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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黃苓]谷莊佳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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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 16:45:2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谷莊佳人  作者;黃苓
  簡介

  呵!她和谷家是不是哪輩子結下了什麼梁子?原本只是受托來谷園代理半個月的管家,怎知才第二天,她就歷經一樁槍擊案;還因此弄瞎了眼……這還不打緊,半年後一開刀,她就可以重見光明了!可是,這一次竟來個爆炸案?…… 算了!沒炸死人就不計較了! 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回她居然……居然被綁架了!?只為了拿她來威脅谷家大少?而傳言是個工作狂的谷家大少,向來是不為任何女人動心的,可他竟然沒經過她允許就吻她!而且還……向她求婚?噢!老天!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們之間真有未來嗎?也許……愛情真是沒啥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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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 16:45:5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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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如炙。
  遠離都市的塵囂,郊外的綠意盎然景致。使人在窒人的暑意間得以松喘口氣。
  鋪著柏油還甚寬敞的道路,婉蜒著山間通達頂端;而從山腳下至此,刻意栽種在路兩旁的整齊椰樹,似乎正顯示這條路是屬於私人的。
  果不其然,順著這條偏離主要幹道,沿途山景美不勝收的山路直上,盡頭終止在兩扇巨大高聳的鐵門前。
  這時,一輛白色老舊的車子剛好熄火。停在這兩扇緊閉的鐵門前。
  四周高築的紅牆令人無法一窺門內究竟,而左邊石柱牌子上刻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字──「谷園山莊」。
  這地方很偏僻,卻另有一番幽靜、離塵的美。這裡聽不到擾人的車聲、都市製造出來的各種壓迫人的喧鬧聲;這裡靜得只能聽見鳥叫、蟲鳴,和清風吹拂過樹葉發出的簌簌聲。
  就在此時,那停在谷園山莊門前的車子,車門打開了。一個高瘦的人影從駕駛座鑽出來。
  那是一個女人,穿著一身保守規矩的深藍色套裝,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髮髻下,是一張化著素淨淡妝的臉蛋。她那雙濃黑的大眼,澄澈清亮,顯現她應該時常處於冷靜的狀態下,可她菱形柔美的唇輕抿著,洩漏出一絲她平日顯少會出現的緊張與不自在情緒。
  她一腳跨出車子,站定。抬頭盯著面前這巨大的、彷彿要吞噬人的鐵門一會兒。
  表情出現一抹驚詫,但只一下子便平靜了。她的視線隨後注意到了石柱上寫著谷園山莊的牌子。
  谷園山莊!
  是了!她不需要再次核對皮包裡的字條,就知道她已經找到了。而且光看這兩扇大門、高得嚇人的圍牆,也知道這地方顯然和她預料中的不一樣……
  不過既然來了,她可不允許自己臨陣脫逃。
  深吸了口氣,她這才鬆下一直不自覺皺緊的眉。不再遲疑地上前按下門鈴。
  「請問什麼人?」只一下子。石柱上的對講機就傳出一個高揚的女音。
  「我是紀昔蘭,我要找……劉嫂!」她希望自己沒記錯前日葛院長匆忙下塞給她的這個名字。
  「我就是,請等一下!」
  那聲音立刻顯得驚喜無比,快速地說完,卡地一聲,對講機沉寂了。
  揚揚眉,紀昔蘭那對烏黑澄淨的眼眸不由得閃過一抹笑意,唇色微微上勾。她退了幾步,耐心地等在門外。
  沒多久,那兩扇黑亮沉重的大鐵門緩緩向兩邊移開。
  一個矮胖的中年婦人在大門才開了足夠地出來的小縫,就等不及地閃出了門;當她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紀昔蘭時,可一點也沒掩飾她的驚訝。
  「該不會是你……」中年婦人有些不確定地指著她。
  「就是我!」紀昔蘭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微笑:「你是劉嫂吧?我是紀昔蘭,你要等的人就是我!」
  「你是在育幼院幫忙的人嗎?」劉嫂圓圓胖胖的臉上有一抹疑惑與好奇。
  紀昔蘭點頭,簡潔精確地給她答案:「是葛院長要我來的。」
  劉嫂再仔細看了她一眼,笑容逐漸蘊滿,信賴的神情已經表明了她的接納。
  「好吧!我不能不說我很驚訝,不過──天哪!我竟然讓你在外面站了這麼久!走吧,先跟我進來再說!」不由分說,她熱切地一把抓住紀昔蘭的手就往裡面走。
  大門一進來,路徑就分成兩條;一條往右延伸的大道應該是通向車庫,而另一條彎曲有致的徑道兩旁則是種植著高大的常青松柏,空氣中滿是樹香和淡淡微微的花香。
  紀昔蘭幾乎是以欣賞的心情在這段往主屋的優美道路上踱步著。呼吸著鼻息間清新的空氣,她不禁暗中讚歎谷園山莊主人讓人在進屋前先享受一番大自然舒暢氣息的好意。
  先前隱約可見的白色建築,隨著路徑一個轉彎,豁然臨立在眼前。
  在四周綠樹庭園的襯托下,這幢仿歐式建築、富麗堂皇的白色巨宅是顯得溫馨親切多了。
  紀昔蘭被劉嫂帶進門,屋內高雅的擺設沒讓她產生太多驚訝,倒是被大廳那整面對著戶外美麗風景的大幅落地窗給吸引住。
  這窗外正對著一大片人工精修的美麗花園。再越過界牆看去,則是望不盡的山巒樹木;而遠遠地,似乎還有一處波光瀲灩的湖泊。從這裡看出去,在藍得沁人心的晴空下,那副景致簡直要引得人立刻躍出去感受那美景似的。
  設計這面落地窗的人真的很懂得大自然的美,更懂得讓人去欣賞它。
  劉嫂也知道她被窗外的美景吸引住,倒沒急著打斷她。直到紀昔蘭突地察覺自己的失神,趕忙回過頭,難得尷尬地微紅了臉。
  「劉嫂,對不起!我……」她急著對那笑瞇瞇看著她的婦人道歉。
  「對不起什麼呀!老爺當初設計這落地窗,就是要讓人看看外面的美麗風景的。
  不錯吧?」劉嫂根本不覺得奇怪,反而高興她懂得欣賞。
  紀昔蘭點頭。對眼前這直爽熱心的劉嫂不由又增加了幾分好感。
  劉嫂請她坐下,又忙著倒了杯茶給她,這才跟著坐在她身邊。
  「我前天才跟葛院長提起請她幫我找人的事,沒想到你今天就來了……」劉嫂忍不住又看了看紀昔蘭,笑了。
  「院長怕你趕著去陪你女兒,所以要我今天就過來……我可以接替你的工作直到你回來為止!」紀昔蘭全身無一處不在散發她獨特的自信,她微笑著:「我隨時可以開始工作。」
  劉嫂是谷園山莊的管家,最近因為她女兒生產,才想向主人家請假半個月去陪她女兒,可是又怕谷家沒人照料,於是興起主意向「安安育幼院」的院長借人。她和葛玉香院長算是好友,不過因為距離不近,以致一年難得才見個一、兩次面,經常靠的是電話聯絡。這回她想找人代理她管家半個月,首先想到的是在育幼院幫忙的人中,似乎有比較符台條件的,這才拜託葛院長幫她這個忙。只是沒想到做事一向爽朗明快的葛院長前天才答應了她,今天就把人找來。雖然這年輕的女孩頗令她驚訝,可是既然是葛院長派來的人,她知道這女孩自有她的能力。所以她也沒再多擔什麼心了。
  她喜歡這叫紀昔蘭的女孩。
  紀昔蘭沒想到她要來代理管家的谷園山莊是這麼大的地方!
  前幾日她才不甚愉快地辭去了旅館的工作,打算讓自己暫時放鬆地回到從小扶養她長大的育幼院。
  她是孤兒沒錯!剛生下來就沒父沒母地被丟在安安育幼院門口,幸而葛玉香院長收留了她。她在育幼院成長,直至到外地靠著自己的力量打工求學,然後工作。也許是環境所致、也許是個性使然,她一向獨立自主,凡事不依賴旁人,喜歡自己動手,也因此她看來頗剛毅冷靜的獨特處事態度,使她在短短一年內,就從一個小小的旅館接待員晉陞到了主管階級。
  沒有人懷疑她的能力,只不過她在當了半年的主管就突然憤而辭去工作的原因是,她不想再忍受上級經理的頻頻騷擾。其中最嚴重的一次,是發生在多日前一場慶功宴會上;那色經理竟藉酒裝瘋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她毛手毛腳,火大之下,她將桌上那半桶雞尾酒整個捧起往他頭上倒,然後在所有人的錯愕目光下轉身離開現場。第二天,她就毫不戀棧地遞上了辭呈。
  她承認她那時的行為是衝動了些,可是她並不後悔。辭了就辭了,她正好藉這休息的機會,回去看看已經一年多沒回去的育幼院和院長奶奶。
  已經花白了頭髮的院長,仍然是一副精神奕奕、體力永遠用不完的模樣,而面對院裡那些沒爹沒娘的孤兒們,她的愛心和耐力依舊沒變──紀昔蘭最欽佩她的就是這一點!其實在院裡的老師們或義務幫忙的歐巴桑們都一樣,希望孩子們過得健康快樂;即使沒有父母,他們仍有一群疼愛、關心他們的人。也因為這樣,就算有的孩子從那裡離開了,仍然懷念那裡的一草一木,想念那裡的人……
  紀昔蘭就是這樣!
  從她自覺不想成為育幼院的負擔後,她就離開育幼院獨立自主生活,一邊求學,一邊打工賺錢,每年再回去探望兩、三次。在外漂泊了好幾年,私心上,她們把養育她成人的育幼院當自己的家──因為有愛她的人,才顯出育幼院的溫暖。
  紀昔蘭回到育幼院,葛院長自然很高興,對於她辭去工作的事沒說什麼。倒是在她回去幾天後,突然想請她幫一個忙,也就是去替一個朋友代理半個月的管家。
  她知道院長是信任她的能力才要她去,所以紀昔蘭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了。
  只是,當她來到谷園山莊後,她才發覺顯然她是預估錯誤了。
  即使谷園山莊名字轉來挺有氣勢的,她還以為她要來的只是一般的地方,沒想到這裡看來簡直像億萬富豪之家……
  可即使如此,她仍然相信自己的能力絕對足以做好這工作。
  而顯然,劉嫂也相信她。
  一番懇談後,劉嫂帶著紀昔蘭到大門口,讓她停在大門外的車開進車庫放好,然後幫她將行李放進客房。由於紀昔蘭只是代理管家,所以劉嫂還是將她當客人對待,讓她住在這宅邸的一樓客房,而不是後院那一棟下人住的屋子。
  之後,劉嫂帶著紀昔蘭散步似的參觀谷園山莊四處,並且詳細介紹這裡的一切。
  「這裡除了我呢,還有一個專營花園庭院的老趙、司機小湯,你只要負責屋的事就行了……一樓有大廳、起居室、兩間客房,還有廚房,以及餐廳。二樓則是老爺、夫人住的地方,不過他們現在正在法國度假,大概要三個月後才能回來,你可能見不到他們!三樓呢,是少爺住的地方,他現在到外地去出差,後天才會回來……」
  沒多久,紀昔蘭才知道這谷園山莊的主人竟是商界大亨、谷氏集團的總裁──谷言逸!
  紀昔蘭在旅館工作時便久聞他的大名,由他創設的谷氏集團鼎立商界,名下產業不計其數。不過近幾年來谷言逸已呈半退休狀態,幾乎將權力重心漸漸移交到他的獨子──三十二歲的谷浩臣手中。
  傳言谷浩臣做事之魄力與處理事情的能力比起他父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他顯少曝光也導致了外界對他更多的揣測;可這谷氏集團的王牌接班人似乎不在意,依舊神秘得令人難測。
  紀昔蘭聽劉嫂聊起,才知道自己是來到了一個怎樣的地方──原來劉嫂口中的老爺是谷言逸,而那少爺自是谷浩臣了!
  只是驚訝歸驚訝,畢竟她來這裡只是個代理管家,她也無意去探索什麼富豪的秘辛,所以她沒讓自己陷入驚訝的情緒太久,立刻專心投入劉嫂認真仔細的介紹中──雖然只有半個月的時間,她還是會盡全力做好它。
  管家第一步,當然首要知道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地方、主人的三餐應該怎麼準備、買菜時間約是多久一次,還有那些例行性的打掃工作……等等。
  這麼一天下來,紀昔蘭已經將大概工作瞭解得差不多了。而且除了劉嫂,她也跟幽默的老趙和一派憂鬱的司機小湯見過了面。
  「老趙他呀,在谷家的時間比我還久,從我們老爺還年輕的時候就來了。他老婆在十幾年前去世,現在兒子、女兒也都在國外成家立業,所以他一直將這裡當自己家住。他的園藝技巧好得很,你一進大門所看到谷園山莊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精心傑作……」
  劉嫂一邊準備著晚餐,一邊對紀昔蘭稍微解釋他們的情形。
  「至於小湯那小伙子啊,是一年前才來的,年紀輕輕做事倒是勤快細心,沒什麼大缺點啦,就是不大愛講話……小湯以前是在修車廠工作,因為被同事牽累,差點被黑道打個半死,要不是少爺湊巧經過救了他,恐怕那時就沒命了。他為了報答少爺,才自願留下來替谷家開車當司機……其實他還滿有心的!」
  紀昔蘭一邊幫她洗菜,一邊靜靜地聽她說。
  將在這裡生活半個月,多瞭解他們一點是必要的。而劉嫂的個性是,只要她提個頭,保證她馬上會將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以至於紀昔蘭不必花費太多精神就可以得到很多的訊息。
  谷園山莊的主人──谷言逸夫婦,現在正在國外六度他們的蜜月,所以紀昔蘭在這半個月內是不會有機會碰見他們;她要「服侍」的,是谷園山莊的少主人谷浩臣。
  三十二歲,作為一個跨國集團的副總裁也許太過年輕。但是她更相信年紀並不和實力產生太大的衝突。谷言逸不是笨人,也沒有拿公司當犧牲的必要,他敢將集團事業交給谷浩臣,想必是他的能力得到他的肯定,而不只因為他是他的獨子。
  和劉嫂一起用過了晚飯,紀昔蘭就先回劉嫂為她準備的客房。
  儘管是客房,裡面的佈置仍舊美麗舒適,而且電視、電話、音響設備一應俱全,還有專屬的衛浴間,簡直就是豪華的小套房了。
  紀昔蘭將她的行李──一個小小的手提袋整理了一下,然後她走到窗邊,將窗子打開。
  現在外面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什麼景致,倒是夜裡的涼風徐徐從窗外吹進來。
  空氣清新薄冷令人會忍不住地腦子也跟著清醒過來。
  「谷園山莊!」紀昔蘭盯著外面的黑暗,低語著。
  谷園山莊真的是很美。它的美並不屬於虛幻浮誇的美。設計它的人顯然也將「家」的感覺嵌進整個建築的構想裡。所以谷園山莊不同於一般富豪之家只有美麗氣派的外表而已……
  她真的喜歡上這裡融合自然和溫暖的感覺!
          ☆          ☆           ☆
  第二天,紀昔蘭不厭其煩地繼續跟在劉嫂身邊學習,認真的態度直教劉嫂打心底兒佩服,而兩人的相處也愈加融洽和熟悉了。
  下午劉嫂原本想請小湯載她們進城去買菜,還是紀昔蘭堅持不必麻煩他,劉嫂才坐上了她開的車。
  「劉嫂,你是不是明天就要離開了?」紀昔蘭一邊輕鬆地開著車,一邊問身旁的劉嫂。
  坐了一會兒,顯然對紀昔蘭沉穩高超的駕駛技術放了心,劉嫂的表情也輕鬆了起來。
  「是啊!我大概明天一早就走,家裡的事就要拜託你了,要是遇上不懂的事,你可以打電話來問我……唉!其實我那女兒有她婆婆、先生照顧著已經十分妥當了,我就是還不怎麼安心……」
  「天下父母心,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有父母疼愛的孩子真是幸福!」紀昔蘭隨手扭開了音樂,眼睛專注地盯著前面路況,邊說著。
  劉嫂知道她是孤兒,說出這些話必是感觸很深,可是看她的表情卻沒一點傷感的味道。
  紀昔蘭微偏頭,看了默然的劉嫂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唇邊不由得揚起了一抹微笑。她轉回頭去,繼續盯著前方。
  「我從不忌諱自己是孤兒的身份,劉嫂!」沒父沒母活了二十六年,她早看開了。「我慶幸的是,來到這世界土時,還有一群接納我、愛我的人!我雖然沒有父母,可是我還有育幼院裡那些真心關懷我、給我愛的人,上帝果然是公平的,不是嗎?」
  她活得堅強,並且樂觀!
  劉嫂對她的喜愛更添了一分。不管是她性情原本就是如此,或者是葛院長的愛讓她持有這種對生命的豁達態度,她都深受感動。
  一個禮拜的菜量,再加上添購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兩人就逛了城裡的超級市場三個多鐘頭,大包小包的東西已經將車子的後車廂填滿。買完了這些,劉嫂拉著紀昔蘭跟她去挑要送給剛出生外孫女的東西,又在專賣嬰兒商品的店裡逛了一個多小時,終於買了三件小嬰兒的衣服。
  好不容易兩人回到谷園山莊裡,已經是傍晚六點多了。劉嫂和紀昔蘭一下子沒辦法搬完這麼多,連在車庫前擦洗車子的小湯也過來幫忙她們將一車的東西搬進屋。
  紀昔蘭又趁機跟著劉嫂學會洗菜和整理家務的技巧。
  不過才一天半而已,紀昔蘭就已經深深喜歡上谷園山莊和這裡的人們。
  不知道明天即將要回來的谷浩臣是個怎樣的人?
  紀昔蘭在這屋裡不曾發現他的照片,或許是跟他不喜歡照相有關,可聽劉嫂描述,她家少爺是最英俊的男人,而且穩重體貼、魅力十足,吸引了不少名門淑女明的、暗的爭相想當上谷少奶奶。只可惜她家少爺事業心旺盛,根本還沒娶妻的打算,以致到現在成了商界最有價值的單身漢。老爺、夫人多次替他安排相親不成,被他無關緊要的模樣氣得乾脆兩人飛去法國,美其名是他們的六度蜜月,其實是不想理他了──這是劉嫂透露給紀昔蘭的內幕消息。
  一個英俊、魅力十足的男性,卻是個道地的工作狂?
  紀昔蘭不由搖頭。顯然那些著迷於他的外貌和身份、地位想嫁給他的女人,可真要好好考慮一番……
  已經夜深了。
  躺在柔軟舒服的大床上,紀昔蘭一直睜著眼睛竟然睡不下。這是她沒辦法改掉的習慣,每回只要到一個新的環境,她幾乎前兩、三個晚上都無法入眠,昨晚也是直到半夜三點才睡著,她知道必須養足精神好迎接明天的工作,可是……
  在床上翻覆了兩個小時還是無法入睡,紀昔蘭歎了口氣,乾脆起身。
  由於谷園山莊位於山上,所以夜裡還頗具涼意。紀昔蘭在高領保守的睡衣外又披了件外套,這才打開房門走出去。
  夜闌人靜,所有人早都入睡,就剩她還如此了無睡意地在半夜裡爬起來遊逛。
  劉嫂臨離開屋子前,體貼地在屋裡開了一些小燈,所以紀昔蘭毫不費力地步至廚房倒了杯水喝。
  天哪!她的腦袋可是愈來愈清醒了,回房肯定仍睡不著……
  她突然憶起三樓有間藏書量可觀的圖書室,劉嫂曾說空閒的時候可以借來看。
  所以紀昔蘭方向一轉,決定上去看一看,也許可以打發一下時間。
  走上二樓,她把樓梯問的小燈打亮以方便看路,接著踏上三樓。
  三樓,是專屬谷家少主人的空間。一間溫暖舒適的起居室、一間他的臥房、一間特地專供谷浩臣可以在家工作的工作室,裡面計算機、傳真機、電話、公司資料應有盡有,還有就是紀昔蘭正要去的地方──圖書室!
  紀昔蘭準確地往右邊最盡頭處走。打開圖書室的門,她順手摸到了燈的開關。
  圖書室的燈光立時大亮。她滿意地在靠牆的一排排書櫃前瀏覽──這裡藏書種類頗多,不過她發現最多的是關於商業方面的書,顯見這圖書室的主人用功鑽研在這方面,而且還成果豐碩。然後是心理學、計算機叢書、百科全書、莎士比亞全集、中國的詩集、散文、古典小說……
  紀昔蘭決定拿起《紅樓夢》──她一直想看卻沒機會看的古典名著,然後在舒服的沙發坐下,便開始閱讀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吹拂進一陣冷冷的風,讓她忍不住從精采的故事中暫時抽離。她站起來,走過去將大敞的窗子關上,阻隔了夜晚的冷風;不輕意地看了一下表,才驚覺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想了想,她決定還是回房躺下好了。明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她可不能以倦怠的臉色對人。
  紀昔蘭將書放回書櫃,然後關掉這裡的燈,步出了圖書室。
  深夜裡整個屋宅安靜得幾乎針落可聞。紀昔蘭輕步圭在鋪著地毯的走道上,還可以聽到細微的腳步聲……
  腳步聲?!咦?!
  紀昔蘭停在二樓的樓梯口,猛地心悸了一下,忍不住握緊樓梯扶手,全身寒毛直豎了起來。明明她已經停在這裡了,為什麼耳邊似乎還聽到某種類似腳步走過的聲音響起?
  她的大腦倏地升起高度的警覺。
  屏住氣息,紀昔蘭眼睛藉著二樓微弱的小燈梭巡著左右、前方,耳朵則銳利地再仔細聆聽。
  剛剛那聲音是她的錯覺嗎?
  劉嫂她們住在後屋,這整幢宅子應該只剩她一個人才對,不可能還會有別人。
  紀昔蘭想了想,搖搖頭,也許是風聲讓她誤認為有人的聲音……
  若有所思地瞧見了打開著的陽台門,她正想走過去關好,耳邊突然清楚地聽到一個輕微、幾不可覺的「叩」的一聲,似乎是……門板被悄悄合上的聲音……
  紀昔蘭只覺裸露在外的肌膚好像被冷冽的風刮過,泛起一堆雞皮疙瘩。她僵在原地,可她的眼睛卻仍忍不住往剛才發出聲音的地方搜尋;方纔的聲音那麼清晰,根本讓人想忽視也忽視不了。
  站在要下一樓的樓梯口,她正面對著二樓屬於谷氏夫婦的起居室,而那聲音出現在右邊,那裡有谷氏夫婦的房間和一間他們的書房。
  紀昔蘭希望自己能盡快鎮定下來。平穩住呼吸,她慢慢地、輕輕地移動三個腳步,手指摸到了牆壁上的電燈開關,一按,她的眼前驀地燈光大亮。
  出現的光明一下子將黑暗驅走,可是紀昔蘭知道她還是得上前去揭開謎底。燈光,只是增加她的勇氣。
  方纔的聲音沒再出現,可在空氣中飄浮的詭異感覺還在。謹慎地拿起擺飾用的花瓶當防衛武器,紀昔蘭手心冒冷汗地繼續走上前。
  她可不曾碰到這種狀況,三更半夜的,在一幢只有她的大屋子裡,獨自面對這種不可預知的危險。
  該不會是小偷!?腦中閃過這個可能,紀昔蘭手中的花瓶抓得更緊,可腳下卻仍不停地往書房移去。
  漸漸地,她接近了書房,房門緊閉著……
  她左手輕經搭在門把上,然後緩緩旋動它,之後倏地打開--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個黑影趁她打開門之際突然衝撞了出來。
  紀昔蘭一聲驚喘,下意識反應地將手中笨重的花瓶往那黑影砸去。
  「碰」的一聲後,接著是一個男人的咒罵聲,然後是花瓶掉落地上的匡當聲。
  這一連串聲音只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
  那黑影移出了書房暴露在大亮的燈光下,所以紀昔蘭清楚地看到花瓶是砸在一個精壯身材的中年男人身上:那男人一臉殺氣地瞪著她,眼中怒意畢露。
  紀昔蘭不覺退了好幾步,強恃鎮定地回視著他:「你……你是什麼人?」
  中年男人神色陰冷著,似乎狠下了心,步步逼近她:「原本我還打算放過你,誰叫你多事跑過來。既然讓你看到我了,我就不能放過你……」
  紀昔蘭一顆心跳得飛快,注意到他肩上背了一個黑袋子,而她也聽明白他的語意。
  她瞪大眼睛,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你還想跑!」男人大喝一聲,追逐的腳步立刻朝她迅速逼近。
  她知道被他捉到肯定沒命,所以她幾乎是卯足了全力地跑。
  「站住!」那男人一個大跨步,差一點就抓到她的頭髮。
  紀昔蘭被那近在咫尺的聲音嚇得尖叫一聲,她驚駭地繞過起居室的沙發,衝過那扇敞開的門,才猛然察覺她正讓自己陷入絕境中──她竟然跑到沒有退路的陽台上!
  那男人立刻停在原地,沒再追了,臉上浮現一抹獰惡的笑──簡直像貓兒篤定捉到甕中鼠似的殘忍笑容。
  「給你兩個選擇,你要自己跳下去,還是我幫你?」他手上突然多出一根黑管指著她。
  紀昔蘭身子抵著欄杆,而冷颼颼的寒風將她包圍了起來。驚愕地瞪著他手中的槍,她一顆心幾乎就要躍出胸口。
  「你……你到底是誰?到底怎麼進來的?」她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太害怕,而且拚命鎮定住語氣,以免刺激眼前這已經瘋狂了的男人。
  男人手中的槍準確地對著她,絲毫沒有放鬆,對這平凡的女人處在槍口下的威脅仍然有說得出話來的勇氣不禁產生一股佩服。不過可惜,勇氣仍然救不了她的命,他再不把足以使他入獄的證據文件在谷浩臣回來之前偷到手,死得很慘的會是他……
  他的調查出了一點錯誤,他以為這屋子裡應該沒有人了,可是既然她看到了,他就不能讓她活命。她要怪,就怪那個將他逼上絕路的谷浩臣!
  「你知道那麼多也沒用!現在──跳!」他冷冷地將槍指著她的胸口。這十步的距離足以使他將子彈不偏不倚地射進她的心臟。
  她感覺到全身冰冷,狂亂的心跳再也抑制不住。悄悄地要移動腳步,卻被他眼尖地喝住。
  「別要花招,快跳!」
  紀昔蘭毫無退路。她不是跌死,就是死在搶下──劉嫂她們住的屋子離這裡尚有一些距離,就算她在這裡大叫,恐怕也沒有人會聽到。天哪!世界上有誰會如她一般的際遇,才來工作第二天就發生這種事!?
  恐懼如潮水般迅速佔領她的心。在半個小時之前,她作夢也沒想到這會是她生命的最後一晚,面對死亡的威脅,還有多少人仍能冷靜如昔?
  男人的手指緩緩扣著槍的扳機。紀昔蘭一驚,只得半轉身,一腳震顫地踏上欄杆間的橫木,可雙手仍緊握著扶手,眼睛幾乎不敢看向空蕩蕩的陽台下。
  就在男人不耐煩地又要喝令她時,兩人同時聽到下面傳來鑰匙開門,然後是「碰」的一響關門聲,接著斷斷續續的低沉男人對話聲也傳了上來。
  那男人臉色一變,而紀昔蘭則是一陣愕然的驚喜:有人進來了!
  她看到男人的神情大變,趁著他注意力鬆懈之際,立刻將身體往一邊移,然後驀地大喊出聲:「救命啊!有賊……啊──」
  她的舉動驚震了那男人,他先是表情緊張。之後轉為恨怒;在她的驚呼聲響起之時,他也驟然扣下扳機。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她的身子在欄杆上擺動,然後伴著那聲尖銳的叫聲墜下陽台。
  紀昔蘭聽到那詭異的槍聲響起時,胸口已傳來一陣灼烈的劇痛,而她制止不住全身不自主地顫抖,她的意識也迅速被燒灼的疼痛包圍。就在她被全然的黑暗吞噬前,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脫離了欄杆的保護,直直往黑茫茫的地面墜落……
  紀昔蘭腦子閃過最後一道念頭──她死了!
  她還不知道的是,她的叫聲和那一響槍聲早已驚動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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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 16:46:3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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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模糊糊的說話聲老是在她耳邊忽遠忽近地徘徊,可她一直聽不清楚那些聲音在說些什麼。她想睜開眼睛卻睜不開,而她的意識更像沉浮在波濤一般若隱若現……在下一瞬間,所有的知覺、意識,又再度被灼痛的黑暗之幕覆蓋……
  不知道過了多久,混沌未明中,她再次甦醒。
  這次她的耳邊不再傳來說話聲,而從腦海深處傳來猛烈的疼痛,令她忍不住呻吟出聲。等到她所有感覺回復過來,她發現她不止頭痛,而且……全身沒有一處不在疼痛!
  天!發生什麼事?
  紀昔蘭感覺有什麼東西綁覆著她的眼睛,她根本沒有辦法睜開眼睛看。
  好暗!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突然地,這兩個字眼犀利地跳進她的腦中,令她皺起了眉。她的手指一屈,觸摸到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嘗試著想動一下,卻被週身傳來的疼痛出了冷汗,使她不敢再稍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紀昔蘭感覺出自己是躺在床上。可是,她為什麼會全身疼痛地躺在床上?而且,眼前異常的黑暗讓她沒來由地心緊縮著。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一個畫面猛然地從思緒深處跳躍出來,一個持著槍對準她的男人……
  所有發生過的事如潮水般一下子湧填回她的記憶,她把發生的事全想起來了。
  她來到谷家第二個晚上就遇上了小偷……她中了槍,然後……墜樓!
  憶及此,紀昔蘭驀然一驚,下意識動作是想伸手摸向胸口──那劇烈的燒灼感彷彿仍烙著──可是她這一動,立刻牽扯出渾身的劇痛。她幾乎屏住了一口長長的氣息,才挨過那要人命的疼。這下,她根本不敢再亂動了。
  天!她還活著嗎?
  這裡又是什麼地方?醫院嗎?
  紀昔蘭鼻間敏銳地喚出屬於醫院的特有味道。
  她想要張開眼睛看,可是覆在她眼睛上的東西卻阻止了她。某種疑惑與駭然從她心頭躍出,為什麼要綁著她的眼睛?
  外面隱隱約約有細微的說話聲及人們在走動的聲音,而她感覺身處的四周十分靜謐。這裡除了她,似乎再也沒有別人。
  紀昔蘭連動也動不了,眼前又是黑暗一片。只能呆然地躺在床上,任憑一連串疑問在她腦中盤旋:是誰救了她?她躺在這裡多久了?那晚她墜樓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那個小偷怎麼了?最後進屋子的人到底是誰?
  直到一陣陣低低偶語的聲音傳進她耳朵將她驚醒。紀昔蘭才發覺自己正從一場沉睡中醒來。
  她微轉動頭顱,面向聲音的來源。她的動作立刻引得話聲一停,顯然她成功地引起了注意。
  「咦!紀小姐,你醒了嗎?」一個年輕甜美的女子聲音在她左邊響起。
  然後,馬上地,另一個紀昔蘭熟悉的聲音也驚喜地揚起。
  「昔蘭醒了!昔蘭你已經醒了嗎?」那是劉嫂低柔而溫暖的聲音。
  「……劉嫂……」紀昔蘭發現她的喉嚨好乾澀。她以為她的聲音是夠大了,沒想到聽來簡直像蚊子在叫。
  可即使如此,劉嫂和一旁的護士小姐仍聽得出來。劉嫂終於鬆懈下數日來的緊張,吁了一口長長的氣息,總算安下心地露出笑容。
  「總算……總算醒來了!老天保佑哦!」
  隨後在一連串的測量血壓、打針、吃藥中,紀昔蘭才從劉嫂口中知道所有事情的經過。
  她已經被送來醫院一個星期了!
  七日前的半夜。包括劉嫂在內的所有人都從睡夢中被一個巨大的聲響驚醒,匆匆起床跑到主屋,才發覺屋內一陣混亂。首先是他們發現應該隔日才回來的谷浩臣,竟已偕同秘書阿富回到谷園山莊;身強力壯、體格異於常人高大的阿富制伏住了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將他像綁豬只一樣牢牢綁縛在地上動彈不得。而更令她們驚異的是,屋外右側的草地上,竟然躺著渾身是血的紀昔蘭,谷浩臣正在對她做必要的急救。
  劉嫂、老趙和小湯三人差點被那副景象嚇得昏過去,直到將紀昔蘭送上救護車駛往醫院的途中,他們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紀昔蘭挨的那一槍只差一點就正中心臟。可是她是由二樓摔下,傷勢之重差點就讓醫生宣告放棄,連動了近十個小時的手術才總算救回她一條命。被推進加護病房後,她又整整昏迷了一個禮拜,直到剛才醒來……
  聽完劉嫂說的話,紀昔蘭怔愣了好久。
  「昔蘭哪,你醒過來就好了,你已經昏迷了那麼多天……我……我真擔心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對得起你和葛院長……」劉嫂吸吸鼻子,眼眶忍不住紅了。
  紀昔蘭除了不習慣眼前的黑暗,腦子也暈眩得很。不知道為什麼,她漸漸開始疲倦起來……
  聽了劉嫂的那一席話後,紀昔蘭又睡睡醒醒了好幾次,時間對她似乎沒有意義。
  直到她清醒的時間愈來愈長,由加護病房移至普通病房,她的身子狀況才真正脫離危險,只是仍然虛弱得很,並且還沒辦法下床。
  這幾日對她來說,是最悲慘、黑暗的日子──因為她不僅被身上的傷限制在床上動不了,她的眼睛也仍然看不見任何東西!
  那聲音慈和的周醫生告訴她,她的眼睛會看不見一陣子。意思是,她瞎了!
  她瞎了?!
  天!
  紀昔蘭乍聽到這個消息時,一種真真實實的恐懼讓她從頭冷到腳:她瞎了!
  不!她沒有聽錯!而且事實證明,在她激動地一把拆掉那綁在她眼睛上的繃帶後,不管她如何拚命地睜大眼睛,她仍然看不見任何東西──色彩、光線全都消失了,她的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從二樓陽台摔下,她不僅摔成了重傷,也傷到了視神經,導致雙目失明,要再開刀復原,起碼也得等她將身子調養個一年半載後──這些是劉嫂間接告訴她的,也就是說,至少要等半年後她的眼睛才能重見光明!
  紀昔蘭從來沒有這麼沮喪、無助過,她有種掉落無底深淵般的無助感受。
  不僅劉嫂,連老趙、小湯都來照顧她得勤。因為她受傷後眾人都急得手忙腳亂,才一直沒有通知和她最有關係的葛院長;而紀昔蘭為了不讓她擔心,竟決定不讓葛院長知道這事,以致這兩個星期下來只有劉嫂他們來探望她。
  「昔蘭,我剛從家裡帶了煮好的鮮粥來,你現在應該很餓了吧?來,我餵你吃。」劉嫂盛好了一碗還溫熱的粥,坐在床邊體貼地要喂紀昔蘭吃。
  天啊!光看到她躺在床上全身是傷、幾無生氣的模樣。就令她心痛不已,要是她不來谷園也就沒事了!都怪那個殺千刀的小偷、都怪那個陽台、都怪她──發生了這事。劉嫂對紀昔蘭有著最深切的愧疚。
  為了紀昔蘭被那個要偷文件的小偷開槍從二樓跌下差點傷重不治的事,劉嫂自責不已;而在得知她的眼睛因此看不見時,千言萬語已經說不盡她的歉意了。現在女兒、外孫女也比不上紀昔蘭受傷的事重要。反正她們有那麼多人照顧,她根本就不必操心,要送外孫女的禮物改日再拿去就行了。
  「劉嫂,我……還不餓,謝謝你,先放著好了……」紀昔蘭語氣充滿苦澀。眼前的黑暗讓她沮喪,她一直以為她有勇氣面對任何的困難與挑戰。
  天!這種生活在黑暗中的感覺,她真的快受不了了。她渴望看見。即使是一絲光線也好……她原以為自己夠堅強,可以承受任何的打擊,但是顯然她錯了!
  從窗外吹送進陣陣涼爽的風,她卻只覺得──冷!
  「昔蘭,早餐你沒吃,這會兒你又不吃午飯。這樣子你的身子怎麼好得了……」
  劉嫂看出她的情緒似乎還不穩定,仍勸著她:「就算不餓也多少吃一些吧!我餵你好不好?」
  「我真的不餓!劉嫂,我……」明白她的好意,紀昔蘭歎了口氣,溫婉地拒決。
  「怎麼了?劉嫂?」突地,一個低沉而富含威嚴的男子嗓音從門口的方向傳了過來。
  紀昔蘭微怔,耳尖地聽到陌生而穩重的腳步聲直直往她的床走來,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少爺,你來啦!」劉嫂轉頭看見那走進來的高大身影,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站定在紀昔蘭病床前的,是一名渾身散發出屬於貴族迷人氣質的男子──包裡在深藍色筆挺西裝下的,是一副高碩結實的軀體;過肩的黑髮綁成一條辮子垂在背後,形成某種神秘而優雅的味道;充滿男性氣息的臉龐有著東方人少有的立體輪廓,而更顯不可思議的俊美。
  他濃黑漂亮的眉微鎖,一雙深遂而威稜稜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視著躺在床上的紀昔蘭,堅毅的唇緊抿著。
  「紀小姐怎麼了?」他再次問,聲音低沉有力,語氣卻是讓人聽不出情緒的。
  似乎有一道灼熱的視線射向她的臉,紀昔蘭感覺到了,全身不自在地一僵。
  谷浩臣!原來這聲音的主人就是谷家的少主人。聽劉嫂說,在她昏迷時,他曾來醫院看她好幾次,而最近因為忙著處理那侵入谷家偷取重要文件、並且打傷她的小偷的事才沒空過來。所以今天,算是他第一次看見清醒著的她。
  而紀昔蘭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不,是感覺到他真實的存在,即使她看不見,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能很清楚地捕捉到他的存在。
  紀昔蘭微偏過頭,避開他的注視。她知道她的臉還青一塊、紫一塊,頭上包著紗布,露在外面的手臂也裡著層層繃帶,她現在這副模樣簡直比鬼還難看!而且,她瞎了!強烈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這懦弱無能的樣子讓他人瞧見。
  「我正要餵她吃東西!少爺,你怎麼有空過來?事情忙完啦?」劉嫂沒注意到紀昔蘭的沉默,隨口問起谷浩臣。
  「嗯!」谷浩臣點點頭。紀昔蘭無言的舉動他盡收眼底,黑幽深沉的眸珠更黯了。「紀小姐!請容我致上最深切的歉意,會發生這種事是我的疏忽,我一定會盡一切力量讓你恢復健康……」
  「……那不是你的錯……」她艱澀著語氣說,仍然沒有轉過臉來面對他。
  她能說什麼?其實真要認真追究起來,也只能算她運氣不好。要不是她睡不著半夜爬起來亂晃,她也不會遇上那小偷、也不會挨那一槍、也不會受傷、也不會……瞎了!
  呵!她現在傷了、瞎了地躺在醫院裡,怪誰?怪任何人也不能立刻讓她全身傷痕消失、眼睛重見光明!
  「我會負起全部的責任!」他的聲音是沉穩而堅決的。「我和周醫生討論過了,你的傷勢必須要再觀察兩個星期才能出院,兩個星期後我會替你辦出院手續回谷園山莊,周醫生只要每隔一段時間來家裡替你做例行的檢查就行了。」
  皺著眉頭,紀昔蘭忍不住轉向他。「回谷園山莊?為什麼我還要回谷園山莊?
  谷少爺,我有自己住的地方,我──」
  「在你的視力恢復前,谷園山莊就是你住的地方!」他的聲調突地柔和了下來,可其中隱藏的命令意味任誰都聽得出來。「我說過,我會負起所有的責任。這段時間內,劉嫂會好好照顧你,你是我們最重要的客人,我希望你能安心地待在谷園山莊,直到你完全恢復健康……」
  他憑什麼替她下這些決定!?
  紀昔蘭有種強烈的自主權被剝奪的感覺,一陣突然湧上來的痛楚使她憤怒了。
  「我不是你的下人,你沒有權利命令我,我該怎麼做!谷少爺,我想你該做的不是事後的補償,而是事前的預防吧?如果谷園山莊是那麼容易被小偷侵入的地方,那麼發生在我身上的事,難保不會在其它人身上再發生第二次……」她喘了口氣,想起那一幕仍覺心驚膽戰。而她的怒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原本她該是為他的專制生氣,卻變成了在為谷園山莊的安全設施不滿。
  有好一會兒的時間,她都沒聽到谷浩臣的聲音。
  空氣中某種窒人的沉默在瀰漫著。突然間她意識到剛才她脫口而出說了什麼,可她並不想收回那些實在有點兒藐視谷園山莊安全設施做得不好的批評。
  「事實上……」猛然地,他開口了,聲音裡多了一絲不耐煩,顯然不習慣於必須對人解釋。「沒有人會對谷園的安全設施存疑。平日就算有十個小偷想偷進大門一步也有問題,而那天打傷你的湊巧是設計谷園安全設施系統的人,他是谷氏集團安全室主任,谷氏總部和谷園的安全設施都是由他負責的。近來我對他的品性操守有些懷疑,對他做了一些調查。才發現最近谷氏一宗大工程無故損失上億的罪案和他有密切的關係。我搜集到證據就先解雇了他,沒想到他竟想把他那些犯罪證據偷走,以為那樣我就沒辦法使他入獄……」他皺著眉,寒著面孔:「現在他的罪證已經確鑿,再加上私闖民宅殺人未遂,他的後半輩子將在監牢中度過……紀小姐,我要說的是,谷園的安全設施我已經派人重新加強,所以那樣的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你現在大可以放心地住進谷園。」
  紀昔蘭總算明白她遭受的根本是一場池魚之殃、無妄之災,可是他顯然還不明白她真正的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察覺這麼躺在床上跟他說話。顯得氣勢上就差了他一大截。於是她雙手按著床,費力地要讓自己坐起來,可她這一用力,首先牽動了胸口未癒的傷,疼得讓她忍不住低哼了一聲,然後在下一刻,她發現自己正被人輕柔且迅速地半撐起來,背靠著舒適的枕頭坐著。
  那雙寬厚有力的巨掌立刻離開她手臂。
  紀昔蘭知道那雙手的主人不是劉嫂!
  在驚愕之下,猝不及防地,她的心底掠過一下輕顫,某種莫名的情緒被他不經意的舉動挑起,她幾乎忘了要說的話了。
  「需要幫助時就不該勉強自己,紀小姐!」他的聲音清晰地響起,銳利的語調倏然將她怔愣的思緒拉回。
  紀昔蘭猛回過神,將那怪異的感覺拋開。忘了該跟他道謝,她想起了她要說的事。
  「我真正要說的不是谷園山莊安全設施的問題!谷少爺,你應該有聽到我剛才跟你說的,我不會住進谷園山莊,你應該尊重我的意願,而且你也沒有權利命令我,我該住哪裡!」她必須跟他說清楚。他不能想這樣做就這樣做,他以為所有人都得聽他的命令行事嗎?
  「我是沒有權利命令你!但是,聽好,紀小姐……」谷浩臣的表情肅然,他的眼睛深幽幽地盯著她美麗卻迷濛的眸子。「你的傷需要休養好一段時間才能完全復原,你不想留下任何後遺症的話,就得遵照醫師的指示。如果你以為我能放任一個剛瞎了眼的女人獨自生活,而你的眼睛會看不見還是因我所引起的,那你就錯了!你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沒有辦法自己生活……」他一言以道破,雖然顯得無情,但卻是事實。「你的眼睛看不到,連最基本的吃東西動作可能都沒辦法做好了,你以為你還能應付得了生活上其它瑣碎的事情嗎?你仔細想想。」
  紀昔蘭心跳得狂亂而倉皇,她的指節因緊握著被子而微疼。她總算是第一次認真地考慮到這些問題:他說的沒錯!她只想到不讓人知道她受了傷,要回她的公寓自己生活,可她現在是個瞎子──這字眼仍能扯得她的胃糾結抽痛──她能做什麼?不說基本的生活就會出現問題了,她總不能一直躲在家裡什麼人也不見吧?
  想到後來,紀昔蘭發現以往她的獨立與冷靜,對現在她的處境根本派不上用場,她需要幫助。
  「你說對了。」她有些懊惱地輕歎口氣低喃。
  谷浩臣和劉嫂兩人眼中同時閃過一道鬆懈了的神情;尤其是劉嫂,知道不服輸個性的紀昔蘭總算也肯聽話住進谷園,她忍不住露出一個大大欣慰的笑容。
  「行了、行了!昔蘭,我保證會好好照顧你的,你該不會是對我不滿意才不想搬到谷園住吧?」解決了這問題,劉嫂不由調侃地說著。
  「你明知道不是!」紀昔蘭對著她的方向瞪了一眼,咕噥了一聲。
          ☆          ☆           ☆
  在醫院裡待了一個半月之後,紀昔蘭在主治她的周醫生允許下,終於得以出院。
  而她全身的傷只剩下最嚴重的槍傷仍未痊癒外,其它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雖然身子仍虛弱得很,但只要好好休養就可以恢復健康。當然,她的眼睛暫時還是失明的。
  來醫院接她的是小湯和劉嫂;小湯去幫她辦理出院手續。劉嫂則小心翼翼地扶著她慢慢走出來。直到坐進車子裡,紀昔蘭才緩緩吐了一口大氣。
  「你還好嗎?」劉嫂有些憂心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
  「沒事!」紀昔蘭搖頭,沒讓劉嫂發現她的沮喪。
  自受傷後,她一直沒機會踏出病房門一步,即使最近被允許下床走動了,她仍然不曾踏出門;因為她鼓不起勇氣。這些日子以來,她努力而笨拙地學習自己用筷子吃飯、自己洗臉、自己摸索著上洗手間……她用手、用聽覺去摸索,可是她還是只在她的病房裡活動,不敢跨足到病房外的世界。
  有時她知道外面正應該是陽光充足的時候,可是她卻連一絲的光線也看不到,以前視之理所當然的光明,竟成了一種奢望。在正常人眼中,黑暗只是夜晚時閉上眼休息的那幾個小時,而且不必懼怕睜開眼睛還是與黑暗為伍……可是眼睛看不見的人呢?
  紀昔蘭每想到此,就禁不住全身起了一陣寒顫,由心底升起的那股強烈的害怕開始往她全身每一處擴散。即使她在這裡被關心著,她還是沒辦法控制住那種似乎被世界遺棄的孤獨蒼涼感受。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的世界,令她簡直快發瘋了,可是就算她抓破眼睛,也不能見到她渴望的光明;她知道,她並不勇敢哪!
  周醫生、護士和劉嫂都對她付出了極大的耐心和關懷,才不致使她在摸索的過程中崩潰。
  是啊!世上有幾人能接受自己突然變成殘疾的事實?她還需要時間來調適這件殘忍的事……
  剛才在劉嫂的攙扶下,即使她的步伐完美無缺不曾出絲微的差錯.可是她仍敏感地覺得從她身旁經過的人似乎都在注意她的眼睛,彷彿在嘲笑她看不見!
  其實她知道根本沒有這回事,沒有人會多注意她一眼,何況她又戴了墨鏡,是她自己多疑了!
  是的,她感覺自己變得敏感而多疑。以前那個堅強又充滿自信的紀昔蘭,變成一個怯儒而易受驚的女人!她只不過眼睛失明,卻像是自己再也不是自己似的……或者,這才是真正的她?
  紀昔蘭迷惑了。
  回到谷園山莊,她立刻被劉嫂扶進之前她住的房間休息。交代了她一些注意事項後,劉嫂就熱心地到廚房要煮些好飯、好菜給他吃,紀昔蘭想拒絕都沒用。
  她又回到谷園山莊!只是上回她的身份是代理管家,而這回是客人;谷園山莊最重要的客人──谷汞的少主人谷浩臣是這麼宣佈的──嘿!好巨大的轉變!
  平日像她這種沒身份、地位的人,想踏進這裡比登天還難,更何況還被當成重要的客人!而她之前是因為要當管家才能走進谷園,現在她這平庸百姓竟能被待為上賓,還不是因為她恰巧倒霉地在這裡被賞了一槍,基於道義責任她才被接進谷園山莊。可如果真為了這一點虛榮而失去她的眼睛,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她寧願要回她的眼睛,她寧願繼續當個平凡的下人!
  紀昔蘭歎了口氣,重重的鬱悶壓在她胸口,幾乎快使她喘不過氣來。
  她待在這裡能做什麼?她連最簡單的掃地都成問題了,難道只能呆呆地在谷園山莊裡等日出、等日落、等她的眼睛復明?天!她似乎真的變成一個廢人了!
  微涼的風從前方徐徐吹來,她知道前方就是面向後院的窗子,而窗外有一棵高及三樓的杉樹。她可以回想出它的樣子……
  回想?
  呵!她現在不能看,只能靠回憶了,這就是瞎子。
  紀昔蘭猛地握緊拳頭,拚命忍住想尖叫的衝動。
  那打從心底逸出的冷,讓她迫切地需要去感受、汲取光源,所以她必須走到窗子那裡;而且她需要好好吸一口外面新鮮的空氣,否則她會抑制不住滿腦子紛亂的思緒。
  她彎低著身子摸索,並且困窘地幾乎絆倒一張椅子,一陣涼風輕拂過來,然後她摸到了窗台──她到了!
  擦了擦額邊滲出的冷汗,喘口氣,她疲累得將身子整個趴在窗台上──在一個半月以前她只須輕輕鬆鬆跨幾步就到了的地方,現在卻像遠在天的另一邊似的……
  等她終於平靜了氣息,她抬頭,迎向前方。
  陽光呢?為什麼她感覺不到?眼前為什麼還是那麼黑、那麼暗、那麼冷…….
  不不!這不是她的眼睛,不是她的!
  紀昔蘭軟癱在地上,背靠著牆,突如其來的絕望和無力感幾乎要將她擊潰。她顫抖著手輕觸自己的眼……
  她為什麼還不面對現實?不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她都是那個必須活得最堅強的紀昔蘭啊!為什麼她現在做不到?
  紀昔蘭下意識用雙手將自己身子環住,縮成一團,她沒辦法冷靜下來,在這個只有她的空間裡,她突然想放縱自己好好她哭一場……
          ☆          ☆           ☆
  夕陽西斜,晚霞滿天,在霞光照映下的谷園山莊,彷彿是童話故事中一座幽靜而美麗的城堡。
  似乎被空氣中某種奇異的存在感威脅,紀昔蘭突地自睡夢中一驚而醒!當她張開眼睛乍見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時,她愣了一下,之後迅速回憶起所有事。
  天!她竟不知不覺坐在地上睡著了。
  就在她兩手扶著牆吃力地要站起來時,一股詭異的感覺射向她的後腦,然後不由自主地,她的全身寒毛直豎,一陣冷冷的空氣似乎正刮過她的肌膚。
  有人在這裡!
  這是紀昔蘭莫名的直覺,而且她更認為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入那人的眼裡。
  「是……劉嫂嗎?」她遲疑著不敢確定,因為她很熟悉這種氣氛是屬於某人的。
  「需要幫忙嗎?」男人獨特低沉的磁性嗓音陡地在她前方響起。
  紀昔蘭聽到這聲音,心頭猛一震悸,全身僵住。
  「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咬緊下唇才沒讓驚呼逸出。
  谷浩臣!他看到她這狼狽不堪的模樣了?
  「剛剛!」谷浩臣慢悠悠地說,伸手一把將坐在地上的紀昔蘭扶起。「我敲了門沒人應,怕你發生了什麼事,便自己開門進來,沒想到會看到你坐在地上睡覺……地板不冷嗎?」
  克服了剛站起來的暈眩,過一會兒回過了神,才發覺自己還靠在一個溫熱結實的物體上,紀昔蘭一怔,突然意識到手上緊握著的衣料,忙不迭地放開手,退了一步。她的背一下子抵著後面的牆,尷尬得簡直沒法子面對他。
  「對不起!谷少爺……你有什麼事嗎?」她深吸一口氣,察覺自己似乎有些反應過度,連忙想鎮定下來。所以她的聲音還有些微的不穩定。
  「劉嫂已經煮好了飯菜,我今天剛好提早回來,想問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用餐?」他似乎毫不在意她驟然顯得驚惶的舉動。
  平復了他給她帶來的慌亂心跳,紀昔蘭被他的提議嚇了一跳,下意識脫口而出:
  「不!」
  一陣可怕而詭異的沉凝氣氛迅速在兩人之間瀰漫著。
  不!她根本不能!她沒辦法和他坐在一起吃飯!光想像自己笨拙的用餐模樣,她就感到一股強烈的挫敗,那只會令他和自己感到難堪和不舒服而已;他不會想看的,而她更不想嘗試!
  「對不起……我剛才在地上睡得很不舒服。所以現在……頭有點痛!」她腦中迅速浮現這個借口,她得拒絕他。
  「是嗎?」谷浩臣眉毛一挑,拖長語調說道,眼睛盯著她清麗蒼白的臉龐。
  她可以敏銳地感覺到自己正毫無掩藏地暴露在他的注視下。她無端地心跳急促不已。
  「谷少爺,謝謝你的好意,只是我現在實在吃不下。我想再休息一會兒……」
  轉出她語中明顯的逐客令,谷浩臣唇邊浮起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似乎牢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既然如此,那麼你好好休息吧!我請劉嫂等會兒將你的晚餐端進來……」他紳士般的退場。
  紀昔蘭站在那裡動也沒動,直至聽到房門輕輕合上,他沉穩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她才放任自己鬆懈下來。
  谷浩臣!自從他第一次出現後,過去兩個星期裡,他又在醫院出現了兩次。以他日理萬機的身份來說,那已足夠讓她驚訝了,畢竟她是算不了什麼的,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人;可她得承認,他實在有擾亂她心思的能力!
  也許是跟她眼睛乍然失去光明有關,她變得易感而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的堅強幾乎全數被這次的挫折擊潰,甚至對自己的存在也感到懷疑,若非靠著醫生和劉嫂她們的幫助,她肯定已經在黑暗裡崩潰!直到最後,她才不得不接受這事實。但她知道自己不該繼續沉溺在這無益處的自卑自憐裡,所以當她的身體狀況允許時,她開始學習在黑暗中用餐、行走……她學習再次信任身旁的人,並且將自己交給他們。
  可是為什麼她能信任劉嫂、信任老趟、信任小湯,就是無法信任谷浩臣?為什麼?
  她可以和劉嫂她們相處得自在無拘束,為什麼只要谷浩田一出現,她就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的分子產生極端詭譎的改變?
  紀昔蘭看不見他,只能靠他的聲音來揣測他的表情、他的情緒……可是他是令她感到神秘而高深莫測的。他的聲音是屬於男性低沉的嗓音,而且充滿自己獨特的魅力,但他顯然是很少洩漏情緒的人,尤其他更懂得如何不讓他的聲音洩漏出一絲他不想洩漏的情緒──他是個深沉而難懂的男人!所以,她可以說從來未曾猜透谷浩臣到底在想什麼。也許是因此,她對他才會有不若對劉嫂他們的信任感。
  她不瞭解他,也不想瞭解。她不過是暫時「寄生」在谷園山莊白吃白住的食客而已……
  是的!她現在能做的,只是待在谷園山莊裡。為了擺脫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她必須讓自己盡快恢復健康!
  紀昔蘭一甩頭,將谷浩臣拋出腦海外,心頭卻莫名地湧上一層恍惚而迷惘的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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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市區中心,谷氏集團總部大樓頂層──氣派堂皇的專屬辦公室內,一名英俊威嚴的男人正一臉肅然專注地看著桌上一堆文件。過了一會兒,他的眉頭在看著下一份文件時蹙起。
  「阿富,這份星海公司的工程企畫書是怎麼回事?」他突地開口。聲音不急不緩,卻含著微慍。
  一旁那名高壯威武、長得一臉橫肉嚇人的男人立刻趨上前,顯然在他問起時就已經準備好答案了。
  「上次星海公司競標谷氏一項工程的企畫書是被打了回票沒錯,可是這回它又更改了所有的企畫內容送到我們這裡來,余經理看過之後,覺得必須讓你親自過目決定。」阿富簡潔有力地回答,並且一下子就讓他的老闆瞭解事情的大概。
  別看阿富塊頭大,長相能嚇昏膽子小的人,他的耐心與細心可是深獲谷氏兩代掌理人的認同;況且他又有一身不輕易顯露的武功。所以他不僅是谷氏少主谷浩臣的得力秘書,也是貼身的保鑣。
  那凝著眉的男人──谷浩臣,以驚人的速度又看了桌上文件一遍,立即捉出其中弊病。
  「沒錯!星海開出的價格是低於我們所預估的,可是它的工程品質能否合乎我們的要求,還有它的工程完成日期與我們評估的也有一段不小的差距,就算改了企畫的內容,卻只為了遷就我們,若讓它得到合約,實際上並不能達到谷氏要求的標準,最後虧損最大的還是我們……」他冷靜地說著,然後將文件交給阿富。「我已經決定要讓七川公司接下這項工程,再有這樣的企畫書,不用再送進來了。」
  「我明白!」阿富接下那份星海的企畫書,忍不住咧咧嘴。
  這時在外面負責接電話的宋小姐,適時送了兩杯剛沖泡好的咖啡進來。
  繼續埋首於工作中的谷浩臣,只淡淡說了聲謝謝,連頭也沒抬,所以根本沒看到年輕貌美的宋小姐趁機大膽打量著他,滿臉傾慕陶然的神色。
  直到她退了出去,阿富才搖搖頭。
  他跟在谷浩臣身邊不算短的時日,像這樣的事可看多了。
  谷浩臣有著絕對吸引人的魅力──尤其是吸引女人──撇開他谷氏集團副總裁的身份不談,他本身的條件就佔盡絕大優勢,英俊有型的外表、淡漠的氣質。更添他的神秘獨特。可跟在他身邊多年,阿富卻知道他的內心不若外表冷漠;他對家人和下屬的關心,是使他的家人愛他,員工們雖然怕他,私下卻絕對擁護他的原因。
  谷浩臣讓他佩服也讓他擔心的一點,就是他對工作有著莫大的癡狂。簡單地說,也就是工作狂!他可以沒日沒夜地二十四小時工作著,那種專注、全神投入的程度令人不由得敬佩.可是這樣長期下來,實在令他擔心他會將自己的身體弄垮。就算是老總裁也沒這麼拚命,而他竟毫不在意,好像世界上沒有比工作挑戰更重要的事。
  所以女人對他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或者說,在他的生活裡,女人不過是點綴,再沒有其它用處。他不排斥女人,可是當工作和女人衝突時,他選擇的是工作!
  也許是還沒遇到他想珍愛擁有的女人吧?
  阿富時常這樣想,也許在他生命中值得他瘋狂去愛的那個女人還沒出現,總有一天,他必定會發現某個女人會比毫無生氣的工作重要。
  他可不希望谷浩臣這一輩子就擁抱著工作狐獨地老死去!
  不知道那個會令他改變生活態度的女人在哪裡?他真是期待,嘿!
  「……阿富!」一個不耐煩的喚聲總算讓他回過神。
  阿富眼睛焦距一對準,就正對著谷浩臣那張寫滿疑惑而深思的臉。
  「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他眨眨眼,表現出一臉無辜。
  「你剛才一直在發呆!」谷浩臣瞪著他。
  即使他是他大學同窗的好友兼死黨,阿富也明白可不能讓他知道剛才他在想什麼,否則他手邊肯定會突然多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工作。
  「對不起!我是突然想到我媽才會這樣,下次不會了!」他編起謊來面不改色。
  「你剛才是不是要問我什麼事?」他立刻認真地拿起手上的記事簿準備紀錄。
  谷浩臣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伯母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阿富搖頭。
  谷浩臣在大學時曾數次隨阿富回東部的家,所以他和他母親也算是舊識。就因為他母親很喜歡谷浩臣,所以才答應讓阿富跟在他身邊當秘書暗地保護他。否則他早該繼承他母親名下的武道館了。谷浩臣一向很尊敬他母親,畢竟一個女人家二十多年來獨自將兒子扶養長大,並撐起先夫留下的武道館,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谷浩臣狐疑地看著他。「我希望真的沒事。說到這個,我不得不提一下,你是不是已經兩個月沒回去看你媽了?」
  阿富搔了搔鼻子。「她現在忙得很,就算我回去,可能也見不到她。」
  他母親又在忙著辦案了。
  自從三年前她成功地替警方偵破一宗槍械走私案後,她就興匆匆地自己當起偵探來了。憑她的機智和不輸阿富的功夫,她倒是真的私下又接連替警方破了幾件重大刑案,連武道館裡的徒子徒孫們也跟著插一腳;但她忙得不亦樂乎,阿富可是時刻為她的安危提心吊膽哪!唉!他真不知道,他怎麼會有這種異於常人的媽?
  這些他倒是沒跟谷浩臣提起,否則大概可以看到一向冷靜的他第二次崩潰的樣子──第一次是當谷浩臣知道阿富一身功夫全是母親教出來時──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家醜不可外揚?
  谷浩臣沒再追問下去,隨後才提起他要知道下午安排了哪些行程。
  「下午兩點有一個你要主持的主管會議,三點半你要到新開幕的中心大樓剪綵,四點是和億石董事長的下午茶約會兼談上次的合約……對了!晚上有一場市長親自邀請的晚宴,七點開始,這是邀請帖。」阿富可是個認真並且盡責的好秘書。
  聽到最後一項,谷浩臣的眉宇忍不住皺起。阿富十分瞭解他眉頭會皺成那樣的原因。
  因為上回,同樣是在市長的宴會裡,他只和市長交談兩分鐘提到土地利用的計畫,之後整整的兩個小時裡,他被市長的一雙女兒纏住不得脫身,直到最後非不得已,才藉著上「洗手間」的理由不辭而別。那時阿富一直跟在他身邊,自然見識到那一對姊妹黏人的功夫,要不是看在市長的面子上,阿富早用拳頭把她們打昏了,真虧谷浩臣能忍耐那麼久。
  「市長的邀請非去不可……」谷浩臣腦子裡浮現的是兩張一直沒合上的嘴和那股可怕的濃烈香水味……該死!他不由低聲喃咒。
  難得聽到從他口中吐出不雅的句子,阿富不禁露出揶揄的笑容看著他。
  「八百年才聽你這麼不文雅地罵一句,可見上次市長的宴會真讓你回味無窮至今──」
  「你少幸災樂禍!」谷浩臣瞥了他一眼,想起什麼主意似的,突然地,他露出一抹意想不到的笑容。「今晚你代替我去!」
  笑容頓時僵住,阿富瞪大了眼睛。
  「我去?」他大叫著。
  「就是你!反正今晚只是尋常性的社交宴會,你就替我帶份禮物過去。借口由你編!」他知道上次那兩姊妹肯定會再出現在宴會上,他沒時間再去應付那兩個黃毛丫頭,寧可另外找時間和市長談。
  「可是我──」阿富根本笑不出來了,他向來對宴會感冒。
  「別可是了,就這麼決定!」
  谷浩臣沒有讓他反對的餘地,阿富只好苦笑著接受。
  就在這時,谷浩田桌上的電話訊號燈亮起。
  「什麼事?」他迅速按下通話鍵。
  「副總裁,邵琦琦小姐要見您!」宋小姐甜美的聲音在話筒那端響起。
  谷浩臣突地想起什麼。
  「請她進來!」他放鬆了臉部的肌肉。
  阿富眼中疾遠地閃過一絲不解的光芒。「琦琦不是到國外唸書了?」
  「她前天打電話給我,說她已經畢業了,今天要回來,我竟然忘了!」谷浩臣也是突然才想起這事。
  辦公室的門打開,一個美麗嬌俏的少女走進來了。
  「谷大哥!」邵琦琦看見坐在大辦公桌後的合浩臣,烏溜圓滾的胖子霎時燃亮出特別的光采,她清脆地喊著,小步地向他跑近。
  谷浩臣唇色揚起一抹難得溫柔的微笑。
  「琦琦,恭喜你順利畢業了!」阿富驚喜地出聲道賀。
  「謝謝!」邵琦琦有禮地對阿富喊了聲。這才轉過頭,臉上漾起甜蜜可人的笑容,聲音甜得膩人地說:「谷大哥,我一回來就想來找你,我還有帶來要送你的禮物哦!」
  讓她在一旁的沙發舒服地坐下,又吩咐人替她端杯咖啡進來,谷浩臣才說道:
  「你想來隨時都可以,何必買什麼禮物?」
  谷家和邵家是舊識,邵琦琦從小就在谷園裡玩,所以谷浩臣一直把她當自家小妹;而邵琦琦也時常有事沒事地就往谷園山莊跑,將它當成自己的家,這情形一直持續到她前幾年出國唸書為止。不過,除了她放假一定會回來找他外,平常電話、書信的聯絡倒很勤快,若非谷浩臣要她把注意力轉移至課業上,規定她一個禮拜只能打一次電話、寫一封信,他真懷疑她怎麼畢得了業!?
  邵琦琦噘起小嘴:「人家特地買禮物送你呢!你連表示高興的意思也沒有,竟然開口就教訓人,我不把禮物給你啦!」
  「那送阿富好了!」他搖搖頭。她還是這麼孩子氣,去外國讀了幾年書,根本沒什麼改變嘛!
  阿富也笑著搖搖頭,眼中卻是寵溺的神情居多。
  「不要、不要!我就是要送你!」她把一個小紙袋從包包裡拿出來,獻寶似的捧到谷浩臣面前。「谷大哥,你快打開看看嘛!」
  不再拒絕她,谷浩臣接過來,將精緻的紙袋拆開──裡面是一條溫暖的藍色圍巾。
  他眉毛一挑,笑了笑:「是你買的?」
  「是啊!」她粉嫩的雙頰紅了紅:「我不會打毛線,只好用買的,我覺得它很適合你……」她一臉企盼地看著谷浩臣,眼中閃著某種特殊的光采:「谷大哥,你說你喜不喜歡?」
  他一定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是情人節耶!情人節……如果計畫成功,還可以騙他一起去吃情人大餐!
  情人!呵!她光想起這兩個字就心跳加速。被他當小妹妹忽視了二十二年,此番回來就是立志讓他開始重視她的存在!經過這些年的觀察和她搜集來的大大小小情報,她可以肯定谷大哥還沒有喜愛的女人,那就表示──她的機會大增!她非要努力成為他的情人不可,至於情人節送禮物,只是攻佔他心房的第一招。
  加油!
  谷浩臣沒看出她眼中濃烈的奇特光采,一旁的阿富可是瞧得一清二楚,而且知道它代表什麼意思。
  唉!他該祝她幸運,還是……
          ☆          ☆           ☆
  一步、兩步……十一步!
  紀昔蘭停在沙發邊,然後摸索著,心裡暗自將它的位置和大約長度記下。她繼續彎身摸索前進,指間觸摸到沙發旁的小圓桌,桌上有一具直立式的無線電話……她的手稍不小心地用力,「匡當」一聲巨響,她猛被嚇了一跳──糟!似乎是瓶子跌下碎掉的聲音……
  「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在廚房裡準備晚餐的劉嫂聽到大廳傳來的聲音,驚震了一下,立刻衝到大廳裡去。當她一眼看到紀昔蘭正蹲在一張桌子後揀著花瓶碎片時,她簡直心驚膽戰:「哎呀!昔蘭,你別動!把東西放下,我來弄就好,讓我來!」
  劉嫂忙把紀昔蘭拉起來,讓她在椅子上坐下,根本不讓她接近那些碎片。
  紀昔蘭呆呆地任由劉嫂帶她坐在沙發上.那股強而猛烈的挫敗感狠狠襲向她,耳邊聽著劉嫂匆匆忙忙跑來跑去收拾著她又製造出來的災難,她真的有股想哭的衝動!
  這幾天來,光應付她製造出來的大大小小事情,又要照顧她的需要,想必劉嫂是累壞了。
  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廢人,紀昔蘭開始適應黑暗中谷園的環境。首先她從她住的房間開始,不會再被絆倒之後,她摸熟了起居室,然後是大廳……她以為她已經摸熟了這裡,沒想到竟在無意中弄破了一個花瓶……
  「哎喲!你的手指怎麼在流血?一定是剛才被碎片割傷的!昔蘭,你等等,我去拿OK繃來。」劉嫂眼尖地看到她的食指正滴著血,趕忙將醫藥箱找出來。
  紀昔蘭根本沒察覺到痛。
  「劉嫂,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她低喃著,在幾日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又崩潰倒塌了。
  「傻瓜,你在說什麼傻話!你這腦袋瓜兒可別又想什麼去了,該對不起的是我。
  我今天早上在這裡擺了一個花瓶,我忘了東西移動時該讓你知道……」劉嫂幫她貼好了OK繃。「好了!」她笑瞇瞇地拍拍紀昔蘭的膝蓋。「我現在要去煮飯,晚上少爺不回來。所以我只準備我們四個人的晚飯。聽老趙說今天是什麼情人節,雖然我們這些老人不時興那一套,可是既然遇到了什麼節日,我們乾脆就來點特別的慶祝玩玩好了。昔蘭,你覺得怎麼樣?」劉嫂興致勃勃地說。
  不想擾了劉嫂的興,紀昔蘭強打起精神,總算露出一朵笑容。「你們覺得不錯就行了!」
  這一晚──情人節的晚上。紀昔蘭和劉嫂、老趙、小湯四人晚餐吃得十分盡興,每個人還喝了點酒。即使紀昔蘭因為看不見時而有笨拙的舉動出現,甚至弄翻了好幾次湯,可沒有人會覺得奇怪,大家簡直是玩瘋了,連老趙和小湯都唱起了情歌來助興。紀昔蘭發現今晚是自她出事後過的最輕鬆的時刻,而且她笑的次數也是最多的。她暫時拋開了束縛、拋開了哀憐、拋開了沮喪,她聽著、感受著、笑著,跟著他們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喝了一杯接著一杯的香檳酒,直到最後她似乎醉了,醉在這樣的良辰美景裡……呵!
  玩開了一晚,老趙和小湯累得各自回房去,紀昔蘭則醉得甚至不知道她是被劉嫂扶進房裡睡的……
  月半彎,迷迷濛濛的銀光照映著人聲消寂的谷園山莊。陣陣微風輕輕吹拂,枝葉沙沙作響和蟲鳴合奏著自然的催眠曲。
  夜,更沉了……
  她看到一個男人步步向她逼近……他在笑……猙獰而狂妄地笑……她退後……
  一直退後……
  恐懼侵佔了她所有思緒……
  她退後……
  「砰」的一聲巨響,猛地,她身子往下墜!
  「啊!」她失聲大叫。為什麼她還在往下墜?黑暗!下面儘是黑暗!
  不!她會被吞噬!
  她大叫著,在無止盡的黑暗中掙扎。
  「……不……不要……救我……救救我……我不要在這裡……不要啊……」她劇烈地要掙扎出來,她不要這樣的黑暗,為什麼四週一點光源也沒有?
  突然地,某種奇異的溫暖、奇異的聲音,似乎正努力地穿透黑暗的屏障,朝她而來……
  她哭泣著,絕望而冰冷地想攀著那熱力的來源;她確定愈接近那來源,恐懼彷彿就能一點一點被擊退。
  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她的意識,半夢半醒間,一個溫柔的、低低的聲音帶著魔力在她耳畔迥蕩。
  「沒事……你在這裡很安全……沒事了……有我在,別怕……」
  那喃喃的低語聲輕柔地安撫了她的心,並且莫名而迅速地令她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
  幽幽地歎了口氣,她似乎呢喃了一句,之後被另一種安全而柔軟的黑暗帶入無聲的世界裡。
  她終於睡了。
  凝視著在他懷中已經安穩睡去的紀昔蘭,谷浩臣不由緩緩舒了口氣。
  說是為了慶祝她畢業,琦琦今天非要他請吃晚餐不可,而晚上原本安排的市長宴會已經請阿富代替,看看手邊並沒有其它重要的事,他這才答應了她。
  回想琦琦一身驚艷四座的成熟裝扮,他才突然意識到昔日的小妹妹似乎已經長大了;而今晚的琦琦的確成功地攫獲住餐廳裡在坐每位男士的眼睛。
  除了意識到她的蛻變,他也敏銳地察覺她今晚的舉止行為彷彿也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他不以為在她臉上看到的只有單純高興的模樣,似乎還有某種他不知道的喜悅……
  他喜歡琦琦,可是他仍不習慣在人前透露太多自己的事,就連他一向視之為妹妹的琦琦也一樣。
  好不容易將纏著他問了一晚莫名其妙問題的琦琦送回家,又聯絡了已經參加完宴會回家的阿富,確定沒什麼重要的事後,回到谷園山莊已經是大半夜了。
  偌大的屋子裡靜悄悄的,所有人早都進入夢鄉。就在他直接要回房時,突然地,一個驚喊聲響起,儘管那聲音模模糊糊並不清楚,卻在寂靜的屋子裡顯得有些突兀和刺耳。他奇怪地循著聲音的來源,終於在一樓的客房裡發現了顯然是在作惡夢的紀昔蘭。
  透過從窗外照進的微弱月光,他看見躺在床上的紀昔蘭眼睛緊閉,烏髮披散在枕上的頭顱正不安地輕擺著,口中囈語不斷……
  既然明白了原因,他應該立刻退出這裡,畢竟半夜闖進單身女子的房間是不對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腳卻像生了根似的釘在她的床邊離不開。
  彷彿夢境更可怕了,她的身子開始扭動著,似乎要掙脫開什麼。這回他終於清楚地聽見她正喃喃求救聲音……
  他的心竟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被挑動。他猛地攫住她在半空中胡亂地揮舞的手,傾身向前靠近她,鼻間嗅到了輕淡的酒味,幾乎是立刻確定她喝醉了;他開始懷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只是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想安撫她,沒想到她卻因他的碰觸而狂亂起來。她劇烈地掙扎,想甩開他厚暖而巨大的手掌,在睡夢中,她的臉色更形蒼白與驚惶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他反而堅定地握緊她柔弱無骨的手?扭開了床頭的小燈。他坐在床畔,俯向她,一連串輕柔的低語就這麼順口而自然地從他嘴裡流洩了出來。
  她在睡夢中的哭泣,莫名地牽扯著他的感情神經。在下一刻,當他乍然意識到胸前正貼附著一副柔軟溫熱的物體時,他才發覺他正把紀昔蘭摟在懷裡──只為了讓她不再哭泣!
  連他都被自己這無意識的舉動弄得錯愕了住!他向來不做未經大腦思考過的事,可該死的!在那時他根本不想去分析這未經思考、而且簡直是在趁機非禮女人的行為!莫非他被今晚迷人、神秘的月光所蠱惑?
  事實上,從他應該退出她的房間而沒有如此做時,他似乎就開始犯了一些他從不犯的錯誤……
  懷中的女人已經平靜安穩地睡了,而他卻還不放心將她放回床上。
  自從出事至今,老實說,他對她的印象一直是模模糊糊而不具體的,對她的感覺僅是純然的歉疚,而基於責任和道義把她接到谷園山莊來的這幾天,他更是少有機會看到她。也許這跟他早出晚歸的生活方式有關,可是他可以從劉嫂給他的訊息裡知道她所有的事。
  在住進谷園山莊這些天來,不管是她的沮喪、她的無助、她在黑暗中練習摸索的辛苦過程,劉嫂都盡其所能地描述給他聽,而那時,他的腦中會浮現出一些畫面,彷彿他看到了她努力的身影……
  谷浩臣凝睇著懷中人,眼神漸漸幽黯而深沉了起來,表情是若有所思而諱莫難測……
          ☆          ☆           ☆
  一醒過來,紀昔蘭就被一陣暈眩弄得忍不住呻吟出聲。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她終於想起昨晚的事。
  老天!她該不會是喝醉酒了!?但是……她實在沒印象她是什麼時候上床睡覺的。
  糟糕!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紀昔蘭甩了甩尚昏昏沉沉的腦子,觸摸了下床頭鬧鐘的指針──十一點……大概十分。
  她竟然睡到快中午了!劉嫂呢?怎麼沒喊醒她?該不會連她也宿醉未醒吧?
  紀昔蘭打開床頭櫃第一個格子,摸出劉嫂向來會為她準備好的衣服。然後換下一身的睡衣。
  奇怪!為什麼她腦中一直隱隱約約地浮現一個模糊的印象,似乎有個聲音曾在她昨晚的夢境出現?還是她真的在作夢?可為什麼有股莫名的溫暖還殘留在她心口?或者──這又是她的幻覺?
  紀昔蘭又搖搖頭,告訴自己那只是她酒醉後腦袋產生的幻想。
  她換好衣服,慢慢走出門。
  「咦!你醒啦?」突然,劉嫂的聲音遠遠地自另一頭響起。
  紀昔蘭小心而準確無誤地走到大廳。
  「我好像睡得太晚了!劉嫂,你在做什麼?」她側耳傾聽她的動靜。
  失去視力,她現在已經學會用她的手、她的聽覺代替她的眼睛去看;她逐漸明白即使再沮喪、再痛苦,這些情緒對她的眼睛根本於事無補。既然如此,她就得學會適應黑暗,因為有這些愛護她的人。她不能再讓他們失望;而今天,她要讓它是個嶄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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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 16:49:01 |只看該作者
  「沒什麼,只不過順手拿塊抹布擦擦這些椅子。昔蘭,你還好吧?我看你昨晚真的是喝醉酒了,連我今天也差點起不來做早飯。」劉嫂看她臉色有些發白,不由關切地問。
  「我沒事!」紀昔蘭笑了笑。「劉姆,要不要我幫你擦?」她突地問。
  劉嫂一愣,自然反應地搖搖頭。
  「不用、不用!這個我來就行了,我怎麼能讓你做這事?況且你的眼睛──」
  察覺說錯了話,她猛然尷尬地住口。
  「你說的沒錯,劉嫂!」難以掩飾地,紀昔蘭的心頭是掠過一抹惻但的情緒,但她立刻決定拋開它──這時候她再自憐自艾,就真的永遠只能當個沒用的廢人了。
  她對劉嫂展露一個意想不到的輕鬆笑容。
  「其實你們不必忌諱在我面前提到眼睛的事,我已經想開了!這段時間要不是有你們的照顧,我也不能重新站起來,我想,我不能再一直事事依賴著你們……」她認真地說:「劉嫂,我還需要你幫助我,我不想讓自己變成廢人。我相信我可以做做簡單的事,只要你肯教我……擦椅子並不是那麼難的,是吧?」
  在她身上似乎又開始散發出以前那種堅強而自信的光芒了!經過這段日子的消況與情緒低落,看來她真的下定決心要走出陰霾。
  「是的!昔蘭……我相信這對你來說是不難的……」劉嫂激動地直點頭,而且欣慰感動得忍不住紅了眼。
  這一天,在劉嫂的傾力幫助下,紀昔蘭終於克服了失明的障礙,在黑暗中清洗了大廳的桌椅、窗子,雖然偶有失誤,可也跨出了重拾信心的第一步。
  傍晚,紀昔蘭讓老趙牽著,慢慢熟記並且摸索山莊的庭院。
  在鋪著小石子的徑上走著,晚風涼掠地吹拂著她的肌膚,空氣中混合著花香和新翻泥土的味道,深吸一口氣,紀昔蘭讓自己沉浸在這樣自然的感覺裡。
  失去了視力,似乎其它感覺都變得靈敏起來;她現在靠聽覺、嗅覺、觸覺,和身體的感覺,去感受四周微妙變動,那是以前很少能體會的。盲了,並不代表一個人的感覺全沒了,反而比明眼人更用心去領會──在這之前,她不也把自己的心關在黑暗裡,以為世界跟著她停止轉動?其實真正愛的,只是心境的不同而已啊!
  面對挫折,不管用悲傷、快樂的心境面對。人還是得活下去!她以前不都是這樣想的嗎?而今,她不過是遇到這小小的挫折,就將自己的生活弄得悲慘萬分,呵!她似乎把「紀昔蘭」這擁有樂觀堅強、不服輸個性的女人給搞丟了好些日子,現在終於又被她找回來了!
  紀昔蘭伸出手,感覺到陽光微暖,清風從她的指縫間滑過,微微濕潤的氣溫似乎在告訴她是近晚時候了。
  「你今天變得不一樣了,該不會是昨晚喝了酒,突然將腦子理清了吧?」身旁的老趙忍不住開口,語中藏不住他慣有的幽默,而帶著笑意的語氣明白顯示他喜歡她的改變。
  紀昔蘭露齒笑了笑:「是啊!我還要感謝你昨晚連灌了我三大杯的酒,害我醉到今天中午,我是被中午的大太陽給曬清醒腦子的!」
  老趙哈哈大笑,紀昔蘭想像得出他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嘴,笑起來皺紋全跟著跑出來的好玩模樣。
  依照老趙的指示,她向左邊走了三步,找到了一張石椅子坐下。然後她聽到水聲嘩啦嘩啦響,知道老趙開始忙著澆灌他那些心愛的花木。
  老趙一邊照顧他的花,一邊跟紀昔蘭聊天。
  享受著清風涼意、鳥語花香,紀昔蘭發覺她似乎已經離開這美好的感覺有一世紀之久,直到今天……
  老趙看出她心情愉快,還將一把剃了刺的玫瑰花塞到她手中。
  稍後劉嫂喚喊她的聲音從遠遠那一頭傳來,紀昔蘭樓著滿把馨香,決定靠自己循著老趙之前為她在地面做的記號走回主屋。她才站起來跨出第一步,就立刻發現她正準確無誤地撞到一個堅實的物體。
  「噢,什麼……」她幾乎是馬上就退開了一步,驚詫地低呼出聲,身子不穩地晃了晃。
  令她錯愕的是,她的肩頭迅速被一雙堅定的巨掌握覆住,並且成功地讓她的身體穩下。同時,一個低沉而和緩的男性聲音隨即從她的上頭落下:
  「對不起!你沒事吧?紀小姐?」
  在一剎那的恍憾中,某種熟悉的記憶從她的腦海深處被勾起……紀昔蘭猛地回過神,終於意識到這聲音是谷浩臣的。
  她搖了搖頭:「我……沒事!」
  那雙溫熱的手離開她的肩,她的心竟湧起一股朦朦朧朧的失落感。
  「谷少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即使只是那一下子的接觸,紀昔蘭仍然有種被燙灼的感覺,彷彿他在她肩上烙了一個火印:她得轉移話題,轉移自己對他的接觸所產生的奇怪感覺。該死!她是怎麼了?
  「才回來一會兒,想到園子走走。沒想到會嚇到你……我聽到劉嫂狂喊你,似乎是晚餐時間到了。」他的語氣再正常不過,沒有洩漏出一絲他臉上溫柔的表情,那一派洒然微笑的模樣根本有別於眾人熟悉的冷然與淡漠;凝視著紀昔蘭皺眉深思的神態,他的目光不由深沉而溫柔了起來。
  強烈地感覺被他盯視著,紀昔蘭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心頭有一絲奇異的緊張。然而,她回主屋的路線已經被他擾亂了。
  「嗯!」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她仍遲疑著語氣:「谷少爺,你繼續在這裡逛吧!我不打擾你了……」
  她試探地踏出一步,然後第二步……
  驀地,紀昔蘭的手臂被扣住,她還來不及反應,谷浩臣的聲音已經響起。
  「我想這個方向離大門比較近……紀小姐,我非常樂意為你帶路!」他的語氣有禮得讓任何人都無法拒絕。
  呃!她剛才真的走錯方向了?紀昔蘭窘得臉頰微燙。
  「我可以……」她直覺想拒絕!這男人的碰觸為什麼老讓她感到不自在與彆扭?
  該死!她又不是沒碰過男人的手!
  「我知道你可以,可是你不介意讓我替女仕服務吧?」
  這個人似乎天生有股令人不得不臣服的威嚴,就連他的聲音也一樣──即使聽來像請求,卻不容人反駁!
  紀昔蘭發現她只能被他牽著走。
          ☆          ☆           ☆
  一進屋裡,劉嫂就熱心地替紀昔蘭將玫瑰花插在花瓶,並且擺到她房間裡。而她一路被谷浩臣帶到一張椅子坐下,鼻間聞到美味的飯菜香,立刻知道這裡一定是餐廳,同時也耳尖地聽到他拉開身邊的椅子跟著坐下的聲音。
  她知道他想做什麼,突然感到一陣緊張。
  「……呃……谷少爺,我想先回房裡去!」
  「是不是頭又在痛了?」他的語音聽得出是真誠的關切。
  劉嫂早細心地替眼睛看不見的紀昔蘭準備了一個特別的盤子,飯和湯一定放在特定的格子,至於其它的菜則放在剩下的格子。劉嫂會告訴她格子裡有哪些東西:對紀昔蘭而言,這確實是方便多了──至少她不必因為要夾菜而打翻了湯。
  谷浩臣早已經將紀昔蘭的盤子推到她面前,真有和她一起用飯的打算。
  「谷少爺……我不習慣和你同桌用飯。」紀昔蘭抿抿嘴,說出真正的原因。
  「我希望你會慢慢習慣。」谷浩臣溫和地說。
  「慢慢習慣?真怪,你希望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和你一起用飯?你喜歡看人吃飯出糗的樣子嗎?」紀昔蘭不明白他的目的。雖然她已經學會如何讓自己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吃東西而不出醜,可她真的不習慣和陌生人一起用飯;沒錯,他對她而言仍是個陌生人。
  「不!我沒那麼壞心。」谷浩臣的神情十分愉悅。
  一旁的劉嫂已經幫他添好了飯,他點點頭,劉嫂會意地微笑著離開這裡先到別處忙去。
  谷浩臣專注地凝視著紀昔蘭不怎麼高興的神情,唇邊不由得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痕印。「和我一起用飯似乎令你感到很為難?紀小姐?」
  答對了!紀昔蘭內心如此道,不過她倒沒表現出來:這男人根本是明知故問。
  「你通常都這麼邀人和你一起用飯的嗎?谷少爺!」她不明白自己怎麼如此輕易被他掌控?一絲對自己、也對他不滿的怒氣被激起,紀昔蘭不禁略帶嘲諷地道。
  「為了公事需要,我的晚餐對像通常是我的秘書替我做安排的。事實上,我很少親自邀請人共進晚餐……」他一點也不在意她的含諷語氣。
  「你的意思是,我該感到很榮幸?」她不由得回想起他似乎真的很少在家用晚餐,而等他回谷園時,經常是深夜了。於是她的語氣和緩了些。
  「不!該感到榮幸的是我。你是我的客人,身為主人的我竟從未邀請你一起用餐,這是我的無禮與疏忽,我會希望這一餐能小小地彌補缺憾!」他用一種任何人都聽得出來的誠摯語調說。
  這真是他的目的?起碼紀昔蘭無法懷疑他還另有企圖。只是一餐而已,她到底在緊張什麼?好吧!她告訴自己,她得相信他說的,畢竟人家除了這基本的禮貌,還能對她這個瞎了眼的女人產生什麼異心嗎?是她多慮而且敏感了。
  紀昔蘭終於放鬆了些。
  「對不起!我通常是和劉嫂或者自己一個人用餐,所以我只是……不習慣罷了!」
  即使她告訴自己不要緊張,可這一餐她吃得並不輕鬆;她比往常更小心翼翼,沒讓自己弄錯一個動作──至少沒有發生讓兩人都尷尬的事──所以愈到最後她愈有自信,雖然兩人的話不多,但氣氛還算不錯。
  他一定也是第一次和眼睛看不見的人用餐,因為她可以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視線時常停留在她身上,而那時他的用餐動作會是遲緩且小心的,表示他的注意力並不全在他的晚餐上。
  用過晚餐,她以為他會上樓去忙他的事,沒想到她竟聽到他的腳步聲尾隨在她身後進入大廳。
  一會兒,一陣輕柔的音樂從四面八方向她包圍過來。
  「我以為你還要上樓去忙公事。」她靜靜地開口。對他的感覺,至少不再認為是遙不可及的人物了。
  由於他們見面的機會是如此地少,她一度還以為谷浩臣是不存在谷園山莊的主人,他真的是個大忙人哪!從他肯陪她這用餐速度快不起來的人一起用餐看來,他非常地有耐心,而且體貼,可除此之外,她仍認為他是個令人難解的男人。
  「不急!」谷浩臣遞給她一杯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輕啜一口,這才不疾不徐地說。
  拿著酒杯湊近聞了聞,紀昔蘭不由蹙起眉。
  「不會昨晚喝醉過一次酒就怕了吧?」谷浩臣驀地開口,語中有一絲令她不解的玩味。
  面對著眼睛看不見的人,唯一好處就是,你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谷浩臣的目光至今還沒離開她身上超過一秒鐘,她臉上一點細微的表情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看來昨晚的惡夢並沒有影響到她今天的心情!
  要不是昨晚那突發事件,他很難想像眼前包裡在保守衣裝下的,是那樣柔軟而動人的身體。他又不是幾百年沒碰過女人,可是如果嵌在他懷裡的那種柔軟竟能輕易勾起他慾望的話,他就不得不好好研究這個問題了!
  她不美,可清秀的臉蛋上鑲著一對吸引人的美麗眼睛,菱形豐潤的唇、翹小的鼻尖,和細緻粉嫩的肌膚卻很令人難忘。尤其她全身散發出一種清新冷靜的氣質,即使她眼睛看不見,依然掩蓋不了她這種獨特的氣質……
  他突然想好好認識她!
  聽了他無心似的話,紀昔蘭不由得心一跳,眸珠往他的方向一瞪:「你怎麼知道昨晚我喝醉酒的事?」
  「劉嫂說的。」谷浩臣帶著某種深思的眼光看著她。事實上,他並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
  「哦!」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懷疑什麼,昨夜似乎還發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他舒服地伸長了腿,又輕啜了一口酒,難得能如此愜意坐在這裡喝酒。他的視線仍然沒離開她正出現一絲迷惑的臉蛋上;她很敏感──谷浩臣突然從她表情看出這一點──而且聰明!
  「酒其實只要慢慢品嚐是醉不倒人的,有時淺嘗幾口還可以幫助血液循環,可是喝多了卻容易傷身……」
  「我從來沒喝醉酒過,而且我以為香檳是喝不醉人的……」她習慣性地又皺了下眉,終於決定輕嘗一口──好難喝!
  她皺眉吐舌,一副厭惡的模樣倒落入谷浩臣眼中;他的嘴角揚起一抹隱約的微笑。
  紀昔蘭發現她手中的杯子在下一刻被拿走,然後聽到他吩咐劉嫂倒來一杯茶。
  「算了,別勉強自己喝酒!」他搖搖頭,將她的杯子放到另一邊。
  劉嫂拿了一杯茶過來。
  「昔蘭,茶我放在桌上了。」她體貼地告訴紀昔蘭。
  「謝謝!」紀昔蘭感激劉嫂的體貼,可她並不喜歡谷浩臣未經她同意就替她下決定的霸道舉動。
  她伸出手,慢慢滑向桌面,突然,毫無預兆地,她的手腕被一個溫熱堅實的物體抓住,她還來不及反應,一個泛著溫度的容器被塞到她的手中。
  「茶!」谷浩臣用很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然後輕輕放開她纖細的手腕。
  紀昔蘭猝不及防地被驚震了一下,雖然只是一剎那的接觸,卻又一如以往讓她心跳陡劇。
  「谷少爺,其實我可以自己來……」她力持鎮定,堅決反抗他帶給她奇特而詭異的影響力。
  「我知道!」谷浩臣用莫測高深的眼神看著她不自在的表情,輕聲道。
  沉默突地降臨在兩人之間。
  紀昔蘭覺得氣氛似乎有些奇怪起來,她看不到他在做什麼,可是她知道她正被他注視著。一想到他正將她看得仔仔細細,她就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要擺脫這窒人氣氛似的,她猛地站起來,腳步慢慢移向那大幅落地窗前。
  「我記得……從這裡看出去很美,有一大片的草原、樹林……還有一個湖……」她還記得她到谷園山莊第一天站在這裡一眼望出去的景象,不由得舒了口氣,輕輕地低喃,似乎在說給自己聽。
  「那個湖叫悠然湖……」他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低沉而慵懶地。
  「悠然湖?」好美的名字!她這麼想。「這名字是誰取的?」
  「不知道。以前的人就這麼叫它,湖面不大,不過真的是美得讓人想在那裡……」他注視著她的眼睛,表情倏忽陰霾了下來。
  該死!想到即使在大白天她也根本看不到那美景時,他的心竟莫名其妙地微微被拉扯了一下。
  注意到他似乎猛然不悅,紀昔蘭微怔,突然察覺自己竟跟他聊了這麼久,耽誤了他不少的時間,也難怪他會不高興了。
  「對不起!我好像佔用了你不少時間,你一定還有許多事情要忙,我不打擾你了。」紀昔蘭微抬下巴,客氣而平淡地說,然後轉身便要離開。
  突然地,她的手臂被攫住。
  「你──」他毫無預警便開口,聲音是突兀的低沉富含嚴厲的。
  他正要說什麼,劉嫂的聲音卻在這時猛地傳來。
  「少爺!你的電話,是琦琦小姐打來的!」
  紀昔蘭發現她的手臂被握得更緊,她極力想掙脫,一股莫名怒意被點燃。「谷少爺,請你放開我!」
  她話還未說完,箝住她手臂的力量突然消失了。紀昔蘭一陣錯愕,耳邊聽到他命令似的道:「你先待在這裡!」
  聽他的腳步聲仍舊沉穩卻迅捷地往起居室的方向而去,紀昔蘭並不想真的乖乖站在這裡;被他奇怪的舉動弄亂了心緒,她反而趁機急急離開大廳。
  回到房裡,紀昔蘭忍不住將身子投向大床,想平撫自己慌亂而迷惘的情緒,更想理清今晚發生的一切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谷浩臣能令她不由自主手忙腳亂,甚至他的注視還能令她產生又悸又喜的感覺?來到谷園山莊接連發生事情,她並不喜歡事情不在她的掌控之下。好不容易從失明的挫折中重新站了起來,她不希望再發生什麼意外,可經過了今晚,為什麼她有種奇妙的預感,谷浩臣會成為另一個意外──她無法控制的意外!
  沒來由積鬱在心口的煩悶,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乾脆起身,走到窗前將窗子打開。
  晚風乘著涼意徐徐吹了進來,紀昔蘭倚著窗台,陷入層層思維中,直到某種尖銳的直覺將她驚醒……
  門外,似乎有一個輕緩的腳步聲正好離開她的門邊。
  這陣子她已經學會聽腳步聲來辨認身邊的人,而她幾乎立刻知道門外的人不是劉嫂,這又陌生卻又熟悉的腳步聲的主人應該是谷浩臣!
  天!他站在門外多久了?
  紀昔蘭一顆心幾乎要躍出胸口,可她更驚訝與慶幸的是,他並沒有闖進來;看來她必須在他身上加注另一項優點──他十分紳士!
  谷浩臣還想跟她說什麼?她不以為他們還有可以交談下去的話題,而且他應付了一個瞎子一晚,應該累了,他還打算替自己找什麼累贅?
  她搖搖頭,歎氣,再次將自己投身在柔軟的大床上,手不由自主摸向她的眼睛如果她的眼睛好了,她睜開眼睛第一個想看的是誰?
  答案清清楚楚浮現在她的腦中,可她的心反而被擰得更亂了──她是瞎了,也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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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 16:49:3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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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早晨,紀昔蘭起床的動作比平常慢了很多。說她是逃避也好,故意也罷,反正她不打算在一大早就與谷浩臣碰面──在經過無眠的一夜之後。
  她的時間計算得差不多,等她從房裡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出門一會兒了。
  這一天,她決定為自己找些事做,她讓自己忙得沒空想別的事。
  在能力許可的範圍內,紀昔蘭幫劉嫂擦了一樓的桌子、椅子,洗了一些要用的菜,下午則在老趙的指揮與協助下幫他拔草,並且新種了十幾株的花苗,雖然成績差強人意,卻贏得老趙的稱讚與掌聲,至少她的信心是建立起來了。
  在傍晚時,送走了來替她做例行身體檢查的周醫師後,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傾聽著外面愈來愈大的雨聲,紀昔蘭還一度擔心是不是颱風來襲。倒是劉嫂悠哉游哉地說這是山區常發生的事,並非颱風,這時她才放了心。
  可是沒多久,當雨勢再加大,這裡又發生了斷電現象時,劉嫂忍不住開始嘀咕了,卻仍得趕緊點起蠟燭,忙上忙下地把屋子四周的門窗確實關好。而小湯這小伙子不在,劉嫂和老趙只好親自檢查看看是哪裡的電路出了問題,紀昔蘭根本幫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等。一番詳細檢查後,他們才確定是因為下雨而導致總電源線路出問題,意思是,他們可能得忍受停電一晚的不便!
  由於停電什麼事也不能做,實在很不方便,所以大家乾脆早早回房休息。在確定紀昔蘭需要的東西可以自己找到後,劉嫂和老趙這才放心地回後屋去。
  換了睡衣躺在床上,紀昔蘭傾聽著窗外忽大忽小的雨聲,夾雜著震撼人心的打雷聲,心一直沒辦法靜下來。
  來到谷園山莊至今,她第一次碰到下這麼大的雨,再加上四周樹木被風雨打得沙沙作響,更添一股可怕的氣氛;她無法現在就睡著,更無法制止腦中奔騰的思緒。
  她想到了谷浩臣,想到他現在不知道又被秘書安排和那個大人物用餐……就在她被外面的雨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思慮弄得心情煩悶時,她床頭的電話突然響了。
  「喂!」她接起電話。
  「喂!是劉嫂嗎?」傳來的是一個溫柔輕細的女人聲音。
  紀昔蘭沒聽過這聲音。
  「我不是!劉嫂她現在不在這邊,請問你要找她嗎?」
  「不、不用!咦!你是誰?我好像沒聽過你的聲音。」那聲音發出疑惑了。
  紀昔蘭不是沒碰過這種問題,一點也不覺得對方問得唐突。
  「我姓紀,因為有事暫住在這兒。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幫你轉達嗎?」她有禮而客氣地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那溫柔的聲音裡突然多了高興的興味:「紀小姐現在就住在我們家?告訴我,你是不是浩臣帶回去的?你是浩臣的女朋友對不對?」
  紀昔蘭著實被嚇了一跳;一來是因為她的話,二來是因為她的身份──我們家?
  難道她是谷園山莊的女主人、谷浩臣的母親!?她和谷老爺不是還在法國?
  「對不起,你誤會了。我不是谷少爺的什麼人。請問你是谷夫人嗎?」她急忙撇清兩人的關係,平靜那猛然加快的心跳。
  谷夫人的聲音裡有了更多的笑意。
  「浩臣那孩子已經讓你住在家裡了,竟然還不讓我們知道,還好我打了這通電話,否則還被他蒙在鼓裡呢!紀……你叫什麼名字?」她突然問。
  「紀昔蘭!夫人,我真的不是……」紀昔蘭可以確定她的身份了,卻被她的驟下判斷和快言快語弄呆住,而且她根本不聽她的解釋。
  「哦,昔蘭,是不是?嗯,這名字好轉!我說昔蘭,你也別不好意思,浩臣他呀,從不帶女人回家的,既然你已經住在家裡,就是他認定的人了。太好了,我還以為等我們老死了還抱不到親孫子……昔蘭,你在谷園住得還習慣吧?浩臣對你好不好?沒關係,你老實告訴我,他要是對你不好,我一定第一個找他算帳!」谷夫人已經開心得合不攏嘴了,而且明顯地立刻是兒子擺一邊、媳婦放心坎中間的變節心態。
  早知道谷浩臣是標準的工作狂,一定是因此讓他的父母焦急於他的親事,所以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就足夠讓他們高興得達一點猜測也能演繹成事實。
  幸好紀昔蘭腦袋還很清醒。而且她不能造成這種誤會──谷浩臣?不、不!他不是她能動心的對象。呵!他的女朋友?幾百年後再說吧!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而他又是何種身份,不,她不能陷下去。
  「夫人,我……一時沒辦法向你解釋清楚我的狀況……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只是暫時住在谷園山莊而已,跟谷少爺沒有關係……」她吐出一口長氣,真的不知該如何解釋,儘管她不忍破壞谷夫人的期待,可是卻非得這麼做不可。
  電話那頭沉寂了好久,終於谷夫人的聲音再度傳來,卻仍是遲疑和盛著一絲希望。「你……真的不是浩臣的女朋友?」
  「不是!」她肯定地回答。
  「可是你住在谷園……」谷夫人的聲音出現一抹詭異。
  「是!」紀昔蘭以為自己錯過了什麼。
  「好極了!昔蘭,那麼我們改天見!」谷夫人笑瞇瞇地說完,留下耐人尋味的結尾,然後掛上電話。
  紀昔蘭怔愣了一下,回過神,她敏銳的直覺告訴她,這位谷夫人似乎要開始進行什麼計畫……
  搖搖頭,她放回電話筒。
  今夜,可真是令人驚奇的一夜,先是碰到這種罕見的山區大雨,然後是接到谷夫人的電話……
  聽起來谷夫人似乎是那種直言直語、爽朗的人,可不知道當她明白她住在這裡的原因之後,會是什麼表情?她從未想到有一天必須和谷氏夫婦碰面:當她來這裡要當代理管家之時,她知道期限只有半個月。根本沒機會見到他們,可現在,如果她在這裡再待得夠久,那就表示她勢必會和他們碰上面──那麼她的身份該怎麼解釋呢?曾經是谷園山莊的代理管家,現在是住在這裡白吃白喝、瞎了眼的女人?
  真是一團糟啊!
  紀昔蘭忍不住歎了口氣,突然發現她得面對這問題。
  她重新躺回床上,才一會兒,就聽到前廳猛然傳來一聲很用力的開門聲,她嚇了一跳,上次的恐怖經歷又湧上心頭。她幾乎是立刻跳下床,迅速摸索到門邊,附耳在門板上專注地傾聽──一個跌跌撞撞的聲音和一個男人模糊的低咒聲從外面傳來。
  紀昔蘭立刻就認出是小湯的聲音,鬆了口氣。她聽到他說停電,要找蠟燭和醫藥箱的話,而他說話的對象顯然是谷浩臣。
  醫藥箱?發生了什麼事?她突然驚疑了住,一股強烈的不安感霎時升起……
  想也沒想,她立刻打開房門走出去。
  正巧找到了蠟燭點上的小湯,赫然發現一身白衣、蓄著長髮的女人正悄無聲息地向他「飄」來,他猛被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這才看清楚來人是誰。
  「天哪!你怎麼還沒睡?」他忍不住吐了一口氣。
  紀昔蘭找到小湯的位置,在牆邊的櫃子前──現在這屋子裡的黑暗對她來說構不成太大的阻礙。
  「小湯,發生什麼事了?」她直接問他。
  外面仍下著雨,雨聲擾亂了紀昔蘭傾聽另一個人存在的聲音:谷浩臣正靜靜地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凝視著她,被他盯視住的感覺讓他全身竄起一絲臊意。
  「是少爺受了一點傷,我正要找醫藥箱……」小湯在櫃子前轉來轉去:「奇怪,醫藥箱放哪裡去了……」
  紀昔蘭略一細思,立刻摸著前面的櫃子,向右滑了兩格,然後打開它。
  「醫藥箱!」她簡直變魔法似的摸出了一個白色的醫藥箱,遞給小湯。「傷得怎麼樣?是怎麼受傷的?」她努力要控制自己焦急的語氣。
  「天雨路滑,上山時在半路上為了要閃避一輛車,車子不小心去撞到旁邊的山壁,我沒事,谷少爺扭傷了左腳。額頭也有點兒擦傷……」小湯趕緊走到谷浩臣身邊替他擦藥。
  紀昔蘭去替兩人倒了杯茶水來,然後站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動靜。確定谷浩臣沒事,她竟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
  直到小湯替他大約處理好傷口。回後屋去休息,紀昔蘭才突然驚覺這屋裡只剩下她和谷浩臣兩個人。
  「呢……對了!剛才谷夫人有打電話回來。」這氣氛讓她有些不自在,於是地想起之前的事,決定打破窒人的沉默。
  「我媽?她打電話回來說了什麼?」這是谷浩臣回來至今和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而他的語氣是犀利的。
  她該照實說嗎?
  紀昔蘭忍不住眨眨眼,驟覺一陣心跳加快,掩飾性地抿了抿下唇,卻不知道這動作已經洩漏了她的緊張和不安。
  谷浩臣凝視著眼前在幽幽燭光照映下的小女人,彷如一尊晶瑩剔透的搪瓷娃娃;她不知道她一身的白衣更加襯出賽雪如脂的肌膚,望向他澄淨美麗的眼睛、半啟的誘人紅唇……她簡直是在勾男人!
  被壓抑了一天的深沉男性慾望.彷彿開始蠢蠢躁動著。
  不同於其它女人,她根本不想引起他的注意,甚至想盡辦法和他保持距離。這該死的女人!到底在他身上下了什麼魔咒!?從那一晚開始,只要他一有空閒,腦海浮現的,就是她這張清麗冷靜的臉和溫熱柔軟的軀體。他不以為這女人勾起的只是他的慾望而已,他有絕對的理智,向來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而現在,他更確定他要的……
  「……她沒說什麼……」紀昔蘭最後決定這麼說。其實除了那些誤會,她倒真的沒說什麼,似乎連打電話回來的目的也沒說。
  「是嗎?」他深思地說,沒錯過她怔忡的表情。
  她點頭,然後迅速站了起來。
  「谷少爺,既然你沒事了,就早點上去休息吧!我想……我也該回房了,晚安!」她盡量平靜地說完。也不管他的反應便轉身要離開。
  就在她跨出第一步時,一個橫亙在地面的東西突地將她絆倒,忍不住驚呼出聲,她以為會摔倒在地上,沒想到她才晃了一下,就被一雙強勁有力的手攔腰抱住。
  「你還不夠小心!」她的上頭傳來一陣低沉而沙啞的聲音。
  紀昔蘭一呆,陡地明白救了她的正是谷浩臣。他的手臂環在她的腰上,而她竟然是整個人靠在他懷裡──充滿男性熱力的溫度將她緊緊包裡住……她的一顆心幾乎要躍出喉口。
  她的面頰湧上一股躁熱,伸手抵著他的胸膛要推開他,卻沒想到谷浩臣臂膀一緊,反而將她更牢、更密地嵌進他。
  「你……你要做什麼?放開我!」紀昔蘭被他的舉動震驚了住,無法再保持平靜地喊,並且試圖用力扳開他環在她腰上的手臂。
  「我……要你!」他的氣息在她頭頂上吞吐著,冷靜清晰地道。
  紀昔蘭全身一僵。她到底聽到他說什麼!?
  「你……你剛才說……」她結巴著。
  她根本無法與他抗衡,他的手臂剛硬如鐵,頑固地箝住她不曾撼動半分;他的男性軀體更如一座堅固城牆,將她包圍得牢緊;他渾身熾燙的熱度,也霸道地侵襲著她的肌膚。在怒氣之下,她同時感到一陣莫名的暈眩。天!她一定是被他弄得連腦子也不聽使喚了!
  「我需要你……扶我上樓去,恐怕我的腳傷使我現在很難自己爬樓梯上去。」
  谷浩臣平平靜靜地說。低眸睇視懷中女子臉蛋泛紅詫愣的模樣,一個近乎溫柔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
  這次聽仔細他的話,紀昔蘭忍不住鬆了口氣,並且暗暗責備自己的大驚小怪。
  谷浩臣已經放開環在她腰上的手,改攬在她纖弱的肩上,並且將他身體的一部分重量移到她身上,儘管這動作不似方纔的親密與……曖昧,卻仍讓她心弦震顫不已。
  為什麼她有種被誘人陷阱動彈不得的荒謬感覺?她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都在對她發出遠離他的危險營告,可是另一個藏在心底深處的感覺卻在歡喜著他的接近……
  在他的指示下,她扶著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三樓,而這過程漫長得簡直讓她以為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除了要應付腳下的階梯,貼著她的那副成熟男性的軀體,更是折磨她體力與精神的最大罪魁禍首!活到二十有六,她還不曾跟男人貼得這麼近,他呼出的氣息就吹拂在她耳邊,身體就靠在她身上……天!這一路下來,如果她的腦子還能平靜,她的氣息還能平穩,那她就不是正常人了!
  他可真有攪亂她思緒和生活的本領啊!
  「谷少爺……」她喘著氣,總算踏上三樓的地板,而肩上的重量似乎還沒卸除的跡象。
  「別再叫我谷少爺!」他突然說。
  她好不容易平緩了氣息,聞言不由怔了一下,忘了要說的話。
  為什麼?那麼叫谷先生?副總裁?她幾乎忘了他還攬著她,被他奇怪的要求搞迷糊了。她偏頭,無焦距的雙眼望向他。
  「你現在不再是谷園山莊的管家,叫我的名字吧!」他的音調異樣的低沉,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俯首在她的面前停住。他的唇色緩緩牽出一抹誘人獨特的微笑:「嗯,昔蘭──」
  他喚她的名字彷如相識已久般的自然。
  紀昔蘭再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用力撥開他擱在她下巴的手。這次她終於如願以償地推開他,退了好幾步,又惱怒又羞嗔地握緊拳頭:「谷浩臣,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刻意忽略掉被他挑起的輕顫與一剎那間的窒意,聲調是高亢而富挑戰性的。
  這男人,真是她該保持適當距離的危險人物!
  「我剛才已經說了……」他的聲音懶懶地、充滿磁性地緩緩朝她接近。
  紀昔蘭的背已經抵著樓梯扶手,她抓緊著扶手,聽著他正逼近的緞慢步伐──「我不管你剛才說了什麼,我不聽了,行嗎?」
  再走了兩步,他穩穩停在她身前,她的腳步則不由得悄悄向後移;為什麼她控制不住地心悸?連她說話的速度也開始失控了?
  「谷少爺,既然我已經扶你上樓了,我想你可以自己走回房間。不打擾你休息了,晚安!」她退後,然後──一腳踩空。
  她的驚叫來不及逸出聲,一雙強壯的男性臂膀又適時地解救了她第二次失足的危機。
  「我就說你不夠小心!紀小姐──昔蘭!」一陣男性潔淨而獨特的氣息搔拂著她的鼻間。
  紀昔蘭一站穩,就忙著想推開他的環護,她試著冷靜:「谷少爺,謝謝你……
  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
  她的手心敏感地接收到他心跳的躍動,又不覺地腆靦起來。
  他的一隻臂彎彷若鐵環箍住她的腰,將她攬緊,另一隻手掌托住她的後腦勺。
  兩人幾乎沒有距離地面對面,他的氣息霸道地佈滿她四周所有的空氣。
  「我說我要你!」他的聲音堅定有力。
  紀昔蘭聽到了,心一悸,皺緊了眉,小心翼翼地問:「你又要我扶你到哪裡?」
  「不!」他宣誓般的說:「我要你的心和你的人!」
  趁她怔然,他驀地攫獲她的唇。
  察覺到他正要對她做的事。紀昔蘭搖頭想逃開他的侵佔。
  但他的掌制住她的頭,根本容不得她脫逃;他的吻灼熱而堅定,帶著強烈的索求深深探向她柔軟的唇。她該反抗的,可是她卻發現自己正逐漸癱軟在他的懷裡,任由他的氣息與她交纏……
  許久許久,他終於放開她的唇,手指卻仍戀棧不捨地愛撫她嬌嫩嫣紅約面頰,低喃聲中有著濃濃的慾望:「吻你還不夠,我現在最想做的是,直接把你抱回我的房間……」
  紀昔蘭不敢相信自己竟任由他吻她,而且對他的吻也有所響應;她的心跳速度已經快超過她所能負荷的,不由得抓緊他胸前的衣服。然而,他的話簡直像當場澆了她一桶冷水似的,她猛然渾身一顫,激情與迷惘倏地消褪,取而代之的是陡起的怒火。
  想也沒想,她握拳捶向他。
  「谷浩臣!你把我當成什麼?你把我當成你玩弄的對象、你洩慾的工具是不是?
  你這該死的……」
  紀昔蘭的拳掌被截住,紅唇再度被封鎖,剩下來的激憤言語只能化為模糊的呻唔反抗聲。
  不同於方纔,他的吻粗暴地侵襲她的唇。紀昔蘭驚悸地反抗著他,她掙扎扭動的柔滑身軀,更加點燃他男性慾望的火把;他的舌侵入她柔軟的唇間,執意糾繞著與她纏綿。
  一股異樣的熱浪從某一點升起,在她全身每一處奔竄,她抵擋不了那莫名的臊熱,而他的吻更在加強這熱力。她的怒、她的憤、她的所有思考能力,被這股激盪的浪潮掩蓋,不知不覺地,她的雙手攬上他的頸項;不知不覺地,她響應了他的吻──火,著燃了她。
  他的唇一路印下火痕,來到她嫩白敏感的耳垂。
  「我確定……我想佔有你是認真的……」他輕喃著,濃重狂熱的鼻息侵擾著她裸露的頸肩。
  紀昔蘭的理智在這場雷霆萬鈞的狂浪中被喚醒了一點,她的頭埋在他的頸窩裡輕擺。
  「不……不對……」谷浩臣──她怎如此輕易屈服在他懷裡?她該推開他的,卻……
  「我想好好認識你,不止你的唇、你的心,還有你的身體……但不是現在!」
  他溫熱的唇戀戀不捨地離開她雪白的酥胸,手指替她重新掩回方才被他挑開的衣襟。凝視著她赤紅如醉的臉蛋,除了強烈的肉體慾望外,一抹憐惜的情緒竟悄悄佔領他的心,也因此令他不得不緊急煞住接下去的動作。他從來沒有在得到一個女人後,還渴望得到她的真心,而這個例外出現在他懷裡的小女人身上;他不要她在第二天醒來後悔!
  紀昔蘭確實地知道他在她身上製造出了怎麼樣的波瀾與衝擊!谷浩臣替她掩同衣服的輕柔動作,更讓他的心莫名地湧上一股酸楚。
  在她響應了他的吻之後,她知道自己的心早已經淪陷了──她甚至還看不見他,這個倨傲、剛毅的男人就這麼輕易攻潰她的心防,侵佔她的領域。他的存在強烈得令她無法忽視,她的心、她的耳朵、她的一切感覺,都在不知不覺地追隨著他的聲音、他的腳步、他的動靜;她一直不敢承認這個事實,而今……
  「為什麼……這麼對我?」咬了咬下唇,她毅然抬頭面對他。
  「相不相信你能令我產生渴望?」他問,而話中含藏的某種深思令她不由一怔。
  她自知全身上上下下唯一的傲人優點,就是她的腦袋。渴望?紀昔蘭搖頭。不!
  她不相信!而且……她還是個瞎子,他會對一個眼睛看不見、行動遲緩的平凡女人產生渴望?
  谷浩臣黝黑的瞳眸異光一熾,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摩掌著她的下巴;他喜歡觸碰著她的感覺。
  「我以為你很有自信。」
  「這跟自信無關……」紀昔蘭深吸一口氣,拒絕自己再沉陷在他層層密密的迷情之網中,理智開始掙出:「你不能突然丟下這些話,然後要我相信你,我不過是被你收留住在這裡罷了!記得嗎?我們甚至沒碰過幾次面、沒談過幾次話!」甩開他輕柔仍令她心悸的碰觸,她的聲調激昂了起來,彷彿要將什麼掩蓋過去。「今夜你不過是要找個發洩慾望的對象,而我恰巧是你面前唯一的女人,是不是?」
  「你真這麼想?」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強恃鎮定的臉蛋,谷浩臣的表情同他的聲音一樣地深奧莫測。
  「我只能這麼想!」她清晰地說。
          ☆          ☆           ☆
  在床上翻覆了好久,直到床頭鬧鐘響起,紀昔蘭才驚覺現在已經是早上七鐘;意思是──她失眠了一夜!
  天!昨夜她好不容易自谷浩臣的勢力範圍「逃脫」──一個可笑的名詞!可確實是很狼狽地逃回她的房間──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她的思緒簡直如中了邪似全繞著谷浩臣轉。
  一思及他溫暖窒人的懷抱、粗擴掠奪的吻,紀昔蘭全身就制止不住地熱燙了起來。
  她沒辦法欺騙自己其實並不討厭的感覺,甚至有種令她暈眩的喜悅──她深藏的情感細胞,竟比她自以為是的理智還早覺。不知從何時起,谷浩臣就一點一滴地搜獲了她的注意,即使他不出聲,她也可以敏銳地喚出空氣中屬於他存在的異常氣流;她沒忽視這種感覺,只是疑惑……而昨夜的事引爆了她下意識埋藏的事實──呵!她還以為自己多麼聰敏,原來也是個遲鈍的女人!連自己的感情歸依也掌握不住。
  依她來到這裡第二天也能受傷變成瞎子來看,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可她的心被那個男人侵佔,卻真的讓她怎麼想也想不到、防也沒得防啊!
  他要她,並不是因為喜歡她、愛她,而只是純粹的生理需要。可是她知道,如果他沒停下來,她會就這麼獻身給他……只是他的言語舉動令她困惑,她不明白他某些話中的含意,卻隱約知道他並不像表面說的那樣只要她而已。谷浩臣有著說到做到的行動力,和堅定的意志力,放過了她,似乎意味著他正進行著某件她不知道的事……
  一夜沒睡的結果,紀昔蘭發現她精神恍憾得厲害:都是那個男人惹的禍!
  而今天早晨,她最不想遇見人的就是谷浩臣。原以為他該出門了,沒想到她才晃著抽痛的腦袋一腳跨進大廳,就聽到一個低低的、懶懶的嗓音射向她全然無防備的耳神經。
  「早!昔蘭!」
  紀昔蘭的腳立刻像結凍似的僅在那裡。
  谷浩臣!
  「……哦……早,谷少爺!」她暗咬牙,頭抽痛得更厲害了!他怎麼……還在?
  腳步聲向她踱來,紀昔蘭忍不住要呻吟出聲,卻不能表現怯儒地只能站在那裡。
  經過了昨夜,她怎能期望自己還能像往常那樣和他相處?她只希望谷浩臣別提起任何有關「昨夜」的隻字詞組!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昨夜沒睡好嗎?」腳步聲止歇在她面前,他身上清新舒服的香皂味道也往她鼻間鑽,而他溫柔含著笑意的話語更震得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還好!」她知道自己的面色肯定好不到哪裡去,別過頭,故作冷淡地回答,卻制止不了劇烈的心跳頻率。
  「你真是嘴硬!」俯首,他湊在她耳邊輕笑,製造出一陣擾她思緒的熱風。
  那幾乎貼近她肌膚的呼息,讓他冷不防地顫悸了一下,直覺反應地疾速轉回頭,不料她的唇卻也敏感地刷過一個溫熱柔軟的物體──她呆愕了住!
  「少爺,你的外套……」劉嫂愉悅的聲音驀地自樓梯上頭傳來。
  紀昔蘭臉色臊紅了一片,宛如觸電般的迅速退離了他好幾步。直覺他的視線仍盯著她不放,而他那邪惡、狡黠的輕笑更惹得她又氣又羞,她愈加確定她的唇碰到的是──他的唇!
  她突然覺得他好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狡猾!
  「少爺……咦!昔蘭你起來啦!你剛好碰上少爺今天比較晚出門……」劉嫂已經下樓來,將谷浩田要的西裝外套遞給他,一轉頭看見站在一旁的紀昔蘭,忙招呼她,倒沒注意到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
  「是啊!我剛和紀小姐聊了幾句,說到昨晚的……天氣真是糟透了!紀小姐還因此睡得很不好……」他唇邊帶著富含深思的笑容看著臉色不怎麼好的紀昔蘭。
  她微哼了聲。
  「對呀!昨天雨下得那麼大,還停了整晚的電,說起來真的是糟透了……」劉嫂想起昨晚的雨勢也忍不住抱怨,眼睛突然瞄到谷浩臣額上的傷,不由得有些擔心:「少爺,你的傷真的不要緊嗎?我看你今天不要去上班,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吧!反正公司有事情阿富也會打電話向你報告。」
  「不用了!這點小傷不要緊。而且今天有個重要的會議非我出席不可……我走了!」他搖頭。這點小傷他並不放在眼裡,更不可能為此丟開工作。
  微轉眼,他恰巧捕捉到紀昔蘭一閃而逝的緊張表情,一股柔情的暖流霎時湧上他的心。這倔強的小女人……
  聆聽他腳步微不穩踏出門的聲音,紀昔蘭鬆了口氣。聽這聲音,他的腳傷似乎並不嚴重,也果然是個道地的工作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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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 16:50:24 |只看該作者

5

  「哇!我說老闆,你頭上的包是怎麼回事?被哪個心碎的女人砸的嗎?」阿富一進門就看到谷浩田額上的傷,不由得調侃。
  從一堆文件中抬頭,谷浩臣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打算頭上也長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包?」
  阿富忙不迭地擺擺手,嘿嘿地笑得尷尬:「不過開一下玩笑嘛!當我沒說、當我沒說!」那個包的範圍肯定會很壯觀,他才不想嘗試哩!
  「你好像很閒嘛!昨天的報告是不是準備現在就要交給我了?」谷浩臣半威脅半認真地斜睨著他。
  沒想到阿富的眼睛反而詭異地一亮。「加不加薪?」
  這回換谷浩臣瞇起眼,銳利地盯著他。「你該不是要告訴我,報告已經寫好了吧?」
  阿富點點頭,例嘴露出白燦燦的牙齒:「是啊!連我也對這新進小妹的能力感到驚訝……」
  他突地拍拍掌。
  谷浩臣不明就裡地挑挑眉。
  隨著阿富的動作,辦公室的門打開了,然後一個嬌小纖細的翠綠色影子優雅地移了進來,直接來到谷浩臣的面前。
  「琦琦?」谷浩田的表情在見到面前這張美麗俏笑的熟悉臉蛋時,現出絕對的驚訝,可他隨即恢復冷靜,眼睛瞟往一旁阿富促狹捉弄的臉,再回到邵琦琦身上,立刻明白發生什麼事。
  「新進的小妹?嗯?」他皺起眉。
  邵琦琦漾起謙遜卻隱含調皮的笑容,將手中的一疊報告堆到他前面:「副總裁,您要的報告!」
  專注地看了她一眼,谷浩臣接下了報告。他悠閒地將背靠向身後的椅子,懾人的炯炯瞳眸卻犀利地射向兩人。
  「有沒有人要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琦琦什麼時候當起了公司的小妹?」
  邵琦琦沒被他的眼神嚇到,反而出人意料地對著他閃現一抹甜美的笑容。「昨天開始!谷大哥,請多指教!」
  管它什麼千金小姐的身份!為了接近谷大哥,她可是絞盡腦汁才想了這個辦法。
  她知道谷大哥大半時間都待在公司,可她又不能老是有事沒事就往這裡跑,那麼最好的理由就是進谷氏集團當員工了。多虧了阿富幫忙,當小妹雖然是委屈了點,可只要能時時接近他,讓他重視到她的存在,那也值得。
  瞧!他現在不就非注意她不可了嗎?
  谷浩臣實在不清楚她在玩什麼把戲,卻很明白他不可能任她如此胡鬧下去。
  「琦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沉靜地問。
  「知道!」她笑得燦爛。
  「邵伯父、邵伯母呢?」
  她遲疑了一下,搖頭。事實上,她爸媽還以為她約朋友出去逛街,根本不知道她為了谷浩臣,已經「逛」到谷氏集團當小妹了。
  谷浩臣微偏頭,眼神不由凌厲了起來,看著阿富:「為什麼現在才讓我知道這件事?讓琦琦來公司當個端茶、送報的小妹是誰的主意?你的?」
  不是他看輕琦琦,而是他十分明白,自幼嬌生慣養的她,絕對適應不了這種苦。
  她以為當小妹只要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就行了嗎?這兩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阿富看谷浩臣的臉色就知道答應邵琦琦的央求果然是件苦差事,可當時他根本無法拒絕她。
  「我認為琦琦的能力不錯,你可以看看你桌上那份報告就知道,而且她非常認真地在做她的工作……」
  這是事實。昨天阿富試探性地將那份報告拿給她整理,也沒料到她能將它如此迅速且完整無誤地弄出來,可見她真的還滿有實力而且努力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琦琦不能在這裡工作!」谷浩臣隨手翻閱著她方才遞上來的報告,眼底閃過一絲驚異,可語氣卻毫不放鬆,而且更顯嚴厲。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工作?」邵琦琦忍不住不服氣地喊。
  那份報告可是犧牲了她一夜的睡眠換來的耶!原本期侍在看了她努力的成果之後,他會對她另眼相看,沒想到他卻連稱讚也沒有就直接要她走路!雖然為了接近他,她耍了一點小詐,可他不能否定她的能力。她是邵家的大小姐沒錯,但她堂堂也是商業會計系畢業的大學生。當小妹簡直是大材小用,他是嫌她哪裡不好了?
  「邵氏的千金大小姐跑來這裡當小妹,你以為這會是一個很好的新聞題材?你想,我和邵伯父、邵伯母會同意嗎?琦琦,為什麼突然作這種決定?給我理由。」他平靜而深思地凝視著面前的邵琦琦。
  早料到不可能輕易過關,事前邵琦琦就預設了各種突發狀況──為了愛情,她可不輕言退縮!
  「谷大哥,你也知道家裡每個人都很疼我,直到現在仍然當我是孩子一樣,什麼事都依我,對我百般寵愛……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想要獨立自主,想要讓爸媽知道我已經長大了,所以才決定出來工作……」她說的都是事實。眨眨眼睛,她繼續說:「可是你知道嘛,他們一定不會接受我想工作這件事,所以我才瞞著他們,偷偷來這裡……其實我也不是有心要欺騙你們,不然你可以問阿富!」
  她聰明地將問題丟給阿富,這面惡心善的大個子向來替她解決了不少麻煩事。
  谷浩臣的視線一對上阿富,他就知道硬著頭皮也得點頭了。唉!誰叫他阿富喜歡上這個大小姐,即使明白她的真正意圖,卻也只能幫助她投向好友的懷抱──雖然成功的機率小得可憐。
  「琦琦是這麼跟我說的。而且,你不是一直想幫我找個助理嗎?我覺得可以讓她試試看。既然她想工作,她在這裡也可以就近讓我們照顧,總比她去別的地方受委屈的好,你說是不是?」不愧是阿富,簡潔迅速地說出了令人無法反駁的重點。
  唉!就算是單相思,能天天看到心上人也不錯啦!
  注意到兩人偷偷交換的得意目光,谷浩臣心念一動,沉思了一會兒。
  「琦琦,我不反對你在這裡工作,但是你必須先徵求你父母親的同意,行嗎?」
  邵琦琦忙不迭地高興得直點頭。
  谷浩臣唇色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淺勾,意味深長地盯著阿富:「阿富,既然是你攬下了這個責任,她就交由你負責照顧了!我想你……沒問題吧?」
  阿富知道谷浩臣早看穿他的心思,他話中的含意實在也頗令人心動……嘖!竟然還想幫他追女人?這位可愛的邵琦琦小姐顯然還不知道,她求愛的成功機率就在剛才已經降到了零!
          ☆          ☆           ☆
  下午,一場內部高級主管會議進行到一半,外面的總機小姐就悄悄地要阿富接聽一通電話。
  聽完了電話,阿富神色怪異地回到會議室,寫了一張紙條遞給正在專注聆聽總務經理報告的谷浩臣。
  趁空檔迅速看了紙條的內容一眼,谷浩臣的表情駭人地一沉。那倏然間異常的氣氛,竟使報告的劉經理忍不住停了下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谷浩臣,而其它原本低頭在看手中資料的人沒聽到劉經理的聲音,個個皆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著他,然後循著他的視線,這才注意到突然一臉森然的谷浩臣。
  谷浩田猛地拉開椅子站了起來:「剩下的報告先暫時延到明天,現在散會!」
  他簡短地下完命令,腳步已經向外邁開。阿富也迅速跟著他走出去。
  會議室裡,一群經理級主管們面面相覷,錯愕莫名地看著兩人匆忙離開。
          ☆          ☆           ☆
  那轟然一聲的巨響像要震裂全世界似的,毫無預警在她耳畔響起,原本沉浸在眼瞎了之後第一次坐車下山出遊期待氣氛中的紀昔蘭,絕對想不到會平空降下這場災難。
  劉嫂坐在她身邊愉快地說著剛出生外孫女的事,小湯則是她們的司機。今天要下山買菜,他們一直力邀紀昔蘭也跟著去,決定嘗試再跨出一步的紀昔蘭,終於克服心理障礙答應了。
  知道自己不能老躲在谷園山莊裡,紀昔蘭今天給自己一個小小試煉的機會,跟著他們下山:這一次先坐在車子裡等他們買好菜,也許下一次,她會有勇氣跟著他們下車。
  車子似乎才開了一會兒,紀昔蘭就敏感地聽到前面的小湯輕咦了一聲,還來不及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可怕的爆炸聲就猛然在車子後方響起,然後一股震波也隨之襲向車子,連玻璃都被震裂了。
  驚駭的尖叫聲立刻從他們口中傳出。
  小湯大聲地詛咒一句,握緊手中方向盤,應變極快地緊急踩踏煞車,但被爆炸的強烈威力一衝擊,整個車身不受控制地往外滑飛打轉,直到它被路旁的椰樹阻擋住,這才終於停下,而與堅硬樹幹的大力撞擊。車內的三個人在那一陣震盪之後,總算得以平復下來。
  一片短暫窒人的寂靜後,小湯低喃的咒罵聲首先打破沉默。
  「劉嫂、昔蘭……你們還好吧?」他一抹額上流下的液體,才知道是鮮血,那是剛才去撞到玻璃的傷口,他趕緊回頭察看後座的兩人。
  車子撞到椰樹的地方,正好在車子右側介於後座與車廂的位置,而後座右方坐的是紀昔蘭,那最後一次大力的撞擊,將車子撞凹了一塊進去,紀昔蘭意識到了危險,在千釣一發之際全力環護住了劉嫂,所以那震裂開的玻璃碎片幾乎全落撒在她身上。
  「……我……我沒事……昔蘭……昔蘭……」劉嫂的聲音是飽受驚嚇的,好不容易回過神之後,才發現壓在她身上的紀昔蘭青白著臉直冒冷汗,而她身上有好幾個地方被玻璃割傷流血,令她嚇了一跳。
  「小……小湯……快……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劉嫂立刻知道紀昔蘭替她做了什麼事,又感動、又心疼、又恐懼地慌忙要小湯打電話。
  不等地說,看到紀昔蘭那情形,小湯早就拿起車上的行動電話直撥至警局--
  還好電話還能用!
  車子接近半毀,所幸除了紀昔蘭被碎玻璃割傷和腳受傷較嚴重外,小湯和劉嫂都屬輕微的小傷。
  劉嫂跟著紀昔蘭上救護車到醫院,小湯則留在現場和隨後趕來的警方說明這場可疑的爆炸事件經過。
  凝著眉頭,紀昔蘭不甚舒服地坐在病床上,她身上被玻璃劃傷的傷口已經讓醫生處理好,至於稍微扭傷的右腳也包裡好上了藥。她不用看也知道,她這模樣肯定狼狽得很。奇怪!似乎進了谷園山莊之後,連帶地她和醫院也特別有緣,總往這裡跑──「劉嫂!小湯是不是還留在那裡?」紀昔蘭很清楚剛才那絕不是意外,似乎是有人算準他們會經過才引發爆炸的。還好那時爆炸的地點是在車子後方,如果剛好車子經過……想到此,她不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
  「是啊!他要留在那裡跟警察報告……老天爺啊!剛才真是可怕!」劉嫂顯然也憶起方纔那些驚險畫面,忍不住拍拍胸脯,直道可怕。「還好是有驚無險……」
  「我想,這不是意外……」紀昔蘭低喃。
  她的眼雖瞎了,腦子可還沒廢。她知道剛才車子仍開在谷家的私人道路上,按理說,那裡除了上下谷園山莊的人,少有其它人會在那條路上,可那條私人道路並無管制,所以,如果有人想對谷家人不利的話,方纔那種情形是很可能出現──在那裡裝設炸藥!
  「少爺!你們來了!」劉嫂的聲音突地將她的思緒拉回。
  紀昔蘭回過神,讓她心緒不寧了一早的低沉男性嗓音在這時響起:「劉嫂,辛苦你了!」慰問過劉嫂後,他著急地看向病床。「昔蘭!」
  谷浩臣看到她似無大礙地坐在病床上,從知道車禍消息起,那顆焦灼的心總算稍微鬆下。
  「哦!谷少爺!」紀昔蘭聽他說話的聲音,知道他已經站在她的面前。「你怎麼來了?」她壓抑不住驚訝。
  「我剛才打電話到少爺的公司留話給他,是阿富接的,沒想到少爺這麼快就來了。」劉嫂立刻解除她的疑惑。
  「紀小姐,你好!好像每回見到你,你都處在受傷狀態!」阿富調侃揶揄的語調沖淡了不少凝滯的氣氛。
  阿富來過谷園山莊幾次,紀昔蘭對他早已不陌生,聞言不由唇角微彎,回道:
  「那是你剛好都選在我倒霉的時候出現,阿富先生!」她半開玩笑著。她滿喜歡阿富率直幽默的個性,和他在一起不怕有壓力,倒是怕那主子……
  阿富哈哈笑著,然後突地正經八百了起來。
  「紀小姐,我們老闆很關心你哦!他一向是公事至上,從沒蹺班的紀錄,更別提突然結束一個正在開著的會議;沒想到一知道你出事,他就迫不及待地趕來醫院,可見你──」
  「你的話真多!」谷浩臣淡淡地打斷阿富的滔滔不絕,瞥了他一眼:「你很閒是不是?替我去辦出院手續,我們在停車場等你!」
  阿富眨眨眼,饒富有趣地吹著口哨走了出去。看來這個比他的工作還重要的女人已經出現嘍!邵琦琦小姐注定是白忙一場了,而且成功機率恐怕是已經直線降到──負數!
  紀昔蘭確實知道谷浩臣是個標準的工作狂,據阿富說,他從不曾有為了私事將公事丟在一邊的情形發生,可如今……
  他關心她?是嗎?
  紀昔蘭在心裡搖搖頭,制止那個荒謬的想法與莫名的悸動。不!這男人是她碰不得的──她這麼告誡了自己一個早上。
  「出院手續?我可以回谷園了嗎?」她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猛然憶起他說的話,不由得奇怪問道。
  「可以!」谷浩田以令她頭皮發麻的方式突地貼在她耳邊回答。
  紀昔蘭被他大膽的舉動嚇了一跳,還沒意會過來就驚覺她的身子正破人騰空抱起,她低呼一聲,下意識地雙手揪住可以依靠的東西,以防跌下。
  只一剎那,她就明白自己正被谷浩臣抱起,身子陷在他寬暖的胸懷裡。而她手上抓的是他的衣服。
  「做……做什麼?放我下來!」她忙不迭地放開雙手,改為推拒著他,又驚、又羞地低喊。
  他簡直如一尊堅硬的石像,紀昔蘭根本撼動不了他半分,她的抗拒反讓他臂力一縮,更將她的身軀牢牢嵌緊。
  「你的腳受傷了,我抱著你比較好!」不理會一旁劉嫂驚訝大睜的眼睛,谷浩臣低頭在紀昔蘭額上印下一吻,便抱著她大步向病房外走去。
  差點被自己太用力的呼吸嗆到,紀昔蘭耳根子一陣火燒般的臊熱起來。天!他竟敢……
  「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唔……」她掙扎著,可掙扎的結果反而弄痛剛上了藥、泛布背部的傷口。
  注意到她中斷的痛苦尾音,谷浩臣腳步一停,再度低頭梭巡她乍然慘白的臉蛋,不由低柔了語調,關切地問:「動到傷口了是不是?」
  他的聲音溫柔得竟能令她鬆懈下戒心,咬了咬下唇,她坦誠地道:
  「是動到背部的傷口……」疼痛的確是稍減了,雖明白他的好意而不再揮動。
  可被一個男人抱著走出醫院大門,她仍覺得彆扭極了。
  「很痛嗎?」凝睇著她不安的表情,他的眼底掠過一絲笑意。
  「好些了!」她幾乎要逸出歎聲。
  「那我們可以走了嗎?」懷中柔順的嬌軀依舊引燃他的渴望。如果她知道他腦子現在在想什麼,大概會立刻逃離他遠遠的。
  「好吧!」她終於想通地同意。
  紀昔蘭突然意識到,她的右腳暫時不能走,以她現在的狀況,大概只能用跳的方式,若要跳出醫院大門的話,可能會先累死在半路,而且她的眼睛也是一大阻礙;谷浩臣確實提供了一個又快速、又安全的辦法。
  被他的氣息層層包圍,她的腦子想冷靜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而且,她沒辦法制止自己再次憶起昨夜的事情,她的全身不由自主地熱燙了起來;這個……可惡的男人!
  「你……真的丟下一個會議就跑來醫院?」她悄悄地深吸了口氣,覺得必須找個話題說。
  他似乎知道她會不好意思,所以挑人少的路徑走,這會兒應該是到了醫院外了,因為她感受到陽光的熾熱。劉嫂則一直走在前面替他帶路。
  「那個會議可以明天再開,我不喜歡聽到你受傷的消息!」他直言不諱。
  紀昔蘭心猛一跳。「是嗎?」
  「你是第一個讓我拋下工作的女人,怎麼樣?感覺如何?」他以意外溫和的語氣說,抱著她恍若無物,腳下仍不停地向前邁進。
  不管他是認真的,抑或是揶揄捉弄,她都不打算信任,微嗤道:「我該受寵若驚嗎?谷少爺?」
  「事實上連我自己也感到驚訝,你這奇妙的小女人,不僅引發我的渴望,似乎連我的心也被你勾引了……我並不討厭這種感覺,昔蘭!」光聽到她受傷就讓他失去平素的冷靜,可見這小女人在他心中佔有不小他忽視的重要性。
  她被小心地放進車子後座,接著坐到她身邊。
  紀昔蘭呼吸幾乎屏住。他說什麼?她勾引了他?哈!到底是誰勾引了誰?
  「你……」她刻意忽略因他坐在身邊所引發的心跳不規律,轉頭向他,掩藏著羞憤的怒意就要衝閘而出,卻被左手倏然包覆的溫熱弄得驚怔了住,語音嘎然中斷。
  「辦好了!我的效率夠快了吧?」阿富低厚的聲音隨著腳步聲由遠而近,一下子到了車子這裡。「來!這是藥,有外用、內服的,用法寫得清清楚楚……劉嫂,你幫紀小姐拿著!」
  他打開車門鑽進駕駛座,將一袋藥交給旁座的劉嫂。
  劉嫂仔細地將藥收好。
  「我剛才打電話回谷園,警方正等著我們,我認為有必要瞭解一下他們偵查後的看法。」發動車子平穩地向前滑行,阿富一改方纔的嬉鬧,嚴肅地向後座的谷浩田說。
  谷浩臣握住紀昔蘭的小動作,坐在前面的兩人根本看不到,因此他更肆無忌憚地開始摩挲著她纖細秀致的手指;而厲害的是,他竟能同時注意前面的人在說什麼。
  紀昔蘭的手一淪陷在他掌握裡,就掙脫不得,不由悻悻然朝他的方向瞪了一眼,可另一種被他憐惜舉動牽扯出的莫名悸動,也由心底驀然升起。
  「這件爆炸不是意外?」谷浩臣的聲音森冷了起來。
  「不是!」阿富還不清楚現場的狀況,只能根據剛才小湯給他的訊息回答。
  所有人都靜默著,一股深沉的氣氛瀰漫在車廂內。
  不可思議地,紀昔蘭竟能感覺到谷浩臣握緊著她的手傳來一下幾不可察的輕顫,彷彿這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偉岸男子正恐懼著某件事……
  是她的錯覺嗎?
  谷浩臣的視線停駐在她秀美白晰的臉上,冷然的眼神閃著一抹詭譎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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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 16:50:44 |只看該作者
          ☆          ☆           ☆
  回到谷園,谷浩臣將紀昔蘭抱進她的房裡,吩咐劉嫂照顧著她後,便走了出去。
  知道他們定是和大廳裡那些警察在談這件爆炸意外。紀昔蘭雖然地想加入,卻被谷浩臣以她身體不適拒絕,並且強迫她留在房裡休息。
  她有理由生氣,畢竟她才是當事人,她比他更有權利瞭解事情的真相!可是她更明白,谷浩臣這麼做是為了她好,因為她確實非常疲倦了。在經過了爆炸的那一場混亂、醫院救傷的折騰後。身心累積的疲憊使她在剛才回程路上得頻頻強打起精神,才沒在車子裡睡著。她懷疑是不是她偷偷打瞌睡時被他察覺,所以他才要她休息?.
  她原本的衣服早沾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又破又髒,所以劉嫂幫她換了下來,穿上睡衣。找了一個不至於碰到傷口的姿勢,她這才讓身子陷在柔軟舒適的大床裡。
  好吧!反正她也不喜歡那種場合,她只要睡一會兒就行了,等睡醒了以後再問他……
  倦意和睡意一下子向她襲來,她甚至沒有聽到劉嫂的輕輕歎息聲。
          ☆          ☆           ☆
  睡了舒服的一覺醒來,紀昔蘭有一剎那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直到翻了一下身被一陣疼痛驚醒,才倏忽憶起之前的事。
  「醒了?」忽地,一個低柔的男性磁音毫無預警地在她左耳畔響起。
  紀昔蘭完完全全怔愣了住,是谷浩臣!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迅速反問他,同時又要顧及著腳傷、身上的傷想坐起來,使她的行動變得異常艱難。
  只是她沒掙扎上兩秒,下一刻就發現自己正被人輕柔地提抱起來,然後背穩穩地靠著枕頭,坐好在床上。
  「進來一會兒了……需要幫助時就不該勉強自己,你真當我不存在嗎?」淡淡的語氣卻揉合著任誰都聽得出來的柔情,而他的手還停留在她纖弱的肩上。
  他掌心的熱度正透過衣料貼燙著她的肌膚,不期然地,她感覺心底又竄起一股異樣的灼熱──這男人靠得她太近了。
  天!她簡直像情竇初開的少女!
  「謝謝你!我只是認為這點小事我還辦得到。」雖然是困難了些,但並不表示她沒能力,而且她不習慣開口向人求助──尤其是他!
  盯著她經過一番睡眠稍微恢復紅潤的臉蛋,谷浩臣發現很難克制自己不去觸碰她。
  「你真是讓我對女人的印象改觀了不少……」他似笑非笑地。
  「你以為女人都很嬌弱,受了挫折打擊只會哭哭啼啼嗎?谷少爺!」她微哼。
  「男人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我認為女人有權尋求男人的保護……社會上有許多所謂的女強人,我知道女人並不嬌弱,只是我不喜歡她們在追求別人認同她們和男人有相等能力的同時,反而失去了女人原有的美好氣質,我並沒有看輕女人,懂嗎?你讓我對女人的印象改觀,是因為我從你身上看到堅強不服輸,卻也同時展現了女性溫柔美德……怎麼樣?我的答案你滿意嗎?」他輕笑著,指尖緩緩上移,輕柔地摩挲她嬌嫩的頸項;看著她一副被他的話困惑住的可愛表情,他想吻她。
  他的輕撫引得她全身一陣酥麻與戰慄,制住他捉弄似的大手,紀昔蘭又怒且羞:
  「你怎麼想跟我沒關係!你不認為你已經嚴重侵犯我的隱私權了嗎?就算你是谷家的主人,也不能未經我同意就進來我房間,而且你不能──」
  「那麼……現在我要吻你。可以嗎?」截住她的話,他突然正經地詢問她。
  「什……」她一怔,知道自己並沒有聽錯他的意思,驟覺一陣心跳。
  深遂黝黑的眼睜閃過一道灼熱的光焰,谷浩臣狡黠一笑,傾前,封住她微啟的紅潤朱唇,而她的詫語盡悉隱沒在他執意與她交纏的唇齒中。
  似乎存心要勾引出她蟄伏的靈魂,他的吻充滿深深的挑弄與熱情,纏綿的唇舌不容她有絲毫思考退卻的空間……
  天!太瘋狂了!
  紀昔蘭全身每一個細胞,幾乎都臣服在他毫不保留的攫奪中。他正以他的唇。
  烙印著從此專屬於他的小女人,而她竟無力抗拒,甚至沉溺在他輾轉的深吻中無法自拔……
  終於放開她的唇,谷浩臣將她攬在仍劇烈起伏的胸膛上,急促的呼息過了好久才慢慢平復下來。如他所料,紀昔蘭比他想像中更具有蠱惑他的魅力!有了那一次幾乎要失去她的經歷後,他更確定──他要她!而且比單純的肉體吸引更深沉……
  「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打破彼此的靜默,他突地柔聲問。
  頭顱貼著他的胸膛晃擺,她的精神還處在恍憾的狀態。她一定是瘋了!她想。
  竟捨不得離開他的懷抱!?
  「這是早安吻!現在是早晨七點。」他的聲音隱含笑意自她頭頂落下。
  「嗯……」紀昔蘭咕噥著。早晨七點?
  「意思是──你已經睡了十三個小時!」他提醒她。
  總算清醒了神智,紀昔蘭猛地瞪大了眼睛,所有的回憶湧回腦子。然後也意識到她方才做的事。驚呼一聲,她的雙頰驀然嫣紅,兩手抵著他的胸膛,忙不迭地要推開他。
  「天!我們在做什麼?你該死的怎麼又對我……」她氣自己,也氣他!
  這男人總有辦法讓他失神亂心,一碰上他,她以往的冷靜理智似乎都靠邊休息。而且他一定知道,他已經對她造成了莫大的影響……
  沒阻止她的推拒,谷浩臣任由她將自己逼退到角落。
  「對你親吻?」盯著她漲紅卻意外充滿蓬勃生氣的臉蛋,他的嘴角不由一揚,話中融著笑意:「你不覺得我們剛才分享的是一個美好而愉悅的親吻,為什麼你要排斥它?」
  是的!紀昔蘭在心底承認那確實是一個──美好而愉悅的親吻,但是……他怎能說得如此輕鬆?難道他不明白,他根本沒有權利吻她!他當她是什麼?他的所有物嗎?
  她的怒氣在剎那間爆發。
  「一個吻對你來說算得了什麼?你是堂堂谷氏集團的副總裁,你要什麼有什麼,連女人也不例外!我承認我喜歡這個吻又能代表什麼?代表你谷大少爺的獵艷名單上又多了一個愚蠢的女人是不是?哼!」她突地悶哼了聲。
  隨著她面容突現的蒼白與她那一聲悶哼,谷浩臣皺了下眉,幾乎是立刻長臂橫越過床,將她的身子拉離硬冷的牆,然後放了一個大枕頭在她身後,使她不至於再因猛烈的撞擊而碰疼了背部的傷口。
  谷浩臣無言卻滿逸關懷體貼的行動,竟讓紀昔蘭喉頭一哽,心底湧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
  「我可沒那閒工夫將時間浪費在追逐女人身上!獵艷名單?你的想像力可真是豐富。」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輕歎,凝視著她的眸底有毫不掩藏的情潮洶湧。「你說的沒錯,我想要的東西是很少得不到的,現在我想要一個不信任我、排斥我的女人,但我又不想強迫她……你認為我該用什麼方法得到她的真心?」
  別過頭逃開他的盯視,他的話讓他原本就不甚堅牢的心防開始潰崩、支離。
  「你怎會想要一個平凡如此的女人?況且,她現在……又瞎了眼……」她輕語低喃。
  「她以為自己很平凡。其實她的堅毅與勇敢不是平常人有的!我不在意她的眼睛,而且就算失去光明,她還是可以看見很多東西,例如……我!」不知何時,谷浩臣已經移到她的身前,不容她退卻地一掌攔住她的腰,一掌握住她的手腕。他讓她的手向上,直至觸到他的臉。
  那驟然的接觸讓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谷浩臣不許她再逃避,不緊卻很牢地箝住她的手。
  「我要你好好地看我,用你的手,昔蘭!」他的音調異樣地低沉,不容轉圜。
  看他?!紀昔蘭的心驀地興起一股強烈的驚奇。
  來到谷園山莊第二天就失去了視力,她根本沒機會看到他的長相模樣。她只知道,這個與她牽纏、惹她意亂的男人有著高大魁偉的軀體,環抱著她的臂膀強壯而有力,撫慰著她的胸膛寬闊而溫暖。可是對於失明的人,困難之處就是要去仿真一個人的長相……她根本想像不出來!
  他要她用手去看……
  因激盪不已的情緒,她的手也不由得顫抖著。
  他的皮膚自不若女性的細緻,卻平滑得引地想繼續撫摸下去。
  寬寬的額頭上有一道細小的突起,似乎是前晚那場小車禍留下的;往下是自眉心往外由密而疏的眉,皺起來想必很嚇人;順勢再向下,她輕觸到他深陷的眼窩,他正閉上眼好讓她探索──這一雙似乎能穿透黑暗的眼睛,一定是時常閃現著冷靜自信的光芒;她的手指摸到他高挺傲人的鼻樑,而他溫熱的氣息也隨著呼吸拂擾著她的手……
  她的心跳開始不規律,她可以感覺自己正被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視著。
  現在,她的指尖停在他的唇上,一道電流冷不防地竄過她的心房,她知道她的臉一定已經紅得不像話了。這唇……讓她憶起他火熱的吻!
  他突地送出一聲輕笑。紀昔蘭如遭電極般的猛要縮回手,卻仍不夠快地被他截獲住。
  谷浩臣拉住她的雙手,讓它們環在他的頸項上,而他的額頭傾前抵著她的。
  「看清楚我了嗎?我的模樣可令你滿意?或者,你還想繼續『看』?」他的聲音透著迷人的笑意。
  這舉動宛如情人般的親密,紀昔蘭在驚懾之下。心底乍起波瀾,而他的氣息溫暖如絲地將她包圍。靜默了好久,她終於向自己的心屈服。
  「夠了!」歎了口氣,她偏頭,枕在他的肩上。
  自從遇見他以來,她的心從未曾如此刻這般的平靜。她突然發覺她愛這個男人已經很久了……也許,從她在黑暗中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自覺被他吸引,這樣一個冷靜有魄力、揉合威嚴與溫柔的男子,已經得到她的心……
  「我真希望我的眼睛能盡快地恢復視力,我想真正地看見你。」她的聲音低柔而清晰。
  是的!她從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的強烈渴望看見他。
  她的下巴被他的手輕柔抬起,然後她的眼皮被他炙熱的唇印了一個吻。
  「等你身子調養好了,就能開刀恢復視力,我要你張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我!」
  他用堅定的語氣說,隨即在她紅潤的唇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
  開門進來的劉嫂,看見房中兩人相擁親吻的美麗畫面時,驚愕了一下,然後喜孜孜地掩著嘴偷笑,悄悄地將門關上,離開。
  迷濛之中,紀昔蘭彷彿聽到房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意識到了什麼。理智也猛然自被他挑起的激情中躍出。
  她慌忙地推開他,羞赧著臉,喘著氣低語:「剛才……有人進來……」
  「是劉嫂!」任她將他推開,谷浩臣眼中閃著笑意,她的慌澀令他感到有趣。
  「我想,她是來看你醒了沒,或者是來提醒我上班時間到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垂眸睇視著坐在床上一臉怔然的女子。
  原本他只是想趁出門前進來看她一眼而已,沒想到又差點演變成一場不可收拾的激情。他從未如此渴切地想要得到一個女人──這種激烈的感覺很特別!
  回過神,慣有的自制力總算回來了。掩飾住心底的澎湃洶湧情緒,紀昔蘭雙眉微蹙起來。
  「我起來時已經是早上七點了?」她竟睡了那麼久!
  「沒錯!」
  背部、足踝傳來的抽痛提醒她昨日的意外,她雖心有餘悸,仍要知道爆炸的真相。
  「我要知道昨天的事。」她不想拐彎抹角,乾脆直接問他。
  谷浩臣的眼神驀地冰冷犀利得像刀鋒一般,看著她,沉默不語。
  兩人之間的氣壓陡地降低。
  感受到空氣中異常詭譎的氣流,紀昔蘭知道事情並不簡單。
  「我想那不是意外,對嗎?」不容他再以任何借口阻擋她知的權利,她開口,態度是堅持的:「兩次大難不死,我已經被鍛煉得足夠承受任何打擊了!這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比任何人都有權利知道,不管是什麼,別想再瞞著我!」
  「你猜的沒錯!」谷浩臣的眉頭依然緊蹙,唇角卻多了抹讚賞的微笑。
  她的確不是遇到事情就會慌亂地尋求人保護的柔弱女子,就算他確實有心要保護她,不想讓她知道這件險惡的事,恐怕她仍會追問到底。
  「根據昨天警方在爆炸現場調查的結果,在路旁發現了引爆後遺留的炸藥屑,可能就是引起爆炸意外發生的罪魁禍首,除此之外沒有其它可疑跡象。」他簡潔有力的幾句話就讓他瞭解事情的整個大概。
  「意思是,這是蓄意的謀殺案,卻找不到兇手?」紀昔蘭握緊拳頭,手心冒著冷汗。想起昨天的事,她仍忍不住全身一陣戰慄。
  她的手在下一刻被一個溫暖的物體覆蓋住──那是谷浩臣的手,一股熱烘烘的暖流迅速由她的胸口向四肢擴散,驅趕走了剛才泛起的冷顫。
  「會找到的!幸好你們沒事……歹徒的動機、要下手的對象暫時還不能確定,可是我想這事還沒結束,所以我要你們這幾日盡量少出門。」谷浩臣無法如以往那般的冷靜。
  身為谷氏集團接掌人,遇到的危險本來就比尋常人多,他也曾數次身處險境,但卻都不比這次他們被傷害的事令他感到無法克制地憤怒,尤其只要想到他們差一點就命喪九泉時,他更沒辦法保持平靜!不管這次想下手傷害的對象是誰,都已經嚴重挑起他的怒火了。
  紀昔蘭的雙眉蹙起,似乎想起某件重要的事……
  「小湯他……在爆炸發生之前,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回想起當時,她似乎敏感地聽到小湯的驚咦聲,她就覺得奇怪;莫非他那時看到了什麼反常的現象?
  谷浩臣睬中精光銳利地閃現,沉聲道:「他看到一輛疾速往山下開走的車子!」
  「所以……真的是有人要致我們於死地?」即使知道真相,卻仍使她不寒而慄。
  呵!她是不是跟谷家犯衝啊?才來到谷園山莊沒多久,她就經歷了兩件瘋狂的事。又是槍擊、又是爆炸的,接下來不知道還會有什麼等著她?
  俯身輕啄一下她的額頭,站直高碩的軀體,谷浩臣的表情已經放鬆了下來。
  「這件事由我來處理,你現在只要專心養好你的傷就行了,好嗎?」
  一手不由輕觸著被他吻印的地方,紀昔蘭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被他勾動的激盪心情。
  「反正我也幫不上忙,不是嗎?」她平平靜靜地說。她很清楚她現在這模樣,不但幫不上忙,可能礙事居多,一股無力感不禁油然浮現。
  她的語氣平淡,可神色的黯然卻沒逃過他的眼。
  「劉嫂會好好照顧你,你只要在家裡休養,其它別想,這事就到此為止!」谷浩臣以一種「既然你知道,最好不要反駁」的語調毅然道。
  「我……」紀昔蘭想表明自己並不脆弱,只是話才說出口,就被人用唇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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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 16:51:4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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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上班準時的谷氏集團副總裁,今天終於為了一個女人首創遲到紀錄。
  邵琦琦悶著一張俏臉坐在辦公桌後,半天也沒動桌上正急待整理的文件。
  「琦琦,昨天那份七川公司的資料在哪裡?快給我!」阿富匆忙地走進原本專屬於他現在則多了一位助理邵琦琦小姐與他共享的辦公室,拿起他桌上的一疊資料,頭也不回地問著邵琦琦要另一份資料,根本沒注意到她一臉的不高興。
  「在計算機裡!要就自己去找!」像被點燃的炸藥,邵琦琦火氣十足地朝他吼。
  這回阿富不想注意到她都難了!
  手邊動作一停,他轉身面對她。總算看清楚她怫然不悅的生動表情。
  「一大早是誰惹你發這麼大的人?琦琦小姐?」阿富用最快的速度吩咐外面的陳秘書將資料找到、打印出,這才揚揚濃粗的眉,很有耐心地詢問邵琦琦。
  再五分鐘,他就得陪老闆進會議室開會,而那份重要的七川公司資料竟然還待在計算機裡休息?人家請助理是輕鬆多了,他有個助理反而更忙!她大小姐心情高興,可以在短短時間內整理出他要的東西;反之,她可以讓人忙得人仰馬翻──就像現在!
  「告訴我,昨天你們匆匆忙忙離開是不是為了一個女人?」邵琦琦壓根兒掩不住她的醋意與驚訝。
  「你怎麼知道這事?誰告訴你的?」阿富皺著眉奇道。
  為了安全起見,昨天爆炸的事除了相關之人外,所有消息已被他們全面封鎖,連谷浩臣和他突然離開公司的目的也沒有其它人曉得,為什麼琦琦會知道他們是「為了一個女人」離開的?
  邵琦琦睜圓了大眼:「原來何媽沒看錯,真的有這事!」她一下子跑到阿富面前。一點兒也不客氣:「谷大哥在醫院抱著的女人到底是誰?她跟谷大哥是什麼關係?你一定知道很多事對不對?告訴我,我要知道!」
  原來是在醫院被熟識的人撞見啦!瞧她一副大敵當前誓要殲滅敵人的模樣,阿富可不敢小看她的能耐。她現在正狂熱地迷戀著她的「谷大哥」,肯定無法接受他有愛人的事實──連他也是昨天才看出谷浩臣對紀昔蘭的感情,不過他是驚喜的成分比訝異多!
  阿富慌忙地看了看表,然後拿起桌上的資料就疾步往外走。
  「糟糕!開會時間到了,我得趕在老闆之前進會議室!琦琦,麻煩你把我昨天交給你的資料統計好,我開完會就要……好,待會兒見!」
  阿富的身形一下子消失在門外,門隨之「碰」的一聲關上。
  「什麼嘛!」邵琦琦瞪著門,鼓著腮幫子喊。「你不說我也有辦法查!」
  今早出門前,一向記憶力不好、老眼昏花的何媽跟她說這事時,她原本不相信,抱著姑且一問的心理,等了阿富老半天,就為了問這事,沒想到竟然真有此事!
  谷大哥在醫院裡抱著一個女人做什麼?她是誰?該不會是他的什麼人吧?
  邵琦琦生氣地捶桌子。去他的臭阿富!竟然什麼也不肯告訴她……哼!看他那個表情就知道有鬼!
  不行!她非要查出那個女人是誰不可!
          ☆          ☆           ☆
  劉嫂老是要她回房休息,可紀昔蘭不想讓自己像個沒用處的廢人似的,非要找些事做不可,無奈之餘,又要顧及她的傷,劉嫂只好要她坐著,替她剝剝晚餐要煮的豆子。
  劉嫂雖然不提她和谷浩臣的事,可其實她是開心得很。
  要不是昨天那場意外.她怎麼也沒想到少爺和昔蘭可以湊成一對!她的眼睛可沒瞎,光看少爺為了昔蘭受傷所表現出來的緊張,和早晨那一幕親密的畫面,說不定大家一直為少爺擔心的事已經有著落了。
  昔蘭是出身孤兒院沒錯,可她比那些矯揉造作的名門淑媛更顯沉穩與勇敢;最重要的是,她能得到少爺的注意,這可是別的女孩子辦不到的!如果昔蘭能成為谷園山莊的少奶奶,她絕對舉雙手贊成!
  就在劉嫂和紀昔蘭一陣東聊西扯的時候,紀昔蘭首先聽到外面有車子駛近的聲音。
  「咦!少爺該不會現在就回來了?」劉嫂稍後也聽到了車子接近的聲音,奇怪地說著,趕緊走到前面去看。
  一下子車子停在大門外,紀昔蘭隱約地聽到劉嫂的驚呼聲,她跟著心一驚,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便決定到大廳去。
  一陣紛紛擾擾的聲音──有陌生的男聲、女聲,其中夾雜著劉嫂高揚愉快的聲音,還有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統統進來了。
  紀昔蘭停在大廳一張沙發椅後,傾聽著所有的動靜。
  「……他不知道我們今天回來,我是想給他一個驚喜……」
  溫柔帶著笑意的女子聲音首先引起紀昔蘭的注意,而且這聲音很耳熟,她似乎在哪兒聽過?
  「那我現在趕快打電話告訴少爺你們回來了……」劉嫂已經鎮定多了,立刻提議。
  進門來的,是一對中年男女。男人英俊斯文,一雙黑色眼睛雖然溫柔,但也帶有令人敬畏的銳利眸光,睿智沉靜的威儀在他身上表露無遺,而在他身畔的,是一名美麗的婦人,嬌小的身形略顯豐腴,而她的微笑似乎能讓人不自主地想親近她,即使已過半百,可她靈活的眼波充滿著生氣和活力,仍顯現出一股不輸年輕人的風采。
  「咦!她是……你就是紀昔蘭嗎?」那女子首先看到站在沙發椅後的紀昔蘭,她怔了一下,便驚喜地立刻朝她的方向步去。
  紀昔蘭在一剎那間,也立刻憶起這熟悉的聲音在哪兒聽過了。難道真是……
  「你是谷夫人!」她驚詫地喊出聲。
  谷夫人含笑親切地拉住紀昔蘭的手,眼裡燃著特別的光采仔細打量她:「別叫什麼谷夫人的,喚我一聲伯母就行了!」她笑瞇瞇地:「本來前天在打完電話之後,我就想回來了,沒想到在那裡臨時遇到了老朋友,所以才耽擱了幾天,昔蘭,你住在這裡還習慣吧?」
  不管什麼原因,能讓他兒子同意住進谷園的,肯定不是普通人!瞧她的眼、她的眉,雖然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可她身上有種淡淡恬靜的美好氣質,讓人感覺很舒服。以當母親的直覺,她知道紀昔蘭肯定會是個乖巧賢慧的好媳婦兒──她喜歡這種一眼就對了的感覺!
  紀昔蘭有些不安地垂下眼睛,被她溫暖的手握著,她差點愣住了。天!她真的沒想到谷浩臣的父母會在這時回來。
  「谷夫人,你們遠道回來,一定累了,要不要先上樓休息一下?」深吸口氣,她總算慢慢鎮定下緊張錯愕的情緒,想到了他們剛回家需要休息一會兒好恢復精神,而她也得趁機緩和一下心情準備好接下來必須面對的解釋。
  「不用了!我們在飛機上已經休息夠了!來,昔蘭,過來坐坐,我們聊聊天好嗎?」她拉著紀昔蘭就要走。
  「谷夫人,我……」紀昔蘭又驚又急,在她的腳有些不方便、眼睛又看不見的情況下,她實在無法應付她突如其來的舉動。
  就在她幾乎要出糗時,劉嫂如救星似的適時跑到她身邊來扶住她。
  「老爺、夫人,昔蘭的眼睛看不見,腳也在昨天受傷了,所以她才一直待在我們家休養,我來扶她坐著好了!」
  谷氏夫婦聞言震驚地看著被劉嫂扶著坐在椅子上的紀昔蘭。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谷氏夫婦才明白,在兩個月前發生竊盜槍擊的事,竟導致了眼前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雙目失明、身上還留有彈痕可憐遭遇,而昨天的一場爆炸意外,則又讓她受傷……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沒有人通知我?劉嫂,連你也跟著糊塗了是不是?」谷言逸的反應是嚴厲並且激烈的。
  看著坐在他面前的女孩子用一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對著他,表情平靜得彷彿不再為這事感到痛苦,他卻可以想見她在剛失去光明時經歷的無助絕望過程。
  何康那免崽子!怎麼狠得下心來對一個女孩子開槍?而發生了這些事,浩臣竟然還將他們蒙在鼓裡?
  「是少爺他不想打擾你們度假的興致,所以才一直瞞著你們……」劉嫂已經替他們端了茶過來。顯然,她很同意谷浩臣的作法。
  雖然明白他的好意,谷言逸仍不免有種無法痛懲惡人的遺憾。
  谷夫人美目一直盯著紀昔蘭,憐惜心疼的情緒早填滿她的心,尤其她的受傷、失明還全是在谷園山莊。
  「原來那天你說有事才住在家裡,竟然是發生了這些事……你怎麼不早對我們說呢?」谷夫人雖語含輕責,卻是心疼的成分居多。
  感受到她語中表露的關懷,紀昔蘭心一暖,不由搖搖頭:「對不起!我那個時候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而且我的情況……已經好多了!」
  紀昔蘭不禁要質疑了,以前一些報章雜誌對谷氏集團領導人的報導只是表面而已。原本以為谷言逸和谷夫人一如其它大人物,該會是令人感到有壓迫感的,沒想到兩人卻平易近人得宛如尋常夫婦。
  「好多了?你的眼科醫生怎麼說?」谷言逸嚴肅地問。
  紀昔蘭將周醫生的話告訴他們,他們這才放心地舒了口氣;幸好她的眼睛並不是沒有復明的機會。
  雖然紀昔蘭的眼睛失明,可谷夫人還是沒有放棄她能成為她媳婦的可能性。
  浩臣那孩子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真要等他說的,時候到了才成家,只怕她已經老得連孫子都抱不動了!
  頂著谷氏集團副總裁的頭銜,再加上一表人才的俊朗外型,少說也該傳點緋聞才合乎常理嘛!偏偏他就有辦法成為緋聞絕緣體,和他扯得上關係的女性,除非跟工作有關,否則根本很難在他身邊待足三十分鐘。他不急,她可急了!眼看他一點兒也沒有交女朋友、結婚生子的打算,她這老媽子乾脆替他製造機會,從一些親朋好友中打聽哪家有條件不錯的未婚女子介紹給他。憑他的身份和條件,想當她媳婦的女孩子自然不少,可他竟連理也不理、瞧也不瞧那些女孩子們一眼,往往不是工作到三更半夜才回來,就是直接從傾慕他的女孩子面前晃過去,腳步也沒停一下。
  她簡直快被他氣炸了!多次安排不成,乾脆拖著老公到法國去,準備讓他一年半載沒媽可以喊,可無聊之下打了那通電話回來。紀昔蘭有禮嫻靜的聲音立刻又讓她燃起希望;如今見到她本人,她更有種強烈想撮合兩人的心願……
  谷夫人看到劉嫂在一旁對她暗示地眨眨眼,兩根食指湊在一起,又點頭向紀昔蘭的方向微笑。
  看明白劉嫂的提示,她驚喜得不由睜大了眼睛。倒是身旁的谷言逸不清楚她們主僕兩人在玩什麼把戲,眼睛望向紀昔蘭有些不自在的模樣,知道她突然之間一定還不習慣和他們相處。腦子轉了一下,於是他站了起來。
  「我們一回來,你就直拉著紀小姐問東問西,人家說不定還有事要做,我看我們上樓去把東西整理整理,順便休息一下好了……」谷言逸拉起谷夫人的手說。
  「可是我還沒──」她興趣正濃呢!而且喜上眉梢。
  「想找紀小姐聊天有的是機會,稍晚等我們兒子回來可以聊得更痛快,不是嗎?」谷言逸語氣處處充滿柔和,卻有著不容人拒絕的威迫力──看得出來谷浩臣的性格遺傳自哪裡了。
  直到谷氏夫婦上樓,紀昔蘭才鬆了口氣地坐下來。
  莫非是她的錯覺?她怎麼老覺得谷夫人對她的態度似乎包含了某種期待?
  她原以為沒機會見到谷言逸夫婦,沒想到和他們會面是在這種奇特──她失明──的情況下!如果他們早一個月回來,見到的可能會是那個因為失去視力,而沮喪得以為全世界都跟著黑暗的紀昔蘭。她的信心在這段時間是恢復了不少,可她知道在陌生人面前,她仍會有一絲膽怯與心慌,就像方纔他們突然的出現帶給她的不安與不確定感!
  谷氏夫婦回來了,而她在谷園山莊的身份讓她自己都感到怪異。不知道他們會怎麼看她?即使她是因為在谷園山莊受傷失去光明,可待在這裡什麼事也不能做地像個廢人,她也不想哪!
  谷浩臣!
  一想起他,她的心不禁又甜又酸。在兩個月前,她怎麼也想像不到自己竟會愛上這個男人:他的身份是她望塵莫及的,而她不過是孤兒院出身來到谷園做事的一個小小的代理管家。她不是妄自菲薄,只是明白兩人的差距有多大,若不是出了這個差錯,說不定她是無聲無息地在谷園出現,然後又無聲無息地消失,恐怕谷浩臣連看也不會看她一眼,更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
  命運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不是嗎?那麼,她未來的命運又將是如何呢?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乍響。想及劉嫂正在幫谷言逸夫婦整理行李,她便隨手接起位在旁邊的電話。
  「喂!你好,請問找哪位?」她客氣而有禮地問。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一個輕脆甜美而又不掩飾驚訝的聲音響起:「劉嫂不在嗎?你是誰?」
  紀昔蘭已經習慣應付這種問題:「我姓紀,暫時幫劉嫂接電話,她現在有事在忙,請問你要留下名字或待會兒再打過來?」
  她偶爾會替劉嫂接接電話,記憶中似乎沒聽過這聲音。
  「我……」那頭女子的聲音遲疑著,然後終於下了決心地突然問道:「你昨天有沒有去過醫院,紀小姐?」
  紀昔蘭愣了一下。怎麼問這種問題?在做問卷調查嗎?
  「有問題嗎?」
  「我只問你有沒有去過醫院?」那聲音出現了不耐煩。
  皺了下眉,她並沒有失去耐性:「我昨天是去過醫院,你──」
  她的話猛被打斷,那聲音添了一分緊張:「你是被人抱著離開的,對不對?難道你現在住在谷園山莊裡?你到底是誰?什麼時候住進谷家的?谷浩臣……跟你有什麼關係?你……」
  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得莫名其妙,紀昔蘭不禁心生疑惑,腦中瞬間閃過一些思慮。
  「小姐,我想你找錯人了!劉嫂她等會兒就有空,如果你有問題,請你等一會兒再打電話過來!」她平和著語氣說完,也不管對方的反應就掛上了電話。
  她怎知昨天她是在醫院被抱著離開?而且又問了一堆她的事……紀昔蘭有種奇怪的想法──打電話來的女子該不會是仰慕谷浩臣的癡心人吧?聽她著急而流露一絲醋意的口氣,她很難不這樣想,而且這想法令她感到不舒服……
  甩甩頭,紀昔蘭告訴自己少想那麼多無益的事。被谷老爺、谷夫人的驟然回家弄亂整個心思,她還沒從驚詫中回過神來,又接到了這通古怪的電話──呵!自從來到谷園山莊之後,平淡的日子似乎就離她很遠了!
  拄著老趙替她做的枴杖,即使行動有些不便,她仍決定到花園裡坐坐,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順便也讓腦子清醒清醒。
          ☆          ☆           ☆
  看不見已經十分不方便了,又半拐著一隻腳走路,紀昔蘭發覺她簡直是在替自己找麻煩,而且她還得忍著背部傷口傳來的陣陣抽痛。好不容易從後門摸到了園子裡,像打了一場辛苦的仗似的,她已經流了滿身大汗,外加疲累得想當場就癱在地上──天!她一定有自虐狂!
  偏偏她就是有天生不服輸的精神,不信自己在園子裡竟走不到幾步路。用枴杖探了探那三層的階梯,紀昔蘭嘗試著往下移--
  突然,她耳邊傳來一陣沉穩熟悉的腳步聲。微一分神,手中枴杖一滑,她的身子也失去平衡,猛然整個人就要往下摔。
  「啊!」
  「該死!」
  緊接著紀昔蘭的慘叫聲,一個男性又駭又驚的詛咒聲響起,一道高大影子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在紀昔蘭要跌到地面之前衝過來抱住了她,然後兩個人齊往草地滾落;那人以軀體護住她,沒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
  紀昔蘭呆愣住了。當她整個人摔下時,她以為迎接她的該會是硬梆梆的地面,閉著眼就要承受隨之而來的疼痛。沒想到她卻落入一個溫熱結實的物體上,而跟著被那物體保護得好好地摔下,承受痛楚的反而是被她壓在身下的男人。
  「你不在屋子裡好好待著,存心想測試外面的地面堅固不堅固是不是?」悶哼了一聲,谷浩臣又怒且悸的聲音在她耳畔低低地迸了出來,連帶在她面頰掃了一陣狂風。
  乍然明白承住她身軀軟了她的正是谷浩臣,而他蘊著痛苦的那聲悶哼讓她的心一緊。
  「對不起!你……沒事吧?」紀昔蘭慌忙地要從他身上爬起來,好減輕他的負擔,卻被他箝在肩上的巨擘制止住。
  「你再亂動,我就會有事!」吁了口氣,他的聲音突然壓低而濃濁了起來。
  紀昔蘭一怔,驀地意識到了什麼,臉蛋冷不防地臊熱了。
  天!她就壓在他身上,正面軀體幾乎沒有一處不緊緊貼合著他,而她剛要掙扎著起來,雙腳屈跨在他的雙腿間,這姿勢……實在是曖昧得很!
  「你……你……」她的心猛跳著,恨不得能看見個洞讓她馬上鑽進去。
  令她詫然地,谷浩臣突然低停了聲,移動了一下軀體,攬著她一齊從地上坐了起來,再站起身,順勢也將她拉起,然後一手攔在她的纖細柳腰上。
  「你們打算偷窺到什麼時候?」谷浩臣用有力而具威嚴的聲音令她驚駭地赫然開口問。
  兩個高低不同卻顯得協調的輕笑聲不再掩飾地變成放肆的狂笑,笑中滿含趣味與調侃。
  紀昔蘭真的呆震住了.然後紅霞佈滿整個臉蛋,一顆心幾乎要躍出胸口。天!
  有人……竟然有人在旁邊……那麼剛才那一幕……
  像被人在腦袋狠狠墼了一拳似的,她感到頭暈目眩,而更多的是羞赧。
  「是你們自己要表演,我們可是被迫觀賞,算哪門子偷窺呀!」笑得最肆無忌憚的就是他──阿富先生!
  而另一個剛才不小心加上的合音──小湯,在瞄了一眼谷浩臣的臉色之後,吐了吐舌,悶笑著趕緊開溜了。
  「鬼鬼祟祟躲在樹叢後。這難道叫光明正大?」谷浩臣一手接過阿富在地上拾起的枴杖,交給紀昔蘭,不忘睨了他警告的一眼。「你連小湯也帶壞了,再跟你一起幾個月,我看你們兩個可以結拜去了!」
  「這主意不錯!我看小湯本性也愛玩得很,大概是被你這不苟言笑的主子壓抑久了,才會變得沉默寡言,改天我教他幾招泡妞的絕招,追起馬子來肯定比你還高竿。」開玩笑是開玩笑,阿富也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瞧紀昔蘭一臉彆扭的模樣,他立刻技巧地轉移話題──看女人嫣然臉紅的美麗樣子是一種享受,可他還不想先被谷浩臣的目光釘死!
  聽他一點也不謙遜的自誇之辭,原本不自在的紀昔蘭也不由嗤地一笑:
  「既然如此,怎麼你這大情聖的身畔猶不見一、兩位紅粉知己?」
  剛才的尷尬就在彼此的言笑中消弭於無形,她不得不承認,阿富確實是個懂得掌握氣氛、圓融尷尬場面的高手。
  哈哈大笑著,阿富似真似假地說:「追一堆女人跟追一個最愛的女人意義可差多了!想我阿富溫柔、體貼、幽默、風趣,又善解人意,想追的女人到最後還不都拜倒在我的西裝褲管下,我啊──」
  「就最喜歡的那個一直不敢追!」谷浩田冷冷地打斷他的狂言妄語。外加潑了他一大桶冷水。
  笑聲毫然中止。
  紀昔蘭聽出弦外之音,不禁好奇地張大眼睛。
  「昔蘭,發生什麼事了?咦!少爺、阿富先生,你們回來啦!」紀昔蘭還來不及開口問阿富,劉嫂的聲音突然慌張地插了進來,急亂的腳步聲停在前面,然後又驚又喜地道。
  原來劉嫂一回到廚房,就聽到疑似紀昔蘭的叫聲。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尋著聲音跑過來,發現紀昔蘭好好的沒事,倒沒想到谷浩臣與阿富也一齊回來了。
  「嗯!」谷浩臣對於扶著紀昔蘭的舉動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一邊扶著她往裡面走,一邊問劉嫂:「我爸媽現在在哪裡?」
  「老爺、夫人正在樓上休息!」
  一行人進了屋子,劉嫂端了茶上來,便又立刻回廚房準備晚餐。
  「剛才伯父、伯母一定已經見到你了,他們有沒有跟你聊些什麼?」阿富瞇著眼,突然興致勃勃地問被谷浩臣強迫攬坐在身邊的紀昔蘭。
  雖不致很親密,但他的膝蓋就緊貼著她地坐在身畔,紀昔蘭必須力持鎮定才能清晰完整地回答阿富的問題。
  聽完了她重點式簡略地說了之前發生的事,阿富笑得更形詭秘。
  「簡直太有趣了,哈哈!」阿富根本不打算收斂他的狂笑聲。
  「有趣?」紀昔蘭可不認為方纔的事會跟「有趣」扯上關係。
  為了谷浩臣工作至上沒時間交女朋友,谷夫人擔心得不得了替他介紹女孩子的這些事,阿富可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麼谷夫人會對紀昔蘭抱持著期待,就不難令他理解了。
  「紀昔蘭小姐,有沒有興趣換個身份?」瞥了一眼谷浩臣似笑非笑的表情,阿富收起了狂笑,突然用難得正經八百的語氣問。
  紀昔蘭對著他的方向揚揚眉。
  「阿富先生,莫非你對我還有什麼建議?」她也頗認真地回問他。
  「建議是不敢啦!我只是想問你,有沒有興趣當人家的兒媳婦?」
  她一愣。
  「我的意思是,當某人的老婆?」阿富唇角又扯出了笑意。
  紀昔蘭還沒會意過來,耳畔就響起谷浩臣一陣警告似的低哼聲:「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多話,阿富!」
  他眨眨眼、咧咧嘴:「我只怕到時候你媽比你先開口……還是你根本沒有這個打算?」
  谷浩臣轉頭盯住紀昔蘭一臉迷惑的容顏,表情沉凝而饒富深意。「這事至少得等我們在查的事有著落之後再談。我自有我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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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 16:52:04 |只看該作者
  「既然你有打算那就好了!」
  兩人簡直在打啞謎似的,紀昔蘭完全不明白這兩個大男人到底在討論什麼大事,可她竟有種寒毛直豎的感覺,彷彿她跟他們口中的「打算」脫離不了關係。尤其這會兒,她又敏感地直覺谷浩臣的視線似乎正停駐在她身上,她更無法摒去這股怪異感。
  紀昔蘭突然意識到,也許此時並不適合她待在這裡,也想到她的身份……
  「我去廚房幫劉嫂!」她用毫不突兀的語氣合宜且自然地說著,然後便站了起來要住廚房的方向走。
  她的手腕冷不防地被握住,接著她聽到身邊一陣騷動──谷浩臣站起身了。
  「廚房有劉嫂她一個人就夠了,我送你回房休息一下……」他的語氣溫和,卻沒給她反駁的機會,一手攬著她向裡面走。
  「我可以自己走……」紀昔蘭掙脫不開他有力的臂膀,只能被他帶著走,軀體的貼緊讓她赫然地意識到身邊還有第三者的存在,她繼續努力想推開這委實親密的接觸。
  「不介意讓我扶著你吧?」他的聲音懶懶地在她耳畔響起,而他的手指在只有兩人知道之下輕捏了一下她的腰際。
  紀昔蘭及時摀住嘴,才沒讓驚呼聲逸出。
  「我看你還是讓他扶著比較安全吧!你要是不小心摔倒了,可是有人會心疼的!」阿富的聲音含著一絲竊笑地從兩人身後傳來。
  她幾乎是被谷浩臣半抱著離開大廳,再做反抗只會讓人覺得她在鬧彆扭,所以紀昔蘭才任由他帶著離開。直到終於回到她房間,她忙不迭地就要推開他。
  「你怎麼可以──」
  「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好好休息,等會兒要用餐我再來帶你!」
  谷浩田輕易將她拉進懷裡,低首深深地吻住她,在火熱與深刻的親吻之後,這才不捨地放開她,然後離開。
  紀昔蘭捧著熱燙的臉頰,忍不住跌坐在床上。天!這男人……
          ☆          ☆           ☆
  晚餐時,谷浩臣和他的父母、阿富、紀昔蘭,以及劉嫂、小湯、老趙全都到齊了。
  這場晚餐之會,是特地歡迎谷氏夫婦回家所舉行的,紀昔蘭以自己是外人的身份,原本不願參加,沒想到一到晚餐時間,仍被谷浩臣「架」著出房門,想不參加都不行。
  劉嫂早已將她的餐盤弄好飯菜了,而眾人都很體貼紀昔蘭用餐的不便。因為這是她自失明以來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起用餐。尤其加上谷氏夫婦在座,初時難免有些緊張,後來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她傾聽著每個人的聲音、舉動,她發覺谷夫人的幽默風趣簡直和阿富不相上下,席間就聽她不時講述著這次去法國的趣聞,偶爾谷老爺也會插上一兩句,每個人都被谷夫人妙趣橫生的語調弄得笑聲連連。
  這一餐,她和大家一樣吃得盡興愉快。而坐在她身邊的谷浩臣,話雖不多,朗朗的笑聲卻引得她眩惑不已──自從認識他以來。似乎不曾聽過他如此明朗豪爽的大笑!
  飯後,男人們移到大廳裡繼續喝酒聊他們的事,紀昔蘭則被谷夫人拉到一旁。
  「昔蘭,不介意我直接問你一些事吧?」谷夫人帶她到安靜的起居室坐下,仔細地看了她一會兒,終於開口道。
  「夫人,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紀昔蘭喜歡這位谷夫人。就因為看不見,她才能更用心去感覺一個人。身為貴婦人,谷夫人自然有著貴婦人的優雅與高貴,可她的熱情與親和力卻能讓人在尊敬她之餘,又不致產生大大的壓迫感,所以紀昔蘭尊重她,也喜歡她。
  谷夫人微微一笑:「老實告訴我,你喜不喜浩臣?」
  紀昔蘭絕對想不到谷夫人竟會問她這個問題,不禁有些措手不及,心跳異常加快了起來。
  「夫人,我……」她明白自己對他的情感,可這在谷家是被允許嗎?她們的身份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即使親切如谷夫人,也不准許她「高攀」吧?所以她謹慎了起來。
  瞧清楚紀昔蘭迅速顯得冷淡的神情,谷夫人反而眼睛一亮,輕笑出聲。
  「孩子,別急著排斥我,我只是想明白你是不是夠喜歡浩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盡快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她直率而不拐彎抹角地說。
  紀昔蘭這回真的傻住了。良久,她終於吐了一口長長的氣息。
  「我想夫人你誤會了,我不可能和谷少爺在一起……」
  她先是被他迷惑,然後發現自己就這麼自然地愛上他──那個溫柔體貼,卻也專制霸道的男人,可她從未曾想過可以永遠地和他在一起,她不是個被愛情沖昏了頭就忘了現實的女人!
  「我……是喜歡他沒錯。」她並不習慣向人表露心事,可這和藹可親的婦人竟讓她有股想將心裡的話全數向她傾訴的衝動與渴望。「可是喜歡他又如何?即使你們不在乎我們在社會上的身份差距,可是這問題仍然存在。我們過的生活方式不同,我想,自由和獨立自主在像你們如此的豪門之家是很難有的,而我並不想被束縛住。平凡的生活比較適合我,等我的眼睛好了,我就離開這裡……」
  「即使要你放棄所愛的男人?」谷夫人可不同意。
  現代年輕人不是大力鼓吹愛情至上論嗎?她當初也是不顧家人反對而嫁給了那時還窮兮兮的谷言逸;她相信只要兩人真心相愛,什麼問題都好解決。
  紀昔蘭低首,心頭掠過一惻側但。
  「我……沒有預料自己會愛上他!」她想不到有一天會有機會跟谷浩臣的母親面對面討論愛不愛她兒子的問題;她可真是個奇特的女人!
  「可是你已經愛上了,不是嗎?你是要選擇離開所愛的男人,還是留下來和他一起面對問題?」看出她的迷憫,谷夫人以一個女人而不是谷浩臣母親的身份問她──她也是過來人哪!
  紀昔蘭抬頭面對著她,柔美的唇角漾起了一朵美得淒倉的笑容:「感情的事不是我所能控制,如果我愛的那個男人只愛我的軀體,那麼,我只有讓我的軀體離開這裡……」
  谷浩臣早強烈表達過要她的決心,可那代表什麼?他要的只是性!男人可以為性而愛,但這不是她要的!
  她的手乍然被握住。谷夫人的聲音細細柔柔卻十分嚴肅地說:「你不確定他對你的感情,那麼你為什麼不親自問他?」
  她看得出來,浩臣愛她!可他就跟他老爸一樣,從不輕易將愛說出口,而習慣用行動來表達。綜合劉嫂給她的情報和她細心觀察所得,浩臣對她的一些行為舉動,早已注入深深的愛語──可女人似乎總要聽男人親口說出愛來才肯相信!
  問他?
  紀昔蘭鎖住眉。茫然而又紛亂的思緒佔據了她的心頭……
          ☆          ☆           ☆
  夜深了,一切喧鬧復歸平靜,所有人都已各自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紀昔蘭早已回房。躺在床上企圖整理腦中雜亂的思慮。
  之前和谷夫人交談的那席話,一直在她腦海盤旋不去。她沒想到谷夫人如此開通,竟鼓勵她勇敢地追求愛──而那男人還是她的兒子!
  呵!她是愛他的!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他就這麼一點一滴地滲入她的心,教她想抵抗也無從抵抗起,就算她再怎麼理智、冷靜,也抵抗不住愛情的潮水!可對谷浩臣來說,她到底算什麼?
  她從來就不知道他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而他也不說,逕留下一堆曖昧的疑惑讓她放在心裡起疙瘩!問他?她不過是暫住在谷園山莊的一個「過客」,什麼人也不是,她有什麼資格問?
  她愈想愈煩亂,愈覺得那男人可惡,到最後不禁迷迷濛濛地睡了去,最後歎了口氣,沉入夢鄉裡。
  一條墨黑的影子,悄無聲息地移進紀昔蘭的房間裡。那高碩的身影在門口停了一下,開上身後的門,便毫不遲疑地步向那張大床。
  皎潔明亮的月光從窗口透了進來,半照在床上佳人沉睡的容顏上,明亮與陰影形成了潔淨優美的輪廓。
  那人影坐在床邊,半俯下身專注地凝視著她,黑沉深幽的眼底閃著一抹毫不掩飾灼燒般的熱情;他的手指憐愛地輕撫她泛在銀光下白瓷般的面頰。
  感受到夢境外的騷擾似的,床上的女子微擰眉,咕噥了一聲,然後翻身背對著他。
  男人的唇角不由緩緩露出一絲細膩的、溫和的微笑。
  乍夢似醒間,紀昔蘭感覺被一個暖呼呼的物體回復著,她的臉龐似乎不斷有東西在啄弄,偏開頭,仍沒能躲開那侵襲。
  她一定在作夢。她竟然夢到被吻!唇齒灼熱的交纏似乎正穿越層層夢境向她索求更深切的接觸,引得她身軀開始異樣地燒燙起來……
  紀昔蘭意識猛然清醒過來,卻發現她根本不是在作夢!她在響應的是一個真實的吻,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侵襲她每個感官,喚醒她全身每個細胞。
  「嗯,醒了?」那低若情人呢喃的聲音在她的唇被放開後,首先侵入她的聽覺神經。
  「你……你……」她看不見,可她知道他正俯身籠罩在她的上空,她的手臂被他制在身側兩畔動彈不得;對於谷浩臣的出現,她是驚詫多於害怕。
  谷浩臣乾脆讓她半坐了起來。
  「原本我只是想進來看看你,可你的紅唇一直在勾引我……把你吵醒啦?」他微笑柔聲道。
  想到剛才即使在朦朧的意識下,依舊感受得到那個溫柔的親吻,紀昔蘭心跳仍不穩著。
  「你……怎麼能隨便在半夜就進來我房裡?」她板著臉生氣,可她知道這只是掩飾自己總是不自主被他牽引而無法自拔的借口。
  輕柔地撥開落在她頰邊的亂髮,谷浩臣的視線半刻也沒離開過她臉龐。「從明天開始──不!今晚開始,睡覺前,我要你把門窗統統都鎖好,一定要確實上鎖,我會來檢查,明白嗎?」
  不!這無關乎她那句話所產生的戲言,他語中某種不尋常的嚴肅意味,迅速令她心生警戒。
  「為什麼必須這麼慎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追問。
  「沒事。」他淡淡地說,表情卻有著她無法看見的凌厲。
  「有事!」她敏銳的直覺可不願放過令她開始起疑的事上,斷然而清晰地回他。
  他沉默著。
  又來了,他總是這樣,什麼事也不肯告訴她,他的想法、他的情緒、他的事情、他的……驀地,她憶起晚上和谷夫人說的那些話──紀昔蘭只覺得一股控制不住的怒氣突然爆發出來,什麼理智都被她丟到一旁去!
  「為什麼從不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顧慮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你總目這樣,從不表露你的感覺,你到底當我是什麼?喜歡就摟著疼,不喜歡就一腳踢的玩偶是不是?我的感覺、我的想法你都不在乎,你只是要將一切掌握在手中,我這一介小小的平凡女子根本就算不了什麼,我真是一個不自量力、自作多情的大傻瓜……」
  她激動而接近崩潰地吶喊,在猛地被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狠狠地納進一具寬闊胸膛裡時嘎然而止。
  「你想知道嗎?好,我告訴你!今天傍晚我們在檢查安全系統時,發現圍牆邊的線路有被破壞的跡象;雖然只是小小的安全問題,可是仍然代表危險。前天的意外已經讓我心有餘悸,我不能讓你再出事情,而且我也不想讓你知道太多這些事,所以才不跟你說,我不知道你這麼在意……」他的聲音揉著歎息,在胸腔蕩起陣陣奇異而安全的迴響,竟也逐漸安撫她激昂、不穩的情緒。
  谷浩臣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深沉似海的眼睛望進她迷離的眸珠。
  「我在乎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感覺、你的想法;你令我渴望想擁有。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讓我有強烈想保護的慾望,而你是唯一的例外……告訴我,為什麼突然這麼在意我的想法?昔蘭?」
  他的話字字句句她都聽得仔仔細細.而他語中隱若向她宣告的誓言,竟惹得她內心激盪不已,某種澀酸又甘甜的情緒盡數化為一股暖流衝向她的眼眶。
  拋下顧慮與矜持的牽扯,她猛然展開雙臂環繞住他的頸項,然後把臉埋在他肩膀上,釋出了一聲微哽著泣音的歎息。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相不相信?」她就這麼脫口而出。
  谷浩臣的身子明顯地一僵,回抱著她柔軟軀體的臂膀也為之一緊。
  察覺到他異樣的反應,紀昔蘭的心敏感地瑟縮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為自己不經思考的衝動行為後悔,突地,谷浩臣將頭低埋在她如雲的秀髮裡,然後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息。
  「我相信……只要你能把『如果』那兩個字去掉……」他輕語,隱著親暱的笑意,卻扣動她的心弦。「而且我認為這句話應該先由我來說!」
  沒讓她有思考的時間,他吻住了她。
  一個更基於以往纏綿熱烈的吻,釋出他所有的深情濃意,似乎要將她攫進他的靈魂深處……紀昔蘭迷失在他恣意輾轉的憐惜中無法自拔。
  「……」谷浩臣不知道在她耳邊低語著什麼,陣陣曖昧酥麻的熱風,伴著他濃重的呼息在她耳頸上擾起疙瘩。
  急促地喘息著,紀昔蘭不知道全身被他點燃起的那般臊熱該怎麼平息,腦子裡除了不規則的思緒,就全塞滿谷浩臣的影子,就連她呼吸的空氣也有他的味道。待她清醒一些時,才發覺不知何時兩人已經倒在她的床上,而谷浩臣成熟的男性軀體壓在她身上,密密實實地與她親密貼合……
  「谷……少爺……」沒有推開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這麼做,她也知道會造成什麼後果,可她並不後悔。
  谷浩臣的慾望之火早隨著地含羞帶怯吐出愛語時被催燃──今晚,他要定了她!
  他要這個又溫柔又堅毅的女人,她的心、她的身,他全要了!
  低視著身下女子緊張卻又不退縮的模樣,他的眼睛顯得更深遂、更黝黑了。他的手指輕扯她睡衣領口的蝴蝶結。
  「我只許你喊我的名字……」他懲罰似的低頭輕嚙她細嫩而敏感的耳垂。
  她顫悸了一下,心跳速度快得幾乎已經不勝負荷,偏頭想躲開他這惱人卻甜蜜的折磨。
  「喊哪!」他開始沿著她的頸側印下一連串的親吻,混著低濁的嗓音震撼她全身每一根神經。
  「我……」天!她快喘不過氣了,可那種又興奮、又期待、又害怕的情緒,也緊緊揪著她的心。
  他乍然扯開了蝴蝶結。紀昔蘭只覺胸前一涼,一陣火燒般的熱度幾乎要將她的臉蛋燙灼。
  「嫁給我!」谷浩臣突地丟下一句威力十足的炸彈,他是貼著她的臉說的。
  紀昔蘭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然後明白她並沒有聽錯,彷彿一下子從高高的雲端摔下,神智驀地被震醒。她突然用盡全力推開他。
  「不!」她幾乎是狠狠地將自己一直逼到無路可退的牆角,才喘著氣停下來。
  抓緊自己的衣服,狂亂地搖著頭。
  谷浩臣神情森暗著,一探手就將她的腰抱住,拖至自己身前。
  「你說不?」他的肩擰得兇惡。
  「不!」她的手抵擋在他胸前,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堅決不過地喊。剛才的激情氣氛已經被他那句話破壞殆盡。
  「給我理由!」他的眼神深沉而又銳利,雙手仍箍制著她,不再讓她無理由地掙逃。
  娶她為妻的念頭,早在他聽到她發生車禍意外的那一瞬間,便在他的腦子裡迅速確定,他從不更改已經決定的事。
  紀昔蘭低下頭,以免已然奪眶而出的眼淚被他發現。嫁給他?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
  她從不自憐自艾她是孤兒的事實,她知道他也從沒因為這點看輕她過,只是她們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即使她愛他,卻知道真要走進他的世界必須付出的代價是很高的;為什麼突然要她嫁給他?可憐她嗎?還是為了她的失明所作的補償?
  「我沒有理由該嫁給你!」她忍著沒讓淚水滴落,堅定的語氣和他不相上下。
  「你愛我這理由還不夠嗎?」他用穩定的聲音說。
  她搖頭,抿緊唇。
  「那麼……我愛你呢?」他更有力而深刻地說。耐心地盯著她不肯抬起的頭顱,谷浩臣似乎準備和她耗到永遠。
  他的身份、他的外型,確實使他在某些方面可以無往不利。女人對他來說,只有「賞心悅目」、「舒解慾望」這兩種用途;他以為世上難有能令他傾全力去愛、想真正佔有的女人,直到這個勇敢、倔強、冷靜得連男人也為之佩服的小女人出現,然後他知道自己要這個女人!他知道他已經找到了一輩子想佔有的女人!
  可是這女人似乎還不相信她有攫獲他的心的能力……
  紀昔蘭全身泛起一陣輕顫,腦子在他說出那三個字時,倏然呈現一片短暫的空白。
  「怎……怎麼可能?你……你愛我?」又驚、又疑、又喜、又甜的情緒一下子衝向她的腦子,她激動地捂著嘴,控制不住的眼淚決堤似的直往下掉。
  「沒有人可以強迫我,我只娶我愛的女人為妻……昔蘭,你還不懂嗎?」手指接到一滴滾燙的水珠,谷浩臣支起她的下顎,終於看清楚她淚流滿腮的容顏。他微蹙眉,兩手一齊擦拭著她的淚。
  他無言卻溫柔的舉動,驀地輕輕揪扯了一下紀昔蘭的心:面對著他,淚水漸漸止住,她哽咽地抽泣著。
  天!從她懂事以來,就不曾再為任何事掉眼淚過,怎麼她一到谷園、碰上谷浩臣,淚腺就變得特別發達,神經也變得脆弱很多?之前那個以剛毅冷靜著稱的紀昔蘭消失到哪兒去了?
  「我就是不懂!」她負氣地朝他喊。都是這個男人害她反常──自從遇見他後,就沒有幾件事是正常的,而他……愛她,更是大大違反常理!
  他有身份、有地位,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可為什麼偏偏是她?以常理推論,谷家應該遵循「門當戶對」這種豪門傳統遊戲規則;而她既不是名門淑女,也不是可以顛覆遊戲規則的美麗佳人,唯一可以自豪的,除了她的一身傲骨外,就她這顆腦袋了,那麼谷浩臣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
  「你愛的不過是我的身體而已。你要嗎?那我現在就給你!」他以前不就曾這麼說過!想清楚這一點,紀昔蘭有種羞憤的心情。她一字一字地說,決裂地脫掉她的睡衣,幾乎光裸著身軀抱住他。
  谷浩臣被她激烈而瘋狂的舉動嚇了一跳,可他立刻冷靜下來。
  「昔蘭!」他低沉地喊,聲音裡充滿了壓抑和風暴欲來的氣息。
  她嬌柔美麗的軀體貼著他,充滿極度的誘惑;他要她,卻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谷浩臣簡直是要以超人的意志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將她壓倒在床上,反而扳開她環在他腰際的手,然後迅速將她塞回被窩裡。
  「如果我愛的只是你的身體,我不會向你求婚!你不是要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告訴你我想的,為什麼你反而不相信?你在害怕嗎?昔蘭?」他半屈在床畔,看著她蒼白帶著淚痕的臉蛋,緩慢而平靜地說。
  她方才是太衝動了!
  被他放回床上,鎮定下來之後,紀昔蘭反而為自己剛才的舉動感到羞愧;而他的話,令她的心再起波濤。
  害怕?沒錯!也許她就是在害怕!當他說出愛她時,她是相信的,可是得到他的愛,她反而更害怕失去,所以乾脆就拚命地抗拒,甚至扭曲他的意思──很矛盾,不是嗎?
  「我沒有!」紀昔蘭不願承認,轉身背向著他,閉上眼睛冷冷地說:「我好累,想睡了!」
  谷浩田的黑色眼胖黯淡得好似夜幕,一手卻溫柔地替她拉好被子。
  「你的確需要一個充足的睡眠。好好休息,明天我要帶你到悠然湖。」他低語,俯身在她臉頰上輕觸一下,便站起身往門外走。
  紀昔蘭耳邊聽到門輕輕合上的聲音,知道他已離開,輕歎一聲──今天,真的發生太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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