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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仙婢奇緣1-青蓮[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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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21:3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不會吧,這是無人不曉滅門慘案的兇殺現場耶,
正常人會住在這種白影幢幢、淒厲聲四起的古宅嗎?
沒錯,別人避之唯恐不及、深夜不敢獨入的「鬼屋」,
她倒是鍋碗瓢盆、溫床暖被一樣不少的搬進來,
鬼屋不就是沒有吵雜人聲,挺安靜的有啥不好?
況且這樣她的寵物才有立身之所啊,
誰叫她養的不是惹人憐愛的小貓小狗,而是威風八面的獅子!
再說她還撿了一個光走路就可以跌七次的小婢女,
這樣的「絕招」也得空間夠大才能施展,
她真是超中意這宅邸的,如果屋主能不出現就好,
只是天不從人願,屋主踹門而入來趕人了,
她只好帶著「寵物獅」、笨蛋小婢遠走,
沒想到包袱都款好,屋主卻善心大發要讓她住新宅耶!
可……不過是沒繳房租嘛,有必要送餿水招待嗎……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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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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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21:5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渺渺雲霧間,幽幽紅塵外。

  金烏升、玉兔落,涼風不至,玄鳥歸來,黃菊遍野,水泉流動,載浮人間幾度愁,宛轉流入千年歲月。

  九霄雲外碧雲天,自在天裡多自在,無慾無求無煩惱,天無涯,地無邊,天地相去二十萬六千七百八十一里,天包地,地依天,輪迴不空。

  在這虛無飄渺的空間中,雲深霧濃處劃開一片淨土,幽深靜謐的竹林邊揚起裊裊輕煙,淡淡的檀香味滿佈鼻翼,那是凡人所到不了的南海仙鄉。

  照理說,這裡應該是寧靜祥和,仙樂飄飄不絕於耳,但是……

  「不行,不行,大士前往瑤池為王母祝壽,你們不能枉顧修行也想跟去蟠桃盛會。」

  一名雙頰紅咚咚、紮著髮髻的稚嫩小童伸直手臂,阻止四名年紀看來和他一般大的小女童,一臉不贊同。

  「哎呀!人家只是去瞧一瞧嘛!你幹麼老氣橫秋地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又不會去鬧場。」真是的,老是欺負她。氣呼呼的小女童瞪大一雙杏眼,小嘴微噘的抱怨。

  「不會嗎?」身著青色羅裙的小女娃斜眸一睨,態度沉穩得不像十歲孩童。

  「青蓮,你怎麼跟他一樣老愛扯我後腿,人家……人家已經很久不惹麻煩了。」討厭啦!她只是好動了些,並非故意惹是生非嘛!

  「才三天而已好不好?你的迷糊個性就是最大的麻煩。」紫竹童子很無奈地東擋西擋,偏偏擋不住觀音大士座前的四大仙婢。

  淨水、綠柳、青蓮、瓶兒本是觀世音菩薩手中的柳枝、玉瓶和聖水,以及座下蓮花,在千百年的佛謁洗禮下,漸脫原身幻化成人形,雖尚未名列仙班卻已有仙籍,跟隨觀音大士修行,是仙界小婢之間最令眾神頭疼的幾個小娃兒。

  不過她們只是看起來稚嫩些,其實個個「高齡」不下百歲,以人間的歲數來看早化成一堆白骨,與塵土同朽了,哪來如此稚氣長相。

  而紫竹童子則是由紫竹林中的千年紫竹而生,青綠的竹枝是他的棲身之所,以看守紫竹林為己任,不時施肥、澆水,使其枝葉茂盛。

  「哪有,我一直都很乖,你少來污蔑我。」淨水心虛地直嚷嚷。

  「事實勝於雄辯,我用不著污蔑你。」她是那種不生是非,是非也會找上她的小女婢。

  「紫竹,你很過份。」臭童子。

  紫竹童子不為所動的搔搔耳朵。「拜託你們安份幾天成不成?等大士回來再說。」

  一旁天真的瓶兒接著開口,「大士一回來,我們還玩什麼?人家也想吃仙桃啦!」

  「你……」貪吃鬼。

  「好啦!紫竹,我們去看一眼馬上回來,絕對不會耽擱太久。」軟語如絲的綠柳央求道。

  「不行就是不行,你們一個也不准離開紫竹林,這是大士的吩咐。」他堅持著。

  不知為何,大士走前特別叮囑他要看好四個婢女,一再重複什麼「時候未到,不該亂了天綱」,讓他聽了心下不安,感覺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可是他有心要遵從大士的旨意,她們卻不一定肯配合,一個個吃定他似的,根本不把他的勸阻當一回事,執意要去一窺王母娘娘壽宴。

  「我不管,反正大士又不知道我們偷溜出去……」應該不曉得吧?淨水衷心希冀。

  淨水的性子活潑外向,有點小任性,她一聽紫竹童子拿主子壓她們,馬上耍起小脾氣硬要他放行,不肯退讓。

  也許她嚷得大聲了些,向來恬靜的紫竹童子也火大了,拉著她的手不讓她離開,存心跟她耗。

  這一拉一扯間,他們都沒發現放在竹桌上的黑檀木盒已搖搖欲墜,這時傻氣的瓶兒上前想把兩人拉開,怕他們一鬧下去沒完沒了,她會吃不到仙桃。

  她不介入還好,一靠近,三條身影頓時失控,你拉我扯的撞上一旁冷眼旁觀的青蓮,讓她一個沒站穩,倒向來不及退開的綠柳。

  慌亂中,緣柳反射性地要捉住某物以防跌倒,揮舞的左手不慎打落桌邊的盒子,五道銀白色的光線由盒內透出,瑩瑩發亮。

  雖然十隻小手連忙撲向前要去接,但是五顆珍珠白的珠子已經滾出木盒,滑過大張的指縫,如頑皮的風不停往前滾動,最後掉進一條小縫隙中。

  「呃,那……那條縫隙不是補好了嗎?」

  大家的視線轉向一臉侷促的淨水,她乾笑地直絞細白纖指。「我……我忘了。」

  「什麼,你忘了」

  那是南極仙翁送給大士的寶珠呀!她居然忘了補好通往人界的小縫,這……

  你看我,我看你,眼中多了一抹說不出的無可奈何,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找回它們。

  「喂!你們不要亂來,人間不比仙界,你們……哇!你們要幹什麼?別拉我,不干我的事……啊——」

  被丟下雲層的紫竹童子只聽見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以及那句「一人負責找回一顆寶珠,十五天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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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2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風不低語,鳥不宛轉,烈日當空的地面浮現一層淡淡的光影,照出土地的乾裂和貧瘠。

  千夕王朝不算是一個民不聊生的國家,至少人人有飯吃、個個有衣穿,住不起華麗屋子,至少有茅草蓋頂的遮蔽之所,不致乞討為生。

  比起二十年前的戰亂不斷,百姓流離失所,這種吃不飽、餓不死的日子真的不錯了,起碼只要肯幹活就不怕衣食無著落,養家活口並不難。

  不過說句難聽的話,千夕王朝絕對不富裕,甚至可以說是貧窮,即使地廣人稠,憑江依湖,但連年的天災人禍還真令人吃不消,日漸頹圮的國勢也一直無法強盛,政權把持在四大世家手中。

  但這先不論,和平時一樣,早起的百姓一如往常地東家溜溜、西家逛逛,閒話家常地互道私密,生怕落於人後而漏聽了最新話題。

  只見城東的王二麻子一臉鬼祟的模樣,兩顆芝麻大的老鼠眼賊溜溜地直打轉,似乎怕人聽見地壓低嗓門。

  「你們聽說了沒?」

  「聽說什麼?」大夥兒像見到糖霜的螞蟻,連忙靠近,學神神秘秘的王二麻子小聲問道。

  「不就城西那幢破宅子嘛!昨兒夜裡打更的老陳看到一道白影晃過去。」

  「哎呀!又看到了?」怕聽又愛聽的徐家大嬸捂著胸口,好不驚顫。

  「是呀!又看見了,這幾個月咱們鎮上不太平靜,已經有好幾個鄉親瞧見……呃,那個。」真是阿彌陀佛喲!那種東西居然還在。

  「都幾年了,他們怎麼還不肯離開……」唉!大家膽子都小,別盡來嚇人。

  「十四年了,風家慘案到現在足足十四年,死得真冤呀!」可憐一家七十餘口一夜之間慘遭滅門。

  「噓!別說,你不怕他們半夜找你泡茶嗎?」賣魚的老爺直揮手,不讓人多談。

  十四年前,千夕王朝發生一件舉國震驚的大慘事,時至今日仍令人驚駭不已,久久無法平息。

  那年四大世家之一的風家喜獲唯一的鳳女,已有四子的風瀟灑非常高興,偕同妻兒在滿月那日席開百桌,廣邀各地親友富賈前來一聚,分享喜悅。

  當日有人送上吉祥寶珠一粒以示祝賀,希望小女嬰長命百歲、富貴雙全,將來生得和其母一樣,成為江南第一美女。

  由於風瀟灑生性海派,三教九流的朋友多不勝數,不知是誰說此珠能治百病,傳言不脛而走,因此引起了某些人的貪念。

  就在夜黑風高的某日,一陣淒厲的叫喊聲由風宅傳出,刀光劍影晃動下,一個個失去生息的風家人倒在血泊中,任由鮮血染紅了階梯。

  沒多久,一把無情火從內堂竄燒向外,將風家大宅燒得屋垮梁傾。

  自此,吉祥寶珠失落了,風家也沒落了,宅子淪為廢墟,至今仍謠傳著鬼魅之說。

  有人說他們死得冤,不願轉世投胎,有人說是大仇未報,不肯含冤受辱,非要等著仇家身首異處,否則絕不善罷干休。

  反正眾說紛紜,自從風家慘案後,蔓草叢生的宅子無人敢涉足一步,據說每到當年滅門的時辰,宅子內便會傳出女子的嗚咽聲,哭聲淒涼,好不愴然。

  有鬼一說始終流傳於鄉里,即使沒人親眼目睹,但畢竟一下子死了七十多口人,誰敢信誓旦旦說沒鬼呢?

  「不過我聽說風家的五個孩子逃出去了。」因為找不到小孩子的屍體。

  「真的嗎?」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活呀!這世道亂得連大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爆料的菜販很小聲地低言,「聽說是幾個見義勇為的親友趁亂將人救走,以免一家子全死絕。」

  「又是聽說呀!」到底是聽誰說的?怎麼他們就沒聽過這碼事。

  都十四年了,若未遭遇不幸,那幾個娃兒也該長大成人了,老大那男孩大概有三十多了吧!當年他俊俏的模樣相當討姑娘們喜愛。

  眾人圍起小圈子紛紛討論著,沒發覺有個奴才打扮的男子突然匆匆離開了人群,像有極重大的事待辦。

  「哎呀!別插嘴,聽他繼續說。」大家都想聽聽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菜販受到大夥兒的鼓舞,有些神氣的抬起胸膛,「我跟你們說呀,是風家僥倖沒死的老僕人告訴我爺爺,我爺爺又偷偷地告訴我的,風家的滅門慘案源自一顆珠子。」

  珠子

  原本正在移動的腳步驟地一頓,身著淡青色絲裙綢衣的女子蛾眉微顰,暗自思忖著這顆珠於是否她要尋的寶珠。

  「什麼珠子這麼邪門?」引來殺身之禍,肯定是不祥之物。

  「誰曉得呀!聽說是天上掉下來的寶物,奄奄一息的老太婆被它一砸,居然又活過來了,生龍活虎又多活了十一年哪。」換了是他也想要,管他邪不邪門。

  「真的假的?你可別亂說,哪有那麼靈的東西,只是一顆珠子而已。」準是誇大其詞,那小子一向愛吹牛皮,越吹越大也不怕爆掉。

  「若只是一顆珠子那麼簡單,誰會狠得下心狙殺風家上下?」人命關天,可開不得玩笑。

  「唉!說得也是,可憐那一家人呀!」平白無辜枉送性命。

  「是挺可憐的,不然也不會夜夜流連不去,死不瞑目變成……」叫人欷吁。

  菜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摀住了嘴巴,生怕他說出人人畏懼的那個字。

  「鬼。」

  一個冷颼颼的聲音突地飄起,讓人一陣寒意上身。

  「哎呀呀!是哪個沒長眼的傢伙胡說八道?我們這兒沒那東西,別說來嚇人。」這事犯忌諱。

  「有生即有死,有死即有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何懼也?」人死後不也是成鬼,何必畏懼?

  一張出落得清麗動人的絕塵容貌映入眾人眼中,所有的男女老少有如被點了穴一般,驚其美貌而忘了呼吸,瞠大雙眸,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絕美的女子。

  彎彎的柳葉眉淡掃青黛,杏目如鑲了黑玉般散發著溫潤光彩,粉嫩的雙頰透著桃花艷色,不妖而媚的朱唇彷彿快滴出丹紅的甘露,美得不沾一絲塵氣。

  美目揚玉澤,蛾眉象翠翰,鮮膚一何潤,秀色若可餐,雖是清冷淡漠的神態,卻也看出她不同一般世間女子的冷傲靈慧。

  「姑娘你是……」

  「人怕鬼三分,鬼猶懼人七分,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比虎還兇猛。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揚起的長髮飛散著清雅幽香,讓人聞了為之陶然,久久難以回神。

  此等姿容,世間少有,難怪大家都看癡了,認為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此,戀慕的眼神像中了情毒,無藥可救的目送她走入風家大宅……

  呃,等等,風家大宅

  大家的眼光驀地由驚艷轉為驚懼,冷不防地倒抽了一口氣,同時看向刻有「風宅」二字、快掉下來的門匾,瞠目結舌地倒退一步。

  她……她是人是鬼?為什麼毫不懼怕的進入鬧鬼的宅邸?

  大家都說不出話來,也沒人敢開口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新的傳言又如火如荼的傳開了,比野火還猛烈。

  就在大夥兒準備散開之時,一匹高壯的黑馬由遠而近,馬背上一身黑衣的昂藏男子策馬而至,無視於他們的存在,直接往風家鬼屋而去。

  他們錯愕的看見,他竟也像那仙女般的姑娘一樣踏上青苔滿佈的台階,走進了年久失修的老宅子。

  這……這……不會大白天真見鬼吧!

  「你們覺不覺得那個男的很像一個人?」很像風家的某個人。

  「像誰呀?」他們剛才都來不及仔細瞧上一眼,魂兒全讓那美若天仙的姑娘給勾走了。

  「誰……」瞧她這記性,越來越不中用了。徐大嬸用力的想、拚命地想、絞盡腦汁的想,一個呼之欲出的影像就快成形了。

  一陣冷風無預警的拂過頸項,猛打了個哆嗦的她舉高微顫的枯瘦食指,口水直咽的指向高聳土牆圍起的殘破老宅。

  驀地,大家都想起來他像誰了,除了冷峻的神情和森寒的目光外,他根本就是燒成木炭的風瀟灑嘛!

  一時間,所有人的背脊都發寒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不發一語地扛起扁擔,挑起菜蔬,在最短的時間內作鳥獸散,一溜煙全不見人影。

  風揚起塵煙,未到入秋已見落葉,枯黃的梧桐隨風捲入風家大院,安靜地落在血跡已干的石堆上。

在荒草滿佈的破舊院落之中,竟意外飄來陣陣暗香,一窪恬靜的紫色蓮花靜靜地躺在水面上,隨著蕩漾的水波輕展清媚。

  這是水鴨棲息的小池塘,原本佈滿雜亂的水草和枯枝,讓它猶如一潭死水,不再清澈,惡臭的氣息足以令人掩鼻。

  但是在短短的時日內,它不僅水清見底,還有七彩鯉魚在池中游來游去,浮動的青蓮給人帶來一絲涼意,讓失去活力的池塘再現往日的風情。

  池子旁應該是昔日主人的書房吧!舊時的痕跡依舊在,卻已是煥然一新的風貌,古樸的竹屋取代原有的泥牆紅瓦,一串悅耳的花風鈴垂掛廊下叮噹作響,為寧靜的四周譜曲成歌。

  「時間快到了,你還不想回去?」哈~微風暖,真是曬太陽的好天氣。

  「怎麼,嫌煩了,後悔跟我一起出來了?」清冷的聲音不重不輕,微帶嘲意。

  「是有點不太滿意,人間不若想像的好玩。」尤其是跟著一位無趣的主子。

  早知道就留在暖園裡睡覺,好過無頭蒼蠅似的東奔西走,沒個安穩。

  「誰跟你好玩來著,是不是日子過得太舒適了,忘了自己只是一隻小小的畜生?」敢跟她抱怨。

  「畜生也有想活動活動筋骨的時候,老是悶著會施展不開一身雄風。」如果能咬幾個人,撕扯幾具帶血的臭皮囊,也許它會開心些。

  一道慵懶的身影趴伏在紫金色錦榻上,渾身沒勁地張大嘴打哈欠,一副窮極無聊的模樣,以舌輕舔前掌毛髮。

  「是嗎?」絕美的女子丟出一團毛球,滾向它毛絨絨的腳邊。「玩吧!別說我虧待你。」

  一雙圓滾滾的黑眼頓時一瞇,十分不悅。「我是三大神獸之一的辟邪,不是家貓。」

  「你現在和貓有什麼兩樣?」吃飽睡、睡飽吃,無所事事。

  軟榻上躺的不是人,而是一頭四肢有著火焰圖樣的成獸,辟邪原有雙角和雙翼,是天上神仙的座騎,不過為了配合主人的需要,目前的它是威風八面的萬獸之王——獅子。

  麒麟、辟邪、天鹿是天界中少見的神獸,並非想擁有便能擁有,辟邪的母親生下它不久後便體虛而亡,因此太白金星將小辟邪轉送給觀音大士,希望能藉她的力量護佑小小生命。

  誰知當年剛長成人形的青蓮很喜歡這只「小貓」,硬是從太白金星手中要來,如主如僕的相處四百年後,才發現它其實不是一隻貓。

  生性冷傲、幽靜無爭的青蓮對人世間的情感相當淡薄,她不相信以人短短數十年的壽命能有什麼真情真性。身為仙子的她都悟不出情為何物,凡人又能有多少見解?

  不能說是輕蔑,而是她的性情真的薄得不如一張紙,心清如水,不生波瀾,所謂的七情六慾鮮少能影響她分毫,淡漠得彷彿天空飄過的浮雲,不為誰駐留,也不帶走落日下的繽紛霞色。

  一切隨虛無而淡去,不必刻意強求,她的心是一片菩提,植滿朵朵蓮花,安置在菩薩座前,聆聽來自空靈的佛謁。

  辟邪很不甘願地一瞪,繼而垂首。「找些事讓我做吧!我可不想當只沒用的小貓。」

  它一伸懶腰,身長竟有成年男子的體形,宛如人形巨獸,體態、身形與人幾乎無異,除了佈滿深色毛髮和多了張獸面,誰敢說它不是人?

  其實它有能力化為人身人面,但是它太驕傲自己是頭叫人聞風喪膽的神獸,不屑當個什麼都不會、混吃等死的人類。

  辟邪的壽命長達三千六百歲,若無意外,通常它們能活到壽終正寢,以蜷伏的卵化狀態靜待一萬年,然後再破殼而出,長成新的辟邪。

  當然,這是在它們沒有伴侶的情況下獲得重生的方式,一旦它們選擇以交尾的方法誕下新生命,那麼年老的辟邪會如人類一般死亡,重入六道輪迴。

  「安安份份地等待時機到來不好嗎?我們能待在人間的時間不長了。」頂多再一年,他們都得返回天庭。

  「你要放棄了?」說實在的,雖然烏煙瘴氣的塵世佈滿了污濁,不過食物可口美味,讓一向吃素的它也能大飽口福。

  「不是放棄,而是時機未到。」看似淡泊的青蓮嘴邊隱隱浮現一朵玄奧的笑意,讓她平靜的面容更顯動人。

  低哼一聲的辟邪懶散地以前足為枕,輕伏側臥。「聽不懂。」

  「悟性不足。」獸就是獸,靈性有限。

  「哼!故弄玄虛。」不說就不說,反正遺珠之罪罰不到它頭上,它大可高枕無憂。

  辟邪初來到凡間是以小獸的模樣出現,在眾人眼中它是只無害的「貓」,但是隨著時光推移,它不得不和小主人一同成長,以適應這個險惡的環境。

  畢竟十歲的小女童年幼可欺,任誰都可以恣意欺凌,因應局勢的需要,青蓮被迫成長,即使她現在的處境不比童稚面容好上多少。

  出色的容顏也是一種必然的災難,無論走到哪裡,那張比花還嬌艷的芙蓉面始終擺脫不掉自命風流的男子追逐。

  因為厭倦了無謂的紛擾,所以她挑了這處幽靜的空屋,一來它正好給了她清靜的靈修地,二來也不怕會有人上門打擾,畏鬼的天性讓人們退避三舍,不敢輕易涉足。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

  青蓮斜眸睇向那些徘徊不走的幽魂,她會來此的理由很簡單,荒廢的大宅裡殘存的寶珠靈氣,可能會將它帶回這個有歸屬感的地方。

  「辟邪,你腳掌抬太高了,不像頭獸。」她冷言,指間把玩著新摘的蘆葦花。

  辟邪一怔,不解其意。「青蓮主子,你要我回復人的模樣嗎?」

  「不。」

  「不?」

  它更不懂了,黑幽的獸瞳透著迷惑,不太瞭解她古怪的想法。

  應該說,它從來就不想去理解,它認為她腦中長了怪東西,思考的方向永遠和它不同,所以它只盡「寵物」的責任,不用費心討她歡心。

  辟邪不去揣測她的用意,身子一翻,規規矩矩地像頭享受嬌寵的大獸伏臥著,不時以鼻磨蹭地面,自得其樂地玩著它自覺有趣的小把戲。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損毀的迴廊快步奔跑,不時發出碰撞到異物而跌跤的聲響,以及呼疼又怕人知曉的低吟。

  「小……小……小姐,有……有人闖……闖進了我們……我們的……呼!呼!地盤……」

  「有話慢慢說,不急。」青蓮看著急喘不已的小丫頭,遞給她一杯茶,清冷的性子有幾分暖意。

  穿著鵝黃色秋裳、梳著笨拙的包頭雙髻,小臉圓如滿月的小香接過了茶,憨憨地笑著,露出兩排貝齒,略帶傻氣的模樣總讓她想起某人。

  對人沒什麼感覺的青蓮,唯一的破例是收留無父無母的小香,也為了她改變自己一向我行我素的生活習慣,盡量融入一般人的相處模式。

  青蓮不是四仙婢中最年長的一位,但性格卻是最沉穩的,面對淨水的迷糊莽撞,以及綠柳的溫柔婉約,她自然而然擔起為首的職責。

  尤其是最叫她們擔心的瓶兒,過於天真的個性難有長進,在分離的這些日子裡,她最不放心她,不時吩咐老土地去打探她近況。

  而小香的性情和瓶兒十分相近,讓她忍不住對她多付出關心,將她帶在身邊照顧,免得她不到三天就把自己賣了,還幫人家數銀兩。

  「怎……怎麼可以不急?有個像閻羅王的男人在我們家裡東瞧西瞧,還走來走去的亂摸,他一定是賊啦!你快叫小邪去咬他。」壞人不能輕饒,有手有腳不去做事偏當賊禿子。

  青蓮失笑,眼角一瞄猛打哈欠的辟邪。「你看過閻羅王不成?」

  她要真見了閻羅老爺,此時也不會在此了。

  「戲台上都這麼演嘛!那個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讓人一看就由心底發寒,不是閻羅王還會是什麼?」她一瞧,腿都軟了。

  「那你的小命怎麼還在,沒被閻羅索去?」戲是假的,當不得真。

  小香很得意的仰起下巴。「那是因為我跑得快,他沒看到我。」

  就憑她那雙走三步跌兩步的小短腿?鼻子癢的辟邪輕輕一哼,眼一閉繼續睡它的大頭覺。

  「是拘魄、勾魂兩使者沒瞧見你才是,瞧你白白嫩嫩像個肉包……」

  「人家不是肉包啦!小姐不要再捏我的臉,會痛……」哭喪著臉的小香哇哇大叫,怕疼地往後一跳。

  十三、四歲的小丫鬟是數年前淮河水患下的災民,她一家五口全被洪流沖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樹底下,睜大茫然空洞的眼等死。

  路過的青蓮本無意相救,天道運行自有一定的道理,人的生死由天定,她一個小仙婢無權插手人間事。

  但是在看到她眼角流下的一滴淚後,她動了惻隱之心,在她嚥下最後一口氣前改變了她的命運。

  原本她是打算為小丫頭找一戶好人家安頓下來,誰知小香的腦子不知被哪顆石子堵住,竟非要跟她一起走不可,還死腦筋的自貶為奴,甘為小侍女。

  「別跳了,跳得我眼花。」唉!自找麻煩。

  小香著急的喳呼著,「小姐,壞人都上門了,你怎能無動於衷,萬一他心懷不軌,先搶財物再殺人滅口,我們可怎麼辦才好?」

  家徒四壁,還有什麼好搶的?青蓮在心裡暗笑她的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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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22: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萋萋芳草,緲緲輕煙,窗前石榴已結實纍纍,卻是人去樓空,任由鳥兒啄食,昔日的榮景轉眼成空,獨留空窗對月。

  石階上的小蛙蹦跳入草叢,濕寒的廊屋爬滿紫花開的蔓草,屋破瓦傾的淒涼,道不盡不為人知的滄桑,它曾是孩子們歡笑的所在地。

  一幕幕如真似幻的情景由眼前晃過,三三兩兩的追逐身影,喁喁低語的談笑聲,練武場上虎拳鶴影,一旁嬌羞的女子低眉斂笑……

  黑色大鞋踩碎了早已化為焦炭的枯枝,環視一室愴涼,黑眸佈滿難言的哀傷,在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瞳中,是無法抑制的激動和仇恨。

  他回來了,在事隔十四年後的今日。

  昂藏六尺的冷峻男子身著一身墨黑衣裳,腰間繫著鷹形風玉,玉下的流穗綴著泛冷的黑玉,更顯蕭瑟冷酷。

  風寄傲信步走至原本是舊時院落,而今卻殘破不堪的瓦礫處,當日的血光和烈焰毀了風家和樂,也帶走了一家人性命。

  他恨蒼天的無情,也怨人心的惡毒,一夕之間奪走他的一切,爹娘、弟妹的笑語猶在耳際,可是人事全非,難再回首。

  「你們還活著嗎?是否等著我去找你們?」

  身為長子的風寄傲怎麼也忘不了大火中的幼弟稚妹,他們朝他伸直手臂哭喊著,滿臉淚水地叫著大哥,恐懼和害怕透過火光傳至他心中。

  當年的他不過十六,即使有心也難以伸出援手,明知他們就在眼前,卻彷若千里遠,無論他如何砍殺面前的惡徒,就是無法到他們身邊。

  鮮紅的血飛濺而起,視線模糊的他只看到一把大刀飛起,狠狠地砍向他一名弟弟,混著血的汗流入眼睛,叫他看不清是誰遇難。

  是妒惡嗎?還是住塵?

  亦或是脾氣爆躁的怒雷?

  風寄傲自責的想著,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一陣心痛,若他肯勤練武術,全心全意提高自己的武學修為,也許能救下一、兩個手足。

  「是天要絕我風家嗎?」

  昂藏的身軀堅硬如石,好似烈火燒不裂的石獅,他緊握的雙手流露出悲傷,眼微閉地感受寒風拂過面頰的冷意,彷如枯木般毫無生氣。

  他用十四年的時間成就了一番事業,空手打造出盛況更勝於當年風宅的莊園,他以為只要不斷的忙碌便能填滿心中的空虛,不再想起血紅的惡夜。

  但是,他錯了,有些事是不能取代的,舊地重遊更添孤寂,那淒厲的叫喊聲仍在腦海中縈繞著,讓他終夜不成眠……

  咦!什麼聲音?

  風寄傲的厲眼掃向東邊,細碎的交談聲隱隱飄至,他臉色一沉,更顯冷鷙。

  居然有人敢擾亡者的安寧,簡直活得不耐煩。

  提足輕點,掠風踩空鷂升三尺,孤傲的影子如同浪中白龍疾行而前,氣不吐,身形一閃,未飄動的衣衫不沾半點塵灰。

  「何方宵小,竟敢竊據良宅。」

  門一開,飄起的是淡紫色紗幕,他第一眼瞧見的是呆立當場的小丫頭,手中的茶壺應聲而掉,落地一碎,濺濕足下繡鞋。

  接著他目光一凝,微微一震地盯著看似慵懶的巨獸,獸眼一瞄,像是不感興趣的揚揚耳朵,懶得理他的趴回錦織的軟榻。

  「記得把門板修好。」

  幽冷的女聲由角落傳來,風寄傲倏地回頭,眼微瞇地瞪視背向他梳發的女子。

  由她氣定神閒的態度,以及不卑不亢的語氣,絕非一般的市井小民,他心生警覺地多了防備之心,一抹肅殺之色升上眼底。

  「你是誰?」敢獨居於此,必有不良圖謀。

  「我就是我。」不是誰。

  「我是指你的姓氏和名字。」敢背對他說話的沒幾人,她不是無知便是膽識過人。

  「一定要有個姓氏嗎?」做人真麻煩,不若神仙快活。

  「是。」

  「好吧!就姓古。」古青蓮,滿有意思的。

  「什麼就姓古,別告訴我你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眉一攏,他露出無情神色。

  「姓氏代表什麼?」青蓮放下木梳側過身,笑意極淡地睨視不請自來的客人。人存活於世不過是一具行動自如的軀殼,何來繁文褥節受限其身?

  她沒當過人,也不曉得該怎麼當一個人,即使來到人間一十四年,她還是沒搞懂人複雜的情緒,只覺得他們老愛做庸人自擾的事。

  生與死很重要嗎?悲歡離合不過是人生的歷練,不知死何知生呢?六道輪迴本是常事,不用看不開,放不下。

  人,真的很辛苦,愛自討苦吃。這是她對人的看法。

  風寄傲驚訝她無雙的美貌,眼眸中多了抹深意。「姓氏是一個人身份的憑據,古姑娘。」

  「古姑娘……」她突地一笑,好似春花綻放。「叫我青蓮吧!你們人的稱謂我不習慣。」

  「我們……人?」他的語氣很輕,反覆地思索這句話背後的真正意思。

  她一頓,眼眸中的笑意隱去。「那扇門的轉軸缺了一角,麻煩你待會裝上去時要小心點,別讓它再掉了。」

  「你要我修門?」他愕然。

  視線看向躺在地上的木門,他懷疑它能擋多少風雨,白蟻腐蛀的木質指穿可透,根本薄如紙片。

  「門是你弄壞的,當然由你來修補。」她可不敢指望一看到蟲就尖叫的小香,或是正在裝死竊笑的辟邪。

  她輕輕地起身,如瀑髮絲隨之飛揚,清冷的氣質不特意浮誇,卻別有番耐人尋味的風情,比她自身的美麗更動人心弦。

  風寄傲自詡自制力過人,從未有人能動搖他冰冷的心,但是這一刻他黑眸微閃了一下,氣息不穩地暗抽了口氣。

  她的美是禍害,凡人難擋。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看得出來,她把風家老宅當成棲身之所。

  視線由她身上移開,目光所及之處雖未鋪張奢華,但該有的茶碗鍋盆,溫床暖被一應俱全。

  並非他故意要窺伺姑娘的香閨,而且竹屋內的擺設十分簡單,一張大床、一張軟榻,旁邊還有張簡陋小床,加上桌椅和小衣櫃,此外便別無長物,簡樸得讓人一目瞭然。

  不過他不認為眼前這名古怪女子會虧待自己,清香撲鼻茶葉來自當季的春茶,招搖的荷花斜插琉璃瓶中,湘織的上等繡品竟成了她腳踏的墊布,垂掛的紗簾柔如細絲,風一吹拂便輕送雅致的香氣。

  她是個懂得享受的人,而且十分風雅的隨遇而安,不因環境的惡劣而有所改變。

  「為什麼我不能在這裡?」纖指輕抬,她撩了撩耳邊烏絲。

  「因為這是有主的。」即使荒涼也是他風家祖業,不容侵佔。

  青蓮靜靜地看了他一眼,繼而輕笑。「我只看見滿室的幽魂,主人在哪裡?」

  「你……」她竟敢拿死去的亡魂來揶揄。

  風寄傲抿唇瞇眼,怒火中燒。

  「勿惱勿怒,人生苦短,別因一時的情緒而自我煩惱。」大士總說渡己渡人,她功力尚淺,恐怕渡不了他。

  慈悲凝世,善眸渡化,人求一春秋,佛看一世人,緣也,孽也,盡在一笑中。

  「你在幹什麼?」他冷冷地問道。

  她笑了,淡如無味的清水。「搬家嘍!你眼未瞎,應該看得出來。」

  聞言,哈欠連連的「獅子」一躍而下,叼起它睡慣的軟榻往外走,而一旁含怨帶嗔的小香則連忙打包,把幾件重要物品塞入包袱,其它的碗筷則置之不理,似乎早已習慣候鳥般的搬遷方式。

  而青蓮什麼也不做,她只是將瓶中的荷花丟出窗外,拉起紗簾一角輕拭柔白纖指,茶水一倒灑向地面,面容平靜得彷彿他是不存在的。

  「為何要搬?」他完全無法理解她此舉的用意。

  「貪靜吧!我不喜歡受到打擾。」有一則有二,她相信為了趕走她,他會不辭辛勞地一次次上門叨擾。

  「我干擾了你的清靜?」風寄傲的雙眸瞇成一直線,冷冷地注視那張過份冷靜的嬌顏。

  「不是嗎?」她回視,瑩亮的水眸不帶絲毫波動。

  蓮自水中生,出淤泥而不染,碧波之間裊裊生姿,清麗而恬雅,靜幽不生鬧,她此時給人的感覺便是孤立池畔的一抹蓮影,清冷的綻放而不爭媚。

  「你有地方可去嗎?」看著她漠然的神情,他心口微微牽動。

  「應該說天底下有什麼地方我去不了……」

  突地,一陣響雷轟隆隆的落下,她雙肩微瑟地露出慌色。

  不會是她們偷偷下凡一事被天界知曉,特派雷神電母拘拿她們回去問罪吧!

  「你怕打雷?」風寄傲看她因雷聲大作而抖動細肩,以為她懼畏惡雷。

  「不,我……」

  話未說完,一股力道壓向肩頭,有著片刻錯愕的青蓮訝然無語,纖弱的身子落入溫熱的懷抱,屬於男人的陽剛氣味鑽入鼻中。

  咦!這是……男人的胸膛?

  她迷眩了。

  不知害羞為何物的青蓮忽覺雙頰發熱,心跳一下快一下慢的不太平靜,她不懂忽然撞進心窩的感受是什麼,暖暖的,卻也叫人不安。

  從他身上,她感覺到和以往貪戀她美色的下流鼠輩不盡相同的氣息,似乎多了些沉穩的威儀。

  這是不對的吧!她想。這個國家的百姓不是嚴守男女份際,力持禮教,怎會容許肌膚相親的逾矩之舉?

  「你可以跟我走。」風寄傲一說出口,胸口的悶意頓時一散。

  「跟你走?」

  「我是說,如果你需要一個不受騷擾的落腳處,我能提供你比此處更幽靜的院落。」一股淡淡幽香飄來,他深深地一嗅,將手放開。

  「喔!」就在剛才被他攬進懷裡的一瞬間,她感受到了寶珠的氣息,即使微弱,但她絕不會錯認。

  青蓮的笑藏著深思,落在池塘中央蓮瓣上的眼神幽幽淡淡,沒人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以你絕世的容貌不宜在外走動,相信你應深知這點才是。」她的美令他剎那情動,而她的避世而居令他難以信服,激起他想征服的念頭。

  回眸一笑暗影疏,她輕頷首。「希望不會造成你的不便。」

  既然山來就她,她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是你的家?」

  白牆高築,丈二高,人高巨石擺雙側,上面墨刻著「寄劍長行,傲以狂鷹」,深鐫入目的「寄傲山莊」四字橫在石楣上。

  由外觀來看,這是一座氣勢磅礡的莊院,霸氣十足又足見財力雄厚,由可並轎而入的大門至前庭,以至回廳和中廊,一般小富商賈恐負擔不起。

  流水處處,楊柳垂枝,高閣水榭相連接,觀風亭、聽雲歇中的石桌木椅皆可看出以財勢堆積的雄偉,端秀中見大氣,涓流間不失輕慢的壯闊。

  樹木居多,再則是奇巖怪石,除卻令人驚歎的建築物, 紫嫣紅的花卉少得可疑,彷彿那一朵朵搖曳生姿的花兒含有劇毒,不被允許破壞山莊的剛強。

  「你不滿意?」風寄傲挑眉。

  青蓮輕咳地掩飾笑意。「寄人籬下不宜太挑剔,我有分寸。」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認為我的莊院不如你拼湊不成樣的竹屋?」她話中之意多含糊,客套中猶帶嫌棄。

  「你的性情應該再收斂一點,太常動怒對肝火有損。」而他該有所節制。

  「我的性子一向冷靜,不輕易發怒。」偏偏她雲淡風輕的神色像一根刺,不時地刺向他引以為傲的冷靜。

  「看不出來。」至少在遇上她之後,他似乎隨時處於震怒邊緣。

  「你……」深吸口氣,風寄傲冷沉著臉。「你需要多少人服侍?」

  「服侍?」她看了看人來人往的僕從,暗自一慨。「不,我有小香就好。」

  「她?」一個活蹦亂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小丫頭?

  「對,小姐有我服侍……啊!」砰!

  一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起,老實的小香三步並兩步地趕快跑過來,一副來晚了就會被人丟棄的模樣,好不心急地……往前撲倒。

  小香的嗚咽聲還沒逸出口,帶爪的前足直接踩過她的背,頗有重量的獸軀壓得她沒法哭出聲,大口地呼氣等辟邪大爺走過。

  「小姐!嗚……我的鼻子扁掉了啦!」可惡的小邪,居然見死不救還踩她。

  小香用髒污的手背抹去淚水,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拍拍衣上灰塵,一邊努力要跟上小姐。

  「你要用那個不可靠的丫頭?」又跌倒了,入莊來的第七次。

  「你不覺得她很逗趣嗎?能博君一笑。」憨憨傻傻不也是一種福氣?世人皆因聰明苦,智者多慮煩惱多、無知者才知喜樂,無憂無慮到白頭。

  「笨手笨腳,一點也不伶俐。」只會徒增麻煩。

  青蓮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笨一點才不會做傻事呀!瞧她一個人多自在快樂,不需要為其它人煩心,這何嘗不是她的福份?」

  「你在暗示我什麼嗎?」一陣不悅浮上風寄傲瞇起的黑眸裡,透著一股強勢的冷厲。

  他不笨,自然明瞭她不言可喻的話中話。

  輕搖螓首,她低撫獸額。「美貌是短暫的,容顏會衰老,再多的嗔、癡、貪、怨都會隨流逝的歲月而不復記憶,聰明人當謹記在心。」

  她來人間不是為了情愛,紅塵間走上一遭,男人對她容貌的喜愛程度她一清二楚,不希望他也一般庸俗,落入迷障中。

  色不迷人人自迷,這是修行者最難衝破的一道關卡,多少擁有仙骨佛緣的慧者敗在這一關上,終是修不成正果。

  而她無情亦無愛,本身已是仙子的她自不會自損道行,學起人間的情情愛愛。

  他一惱。「無心之人無掛礙,你大可放心。」被人說中心思令他備感羞辱,神色難看的風寄傲冷沉地反駁。

  「無心之人怎會收留我呢?你心已動。」就希望他好自為之了。

  風寄傲的臉色微微一變,腳步一頓似要開口說些什麼,唇一開啟卻又闔上,冷意拂面的轉身就走,不再多提一語。

  人若無心豈可獨活?他心底的思緒如驟雨來前的浪濤,翻滾拔高又落下,一波覆過一波,直搗心的最深處,不肯停歇。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並未完全死寂,仍懷著一絲破碎的希望,盼望有朝一日他的弟妹能一一尋回,未曾死在那場慘絕人寰的血海之中。

  「寄傲山莊」用的就是他名字中的寄傲兩字,他不遺餘力地在商場闖蕩,即便留下為人垢病的惡名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見到活著的手足,即使淪為人人懼怕的惡鬼又如何?

  他的心在等待著,不管多苦多累,咬著牙也要硬撐。

  「青蓮主子,別忘了你是個仙子。」真是的,菩堤本無樹,何處惹塵埃?

  青蓮低視。「辟邪,獸不道人言。」

  它嗤哼。「你在思春。」

  「我?」她一訝,眼中滿是愕意。

  「我是獸,所以嗅得出一絲不尋常。」每到春天季節,貓狗鳥獸最亢奮了。

  她不安的笑笑。「我是觀音大士足下的青蓮,哪有人間情絲?你想多了。」

  然而她卻無法漠視它的一言一語,身為天界三大神獸的辟邪有超乎凡人的靈通,它有通曉未知事物的靈性,提醒執迷不悟的人走向正道。

  「那就要問問你自己的心嘍!」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在想什麼。

  「我的心……」卜通卜通地跳著。

  辟邪見她居然也有發愣的一刻,利牙一露咬上她的肩。「仙子,你在沉淪呀!」

  「啊!什麼?」她撫著痛處,兩眼怔然。

  「我們來到人世間十四載了,你幾時曾勸誡男人別貪戀你的美色,並擔心對方會深陷其中?」唉!仙不成仙,快被同化為人了。

  「沒有嗎?」她想了想,平靜的面容出現一抹驚慌。

  它搖頭,前足搭在她肩頭,兩眼間儘是悲憫。

  青蓮輕笑地以指輕叩它額心,「肯定是你的錯覺,你睡太多了,把敏銳睡鈍了。」

  「吼——吼——吼——」辟邪低吼,以表心裡的不滿。

  「不用為我憂心,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絕不會讓自己回不去。」她是一朵承受佛恩的座蓮。

  當日眾姐妹不慎打翻大士的仙盒,遺落寶珠五顆,她們約定以十五天為限,務必在大士歸來前尋回失物。

  而今一顆寶珠都未尋獲,相約的時日已漸漸逼近,姐妹們豈有不急之理?她們同她一般地想盡快達成目的,返回天庭。

  怪的是,她們用了十四年仍一無所獲,即使明白寶珠在人世間不斷流轉易主,可始終無緣得見其蹤,一再地擦身而過。

  驀地,她想起大士臨去前在口中唸唸有詞,「時候未到、時候未到。」難道寶珠的遺落早已在意料之中,只是提早了幾年,用意在於對她們的考驗?

  思及此,青蓮的神色甚為凝重,不自覺地露出苦惱的表情,心中自我警惕要安份這最後一年,絕不能讓大士失望,壞了仙規。

  「小姐,小姐,我好像聽見你跟小邪在說話,我是不是病了?」完了,她一定病得很嚴重,才會導致幻覺。

  瞧見小香發皺的五官,她莞爾一笑。「病了就去找大夫,多喝點藥才會好得快。」

  「喔!對,要找大夫醫治。」不懂煩惱的小丫頭笑開了,像只小鳥似地往外飛。

  青蓮主子,你的慈悲心哪去了?辟邪彎著頭問,收起不小心外露的羽翼。

  全給綠柳拿走,一點也不剩了。她用眼神回道。

  真是冷心冷情呀!虧你還是大士最寵愛的小仙婢。果然是學壞了,在凡間待久了會受到影響。

  閉嘴,辟邪,你只是一隻小獸,少管仙事。

  辟邪露牙一笑,獸眸流轉著趣意。青蓮主子,我並未開口呀!

  一仙一獸進行著心靈交流,不無興意地笑意盈眼。忽然砰的一聲,一顆小圓球由門外滾到門內,去而復返旳小香一臉喪氣的滾……爬起來。

  「呃,呵……呵……小姐,我到哪裡找大夫?這裡我不熟耶!」什麼涼亭、小橋一大堆的,害她繞來繞去又繞回原點。

  青蓮揚起手,指著飛過窗口的小雀鳥。「跟著它,找第一個你碰見的人。」

  「好,我知道了。」她又像快樂的鳥兒飛出去,非常盡責地在下樓梯時又跌了一跤,哎呀慘呼讓人十分愉快。

  誰說小丫頭的日子愁雲密佈?瞧她過得多開心呀!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反而歡歡喜喜的追著小雀鳥,沒想過小姐會不會騙她。

  所以說,知足常樂、知足常樂,十三歲大的小香是開悟了,因此她也帶給別人快樂。

  莫道癡兒傻,莫笑癡兒不知愁,人生醉臥仙鄉有幾何?西風吹皺綠湖波,清霜暗雪獨照月。

  誰最傻呢?

  笑看你我。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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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23: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莊主,這一季茶莊收成的茶略有瑕疵,連著三旱雨水不足,茶樹因缺水而大量枯死,下半年的茶價是否應有所調漲?」

  管茶莊的管事戰戰兢兢地說道,眼帶懼意生怕莊主責罰,沒管理好茶園的品質是他的失職,在以往犯了這種錯誤少則減薪,多則解除職務,淪為小工從頭幹起。

  他早做好滾回老家吃自己的準備,雙肩微垮,不敢有一句贅言,他等呀等,等來一句差點嚇破膽的輕應。

  「嗯!」

  嗯

  就這樣,沒叫他滾出去?

  「啟稟莊主,東北收購的大麥和黍麥已收入糧倉,我們以低於去年一成的價格買入,後來適逢大旱麵粉漲價,今年的利潤大為可觀。」

  「嗯。」

  又是「嗯」,沒有獎勵或稱讚?失望的外務管事微擰起眉。

  「莊主,南方的絲綢交易已順利盡入我方手中,協和商號又再度落敗,我們要不要趁其周轉不靈一舉買下,以除後患?」

  「嗯!」

  咦!「嗯」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場的十數位管事已開始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平時的莊主雖威嚴寡言,不說廢話,但也會嚴厲的挑出弊病,不假辭色地予以訓示,讓犯錯者更加愧疚,而稍有長進的人則不敢得意忘形,使出看家本領更上一層樓,好獲得當家的賞識。

  雖然他們覺得主事者有點心不在焉,但沒人敢掉以輕心,依然心驚膽顫的上稟月季營收,毫無一絲馬虎。

  誰知這不是一種測試,看他們是否忠於工作崗位,沒偷懶的盡心盡力。以莊主的鐵腕作風,誰有膽子揣測上意?要是猜錯了豈不自找倒霉。

  寧可多做也不可少做,有錯一定要立刻承認,知錯不改只有死路一條,永無翻身的機會,不管走到哪裡都碰壁,「寄傲山莊」丟出去的人是燙手山芋,誰碰了誰准遭殃,莊主對膽敢和他作對的敵手向來不留情面,趕盡殺絕是常有的事。

  「莊主,南鹽北運的船運已談妥大半,海幫的信天翁希望和你見上一面,他認為細節方面和你當面談較妥當。」現在南北航運大多掌控在信老手中,海幫勢力不容忽視。

  「嗯!」

  不能說不驚心,每位管事都因那一句「嗯」而坐立難安,差一點往上跳,如坐針氈呀!

  「莊……莊主,你的身子是不是受寒了?蕭神醫還在莊內,小的馬上為你請來。」他們一家老小就靠差事過活,可不能有閃失。

  眾人屏氣凝神,一口氣提到喉嚨,就這麼梗著不上不下,臉色漲紅仍提著氣,深恐一個吐氣惹來眾同儕的責難。

  其實在莊主漫不經心的「嗯」第三次時,就有心細的管事差小廝去請神醫蕭化讚了,他的醫術十分高明,除死不管外,只要尚存一息的人都能救得活,外人給了他「搶閻羅」的尊稱,意思是跟閻王搶人,凡他經手的病患絕無斷氣之虞,個個起死回生如常人。

  「有瑕疵的茶暫不上市,枯死的茶樹再擇良坡重植。大麥和黍麥收倉入庫,再等一個月大舉出清,調整售價為市價的三倍。還有,協和商號的銀根已盡,派個人出面議價,壟斷絲綢為我一家獨市。」

  「啊——」高見。

  眾人那口氣終於由喉間逸出,各個遭點名的管事無不面帶微笑,雖然他們心中仍有未解疑問,但一見莊主冷聲厲氣的調派,那份憂心不安可以放下了。

  「陳管事,告訴海幫的信天翁,我對他據稱貌美如花的女兒不感興趣,叫他別把主意打到我頭上,別人用爛的女人不要丟給我,我不是乞丐。」什麼都撿。

  「呃,是、是,小的定將莊主的……呃!卻之不恭轉達給信老。」嚇!莊主真是神通廣大,連人家的私密事都瞭若指掌,果然是可怕的狠角色。

  難怪海幫會主動和他們套交情,自願減價好拉攏寄傲山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看準了肥肉就想吞,一點也沒想過咽不嚥得下。

  「蕭神醫來了!蕭神醫來了!大家快讓讓,好讓他為莊主看診……嚇!」這……這是什麼?

  一柄銀晃晃的小刀劃過頰邊,面上一白的小家丁當場軟了雙腳,整個人像冰雪融化似的往下一滑,驚得以為一條小命沒了。

  他根本是嚇呆了,沒力氣多做他想,軟趴趴的彷彿少了幾根骨頭,要不是爽朗的笑聲隨後響起,以獨臂之力撐起他虛軟的身子,這會兒定是尿了一褲子,羞上三代。

  「小心點,小兄弟,地滑呀!」蕭化贊一出口便解了一丑,挽回小廝輕如鴻毛的顏面。

  「多、多謝蕭神醫……」幸好有他,不然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呵……用不著感激涕零,把鼻水吸一吸,免得髒了你家莊主的眼。」他不著痕跡的後退一步,避開令人作惡的稠涕。

  「是、是,蕭神醫你真是救苦救難的大好人,活菩薩。」改明兒立道長生牌位,日夜焚香祭拜。

  「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他眉一挑,像是對他的過份吹捧頗有意見。

  蕭化贊從不是人們口中的大好人,空有神醫之名卻不見得有令人景仰的醫德,他看病的原則是得先捧上沉甸甸的銀兩,份量不足還會請你下回再來,他要上山採草藥。

  表面上他是和善好相處的一流大夫,可私底下的惡劣卻鮮為人知,他可以為了診金中的銀色不純而少開一味藥,讓病人痛得死去活來、活來死去,然後再用沉重的語氣指稱病人已病入膏肓,必須長期用上等藥材療養。

  想當然耳,這筆藥錢誰來賺?非他莫屬,有誰比大夫更瞭解病情呢!下多少劑量由他自個拿捏最妥當。

  「吳管事,布莊的事解決了沒?」無視某人存在的風寄傲投以凌厲一瞟,叫老邁的吳管事嚇得冷汗直冒,上下兩排黃牙直打顫。

  「啟……啟稟莊主,小……小的正在接洽中,很快就會有消息。」外頭熱得發暈,他是由腳底寒到頭頂。

  「多快?」冷硬的態度充滿魄力。

  「快……呃,再一個月……不,半個月……十天……我保證十天內一定讓你滿意……」待會得找神醫診診脈,這心窩揪得緊呀!

  年高體衰的吳管事不是心疾發作,而是禁不起驚嚇,心肌拉緊不得放鬆,才會一陣一陣的抽痛,快喘不過氣來。

  「七天,最慢七天,我不聽任何理由。」拖泥帶水只是姑息養好,這些下面的夥計會更鬆散。

  「嗄?七天」兩道懾人的冷芒朝他一射,氣弱的吳管事連忙唯唯諾諾的應和。「是,是,七天,小的定不負所托。」

  接下來是各個商號的例行報告,寄傲山莊的商業版圖遍及全國,幾乎每一行多多少少都有些涉獵,舉凡吃的、用的無一遺漏,連王朝裡頭的供應大多出自它名下的商家。

  當年風寄傲以弱冠之姿獨力闖開一片天地,在短短的十年內由沒沒無聞的小商賈逐漸打出名號,以至今日無人不知的富甲一方。

  它是三大世家外一股新起的勢力,其財力之雄厚直逼國庫,富貴不可言,在這動盪的年代裡,他的成就著實不凡。

  不過百姓們都喊他一聲奸商,因為他唯利是圖、不講人情,在商言商,絕不讓人在利字頭上佔半點便宜,行事作風又快又狠,在對手還沒察覺他的企圖前,他已先鯨吞蠶食地斷了人家的後路,使其無法生存。

  在近一個時辰的繁瑣討論後,一個個灰頭土臉、氣若游絲的各家管事垂頭喪氣地走出議事廳,沒有一個臉上掛著笑容,如喪考妣的神情彷彿剛受了極大打擊,難以平復。

  原因無他,只為上位者的心情不佳,這些底下的人只是受到波及而已。

  「印堂發黑,兩眼無神,氣色黯沉,血氣不順……發枯而心躁,氣浮則肝虛,膚色偏黃,是膽出了問題,再瞧瞧這放大的瞳仁……」嗯!很嚴重,非常嚴重,得花大錢才治得好。

  「你說夠了沒?」

  搖頭晃腦的蕭化贊一臉凝重。「根據本神醫的診斷,閣下的病情已病入膏肓,時日不久,宜盡早處理身後事,以免龐大產業無人承繼。」

  「最好白紙黑字全留給你,免得被不肖商家瓜分。」風寄傲冷笑地接道。

  「沒錯,沒錯,做大事的人果然有遠見,小弟不才堪當大任,你安心的去吧!不用擔心後繼無人,小弟一定用你的錢財大納妻妾,享齊人之福,兒孫滿堂不忘感念前人的勞苦勞心。」

  錢不怕多,越多越好,知已不少,有錢更好。

  「我燒給你,在地府使用如何?」左腕輕折,銀光驟起。

  頭一側,笑得有幾分邪氣的蕭化贊閃過一枚暗器。「相煎何太急呀!同門師兄弟有必要自相殘殺嗎?」

  「那要看有沒有人想找死。」他一向樂於送自家人「上路」。

  同門不同師,雖然風寄傲和他拜在同一派系門下,但一個精於劍術,以武為重;一個以賺錢為樂,偏好醫術,輕功了得,內功修為則差了點。

  不過兩人在武林之中仍立有一定的地位,武功絕學高人一等,出凡入聖地受人推崇,在同道人眼中十分不凡。

  風寄傲沉穩內斂,不苟言笑,面上嚴峻常年帶霜,同一個表情維持十年不變,不與人親近也拒絕別人親近他,冷僻的性子孤傲而近乎不通情理。

  而蕭化讚的性情有點遊俠意味,不拘小節,隨遇而安,溫潤的面容始終帶著一抹隨和的笑,從未見過他板起臉訓人,一張和善的臉就像是為了濟世救民而來,讓人輕易地放下戒心。

  「甭了,甭了,螻蟻之命切勿看重。小狗子說你受寒,病得不輕,需要我為你診治診治嗎?」識時務為俊傑,還沒攢夠錢前,他可不想太早死。

  「你看我有病嗎?」風寄傲冷誚的沉下眉,眉宇間帶著殺氣。

  「病來狂如獸,病去如抽絲,雖然你看起來並無病容,但身體內的病痛難察覺,所謂心病難醫——」他空有醫術卻也無能為力,藥引難求。

  「住口。」他低吼。

  「唉!都這麼多年了也該釋懷,當年的仇家也不知死哪去了,就你一人老記著,難怪會悶出病來。」心病還是心藥醫,他力有未逮。

  風寄傲不語,只用冷冷的眼神一瞪。

  「人要看遠點,不要沉溺於過去。」

  「我的事與你無關,休要插手……誰」

  咻!風寄傲手一甩,一隻物件破窗而出。

  「哎呀!誰那麼壞心,用杯蓋打人,我都一身傷了還欺負人……」

  小香揉著發疼的後腦勺,有點頭昏眼花的分不清東南西北,感覺眼前有一排星星在那轉呀轉的,卻怎麼捉也捉不到一顆。

  她很沒志氣的哇哇大叫,站不穩地往石階上一坐。和隨性的主子相處久了,她對禮教的規範是一知半解,也不曉得大剌剌地往地上坐下有何不妥,反正小姐說過,自己開心就好,管別人怎麼看她?

  她身上沒有道德包袱,傻呼呼地看不見旁人眼中的鄙夷。大魚大肉是一餐,粗茶淡飯也是一餐,只要餓不死她什麼都吃,肚子一填飽便了無煩惱。

  「你在這裡做什麼?」

  一雙大鞋出現眼前,小香憨然地抬起頭,再抬,她一路往上瞧,停在藏青色的腰帶上,然後……然後……脖子扭到了。

  「你……你好高喔!我看不到啦!」她苦著一張臉,慢慢地將後仰的頸項往前推。

  「站起身。」

  「喔!對哦!站起來就看得見嘛!」瞧!真笨,居然沒想到這法子。

  小丫頭的情緒轉變得極快,前一刻還是張苦到不行的苦瓜臉,為不慎扭到的頸項哀哀大叫,一眨眼間又似忘了痛,興高采烈地手舞足蹈。

  她單純地一次只能想到一件事,一開心就把之前發生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一蹦一跳的來到風寄傲跟前。

  「你現在應該在醒春院服侍你家小姐。」而不是偷聽他們的談話。

  寄傲山莊佔地極廣,除了大廳和議事廳外,主要院落共有醒春院、落夏居、喚秋閣和沉冬樓四屋,而風寄傲住在離醒春院最遠的沉冬樓。

  「我家小姐……」她先是一臉茫然,繼而跳起來用食指往他鼻頭一指。「啊!就是你,就是你,你是大壞人。」

  「我?」他做了什麼千夫所指的大惡事?

  「不要想裝無辜了,就是你叫人欺負我家可憐又無助的小姐,你們都很壞,壞得讓人唾棄。」她生氣了,決定要把他們吃垮。

  「可憐又無助……」他可不這麼認為,但是……「說清楚。」

  「說什麼清楚,你們給我們餿食吃耶!而且又冷又硬,上面還浮著一層油……喂!喂!喂!我還沒說完耶!你怎麼飛走了?」

  哇!真厲害,腳不沾地耶!一飛沖天……呃,不對,她幹麼佩服壞人會飛天鑽地?他本領越高不就代表壞事做得越多!

  不行,不行,她要趕緊去保護她家小姐,不能讓壞人欺侮了去……嚇!好大的一張臉,嚇……嚇死人了。

  小香拍拍胸口直壓驚,一顆心如九月流火,一個勁直喘氣。

  「我沒見過你耶!小丫頭。」新面孔,面生得很。

  「我也沒見過你呀!老頭子。」有鬍子就是老人家,小姐說的。

  什麼,老頭子?

  大受打擊的蕭化贊撫撫新長的短髭,在心裡直告訴自己,不打緊,別喪氣,只不過是沒見過世面的丫頭片子,不用放在心上。

  他笑得有幾分兇惡,咧開嘴,假意溫和的問道:「你家小姐是誰?」

  「小姐就是小姐嘛!你不認識她?」在她的認知中,小姐是天,無人不識。

  要是知道還用得著問她嗎?「那美不美?」

  「美。」

  「像仙子一樣美?」他又問。

  小香想了一下,眼發亮的直憨笑,「天底下沒有比我家小姐更美的姑娘,她是天仙下凡。」

  「天仙下凡呀!」他搓著下巴,不盡相信地認為她太吹捧自家主子了。

  是不是天仙下凡都無所謂,真正勾出他興趣的是風寄傲的反應,相交多年,他頭一回見到那張冰霜籠罩的臉出現這麼有趣的表情,他不跟去瞧瞧怎麼成?

  心懸意動,他當下化想法為行動,身形一晃便失去了蹤影,留下傻眼的小丫鬟。

「這就是你的午膳」

  風寄傲的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黑,沉鬱的神情有如狂風掃過,乍青乍紅的黑成一片,目冷似霜地瞪著以竹為筷,愜意品食的小女子。

  「吃得不好,請勿見笑。」筍子太嫩了,一滑入喉,清香有餘,韻味不足。

  「這叫吃得不好?」滿滿的一桌子冒熱氣的菜餚,比他的飲食還豐盛。

  「手邊材料不多,隨便弄兩樣以裹腹饑。」蜜瓜甜了些,下回得挑顆汁少的早瓜。

  隨便弄兩樣,意思是他想的那樣嗎?「你自己下廚?」

  挑起蓮花指,青蓮以指沾沾佐料,放在口中一吮。「為客者的道理我還懂,絕不敢叨擾主人家。」

  「你是說廚房沒為你們備妥三餐?」所以她們才得自己張羅。

  「有呀!不都在那擱著?」只是不怎麼合胃口罷了。

  她努了努下顎,風寄傲順勢一瞧,當下震怒地瞪大雙目。

  「那不是給人吃的食物。」這些該死的下人,竟敢背著他刁難客人。

  「你確定?」原來是她誤會了。

  他臉色難看地將隔夜飯菜丟出窗外,「刁奴難馴。」

  是該好好整頓一番的時候了。

  「我一直以為貴府財務上有困難,現在想想倒是多慮了。」門面好看不一定富裕,打腫臉充胖子的貧民比比皆是。

  「他們這樣待你多久了?」他必定嚴懲,絕不寬赦。

  青蓮的笑很恬靜,像是沒聽見他的聲音似的,「用膳了嗎?若不嫌棄就一塊坐吧!」

  「多久了?」他執意要問出確切時間。

  「人吃米糧是為止饑,佛坐蓮花是為悟道,你在怪人之前是否曾先反省自身?」人是愚昧的,故而修不成仙。

  「我什麼也沒做……」他怒道,卻在她盈盈雙眼中領悟到了些什麼。

  因為他什麼也沒做,把人一丟就忙於莊務,既未通知廚房善待嬌客,也無撥空關心她過得舒適與否,一味的認為人在莊內必會受到妥善的照料。

  而下人端看主人臉色做事,若是受到禮遇的客人自然慇勤招待,反之則惡臉相向,不理不睬,任其自生自滅。

  在偌大的寄傲山莊裡,少一個人,多一個人並無差別,來來去去的食指繁浩,誰會顧慮到誰少吃幾口,或是徹底消失!

  「其實我們能照顧自己,不勞你費心,有個遮雨擋風的屋子就很感激了,伙食方面我們自會打點。」若不是為尋寶珠而來,其實原先的鬼屋她還住得較自在。

  仰人鼻息總是缺了三分理直氣壯,住得好呢,是人家慷慨,吃食不佳也不該抱怨,人在屋簷下還是得低頭,算是修行之道吧!

  「這不是我原本的用意。」風寄傲惱怒地瞪視面容平靜無波的女子,她清心淡然、不忮不求的態度令他感到一陣氣悶。

  為什麼她總能平靜得像沒事發生似的,心如古井毫無波動?似乎沒什麼事能影響到她,輕柔的語氣始終維持著不冷不熱的溫度。

  「想得多並無益處,我也只是暫居的客人,遲早有一天會離開,你若是太掛心了可就不好。」她不想動凡心,欠下情債。

  「你……」他一惱,拉了張椅子坐下,順手搶過她手中新綠猶存的竹筷。「你也別想太多了,我對你沒有任何意思。」

  青蓮怔了怔,噗哧笑出聲。「我只有一雙筷子。」

  他多像個愛賭氣的孩子,彆扭又任性,明明惱怒在心,卻又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搶她的筷子以為報復,宣洩一時的怒氣。

  真是有趣呀!一個氣宇軒昂的大男人竟有這般童子舉動,叫人怎不心生莞爾,笑意難止。

  「要筷子還不簡單。」他咻咻地向外比劃了兩下,兩截長短一致的木筷便送到她纖纖柔荑之上。

  她又想笑了,忍俊不住。「既然你取筷容易,又何必搶我的竹筷?」

  莫非用搶的比較好吃?

  「哼!」他一哼,入口的滋味讓他眼神微變,眉一挑,瞅著她瞧。

  「這是素菜。」她回答他眼底的疑惑。

  「看起來像煙熏茶鵝。」他以為是肉,一嚼方知是腐皮做的。

  「京熏素鵝,我不吃葷食。」素雅的夾起木耳、冬筍,櫻唇一張。

  「嘴刁。」他冷哼。

  「嗯!是刁了點,我一向很善待自己。」雖說是大士身邊的小小婢女,但錦衣玉食不曾少過,她向來受著嬌寵。

  黑眸瞄上一眼,他似嗤鼻又似咕噥的說了一句,「不長肉。」

  「嗄?你說什麼?」他要吃肉?

  這可為難她了,要上哪弄一道熟肉給他?

  「嘖!有好吃的怎麼不等等我?這鮑魚、魚翅的色澤多光鮮,一看就知道美味可口。」

  一隻貪吃的賊手剛伸至桌邊,可惜蕭化贊沒口福,沒來得及嘗鮮就吃痛地一縮手。

  不管他如爪的手伸向哪一盤菜,總有人快一步的把他打回來,而且出手一次比一次重,讓他哀怨不已,直歎世態炎涼,人情淡薄,人心污如泥,不復清淨。

  「那是木耳和冬筍,不是魚翅和鮑魚,我吃素。」世人總為雙目所蒙騙,識不得真物。

  「什麼,木耳和冬筍?你說的是假的吧!」怎麼可能,那明明是魚翅。

  「世人皆貪求口腹之慾,是真是假又如何?它不過是一道食物而已。」餐風飲露的境界她尚未修全,自然不離柴米油鹽醬醋茶。

  「呵!說得好,不過是一道食物而已,我……」他的聲音頓地一頓,目光一凝的盯著眼前絕色。「你、你真的美得叫人讚歎呀!」

  原本覬覦著滿桌菜餚的蕭化贊分心看了一眼出言的佳人,頓時移不開傾慕雙眼,驚歎世間竟有此絕麗,說是天仙一點也不為過。

  她一笑,更添妍麗。「你踩到辟邪了,它似乎還沒吃飽。」

  「什麼辟邪……」低頭一視,他差點失態尖叫。

  無禮之徒,它既非妖孽也非精怪,他居然驚得身拔丈高,幾乎貼壁而行。

  舔了舔被踩亂的毛髮,辟邪露出兩顆尖銳的獠牙,象徵性的咆了兩聲,以免被看成貓。

  「呃,它……它是南夷朝進奉我朝君王的獅子嗎?」它的外形十分類似外邦使臣的形容。

  「你要說它是獅子也成。」反正都是令人畏懼的獸。

  我是神獸辟邪,不是凡間俗物,別混為一談!牙一齜的辟邪發出不平的低吼聲。

  「它……好像會咬人。」佳人雖美,可小命更寶貴,他還是遠觀即可,勿生妄念。

  初見青蓮的美貌的確是動人心魄,但他是個視錢如命之人,再美的女子往他面前一站都不如亮得刺眼的銀子,他的命是留著賺錢用的,而非追逐美色。

  「怕死就滾遠點,少來礙眼。」風寄傲的怒聲如平地一聲雷,乍起。

  面如冠玉的蕭化贊笑道:「美人如玉呀!翦水雙瞳,朱唇含丹,難怪你這幾日老是魂不守舍,一問三不知……」

  溫柔鄉,英雄塚,古來幾人紅顏絕,原來他的不對勁是這麼一回事,管事們都太操心了,把主子的反常當成是受了寒,直催神醫來救急。

  「少說一句不會斷了你三寸舌。」風寄傲已經非常後悔當日的衝動之舉。

  他沒想到自己真會把人帶回莊,當時他只是回故居緬懷過往,想捕捉一些昔日情景,想不到竟會鬼迷心竅,把人帶回了。

  他本是冷峻少言的人,卻料想不到有人居然比他更薄情淡漠,而且不在意週遭所發生的事,處之泰然如百年老松,地動天搖全不干她的事。

  她不動如山,他卻因此受到影響,彷彿她自然天成的沉靜正在嘲笑自己的故作姿態,真正心如止水的人是她不是他,讓他自以為是的冷沉顯得可笑。

  憤世嫉俗的他,絕不信貌美如青蓮,處在紅塵中真能一無掛礙,因此,他要粉碎她的冷靜,破壞她如清蓮般的悠然,將她拉入滿是污穢的紅塵中共沉浮,抹去謫仙似的氣息。

  他不相信她真如遺世獨立般,污濁中仍保有淡然,無七情六慾地冷眼睨世,只要是人都會心動,她亦不能例外。

  斂眉低笑的蕭化贊忍不住撩撥一池春水,「你真不動心?」

  「『搶閻羅』,少造口業,你在毀損一名女子的名節。」他不會動心,不能動心,因為……

  風寄傲眼眸轉深,露出一絲陰鬱,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很多,在未找出滅門奪寶的幕後主使者前,他必須心無旁騖。

  「你在乎嗎?」蕭化贊反問。

  怔了怔,他竟有種被說中心事的異樣感,「古姑娘不會在乎。」

  水淨蓮盛,泥淤並帶,他的確不在乎是否毀損一名姑娘的名聲,也許她比他更不在意身外的虛名,將外界側目的眼光視如無物。

  「我指的是你。」旁人的想法並不重要,風寄傲的眼神已在無意間洩露了心意。

  若能無情,就不會一副防心甚重的模樣,有意無意地拉開他和佳人的距離,水清見魚游,聞香知花開,他這點拙劣的心思還真是瞞不了人,稍微識情愛的人都看得出他在自欺欺人,以為男女之情能操控在手,說不要便能不要,閒置一旁。

  「古姑娘是吧!我這師兄駑鈍愚昧,智慧未開,望你多加海涵。」蕭化贊開門見山的點明其意,笑語中藏著玩味的深意。

  青蓮一時忘了自己胡謅的姓氏,稍微怔了一下才回過神淺笑。

  「海有多寬廣呢!恐怕人窮其一生也無法丈量,小女子心胸狹隘,怕容不下遼闊的大海。」蓮生於水中,卻近不了海。

  「嗄」蕭化贊怔住,有些愕然。

  難道他們的關係並非如他所想,是他造次了?

  不過他們看起來確實相配,清媚如蓮的佳人以及坐擁半邊天的商場巨賈,誰說這不是佳話一則?

  「蕭神醫,早告訴過你別自作聰明,古姑娘只是來做客而已,枉費你一番口舌了。」風寄傲勾唇,似在嘲弄。

  他眉頭一皺,笑眸中多了怨懟,「我怎麼覺得你在幸災樂禍?」

  是錯覺吧!他是為了好友著想,他應該不會不知好歹地反諷他多管閒事吧?畢竟他的出發點絕對是關心,不希望他時時刻刻想著報仇,蹉跎了終身大事。

  「我是。」看到好友也被那股清冷掃得接不住話,他心底確有幾分快意,那表示她的淡漠並非針對他一人,「受害者」人數突破單數。

  「你……」蕭化贊氣惱地搓起下巴,刺手的短髭讓他不由得惡膽橫生,「唉,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儘是惹人嫌,不如早早退場,做個落寞的獨行客。」

  醫者醫心,叫他什麼都不做還真是不甘心呀!

  「不送。」風寄傲擺明了送客,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不怒反笑地端起一臉和氣。「真是無情呀!好菜在前居然逐客,『惡閻王』的稱號你當之無愧。」

  突地,他笑得邪氣,一隻白石捏在指間準備出手。

  「對了,有份禮想送你,收好呀!」禮多人不怪。

  「什麼……」

  突覺有異的風寄傲一轉過頭,迎面擊來米粒大小的白石,他偏過頭想躲開偷襲,卻沒料到有人狡猾的暗藏一手。

  應該說蕭化讚的手法太卑劣,偏向小人行徑,他虛晃一招像是攻向冷面的風寄傲,其實足下一勾一帶,以飛燕入巢之姿踢倒佳人座椅,再趁機絆了她一腳,力道適中地讓她倒向身側男子的懷中。

  該誇他做得太好,還是責他舉動輕浮,青蓮一時不察,真如蕭化贊所預料的斜了身,一聲輕呼後便被伸出的雙臂接個正著。

  不過老天真是捉弄人,仙凡之間本來不該有所牽扯,誰知一個低頭關心懷中人是否受到驚嚇,一個剛好仰首想推開令人臉紅心跳的胸膛,四唇如迸放的火花驀然貼合,燃燒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一時間,所有的聲音都凝住了。

  四目相對,眼波交會,怔愕的流光讓人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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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4-18 15:23:46 |只看該作者
  「呃,這個……呵……絕非有心、絕非有心,錯手之舉,你們繼續,我先走一步。」生怕被亂拳打死的蕭化贊畏罪潛逃,腳步之快叫人咋舌,可見他有多懼怕死於非命,飛快的逃離現場。

  當他和丫鬟小香錯身而過時,不忘一併擄走她。裡頭的春光正明媚,不宜打擾,閒雜人等都得滾遠點,壞人姻緣不得好死。

  他暗忖,這算不算積陰德,蔭子孫?

  「你……」

  青蓮丹唇微啟,話未溜出舌尖便遭封緘,屬於男子的剛強氣息經由唇間流入口中,她竟覺四肢傳來一陣酥麻感,渾身嬌弱無力。

  這是什麼感覺?為何會心火躁熱,渾身虛軟呢!

  她不懂,也不想懂,心底有種聲音似在譴責她怠溺的行徑,她隱約知曉這種行為是不對的,也極力克制不斷湧上心頭的奇異感受,但硬如銅鐵,卻又勒似籐蔓的臂膀緊緊攀在她腰際,動彈不得呀!

  她的心開始亂了,不再平靜,彷彿被一縷透光細絲縈繞著,也牽扯著她不該有的七情六慾。

  「當我的女人。」風寄傲霸氣的說道,不容拒絕。

  「當你的女人?」青蓮恍神的重複他的話。

  「讓我嬌寵你。」沒有女人能像她獲得如此殊榮。

  「嬌寵……」她低喃著,眼中佈滿微醺的醉意。

  「吼!吼!」快分開,快分開,你們在幹什麼,我才一刻不注意就出亂子。

  辟邪的咆哮驚醒青蓮的理智,她驀地後退一步,驚恐地捂著唇,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犯了戒,和人間男子有了不當的親近。

  雖說出自意外,為人所捉弄,但是她難辭其咎,在那一瞬間她其實可以避開的,卻因他驟近的氣息而受到誘惑,一時迷亂地忘了自己是天上仙子,擁有移形換位的法術。

  亂了,亂了!全都亂了,這該如何是好?難道大士的「時候未到」指的是下凡歷劫,她們要渡的是情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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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4-18 15:24: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接下來的時間,風寄傲一反常態地每天在午間造訪醒春院,隨行的除了提著精緻食壘的眾僕傭之外,還有伺候用膳的丫鬟們,寄傲山莊裡難得一見的大排場陣仗,充分令勢利眼的下人們見識到了主人對這位嬌客的重視。

  他的用意明的是想在眾人面前彰顯青蓮在他心中的地位,如此一來自然沒人敢再怠慢她們主僕倆;暗的則是希望讓她漸漸習慣這種榮華富貴、眾星拱月的生活方式。

  他想拉她入紅塵的念頭沒變,變的只是不再出於憤世嫉俗的破壞心態,而是想引誘她耽於安樂,拋棄過去那種居無定所的飄泊日子,從此落腳寄傲山莊,成為只為他綻放美麗的清蓮。

  大仇未報,沉冤未雪,他本不該沉溺於兒女私情,但怎奈心已動,想與她晨起點絳唇,夜寐散雲鬢的念頭越來越強烈。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他知道自己得先過情字這一關。

  「青蓮……」風寄傲大步流星地踏進屋內,但眼前卻不見佳人倩影。

  奇了,青蓮平日幽居醒春院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而且經過這幾天,她也該知道自己會在此刻前來,怎麼會不見蹤影?而桌上則堆滿了他早上差人送來的綾羅綢緞、珠釵花鈿,看來並未動過,莫非……

  冷肅的臉色頓時一沉,長臂一揮。「吳總管,即刻向縣令傳我口諭,封鎖城門盤查出城商旅,另外調派人馬去找,就算翻遍全城也要找回古姑娘!」

  習慣於主子雷厲風行的作風,即使不明白其中原由,吳總管仍是一諾,轉身就要去執行命令。

  「吳總管請留步。」一道清冷的嗓音從門外傳來,「風莊主,青蓮在此,切莫勞師動眾地尋人,小女子福薄承擔不起。」

  身隨語到,青蓮裊裊婷婷的身影已出現在花廳裡,緊隨其後的有傻丫頭小香,及這陣子以來令大家畏懼不已的……獅子。

  又是一群礙眼的人類擠了滿屋!辟邪不悅的牙一齜,向主人表達自己的不滿。

  看滿屋子人雙腳打顫的站不穩,即使性冷如她也忍俊不住,唇角微勾。「身外之物不過是累贅,於我並無意義,還請莊主命人撤了桌上物品,我們也才方便用午膳,你說是嗎?」

  一群人眼巴巴地望著主子,見風寄傲一頷首,紛紛如釋重負地放下食壘,托起桌上禮盤奪門而出,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你到哪去了?」不是限制行動,而是怕她不告而別。

  「去找你。」她淡淡地回答。

  一句簡短的話,卻令風寄傲心頭一震。在寄傲山莊客居多日,青蓮還是第一次踏出醒春院,目的就是為了見自己,這是否表示他的慇勤相待已奏效,至少她不再拒自己於千里之外?

  思及此,他罕見地喜上眉梢,正想開口說話,滿腔歡喜卻被佳人一貫平靜的言語打碎。

  「吳總管說,沒有你的允許,他不敢擅自將禮盤撤回,所以我親自前去婉謝莊主厚愛。」

  縱橫商場十年,面對風浪無數,然而從沒有一次帶給他如此大的挫折。「青蓮,我只是想對你好……」

  「鏡花水月一場空,你何必要自討苦吃?」唉!這是她來此之後第幾次歎息了?怕是數不清了。

  想她在紫竹林的日子多快活,不知歎息為何物,和姐妹們一同數星笑月,談伐桂的吳剛,以及廣寒宮的淒涼。

  而現在她連素腕輕抬都覺得沉重,胸悶得好像連吐氣都累人,不該紊亂的心竟也染上輕愁,叫她苦笑之餘不免憂心。

  這就是人間的情愛嗎?有點酸,有點澀,有點不自在的不安,讓人心如輕顫的蓮辦難以平靜。

  黑眸一瞪,風寄傲握著她的手不肯放開。「希望下次你是為了別的事情來找我。我平時待在議事廳的時間居多,此外亦可到練武場,寄傲山莊雖大,但我會去的地方不多。」

  他當初蓋這座莊園的用意是將失散各地的手足找回來,讓他們有個新居所,不再流離失所、四處為家,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有如失根的浮萍,全無消息,任他一再打探仍一無所獲,獨守空寂的大宅,等候不知是生是死的弟妹們。

  他的信心在流失中,也更增加了報復的仇恨心,風家數十條人命在一夜間化為烏有,這筆刻在骨子裡的血海深仇怎能或忘?

  「你不能留我,這是不對的。」好吧!要瞪就瞪,她說的是實情,而且風寄傲若知道自己是為寶珠而來,八成會巴不得她走吧。

  「哪裡不對?你還想去什麼地方?」他就是要留她,普天之不能奈何他的有幾人?

  千夕王朝常年國運不振,物資困乏,當權者軟弱無能,若非靠著幾個大家族以及風寄傲在商場上的支持勉強撐著,早就散成各地諸侯的藩地,國不成國了。

  「這……」她終究得回到天上身邊。

  「跟著我,我保你衣食無缺、富貴榮華。」她手中握著的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機會。

  「如果我要的不是這些呢?」轉眼成空的浮華又豈能魅惑得了她?

  「那你想要什麼?只要你肯開口,我都會想盡辦法弄來給你。」就算是龍心鳳羽亦然。

  我想要什麼?

  一時間,她竟茫然了,有種被問倒的感覺。

  千百年來,她承載觀音大上雲遊四海,看遍人間疾苦,冷眼旁觀他們為脫離不了生老病死而痛苦,哀呼悲喚觀音大士大施慈悲,救他們脫離苦難。

  她什麼也沒做,就是看著而已,既不悲憫,也不憐惜,早已注定的命運是無從扭轉的,人類只能輪迴再輪迴,重複一次次悲歡離合。

  看多了,聽多了,心能不麻木嗎?

  她不像迷糊的淨水玩心重,更不若綠柳悲天憫人的溫婉善良,和瓶兒的天真與貪吃出自赤子之心,她們對人間都有著無限的同情。

  而她卻只是冷漠的看著,看世事無常,看悲鴻遍野,看童稚變老,在天道運行中化為枯骨,看月的圓缺,看一漲一落的潮汐。

  他問她要什麼,這句話有如深奧的禪機打入她心窩,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什麼都不缺,身為大士寵愛的婢女,有什麼是她沒有的呢?

  可是這一刻的無言以對又代表什麼?她當真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曉,漫無頭緒地回問己身。

  大士,這是您給我的考驗嗎?或亦是成仙成佛必先歷練的八八六十四劫難?

  蒼天無語,揚起一股蕭瑟的風,秋未至而身先寒。

  「小姐,我們留在這裡也不錯,有得吃、有得穿,還有得住。」小香搖著打從失去父母後便不曾玩過的波浪鼓,一臉滿足。

  「真好收買。」青蓮笑了。

  看著小香嬌憨質樸的笑臉,她忽然領悟到這才是真正的佛家大道,歡喜結緣,喜樂自在心中,眼前的小丫頭不就是歡喜佛的化身?

  沒有貪、嗔、癡、怨,只有歡愉和喜悅,這便是大家所追求的西方極樂。

  青蓮嫣然地笑開了,原來她的淡然和疏離是不知變通,修身更要修心,她居然把最重要的一點給遺忘了。

  「是你太刁鑽了,難以取悅。」若人人如那丫頭癡憨傻呆,何愁天下不太平。

  「我刁鑽?」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論起她的不是。

  風寄傲冷哼地細數她的眾多要求。「你還不刁鑽嗎?素菜要求新鮮,筍要新綠,冒出上的黃殼你嫌不夠嫩,食必色香味俱全,否則你一口也不動、沐浴要撒上香花的溫水、貪懶好靜,不許葉落驚擾……」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黑眸透著誚意,似在嫌棄她是好命的懶女人。

  「聽你一言,我倒是刁了點。」她竟不曉得自己染上不少惡習。

  「才刁了一點嗎?」他沒見過誰的嘴比她還刁,連素炒的莖葉少了一滴香油都嫌無味。

  「你對我似乎有很多不滿。」她現在才明白仙子和人一樣也會犯錯。

  側看他剛硬的臉,青蓮這才發現他生得好看,濃眉入鞘,朗目黑幽似潭,懸鼻飽滿而俊挺,唇厚色濃十分重情,冷酷面容之下包含一顆柔軟的心。

  情重所以無情,心軟才必須冷硬,他用嚴峻的冷漠來掩飾內在的真我,其實他也可以談笑風生,如一般人笑口常開,可是他在壓抑著,眉頭不肯舒,緊緊攏起的小山困住原本的真性情,讓人想伸手撫平他眉間的皺褶……

  咦!等等,她到底在想什麼,居然對他生出一股近乎憐惜的感覺?

  「真是感激不盡,沒想到你竟看得出來。」他是否該高興起碼她在乎他的感受?

  青蓮歎了口氣,苦笑。「我真的不是能伴你一生的良緣,何苦來哉?」

  「哼!人的一生能有多長,連年的天災人禍朝不保夕,誰能預料明早的日頭是否東昇?一場意外足以奪定所有生命。」他想起一夕成空的家變,眼泛恨意。

  「風莊主……」她想安慰他卻苦無詞語,她不擅長撫慰人心。

  人生多變,去日苦多,他所言不無道理,生命的消逝如煙火,僅在一瞬間。

  「叫我傲。」他用命令的口氣說道。

  「傲……」他眼裡的沉痛竟意外地令她心湖起波瀾。

  他本該是個氣壯山河的江湖俠客,卻成了滿身銅臭的商人。

  時也,命也,運也。

  輕柔的嗓音飄入耳中,風寄傲冷冽的神色驟地放軟,「沒地方去就留下來,讓我照顧你。」

  以他嚴峻的性情,要說出兒女情長的話著實不易,只見他深幽的雙眸直視著佳人,內無隱晦地凝望,黑白分明的瞳孔反映出清艷的倩影。

  他的眼中有她,這個發現深深地震撼了青蓮,一抹情絲油然而生,她在風寄傲眼裡找到自己眼眸深處的他,原來她早就情生意動,因他而縛心。

  「傲,你是留不住我的。」她抬頭仰望碧空,幽然地發出輕喟。

  「留不住也得留,我向天爭、跟天奪、逆天而行。」風寄傲十分狂妄的拔劍指青天。沒人能從他手中將青蓮奪走,即使是天也一樣,如果它敢跟他爭,他便遇佛殺佛,遇神殺神,焚廟毀金身,血洗聖殿!

  逆天……青蓮又想歎氣。「你貪我什麼呢?無雙的容貌嗎?」

  「你是很美。」

  「嗄?」果然。她胸口忽然一悶,暗笑容貌誤人。

  「也許這世上找不出比你更美的女子。」她的美是男人眼中的火焰,以身撲火在所不惜。

  不,她不美,嫦娥仙子的美更勝她十分。

  「不過那又怎麼樣?美得像禍水不見得是好事,想想我要是留下你會招來多少禍事,我倒是很想毀了你的絕色。」如此姿色不該在人間,她會是無可避免的瘟疫。

  「咦!」毀了她的……臉?

  不知為何,青蓮低落的心情忽地一揚,眼底多了一抹清亮。

  「不許再以清冷面容對我,漠視我的存在,我要你將我放進這裡。」大掌覆蓋隆起的左胸,目光如炬。

  一陣燥熱飛上玉頰,她頓然一羞。「你造次了,莊主。」

  「傲。」樊素小口只能喊他的名。

  他的霸氣只換來她低低一笑。

  「記住,你是我的,我想怎麼對你就怎麼對你,你沒有置喙的餘地。」他用桀驁的態度來認定青蓮是他的所有物,不得有異議。

  「霸道。」她似嗔地嬌笑,眼彎如新月。

  風寄傲因她多嬌的媚笑而瞇起眼,傾身向前俯含住嬌嫩唇瓣,舌尖如貪心的巨蟒侵入芳香地,吮吻那抹清香。

  他醉了,醉在迷人的軟玉溫香,腦中一空,忘卻煩憂和仇恨,只在意這令人迷醉的小女人。

  是時候了,孩子們,你們也該走上你們的路了。

  暖風輕拂,帶來菩薩的低吟,仙婢們的奇緣即將流轉,找尋她們各自的方向。

  落花輕飄,飛入人家。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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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24: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土地何在、土地何在、土地何在?」

  青蓮對空呼喚了三聲。

  「老土地來了,別再叫了,一大早喳喳呼呼地擾神清眠。」他還想抱著老婆多睡一會呢!

  一陣白煙由地底鑽出,一位拄著竹頭枴杖的白鬍子老頭蹣跚走來,髮束一半還猛打哈欠,睡眼惺忪地直揉眼,想看清楚是誰在召喚自己。

  「老土地,本仙有話要問你。」世道不好,連久居人間的小神都衣衫襤褸。

  一聽到仙,福德正神的背一凜,睡意全跑光了,「是哪位大仙大駕光臨?請恕小神來遲一步。」

  「觀音大士座下青蓮,老土地不必多禮。」瞧他一臉慌色,青蓮不由得笑了。

  青蓮仙子土順德正神揉了揉發澀的眼皮子,咧開嘴大笑,「是你呀!小花仙,怎麼有空找老土地聊天?」

  幸好不是大聖爺或是三太子,三百年前被他們鬧過一回,他驚到現在還渾身發抖,就怕小廟被拆了無容身之處,還得去大廟借住。

  「淨水、綠柳她們許久未與我聯繫,想請土地爺爺代我一探近況,看她們是否安好。」青蓮有種預感,她們也跟她一樣落入人世間的情愛糾葛了。

  仙人若下凡與人間男子相戀是犯大忌,清冷如她都不小心動了凡心,其它人就更不用說了,她們對人世的留戀猶勝過她。

  尤其是瓶兒一直想試試當人的滋味,她常說若有機會一定要找個男人來愛,想知道心動是何等感受,能讓世間男女纏綿悱惻,愛逾生命,不當神仙,只想當一對交頸鴛鴦。

  習慣為她們擔心的青蓮實在放心不下,沒能見眾姐妹安安穩穩怎能寬心,她們向來依賴她,沒她在一旁提點就會無所適從。

  「別客氣了,仙子,包在我身上,找幾個小散仙嘛!我一天就回你消息。」那些野丫頭就愛亂跑,拖累他一身老骨頭。

  「有勞你了,土地爺爺。」小散仙……她掩嘴低笑,心想這稱呼真貼切。

  「要是她們都跟你一樣沉穩懂事就好了,我也用不著辛苦地跑來跑去……」一見青蓮眼底的笑意,他連忙收口呵笑,「呵……我不是在抱怨,職責所在自當竭盡心力,蓮花仙子勿笑話我老頭子。」

  「老土地言重了,小仙還有諸多仰仗你的地方,你的辛勞我不敢或忘。」青蓮取出一粒千年蓮心往他老手一放,以為答謝。

  入境當隨俗,送禮的習俗沿之已久,她亦不免俗地禮數周到。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人。

  惺忪的老眼倏地發亮,笑得嘴都闔不攏。「哪裡,哪裡,有事儘管吩咐,小神最熱心助仙了,你喊一聲我就現身了。」

  是延年益壽的蓮子哪!他那婆子肯定歡喜得不得了,將它搗碎抹在臉上,起碼能年輕個五十歲。

  「對了,青蓮仙子,你要找的寶珠尋獲了沒?小老兒指引的方向沒錯吧!」這件事也在他管轄的範圍內,不得不問。

  青蓮的眸子難得地出現一絲掙扎,「也算找到了,但是……」

  她拿不回來。

  「但是什麼?」似有難言之隱。

  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珠子的確在那個人手中,可是他藏得相當隱密。」

  「難道連你都沒辦法找出來?」神仙的法力是無所不能的,怎麼可能不如一個凡人?他錯愕,但也納悶。

  「寶珠本身具有靈性,一旦認了主人就會跟定他,旁人近不得身。」它會護主,防止他人覬覦。

  「你是說它認了風家長子為主?」唉!這顆該死的珠子還真會亂認主,沒想過自己是天上神物。

  「我不清楚它是不是找著新主子,不過我可以感覺有股邪氣在阻擋我,不讓我取回寶珠。」雖是邪氣,但無惡意,因此她也不急著找出邪源。

  五顆寶珠之一正是落在風寄傲手中,她依老土地的指示循線而來,落居風家老宅,為的就是等他前來。

  其實幾日前當她確定寶珠就在寄傲山莊時,大可以直接開口向他要回天界失落之物,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裹足不前,這一遲疑便失了先機,以兩人目前的關係,她實在難以啟齒索討,因為當一個人的猜忌大過對人性的包容時,只怕信任也隨之瓦解。

  「邪氣?」哎呀呀!不會有邪獸出沒吧?他得趕緊查一查。

  「土地爺爺莫心慌,這股氣應該是來自珠子本身,只要珠子不破,氣就不會化獸傷人。」萬物皆有靈,只在於有無害人之心。

  他鬆了口氣,輕撫美須,「那就好,那就好,別嚇我老頭子,這些獸呀妖的老擾得地頭不平靜。」

  「此地有妖物盤據?」她倒從未聽聞。

  福德正神遙指遠處的山頭,「翻過三座山的須彌峰就住了一隻妖猴,聽說是大聖爺的子孫,神氣得很,小神不敢動它。」

  想起那隻猴子他就滿肚子氣,偷摘農作物,捉弄過往商旅也就罷了,它還侵入民宅調戲婦女,搶小孩子的糖葫蘆,三天兩頭的鬧事,令人不堪其擾。

  鄉民們焚香請他幫忙擒妖,可是狡猾的猴子滑溜得很,他東山一現它便溜往西山,北邊口逮它又跑到南邊拆人家的茅屋。

  總而一言之是苦水滿腹,他這老土地受鄉里香火卻無以回報,想想也羞愧不已,無顏見人呀!

  「土地爺爺勿煩心,待會我命辟邪去瞧瞧,真要頑劣不堪,難以管教,就叫辟邪一口吞了它,」省得擾亂地方安寧。

  有肉吃了,還是上了道行的猴肉,它口福不淺。辟邪舔了舔唾液直淌的牙,一副迫不及待的興奮樣。

  「啊!多謝仙子,多謝仙子,老土地感激不盡……」他激動地紅了眼眶,連連道謝。

  青蓮低眉淺笑。「還有件事想拜託土地爺爺。」

  「但說無妨。」老土地胸一挺,氣足神威展。

  少了猴妖就太平了,他又可以重獲百姓的敬仰,無愧於心的享受他們供奉的香火,她居功甚偉。

  「土地爺爺還記不記得十四年前風家滅門血案當晚的事?」年代久遠,怕是風化在黃土之中。

  他搔著腦袋瓜子,回想過往舊事,「哎呀!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死了六、七十口人,忙得老頭子得幫陰差顧著,免得勾錯了魂。」

  「那麼當日可有人倖免於難?」她想讓她掛心的那人一層愁容。

  「這得想一想……」他伸出佈滿老繭的掌心,一根一根扳著指頭,「嗯!差不多有十四、五人逃出去吧!不過死在半路上的也不少。」

  「死了!」青蓮的螓眉微顰。

  「仙子問此事有何用意,是不是他們和寶珠也有所關聯?」瞧她眉頭深鎖,似乎遇到什麼難題。

  她搖著頭,但笑不語。

  問清楚了這件事又有何用?死者已逝,生者惘然,她總不能勞煩老土地到地府去代為尋出風家子嗣的下落。

  雖然她有心抹去風寄傲心中的悲痛,但有些事還是必須順從天意,人死歸陰曹,如有緣份必會重逢,若干預太多反會亂了天綱,致使他們偏離原來的命運。

  管或不管都為難呀!唉……

  「仙子還有事吩咐嗎?老頭子我得去忙了。」牛家村的張寡婦又在哭訴媳婦不孝了,他得去排解排解。

  「您老慢走,不敢叨擾您太久。」神位不大卻最忙碌的土地公,確有令人敬佩之處。

  呵呵呵的笑聲一揚起,眼前的白鬍子老頭遁地而去,塵土不揚地恍如不曾出現過,所有的交談聲全是幻覺,人為雙眼所蒙騙。

  躲在圓形廊門後偷看的綠衣女子不信地揉揉眼睛,她將圓亮的杏眸睜得如牛脖子上的銅鈴,仍然無法抹去適才所見的一切。

  她非常肯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江湖上人才輩出,奇人異士不在少數,她一定是遇上了會使邪術吋妖人,才會在瞬間把自己變不見。

  想到此,一向自命為俠女的瞿玉蒲抽出身後的長劍,大喊一聲衝上前。

  「大膽妖孽竟敢在此猖狂,快報上名來……」嚇!那是什麼,好大的……狗嗎?

  辟邪平日雖然慵散如貓,整日趴伏著酣然打呼,可是一有危險氣息傳來,移動的身形快如閃電,在眨眼問已一躍而起,露出尖銳駭人的利牙。

  「妖孽……」是指她嗎?青蓮不由得笑出聲,撫拍辟邪額頭要它退下。

  「你養的這是什麼東西?像狗又像貓……」鐵定是妖物,才會這麼奇怪。

  「它叫四不像。」非驢非馬,似獸亦似禽。

  辟邪用後爪搔了搔耳朵,它已經懶得理會無趣的主子。每次都拿它大做文章,實在是辱沒神獸之名。

  「四不像?」瞿玉蒲皺起眉頭,十分戒慎的屏起氣。「你們是哪來的妖物?想在我們寄傲山莊做什麼?」

  她是俠女,不可以膽怯,就算那條……呃,狗,大得駭人,她手裡劍定要鏟好除惡,不讓妖邪之物危害百姓。

  「你是寄傲山莊的人?」面生得很,大概是她少出醒春院的緣故。

  瞿玉蒲志得意滿的學人家冷哼。「沒錯,本女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奪魂攝魄天外仙瞿玉蒲是也。」

  「青蓮。」奪魂攝魄……青蓮忍住不發笑,為她討喜的模樣感到莞爾。

  「嗄?青什麼蓮?」瞿玉蒲眨眨又圓又亮的眼,過於忘形地沒注意她說了什麼。

  其實她的個性和小香有幾分相似,但比較直率和聰穎,一雙圓圓的大眼佈滿巧慧,少了憨色。

  「青蓮,我的名宇。」她笑道。

  「喔,青蓮呀,真是俗氣名字。」她哼了兩聲表示不屑。「你今天碰到本女俠注定命該終絕,還不跪下來求我饒你一命。」

  嗯哼!她終於有機會為民除害,一展畢生絕學……咳!咳!怎麼有柳絮飛進嘴巴裡,這樣叫她怎麼要威風,揚名立萬?

  「既然注定命該終絕,求饒有何用?」人哪,果真有點意思,她不該怕麻煩而離群索居,錯過不少趣事。

  「當然沒用,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容你到五更,納命來。」她要一劍刺穿她的咽喉。

  瞿玉蒲吞了吞口水,一劍刺向前卻停在半空中,很瀟灑地擺出飛燕穿堂的姿勢,上身微傾誓要奪人魂魄,只消再往前刺上幾寸便能了結一條人命。

  但她額前豆大的冷汗卻直往下落,兩眼驚恐地直盯著在她腳旁打轉的「大犬」,那冷光森寒的尖牙咬在腿上肯定痛不欲生。

  不要呀!快定開,她的肉不好吃,又腥又澀,咬起來會塞牙,絕對不合它胃口,等她殺了妖女再來殺它,別咬她……

  「若是沒用,為何要求饒?」青蓮虛心求教,一解其惑。

  「呃!因為、因為……你該死嘛!」問那麼多幹什麼?害她差點沒法回答。

  「誰該死?!」

  「當然是妖女……」

  冷沉的低音由背後響起,瞿玉蒲忽覺頸後的寒毛一根根豎起,寒冽的聲音似乎由喉嚨問推擠而出,好像是、是……

  「你再說一遍誰該死?」

  嫩綠色的身影一瞧見那張冷若冰石的臉,嚇得面色青白、手腳發軟,握不住手中劍的任其掉落地面,直插入泥。

  「風、風大哥……」

  若說天不怕,地不怕的瞿玉蒲有懼怕的對象,除了她動家法如報父仇的爹親外,唯一的人選非風寄傲莫屬。

  並非他會動私刑,或是見她一回打她一回,只是光那張抹霜塗雪的冰山臉孔就夠她嚇得連作三天噩夢,更別提他那連閻王都心驚的嚴厲嗓音,她一聽,腳就顫了。

  平時她是有多遠躲多遠,能不碰面盡量下碰面,即使要繞道而行才能避開他,她也絕對下會有二話地先溜為快。

  說實在話,她還真躲得徹底,寄傲山莊雖然大,可是連著三個月沒見上面也算是離奇,可見她有多怕碰上這位活閻羅。

  「風、風大哥,我的玉女神劍可不可以還我?我還要帶著它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威揚四海。

  他冷斥,「一把破銅爛鐵。」

  「什麼?你怎麼能污辱我寶貝的神劍,瞧這劍身多麼完美,劍光閃閃又帶殺氣,鋒利的劍芒見血封喉……啊——你、你居然……居然……」她的愛劍斷了。

  「破銅爛鐵。」兩指輕折,風寄傲將斷成兩截的刀刃丟向她跟前。

  「我的劍……」她眼眶一紅,嗚咽地低撫。嗚……怎會是破銅爛鐵?!

  賣她劍的打鐵老陳明明信誓旦旦地說它是曠世名劍,由精鋼鑄造無堅不摧,耗時六個月日夜烈火捶打,再用十丈流泉沖刷其鋒,方能造出舉世無雙的千古兵刀。

  她省吃儉用不敢亂花月銀,存了好久才存到七十八兩九分錢,還向娉婷姐姐借了二十二兩才湊成一百兩,買下這把號稱削鐵如泥的好劍。

  鐵她是沒削過,不過用來削果皮倒十分順手,她正打算拿來炫耀一番,讓大家欣羨她的眼光獨到。

  可是……

  看著斷得平順的長劍,瞿玉蒲欲哭無淚。真正的高手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它攀折斷,那她還能拿著它和人比劃嗎?不過一把爛劍而已。

  她被騙了,一百兩銀子就這麼由眼前飛走了,真心痛呀!

  「劍是防身而不是用來傷人,三腳貓功夫也敢丟人現眼,你令瞿家人蒙羞。」小女孩的俠女夢也該醒了。

  「什麼三腳貓功夫,我很厲害的。」見凌厲的黑眸一瞇,她的振振有詞變得越來越小聲。

  「嗯?」還敢辯解。

  「我是說我會勤練劍術,把武功練得出神入化,和你一樣銳不可擋。」希望啦!她心不貪,有他一半修為就於願已足。

  「不必。」他厲一言。

  「不必?」什麼意思?是說她的武功已經登峰造極,不用再練了是吧?

  瞿玉蒲暗自得意,以為自己武藝大有進展,已是高手之列,不需要再苦練七十二招流星劍法,她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你再練上五十年也不會有什麼出息,除了仗恃一點功夫胡作非為外,還能做什麼正經事?」是他太縱容她了,才會養出她膽大包天的驕氣。

  「我哪有胡作非為……」她頭一低,吶吶地口吐不滿。

  「你還不認錯?」

  風寄傲怒喝,讓她驚得臉色發白,飛快的往後一跳。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事,一臉茫然和受驚的怯色,小媳婦般縮著身子,不敢抬頭看向怒氣橫生的兄長。

  除妖衛道是英雄俠士該有的義行,為什麼她反而挨上一頓罵,連劍都保不住還得深受苛責,她要保護大家的安危何錯之有?

  「到現在你還不曉得錯在哪裡?看來我對你期望太高了,你只有嫁人一條路可行了。」一議她的夫家去煩心。

  「等、等一下。」她忽地跳起,十分驚恐。「我不要嫁人,我到底什麼地方做錯了?」

  一旦嫁了人,她哪有機會舞刀弄劍?肯定被綁得死死的,哪兒也去不了。

  風寄傲的目光一凜,斜睨斷掉的劍。「你要傷了蓮兒寸毫,我會親手將你折成兩半,如同那把劍。」

  「誰是蓮兒……」她根本不認識什麼蓮……呃,是指青蓮?

  她怯生生地轉過頭,以眼角偷覷一旁平靜如水的絕色佳麗,縮起的玉頸又短了半寸,囁嚅地想張口又闔上,話到舌尖轉了一圈又順涎液嚥下。

  不過瞿玉蒲又擔心遭人誤解,忍不住想為自己辯白,她要將眼見的事實說出來,不讓妖孽橫行莊內,危及眾人的性命。

  「風大哥,她是妖怪呀!我親眼看見她和一個白鬍子老頭交談,那老頭會突然不見的法術。」真的只是一眨眼而已,咻地消失無蹤。

  但笑不語的青蓮不為自己辯解,淡然地揚起唇,以笑容和寬大的眼神注視著她。

  「白鬍子老頭?」風寄傲揚眉。

  「真的,真的,我沒看錯,那老頭不高,差不多和……」她往周圍的下人們一瞟,拉出個五尺高一點的小廝。「和他一樣,背微微駝,胡長過胸,右手拄著半人高的竹頭拐抆……」

  她還沒說完,被她拉住的小廝驀地脫口而出,「你說的是土地公啦!」

  鬍子長長,彎腰駝背,手持綠竹杖,個頭不高很和氣,幫著農家巡水田。

  「咦!你不提我還沒想到,那個人和土地公廟的土地爺爺長得很像……」她忽地愕住,面露狐疑,越睜越大的雙瞳透著難以置信。

  她看見的不會是真的神明吧!

  這樣就能解釋他為何會鑽入土裡一下子就不見了,因為他是掌管土地的神嘛!有點小法術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誰能不讓他回家?

  瞿玉蒲訕然地擠出一抹澀笑,頸子越縮越短,要是能把腦袋瓜子往下壓,她肯定會縮進胸口,露出兩顆羞澀的眼珠子等人散光。

  「胡鬧夠了吧!」真的該為她找個婆家了。

  「呃,風大哥,我、我以後會先查清楚……再大開殺戒。」

  「還有以後?」一次就夠他嚇破膽了,她還想有下次。

  看來婚事要越快進行越好,免得夜長夢多,留久了恐將不利,趁著外頭還不知道她的劣行前,趕緊找戶人家「嫁禍」,否則時日一久會嫁不掉。

  風寄傲認真地考慮起人選,腦中已有幾戶好人家可供選擇,以寄傲山莊的威名,相信不難談成此事。

  「他們的行跡真的很可疑嘛!鬼鬼祟祟地在人少的角落嘀嘀咕咕,我又沒見過她,哪知道她是受邀進莊的客人。」討厭啦!都是那個女人害她在眾人面前丟臉,下次一定要捉出她的狐狸尾巴以正視聽。

  「不是客人。」風寄傲看向青蓮的眼神多了一抹柔情,語氣少了慣常的冷意。

  「什麼不是客人?我聽得很含糊。」一頭霧水。

  剛硬的眼角略為往上揚,「假以時日,你得喊她一聲嫂子。」

  「嫂子?」

  瞿玉蒲遲頓的怔了一下,她看看神情似在笑的風寄傲,又瞧瞧眼眉含春的青蓮,靈光一閃地明白了他所指的含意,頓時呆若木雞。

  「蓮兒,這是我奶娘的女兒,我一向視她如妹,你就跟著我喊她玉蒲。」一個專門找麻煩的妹妹。

  黑眸一瞇,他的心中不無感傷,當年要不是奶娘犧牲自己以身相護,那一刀砍下的力道怕是會將他連骨帶皮削成兩半,哪有命留下。

  為了感念她無私的捨身之恩,當他有能力自立時便接來奶娘寄養他處的女兒,當成親妹加以呵護,讓她有個家。

  不過風寄傲和她並不親,一來他忙,二來她躲他躲得凶,雖然兩人的居所相隔不遠,可是要見上面的機會少之又少,她也因此而疏於管教。

  「她似乎受驚不小。」整個人僵住了,像見到負戟夜叉似的。

  他冷哼。「別管她,小孩子心性,等嫁了人就不是我的責任。」

  燙手山芋要趁早丟掉。

  「這樣好嗎?」婚姻不是良藥,擇錯了良人是一生難愈的毒。

  「哼!那是她自找的,你差點死在她別腳的劍招下。」一想到此他就無法諒解。

  平時任她胡鬧也就罷了,居然連人命也敢拿來玩,仗著會兩下莊稼把戲就任意傷人,下分青紅皂白地舉劍相向,她的行為舉止已超過他所能容忍的程度。

  「她很有趣。」性子直了些,卻不失純真。

  「看不出來。」風寄傲將她拉到懷中,托起白嫩柔荑細細撫搓。

  看著他專注的神情,心湖微漾的青蓮反握住他粗厚的大手。「你相信她所見的一切嗎?」

  她想給他暗示,希望他不要太沉溺在這段情愛中,她能給他的時間並不多。

  「不信。」他根本是嗤之以鼻,鬼神之說向來荒謬,他敬天敬地敬父母,但不敬魍魎。

  對風寄傲來說,瞿玉蒲的說詞全是推托罪行的借口,不足以採信,福德正神既是百姓信奉的神祇,又豈會在尋常人面前現身。

  「你應該信她的,有土地的地方就有土地爺爺,他是土地的守護神,庇佑蒼生,而我……」便是蓮台小仙,侍奉菩薩左右。

  「啊——她怎麼可以當我嫂子,那等著當新娘子的娉婷姐姐不就成了棄婦?」

  回過神的瞿玉蒲氣憤地大叫,打斷了青蓮的未竟之詞。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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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25: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萬娉婷,年十九,精通琴、棋、書、畫,善女紅,繡鳥能飛、繡魚能游,栩栩如生的繡工堪稱一絕,是曲阜一帶知名的才女。

  她是醫聖萬棄和毒娘子辛飛娘的掌上明珠,也是他們的獨生女,雖受嬌寵卻不驕矜,文筆流暢能寫一手好文章,秀外慧中、溫柔婉約,堪為婦女典範,是少數才貌雙全的纖纖佳人。

  而毒娘子辛飛娘正是風寄傲的師父,當年她和丈夫因口角勃溪而離家出走,正好遇上風家遭屠殺的慘事,她在屋瓦上伏身觀看了許久,才決定縱身一救。

  其實她原先的用意是想找個打雜的分擔家務,十六歲的風寄傲個子高又長得壯,做粗活絕難不倒他,肯定是很好的幫手。

  可是他傷勢太重,有一度差點嚥下最後一口氣,在丈夫的妙手搶救下才救回一條命,她認為他筋骨佳,只做雜工划不來,乾脆收其為徒傳授一身絕學,日後便可照料她體弱的女兒。

  辛飛娘的武功路數十分陰狠歹毒,但只要肯下苦功就一定學得精,她師承西域邪教,因此人邪,所傳授的功夫也邪門得很,一出招不傷人便傷己,在現今的武林之中,竟無人敢與她對戰。

  「娉婷姐姐、娉婷姐姐,不好了,要發生大事了,你快點出來呀!別老是窩在房裡縫衣繡花,你就要被拋棄了……」

  哎呀!人呢?怎麼不見了?該不會是先一步聽到消息,想不開就……

  呸、呸、呸!瞧她的芝麻糊腦袋,盡往壞處想,人都還沒見著就自亂陣腳,難怪大夥兒會笑她沒定性,毛毛躁躁地像個長不大的小娃兒。

  一頭急躁的牛……不,是小鳥兒般輕盈的身影飛進喚秋閣,廊前迎風草急促地搖了幾下。

  「慢點、慢點,別急著開口,喝口溫茶潤潤喉,別傷了嗓子。」老是莽莽撞撞,遲早傷了自己。

  盈滿澄黃茶水的白玉瓷杯遞向前,纖細十指握捧著杯沿,藕白的雪腕掛著叮叮噹噹的銀鐲玉圭,煞是美麗。

  「不能慢,再慢就來不及了……」管他傷不傷喉,拿起茶杯就口的瞿玉蒲一陣牛飲。

  「瞧你慌的,天垮下來也輪不到你操心,怎麼累出一身汗?」一方絲帕輕拭沁額薄汗,姿態綽約。

  「娉婷姐姐你不要再漫不經心的守著閨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當個大家閨秀,現下有外敵來襲了。」她要不及早做準備,肯定會潰不成軍。

  「外敵?」萬娉婷拿著繡花針的素手忽地一頓,因她緊張的神色而略顰起眉。

  孩子氣重的玉蒲向來愛大驚小怪、誇大其詞,一件大鵝落毛的小事到了她口中,就成了人心惶惶的瘟疫,一夜之間死了一村子鵝。

  外面的世道她並非不清楚,雖然亂了些,還不至於起暴動,以寄傲山莊立足江湖的威名,想來找麻煩的人得考慮再三,枉送一條性命值不值得。

  「玉蒲,你這張討喜的小臉都擠成肉包子了,要不要坐下來好好說,天大的事兒也用不著你操心。」家裡的男人會一肩扛下,不需婦道人家擔這份心。

  一想起擱在心頭的那個人,粉腮微酡的萬娉婷略帶羞意,她一如待嫁女兒地縫著百子圖、戲水鴛鴦,一針一線繡出羞於言語的情意。

  她的爹親多年前為了採集山壁間的草藥落谷而亡,平時和爹多有爭吵的娘親竟因無法接受這噩耗,以托孤的方式將她丟給唯一的徒弟風寄傲,帶著爹的屍身離去,從此浪跡天涯,不知去向。

  以前以為他們夫妻相處不睦才會吵鬧不休,後來見娘傷心欲絕,幾欲斷腸,她才驟然明白,那是他們打情罵俏的情趣,實則相愛逾恆。

  雖然說她並不渴望那樣的婚姻生活,卻又不得不羨慕有個人深愛著自己,相扶相持的由黑髮走到白頭,不離不棄、長相左右。

  戀著一個人的心情是沾著蜜,心口暖暖的,只要想到他就會忍不住想笑,發呆、犯傻全為了牽腸掛肚的那個人。

  「誰說不用我操心,都快發生出人命的大事了,你還像沒事人悠哉地繡著嫁裳,我呀!都為你不值。」瞿玉蒲說了老半天也沒說上一句重點,只顧著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

  「什麼嫁裳?儘是胡說。」萬娉婷羞紅了臉一低首,我見猶憐地繡著花色。

  「哪有胡說,辛大娘明明把你指給風大哥,要他照料你一生一世,不得有一絲疏失,照說你們早些年就該成親了。」

  瞿玉蒲的心當然是偏向她多一些,畢竟她們打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有些女孩家的私事也只能說給彼此聽,情感自然親近。

  一提及婚事,秋水翦翦的眸子為之黯淡,「風大哥大仇未報,他一心在尋找仇家,此事急不得。」

  她也想早日鸞鳳配,生幾個白胖娃兒逗逗趣,姑娘家的芳華有限,年近雙十不再是天真的小丫頭了,若再蹉跎下去她都年華老去了。

  可是風大哥不提,她一個女孩家,怎好開口?雖知他報仇心切,無心兒女情事,但是終身大事總是拖下得,成家立業是人之常理,他還要她等多久呢!

  她不敢問,也不能問,自古女子得守婦德,男人是天,天下說話,她何來置言?

  「什麼叫大仇未報?娉婷姐姐你被風大哥騙了,他根本是負心薄倖的薄情郎,以報仇為借口故意耍著你。」瞿玉蒲一氣,話說得又急又快,差點咬了舌頭。

  「玉蒲,你究竟想說什麼?」萬娉婷放下繡了一半的鴛鴦枕,端起退火的菊花茶輕啜一口。

  瞿玉蒲不安的望了她一眼,話到嘴邊卻顯得遲疑。「風大哥……他有別的女人了。」

  「別的女人?」握杯的手微微一顫。

  「這次絕非空穴來風,更非逢場作戲,比起兩年前執意要嫁入莊的名妓蘇宛宛,這件事絕對是千真萬切,不是一時的風花雪月。」

  男人嘛!總是愛逛花街柳巷,大紅燈籠高掛的迎春閣艷幟大張,百來名搔首弄姿的花娘媚態橫生,將尋芳客迷得暈頭轉向。

  風寄傲也是男人,自有他的需求,雖然為人冷峻嚴厲地不近人情,但他每隔一段時間總會上花樓待個把時辰,攬翠擁綠銷魂一番。

  而蘇宛宛是名揚一時的名伶清倌,一眼就瞧中他豐厚的身家,和令女人欲死欲仙的精壯體魄,自願委身枕畔,盼能以嬌媚體態搏君憐寵,進而坐享富貴,得享專寵。

  男女之間一旦有了肌膚之親後,自會衍生不少問題,幾度魚水之歡,該來的事總會來——她有孕了。

  妓女懷孕不算什麼,但懷的是寄傲山莊莊主的孩子,那可是天大地大的事兒,若不趕緊迎進門,出了差錯誰擔待得起?

  於是她大搖大擺地坐上老鴇備好的轎子來到莊前,十分得意地以為穩坐當家主母之位,以後穿金戴玉不愁沒人張羅了。

  殊知守門的家丁不放行,要她原轎返回妓院,說是當家的不認這孩子,要她好自為之,另謀出處,名妓也是妓,誰曉得她懷的是誰的種。

  為了此事,她又哭又鬧的老嚷著要帶孩子去死,最後不了了之,人沒死成,腹中胎兒也不見了,據說是迎春閣的嬤嬤硬是灌藥打掉的,好讓她接更多的客。

  從此以後,名妓的身價一落千丈,達官貴人沒她的份,販夫走卒用幾兩銀子就能買她一夜春宵,與昔日動輒千金的盛況不可同日而語。

  「那個女人生得標緻又美若天仙,杏目如黑闐玉、纖指比春蔥細嫩,玉骨冰肌賽春雪,美得我都看直了眼,以為她是書裡走出的仙子呢!」

  「真有那麼美?」萬娉婷的笑帶著顫抖,心神微亂地慌了心。

  她點頭。「是很美,連我都不得不說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

  「風大哥喜愛她?」她輕聲問道,怕洩露心底的心事。

  「人都接回莊了還能說沒半點意思嗎?當然是寵愛有加,當寶似地捧在手掌心上,怕捏碎了。」就連她都看得出來他對那女人有多在意。

  她抬起載愁無數的眉兒一擰。「他可說了些什麼?」

  萬娉婷的心裡還是抱持一絲希冀,只要未親口說出都當不得真,她仍相信天下男子並非全是貪花好色的負心漢,總有至情至性的多情郎君。

  但她的希望終究落了空,瞿玉蒲噘嘴的一句話將她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風大哥要我喊她一聲嫂子。」日後。

  「什麼?!」

  黃澄的茶水翻覆紅花雪青羅裙,飛濺的茶汁如同她沉痛的心滴落一地,竟是無力握住小巧瓷杯,匡啷落地碎成雪花片片。

  她震驚不已,同時也心痛如絞,麵包慘白失去紅潤,承載秋水的眸子競也染上秋意,盈盈波光流動著清淚,難以接受情絲化為碎片的揪心。

  定是玉蒲同她鬧著玩,風大哥心中仇恨有多深她是知曉的,在仇家未血債血償前,他斷然無心思論情談愛。

  一如平常地,萬娉婷拿起針線就往花布上落針,不疾不徐慢慢地繡著,彷彿沒聽見旁人說了什麼,一心一意地為心上人付出深情。

「你就是風大哥喜愛的女子?」

  花為貌,月為神,膚似凝脂,唇紅齒白,美目盼兮,笑意嫣然不染纖塵,貞靜嫻雅彷若月中仙子,淡淡的風情流露子眉宇之問。

  驀地,萬娉娉想到獨立水中的蓮花,那份淡然幽靜的神情似與世無爭,再多的紛紛擾擾也染不上清雅,得意於世俗之外。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頭一回,萬娉婷有貌不如人的感慨,同是女人,她看出對方的美不僅僅是容貌而已,由內而外散發的光華才是明珠動人之處,慧眼的人都不會錯過這顆色澤上等的寶珠。

  「喜愛是一時的,人的心是會變的,千百年後,沒人會在意當初所眷戀的那個人。」這也是她無法放開心胸接受世間情愛的理由之一。

  青蓮感覺不到濃烈的男女之情,只有涓涓細流的絲情縷意,對她來說,可有可無,影響下大。

  可是眼前女子眸底的哀傷和悲切是如此深刻,彷彿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即將被抽離,她的殘軀只是苟且度日,不知為何而活。

  她的情很深很深,卻也無奈,背負著重重的沉痼,既無力擺脫,也不捨放棄,在執著的睪礙裡偏離自身。

  「人生不過百年,何談死後的徘徊呢!我們凡人只知生不知死,想要的本就是一時的眷戀,管他人心變不變,只要自己不變,那份情便是永恆。」直到千秋萬世。

  香火的承繼便是生命延續的證明。

  「自己不變……」青蓮的眼神驟變,露出訝然。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這不是大上常掛在嘴邊的「平常心」嗎?

  「古姑娘仙居何處?準備在此逗留多久?遠來是客,我們自當熱情款待。」萬娉婷用的是主母口氣,無形中隔開兩人的身份。

  雖說她不怨不惱,誠心地想接納另一個女人,但說是一回事,身體力行卻著實不易,在無意中她已端起「夫人」的架子,讓人明白先來為大的道理。

  也就是說,要後來者知分寸、懂進退,不要逾越本份,收斂其言行舉止,勿要恃寵而驕。

  「叫我青蓮就好,多餘的繁文縟節只是累贅。」唉!她錯了。

  閨閣千金當是柔弱婉約,她以為此妹應如是,沒想到看似纖弱的外表卻也有凌厲的一面。

  她頷首。「青蓮姑娘,你只有一個人嗎?沒其它的親人可依靠?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探人隱私,我只是出自關心才問,別無他意。」萬娉婷自覺語氣過於咄咄逼人,連忙彎唇一笑,表示並無惡意。

  「無妨,我知曉你心急,怕失了禮數。」青蓮動作極慢地搗著地錢草、立貝,這草藥有明目、祛風、固腸等療效。

  癸水來遲的小香正痛得起不了身,因此她正為她準備紆解疼痛的藥方。

  其實她對藥理所知有限,此乃土地婆婆所教授之良方,她姑且試之,以減其不適。

  說來她也算是個好主子,為身邊的丫鬟多費一份心,他們不該老怪她性冷,沒個好心腸,任其病痛纏身而不理不睬——以上出自腹瀉不止的辟邪怨言,與小香無關。

  「你沒有地方可去嗎?家母結識不少江湖人士,我可代為引見,以你的容貌定能招來文人俠士的青睞,不知你意下如何?」她做媒的意味濃厚。

  清冷的眼兒一抬,笑意帶趣。「我還不知姑娘貴姓呢!你的熱絡叫我受寵若驚,我想我和你尚未熟到推心置腹,你的連番盛情讓我好生愧疚。」

  她,無以回報呀!

  「呃,這個……」她喉頭一緊,漲紅了雙頰,難堪地偏過頭。

  萬娉婷極力要表現出大家閨秀的風範,可看似善意的關懷卻隱含尖酸的妒意,面對天仙般姿容的女子,她心底的不安升到了喉間。

  一開始,她並不是有意刁難,認為客從他鄉來應不至影響她原先的地位,就算日後同事一夫也能和諧相處,她正室的位置不會動搖,畢竟是娘親親手將她交到風寄傲手中。

  但硬是被瞿玉蒲拖來「下馬威」後,她乍見青蓮的驚人美貌,頓時有股心酸湧上心頭,她知道自己過去只是可笑的井底之蛙,坐井觀天,不知世上居然有此出塵佳人。

  她害怕心上人被奪走,更擔心一片真心化為流水,在明知有容乃大的情況下仍變成了自己一向最不齒的妒婦。

  「喂!你不要欺負人,娉婷姐姐才是風大哥未過門的妻,你這不曉得哪來的狐狸精最好別得意忘形。」什麼嘛!人家對她好還不知感激。

  個性率直的瞿玉蒲看不出兩人之間流動的微妙情結,她只知萬娉婷好心好意地以主人家的身份前來關心,人家卻毫不領情,當面讓人難堪。

  「是非非是,黑白白黑,倒而顛之,顛而倒之,我領受了。」人在屋裡坐,是非無端生。

  瞿玉蒲聽不懂她話中含意,只覺什麼黑什麼白令人煩躁,倒是她身邊的人兒明白了。

  「我們不是來鬧事,更非仗勢凌人,請姑娘勿生猜疑,我們只是來瞧瞧你而已。」原先的用意確實如此,但……唉!一言難盡。

  她終究是世俗女子,難免不生妒。

  「我明瞭。」她也不想成為別人討伐的對象。狐狸精,這指控好可笑,她幾時狐媚惑世來著?

  「那你……呃,和風大哥之間……你們是不是……」萬娉婷吞吞吐吐地輕咬著下唇,一臉躊躇。

  「互相愛慕?」青蓮代她說出未竟之語。

  她面色微白,身子輕晃了一下,嬌弱瑟縮的神情使人憐惜,不忍心加諸她贏弱雙肩的負擔。萬娉婷退卻了,她不願聽見任何讓人傷心的言語。

  「你不妨問他。」青蓮含笑地眼眸看向站在水榭中的男子,滿是調侃之色。

  看你怎麼解脫,女孩家的癡情戀慕最難消受,愛恨之間薄如紙。

  「誰?」她驟地回過頭,原本失去光澤的臉色更是白得發青。「風、風大哥……」

  昂藏走來的風寄傲先是輕睨了往後縮的瞿玉蒲一眼,再朝萬娉婷冷淡的一點頭,他雙唇緊閉地走向眉眼帶笑的女子,放肆的黑瞳狠狠一瞪。

  他在生氣,卻沒人知他氣什麼,只有瞭然於胸的青蓮不自覺笑意盈眼,絲毫不把他的怒意當一回事,素腕一抬,放在他伸出的大掌上。

  她想,他又在鬧彆扭了,這個老想掌控她七情六慾的霸氣孤鷹。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我允了你們來嗎?」風寄傲下一個動作是將青蓮擁入懷中,讓她側坐在他如硬石的大腿上。

  此舉無異是昭示她的重要性,也藉此讓其它人瞭解他心有所屬,勿生妄念。

  「風大哥,我們只是來瞧瞧青蓮妹妹,看她是否住得慣,需不需要衣食上的打理。」力求鎮定的萬娉婷端雅地一彎唇,表現得落落大方。

  她藏在水袖裡的玉指絞得緊緊的,如麻花般刺入肉裡,不覺痛地故作平靜。

  「什麼時候蓮兒變成你妹妹了,怎麼沒來知會一聲?」他的語氣帶著斥責的諷刺,下假辭色。

  她虛弱的一笑,扶著桌角避免身形搖晃。「風大哥是怪我自作主張,沒經你允許騷擾貴客的安寧?」

  既有才女之名自不愚鈍,她苦苦地搖搖螓首,隨髮髻顫搖的珠釵便是她此時的心情寫照。

  「師父將你交給我是希望你有個安穩的居所,不用為生活奔波勞祿,你明白師父她老人家的苦心安排嗎?」他可讓她衣食無缺,豐衣足食,當個僕傭成群的千金小姐,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我明瞭,小妹一直銘感五內,感謝大哥的嬌寵和疼惜。」她低下頭,一副不勝嬌羞的模樣。

  「嬌寵和疼惜……」他眉一擰,看著懷中捂著唇咯咯笑的佳人。

  見鬼了,是何時給了她憐與寵?除了必要的接觸外,他根本鮮少踏入喚秋閣一步,兩人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何來寵愛和憐惜之說。

  要不是性情古怪的師父硬將女兒丟給他,然後一走了之、不聞不問,他怎會礙於師恩而不得不收留她?

  風寄傲的不悅浮於雙瞳之間,但並未顯露於外,他惱的不是萬娉妯的胡言亂語,而是該死的小青蓮,她竟然事不關己似的偷笑,好像一點也不在意別的女人對他的愛慕之意。

  總而言之,他就是氣惱她的不吃味,若無其事,讓他很不是滋味的胸口微微泛酸。

  「青蓮妹妹遠來是客,自當竭誠招待,大哥的事多,怕無暇招呼,身為主人的小妹理應為你分憂解勞。」她秀雅的揚唇一笑。「畢竟我們都是姑娘家,相處起來會自在些。」

  男女要避嫌,她當真把自己看成是寄傲山莊的一份子,認為有些事「理所當然」要由她來維護,即使良人的心不在她身上,她相信自己只要將謙良恭順的一面表現出來,自會贏得別人的敬重。

  女人間最忌爭風吃醋,一旦為爭寵而撕破臉,受累的倒是自己,她會謹守本份,不做出為人詬病的言行舉止。

  「誰說她是客了?你不過比她早來幾年就自稱為主,當我死了不成?」誰給了她權力逾矩,不自量力。

  「風大哥……」萬娉婷面一怔,露出驚訝神色。

  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不認為她是自己人,而是暫住的過客?

  「我曉得你養在深閨不識大體,性情受乖桀的師父影響不小,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你最好好自為之,蓮兒將會是寄傲山莊的當家主母,身為客人的你要知分寸,不要不請自來。」他對人的容忍是有限的。

  風寄傲丟下一長串話語後,便挾帶著歎息連連的佳人掠出屋外,修長的身影化成黑點,隱沒於夏末金陽中。

  利語勝刀,鋒不見血卻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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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4-18 15:26: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可以用更溫和的方式,言語是雙面刀,傷人又傷己,互不得利。」相當愚蠢的做法。

  「閉嘴。」吵。

  「若要人不言,除非行得正,化舌為蓮花,宇字生菩薩。」胸懷慈悲心,眾生皆於民。

  「多事。」平日明明性子清冷得很,卻要管旁人閒事。

  「緣生起於前世因果,今世不得開悟便延至來世,不生不滅直到情債已了。」她也不想多話,可是……身不由己呀!

  涅盤一轉,命定一世,無可抗拒。

  「你要再囉唆,我就把你往下丟。」看她還敢不敢多嘴多舌。

  「你不會。」他不會讓她摔著。

  風在耳邊過,雲在晴空下,垂眉低笑的青蓮在半空中飛,身心卻暢快無比,御風而行的快意確實不差,與昔日的騰雲駕霧一比,多了些許樂趣。

  原本以為人間情愛是件無趣的事兒,沒想到竟是趣味橫生,既有女子含愁地來訪,又有他相護在後,當個凡人似乎也挺寫意。

  人有苦難,神有煩惱,一樣是相同的大千世界,難怪瓶兒老嚷著要當人,吃遍山珍海味。

  風寄傲微惱的怒視。「你吃定我了是不是?認為我奈何不了你。」

  「讓我吃定不好嗎?我以為你要養我一輩子呢!」有福之人才能得她青睞。

  他一瞪,低哼了聲。「最好是一輩子,否則看我怎麼撕了你。」

  「暴戾。」青蓮嗔道。

  「我真正殘暴的手段你還無緣得見,而你不會樂於見到。」面對商場上的對手,他向來不留後路。

  累積財富的方法有很多,最快速的方式是讓對方無法生存,壟斷市場獨大。

  而堅決與他作對者,下場都很慘。

  青蓮揚起眉,笑得極淡。「你還有一顆良善的心,不致無藥可救。」

  在這盜賊四起的世道,他的所作所為是可以理解的,至少他沒有淪為殺人無數的盜賊,魚肉百姓,僅僅只是吸人血的奸商,還不到大奸大惡的地步。

  起碼他讓貨運暢通,市井小民有飯吃、有衣穿、有谷糧可耕種,日子雖窮困,但還過得下去,沒到山窮水盡,必須易於而食。

  「不,我的心佈滿仇恨,生蛆長蟲腐穢至極,仙丹妙藥也難以起死回生。」他自嘲,凌厲的眼中進射化不開的恨意。

  風寄傲的仇來自七、八十條人命,他的恨已封入骨血裡,若沒見仇人身首異處、血濺當場,他無以告慰枉死的親人,此仇深似海。

  「你要真是無情之人就把手放開,摔成肉末我也不怪罪於你。」取與捨,僅在一念之間。

  「蓮兒……」他冷厲的沉下臉,將她摟得更緊。

  青蓮笑著輕撫他攏起的眉峰。「其實你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壞,只是不懂得善待自己,以為活著不是上天的悲憫,而是殘酷。」

  他心存愧意,為獨活而未與至親一同葬身火中感到歉疚,一家人活在一起,死也該死在一塊,這才是對他最大的慈悲。

  而活著的人得承受死去的人所沒有的痛苦,他必須牢牢地記住一切,想忘也忘不了,忍受萬籟皆眠人獨醒的孤寂。

  在這世上他是孤獨的,孑然一身,最親的家人一個個死在面前,無力搭救的感受比死還叫人難以接受。

  「別以為自己很懂我,哪天惹惱了我,我會毫不留情地扭斷你的頸子,讓你明白何謂殘酷。」風寄傲輕撫著她皓頸,眼神卻冷得駭人。

  他拒絕別人的關心,也不許自己軟弱,身上背負未索的血債,容不得他沉溺在溫柔鄉中。

  幽然的歎息,輕如柳絮。「你要帶我到何處?我腰酸了。」

  不必急於一時,她不問了,他的痛處是死穴,不容碰觸。

  說實在的,青蓮有些失望,以及些許的落寞,雖然他眼中有她,可是她仍進不去他深鎖的心扉,無法對他的傷痛多一絲療慰。

  也許她開始不滿足了,想要更多的他,悸動的心沁人人的慾念,她變得越來越貪心了,也越來越不像清冷自持的青蓮仙子。

  「帶你去賣。」運氣而行的人是他,他都不喊累了,這女人居然覺得腰酸。

  「好,分我一半,五五分賬。」商人的機巧她學了九成。

  「你……」目一瞠,風寄傲訝然地瞪著她。幾時性冷的她也學會說風趣的俏皮話了?

  剛硬如石的面容微微鬆動,厲色稍減,風寄傲以深幽的眼神注視面帶笑意的佳人,一抹他所沒發覺的柔情湧上瞳底。

  風停止了,雲也不再流浪,一股涼涼的地氣迎面而來,半是清爽半是沁涼,四周的林木沙沙,卻也別有一番懷古思幽之情。

  落了地,眼前出現一片動人風貌,粼粼灑下的水氣泛著炫目光彩,有紅、有黃、有藍、有旋舞的七色虹影,變化著萬種風情。

  飛濺聲淙淙,流瀑的山泉由石縫問傾洩而下,遠望如銀龍飛天,衝上雲霄,浩瀚的氣勢驚似地動,轟隆轟隆地龍嘯山林。

  「這地方有……蓮花?」青蓮為之動容,眼柔唇揚的面露驚喜。

  流泉之下竟是水面如鏡的深潭,潭中浮蓮千百朵,朵朵千嬌百媚的盛放著,搖曳生姿的婀娜,散發出濃而下冷的清香。

  平靜潭面下的水流動著,濯滌出蓮的清艷,水珠滾動在蓮葉上,透著琉璃光彩,聚滴成窪地形成小小地塘,有只蜻蜒停在上頭。

  此時的靜謐是純然的美景,沒有人聲的紛雜,亦無世俗紅塵的氣息,絕美如遺世獨立的空谷幽蘭,自在地隨四季更替而美麗。

  「試試看這水溫,包管你終身難忘。」風寄傲的神情帶著些許得意,十分滿意她臉上驚艷的歡喜。

  「水溫?」她微惑的偏著頭,纖指輕觸水面,「呼……好冰!」

  怎麼會冰得如雪?由指尖冷進整只臂膀,驀然一凜。

  「這叫冷泉,是女子美膚之聖泉,浸泡其中能膚細肌嫩、宛若蓮辦般細緻白皙,吹彈可破。」清腹穢,濯體惡,污濁不生。

  美目倏地一瞇,氣抽入鼻。「你不會那麼做吧!這泉水會冷死人。」仙亦然。

  「不會什麼?你倒是說來我聽聽。」周寄傲眼露興味地撫過細滑玉臂,一抹幽光一閃而過。

  「不、不行,我一定會凍死。」她堅決的後退,不肯屈從。

  「我陪你一起死。」真要凍得死人就不會令人趨之若狂了。

  「什麼?!」

  尖叫聲未起,水波先濺,仙子輕盈的身影終究敵不過男人的蠻橫,青蓮一有逃走跡象,如影隨形的大掌順勢一攬,指纏纖腰拋出臂彎。

  撲通一聲,人落水揚,濺起的水花和虹影相輝映,出水芙面更顯嬌美,低溫的流泉凍出桃腮暈酡,紼麗旖旎好不動人。

  蓮在潭中,人在蓮間,點點美色綴著湖光山色,終究是人比花嬌,或是花色襯托出人兒的柔美,那一瞬間的青蓮竟美得讓人忘了呼吸。

  「好美……」風寄傲忘情的低喃,掬起垂柳般的柔絲輕握掌中。

  人間僅有的絕色。

  「嘶……好冷!」她覺得四肢都快凍僵了。

  冷泉,顧名思義自是冷得寒徹骨,叫人難忘凍冽的滋味。

  「很快就不冷了,你會發現它是人間美味。」暗沉的黑眸盯著水面下兩朵雪藕,玉潤珠圓地誘人採擷。

  「人間美味?」他犯傻了嗎?竟用美味來形容眼前的景致。

  胸前一顫,青蓮微微咋舌,霎時明白他口中的美味指的並非荷生綠波的美景,而是她這朵活生生的清蓮呀!

  「你穿太多了,少穿一件才不覺冷。」他伸手一揮,扯下她蔽體的外衣。

  這是什麼謬論?為好色找借口。

  單衣微掀,香肩玉露,裊娜纖巧,嬌艷輕靈,半點紫雲染嫣色,酥胸羞掩透著含露嬌輝,水媚腰身疑無骨,若隱若現地遮下住春色。

  青蓮雖知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她已被健壯的男性胸膛迷惑住,兩眼睜大的盯著寬厚胸膛逐漸逼近,身上衣物也一件件減少。

  不識銷魂味,不知人間極樂。她此刻腦中浮現這句話。

  「這是不對的……」青蓮虛弱地低哺,推拒的柔荑反而攀向健背。

  「得享歡愉是再自然不過的事,絕對沒有錯。」就算有錯也是她美得太誘人,叫人情不自禁。

  風寄傲裸身將她抱離水深處,就著淺水灘一嘗初綻的紅杏,不讓她醉人的風華溜掉,一再以唇舌吞噬她口中的嬌喘。

  流泉飛瀑,荷心輕顫,花開三月猶帶春,見羞的林鳥飛向葉密處,斜照的落霞移至山腳下,一場雲雨竟是情縫時。

  風,帶著涼意地催人早歸。

  重帳深下莫愁堂,臥後春宵細細長,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唯教桂葉香,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未妨惆悵是清狂呀!

  「還是錯了……」青蓮失神的哺語,枕臂相偎。

  「是錯了,看你下回敢不敢無動於哀,一點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他要她無時無刻的惦著他,不可一日或忘。

  「錯在遲了十四年……」她早該一嘗人間情愛,以致錯失了多少極樂。

  「你說什麼?」他沒聽到「十四年」,光那句「遲了」就夠他火冒三丈。

  風寄傲從不認為自己是善妒的人,但她的話讓他無法等閒視之,那句「遲了」到底是為了他有感而發,還是為她錯過其它男子?

  他很介意,非常介意,礙於顏面問題又開不了口,氣悶在胸,陰沉著的臉不似剛由魚水之歡得到饜足的得意,反而陰鬱得令人遍體生寒。

  「你喔!又在揪什麼心,我人就在你懷中,還有什麼不滿足?」人前威風凜凜的冷面莊主,人後卻是愛耍性子的大男人。她暗笑。

  「人在心也在嗎?」他雙臂收緊,勒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青蓮一頓,眼波流轉如媚,「試問你的心在否?」

  「是我先問你,不要岔開話題。」他兇惡地翻身將她置子身下,橫眉冷豎。

  「你心有我,我心必有你。」她不直接給他一個痛快,俏皮地打著啞謎。

  「你……」他想再逼問她,但在見她微打個哆嗦後,便收斂了厲色。「真沒用,這點冷也承受不住。」

  她回睇。「人家是姑娘耶!哪比得上你鋼筋鐵骨、皮粗肉厚?我要受了寒,看你急不急。」

  「誰急了,啐!」他才不管她死活,誰叫她老愛惹惱他,不像一般女子傾心於他。

  風寄傲解下外衣為她披上,單手輕攏她微濕秀髮,將其拉至衣後以免寒意上身,再以指當梳滑過如雲的烏絲,輕柔梳理。

  俠骨柔情,鐵漢丹心,饒是冷面閻羅也成繞指柔,不經意地流露出對喜愛女子的眷寵、貼心,怕她受寒挨凍地成了病姑娘。

「快,快拿炭火來!水,水在哪裡?還有刀子呢!要你們煨紅刀面還磨蹭什麼,不想救人是不是……那個誰,快拿床被子過來,不要拖拖拉拉,盆子呢?笨手笨腳……又吐血了,乾淨的布巾……不不不,不要拍背,會傷及內腑,對對對,要小心點,先劃開皮肉放血……」

  一向和煦溫雅的男子忽地變了個人似的,疾言厲色地失去平日的和善面容,語氣一聲急過一聲,聲聲急切,神情凝重地如同夜鬼出巡。

  豆大的汗珠如雨水直落,濕透了全身猶不自知,手中的銀針一根快過一根、染紅的布巾一塊接著一塊,承接血水的臉盆已不敷使用,連痰盂都暫且撐著。

  蕭化讚的臉色從未這麼驚慌過,醫人無數的他自認為天底下沒什麼病痛能難倒他,只要經由妙手一診治,少有人不回魂。

  可是這一次他卻是少見的慎重,急中有序地翻閱師父醫聖萬棄留下的醫書,一邊封穴下針,雙管齊下地想找出此症的源頭。

  他很怕,真的很怕,怕會徒勞無功,生平僅見的怪異毒素遊走患者全身,中毒者起先並無異樣,等毒發作已來不及抑止,抽搐的四肢如蜷縮的犰狳,口嘴突出膚似甲,僵硬得幾乎無法落針。

  「莊主回來了沒?快派人去找一找。」要是他再不出現就來不及了。

  「派了,派了,能動的家丁和護院全派出去找人,到現在還沒有一丁點消息。」真是急死人了,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再去找,把地全翻了都要找出來,不然你也不用回來了。」他不是人嗎?出大亂子還在一旁閒逛。

  被罵得很無辜的小廝低下頭咕噥,來回醫廬起碼十來趟了,每回都得搬運數十捆藥材,兩肩和雙手都磨破皮了,他累得像條狗,連提腿的力氣都快沒了。

  可是他也不敢有一絲怠忽,即使兩腿跑斷了,用爬的也要爬出去找人,莊裡能用的人不多了,他要不勤快些,恐怕會有更多人爬不起來,就此斷氣。

  驀地,他眼尖地瞟見兩道人影踏月色而歸,心中一喜地迎上前,久忍不墜的淚水居然奪眶而出。

  「莊、莊主,你終於出現了,我……我們等你等得都快急白了發。」嗚,嗚……大夥兒有救了……

  「哭什麼哭,男兒流血不流淚,你志氣長哪去?」丟他寄傲山莊的臉。

  「我……我也不想哭呀!可是……」他一邊用袖子抹淚,一邊仍用力的嚎啕大哭。

  他好害怕,差一點他就成了那些倒下的人之一,除了痛苦的呻吟外,一動也不能動。

  「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倒給我說清楚……」咦!好重的藥味,似乎從落夏院傳來。

  不待小廝說完,輕點足尖的風寄傲縱身一躍,掠風而過地循著味道而去,略沉的臉色佈滿風雨欲來的陰霾。

  當他發覺莊內各院落未掌燈,一片漆黑時,當下就有不祥的預感,以他嚴厲的強硬作風,底下人豈敢偷懶不做事,除非不想要這門差事了。

  所以他加快腳步踏入莊內,身形顯得急促,而身後慢條斯理、似賞月攬幽的人兒則徐緩地踱著,不疾不徐的負手而行。

  穿過迴廊的風寄傲先聞到的不是濃嗆的湯藥,而是惡臭無比的血腥味,他看到平時在身邊走動的下人和婢僕一個個躺臥在簡陋的草蓆上,血色全無地只剩一息尚存。

  他驚極了,無法相信在短短的幾個時辰內竟發生驟然巨變,他的僕人幾乎全聚集在此。

  「快幫忙點住他們的天門穴和氣海穴,我一個人忙不過來。」這次他虧大了,怕是砸了招牌又要不到診金。

  「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會離奇吐血?」而且蜷縮的模樣猶如一頭獸。

  出手如疾雷,封點住兩大穴位,穿梭人群的風寄傲以極快的身形來回,二十幾道哀嚎連連的聲音轉為低呻,灰白的臉色與死人無異。

  「中毒。」忙著救人的蕭化贊只丟給他一句話,接著又推他去為中毒者運氣祛毒。

  「為何會中毒?」是菜蔬出了問題,還是有人下毒?

  蕭化贊不耐煩地揮揮手要他滾開,別擋他的路。「我哪曉得,用過午膳後不久就發作了,我懷疑是飯菜裡被人滲入了毒。」

  唯有膳食才會讓人毫無防備,廚房裡掌廚的就那幾人,大家熟到不能再熟,誰會想到競有惡毒之人在裡頭動手腳,連累了所有人。

  放飯時間一到就去取食的人全有事,而出外末歸,或是忙得沒空進食的則逃過一劫,因此他敢肯定毒下在飯菜裡。

  「查出是什麼毒了嗎?有沒有辦法可解?」可惡,竟趁他不在時下手。

  「目前還查不出下的是何種毒,我只能盡量避免毒素擴散到五臟六腑。」就算救得回來,日後伯也是藥罐不離身。

  風寄傲一急,放聲痛斥,「虧你空有神醫之名卻浪得虛名,『搶閻羅』的尊稱可以廢了。」

  微頓的蕭化贊回身一瞪,冷冷地說道:「我原諒你情急之下的失言,不要有下一次。」

  神醫也是人,不是神,他只有兩隻手一顆腦袋,並非三頭六臂,能力有限,他已經竭盡心力和閻王搶人,雖然成效不大,一時半刻還沒法子解毒,但起碼他盡力了,在危急時刻及時伸出援手,將只剩下一口氣的人從鬼門關前拉回。

  不像某人在緊要關頭還偕美出遊,清心愜意地花前月下,渾然不知歹毒的魔掌已伸向寄傲山莊,意圖謀害全山莊的人。

  「抱歉,我不該遷怒於你。」擰著眉,風寄傲凜然地致歉。

  「哼!」沒誠意,真要有心就先送上千兩黃金,也許他還會覺得這個朋友值得深交。

  「玉蒲和娉婷沒事吧?」掃過眼前的中毒者,他忽覺少了兩人。

  「小蒲團膳前的糕點吃多了,午膳用得少,因此中毒不深,而萬姑娘則因沒胃口吃不下而逃過一劫,正在喚秋閣照顧小丫頭。」其它人則都在他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個個倒下,可想而知他的壓力有多大。

  可是有人關心他累不累、渴不渴、餓不餓嗎?一見面就是一陣痛罵和誹議,想想還真是鼻酸,他平時做人應該下差吧!為什麼會無人噓寒問暖呢?

  「她們沒出事我就放心了。」不然他無法向死去的奶娘和任性的師父交代。

  「哼!你放心得太早了吧!這些人還不曉得救下救得成,要是沒能解開他們身上的毒,恐怕連咱們的小俠女也要賠上一條命。」這毒來得凶呀!十分歹毒。

  「什麼,這麼嚴重?!」玉蒲是好動了些、愛惹是生非,但要是她不在了,這莊院會冷清許多。

  抹去額上的汗水,蕭化贊連換數盆血水。「你瞧見我臉上有任何說笑的痕跡嗎?」

  嘴一抿,放下莊主身段的風寄傲為下人們放血驅毒。「需要什麼藥材儘管開口,我即刻命人去取。」

  「包括你那顆要命的珠子嗎?」蕭化贊問道,眼中並無一絲佻色。

  「你認為是它惹來的禍事。」他一點即通,相交多年的默契不需要言語,只要一個眼神交會。

  「八九不離十。」想搶珠的人不在少數。

  「而且那顆珠子據說有治百病、祛百毒的療效,甚至可以起死回生,下毒的人大概是想看你是不是真的擁有『吉祥寶珠』,和它是否如傳說中那般神奇。」

  其實蕭化贊也想一睹寶珠的神奇功效,能讓人鍥而不捨地為它生、為它死,為它不惜泯滅天良也要奪到手。

  「對方或許正在暗中觀察,等待我從藏匿處取出珠子,伺機在救治當中下手行搶,而不管最後會不會得手,他們都能確定寶珠在我身上。」他的仇人也將現身,為當年的失手重新佈局。

  「沒錯,所以……你要救人還是報仇?」最後的結果取決於他的決定。

  想救人得預防被搶,不救又說不過去,尤其寶珠的神效沒人見過,要是施救過程出了差池,當年的風宅慘案有可能再現。

  如果還要兼顧報仇雪恨,那就棘手多了,能下這般陰狠的毒手定非簡單人物,他們若低估對手的實力,傷亡會比想像中更為慘烈。

  風寄傲低忖了片刻,眼一拾露出寒戾。「兩者並進。」

  「兩者並進?」蕭化贊一愕,冷抽了口氣。「喂!兄弟,你真要拿命來玩呀!」

  他可不可以先去避避風頭,等事後再來收屍……呃,呸!呸!呸!是來恭賀好友大仇得報,終於能手刀仇人。

  「我的命本來就是偷來的。」現在不過是還回去。

  「你還真看得開……」他不免嘀咕的看看他的病人,目光倏地一利。「師兄,她在幹什麼?」

  「你是指誰……蓮兒,住手。」皆目一驚的風寄傲一移身,迅地攫住纖纖柔荑。

  腥臭的黑血中隱約可見小小的紫花形狀,湊近嗅聞其味的青蓮忽被拉開,落入男子的胸膛,她抬起頭,不解其意。

  「傲,你在怕什麼?」她只是看一看而已,不打算插手。

  「血中有毒。」摟著她退開,他的面色有著驚恐的慌亂。

  朱唇輕揚,笑得極媚,「絳珠草的毒傷不了我,它是仙界之物。」

  但,它為何會流落人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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