快融化了……

　　「唔……」輕輕地推抵著區靖槐的胸膛，想要喘一口氣，區靖槐卻仍親吻著她甜潤的豐唇，直到蘇曉瑤實在憋不住氣，咬了他一口，區靖槐一驚，這才放開她。

　　「怎麼了？你還在生氣嗎？」區靖槐不覺以食指輕撫著方才被咬的唇。

　　「沒……沒有啦……誰說我在生氣了……」她怎麼好意思說，她是想換個氣……

　　「那為什麼咬我？」區靖槐一臉困惑。

　　「因為……」蘇曉瑤紅著臉。「因為你……你……親太久了啦！」

　　區靖槐聞言，先是愣了愣，而後突然笑了出來，笑意中有著寬心與調侃。

　　「那麼……不是討厭我吻你嘍？」

　　「……」

　　蘇曉瑤沒有回答，區靖槐見狀，有些失望地鬆開了環住她纖腰的乎。「原來……你真的討厭我……」

　　「誰說的？！」蘇曉瑤一時情急，伸手抓住區靖槐，卻在看見區靖槐那一臉得意關容時，剎那間醒過神來，才發現她被區靖槐給逗弄了啦！

　　「你……你耍我！」伸手就要推開他。

　　她才剛有動作，區靖槐立即反手抓住她的手與她相握。「喜歡你才逗你的，別生氣。」

　　蘇曉瑤咬著下唇，看著區靖槐迷人的微笑，哪還有力氣計較。「我哪那麼多氣可以生啊……我只是……覺得……」

　　「覺得什麼？」

　　「覺得……這一切都好夢幻、好不真實……」

　　「是嗎？」區靖槐附和著她的話，趁她無意識地尋思之際，將她再度摟回自己身畔，待蘇曉瑤回過神來的時候，才察覺自己又被區靖槐抱在懷中了。

　　「你說這像一場夢，是嗎？」區靖槐笑睨著她，眼神無限撩撥，看的人與被看的人心頭俱是怦怦狂跳。

　　「我來告訴你，這並不是一場夢；就算是夢，日後你也會常常重溫一樣的夢境。」

　　蘇曉瑤沒來得及說話，唇就再度被區靖槐覆上，一時間，所有的思緒化成棉絮，思考中斷，天旋地轉的感覺又再度回籠，蘇曉瑤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討厭這種……被偷襲的感覺……全身無力癱軟在區靖槐懷中。

　　或許，這全都是因為愛吧……因為，她也早在無形中，愛上區靖槐了……




　　「厚！你們果然接吻了！什麼情形？快給我從實招來！」楊欣一知道蘇曉瑤的戀情有最新進展時，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後續發展。

　　被她抓住雙肩猛力搖晃的蘇曉瑤害羞地看向旁邊。「嗯……還不就是那樣……」

　　「那樣是怎樣？給我說清楚！」

　　「就、就是……」蘇曉瑤的臉越來越脹紅。「哎呀……就是被親了嘛！」

　　就是接吻了，在區靖槐說出喜歡她之後，她的防線就全然地潰堤，像背上長了雙翅膀一樣，不斷不斷地向上飄揚……

　　啊……不行了，她不能再想了！忍不住雙手緊貼著面頰別過臉去，蘇曉瑤只覺得自己要是再想起跟區靖槐的點點滴滴，大概就要腦充血了！

　　而一旁看著她的楊欣，似乎也受不了，兩手一攤，翻了翻白眼。

　　「你這傢伙，該說是純情，還是沒用呢？怎麼連這點芝麻小事都說不清楚……哎……」

　　「我……我……」

　　「講不出來就算了啦！對了，你跟區靖槐都進展到這地步了，那接下來怎麼辦？家教還要繼續嗎？」

　　蘇曉瑤點了點頭。「可是我有點擔心，該怎麼讓小桀知道我跟他爸爸之間的事？我不想瞞著他……」

　　「加油吧，繼母可是不好當的。」楊欣仍不忘調侃。

　　繼母？一想到這兩個字，蘇曉瑤的嘴巴立刻就癟起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如果小桀真的因此而討厭她，到時別說繼母了，搞不好連老師都當不成……她可不想被小桀討厭啊……

　　就在這個時候，楊欣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喂？我楊欣……嗯……是……要去醫院拆石膏……你不用來啊！我請別人陪找去就行了，拜託……喂！喂！」才講沒幾句，她就悻悻然地掛掉電話，還沒好氣地加了一句：「真是的！自作主張。」

　　「誰啊？」蘇曉瑤好奇地問。

　　「還不是你！要不是你那次把那個姓簡的傢伙帶來我家，我根本不會被他纏到現在好嗎？電話照三餐加宵夜打，我根本沒時間睡覺。」

　　「喔，你是說簡先生？一般肇事車主會這麼熱心嗎？他……是不是想追你？」蘇曉瑤突然靈光乍現。

　　楊欣聞言，雪白的雙頰飛上一抹紅霞，瞪了蘇曉瑤一眼說道：「你別管，趕快走啦！」

　　「好嘛好嘛……」欣欣真不可愛！幹麼羞於承認呢？蘇曉瑤碎碎念地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有事情打我的手機知不知道？別因為想躲人家連醫院也不去喔！」

　　「咻」的一聲，一顆抱枕飛過來，不過蘇曉瑤只聽到它砸在門上的聲音，因為她已閃出門外，就在這個時候，包包裡的手機突然響起。

　　「喂？」蘇曉瑤接起手機，劈頭就說話。話講到一半，她突然梗住了，原因無他，只因她察覺到話筒的那一端是——

　　「區……區先生？！」




　　一個小時之後，城堡百貨公司，頂樓高級餐廳。

　　「我還以為自己不會再來這裡了。」蘇曉瑤拿著隨手撿來的宣傳單，遮遮掩掩地跟在區靖槐身邊走進餐廳。她之所以會這樣做，是不希望被別人認出來她就是那天被區靖槐抱在懷裡的女主角，到現在想起來還會臉紅呢！

　　「你這樣是在幹什麼？」區靖槐其實早就注意到蘇曉瑤怪異的行為，他覺得好笑，所以故意裝作沒看見，沒想到蘇曉瑤居然就這樣一路跟上樓來，真是夠了。「那樣只會讓人家更注意你。」

　　蘇曉瑤一驚，連忙扯掉廣告紙。「真的嗎？！」

　　區靖槐點點頭。「而且你拿的還是別家百貨公司的廣告傳單，你是想在我身邊幫別家公司打廣告嗎？」

　　「啊？！真的嗎？」蘇曉瑤連忙把那張傳單攤開一看。「果然是另一家……」皺著臉抬起頭來。「對……對不起……」她居然還需要區靖槐提醒才發現自己有多蠢？！

　　「別在意那張傳單了，我帶你來這裡可不是要讓你心情不好的。」

　　「那不然是來幹麼的？」

　　「約會。」區靖槐以再自然不過的語氣道。「男人和女人約會，很正常吧？」

　　區靖槐邊說，長手一伸，將宣傳單從蘇曉瑤眼前抽去。「光煩惱那些芝麻小事，讓你沒時間看看周圍的東西了嗎？」

　　「周圍……」循著他的目光向周圍看去，蘇曉瑤這才看見餐廳的全景，忍不住驚呼起來：「好……好高啊！」

　　放眼望去，一大片落地玻璃窗讓大樓外的風景一覽無遺，窗外的高樓大廈在正午太陽的映射下發出閃耀的光輝，這是城市才擁有的特殊景色，也是難得一見的絕景。

　　「漂亮嗎？」不知何時，區靖槐已悄悄靠近她，在她的耳邊輕輕問道。

　　「我的腳都發軟了。」這時，她感覺身後有兩隻手輕輕地托住了她的手肘。

　　「這樣好點了吧？」

　　「你現在倒懂得體貼人了。」靠在他作支撐的雙手上，蘇曉瑤感覺到自區靖槐掌中所傳來的溫度，也訝異自己竟然這麼快就習慣了他的碰觸……

　　就像老夫老妻一樣……

　　區靖槐聞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的感想就這麼幾句？」

　　「要我說別的是可以啦，不過怕你不愛聽。」蘇曉瑤道。「我剛剛進來時有留意到這裡是VIP專屬餐廳，那是不是這麼漂亮的風景只有VIP會員才看得到？」

　　「沒錯。」

　　「那真是可惜了。」蘇曉瑤輕歎了口氣。「既然叫城堡百貨，就該讓客人們享有城堡主人般的禮遇啊，身為主人卻無緣欣賞塔頂風光，這不是很奇怪嗎？」

　　「你這麼說也對，下次會議就提出來討論好了，把頂樓改成瞭望台式的復合餐廳也不錯。」

　　「等等……」區靖槐肯採納她的意見，她是很高興啦！可是自己畢竟只是個外行人，萬一衍生出其他問題怎麼辦？「這樣真的好嗎？要是那些VIP生氣了怎麼辦？」

　　「放心吧，只是提案而已，會不會被採納還很難說。」也不知道是刻意要安撫她的不安，還是真的如此，區靖槐笑得一派輕鬆，為她拉開椅子。「坐吧。」

　　「喔……」蘇曉瑤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那個……今天找我來有什麼事？」

　　「我想看你。」區靖槐很自然地看了她一眼。

　　「你……」蘇曉瑤聽得臉都紅了起來，卻又忍不住嘴角的微笑，她趕忙別開視線，笑著敷衍。「是嗎……呵呵呵呵呵……」

　　「你不想看我嗎？」區靖槐故意問道。

　　「也不是這樣說啦！」看著他促狹的表情，蘇曉瑤忍不住回了嘴。果不其然，區靖槐的表情在一瞬間凝重了起來。

　　「這是什麼意思？」

　　完了……他好像又不爽了……蘇曉瑤真想打自己兩巴掌啊，幹麼老是愛逞口舌之快！當下她決定承認錯誤，趕緊補救。

　　「可不可以當我沒說過這句話？」她雙手合十，很認真地看著區靖槐。

　　「你當我是白癡嗎？」區靖槐也很認真地回視她。

　　「拜託啦！拜託你讓我收回這句話好不好？」

　　「除非你承認你想看我。」區靖槐打算施加壓力。果然如他所料的，蘇曉瑤呆住了。

　　「怎麼不說話？舌頭被貓吃掉了？」區靖槐看著她瞠目結舌的臉孔，心中滿滿的都是她害羞無措的神情。儘管兩人只是這樣坐著說說笑笑，他就覺得十分輕鬆、自然，從前那股不時圍繞在身旁的陰鬱似乎都已散開，自己甚至還有幽默風趣的一面，真不可思議呵……一切都是因為她嗎？

　　「區……先生……」

　　「叫我靖槐。」

　　「靖、靖槐……槐？」不叫還好，越叫臉越熟，蘇曉瑤覺得自己臉上大概燙得可以煎荷包蛋了。

　　「很好。」區靖槐點點頭。「多練習幾次，你就會熟悉了。」他招來服務生，拿過菜單遞到她面前。「你還沒吃午餐吧？要不要點些什麼？」

　　蘇曉瑤低頭瞄了一眼，這一看，眼球差點沒凸出來。

　　媽啊！光是一道前菜就要好幾百塊，吃完整個套餐不就要花上好幾千？這裡果然是VIP的專屬禁地，如果沒有區靖槐帶路，她就算進得來也只能點白開水啊！

　　「想好要吃什麼了嗎？」見她頭埋在那菜單中呆愣許久，區靖槐問了一句。就在這個時候，蘇曉瑤的手機響了起來，她連忙接聽。

　　「喂……？家修？啊……我忘了……對不起……好好，我下午就去匯。我現在有事，不跟你多講了，拜拜！」匆匆忙忙收了線，一抬起頭，只見區靖槐盯著她猛瞧。

　　「你弟弟？」

　　「呃……呵呵……對啊！你點好了？」蘇曉瑤乾笑兩聲。說起弟弟總是會讓她想到之前兩人為了這件事情而誤會大吵的情況，於是尷尬地笑了笑。

　　「嗯，你呢？」

　　「我……」她真的很有「念荷包之空空，獨愴然而涕下」的感覺，於是她忍不住脫口說：「我……可不可以折現？」

　　「折現？」區靖槐正在喝水，差點被水嗆到。「當然不行！」

　　「我就知道……」蘇曉瑤聞言扁了扁嘴，悲傷地看著那份菜單。哎……這些東西要是換成花花綠綠的鈔票該有多好啊！

　　而區靖槐看到她一臉沮喪，再看看站在桌旁的服務生極力忍笑的嘴臉，連忙咳了兩聲，抽走蘇曉瑤面前的菜單，直接交給服務生說：「相同的來兩份就行了。」

　　眼見服務生失望地走開，確定週遭無人之後，區靖槐這才開口說話：「我問你，你真的那麼缺錢嗎？」

　　區靖槐之所以會這麼問是有原因的，他在蘇曉瑤的身上完全看不出半點浪費的習性，從她平日簡樸的穿著就可略知一二。既然這麼的儉省，區家給的薪水又算很大方，沒道理她會過得這麼「清寒」啊！她的經濟如此拮据嗎？

　　蘇曉瑤面對他的疑惑，只是笑笑地答道：「沒有人會嫌錢少的，多多益善不是很好嗎？」

　　「我可以幫你，只要你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區靖槐深深注視著她說。

　　面對他誠懇認真的眼神，蘇曉瑤內心一陣感動。她回給區靖槐一個安慰的微笑。「謝謝你啦！不過我的生活還不至於到落魄的地步，我缺錢是因為幫家修付信用卡債的關係。他以前不懂事，刷卡買名牌欠了不少錢，因為我父母都上了年紀，不想讓他們擔心，我只好替他扛下這些債嘍……」

　　她喝了口水，又往下說：「再說我還要寄錢回去，也要付房租，還要繳水電費跟手機費，我也要吃飯啊！所以錢不夠用是理所當然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希望能多賺錢的原因，報告完畢。」

　　區靖槐看著一臉雲淡風輕的蘇曉瑤，好像那些事對她來說都微不足道，然而他可以想像蘇曉瑤暗自承受了多少壓力……

　　明知她不會接受，區靖槐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真的不需要我幫忙？」

　　蘇曉瑤聞言，微微一笑，略帶戲謔地睨著他。「我知道你很有錢，也知道你絕對可以改善我的生活，可是如果真的接受你的幫助，我們不就變成援交了嗎？」

　　「援交？」區靖槐一愣，隨即笑開。這小妮子，總是有辦法讓他啞口無言。

　　「放心吧，我會好好努力還債的，只要家修別再捅樓子，三十萬元今年底就能還完了。」

　　「你真的這麼認為？你不擔心『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區靖槐對她的樂觀倒是十分不以為然。

　　「如果他不記取教訓，身為大姊的責任，我也只能幫他這一次了。」蘇曉瑤認真地看著區靖槐。「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她很清楚區靖槐是有錢人，但要是讓家修以為姊姊找到了個金龜婿，此後生活可以無憂的話，那就不妙，所以跟區靖槐的關係，她還是盡可能地想保持低調。

　　區靖槐笑了笑。「這麼為我著想，我是否能解釋成你也喜歡我、想保護我？」

　　蘇曉瑤一愣，臉微微紅了起來。「討厭……人家說正經的，你扯到哪裡去了？」

　　「我也是說正經的。」區靖槐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目光神色中自有著令人心折神醉的魅力。為什麼這樣的一個男人會看上自己？蘇曉瑤至今仍是受寵若驚地不敢相信，雖說愛情沒有道理，可是會有這樣的發展也太奇怪了吧？

　　「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用那種眼神看我？」臉頰一陣潮紅，蘇曉瑤不自覺地拉了拉領口，移開視線。

　　「為什麼不能看你？」

　　「因為那樣我會……很想喝水……」

　　區靖槐聽到這話，忍不住笑起來。「原來我對你而言是那麼有魅力？」

　　「你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嗎？」蘇曉瑤道。「一下子問我是不是也喜歡你，一下子又問我你是不是很有魅力，看不出來你對這些問題還真是充滿興趣啊！」

　　「我是沒信心。」區靖槐突然冒出一句出乎蘇曉瑤意料之外的話。

　　「因為你從來沒有正式回應過我的表白，一切都只是被動接受。」

　　「呃……」蘇曉瑤很努力的回想，好像真的是這樣欸！看著區靖槐哀怨的眼神，她吞了吞口水。「可是……媽媽說女孩子要含蓄……」

　　「女孩子含蓄過頭就變成小家子氣了。」區靖槐仍不打算放過她。「大方一點比較好，我希望你將來會是城堡百貨的女主人……」

　　「你這是在求婚嗎？一點都不浪漫。我可不會那麼簡單就答應唷！」蘇曉瑤才不會輕易上當。

　　「你會答應的。」區靖槐盯著她微笑，他大概覺得這根本是甕中捉鱉，小事一樁吧。「被我看中的人事物，沒有一樣跑得掉的。」

　　「這算什麼？威脅嗎？」蘇曉瑤看著他勢在必得的神情，只覺有逃不出如來佛手掌心的懊惱。

　　「我覺得用『承諾』形容比較恰當。」

　　「真是了不起的口才啊！死的都被你拗成活的了！」蘇曉瑤忍不住拍起手來，她真是佩服區靖槐的能耐。

　　此時，服務生送上餐點，兩人暫時停止了對話，當服務生擺放好餐盤離開之後，蘇曉瑤才又開口詢問。

　　「說真的，你找我來不會只是為了耍嘴皮子而已吧？平時明明很忙的不是嗎？」

　　「不是說想跟你約會嗎？」區靖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不過你既然這麼期待我有別的話要說，那……」斜瞄了她一眼，他放下餐巾。「這個星期六，和我一起去別墅度週末怎麼樣？」

　　「別……別墅？」

　　不會吧？跟他一起去別墅度週末？

　　蘇曉瑤的腦中立即閃過一個畫面……

　　熊熊燃燒的火爐……裹著毛毯取暖的男女……手上端著紅酒……喝著喝著就滾在一起……

　　「你想到哪裡去了？臉紅成那樣？」區靖槐的聲音打斷了她的遐想，蘇曉瑤回過神來，連忙甩了甩頭，掩飾性地乾笑。

　　「沒……沒……沒有啊！我可沒有胡思亂想喔！」

　　區靖槐悶笑一聲，不動聲色地拿起刀叉用餐。「你可別想歪了喔——」話還沒說完，蘇曉瑤便急忙地打斷。

　　「誰……誰想歪了啊！我才擔心你想歪了呢……」

　　「我打算帶小桀一起去。」

　　「咦……？！」蘇曉瑤先是驚疑一聲後，直覺這樣的反應會讓區靖槐誤以為她很失望，於是連忙裝作鬆了一口氣。「喔！那我就放心了！」

　　「你很失望嗎？」區靖槐促狹地問。

　　「哪、哪有？！」蘇曉瑤被他逗弄得坐立難安。「你不要亂說喔！」

　　「去不去？」

　　「不去、不去啦！」蘇曉瑤別過頭。「女孩子的清白可是很重要的。」

　　「是嗎……」不知道為什麼，區靖槐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沮喪、很哀怨……

　　「那好吧，我也不勉強你……只是……」他做狀歎了一口氣。「我希望藉這次度假的機會和小桀親近……平常生疏慣了，如果沒有人當我們父子之間的潤滑劑，我們恐怕還是很難相處得好……」

　　「這……」

　　這麼容易就心軟，真是個善良的女孩啊！看著蘇曉瑤認真考慮的神情，區靖槐忍不住在心中OS，不過表情還是未變，依舊是那副不勉強的體貼樣。

　　「沒關係，我還沒跟小桀提這件事，你就當我沒說過這件事，吃飯吧。」

　　語畢，他便專注地動起刀叉來。看著他強打精神用餐的模樣，反而讓蘇曉瑤心中的罪惡感源源不絕湧了上來……

　　「怎麼了？不吃飯嗎？」留意到她的不安，區靖槐抬起頭來問。

　　「呃……那個……」蘇曉瑤結巴地不知如何開口。

　　「哪個？」區靖槐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問道。

　　「那個……我去好了……」蘇曉瑤壓低聲音，莫可奈何地說了一句。區靖槐很明白她的弱點，知道她希望他們父子倆修好，所以才利用她的心軟，達成目的。

　　「去哪裡？」

　　「去……度假。」

　　「你不是不想去嗎？」區靖槐睜大眼睛，故作驚訝狀。

　　豬八戒！他一定是故意的！蘇曉瑤心想，不過看在小桀的份上，她還是忍了下來。「我現在想去了，可不可以？」

　　「喔……那是你拜託我嘍？」區靖槐話才剛說完，一支亮晃晃的叉子出現在眼前。

　　「區先生，不要太得寸進尺喔！」蘇曉瑤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用叉子指著區靖槐的眼睛，笑容可掬地說道。

　　一滴汗自區靖槐額角滑落，他輕輕地以手撥開叉子，臉上仍帶著笑容。

　　「是是是，我知道了……」

　　看來愛神開了他一個大玩笑，要不然他怎麼會愛上一個表面上親切隨和，骨子裡卻是個不折不扣恰北北的女人呢？而最最奇怪的是，他居然還樂在其中？

　　正當這兩人兀自沉浸在兩人世界裡的同時，沒發現有個背對著他們的女孩正坐在鄰桌偷笑，顯然是因為聽見了他們的談話而下定了某種決心，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恰巧也到這裡來用餐的VIP之一，簡於薇大小姐是也。

　　「度假啊……我看我也去參個一腳吧！去搗蛋一下也好，嘻嘻……」她快樂的端起酒杯，自言自語了一句。

　　沒辦法，誰教她太閒了嘛！不找些事情來做，生活肯定很無趣啊！

第九章   


　　週末很快的來臨了。

　　一大早，蘇曉瑤一身輕簡便裝，頭上還戴了頂大草帽出現在區家，她才剛進門，就看到小桀蹦蹦跳跳的從樓上飛奔而下。

　　「老師！」小桀的臉上有著欣喜的表情，撲進蘇曉瑤懷裡，蘇曉瑤被他撲得不禁後退了兩、三步。

　　「小桀早啊……」她笑著打招呼，很少看見他這麼有活力的模樣，真是令人開心。「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回答她的人並不是小桀，而是從廚房裡走出來的張大姊，只見她手上拎著小桀的背包，一臉笑吟吟。「昨天小桀少爺還纏著我買餅乾給他帶去別墅吃呢！」

　　「喔？」蘇曉瑤接過背包一掂量，果然沉甸甸的，小桀見狀，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

　　「老師……不可以帶嗎？」

　　「咦？」

　　見蘇曉瑤似乎不懂他的意思，小桀又補了一句：「爸爸會不會罵我？」

　　「當然不會啊！」開什麼玩笑！這一趟別墅之旅可是以彌補親子鴻溝為目的的偉大旅行欸！怎麼能讓小桀一開始就擔心會不會挨罵這種芝麻小事？蘇曉瑤當下立即拍胸脯保證。

　　「放心吧！就跟爸爸說這些都是我要吃的就行了。」

　　「喔？！」小桀聞言，眼睛不由亮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身後突然傳來區靖槐的聲音。

　　「女孩子吃那麼多餅乾，會發胖吧？」

　　眾人一驚，紛紛回頭瞧，蘇曉瑤忍不住咕噥了一句。「你就那麼喜歡突然在別人背後出現，順便放兩支冷箭嗎？」

　　區靖槐穿著深藍色的牛仔褲，上身是簡單的POLO衫，和平常西裝筆挺的打扮截然不同，只見他朝著三人的方向走來，才一走近，便將那只背包拿了過去，蘇曉瑤以為他要「沒收」，還來不及抗議，區靖槐便逕自朝外頭走去。

　　「走吧，再晚一點高速公路塞車可就不妙了。」

　　看見他這麼做，別說是蘇曉瑤了，連小桀都目瞪口呆，爸爸幫他拿背包欸！他在作夢嗎？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推了推他的背脊，抬頭一看，原來是蘇老師。

　　「我們快跟上去啊！」蘇老師的笑容，是那麼親切又和藹，充滿鼓勵的善意，令小桀的心頭不由得整個充盈起來。

　　「嗯！」簡短有力的回答了一聲，小桀邁開小腿，忙不迭地跟了上去，目送他們一起出門的張大姊，嘴邊也綻出一朵欣慰的微笑。

　　假如非得找個什麼名詞來形容，也許，就是幸福吧！這麼平凡尋常卻又令人感到溫暖的場景，哪有比這兩個字更貼切的？




　　區家的別墅位於花蓮的某處山區，由於有定期請人打掃的緣故，就算很久沒造訪，也依舊保持得十分整潔乾淨，可能是他們要來之前張大姊曾事先知會過該處的管理員，當區靖槐一行三人到達之後，甚至還發現不但床都鋪好了，連冰箱裡頭也儲備了新鮮的食物，那種體貼到無微不至的感覺，令蘇曉瑤忍不住讚歎不已。

　　「果然是有錢人家的排場啊！假如你再鋪張一點，是不是可以在門口鋪紅地毯，請一排傭人列隊歡迎啊？！」

　　孰料她這句話卻換來區靖槐一個白眼。「我沒有那麼奇怪的嗜好。」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門鈴聲，區靖槐與蘇曉瑤兩人不禁面面相覷。

　　會是誰啊？蘇曉瑤正疑惑著，倒是區靖槐先有了動作。「我去看看。」

　　沒想到來訪的人卻讓他們大吃一驚。

　　「靖槐，果真是你！」

　　一個嬌俏又有點熟悉的女聲自玄關傳來，蘇曉瑤一愣。「這聲音滿耳熟的欸……」她自言自語著，連忙走出去看看是誰，果不其然，說話的人正是那個干嬌百媚的簡於薇，只見她一身火紅雪紡連身低胸的細肩帶洋裝，嬌俏地站在玄關門口，正笑容可掬地向區靖槐使媚……喔不……是打招呼。

　　「怎麼會是你？」區靖槐顯然也有些驚愕。

　　簡於薇彷彿也早料到他的反應，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我也沒想到這麼巧合啊！」她指著停放在外頭的車子說道。「你忘了當初你跟於軍是一人買一棟，說好一起來度假的嗎？正巧我想來散散心，就跟我哥借了別墅來使用，沒想到才來沒多久，就看見隔壁的院子裡停著車，我心想不會吧，難道你也來了？所以就姑且過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是你欸！」她笑得可甜了。「這是不是證明我們很有緣分啊？」

　　緣你個大頭啦！蘇曉瑤看著她那一臉快漾出蜜汁的笑顏，不知道為什麼，心底老大不舒服。再沒有比她更大顆的電燈泡了！忍不住在心底OS了一句，就在這個時候，簡於薇似乎才發現了她的存在。

　　「唉，這不是在百貨超市工作的小姐嗎？你也一起來了啊？」其實簡於薇早就知道蘇曉瑤的身份，不過還是故意這樣稱呼她，似乎是有意讓蘇曉瑤氣得牙癢癢，不過基於禮貌和修養，她還是回以一個甜美的微笑。

　　「你好。」

　　簡於薇看蘇曉瑤那副不動聲色的模樣，心想不如讓她更吃醋些，於是便一把挽住區靖槐的手臂，區靖槐基於紳士風度，加上一直以來他總是將於薇當成妹妹看待，對這樣的肢體動作倒也不覺有何不妥，但是蘇曉瑤的視線卻焦灼在他們的手上，恁是移轉不開。

　　真是的！區靖槐難道沒有發現，簡於薇的胸部都快擠到他的臂彎裡去了？不……或許他也發現了，卻故意沒有保持距離以便大享艷福？一想到這裡，蘇曉瑤心口就不住泛酸。

　　哼！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色啦！

　　「老師！」就在蘇曉瑤全身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怨念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天真無邪的呼喚，原來是小桀。「你怎麼了？肚子痛嗎？」

　　蘇曉瑤聞言一愣，連忙轉身迴避區靖槐的視線，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然後對小桀扯出了一個最親切的笑臉。「肚子痛？哪有？我很好啊！怎麼啦？有什麼事？」

　　小桀畢竟是小孩子，還挺好拐的，而且他的注意力明顯地放在別處，所以立刻就相信了，只見他拉著蘇曉瑤的手，指著落地窗外的游泳池，快樂的提出建議。

　　「老師，我們去游泳好不好？」

　　「游泳？」蘇曉瑤一愣。

　　游泳……等於穿泳衣吧？穿泳衣……等於……要把她那平板的身材展露在區靖槐的面前嗎？

　　「欸……小桀……老師現在不想游泳欸……」

　　小桀聞言，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這樣噢……」

　　就在這個時候，簡於薇卻歡呼了一聲走過來。「游泳？真是個好主意欸！天氣這麼熱，當然還是下水最涼快了，對吧，靖槐？」

　　區靖槐不置可否，還來不及回答的時候，簡於薇又說道：「幸好我這次也有帶泳衣來，可以的話一起游怎麼樣？」

　　拒絕她！拒絕她！拒絕她啊！

　　蘇曉瑤非常努力的在心中吶喊著，只可惜區靖槐似乎沒有感受到她的念力，只是笑了笑，很乾脆地回答。「好啊！」

　　你這豬頭！

　　蘇曉瑤真的火了，區靖槐卻渾然不覺地走了過來，拍了拍小桀的肩膀。「小桀，去換泳衣。」

　　小桀乖順地點了點頭，便逕自跑去換泳衣了，簡於薇也笑著暫時退場，回自己的別墅換完裝再過來，正當蘇曉瑤憋著一肚子悶氣準備回房時，區靖槐卻冷不防靠了上來。

　　「不想游泳？嗯？」

　　蘇曉瑤倒抽一口氣，整個人被他逼到貼在牆上，不過她還是努力保持著冷靜，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就是不想嘛！這麼熱，等一下被曬黑了怎麼辦？」

　　「換上泳衣玩玩水也不錯啊！我有交代張大姊提醒你要帶泳衣，難不成你沒有帶嗎？」

　　打蛇隨棍上，蘇曉瑤連忙點頭如搗蒜。「對對對，我忘記帶了。」

　　「那好，反正於薇一定有多的，你跟她借一件來穿吧！」

　　跟她借？光是胸前的尺寸就嚴重不合吧？更何況……她幹麼非得穿簡於薇的衣服啊！想到這裡，她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招了。

　　「好啦……其實我有帶一件……」

　　「喔……」區靖槐瞇著眼，恍然大悟地微笑道，即便是平時嚴肅又一絲不苟的他都散發出無人可比的吸引力，更別提現在的笑容有多麼地魅惑人心。「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蘇曉瑤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幹麼用那種眼神看我？」

　　「你該不會是怕淹死吧？」區靖槐完全猜錯方向的揣測，讓蘇曉瑤差點呆掉，但區靖槐顯然並沒有發現自己會錯意，還是繼續往下說。「我有救生員執照，絕對不會讓你滅頂的。」

　　「所以？」

　　「所以，」區靖槐突然按住她的雙肩，將她身體轉向房間的方向，然後一推。「去換泳衣！」

　　蘇曉瑤往前顛躓了兩步，正想回頭罵他是個專制大魔頭的時候，區靖槐卻完全不理會的自行走掉了，她沒辦法，只好愁眉苦臉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愁眉苦臉的打開行李箱、愁眉苦臉的拿出一件靛藍色的連身泳衣、愁眉苦臉地放在自個兒身上比了比……

　　「唉……」她歎了口氣，沒力的倒向房中那張柔軟的大床上，瞬間只覺得自己答應來別墅度假的決定好像錯了。




　　片刻後，別墅內的泳池畔。

　　橢圓形造型的純白泳池中，清澈的池水反射著晴朗無雲的陽光，也映照著簡於薇這位大美女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她穿著紅色的繞頸式比基尼，和高大俊朗的區靖槐站在一塊兒，簡直是令人噴鼻血的超完美組合，小桀雖然年紀尚小，但從他的五官便看得出來十五年後肯定也是個令女人心碎的傢伙……看到他們的模樣，更加讓蘇曉瑤覺得穿著連身泳衣的自己好像去殺風景似的。

　　幹麼……幹麼她非得穿著一件五年前在大賣場裡頭買的三百九一套的過時泳衣，混在這些俊男美女之間呢？

　　正當她想趁著大家都不注意時偷偷溜走，區靖槐卻發現了她。

　　「來了怎麼不出聲？」

　　蘇曉瑤身子一僵。

　　「老師，我等你好久了，快來啊！」小桀剛做完暖身運動，回過頭來也注意到她了，連忙招手大叫。

　　尷尬的笑了笑，她駝著背轉過來，慢慢的朝著他們走過去，區靖槐見狀，露出一抹笑，大手一伸，便勾掉了圍在蘇曉瑤身上的那條大浴巾。

　　「你……你幹什麼？！」蘇曉瑤一驚，直覺地用雙手遮在身上。

　　「唔……」區靖槐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會兒。「很好看啊！」

　　「好……好看？」一瞬間緋紅染上臉，蘇曉瑤竟突然有種暈陶陶的感覺直衝腦門，區靖槐說她穿這樣好看？

　　「老師……老師……陪我游泳啦！」小桀顯然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直拽著她的手臂，試圖將她拖入泳池，而因為區靖槐一句話就感覺輕飄飄的蘇曉瑤完全沒有抵抗地任由小桀拖入水中，只是冰涼的水一碰到她的身體，她才猛然回過神來，而這時小桀早已經游到池子中央。

　　「老師，你也來這裡！」

　　「咦？好……」蘇曉瑤連忙采「水中漫步」法，一步步地朝前移動過去，不過越走她越覺得不對勁……

　　這池子……也太深了一點吧？！

　　不對啊！小桀明明在水面上，水卻已經快要淹到她肩膀了？才這麼想的當兒，她就覺得雙腳開始發軟，連嘴巴都開始抽搐，於是顧不得小桀的叫喊，她很不爭氣的開始往回走，只是水中的浮力讓她無法站穩，腳底稍微滑了一下，竟整個人沒入水中！

　　「撲通」一聲，蘇曉瑤迷糊地聽到小桀的叫喊和一個物體跳入水中的聲音，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便感覺到有人在水中托著她的腰，將她整個身體向上舉了起來，她的頭一浮出水面，就因為嗆到氣管而狂咳了起來。

　　「咳……咳……咳……」

　　「不會游泳幹麼還這麼逞強？」她聽到區靖槐埋怨的聲音，連小桀也擔心地游到她身邊來。

　　「老師……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會游泳……」

　　聽到他那麼自責的聲音，蘇曉瑤連忙安慰他。「咳……沒關係啦……咳、咳、咳……」

　　「小桀，老師沒事，你去和於薇阿姨玩吧。」區靖槐拍了拍兒子的頭，便拖著蘇曉瑤往池子的另一端走，蘇曉瑤只覺得水越來越淺、越來越淺，而後區靖槐終於停了下來。

　　「就在這裡吧。」

　　「什麼？」蘇曉瑤不明就裡的看著他，這裡的水真的很淺，大概只到她的腰際而已，而且她還可以站得直挺挺地。

　　「這裡是兒童專用的，旁邊還有SPA水流，你既然不會游泳，那就在這裡玩吧。」

　　什麼？！兒童專用？！

　　看著快快樂樂地在泳池另一端和簡於薇玩得正起勁的小桀，蘇曉瑤呆掉了，忍不住將視線瞟到區靖槐身上。

　　「那……你會陪我吧？」

　　「當然不會。」孰料區靖槐竟給了她一個很機車的答案。「我先去游個兩圈再說。」

　　「你……」

　　「你就乖乖待在這裡。」區靖槐突然像剛剛對小桀一樣地拍了拍她的頭，語氣中夾雜著一絲寵溺。「這樣我比較放心。」

　　聽見他無意中所流露出的關懷，讓蘇曉瑤不由微微一怔，她正在發愣的時候，突然聽見區靖槐的身後傳來簡於薇的尖叫聲。

　　「啊！我的泳衣漂走了啦！靖槐！快來幫人家撿啦！」

　　原來是簡於薇玩得太高興，沒想到繞頸式的泳衣綁帶居然鬆開了！只見她雙手環胸，滿臉通紅的喊著區靖槐，而小桀則是完全呆掉了。

　　就在區靖槐直覺要去幫忙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腰際被人扯住，回頭一看，只見蘇曉瑤正威脅性十足的逼視著他。

　　「我警告你喔！」她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你都說喜歡我、跟我告白過了，那你的眼睛可不許亂看。」

　　「亂看？」區靖槐聞言笑了笑。「我可以解釋成你在吃醋嗎？」

　　吃醋？

　　蘇曉瑤手一鬆，臉都紅了，只是呆呆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區靖槐笑著看她一眼，又摸了摸她的頭，便逕自轉身去了，留下蘇曉瑤紅著臉待在原地。

　　沒錯，她是在吃醋……而且……吃得好像還挺凶的……

　　意識到自己對區靖槐的好感不再只是一點點、喜歡也不再只是一點點之後，蘇曉瑤便完全傻住了，再也沒有辦法克制的，是自己的心；再也無法停止的，是不停追尋著他的眼神……

　　她怎麼會這麼遲鈍呢？其實，她早就比自己所想像的，更加在意區靖槐了吧？

　　整顆心飽脹的是一種甜蜜悸動，而說來奇怪，點醒她的，竟是簡於薇的比基尼泳衣？想到這一點，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晚上。

　　別墅的庭園陽台裡，區靖槐架起了BBQ烤爐，拿著鐵叉叉上牛排專心一志地烘烤著，小桀在一旁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似地聽著父親號令，一會兒拿盤子、一會兒拿醬料，而簡於薇則優雅地端著香檳酒杯，站在區靖槐面前搔首弄姿……

　　「可惡……為什麼我就得在這裡切水果？」

　　「剁」的一聲，蘇曉瑤拿著菜刀將西瓜劈成了兩半，不甘情願地自言自語著。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不能像簡於薇一樣風情萬種又妖嬌美麗呢？老天爺對人真是太不公平了啊！

　　就在她正兀自憤憤不平的將滿腹怨懟發洩在無辜的西瓜上的同時，簡於薇不知何時突然竄到她的身前。

　　「蘇小姐……哎呀，這樣叫好生疏，我能叫你曉瑤嗎？」

　　蘇曉瑤抬起頭，還沒來得及回答，簡於薇便拿起旁邊的水果叉叉起一塊西瓜。

　　「不介意的話，我先叉一塊給靖槐吃吧！站在烤爐前真的好熱，吃塊冰涼的西瓜最好了。」她一邊說，一邊踩著高跟鞋轉身離開，蘇曉瑤就只能傻傻的看著她把那塊西瓜送到區靖槐面前。

　　不要吃、不要吃啊！她在心底強烈的希望著，只可惜老天爺沒聽到她的懇求，區靖槐居然還是吃了！

　　哼！花心大蘿蔔！飯來張口的傢伙！萬一簡於薇給的是毒藥，區靖槐一定也會欣然吞下肚吧！蘇曉瑤再也看不下去了，菜刀往旁邊重重一剁，刀鋒卡進砧板，她便轉身走開。

　　「曉瑤。」區靖槐的聲音突然從她背後傳來。「你去哪裡？」

　　「我去上個廁所。」隨意丟了個藉口之後，蘇曉瑤就頭也不回的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一開始她還頗為冷靜的提醒自己要用走的，不過到後來她實在忍不住越走越快，最後簡直是用小跑步奔回房間的，只因為她再也受不了啦！她非得趕快回去揍枕頭出氣不可！

　　「砰」的一聲，房門被用力的摜上，但她再也管不了這樣是否會引起外頭的人注意，直接衝到床上抓起枕頭就是一陣亂揍。

　　「可惡的大色狼、大豬哥、沒節操的傢伙！還說什麼喜歡我……根本就口是心非嘛！」

　　「是嗎？」

　　「啊！」蘇曉瑤嚇了一跳，抬起頭來，赫然發現區靖槐不知何時竟已站在窗子外頭，顯然是從院子的另一頭故意繞過來的。

　　「小姐，下次罵人的時候記得將門窗關緊，雖然關起來可能也沒什麼隔音效果，不過至少不會讓別人聽得那麼清楚。」

　　「你……」蘇曉瑤看著他。「你是來取笑我的嗎？」

　　「當然不是。」區靖槐突然爬上窗戶，蘇曉瑤睜大著眼看他爬窗的動作，顯然愣住了。

　　「你……你幹什麼？！」

　　「進去啊。」區靖槐答得可順了。

　　「為什麼不從房門進來啊你？」

　　「走這邊比較近，我懶得繞回前面。」區靖槐一副再自然不過的表情，真是令人吃驚，蘇曉瑤簡直不敢相信他也會有想偷懶的時候，而區靖槐也很順暢的長腿一跨，雙手在窗台上一撐，就這麼輕巧地翻身躍入了她的房中。

　　「我又沒邀你，你怎麼這麼自動？」蘇曉瑤緊張得心兒怦怦跳，想阻止他卻又只能渾身僵硬的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區靖槐爬窗戶？這太超出她的常識範圍了！

　　但眼前他分明就爬進來不說，還大大方方的走到她面前坐下來，與她相望。

　　「你到底是怎麼了？從來到別墅以後就怪怪的。」他伸出手來，很自然地覆在蘇曉瑤的額頭上，但比那動作更讓蘇曉瑤感到驚訝的，是他所說的話。「我很擔心你。」

　　「擔心……」看他皺著眉頭，似乎真的在擔心，蘇曉瑤不禁有些怔然地看著他，但當他的手碰觸到自己額頭的瞬間，蘇曉瑤卻又突然想起方纔的畫面，忍不住手一揮撥開了他的手。

　　「你……」

　　「你來找我做什麼？你跟那個簡小姐不是相處得挺愉快的嗎？」

　　「簡小姐？你說於薇？」

　　「對啊！『於薇』！」叫得還真親熱呢！蘇曉瑤有點泛酸地想著。「人家對你這麼體貼入微，你也欣然接受了，不是嗎？既然如此，你們就繼續卿卿我我好了，我會識相的走開，就像現在一樣。」

　　「我們哪裡卿卿我我了？」區靖槐簡直是一頭霧水。

　　「沒有？！白天在泳池的時候，她穿成那樣，把胸部都擠到……擠到你身上去了還敢說沒有？！」

　　區靖槐瞪著眼，看蘇曉瑤紅著臉憤憤不平的模樣，不免既吃驚又好笑。「於薇是喝過洋墨水的，她的行事作風還有性格跟一般女孩子本來就不太一樣，有時候很開放、有時候又很正經，初認識她的人總是會被她搞得一頭霧水，但日子久了就習慣了。」

　　「你習慣，我可不習慣……」蘇曉瑤嘟嘟嚷嚷地微鼓著雙頰，區靖槐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她的碎碎念。

　　「喂喂喂，你是吃了幾斤醋？酸味這麼重？」

　　「我哪有吃醋？」

　　「你沒有？」簡單三個字，就讓蘇曉瑤閉上了嘴，瞪著她張口結舌的模樣，區靖槐忍不住微微一笑，很好，看到她越來越在意自己的反應令區靖槐感到很快樂。「於薇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樣，所以舉止動作難免比較不避嫌，如果你介意，以後我會留意保持距離。」區靖槐解釋道。「這樣能解除你心中的疑慮嗎？」

　　看到他如此慎重其事，倒讓蘇曉瑤覺得自己很小家子氣，她低下頭，內心五味雜陳。

　　想想區靖槐為她做的事，全都是她覺得是他根本不可能做出來的事，因為他平時是那麼嚴厲的人……然而他卻一再的用行動證明自己是在乎她的，這真是……一想到這些就令她感到暈眩……原來被愛是這種感覺……

　　「那個……」

　　「唔？」

　　「我沒什麼胸部。」

　　「什麼？！」區靖槐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她沒事突然提胸部做什麼？

　　然而蘇曉瑤卻自顧自地往下說。

　　「我也沒什麼錢。」她抬起頭看著他。「我沒有顯赫到足以和你匹配的家世，而且今天以前我並不知道，我的佔有慾其實也滿強的……」

　　「所以？」

　　「所以，我只有一樣東西。」蘇曉瑤吞了吞口水，以一種近乎著迷的眼神癡看著近在眼前的那張英俊臉孔，半晌後，她下定決心似地伸出雙手，攬住區靖槐的脖子，做出一個令區靖槐十分意外的舉動。

　　她靠近他的面頰，迅速地在區靖槐的頰上蜻蜒點水的親吻了一下，雖然唇在他的面頰根本停留不到一秒鐘，她還是為自己的主動羞紅了臉。

　　「這個吻是……」很顯然的，區靖槐也為她第一次的主動獻吻感到驚喜，不過大概是體察到蘇曉瑤容易害臊的個性，他很體貼地隱藏著想笑的心情，仍是一臉慎重模樣。

　　「這個吻是……」蘇曉瑤含羞帶怯，靦腆地看著區靖槐。「我僅有的東西。」

　　「這樣就很足夠了。」區靖槐的心中不能說是沒有感動的，他順勢攬住她的腰。「你有溫暖的心，這一直是我缺乏而不自覺的，所以，這樣就夠了……」

　　蘇曉瑤紅著臉聽他說，這些話應該算是非常肉麻的了吧？她卻聽得這麼高興、這麼飄飄欲仙……或許這就是談戀愛的魔力？！

　　就在腦海閃過這個想法的同時，她忽然感覺到眼前視線微微一暗，當她注意到那是區靖槐靠近所產生的陰影之後，直覺地抬起頭，正想問他要幹什麼的時候，他暖熱的唇便已然貼靠過來，毫無間隙地將她吻了個結結實實……

　　儘管這不是第一次，卻仍舊是那麼的令人暈眩不已，他的舌在她口中溫存的纏繞，他的擁抱更是緊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淡淡的古龍水氣息使她既迷惑又神醉，忍不住伸出雙手，緊緊地攀附住他的背脊……

　　兩人忘情地沉醉在甜蜜的時刻，以致完全沒有注意到房門被打開了，探頭進來的，是一張好奇的小臉，而當他看見眼前的這一幕時，不禁愕然地啊了一聲，退後了兩步，也是這一聲「啊」，讓差點就克制不住情慾，準備前進一壘的男女停止了熱烈纏綿的激吻，雙雙往門口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小桀站在房門口，一手還握著門上的喇叭鎖，無比驚訝愣然地看著幾乎將整個上半身都壓在蘇曉瑤身上的父親，顯然他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蘇曉瑤和區靖槐則完完全全呆掉了，腦袋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最終還是小桀先有了動作，只見他突然手一鬆，放掉了喇叭鎖跑到父親面前，動手意欲扯開他，同時嘴裡還喊著一句令在場兩人既尷尬又SHOCK的話——

　　「爸爸！不要欺負蘇老師啦！」

　　於此同時，小桀身後又冒出了簡於薇的身影，只見她嘟著嘴、氣呼呼地出現在房門口，插著腰大發嬌嗔。

　　「討厭啦！你們一個一個都跑掉了，留我一個人在外頭喂蚊子是……怎……樣……」最後的三個字根本已經像卡帶的錄音帶一樣走調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半晌，直覺伸手摀住了小桀的眼睛。

　　兒童不宜！兒童不宜！

　　不過是幾秒鐘的事情而已，簡於薇卻發揮了無與倫比的快手快腳實力，在一瞬間便抓著小桀直線後退出房間，只留下區靖槐和蘇曉瑤兩人在房中無措的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