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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玉] [愛上誘惑者][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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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8 10:32: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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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收到天庭方面傳來的心電感應時,雷恩正身處「魅惑人間」。
  他有些詫異,不過還是聽從心電感應的內容,乖乖的向天庭報到去了。黑色的披風揚起,像是某種夜行生物的巨大羽翼,在他施展法術的瞬間,四周捲起一陣狂烈的風,使得他身旁的樹木不停的搖晃。突然間,雷恩平空消失了。
  藉著瞬間移轉法術,雷恩把自己移身至天庭。此刻,他立於天庭入口處,聳立在他面前的是一扇不知用什麼材質製成的黑色大門,令他吃驚的是,大門旁居然設有電子看版,計算機動畫顯現出三個大字——南天門。
  他莫名所以的皺起眉頭。距上次到天庭已是一年半前的事了,當時他甫通過十二等的修煉升級考試,到天庭來致交志願卡。不過等不到天庭通知他名列仙班,他使因為蘇戀荷而把自己的修煉等級給犧牲掉了。一年半前,南天門還是座典雅的中國式建築,怎麼才過了一年多,居然換成這種……
  雷恩想不出形容詞,只能呆站著。
  「沒想到你竟然比我早到,真不槐是修煉界第一奇才。」清脆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雷恩轉頭看見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
  他瞇起眼睛,輕疑的問:「織女?」一年半前他曾經見過這個修煉界的前輩,但是僅止於點頭之交,現在她突然冒出來,令雷思有點措手不及。
  紅衣女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很像,不過我不是織女,我是織女的相思血淚所幻化成的紅色玉石,名喚紅英,也是修煉者,不過數千年前被貶下凡間,被凡人琢磨成一枚紅玉古鐲。」她纖纖玉手往空中一摸,一張銀色的小卡片驀地出現在她指間。「你沒有通行證吧?天庭那邊特別關照,要我帶你進去。」
  紅玉古鐲?雷恩皺起眉頭思索著。他是不是曾經聽戀荷提起過?
  銀色卡片往大門旁的電子儀器上輕輕一刷,大門無聲無息的往一旁迅速滑開,雷恩瞪大雙眼,呆滯的看著眼前混亂的景象。
  無數頭頂光圈與翅膀的天使在偌大的殿堂中飛翔,一名修煉者與雷恩擦身而過,腳下踩著五彩祥雲,許多修煉者坐在某種電子儀器前面敲敲打打,整座金碧輝煌的大廳顯得亂烘烘的,要不是雷恩先前就如道這裡是天庭辦理事務的大廳,他還真會以為自己到了哪個混亂的股票市場。
  「嗨!雷恩。」一個西方的修煉者認出他,撥空向一臉呆滯的雷恩打了聲招呼,手指仍是飛快的按著鍵盤輸入資料。
  「嗨。」他勉強打著招呼。「天庭……怎麼變成這樣子?」
  修煉者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忙著在凡間管閒事的時候,我們也沒閒著啊!數十年一次的修煉升級考試要到了,一些剛從凡間回來的修煉者建議我們試試凡間現在很流行的計算機來處理這次檢定,大伙討論之後覺得可行,所以就變成現在這樣囉。」他揮揮手上一疊報表。「用計算機報名真是方便多了,不過我們還必須克服翻譯的問題,你知道的嘛!孔老夫子喜歡咱們用中丈,所以這一次許多修煉者都去補習中文。」
  雷恩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天庭也「先進」到這種地步。
  紅英忍不住插嘴。「等會兒還有時間閒扯淡,你先跟我去把事情解決好嗎?」她拉住他黑色的披風,用力把身材高大的雷恩往前拖去。
  凡間事務辨理中心。紅英把門打開,只見三個修煉苦在室內談論著事情。雷恩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神智,強迫自己專心於眼前的情況。看得出來,眼前這三位的修煉等級很高,在天庭稱得上是「官方」的角色。
  「紅英嗎?」其中一人間通。紅英點點頭,跟雷恩坐在空著的兩張椅子上。「你送來的申請單我們已經收到了。你要求我們替你找尋一把古劍。」
  另一位翻翻手中的文件,帶著笑意打量雷恩。「雷恩,修煉界刑警,修煉等級曾經達到十二等。」他有些高興的推推眼鏡,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故意加重「曾經」兩宇的語氣。「你最近在修煉界挺有名氣的,雖然修煉等級被降低,但是知名度可是不低。前陣子『魅惑人間』的事情不都是你在斡旋的嗎?天庭對你們這些人的事跡關心極了。」
  雷恩乾笑著,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什麼反應。他有些不耐的直接切入正題。「找我來有什麼事情?」
  「紅英請天庭幫她找尋一把古劍,而這個任務,天庭決定交給『魅惑人間』,反正古劍在台灣失蹤,和你們有地緣關係,找起來容易些。」
  「等等,天庭找『魅惑人間』那票小妖精辦事,何必找我來?」雷恩有些疑惑。
  「咦,你不也是『魅惑人間』的股東之一嗎?」
  「你這算是污辱嗎?請不要把我跟那些不成熟的小妖精混為一談!我跟她們雖然是好朋友,但是可不同於那些不成熟的修煉者。」雷恩有些生氣的替自己辯駁,但是很可惜,天庭的人似乎不把他小小的反抗看在眼中。
  「沒關係嘛!」除了雷恩,其它在場的修煉者都點頭贊同。「好了,就這麼決定了。紅英,你把申請的細節告訴雷恩,等事情結束後,再來這個單位撤銷申請。至於雷恩,一切就麻煩你們了。」很顯然的,天庭的人還是把雷恩歸於「魅惑人間」那票修煉者中。
  沒有人在意雷恩的反抗,天庭的人魚貫走出房間,而紅英只是微笑說道:「請多幫忙。」然後就走得不見蹤影,偌大的房間只留下一頭霧水的雷恩。
  「那票小妖精的事情,干我屁事?」雷恩喃喃的說道,似乎還不能接受事情的傳變。幾秒鐘後,房間裡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聲——
  「干我屁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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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8 10:33:22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夜幕低垂,中國式的畫棟雕樑映照著流轉的燈光,各式華麗的古式宮燈全被點亮,白緞宮紗燈、翡翠琉璃燈、綠艷牡丹燈等全都高掛在樑柱上,雖然胡嬡憐對於骨董的價值沒有什麼概念,但是卻清楚的知道眼前所見到的東西極可能都是價值連城,畢竟這一場宴會是眾多知名骨董商一年一度的大集合,誰敢在眾多行家面前擺上贗品?那不但是自取其辱,更會把自己在骨董界的招牌砸掉。
  這是一場極盛大的宴會,能與會參加的都是骨董界的翹楚,而聚會的目的則是為了討論這一年來骨董界的大事,以及交換各種古物的情報。更有一些得到稀奇玩意兒的骨董商會將珍藏拿出來請眾行家一同鑒賞。簡單的說,能夠參加這場宴會的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但是,今年可不同,兩個氣質、裝扮跟這場盛會完全不搭軋的人走入會場。高大俊美的男人穿著一襲黑色的西裝,外頭還罩著一件同包系的披風,黑色的絲質披風在風中飛揚,像是某種夜行動物的巨大翅膀,這個男人俊美得甚至透露著些許魔性,湛藍色的眼睛帶著遊戲人間的滿不在乎,不但顯示出他的西方血統,又加重了他的神秘色彩,美得誘人,更美得奪魂攝魄。跟他比起來,他身旁的女孩在美貌上雖然略遜一籌,卻充滿著陽光般耀眼的氣質,她的年齡介於女孩與女人之間,有女孩的活潑與女人的嫵媚。雖然外表出色,但是這兩個人的打扮卻有些奇怪,活像是跑進古裝劇裡的時裝劇演員。
  「我們可不可以只在簽到簿上簽個名,然後就落跑?」胡嬡憐充滿期待的問雷恩,她才不希望一整個晚上都耗在這裡,和一些老得也可以稱做骨董的人閒話家常。
  雷恩白她一眼,仔細的看看古意盎然的會場。該死的!早知道就轉變荷的話,乖乖的把披風留在「魅惑人間」,因為他現在的打扮在這群穿著長袍馬掛、旗袍膚裝的人之中,實在招搖而怪異。
  「不要妄想了,我們有事要辦,非得打聽出消息才能走人。再說,今晚我們是頂著『魅惑人間』的名號上場的,要是臨時翹頭毀了『魅惑人間』的招牌,難保回去後戀荷跟水灩不會拿菜刀追殺我們。」他皺皺眉頭,看著掛在自己手臂上的胡嬡憐,第七十九次問自己,他到底是招誰惹誰,竟然會扯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任務。
  「魅惑人間」是位於陽明山深處的一間骨董店,要通過一大片繁密而交錯的柳樹林才能到達那片花塢,精巧的古典木屋佇立在滿池的荷花之中,奇妙的是這裡的荷花不受季節影響,四季綻放不凋。
  這家骨董店因為店主的身份特殊,所以骨董貨色都堪稱絕品,再加上三位股東都是神秘的絕色美人,一位是被稱為「蘇東坡的女兒」的蘇戀荷,對於鑒賞蘇東坡的真跡無人能出其右,她前不久才嫁給從事中藥藥材銷售的凌家,成為凌家主人凌震廷的妻子;一位是骨董界的寶庫,去一趟中國大陸就能搬回一大箱字畫珍玩的白水灩,她信手拿出來的珍奇古玩能讓故宮博物院的負責人看了之後回家躲在棉被裡痛哭,而這位美女的夫家更是顯赫,據說就是即將繼承「龍門企業」的龍家少東,那位素來行事特異、被黑白而通通稱為「龍的傳人」的龍擊天。
  但是,在兩位一等一的行家之後,「魅惑人間」的第三位股東就是對骨董一竅不通的胡嬡憐。關於這一點她可有話說,另兩位姑娘可不是普通人物啊!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這兩位長得天仙也似的人兒可不是人類,而是奇幻的修煉者,那種只應該活在神話中的角色。蘇戀荷是花妖,而白水灩則是蛇精,在她們下嫁給凡人之前都活了幾百年,當然對於骨董頗有研究啊!至於她,雖然也是個小狐仙,但是在修煉界根本不能跟花妖、蛇精這些高等修煉者相提並論,更別提有她們的長生不老及出神人化的法術。不過,那些都是從前的事了,不久前蘇戀荷與白水灩嫁給了凡人,如今也失去修煉者的身份,成了道地的人類。
  這就是為什麼她們要推派嬡憐來參加這場盛會的原因之一。那兩個嫁了人就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的女人,說什麼忙於適應人類生活,要她這個骨董生手上陣,說她好歹也是「魅惑人間」的股東之一,要學著經營生意,跟骨董界的人應酬應酬。唉,這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嬡憐在心中頻頻怨歎自己命苦。
  她不情願的站在雷恩身邊,回想著蘇戀荷及白水灩堆在她身上的任務。粉嫩的青綠色短裙襯托出她修長的美腿,同色系的襯衫顯露出玲瓏有致的身段,微鬈的長髮自由披洩在她的纖肩與小巧渾圓的胸部,像一匹黑色的純絲,欲蓋彌彰的效果反而更令人遐想。在這些人群之中,嬡憐的打扮真是有些特異,但是人們往往很少留意到她的穿著,她那精靈般的大眼中跳躍著慧黠與俏皮,小巧而溫潤的嘴唇永遠帶著一抹苦有似無的笑意,旁人的視線只要一接觸到她的面容,就怎麼也移轉不開了。
  當她與雷恩攜手走進會場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當然,也包括獨自站在角落的雲歲寒。
  雲歲寒手中握著一瓶上好的花彫,沉靜的將自己高大的身影巧妙的隱藏在陰影中,冷漠而銳利的眼神不帶絲毫感情的打量眼前這對男女。他五官深刻的臉在黑暗中難以分辨,飲酒的動作沉著平穩,只有心思細膩的人才會發現他已經喝了過量的酒。他從來不喜歡這種聚會,要不是需要探聽消息,他才不會和這麼多人擠在這間屋子裡。
  他也是個頗有名氣的骨董商,從祖父那一代開始三代都經營骨董買賣生意,十年前起雲家的生意就由雲歲寒接手,在他眼光獨到的經營之下,雲家在骨董界也稱得上是顯赫著名。
  身為現今雲氏當家的雲歲寒對於骨董早的事情當然瞭如指掌,但是當那個穿得像蝙蝠俠的男人向眾人報出「魅惑人間」的名號時,雲歲寒還是錯愕的皺起眉頭。「魅惑人間」不是由兩他美麗的神秘女子經營嗎?往年都是由那兩位美女輪流出席骨董界一年一度的盛會,但今年怎麼換成一個穿著打扮舉止相貌都很西方的男人?
  「蘇小姐及白小姐今年不便前來嗎?還是閣下已經接手了『魅惑人間』呢?」人群中一個看來德高望重的老人提出眾人心中的問題,雲歲寒認出這個人是宴會的負責人。
  雷恩戲謔的一笑,眼光已經飄到附近一位美麗的女郎身上。「沒錯,那兩位姑娘已經將經營權移轉了,但是可不是交給我,」他指指身邊的胡嬡憐。「這一位才是『魅惑人間』現在的老闆。」
  人章中響起一陣驚呼聲。再怎麼說,人們還是看重外表,好像認為做骨董生意的人都應該跟他們這票人一樣穿得像骨董似的晃來晃去,像嬡憐這樣的時髦打扮反而顯得沒有說服力,表現不出「權威性」。不客氣點說,她根本就不像是有能力擔當「魅惑人間」老闆的人。「魅惑人間」素來被骨董界視為聖地,前兩位老闆都是古色古香的美人:論美色才能都是一等一,怎麼眼前這個小姑娘卻像是城市裡的時髦丫頭?
  雷恩撇笑著,低聲說道:「佛要金裝,人要在裝嘴!難怪戀荷臨出門前直要你換上那件旗袍,原來她早料到這一點。」想起戀荷,雷恩不由得在心裡搖頭。她現在正懷著五個月的身孕,開心的等待小寶寶出生,但是懷孕並沒有讓她收斂心性,這位凌家少奶奶一聽見有閒事可管,還是興高采烈的回到「魅惑人間」,只不過現在她有孕在身,手腳施展不開,只好當起指揮官的角色,躲在幕後出主意。
  嬡憐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說:「算了吧!就算我真的換上旗袍又如何?我穿什麼看起來還不是這個調調兒?」
  這點倒是真的,嬡憐的模樣太過現代,她的氣質活潑,就算是換上古裝也不會變成古典美人。她四處看了看,眼光略過那些精巧的骨董珍玩,這些東西她平日看得多了,不會大驚小怪,但是不知怎麼的,從進入會場開始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敏銳的覺得有視線緊緊跟隨她的身形移動。那個視線像是一張網,緊密的包裡她,令嬡憐甚至有些無法呼吸。
  她不停的尋找著,好不容易才在陰影中看到那雙澄澈如星,卻也如星光般寒冷不帶感情的眼睛。那是一個男人,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隱藏在黑暗中,嬡憐細看了許久,才確定那個男人不是她的幻想。
  「喂!嬡憐,別發呆,你還有任務呢!趕快去幹活兒。」雷恩拿出「魅惑人間」特有的帖子,順帶把蘇戀荷交代的一隻明朝的翠玉髮梳轉送給負責人。
  老人接過髮梳,仔細看了看,兩眼發亮的讚不絕口,連稱絕世珍品。
  雷恩知道那是白水灩從她老公家裡翻出來的小玩意兒之一,在現今的骨董界也稱得上是價值運城了。
  「胡小姐雖然對於骨董還算精通,但是畢竟年輕,許多人情世故都不懂,新接手『魅惑人間』這個擔子也怕自己有什麼疏失,特地撿了個小玩意兒給您老當見面禮,請您多多關照。」雷恩面不改色的說謊,把嬡憐吹捧成骨董界的行家,再加上這只翠玉髮梳,所有人投射過來的眼光瞬間都不一樣了。雷恩與嬡憐交換一個詭計得逞的笑容。果然一切都在蘇戀荷及白水灩的意料之中。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老人收了他們送上的東西,對嬡憐自然會多加照顱,再說在場的人看了雷恩拿出來的翠玉髮梳,對於嬡憐鑒賞骨董的能力自當另眼相看。
  「好說、好說。」老人喜悅的說著,熱絡的招呼兩人加入酒酣耳熱的討論會。
  雷恩眼看任務達成,馬上就想拔腿去找那位美麗女郎,腳步正想邁開,手臂上的壓力猛然增加,他轉過頭來,嬡憐大大的眼睛正瞪著他。
  「別想溜,這件事情你也有份,別想全都丟給我。現在,給我站在旁邊不准動,免得那些人問我有關骨董的事,到時候我要是答不出來,那咱們的西洋鏡豈不是當場就被拆穿了?」嬡憐口氣堅決的說,緊緊的挽住雷恩的手臂。
  說得再怎麼好聽,她對於骨董還是一無所知。在她接下這個苦差事之前,她只是個時裝模特兒,從來都只是個掛名股東,只知道分紅,不想也不需要去學習骨董方面的知識。
  唉,人倒霉的話,走在路上都會被雷劈。嬡憐在心中歎氣。誰料得到,老天會臨時丟來這麼一個苦差事!
  「我的任務只有把你帶進這個聚會,幫你順利的打進這個圈子吧!」雷恩不情願的說道,俊美的臉龐皺成一團,不難看出他的氣憤。
  嬡憐聳聳肩,還是沒有鬆手。
  「現在任務又加了一條,你要留下來幫我探聽消息。」
  「這跟我們先前說的不一樣。」雷恩抗議。
  「沒聽過臨時追加嗎?」她假笑著拍拍電恩的肩膀,「好啦!認命一點,盡快把消息打聽到手,咱們就可以快快開溜了。」
  雷恩無可奈何的喚口氣。唉,美麗的艷遇,拜拜囉!
          ☆          ☆          ☆
  嬡憐心不在焉的說著客套話,應付前來寒暄的人,而雷恩為了早些把差事了結,所以正在專心的打探消息。兩人今晚的任務是要打聽出一把名為「鴛鴦劍」的明朝古劍下落。
  雷恩不久前把她們這三個股東集合起來,臭著一張臉音訴她們,說是天庭丟下一個任務,一個名喚紅英的修煉者要找尋一把鴛鴦劍,而天庭把這個任務扔給「魅惑人間」。還說紅英跟蘇戀荷是舊識,既然大家認識,辦起事來應該會容易些。他們根據紅英給的關於古劍的資料,開始著手調查起來。
  據蘇戀荷解說,她曾經在二十年前看過這把古劍,古劍是兩把合體的,一把上面嵌鑲了個「鴛」宇,另一把上面嵌鑲了個「鴦」宇,外表列有上古的龍形紋路,連她都認不出這種花紋是哪個時代製作的,若說是明朝製作的,偏偏她又不曾見過。抽出古劍一看,藍殷殷的精剛寒光四射,雖說不上削鐵如泥,但卻也是風吹發斷,明晃晃的彷彿兩痕秋水,看得出來是古代的神兵利器。蘇戀荷說過,這把鴛鴦劍是雲家的傳家之寶,要找這把古劍只要從雲家的人身上下手就行了,加上嬡憐打著「魅惑人間」的名號,還怕雲家不把古劍交出來嗎?
  暗自打量雷恩的表情,還能看見一向好脾氣的他氣憤的喃喃罵個不停,看來他對於天庭把他歸於「魅惑人間」這一票小妖精的事情還是耿耿於懷。雷恩還是不相信,他一個修煉界奇才已經成為別人眼中專管閒事的傢伙。嬡憐回想著,眼光落在某一點。
  雷恩不知說了什麼,引起眾人一陣哄堂大笑,震耳的笑聲把嬡憐的思緒拉回眼前。
  雷恩看時機差不多了,不著痕跡的把話題拉到今天的目的上。他身旁的嬡憐似乎還在發呆,從一進會場開始,她的視線就一直落在某一個角落,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住般,無法移開視線,他只能認命的自己努力套消息。
  「對了,嬡憐小姐最近看到一些資料,對一把古劍很有興趣,想要見識見識,有可能的話還想買下來收藏。」雷恩禮貌的說。他貴族的氣質是無往不利的武器,人們都會炫惑於他的外表及出色得體的言談,不自覺地放下警戒防備的心理。
  一個穿著藏青色長袍的中年人淡淡一笑,嬡憐有些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媽啊!這個人的穿著品味真令人不敢恭維,整身都是陰暗憂鬱的深青色,把自己打扮得陰沉沉的,要是晚上出來逛街被人撞見,只怕會被當作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古代遊魂。
  「『魅惑人間』裡珍奇古玩多得是,只怕我們拿出來的東西不入胡小姐的法眼。」
  雷恩暗中推推嬡憐。她皺著彎彎的秀眉,知道自己必須開口打混一下,免得眾人對她的「行家」地位有所懷疑。
  「這話說得太客氣了。再說『魅惑人間』裡東面雖然多,但卻沒有兵器這一項收藏,前兩位經營者不喜歡這些沾染血腥的東西,所以也不碰這一類的古物。」她小心翼翼的措辭。
  「這倒也是真的,蘇姑娘和白姑娘從來不接這類的生意。」身為宴會負責人的老人捋捋花白的鬍鬚。「要討論古劍的話,就非得請雲家的人來不可。雲家經營骨董生意五十多年,大都分皆經手這類東面,雲家自宅中就收董有數十把難得的好劍。請問一下胡小姐,到底是看上哪一把古劍,你說個名出來,雲家的人與我們也好放手去找。」
  嬡憐想起戀荷曾經告訴她,這個人是骨董協會的會長,每年由他籌辦一次骨董商的大會。
  當胡嬡憐提到古劍時,雲歲寒的注意力就被眾人的談話所吸引,雖然老人也提到雲家的稱號,但是雲歲寒並沒有移動腳步加入他們的討論,他仍然站在陰影中,冷漠的觀看一切。
  嬡憐沒有想到事情會進行得那麼順利,老人居然主動要幫她找古劍,她喜不自勝地說:
  「這把古劍據說也是很著名的,是把雙劍合體的古劍,叫『鴛鴦劍』。」說完,她靜靜的等著老人的響應。
  雷恩也是一臉的期待,期待得到消息後,快快拔腿離開這個枯燥的會場。
  靜默突然籠罩整個會場,所有人的臉色變得怪異而不自然。角落的雲歲寒瞇起雙眼,緊盯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嬡憐。
  許久之後,老人輕聲說道:「胡小姐還不知道嗎?」
  雷恩眼看苗頭不對,連忙接口。「她剛從國外回來,對於一些事情不是很熟悉。」看眾人的表情,像是他們剛剛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這就離怪了。」老人頓了頓,接著解說,「胡小姐說的這把古劍曾經是雲家的所有物沒錯,但是十二年前雲家外借了一批古劍給一個古劍展覽會展出,不幸展覽會遇上闖空門的盜賊,偷走了展覽會中稱為上品的三把古劍,其中一把就是雲家的鴛鴦劍。這十二年間雲家也致力尋找,但是舉凡拍賣場、骨董行等交易場所都不見這把劍的下落,恐怕是落人哪一個收藏家的手上了。」
  嬡憐咬咬牙,有些氣憤的歎氣。該死的,那把劍居然被偷了!這下子天寬地闊的,要她上哪去找那勞什千的古劍?她小聲的對雷恩說道:「喂,劍早就被偷了,現在怎麼辦才好?」
  「還能怎麼辦?經續找啊!」
  「你有毛病嗎?雲家找了十二年都沒能找到,我們怎麼可能找得到?難追你就不能跟天庭說一聲劍已經被偷了,說我們找不到不就結了?」
  雷恩從鼻子發出一聲冷哼。「你也太天真了,你真的以為天庭會這麼通人情?從白水灩的事情你就該看出天庭那些傢伙是典型的吃飽了撐著,專出一些不是人幹的任務為難我們這些苦命的修煉者,你完成任務的過程愈崎嶇,他們就看得愈過癮。」他不滿的撇撇嘴,「我剛接下這個任務時就覺悟了。」
  「任務是你接的,那我可要放手不管了。」嬡憐轉頭就想要走,雷恩連忙拉住她。
  「你聽著,天庭那邊可是挑明了要『魅惑人間』的人來處理這件事,說來說去這是你們三個的責任,我才是無辜的受害者ㄝ!你怎麼可以一看事情難處理就拍拍屁股想走人?」雷恩低聲咆哮著,開始後悔自己認識了不該認識的人,替自己惹來這麼多的麻煩。
  「為什麼天庭只跟你接觸,而不來找我們這些『當事人』?」嬡憐回嘴。
  「你還有膽子提?要不是戀荷和水灩成了凡人,而你又是個沒有法術的小狐仙,都沒有資格回天庭去,我會被指名回去聽天庭的『任務說明會』嗎?說來說去,還不是你們這些人的責任。」雷恩用盡自制力才沒有大吼出來。他實在想不透自己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竟然會認識這一票能夠把小麻煩加工成大麻煩的笨妖精,不但不肯專心修煉,還喜歡到處招惹凡人,閒閒沒事就攬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在身上,最後修不成正果,就大搖大擺的跟凡人通婚去。他堂堂一個「外國有出名,中國有名聲」的吸血鬼,幾百年來苦心經營出來的聲譽,輕而易舉就被「魅惑人間」的小妖精們給毀了。
  不過更令他不能理解的是,天庭為什麼要把他也視為「魅惑人間」的成員之一?這些小妖精的任務干他屁事啊?!天庭為什麼拿他來當傳聲筒?再怎麼說他也是通過十二等的修煉升級考試的高等修煉者,雖然後來為了讓花妖蘇戀荷復活而犧牲了自己的修煉級數,但是他好歹也「曾經」名列仙班,天庭怎麼可以把他跟這些半吊子的小妖精當作一夥人?這簡直太侮辱他了。雷恩愈想愈悲哀,一張原本俊俏的臉如今難看得像苦瓜。
  聽起來還有那麼一點道理,加上看雷恩說得如此悲憤,嬡憐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她的心腸一向軟,而且一直把雷恩當成大哥哥看待,準備落跑的腳步因為一時的心軟又硬生生地停了下來。好吧,就當作自己在劫難逃吧,再怎麼說她也是「魅惑人間」的股東之一,幫忙辦事也是應該的,嬡憐在心中自我安慰著。
  眾人的話題仍然在那把鴛鴦劍上。
  「胡小姐要是真的有興趣,可以去找雲先生,看他這幾年來有沒有得到什麼消息。我記得蘇戀荷小姐跟雲家現任當家的交情不差,要是你以『魅惑人間』現任經營者的身份去找他的話,他應該會知無不言才是。」穿著藏青色馬掛的男人開口說道。
  雷恩點點頭。「雲家現任經營者今晚也在這兒嗎?」
  「剛剛有看見他,一轉眼就不見蹤影,恐怕是回去了。」一個年約三十的男人緩緩說道,拿出一張白紙,飛快寫了些宇交給嬡憐。「這是雲家的住址,他們的經營指揮總部就在自家的大宅子裡,你應該能在這個地方找到雲家現任經營者。」他是一個外貌氣質都十分出眾的男人,溫文有禮,臉上帶著宜人的笑容,親切的聲音能安撫人心。
  嬡憐接過那張紙條,有一瞬間的失神。
  「哇,我還以為經營骨董生意的應該都是老頭子呢!」雷恩也有點吃驚,他看過太多世界各地、古往今來的俊男美女,但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模樣仍是少見的出色。「這男人長得真俊俏。」他低聲下評語。
  嬡憐微笑的向還來紙條的年輕男人道謝,不著痕跡地拉了拉雷恩整齊梳在腦袋後的馬尾。在嬡憐一百七十公分的標準身材看來,雷恩的西方體格還是高大得離譜。她一面強迫雷恩把頭低下來,讓自己的嘴巴正對著他的耳朵,一邊嘀嘀咕咕的抱怨:「真是的,沒事長那麼高幹嘛?!上頭空氣比較新鮮嗎?」地咕喚了半晌才把話題轉回正事上,輕聲對雷恩說:
  「看來一大推人擠在這裡是套不出什麼消息,不如勤勞點個個擊破,看能不能問出什麼小道消息,你看如何?」
  雷恩點點頭,假意帶著嬡憐轉身去欣賞一幅古畫,再回頭,人群已經分散開來,形成幾個小群體在偌大的會場中閒聊。
  雷恩離開嬡憐身邊,走入一個小團體之中,幾句話之後就巧妙的把話題轉到古劍上。
  嬡憐大為佩服的看著雷恩。到底是活得久,與人交際的手腕靈活些,人們總會陷入雷恩設計的圈套中而不自知。
  她雖然知道自己也該行動,但是決定先找扇窗子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再回會場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會場因為燃著檀香,整個空間充斥著熏鼻的香氣,嬡憐一向聞不習慣這種氣味,聞久了會頭昏腦脹,正因為她有這個毛病,每當她到「魅惑人間」當班顧店面時,蘇戀荷與白水灩都會細心的把燃燒的香料熄滅。就因為如此,雖然從有記憶起嬡憐就在「魅惑人間」
  裡轉來轉去,但是到現在她還是不能習慣這種濃郁的香氣。
  嬡憐欣喜的看到一個陰暗角落那兒有一扇窗子,她不著痕跡的緩慢往那個方向移動。片刻,她來到會場邊緣,左右觀察後決定沒有人盯著自己,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雷恩給吸引了,她拔腿往陰影處飛奔而去。
  進入陰影籠罩的範圍,嬡憐眼中只看得見那扇窗子,冷不防突然撞上一堵硬邦邦,卻又出奇溫暖的牆。
  「我的媽啊!」她慘叫一聲,有些生氣的一手揉著撞痛的鼻子,一手猛捶著牆。「該死的,這裡為什麼會有一道牆?陰陰暗暗的誰看得到,存心想讓人撞上嘛!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把牆建在這裡,想要謀財害命啊——」她咒罵不停的尾音消失在空氣之中,抬頭後才猛然煞住滿口忿忿不平的抱怨。
  為什麼這道牆會有雙亮晶晶的眼眸?清澈明亮卻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冰冷光芒。再說這道牆怎麼會有堅定結實的臂膀?還穩穩的安放在她的肩膀上,像是防止她因為剛剛猛力的碰撞而摔倒般。綜合以上各點,嬡憐被熏昏、撞昏的腦袋慢慢的理出一個頭緒:她撞上的似乎不是一睹牆,而是一個站在角落的人!
  嬡憐猛力捶打的手慢慢停了下來,卻不太好意思放下來,只能呆果的看著面前高大的男人。
  他的臉龐一半隱藏在幽暗之中,另一半被窗外影影綽綽的燈光映照得有些詭異,劍眉朗目,帶著化不開的冷漠。是不是她眼花了?她在那雙嚴厲得過分的眼睛裡看到某種不能理解的火花。他的唇因為自製而緊緊抿著,呼吸中帶著濃烈的酒精味。
  他沒有穿著誇張的古裝赴宴,手工考究的西裝外套被遺忘在一旁,似乎已經沾染不少酒漬,連應該緊緊繫在頸項的領帶都不知去向,他胸前的鈕扣隨意的鬆開,裸露出些許充滿男性氣息的胸膛。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會場內有些悶熱的關係,嬡憐突然間覺得口乾舌燥。她馬上把這個躲在角落的男人歸為同路人。想必他也是受不了那一屋子說著、聊著、看著骨董又穿得像骨董的人們,所以才會躲在角落吧!
  「扼,很抱歡撞了你又打了你,」嬡憐誠心的道歉,有些不好意思的訕笑著。「我還以為是哪個人把一堵牆擺在這裡。」
  黑暗中的男人沒有響應她友善的笑容,只是直勾勾盯著嬡憐,許久之後才緩緩的開口,「你該死的找鴛鴦劍有什麼目的?」
  跟他嚴厲的外表比起來,他的聲音反而溫和得出奇,不過,他所說的內容卻禮貌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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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8 10:34:09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你該死的管得著我嗎?」嬡憐的嘴一向動得比她的腦袋還快,聽見這個男人不友善的問句後,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男人呆住了,似乎沒想到她敢這樣回他話,緩緩的,他搖搖頭,清亮而顯得怪異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嬡憐,許久之後,一句低沉的聲響震動她的耳膜。
  「當然管得著。」
  他的聲音好低沉,就像是從他寬厚胸膛的深處傳出來,還帶著熾熱的呼吸,被他傾吐出來後就迅速的擴散在空氣中,充塞在嬡憐的四周圍,在迷雜不清的一瞬間,她甚至覺得這個男人的氣息與聲音如同一張無法觸摸卻又牢不可破的網,封天蓋地的囚禁住她。
  嬡憐深吸一口氣,收回原本擺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慣性的擺出模特兒的站姿,勉強把自己的慌亂與緊張掩飾起來,希望自己看起來冷靜鎮定一些。他真的好高大!嬡憐身高一七○,是標準的模特兒身材,然而在他面前就顯得十分嬌小。可惜今晚不是化裝舞會,不然就憑他這種「一大叢」的身材,只要再插上幾根樹枝,馬上就成了現成的大樹。
  她抬起下巴,很快的又找回旺盛的戰鬥力,同時夾帶著一絲不知通從邪裡冒出來的憤怒,不客氣的打量他。「給我一個理由,讓我衡量看看,你是不是有那個資格能夠管我。」
  他為了要迎視嬡憐的視線而微微低下頭來,原本隱匿在黑暗中的另外半張臉也整個呈現在她眼前。
  嬡憐不自覺的倒吸一口氣,雙眼瞪得大大的。他的長相跟他的聲音完全不相稱,那雙眼睛冷酷且嚴厲,看不見任何感情的波動,就像是他已經把心中的情感全都深深囚禁,不允許自己釋放出一絲一毫的溫情。而他左頰有一道白色疤痕從他堅毅的下巴一路延伸到左眼旁,然後消失在他的額頭上方濃密的髮絲中,令人更加不敢親近他。
  她毫不掩飾的打量那道疤痕,這個男人給人一種純然危險的感覺,彷彿是天生的掠奪者、性感得危險的海盜,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被他嚴酷的外表給嚇到,反而感覺到某種隱隱燃燒的火焰在引誘她。她所感覺到的波動是他用冷冰冰的外表所掩飾的內在情感嗎?
  歲寒誤解了她發愣的原因,嘲諷的說:「不用怕那遭疤痕,也不用怕我,我不會在你漂亮的臉上留下同樣的疤痕。」有太多的女人在看到他的臉後不是尖叫昏倒,就是怕得瑟瑟發抖,對歲寒唯恐避之不及,就像是他隨時會拿出刀子,在別人臉上也劃出同樣的疤痕。
  出乎他意料的,這個眼眸晶亮的美女露出一個誠心的笑容。
  「我不是害怕,只是看呆了。」她伸出手想觸摸那道疤痕,隨即發覺這個動作太過唐突,訕訕的又收回那只光潤潔白的手。「這道疤痕讓你看起來很性格,嗯……不能這樣說,應該說你本來就長得很性格,但是這道疤痕使你更有威嚴,讓人忍不住要把視線停留在你的臉上。這樣說沒錯吧……」
  她愈說愈小聲,到後來,歲寒必須豎起耳朵才聽得見她在說什麼。他並不覺得她是在作假說好聽的話搪塞他,她的眼神異常的清澈,就像是從來不曾被邪惡污染過,令人不自覺的想要相信她。歲寒敢發警,她之所以低頭不是想避開他的視線,而是正在努力思索該如何用更恰當的字句形容他的「性格」。
  老天啊!性格?歲寒不知道是該昏倒還是該大笑,這道猙獰的疤痕連家人都不願意提起,他們努力的漠視疤痕的存在,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深怕傷到他的心,就連他自己也不自覺的避開鏡子或是玻璃一類的東西,在雲家宅邸的任何一個角落都看不到鏡子。如今一個莽莽撞撞的女人撞進他的懷裡,對於別的女人避之不及的疤痕感到好奇萬分,還一本正經地告訴他,這道疤痕讓他看起來很性格?歲寒在心裡下了個結論,這個女人不是腦袋有問題,就是有著跟普通人不一樣的審美觀念。
  沉思中的小女人猛然抬起頭來,像是突然間想到什麼似的,皺著彎彎的秀眉說道:「你到底有什麼資格來管我?」
  「什麼?」歲寒跟不上她突然轉變話題的速度。
  她誇張的歎口氣,像是在對小孩子解釋般,故意放慢說話速度,一字一句的說:「你剛剛不是說自己有資格管我嗎?我只是請你說出那個『資格』,懂了嗎?」
  歲寒隨起眼睛,考應要不要掐死這個嘰哩呱啦的女人。她的腦袋不知道是怎麼運轉的,把兩人之間的話題打亂後還能若無其事的拉回先前的爭論,一臉彷彿他跟不上她的思想速度是他智能不足。
  嬡憐還在自顧自的訴說自己的立場,沒有注意到雲歲寒的反應。
  「我是『魅惑人間』派來的代表,照理說我們沒有讓外人投資,也沒有請人資助什麼,為什麼你有資格干涉我的行動?還是因為我剛剛撞到你,你認為我應該負責,所以你就想插手我的任務?嗯……這樣也說不通啊!好歹我已經向你道歉了,沒有人會這麼小心眼的,不是嗎?大不了我再跟你道歉一次就是了,還是……」她連珠炮似的說個沒完,完全不理會眼前高大男人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歲寒已經在考慮要不要跳窗逃走了,這個女人的思想方式跟普通人不一樣,任何正常簡單的事情經過她的腦袋瓜一轉就全變了個樣,和她說話絕對可以把正常人逼瘋。他深吸一口氣,召回他所有的自制力。
  「再說我找那把劍也是雷恩給我的任務啊!我本來不打算來的,所以撞上你不是我的錯,是因為上面交代任務給雷恩,蘇姊姊跟白姊姊不想來,這個差事才會掉到我頭上來,所以……」
  「我是雲家的人,是那把鴛鴦劍的所有人。」他趁嬡憐換氣的空檔連忙說道。
  「所以你要怪也應該去怪上面的人,是他們閒閒沒事丟了個任務下來,才會害我撞上你……」她陡地住嘴,緩慢的抬起頭來,疑惑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你剛剛說什麼?」
  老天!這個女人終於把他的話聽進去了。歲寒鬆了一口氣,慶幸她終於停下那些令人聽了一頭霧水的長篇大論。
  「我是雲家的現任經營者,那把鴛鴦劍的主人。」他頓了一下,報出自己的名字。「我是雲歲寒。」
  胡嬡憐變化多端的小臉有一瞬間的驚愕,溫潤小巧的紅唇因為吃驚而微微張開,他看著她的表情,血液中沒來由的激起一陣騷動,平靜多年的心湖竟然對她可愛嬌俏的表情起了某種變化。他皺起濃眉,把那股純男性的騷動壓到情緒的波動之下。
  驚愕的表情很快的消失不見,不知道想到什麼,嬡憐又露出笑容,就像是挖到金礦般雀躍。
  「太好了,我是『魅惑人間』的胡嬡憐。」她的笑容還是一樣真誠,單純美麗得讓人不忍心拒絕她的要求。她伸出手,理所當然的說:「麻煩你把鴛鴦劍借來一用如何?」
  歲寒那張冷漠嚴肅的面具差點掛不住。這個女人的腦袋究竟裝了些什麼?她的思考邏輯似乎跟普通人有很大的差距,她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他想起「魅惑人間」的前一任負責人蘇戀荷,那是一個優雅世故的神秘美女,而眼前這一位卻單純得不適合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她只差一個光圈和一對翅膀就可以成為天使在天上飛來飛去。
  「那些人剛剛不是告訴你了嗎?鴛鴦劍在十二年前已經被竊走,雲家找了十二年都沒找著。」
  「對喔。」嬡憐恍然大捂的眨眨眼睛,想起剛剛那些老人的對話。「那麼你有沒有什麼線索能提供給我的?」她單刀直入的問。
  她的個性總被人稱之為單純、直接,但是有更多人把這種想什麼說什麼的個性稱之為莽撞或是沒腦袋,嬡憐向來對這種評語一笑置之,她只是玩不慣那些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既然老天給了她這麼一個直腸子的個性,那麼又何必去學著玩那些你騙我、我騙你的計謀遊戲?單純也罷,天真也好,反正她習慣想什麼說什麼。
  看來,這個男人的思考速度跟不上她。嬡憐停頓下來,等著他做反應。地想起先前他所說的話,忍不住又問道:「歲寒三友的歲寒?這個名字很特別,不過聽起來冷冰冰的。」她下著評語。「那你的弟妹呢?就用松竹梅取名字嗎?」
  歲寒沒有回答,盯著她老半天之後才開口:「你找鴛鴦劍有什麼目的?」不想和胡嬡憐談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他把話題轉回兩人先前的爭執點。
  「不知道,我也是受人之托。」嬡憐聳聳肩,走到窗戶旁順手打開玻璃窗,貪婪的呼吸著外面新鮮的空氣。屋子裡面的檀香味愈來愈濃,地開始覺得頭昏腦脹。
  她的一舉一動都是不經思考、不經掩飾的自然,沒有那些文明的偽裝,不同於那些矯揉做作的淑女名媛,胡嬡憐是依靠著本能行動的女子,以那種純粹的魅力來吸引眾人的眼光。
  她像是一隻美麗的貓兒,或是一種比貓更神秘、更魅惑的動物,同時具有天真和性感,令所有男人為之著迷沉淪。
  「你有任何關於鴛鴦劍的線索嗎?」她充滿希望的問。
  「如果我有線索,為什麼要告訴你?」歲寒慢吞吞的開口。
  「因為我們的目標一樣,同樣都想找那把勞什子古劍。再說,我是『魅惑人間』的人,大夥兒是同行嘛!互相交流一些消息情報有什麼不對?」
  歲寒勾起嘴角,做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那種表情給人的感覺更接近嘲諷。「你是打著『魅惑人間』的名號來赴宴沒錯,但是我又怎麼知道你是用什麼手段拿到這間骨董店的經營權?對我而言,蘇戀荷才是『魅惑人間』的代表,我不像那些人,收了你的東西就聽信你那些沒頭沒腦的話,完全相信你是『魅惑人間』新一任的負責人。」
  「你說,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她有些生氣,氣他的死腦筋。
  「我想,我相不相信沒有什麼差別吧!」他淡淡的說,擺明了不相信她,也不想聽她的解釋。「再說你若真的是『魅惑人間』現任的負責人,我又怎麼知道你想找鴛鴦劍的目的?」
  嬡憐的小臉佈滿憤怒的紅潮,忍無可忍的大聲吼道:「你這個人真是多疑得令人受不了!別人伸手要跟你握手,你卻以為別人要打你耳光,世界上哪來那麼多壞人?」
  他的笑容更加冰冷嘲諷,眼光就像是鋒利的刀劍。這個男人可以不使用武器,用他的眼神來劈來砍,就足以讓他的敵人手腳發軟。他的笑聲太過刺耳,彷彿還加入許多苦澀。
  「世界上的壞人多到超過你這個剛從搖籃裡爬出來的小丫頭的想像,每個人的笑容背後都藏有刀子,等待你是脆弱的一刻,再狠命的給你一擊。」措手不及的,他堅實強壯的雙臂倏地握住嬡憐的肩膀,不可抗拒的將她拉近。
  陰沉的雙眸帶著某種嬡憐無法理解的絕望,她不害怕那種銳利的眼光,卻害怕這個男人帶給她的感覺,類似黑色的火焰,明知道危險,卻令人迫不及待的想去探索或沉溺。
  歲寒嗅聞到她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香氣,也不知遭自己是想威脅她或是存心想靠近她,他近距離的欣賞她有些零亂的黑髮,清澈慧黠的眼眸,以及那張像是在誘惑人一親芳澤的紅唇。
  「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反正鴛鴦劍是我雲家的東西,我不希望也不允許你介入,懂嗎?」他不容拒絕的說,等著胡嬡憐乖乖點頭。任何腦袋正常的人受到這種威脅,都會乖乖聽話,就算是心中不服,多少也會做個樣子敷衍一下。
  可惜,歲寒錯估了嬡憐,她可跟一般人不同!
  她對於他飽含威脅的話語只是眨眨眼睛,沉思的打量他,半晌後像是得到什麼結論般的問道:「你小時候一定都不跟別的小朋友分享玩具對不對?看到別的小朋友碰你的玩具,你還會對別人大吼大叫,我說的對吧?」
  她的腦袋到底裝了什麼東西?歲寒全身僵硬的看著她,不敢相信這個女人會冒出那些沒頭沒腦的話,完全沒把他的威脅聽進去。突然,歲寒覺得自己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倘若再跟她對話下去,他一定會連夜上精神病院去掛號。
  鬆開緊握住她雙肩的手,歲寒頭也不回的走出兩人原本站立的陰暗處,快速的雖開會場,彷彿後面有什麼妖魔鬼怪在追他。
  美麗的女人他見得多了,但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特別的,與胡嬡憐對話需要耗費他大量的精力。歲寒猛然驚覺,為了要跟上這個特別女子的說話與思考模式,那張一直掛在臉上的冷漠面具稍稍鬆動了。雖然歲寒對胡嬡憐的初次印象以氣憤與無奈居多,但是他苦苦緊綁的情緒居然在這個美麗女子面前冒出頭來,轉身離去的時候,他深刻的感覺到一種沒有理由的慌亂。
  雖然只是一丁點兒,但是這位突然冒出來、自稱「魅惑人間」現任經營者的胡嬡憐,的確誘引出歲寒深埋在內心的情感波動。就像是一道浪潮席捲而來,歲寒感覺到某種被困住的挫折感。
          ☆          ☆          ☆
  雷恩的視力不受黑夜的影響,在夜晚他的眼睛跟白天沒什麼差別,普通人看不見的陰暗角落一樣難逃他超人的視力,因此當嬡憐與那個男人撞個正著時,他就在人群中一面套消息,一面分神觀察他們的對峙。
  不知道為什麼,當那個男人走出會場時,對他那一眼匆匆的印象卻令雷恩想起龍擊天,白水灩的丈夫,兩個凡人同樣具有非凡的氣勢與氣質,一看即知不是普通角色。
  雷恩走到嬡憐身邊,「那個男人是誰?」
  「雲歲寒,雲家現任的經營者。」她若無其事的回答,發現身旁的雷恩把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心的提醒他:「雷思,你最好把嘴巴閉起來,不然會有小蟲子飛進去。你不是青蛙,所以不吃小蟲子的,對吧?」
  雷恩甩甩頭,像是要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些。「他就是我們要找的雲家現任經營者?那你有沒有套到什麼關於鴛鴦劍的消息?」他充滿希望的問。
  「他沒有給我消息,不過倒是給了我一堆威脅,勸我不要再去找鴛鴦劍。」
  雷恩皺眉,有些不能理解。
  嬡憐接著又說:「你也看得出來,我跟他的第一次接觸不怎麼愉快,剛剛說到一半他就突然掉頭走人。」
  「這不能怪他,普通人要是能跟你說話超過半小時而不發瘋的,我們都要頒獎牌給人家。雲歲寒只是掉頭走人,沒有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或者撲過來掐斷你的脖子,可見他的腦神經還算堅強。」雷恩拍拍自己的肩頭,用指尖拿起一根線頭,若無其事的丟進垃圾桶,彷彿他現在說的不是身邊這個女人的缺點。
  嬡憐的說話習慣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雷思剛認識她時沒有察覺出來,對於戀荷及水灩丟給他的警告視若無睹,等到真的跟嬡憐混熟後,他才知道這小女人有多麼的「特別」。跟她對話時,要跟上她思考的速度就夠累人了,更別提要習慣她跳來跳去的思考邏輯,甚至跟這個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小丫頭對話了,雷恩每次跟嬡憐說完一席話,都會大歎自己折損了一甲子的道行。
  「重要消息來源都跑了,你還有心情虧我?剛才是誰因為套不到消息,在那邊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犧?」嬡憐睨著雷恩,有些不高興的說,「你那裡問出什麼名堂沒?」
  雷恩搖搖頭,無可奈何的說:「只知道雲家這幾年來也都在找鴛鴦劍,不過他們花費了許多人力、物力、影響力,那把劍還是音訊杳然,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樣。我們先回去吧!
  看看戀荷她們有沒有辦法,我想運用她們及她們大家的影營力,再加上我請一些修煉者來幫忙,要找那把古劍應該也不是難事。」
  嬡憐看看手錶,發現時間也有些晚了,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思索著是要回家去還是回「魅惑人間」,連夜跟戀荷等人商量一下。因為天庭方面下令的關係,戀荷及水灩都回到陽明山上的「魅惑人間」,準備隨時得知事情的進展。戀荷其實在當花妖的時候就事愛管閒事,古往今來只要是好玩的事她都要插上一腳,最後連她那正經冷艷的師妹水灩都被帶壞了,如今兩人雖然成為凡人,沒有了修煉者的法術,更沒有了為非作歹的本錢,她們仍然盡其所能的管閒事。
  「今晚就到此為止,我們先回山上。」嬡憐最後下了決走。要是她不先回去向那雨個股東報告事情的發展,而雷恩又在戀荷面前提起她與雲歲寒見過面,今晚她家裡的電話一定會響個不停。
  沒有法術之後,戀荷玩這些電子傳訊系統玩得不亦樂乎,她那疼老婆疼得離譜的老公凌震廷更是助紂為虐,買了具功能極佳的無線電話給她,使得她身邊所有的人都必須忍受她愛亂打電話的毛病。
  雷恩正待點頭,一個男人走近他們所站的陰影處,他認出他是剛剛拿住址給嬡憐的那個男人。雷恩用眼神暗示嬡憐,她有些困惑的回頭,正好看見朝他們走來的男人,他那張俊美的男性臉龐帶著一抹憂鬱。
  「胡小姐。」他朝嬡憐點點頭,先自我介紹。「我是陳紹國,前不久才開始主持長江骨董中介所,在我之前是家父在經營,那時候跟『魅惑人間』也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
  「是嗎?」嬡憐努力搜尋腦袋裡那少許的客戶資料,最後終於頹然的放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雷恩偷偷瞪她一眼,制止她因為腦中一片空白而展露的傻笑,她連忙一臉正經的伸出手。
  「幸會。剛剛謝謝你把雲家的住址給我。」她不習慣說這些客套話,只覺得自己說得舌頭快打結了。
  為了怕她在大場面出錯,戀荷還細心教她一些社交辭令,奈何嬡憐總是左耳進、右耳出,把戀荷的建議當成耳邊風,所以一碰上某些重要時候,這位大小姐就會露出茫然的表情,令雷恩忍不住替她捏一把冷汗。
  陳細國臉上沒有笑容,眉毛仍然打著結,看得雷恩及嬡憐莫名其妙。
  「嗯……事實上我很後悔把雲家的住址給胡小姐。」陳紹國欲言又止,神色凝重。
  「為什麼?」
  「當我看見雲歲寒看胡小姐的眼神時,我才發現自己做了一件錯事,我不該把雲家的住址給你們的,」他鄭重的搖著頭,神情嚴肅正經。「我不能害了你,讓你接近雲歲寒。胡小姐,請你忘記我給你的住址,能離雲家多遠就雜雲家多遠。」
  雷恩一頭落水,不過仍然乾澀的說:「你的態度轉變得還真快啊!剛剛給了我們住址,現在又要我們把住址給扔了。」
  「那是因為之前我還沒看到雲歲寒看胡小姐的眼神。相信我,雜雲歲寒遠一點,他雖然是個不錯的人,但是有時候不能控制自己,對別人——尤其是年輕貌美的女子,有著可怕的危險性。我剛剛看見他的眼神,能夠明瞭其中所代表的含意。胡小姐,就算我請求你吧!為了你自己也為了雲歲寒好,你千萬則靠近他!」陳紹國爭辯著,一張臉漲得通紅,很努力想表達他的意思。
  「要是讓嬡憐靠近他,還不知道是誰有危險呢!」雷恩在一旁嘀咕著,把聲音壓得很低。
  嬡憐不以為然的笑著。「不要大驚小怪,雲歲寒又不是什麼怪物。」回想起那個男人的眼光,嬡憐渾身竄過一陣顫抖。雲歲寒?就像是一個被黑暗包裡住的男人,他把看不見月光與星光的黑夜穿在身上,只是偶爾用眼神傳達他心中的波動。
  她心中奇異的悸動著,感覺到某種介於恐懷與興奮的情緒。
  陳紹國看著她好半晌,憂鬱的表情加了些許無奈。「雲歲寒的確不是怪物,他最可怕的一點是他會突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做出全然瘋狂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通嗎?他們叫雲歲寒是『骨董界的藍鬍子』,而他完全名到其實。」
  雷恩與嬡憐交換一個眼神,彼此之間輕鬆的氣氛不見了。
  果真被雷恩料中,天庭又丟給「魅惑人間」一顆燙手山芋,而且這一次還是又大又燙的一顆。
  套句戀荷常說的話:又有好玩的事可以玩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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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8 10:34:37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魅惑人間」外頭的池子盛開著無以計數的荷花,濃郁的花香中帶著些許龍井茶特有的香氣,夏季溫暖的和風吹拂著花塢四周搖曳生姿的柳條,掀起一陣綠色的波浪,在台北近郊陽明山的後山中,這個隱密的仿古式精巧木屋裡,「魅惑人間」的三個股東難得相聚一堂。
  雖然不是為了發揚國粹,湊一桌四人好打麻將,不過雷恩還是很主動的加入這三個美人的討論中。這位堂堂吸血鬼修煉者,號稱修煉界第一奇才兼第一美男子,不但身為修煉界刑警,在人間好歹也有個伯爵地位的雷恩,心中縱然萬般不情願,還是被天庭歸類為「魅惑人間」這票小妖精的同黨,安分的擔任他「傳聲筒」的角色,有事沒事就跟著嬡憐去套消息。
  誰教戀荷及水灩跟著丈夫「歸化」成了凡人,兩個為人妻的女人都推說自己沒有法術,沒法子再出來「冒險犯難」,然後就大搖大擺的、輕輕鬆鬆的、寡廉鮮恥的、不顧朋友生死的留在「魅惑人間」裡蹺起修長的瑩腿,喝著熱熱的西湖龍井。雷恩每每想到明明不關他的事,都還要替別人跑腿時,就不由得咬牙切齒的怨歎自己歹命。
  回頭看看胡嬡憐,這位「魅惑人間」三位股東之一的女子,就明顯的比雷思認分多了,臨時接下了一道任務,她樂得把模特兒的工作丟到一旁,頭一次把注意力轉回骨董界的事情上。
  嬡憐從大學混畢業後就去拍平面廣告,艷麗的外表吸引了不少廠商的注意,拍了幾支電視廣告,不過因為這小女人天性迷糊,思考邏輯異於常人,又不懂得經營自己,再加上身為「魅惑人間」的股東之一,從來都是口袋滿滿堪稱小富婆,沒有金錢方面壓力的她向來安於現狀,不求名也不求利,這種「不與人爭」的個性使她遲遲無法走紅。
  其實客觀點來說,嬡憐沒辦法在這一行闖出名號的原因還有另外一個。她遺傳了母親的美貌,艷麗的外表與穠纖合度的美妙曲線絕對能讓男人失魂落魄,但是問題出在她的面貌實在太過美艷,又因為身為狐仙,那種與生俱來的魅惑妍麗令男人垂涎她,女人提防她。也就是因為那種顛倒眾生的氣質,人們很容易把她歸於「非良家婦女」那一類,明白的說呢,從外界的眼光看來,她這種艷麗得有些過分的姑娘,若不是舞女就該是情婦,因此許多人在背地裡稱呼嬡憐為——狐狸精。
  狐狸精?想想還真是名副其實!旁人無意間的稱呼竟然點出了她真實的身份。
  「結果你們兩個什麼線索都沒查到就回來?」聽完雷恩的演示文稿,戀荷慢吞吞的發問。五個月的身孕讓她看起來豐腴許多,美麗的面容煥發著少婦的光彩。
  「戀荷姊,你怎麼這樣說?好歹我跟雷恩查到鴛鴦劍失蹤了十多年,不但把『魅惑人間』
  有意收購這把劍的消息放出去,也請不少骨董界的同行幫忙。」嬡憐的辯駁停頓了一下,腦海中浮現一雙黑眸,她的心不自覺的狠狠一震。她皺皺眉頭,把那自從宴會之後就一直在她心中徘徊不去的感覺推開。「再者,我也見到了雲歲寒,與他打過交道了,不是嗎?」
  水灩慢條斯理的喝一口熱茶,安靜的不發表意見。這茶葉可是上好的西湖龍井,她前不久才跟著丈夫龍擎天回到台灣,順便帶回不少好茶。水灩這段時間會待在台灣是連她自己也料想不到的,她與龍擎天的婚姻根本不受龍家老爺子,也就是擎天爺爺的承認,但是龍擊天從來都是特異獨行的人,自從第一眼看見白水灩後就抱著非卿不娶的決心,縱然到最後他發現白水灩並非人類時,這個出眾而深情的男子也沒有改變初衷。那種深情與執著,終於讓水灩甘心舍下數百年的道行,即使是失去修煉者的身份,從此成為凡人也罷,她願意與他共結連理。
  龍家對這個美得出奇卻又來路不明的媳婦可不太歡迎,不過龍擎天這個人一向我行我素慣了,家人的反對他也沒看在眼中,他買下西湖畔龍家的祖宅,與愛妻安然過著兩人世界。
  直到一個月前,龍家老爺子的態度奇跡式的軟化,直嚷著要看孫媳婦,龍擎天才帶著白水灩回台灣「探親」,正巧天庭又對「魅惑人間」下了一道命令,她才會到這間小木屋中,與戀荷等人共商大計。
  水灩抬起頭,目光落在嬡憐的身上,對她渾身散發出來的焦慮有些不解。「打過交道?
  我想根據雷恩剛剛的說法,你的行為只能歸類為把他嚇跑。」她忠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換來嬡憐眉頭打結的表情。
  「白姊,難道連你都認為我出師不利?」美艷中帶著無限嬌俏的小臉皺成一團,嬡憐委屈的想哭。這難道能怪她嗎?是那個雲歲寒不懂禮貌,跟別人說話說到一半就掉頭走人,她還沒怪他沒禮貌呢!怎麼所有的人都怪罪她,說是她把人家嚇跑的?
  戀荷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聳聳肩。「這也不能怪你,你從來沒有跟那些骨董商打交這的經驗,是我們臨時趕鴨子上架的要你上場,會弄成這樣也是意料中的事。」
  她與水灩是一同看著嬡憐這小丫頭長大的。數十年前,當時「魅惑人間」還設立在西湖畔,人間紛亂不休,身為修煉者的直覺告訴戀荷即將會有一場可怕的浩劫發生,所以她與股東兼同門師妹的水灩收拾家當,帶著骨董店中的眾多古物遠渡重洋來到台灣,靠著一位狐仙的幫忙在陽明山後出找到這個隱密的落腳處,後來那個美麗的狐仙也成了「魅惑人間」的股東之一。然而人間的時光總是迅速流逝,當年那名狐仙下嫁凡人不久後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女娃兒,不但家裡的人疼愛,連戀荷及水灩都寶貝得不得了,等到女娃兒國中畢業,就繼承母親原本在「魅惑人間」的位置,開開心心的當起股東。
  這個可愛的女娃兒曾幾何時也長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不但眼底眉稍逐清流露出嫵媚,她的眼神也逐漸蛻變。就在今日,在嬡憐從宴會回來後的現在,戀荷從她的眼眸中彷彿看到一種屬於女人的焦躁。就像是她正遭受到一種莫名情感的因擾,而很據戀荷的判斷,這種困機的源頭絕對跟某一個男人有關。
  雷恩有些看不過去,挺身替嬡憐說話。不知怎地,他總覺得今天的嬡憐有些怪怪的,那張伶牙利嘴不像平日一樣動個不停,她變得出奇的安靜,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發愣,完全不像是那個嘰哩呱啦的小狐仙。怎麼,剛剛撞上雲歲寒,把她的魂兒也給撞掉了嗎?
  「你們這兩個女人也太過分了,既然知道嬡憐不熟悉這種工作,幹嘛還要她去做?反正你們做這一行也做了經百、幾十年了,不如就再次親自出馬如何?」
  「我們結婚了ㄝ!」戀荷理所當然的說。彷彿這就是理由。
  雷恩哼了一聲。「穆桂英嫁給楊宗保後還不是照樣投掛上陣,到戰場上去殺敵人。現在我只是要你們再去跟那些老骨董商打交這,又不是要你們去殺敵,用不著這麼扭扭捏捏的吧?」他搬出歷史典故來堵戀荷。雖然雷恩是屬於西方修煉者,但是體內也不知混雜了啥血統,使他西方人的外表中加入許多東方的特色,那種覺性的俊美倍覺強烈。也許就因為他不中不西的外表使然,雷恩也很自然的以半個中國人自居,中國歷丈他幾乎是據如指掌。
  「她結婚後,沒有被廢掉武功吧?」水灩平靜的喚音在斗室中響起,帶著一貫的冷靜與淡然,以及那股不曾改雙的淡淡嘲弄。「我們的情況可跟楊門女將不一樣。戀荷與我為了婚姻都捨裡修煉者的身份,長生不老的優惠條件被天庭收回了不說,連法術都被永遠封印,現在的我們跟凡人沒有兩樣。你可要知道,數百年來我們用習慣了法術,一旦法術被廢就跟凡人被截肢一樣,全然動彈不得。」
  戀荷點點頭,「是啊!再說我跟水灩以後不常留在台北,『魅惑人間』的事情全都要交給嬡憐,好歹她也應該開始學習店裡的經營方式,總不能讓這家骨董店就這麼倒掉吧?」
  嬡憐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用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把店交給我跟倒店有什麼差別?頂多也只是時間快慢的問題。」
  雖然她的聲音極低,但是偏偏屋子裡的人耳朵都尖得很。
  「『魅惑人間』關門大吉對咱們大夥兒都沒有影響,就算是嬡憐你真的對骨董生意沒有興趣,想馬上把這間店給結束,我也沒有意見,問題是天庭交代下來的任務我們不得不處理,關店也好,不關店也罷,反正我們必須先找到鴛鴦劍交差。」戀荷輕笑的說,聲音悅耳清脆。
  嬡憐的雙手包裡住青白雙色的景泰藍茶杯,細緻的瓷器因為盛著熱茶的關係,圈住手中的感覺溫暖而沉重,她看著茶杯上盤旋的蒸氣,自顧自的皺起眉。
  「天庭最近為什麼特別注意我們?是我們這些修煉者沒去撇管理費嗎?不然他們怎麼像是其它人全死光了似的,拚了命的去事情來煩我們?前不久是白姊的事情,她只不過在五百年前說了一句戲言,天庭那些無聊的傢伙硬逼著她去實踐諾言,害她被龍擎天騙去當老婆。
  我本來還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麼告一段落了,結果,天庭居然還敢丟任務下來,要我們去找那把什麼破銅爛鐵的古劍。」她抬起頭來,表情有些無辜。「我可不可以逃走啊?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說不定那些愛牽紅線的人這一次把目標放在我身上……」
  戀荷與水灩輸流看著雷恩與嬡憐,幾分鐘的靜默之後,戀荷終於忍俊不住的笑出來。
  「你們想,天庭會不會是想把你們送做堆啊?」
  她此話一出,雷恩與嬡憐同時跳開對方的身邊,努力的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雙眼大睜,驚恐萬分的看著彼此。
  雷恩拚命搖頭。「少來!戀荷,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情願自己找一個對眼的,才不要讓天庭來玩配對遊戲。」他小心翼翼的抬頭看看天花板。「可要小心一點,說不定天庭那些無聊人土正在偷聽我們的談話,千萬要保佑戀荷剛剛的話沒被那些人聽見,免得他們把這個提議當成可行之計,到時候我們就真的吃不完兜著走囉。」
  嬡憐的頭也搖得跟博浪鼓一樣,大聲喊著,「我才不管,天庭要怎麼下命令是他們的事情,不合理的我才不去理會呢!」
  水灩搖搖頭。「我跟戀荷現在身為凡人,對於天庭的命令還可以不那麼在意,但是你跟雷恩都還具有修煉者的身份,天庭下的命令對你們而言就是聖旨。想抗旨?離道你不怕被雷劈啊?」
  對喔!要是水灩不提,嬡憐還真忘了自己也具有修煉者的身份。她也算得上是修煉者,但是在修煉界狐仙的等級極低,雖然天生命好,一出生就擁有人類的外型,不像戀荷或是水灩那一型的正統修煉者,需要修煉個五、六百年才能脫離正身,幻化成人形,但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同樣可以套用在修煉者身上。
  擁有凡人的形體並非好事,凡人的身體太過脆弱,很難承受長時間的修煉。在遠古的時候,狐仙也是需要修煉上數百年才能幻化為人形,但是個偏這些狐仙的「通婚政策」推廣得太好,常常修不成正果就與凡間的男子通婚連姻去了,幾個世代下來,她們的後代,男孩均為凡人,而女兒卻繼承了狐仙的身份,擁有嫵媚艷麗的外表和令人迷戀的魅惑氣質,但是卻因為受限於凡人的血統,無法修煉進修,也無法參加天庭數十年舉辦一次的修煉升級考試,更不用提通過十二等的修煉升級考試後能名列仙班了,這也就是戀荷及水灩那位遠在南京養老的師父遲遲不肯收嬡憐為入室弟子的原因之一,在正統修煉者的眼中,狐仙不論在壽命與資質方面都不合格。簡單的說,狐仙雖然也配得上修煉者的名號,但是卻沒有任何法術,是典型的「先天不良型」的修煉者,她們最有利的武器就是美貌,這也是為什麼狐仙一向在凡間名聲不大好的原因。
  女人的美貌,往往足以惹出太多的爭端。
  嬡憐莫可奈何的聳肩,喝一口熱茶後才開口,「好吧,我認命點去找就是了。」她搖頭晃腦的想了一下,一本正經的抬起頭來,視線落在其它三個人的身上。「早點交差就早點輕鬆,我們快些把這件差事結來吧!」
  「說得倒輕鬆。」雷恩冷哼一聲。
  嬡憐當作沒聽到,仍舊把自己的想法飛快的說出來。「雷恩,你先打著『魅惑人間』的名號在骨董界打探那把古劍的下落,我們之中就剩你還有法術,要是遇上難纏的事情或是麻煩的保全系統,你應該都能應付自如。」
  「嬡憐,你有沒有良心啊?居然把最難搞定的工作交給我。」雷恩在一旁哇哇大叫。
  「這也不錯啊!讓你打著『魅惑人間』的名號在骨董界招搖撞騙,你可以享受一下什麼叫做把雞毛當令箭,好好作威作福一番。」戀荷一面笑一面安撫他。很難得嬡憐主動有所行動,她決定先靜觀其變,看看嬡憐會提出什麼辦法。「我跟水灩呢?有沒有什麼事情我們可以請上忙的?」
  「戀荷姊,你是個孕婦ㄝ!你這個准媽媽或是肚子裡的寶寶若有什麼閃失,我肯定會被你老公追殺的,求求你,這一次你就安分點吧!」嬡憐哀求著,恐權的看著戀荷腹部圓潤的曲線。
  「蘇戀荷,你給我乖乖待在家裡別動,在我的寶貝乾女兒還沒出生之前,你不准出去招搖撞騙。」雷恩在一旁大聲附議。
  「你怎麼能確定一定是乾女兒?我偏偏要生一個兒子。」戀荷都還沒去做超音波檢查,這個迫不及待的乾爹就認定了寶寶的性別。
  雷恩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要生男的?行啊!去請你那個木頭老公再接再厲就是了。
  反正這個鐵定是我的乾女兒。」雷恩沒有說出,上次天庭請他回去的時候,他打著試用計算機的名義,偷偷看了天庭的最高機密。這可是犯天條的大罪啊!還是嘴巴閉緊一點,免得被天庭拘捕回去做成蝙蝠濃湯。
  水灩任由他們兩人鬥了好一會兒嘴才淡淡的一笑。「不用擔心,我會緊跟在戀荷身邊的,她還不至於能作怪到哪裡去。我想,我跟戀荷在骨董界還有些人脈,乾脆我們也利用這些影響力去找尋古劍。雷恩在明處,我與戀荷在暗處,共分兩路去找古劍,這樣子可能比較快一些。」
  嬡憐搖搖頭,五官精緻的小臉難得出現一本正經的表情。她嚴肅的看著眾人,半晌之後才開口說話。
  「共分三路才對。」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堅定的說,「我也要行動,你們由外面著手,我則從內部打探消息。」
  「你打算怎麼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打算直接殺進雲家,從雲家一家人那裡找尋蛛絲馬跡,相信對我們找尋古劍的行動會有所幫助。」
          ☆          ☆          ☆
  台北近郊的一棟建築物像是某處禁地,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旁人從來不敢輕易走近。寬廣的庭院圍繞著由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主屋,屋子的外圍種滿一種稀奇古怪的花卉,純白色的長筒狀花瓣扭曲成五角形,葉片有成人的手掌那麼大,白花綠葉相互交織成一圈花牆。人們沿著這片花牆走到大門口,便會看見門口石柱上用草書寫了兩個字:雲門。
  雲歲寒走進主屋時,奔波了幾天的身體已感到十分疲憊,他放鬆全身肌肉,頹然倒進沙發中。
  走出宴會會場後他就沒有閒著,到處去探詢那個自稱是「魅惑人間」現任經營者胡嬡憐的身份。這個女人出現得太突然,一現身就對鴛鴦劍表現出高度的興趣,在這場宴會之前,歲寒不曾見過這個美麗卻又有些怪異的女人,他甚至不曾在這一行中聽過她的名字。令歲寒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蘇戀荷為什麼會放心把「魅惑人間」交給一個生手?他主動去調查,卻發現結果更令他震驚。
  胡嬡憐在那場宴會的前幾天,還是個拍平面廣告的模特兒,骨董界沒有人知道這號人物。
  這太詭異了。一個模特兒能在幾天之內成為骨董行家?歲寒心中的疑惑又加深了幾層。
  其實連他自己都無法否認,他會連續幾天如此辛勞的去打探胡嬡憐的身份,除了她對鴛鴦劍的興趣外,還有其它的因素。這個女人太特別,先不提她驚人的美貌與曼妙的身材,她奇特的言行舉止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沒有矯揉造作,展現在他眼前的動作都是不經思考的自然,雖然她說話有些顛三倒四,在與她對話時總會一頭霧水,但是之後回想起來,又能感受出她當時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
  是不是因為她太天真,所以絲毫不懂得修飾假裝?
  歲寒皺起眉頭,心中還是存在懷疑的陰影。她是真的純真到有如天使,或是心機深沉到連他都看不透?他苦苦思索著,那張秀麗嬌媚的面容霸佔著他的腦海,嫣紅的唇勾起一個靈巧的微笑,那雙大眼睛有安撫靈魂的奇異能量,令人感受到溫暖……
  「大哥,你總算回來了,你的客人等了你老半天。」熟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歲寒搖搖頭,把腦袋裡的紛亂思緒甩開,強迫自己抬起頭來。
  二弟雲竹瀚的爽朗笑容映人眼中,歲寒挑起眉頭問道:「客人?」他側頭想了想,想不出自己今天是否有約任何人。該死的,連日來為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女人忙昏了頭,連生意都被他冷落在一旁。
  「是啊!:一個頂漂亮的女人,她從中午就來到咱們家,說是要來找你的。看你不在她原本要雜開,爺爺卻說與她說話挺對他老人家胃口的,便把人家留到現在。」竹瀚笑說,打量著大哥的表情。真是難得啊,會有女人上門來找大哥,而且還是個美麗的女人!雖然說是生意上往來的骨董商,但是這總算是一個開始。
  對於歲寒這個大哥,竹瀚是滿心的尊敬和崇拜。大哥從小就是最優秀的,雖然嚴肅卻非常關心弟妹。身為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的大哥,歲寒在父母因空難去世的那一天起就扛起大哥與父親的責任。這麼好的大哥,在女人這一方面卻是坎坷到了極點,竹瀚總是不免傷心,埋怨上蒼居然讓大哥受到那次的傷害……
  五年前,雲門的兇殺案曾經暄騰一時,雲歲寒的新婚妻手被發現慘死在自家宅邸中,身上有數十通傷口,據法醫判斷都是由長柄利器所傷,如刀或劍一類的兵器。巧的是雲氏的宅邸中收藏著數十柄的古劍,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言之鑿鑿的指稱雲歲寒殺妻,畢竟那一晚他也是全身血跡斑斑的昏迷在屋外,臉上還多了一遭深而長的傷痕,清醒後根本無法清楚說明當晚的情形。雖然之後竹瀚的二哥,也就是雲家排行老二的雲松濤,傾盡自己律師事務所旗下所有律師的力量,讓大哥雲歲寒無罪開釋,但是他「骨董早的藍鬍子」之稱仍然不脛而走。數年來,雲歲寒身邊沒有女人的蹤影,或許是因為他冷冰冰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也或許是因為他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痕,嚇退了想接近他的女人。
  竹瀚一邊替大哥著急,一邊祈禱上蒼開開眼,希望有一個勇敢而識貨的女人能出現,免得雲家大少奶奶的位子一直空在那裡。
  終於,今天總算有個女人找上門來了,別的不提,光是她有膽子上雲門來找大哥這一項,竹瀚就想刻個「勇氣十足」的匾額頒給她。
  「爺爺到台北來了?」歲寒皺起眉頭,有些詫異的問:「怎麼,他又和奶奶吵架了?」
  竹瀚彷彿習慣似的聳聳肩。「好像是吧!今早凌晨四點他打電話來,說他人在桃園中正機場,要我去接他,回來的路上他氣呼呼的,一句話都不說。也不知道他們這一次是閃電戰還是持久戰。」
  歲寒的祖父母十年前移民瑞士養老,偏偏這一對夫妻不好好享清福,一年非大吵幾次不可,每次吵架,其中有一個一定回台灣的雲門打擾這些孫兒,過不了多久,不是台灣的這一個受不了寂寞偷偷溜回去,就是另一個也千里過這的追來,這封老夫老妻是典型的愈吵感情愈好。竹瀚就曾經大歎,祖父母根本是拿吵架來當休閒活動,增進感情嘛!
  「她有報上名號嗎?」歲寒問。
  竹瀚側頭想了一下,最後終於放棄的搖頭。「我只記得地很漂亮。」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認。從這個女人一進門說要找大哥開始,竹瀚就高興的在腦海裡勾勒美好的前景,這麼漂亮的女子和大哥站在一起一定很登對,以後他的侄子、侄女一定個個漂亮可愛得像天使……
  他愈想愈遠,愈想愈高興,根本沒有想到要詢問這個女人的身份。也有可能她曾經說過,而他的腦袋正忙著替未來侄子、侄女取名字,所以壓根兒沒聽進耳朵裡。
  「你讓陌生人進入雲門,還讓爺爺留下她吃飯,卻連她是誰,叫啥名字都不知道?」歲寒一臉不可思議,聲調沒有任何的改變,不過眼睛已經微微瞇起。
  竹瀚如道那是大哥發怒的徵兆,連忙後退數步,臉上依舊漾著爽朗的笑容。「那個女人說她認識你啊!她還拿出一張帖子,爺爺看了挺高興的,說什麼大家都是熟人;而且我也曾經在你桌上看過那張帖子,我想應該沒問題才對。」
  與弟弟對望,歲寒就像是看到年輕許多的自己,雲家男人的外貌就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在氣質方面有很大的差異。歲寒嚴肅而令人難以親近;二弟竹瀚則是開朗得有如陽光之子,從來不懂得掩飾情緒,率性而真實;大弟松清比歲寒多了一份溫文儒雅,但在溫文的氣質掩飾之下,他甚至比歲寒更加致命,許多在法庭上與他對陣過的敵手要花上很多的時間及很慘痛的代價之後,才能深刻的瞭解這一點。
  雲家的男人如出一徹的高大俊挺,飛揚的濃眉之下是一雙深邃的鷹眼,挺直的鼻樑如同歐洲貴族,這種出色的外表令女人們趨之若鶩,除了歲寒的冰冷氣質令女人們敬而遠之外,竹瀚與松濤身旁的美女不曾間斷過。
  竹瀚一邊思考著,一邊跟著大哥走向內室。
  「你確定那個女人是我們的客戶?」
  「她不是這樣說的。」竹瀚頓了一下。「她說我們是她的客戶,今天特地上門是想問你一些問題。」
  某種思緒快速的閃過歲寒的腦中。有可能嗎?會是那個女人嗎?他心裡一陣悸動,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悸動的原因。
  不可能啊!他已經把話說得如此明白,按照常人的反應,她應該早已經嚇得躲到天涯海角去了。難道她真的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不但繼續追查,還敢大搖大擺的上他的地盤來找他?
  真的會是她嗎?
  推開內室的門,歲寒步伐堅定的走入室內。偌大的客廳之中笑語不停,其中有歲寒熟悉的聲音,蒼老而有力,他認出那是祖父的聲音。而另一個聲音嬌脆甜美,他雖然只有些許的記憶,卻絕對不會錯認。
  客廳的石桌上擺著「魅惑人間」的名帖。
  兩個談笑中的人察覺有人進來,驀地頓住。雲老爺面對著他,高興的向歲寒打招呼;而背對他的那個嬌軀有片刻的僵硬,遲遲沒有轉過頭來。
  趁著她沒有回頭的半晌,歲寒放肆自己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遊走。纖細的骨架配上優美的曲線,他在心中暗暗讚賞著,這個女人的確有當模特兒的資格。
  披散在香肩上的髮絲因為她的回頭而微微飄動,一雙清澈的大眼毫無恐懼的迎視他。是不是他的錯覺?歲寒彷彿在她眼中看到一絲挑釁。
  帶著些許的笑意,嬡憐開口說道:「讓客人久等,這恐怕不是雲門的待客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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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8 10:35:19 |只看該作者
第04節

  果然是胡嬡憐。
  歲寒的臉上沒有表情,與其說是處於憤怒之中,倒不如說是因為過於意外而全身僵硬。
  他直勾勾的瞪著胡嬡憐。胡嬡憐一如他記憶中那般令人驚艷,眼眸中比宴會那一日多了一些若有所思,穿著高雅俏麗的連身裙裝,仍奮是清爽的淺綠色,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可口沁涼的水果,誘人都也隱含著酸澀。
  「沒有經過主人的邀請就擅自闖入,我想這也不是『魅惑人間』的處事之道。」許久之後,歲寒緩緩的開口,還是一貫冷冰冰的語氣。
  坐在沙發上的嬡憐聳聳肩,彷彿對於他的嘲弄不以為意。她淺淺一笑,看了一眼桌上那張代表「魅惑人間」的帖子。「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前兩位負責人不也是從來以行事率性而聞名的嗎?」
  「率性過了頭,就是令人無法忍受的無知莽撞。」
  「謝謝你的評語,我會替你轉達的。」
  歲寒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就是前幾天那個說起請來顛三倒四、不知所云的女人嗎?怎麼才幾天不見,她就變得如此伶牙俐齒?難不成她去參加了口才訓練速成班?
  竹淵一臉的不可思議。天啊!這兩個人之間竟然送出火花!他忍不住笑出聲,卻遭到大哥的一記白眼,他嚇得往後跳開一步。媽媽咪啊,若大哥那種不怒而成的神情,就如通他並不是很高興看到這個美麗的女人突然出現在雲家。竹淵偷偷打量大哥,不明白大哥與這個女人之間詭異的氣氛究竟代表什麼。
  雲老爺揮揮手,示意歲寒也坐下。
  「雲家從我當家以來就承蒙『魅惑人間』的照顧,十年前我離開台灣後就很少再跟骨董界有往來,真沒想到今天回到台灣會碰巧遇上『魅惑人間』的人。」老人愉快的說,接過竹淵送上來的熱茶。「你們那間骨董店的股東,包括胡小姐在內,個個美得像是天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歲寒高大的身軀無聲的走到沙發旁,冷然的坐下。他神色自若,甚至帶著些許倨傲,就像是身處在自己領土上的獵獅,清楚的知道自身的力量與勢力範圍。
  「歲寒,胡小姐今天特地來雲家問一些事情,你可要好好招呼人家。」熱心的老人家叮嚀著。
  「我原本以為已經把態度表達得很清楚了。」歲寒將祖父的話置若罔聞,緩慢的吐出每一個字,手指無意識的撫摸著皮椅。
  嬡憐盯著他手上的動作,體內莫名的竄過一陣顫抖。
  雲老爺子一臉笑呵呵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雖然髮鬢已經雪白,老人家的心思比誰都細膩,眼睛比誰都銳利,他無聲的與竹淵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兩個人心中都有數,歲寒的情緒似乎因為這個女人的出現而波動著。看來他嚴肅過了頭的長孫好像不怎麼高興看到這個美人兒,雲老爺子心中暗忖,決定繼續裝傻,先把這兩個年輕人留下來再說。
  就算是有火花,沒有風勢的助長,還是很難燃燒的。
  雲老爺摸摸下巴,朗聲說道:「你的表達方式八成出了什麼問題吧!胡小姐說她沒有聽清楚,所以特地上門來請教你,順便詢問一些專業上的問題。」
  他的表達方式有問題?歲寒差點被剛喝這嘴裡的那口普洱茶嗆死。他在宴會上的表達方式只能稱之為威脅,胡嬡憐居然還說他沒把意思表示清楚!難道非要他拿把刀子架在她那白皙細緻的脖子上,她才會明白自己的意思嗎?他悶咳數聲,直到那口熱茶乖乖下了肚,才抬起頭來直視著胡嬡憐。
  「我一定盡量改進這一點。」他慢慢的說道。雖然是回答祖父,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胡嬡憐。
  她的眼眸仍然清澈,帶著輕鬆的微笑,歲寒彷彿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一絲關心。
  「胡小姐,你剛剛的問題可以提出來問歲寒,可不是我自誇,歲寒對於兵器方面的知識相當豐富,骨董界沒有數個人能比得上他。雖然『魅惑人間』的蘇戀荷小姐在鑒定蘇東坡的古物方面無人能出其右,但是她從來不碰兵器類的古物,在鑒定兵器方面,請容我說一句,蘇小姐恐怕還不及歲寒。」
  戀荷姊寫給她的紙條上是怎麼說的來著?嬡憐忙著回想戀荷在她出來前硬逼她背下的一堆客套話。
  挺著大肚子的凌夫人雖然不能親自出來「興風作浪」,不過還是盡她所能的努力插手,因為怕嬡憐這種獨特的說話方式砸了她幸苦建立起來的招牌。她擬好一堆客套話硬逼嬡憐背下來。
  嬡憐在「魅惑人間」裡一面躲一面到處亂竄,讓戀荷到處追著跑。她好不容易才脫離學生時代考試的惡夢,怎麼今日成了骨董商反倒要做起功課?寧死不屈的嬡憐說什麼也不肯乖乖的背下那些「考前提示」。
  最後還是雷恩看不下挺著大肚子的戀荷滿屋子跑來跑去,驚恐萬分的指控嬡憐及戀荷聯手謀殺他的乾女兒,他親自動手下海幫忙戀荷抓那小丫頭。嬡憐當然不是雷恩的對手,別的不說,她兩隻腳在地上跑,哪比得過用翅膀在天上飛的雷恩?最後嬡憐被抓到椅子上用麻繩牢牢綁住,雷恩、戀荷、水灩就團團圍在這個可憐小狐仙的身邊,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一臉痛苦的背下那幾大張的客套話。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在那三雙關懷的眼睛下硬塞下一大堆話進腦袋裡,剛剛應付雲家這些人也是得心應手得很,但是等到雲歲寒一現身,那些曾經背過的字句就像即溶奶粉一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路千里如今只剩一片空白。究竟是怎麼摘的,剛才自己還挺伶牙俐齒的,怎麼一看到他,腦袋馬上就不靈光了?
  嬡憐沒有驚慌失措,深吸一口氣,暗地裡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戀荷姊那一套早就不管用了,一遇上緊急狀況還不是要露出馬腳,還好嬡憐早料到會有突發狀況,總明的抄了一張小抄放在皮包裡。
  她以為自己表現得很從容,其實客廳中的三個男人都清楚的看見她臉上慌亂的笑容。雲老爺與竹淵暗暗替嬡憐捏了一把冷汗,而歲寒則不動聲色,銳利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她的一舉一動,彷彿要用邪雙眼睛透視她的靈魂。
  他認得這種笑容,胡嬡憐第一次出現在宴會會場時,每當有骨董商請問她較為專業的問題時,她就會露出這種茫然的笑容,所有的問題都是她身旁那個俊美的男人替她回答的,光從這一點,歲寒就能斷定她在骨董方面根本是個生手。這個胡嬡憐似乎很習慣在遇上麻煩時就擺出這種表情,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連掩飾自己想法的企圖都沒有,她就像是一塊透明的水晶,任何人都能一眼把她看穿。
  是真的太天真,還是她的心機深沉到讓他看不這?這個疑問再度襲上歲寒的心頭。
  他沒有見過這般單純直率的人,也從不相信有這種人的存在,活了三十年,險惡的紅塵更令他對「人心險惡」這句話深信不疑。沒見過這種女人,帶著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與衝動,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就這麼到處散播她的滿腔熱誠。歲寒已經分辨不清如今自己心中那股翻湧的感覺到底代表什麼意思,他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在宴會上見到她之後,自己發了瘋似的四處去打聽胡嬡憐的目的僅止於生意上的關係。這個女人引起了他的興趣,誘出他蟄伏多年的情感波動,將他平靜了五年的心湖攪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連應付那種微妙的感覺都令他措手不及,更別提要他弄清楚自己的心究竟因為這個女人有了什麼改變。有生以來第一次,這個向來自製而嚴肅的男人沒有辦法看清自己的心。
  嬡憐很努力的在皮包裡亂摸,終於讓她摸到那張皺兮兮的小紙片,她如釋重負的露出笑容,完全不把別人看在眼裡,正大光明的背起「台詞」。
  「喔,雲先生的專業知識當然是有口皆碑……等等,好像不是這一句。謝謝,我用過飯了……好像也不對。多年來『魅惑人間』承蒙雲家的照顧……這句說過了。」她努力的瞇起眼睛想看清楚那張小紙片上密密嘛麻的小字,旁邊的竹淵差點想去請她把台燈給搬過來。幾分鐘之後,嬡憐終於放棄,順手把小抄揉成一團丟回皮包中。
  「怎麼,沒有找到適當的台詞嗎?」
  雲歲寒的聲音突然響起,不像先前那麼冷冰冰,而且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笑意?嬡憐不由得瞪大眼睛,被自己心中一閃而過的形容詞驚嚇到。是她因為緊張而產生的錯覺吧!這個冰冷得像是在北極出生的男人,怎麼看都像是天生缺少笑的神經。她打量著他,兀自思考著。
  其實他長得還真是不差,只是深邃的眼睛令人畏懼——如果他的眼神能再柔和些,帶著些許寵愛的話,當然也能令女人沉醉其中;那總是因為不知名的自製而緊抿的雙唇散發著冷硬的氣息,冷漠的態度及那道疤痕更令人卻步,但是很奇怪的,嬡憐就是忍不住想接近他。
  她會擅自作主的把拜訪雲家的任務一手攬下,也是因為她料到來到雲家必定會遇見雲歲寒。
  她為他所隱藏的黑色火焰所吸引。他冰冷的態度到底是在掩飾什麼?如果釋放那股火焰,又會發生什麼事?不知怎地,她就是相信雲歲寒不是如他所想讓人知道的那般冷漠。這個男人始終戴著一副面具,而且因為他與這副面具共存太久,讓他反而忘了自己的真實面目。嬡憐承認自己感受出他面具下的另一種情感,更不諱言自己深受雲歲寒所吸引。
  她把皮包如上。「最高準則是隨機應變。我來這裡之前,戀荷姊就已經跟我說過你不是普通人,所以不能用普通的辦法,誰也料不到你會走哪一步棋。她為我擬的那些策略一旦碰上你可能就完全作廢了,所以找來之前雖然背了一堆東西……」
  歲寒深吸一口氣,在心中從一默數到十,才制止了想堵住她那張小嘴的衝動。沒有了那些預先設計好的回答,眼前的她又恢復他所知悉的那個胡嬡憐,說話顛三倒四,思想邏輯不停的跳格,讓旁人根本無法理解她究竟想說什麼。他看了一眼爺爺與弟弟,兩個人已經雙眼發直,嘴巴大開的看著嬡憐,一副驚嚇過度的表情。
  他揮手打斷嬡憐的長篇大論。「可不可以請你請重點?」
  「重點?喔,怎麼,我還沒請到重點嗎?」嬡憐美魅的小臉上充滿疑惑。
  客廳中三個大男人拚命的點頭。
  「好吧,那我直接明說好了。」她聳聳肩,先深吸一口氣理清自己的腦子,一會兒之後才開口,「今天特來叨擾,為的也是那把鴛鴦劍。」
  「我也說過,那是雲家的東西,雲家會自己去尋找,我不希望旁人插手。」
  嬡憐絲毫不把他的拒絕看在眼中,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別這樣,人多好辦事嘛!我們既然目標一致,何不乾脆一點,大夥兒一起找那把古劍?你不能否認,雲家尋找了十多年都沒有找到那把古劍,有了『魅惑人間』的幫助,說不定在短時間之內就會有古劍的下落。我們幫雲家找古劍,等找到之後你們再將那把劍借給我交差,你看如何?」
  「你借那把劍有什麼用?」歲寒問道。
  「我也是受人之托。」
  「什麼人?」他繼續逼問。
  嬡憐低下頭好半天沒作聲。「我不能說。」她終於開口。
  「你要插手雲家的事,卻不准我們過問你尋找古劍的目的?胡小姐,整件事的情況看來似乎是你有求於雲家,不論如何,你總該透露請托你尋找古劍的人,我才能重新決定是不是要讓你參與尋找古劍的工作。再者,說不定請托你的那個人跟古劍的下落有關。」他輕撫著下巴,彷彿若有所思。歲寒並不諱言,其實他心中也曾懷疑過,說不定胡嬡憐根本就是當初偷走古劍的人所派出來的,利用「魅惑人間」的名號假意尋找古劍,實際上卻是試探是否有人仍舊在找尋那把劍,評估好價錢後再將古劍脫手。
  嬡憐咬咬下唇,彎彎的柳眉在細白如玉的面容上打了個結,水汪汪的眼眸中帶著煩惱。
  她沒有聽出雲歲寒的弦外之音,她思考邏輯特異的小腦袋聽不懂拐彎抹角的言語,對她而言,玩文字遊戲簡直是一種酷刑,想說什麼就直說嘛!何苦把好好的一句話折成十幾句來說,簡直迂迴又惱人。
  竹淵看著嬡憐思考的表情,在旁邊偷偷歎了口氣,男人會願意為這種美麗的女人上刀山下油鍋,甘心奉上自己的一切,只求佳人展眉歡笑。他看看大哥,果不其然捕捉到大哥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失神,那張冷冰冰的面具突然間出現了一道裂縫,並看見大哥數年來不輕易示人的情感。很好很好,冰山不能用劈的,那只會破壞一切,最後弄得兩敗俱傷不可收拾,總明一點的人都知道,對付冰山,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無可抗拒的溫柔慢慢的在那兒耗時間,緩慢而澈底的把冰山融化。他在一旁自顧自的想著,愈想愈高興。
  她還在掙扎著,皺著眉頭努力想表達自己的意思。「不是我不說啊!只是在技術上有點問題。」天庭下令給他們這些修煉者,要他們尋找鴛鴦劍,這事情要她怎麼跟這些凡人解釋?
  「沒關係,你可以慢慢說。」雲老爺在一旁鼓勵她。
  「那她八成會花上三天三夜來跟我們解釋,然後牽拖出一大堆無關緊要的事情,說得天花亂墜,說得我們頭昏腦脹,到頭來卻依然沒有說到重點。」歲寒一針見血的說,看見嬡憐的臉因為他的嘲弄而微微嫣紅。她也會害羞?他注意到她兩頰那抹美麗的紅霞,心中禁不住一陣詫異。
  嬡憐心中有些生氣他如此說自己,卻又無從反駁。他聽不懂自己所說的話,跟不上她的思考速度,卻又為什麼能在兩次見面之後就摸清她的個性,說得如此一針見血、不留情面?
  「事情會變得這麼複雜也不是我的錯啊!」她強調。
  「但是『魅惑人間』是派你出來交涉,把事情說明清楚就是你的責任。」
  豁出去了!嬡憐瞪著氣定神閒的雲歲寒,貝齒一咬。「我這麼說吧,尋找古劍的事屬於經營機密,是讓戀荷下的指示,但是她現在身懷六甲,不能親自上陣,只好由我代班。」她當下把所有的責任推到戀荷身上。應該沒關係吧!戀荷姊最愛管閒事,要是雲歲寒真的找上門去問她事情,恐怕她還會雀躍萬分呢!
  如此做雖然讓她在良心上有些過意不去,但是嬡憐也是沒有選擇餘地的,憑她這種芒果可以形容成菜瓜,鴨子能夠說成企鵝的口才,不但無法掩飾他們這票修煉者的身份,說不定一時心急口快,把修煉界的秘密都給洩滿了,到時候她這個沒有法術的小狐仙說不定就率先被人類捉去當實驗用的白老鼠,壯烈的為天庭的任務犧牲。還是把解說的任務交給戀荷姊吧!人家好歹比自己多活了幾百年,處理這種事情應該是得心應手。
  歲寒看著她小臉上表情陰情不定,不由得好奇她究竟又在想些什麼。他能夠確定胡嬡憐沒有說謊,她之所以迴避回答是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該從何解釋。如此單純的女子,純真得彷彿不染塵的仙子。他的心陡然一震,因為某種連他自己也不知悉的感動。她的眼神與一舉一動似乎突破了他心中一道無形卻堅固無比的牆,從歲寒那張面具的微小縫隙中鎮入,慢慢的滲透進他的心。
  在失魂落魄的幾秒鐘,他默默看著這個美麗的女子不能言語。他到底著了什麼魔?歲寒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猛烈的甩甩頭,就像是要甩開她在他身上悄悄施下的魔咒。
  「就算是蘇戀荷不能親自出馬,也還有一位姓白的年輕女子可以出面吧!我記得她也是骨董界有名的鑒定家。『魅惑人間』還有這麼一個合適的人選可以派,說什麼也不必要你這個生手來做代表。」是不是因為要掩飾自己的一時失態,連歲寒自己都感覺出來,他的語氣中帶著不必要的嚴厲。
  雲歲寒真的像戀荷姊說的那樣不好惹,他的觀察力敏銳得令人害怕。嬡憐看著他,心中閃過戀荷對他的、一些評語。
  一個年紀輕輕就扛起家族企業的重擔,只花幾年的時間就在骨董界闖出天下的男人,雲門的經營權交給雲歲寒後的十年來,每年的營業額成長三倍之多,不但讓雲門成為骨董界唯一可以與「魅惑人間」相提並論的骨董交易所,也讓雲歲寒的大名傳遍了骨董界。他做事果決明快,甚至有一些冷硬不留情,除了家人之外不相信任何人,雲歲寒帶著疏離的態度和他從未融化過的冷漠在商場上縱橫。
  她想知道他的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麼,就像是好奇堅硬的岩石下是否包藏著美麗的翡翠。
  「喔,你說的是白水灩。沒錯,白姊在這一行也是佼佼者,但是前不久她結婚了,她和她丈夫決定定居在杭州西湖畔,所以沒辦法常回台灣,戀荷姊只好找我來出公差囉!」嬡憐說著,驚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說我好歹也是『魅惑人間』的股東,只顧著分紅卻不工作就有些說不過去,雖然是生手,但是有她們在旁邊幫忙,我應該還能勝任這一次的任務。」
  她說得很快,不知道是想說服自己,還是想說服在座的三個男人。
  知道蛇精白水灩下嫁龍擊天之後,雷恩還在一旁打哈哈,說他們這一對是標準的「龍蛇雜處」,結果這只不知好歹的騙幅照例被白水灩用話刮了一頓。其實雷恩的運氣算是不錯的了,水灩結婚之後脾氣改了不少,要是在以前,她非拿起劍追著雷恩砍不可。嬡憐想起雷恩被水灩搶自得說不出請來的情形,不由得在心中偷笑。水灩原本就不喜歡和這萬丈紅塵有太多牽扯,「魅惑人間」先前全靠戀荷一人打理內外以及一切生意,戀荷結婚收手後,喜歡平靜生活的水灩更不可能出來扛起經營大權。
  像是要把心中的所有疑問都問完才甘心似的,歲寒繼續提出他幾天來用盡關係也找不出答案的問題。
  「那麼宴會當天陪你出席的混血男人又是誰?同行中沒有人見過他,但是他明顯的卻比你更具有事業知識。」他看著嬡憐的眼睛,眼神無言的禁箍住她,不允許她移開視線。
  幾天來歲寒不但查訪胡嬡憐的身份,連帶那名自稱雷恩的俊美男子也在他的調查名單上。胡嬡憐的身份不難查到,她的身世就像她的個性一樣,透明得像水晶,歲寒很快便知道她是個職業模特兒。至於雷恩,那個大熱天還穿著西裝與風衣,在半夜裡看起來就像是蝙蝠俠的男人,不論歲寒怎麼追查,就是無法得知他的身份。
  他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那個男人?是因為雷恩與胡嬡憐一同出席,還是因為他們親暱得讓人分不清是好友還是愛人的態度?
  嬡憐眨眨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雷恩是什麼身份?她們三個股東從來沒有討論過這個問題,這個吸血鬼之前是為了追求戀荷而來台灣的,但是戀荷非但沒把這位修煉界第一奇才兼第一美男子的雷恩放在眼中,還跟凡人凌震廷通婚去了。之後雷恩好像就理所當然的賴在「魅惑人間」裡,天庭有什麼事情要傳達的,或是那位遠在南京養老的師父有事情要交代時,他就義務的當起傳聲筒;她們有什麼閒事要管的,雷恩非要插上一腳。不過「魅惑人間」似乎從來沒有給雷恩「正名」過,他就這麼妾身未明的賴在「魅惑人間」裡快一年的時間。
  她皺眉想了一會兒,好像連她自己都不能十分確定答案。
  「這很難解釋ㄝ,雷恩算不上是『魅惑人間』的股東,但是這一年來什麼事情都有他的分,從戀荷姊的事情、白姊的婚事,還有戀荷姊愛管的一些雜七雜八的閒事他都會湊上一腳。他人還挺好的,雖然沒事時喜歡追著美女亂跑,但是心地很不錯,聽說他還是個刑警ㄝ!但是我從來就只有看見他忙著追美女,沒看過他抓過一個犯人。在戀荷姊及自姊搬出『魅惑人間』之後,雷恩就住在那裡面,一來是因為他在台灣沒有自己的房子,他的古堡在歐洲;二來是因為實在需要有人在山上看店。照理說這個工作應該是落在我頭上的,但是我沒有便利商店就活不下去啊!『魅惑人間』那間木屋漂亮是漂亮,但是居然連電話、電視都沒有,要我怎麼生活呢?所以……」
  竹淵與雲老爺聽了嘴巴大張,雙眼無神呆滯的看著仍說個不停的嬡憐,他們同時都有一種錯覺,就像是有一大堆問號在自己頭上慢慢浮現,隨著嬡憐愈說愈高興,他們頭上的問號就愈來愈大。
  「她剛才不是這樣的。」竹淵勉強開口,虛弱無力的說,轉過頭,求救他的看著大哥。
  「是我的智商突然退化了嗎?為什麼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老哥,你確定這女人說的是國語嗎?我覺得聽她一席話會讓我死掉許多腦細胞ㄝ!」
  看見大哥的嘴角浮現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竹淵的眼睛因為錯愕而瞪得更大。這個從來臉都表情可以媲美秦俑的大哥居然在笑?!難道他也被說話顛三倒四的胡嬡憐搞得昏頭了,所以現在連臉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
  「她先前跟你們說話時,是照著小抄在回話的,你跟爺爺所看到的禮貌與應對得體都是假象,這種說話方式才是她的真面目。」歲寒仍然看著胡嬡憐,沒有錯過任何一個能欣賞她美麗姿容的機會。
  竹淵乾笑幾聲。「我看我和爺爺還是早早退場好了。你看爺爺那種表情,說不定等一下就會因為驚嚇過度而昏過去呢!老哥,胡嬡憐留給你,我跟爺爺避難去,等我把腦子裡的細胞訓練得堅強一點,再下樓來。」
  他還沒有開始任何動作,老人家反而先站起來了。雲老爺猛烈的搖一下頭,像是要讓自己清醒一些,順便把頭上的問號全都甩掉。身子骨依然硬朗的他快速的朝樓梯走去,頭也不回的去下一句話,「你們年輕人慢慢聊,我到摟上去吃一顆頭痛藥。」
  竹淵聞言馬上從沙發上彈跳而起,三步並作兩步的追上爺爺,被遺忘在客廳中的兩個人還能聽到竹淵哀求的聲音「爺爺,拜託一下,頭痛藥分我一顆吧!突然之間我跟你一樣,感覺到自己的頭很痛。」
  嬡憐目送著一老一少上樓,嘴巴卻沒閒著,仍然不停的解釋著,「我好像很久之前聽白姊提過雷恩當初到『魅惑人間』是為了追求戀荷姊,後來雖然被她拒絕,但是他已先與白姊約法三章,答應在『魅惑人間』充當免費的外籍勞工,所以就理所當然的住在那間木屋裡。
  反正那間屋子空著也是空著,有個人住總比放在那邊生蜘蛛網好多了。」她停了一下,稍微喘口氣,不客氣的拿起面前的茶杯,把茶杯中的普洱茶一口飲盡。
  歲寒眼中冷漠的光芒已經逐漸被富有興趣的意味所取代,他不由自主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彷彿不能移開自己的視線。
  「你從來都是這麼多話的嗎?」他好奇的問,語氣中沒了先前若有似無的敵意。
  嬡憐以很快的速度把整杯熱茶全灌進肚子裡,滿足的呼一口氣之後,才抬起眼睛看他。
  「是啊!我媽媽說我從七個月大左右就會說話了,從此之後嘴巴就沒停過。」她拋給他一個美麗的微笑。
  又逮到一個這女人跟骨董這一行沒啥關係的證據了。現今的骨董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在談生意或是交易的時候都習慣飲用中國的茗茶,經年累月下來,茶道無形之中成了這些骨董商必修的課程之一,要是那些講究茶道的骨董商看見胡嬡憐這種把名茶當白開水灌的喝法,非當場昏倒不可。
  歲寒忍不住搖頭,似笑非笑的歎了口氣。「真是牛嚼牡丹啊!可惜了這些茶。」
  嬡憐不解的看著眼眸中帶著笑意的雲歲寒。這個男人是怎麼了?剛剛還氣得臉色鐵青,怎麼才一會兒的時間他不但臉色變魔術似的和緩了許多,還開始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為什麼他的轉變如此迅速?那張原本嚴峻的臉龐沒有了敵意之後,他看起來不但性格,而且還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男性魅力,不再像先前那麼難以親近。只要能克服他那嚇死人的視線,勇敢的打量他的臉,任何人都能發現,這傢伙真的長得還不願ㄝ!要是他能笑一笑的話,那就更完美不過了。她盯著他的臉猛瞧,俏臉上浮現夢幻也似的笑容。
  呆呆看了許久,嬡憐猛然又想起雲歲寒剛剛所說的那句話,不由得皺著眉頭仔細思索,想弄清楚他方才說的那句話是啥意思,畢竟說些奇怪的話讓人傷腦筋是她的專利啊!雲歲寒怎麼能篡位?
  側頭想了很久,她終於決定不再虐待自己的腦細胞。唉,雖然她對植物不是很瞭解,但是好歹戀荷姊的丈夫可是赫赫有名的植物專家,嬡憐覺得自己或多或少也沾上一點「專業知識」,聽見雲歲寒說的那句話,她很努力的想稍微降低姿態,不想讓他下不了台,於是硬將那句到了嘴邊的話吞進肚子裡。奈何,要嬡憐乖乖閉嘴不說話,就像是要貓兒不偷吃魚一樣,是違反自然原則的。她忍了幾秒鐘,還是開口了。
  「我想,牛雖然是草食性動物,但是它應該不會特別喜歡吃牡丹吧!再說牡丹花很珍貫的,不會有人拿牡丹花去餵牛吃的啦!」她揮揮手,很大方的又補了一句,「你說錯話也沒關係,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以人格擔保,絕對不會說出去。」
  偌大的客廳中有幾秒鐘的沉默,歲寒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所說的話在他腦子裡轉了幾次,他終於忍不住了,做了一件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歲寒仰起頭,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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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整個大廳中迴盪著他渾厚的笑聲,久久不能停下來,那聲音震得嬡憐的耳朵隆隆作響,就像是深冬突然驚天動地的打了一聲響雷。
  真是讓人難以想像,這個冷酷的男人居然會突然冒出一陣大笑,笑得嬡憐一頭霧水,還驚飛了停在屋簷下的幾隻燕子。這棟美麗卻氣氛怪異的華宅可能很少傳出這種笑聲吧!嬡憐憑著直覺猜測著。
  不過話說回來,他笑起來真的如自己先前所想像的那樣好看,面具悄悄融化了,眼神帶著輕柔的笑意,還有一些被嬡憐歸類為欣賞的情感。此刻的雲歲寒對嬡憐而言更是充滿了吸引力,她不由自主的看著他,活像是她的視線已經被黏在他的面容上、身軀上。許久之後她的腦袋慢慢的恢復運作,看他久笑不停,她開始感覺到有些氣惱。
  「你被哪個武林高手點了笑穴啊!」她沒好氣的說。雖然雲歲寒的笑臉可以讓她癡癡看上半天都不會嫌煩,但是他笑得活像是她說了或做了什麼不應該的事,她漸漸感覺到茫然無措。
  她把自己先前說的話在腦子裡轉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什麼失言的地方。「你究竟在笑什麼?我剛剛說錯話了嗎?」
  歲寒好不容易止住笑聲,但是對於自己眼底眉稍的那抹笑意,他就沒有辦法掩飾了。任何熟識歲寒的人,若是見到此刻的他,一定會十分震驚。那個冷漠得像石像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中煥發著光亮的男人。
  「你對生物這方面很有研究?」他問道。瞧她方才說得頭頭是道的模樣,就像是什麼專業的行家。
  嬡憐聳聳肩膀,淺綠色的衣領微微滑落,露出纖細的鎖骨及些許膚白費雪的香肩。她渾然不知的回答他的問題。「普普通通啦!在學校的時候這一科都有及格就是了,一些比較專業的知識是從戀荷姊的丈夫那裡聽來的。她丈夫就是凌震廷,你應該聽過吧!他是北都中藥藥材經銷商,近幾年來植物學領域中少見的年輕學者。戀荷姊嫁入凌家後,我常往那兒跑,凌家就在台北近郊,裡面種植了幾百種植物,我也就耳濡目染的學了不少東西。」
  歲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知道蘇戀椅已經嫁入凌家,雖然凌家很低調的處理這件事情,但是骨董界還是有人在傳播消息。蘇戀荷一向獨來獨往,但是她的美貌與才能在骨董界最為人所津津樂道,她嫁入凌家之時還惹出不小的風波,謠傳南部的企業鉅千陳堂鴻在一夕之間變成植物人的事情跟她也有關係,有人調查過這件事,不過當時蘇戀荷人在大陸,除非她會分身,否則陳堂鴻的事情大概不可能與她有牽扯。」
  他不知道自己的玩笑話有多麼接近事實,嬡憐偷偷捏了一把冷汗。
  「骨董界的事情你很熟悉嘛!什麼小道消息,或是三姑六婆的傳言你都瞭如指掌。怎麼,你們這些骨董商也跟那些街頭巷尾的歐巴桑一樣,沒事就喜歡聚在一起喝咖啡,聊人是非?」嬡憐乾笑幾聲。
  「情報是怎麼也不嫌多的,若不是因為我需要情報,才不會和這些骨董商混在一起,更不可能去參加那場宴會,當然,也就不可能遇見你。」
  「為了搜集情報,所以你就獨自赴宴,然後獨自躲在角落喝著悶酒?」她有意調侃他。
  「順便等看看有沒有美麗的女人會一頭栽進我懷裡,還當我是一遭牆的猛捶我。」他靜靜的說,眼睛直視胡嬡憐。
  她詫異的看著雲歲寒,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白的讚美她的外貌。一抹淺淺的微笑點燃他的臉龐,在一瞬間所有的陰霾彷彿都不見了。一個微笑能償還多少年的孤獨、多久的折磨與痛苦?那喚她在他眼中所看到的火焰是不是正在渴求溫柔與愛情?
  「冥冥中的定數。」嬡憐喃喃自語。
  等候千年的花妖蘇戀荷遇見了癡情的凌震廷,連美麗的白蛇精白水灩都推翻過去的傳說,竟得一個可以承諾天長地久的伴侶,當嬡憐看著這兩對愛侶的時候,心中也曾感覺到某種寂寞。如果一切在冥冥中已然注定,那麼,上天是否也為她安排了一個能夠真心相愛相守的男人?身為修煉者的戀荷及水灩尋覓了將近千年,而自己呢?她沒有那麼長的歲月可以虛度,想到這裡,心中的孤寂就更顯得椎心刺痛了。
  她或許不夠成熟,但是她擁有真心啊!難道這樣還不夠嗎?還是在這個快餐愛情盛行的二十世紀未,已經沒有人希罕她的真心?
  直到此刻看見雲歲寒的笑容,嬡憐才真正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對找古劍變得如此熱心。
  她被他吸引了,深深切切,無法自拔。或許是從看見他的笑容開始,或許是從第一次撞見他,看見他隱沒在黑暗的臉麼開始,他所散發的黑色火焰讓她迷惑、沉淪,讓她像是撲火的飛蛾,不能思考也不能考慮自己的行為是否理智,反正就是要接近他。
  「你是說,你那天在宴會上撞進我懷裡是上天注定?」歲寒很努力的想聽清楚她話中的含意。摸清楚她說話的方式之後,與胡嬡憐對話不再那麼辛苦,她是典型的想什麼說什麼,前一秒鐘在說這個話題,可能下一秒鐘她腦中迸出另一個話題,她就馬上呱啦呱啦的開講,把前一個話題丟在腦後。
  歲寒學乖了,知道自己只要依她最後一句話來回答即可。捉到竅門之後,和她對話反而成了令他感興趣的「折磨」。看著她小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歲寒老實不客氣的欣賞著。習慣她跳格式的說話方式,和她相處起來卻變得像是某種挑戰與冒險,歲寒如通,就算是必須與胡嬡憐相處個幾十年,自己也不會覺得厭煩,這個小女子本身就是無限的驚喜。
  幾十年?歲寒怔忡了一下,對略過自己心中的字句猛皺眉。他是怎麼了,居然會想要和一個女人相處幾十年?
  「就算不是上天注定,至少可以確定是上天安排。」她打啞謎似的說。平時想到天庭那一票只會下命令的「閒人」,嬡憐心中就有氣,但是今天例外,她心中居然有種想磕頭謝恩的衝動。
  老實一點吧!胡嬡憐,你已經被這個男人迷得團團轉了。她心中一個細微但堅定的聲音正在嘲弄自己。
  「怎麼樣,你願意跟我合作媽?」嬡憐把突如其來的慌亂感推開,努力想專注於今天來雲門的目的。
  「又轉回原點了。」
  「本來就應該這樣的嘛!這是我今天來雲門的目的。」她側頭想了一下,有些不高興的怪罪道:「先前雜七雜八的說了一大堆,你怎麼也不會提醒我把話題轉回來,就這麼放任我漫無目的的胡言亂語?」
  「怎麼,連這種事情也要怪我?不打斷你的話,居然是我的不對?」他不可思議的問。
  嬡憐給了他一個美麗燦爛的笑容。「不怪你怪誰?」
  歲寒的嘴角勾起一個淺笑,無可奈何的點點頭,很大方的承擔胡嬡憐推在自己身上的罪名。
  「合作的事情,我希望直接跟蘇戀荷談。」話題轉回生意上,他不客氣的提出他的要求。
  「你看不起我?『魅惑人間』都已經推派我出來了,你居然還想要求換人!敢問你是當自己在理容院消費,還可以憑號碼換美容師嗎?」嬡憐語氣很沖的回話。
  「不是看不起你,只是事情挑明了來說,你我都清楚,你對於骨董早的事情根本一竅不通,要是真的由你來和我討論處理這件事情,恐怕會事倍功半。別想否認,連你剛剛拿在手上的小抄,那些客套話只怕都是蘇戀荷幫你擬好的吧!光從那種語氣中,跟蘇戀荷打過交道的人都可以聽出來,那活脫脫是她的台詞。」
  「我不會玩文字遊戲又不是我的錯,人家不像戀荷姊那麼見多識廣,也不像你們這些骨董商這麼奸詐狡滑,行了吧!」她嘟著嘴,無限委屈的抱怨,還是不忘把所有的錯推到雲歲寒身上。
  「請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骨董商並不全都是奸詐狡滑,像我,只能勉強稱得上是善於玩手段罷了。」歲寒很謙虛的說。
  他這句話要是讓那些跟他交手過的骨董商聽見,非激動的去跳淡水河不可。善於玩手段而已?雲歲寒雖然做事依循自己的原則,但是在原則之外,他的所作所為就只有果斷殘酷能形容,短時間之內將雲門經營成如此的規模,敗在他手上的商家不計其數。
  「當然,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但是我堅持討論細節的都分一定要由蘇戀荷出面,你可以繼續當中斡旋。」他安撫似的說。連歲寒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態,他一向不理會任何人的眼光,更不理會他人的感受,獨斷獨行了數十年,為什麼到了現在他會如此在意眼前這個小女人,還刻意在言語中安撫她,不想刺傷她?
  「反正我們都已經達成共識了,你將就點用我會怎麼樣?會少你一塊肉嗎?」她不聽話的頂嘴。
  連歲寒自己都不相信,他居然會被這個小女人訓練出無比的耐心。「如果我們想要早點找到鴛鴦劍,最好還是依照我的方法。」
  她瞇起眼睛,不確定的看著他。「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只是最委婉的建議。」
  嬡憐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
  「我才不管是威脅還是建議,反正本姑娘已經決定的事情,別人甭想推翻,就算是個雲歲寒也不行,懂了嗎?」她霸道的說,雙手扠著腰,熠熠發亮的眼睛閃爍著一絲挑釁。「這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了,我說了算數,沒得商量的。」丟下這些話,嬡憐起身往外頭走去。
  她小孩子氣嗎?或許吧!但是聽見雲歲寒想把自己「換」下來,她心裡就燃起一把無名火。她好不容易把事情都安排好了,能夠正大光明的接近他,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不但能摸清楚到底他身上有什麼特質如此吸引自己,還能知道自己心中那股翻騰的情愫是為了什麼,怎麼他還有意見?
  她皺起眉,以女人的多疑與敏銳,嬡憐想起戀荷姊是個世上少見的美人,見過她的男人很少能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雖然她已經嫁入凌家為人妻,但是死會還是可以活標啊!天曉得雲歲寒是不是對戀荷姊有什麼非分之想。她愈想念不高興。
  歲寒沒有制止她離開,而且跟著她一同起身。兩人走出雲家的主屋,歲寒順手關上門。
  夜晚已經籠罩了整個庭院,蒼鬱濃密的樹木在黑暗中看來有些嚇人,包圍雲門整棟宅院的花牆上,不知名的白色花朵映著柔和的月光,像是美麗神秘的蛋白石,靜靜的發亮。
  「記得把口信帶到。」歲寒的聲音在靜默的黑夜中響起,那種效果跟把一顆石頭突然丟進平靜無波的池子中是一樣的。
  嬡憐猛然一個轉身,生氣的看著他。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雲歲寒跟得有多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讓她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古龍水味。
  古龍水?嗯,還能夠接受,還好他不是像一些嬡憐所認識的男人一樣,跟女人擦一樣的香水,還很自豪的自圓其說,說什麼那是中性香水。
  嬡憐無懼的迎視他的眼眸。兩人之間因為高度上的差距,歲寒必須低下頭來,那張嫵媚美艷的小臉就這麼仰視自己。突然之間,他的心跳亂了一拍,一種比驚艷更深刻的情緒俘虜了他,自製已經所剩無幾,幾年來隨身攜帶的冷漠面具早已不知去向,這個小女人正在他心中攻城掠地,毫不客氣的鯨吞蠶食,堅信滴水可以穿石的理念,硬是要在他保護脆弱情感的外牆上鑽出一個又一個的小河,然後等待時機成熟,她就會順手把那道牆推倒,大搖大擺的佔領他的情感,在他的心裡紮營駐軍。
  「你不要這麼固執好嗎?幹嘛推翻我的決定?沒有必要嘛!」說他固執的時候,嬡憐壓根兒忘記她也是咬著自己的決定不放,堅決不聽他的意見。但是,她也有理由啊!她只是想多跟他相處一些時候,難道這也有錯?
  「找個時間,我會親自上『魅惑人間』找蘇戀荷。」歲寒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或許是因為與生俱來習慣於別人聽從命令,他也聽不進任何反駁。
  他知道跟胡嬡憐爭論是沒有用的,所以他聰明的把話全都交代清楚,料定胡嬡憐就算不同意他的作法,但是在責任心驅便下,她還是會乖乖的傳話。
  就像是猛然間被踩到尾巴,嬡憐忍無可忍的對他喊叫。
  「我不是說了嗎?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沒有必要再勞師動眾一次,把大夥兒集合起來,聽你的說明會。我們一票人都是兼職的。戀荷姊要回家陪她老公照顧藥材生意。白姊有可怕的門禁,她的丈夫一天沒看見她,馬上就發動上百個厲害角色來找她,那種情形比抗爭遊行遠嚇人。就連雷恩都需要偶爾溜下山去勾引美女。誰有時間待在『魅惑人間』乖乖等你大駕光臨?再說『魅惑人間』的地點隱密得不像話,有時候叫個外送披薩,外送人員頂多幫我放在路口,然後叫我自己走上十分鐘的路程去拿。那裡沒有便利商店、沒有電話,你要是迷路了,說不定會成為第二個魯賓遜。」突然間爆發的怒氣讓嬡憐失去理智,她愈說愈嚴重,絲毫沒有察覺自己正在胡言亂語。
  他為何執意要見戀荷姊?天性中的固執與不認輸在此刻抬頭,嬡憐賭氣的看著雲歲寒,也忘了陳紹國說過的,要她離雲歲寒遠一點的勸告。他像是一本禁書,封面用厚厚的皮革包裡住,看起來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但是再嚴重的警告也制止不了貓兒的好奇心,身為貓科動物的狐狸怎麼能抗拒那種違反禁令的誘惑?她無懼的打開這本禁書,不幸的發現自己深受吸引,愈是靠近他,她愈是想要探究他的心。她敢發誓,自己在他身上所感受到的那種情感上的疏離,是發自於深深的恐懼。
  但是,他會恐懼?嬡憐實在沒有辦法把恐懼這個字眼,和眼前這個頂天立地的高大男人聯想在一塊兒。
  「我大略知道『魅惑人間』的所在地,是在陽明山的後出,雖然地點偏僻了些,但也不至於像你形容的這麼可怕。那兒只是在陽明山啊!又不是在什麼熱帶叢林,怎麼會有你所說的那麼驚險?」歲寒失笑,真的摸不清楚她在想些什麼。
  「不一定啊!說不定你流年不利,就會遇見什麼倒霉的事。我曾聽戀荷姊說過,世事難料,沒有人摸索得到什麼定律,天曉得下一瞬間自己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世上所有的人都庸庸碌碌的忙著,為自己有限的生命在努力。」嬡憐連這種她平時最痛恨的至理名言都搬出來了。
  要上「魅惑人間」見個面,能夠從陽明山扯到魯賓遜,然後冉討論起他的流年是否不利,歲寒忍不住翻翻白眼,有些無法忍受的低聲喚著她的名字,徒勞無功的想制止她的長篇大論。
  「嬡憐,胡嬡憐……」
  這是他第一次拋卻那些禮貌疏遠的稱呼,直接呼喚她的名字,低沉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無奈。但是嬡憐太專注於自己的「演說」,錯過了那聲低喚所代表的含意。
  不想讓他這麼輕易就把自己「退貨」是一回事,還有一件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魅惑人間」還是屬於修煉者的修煉場所,雖然一票小妖精已經沒有幾個具有修煉者的身份,但是終歸她們還是歸於天庭的管轄,別的不說,光是那一池春夏秋冬不分、長年盛開的荷花就不知該怎麼跟誤闖的凡人們解釋了,身為修煉者的嬡憐,還是有義務維護修煉界的秘密。
  不過,如果雲歲寒也成了「自己人」,那就另當別論囉!
  「所以說,我看你還是不要去好了。這樣吧!我保證自己會勤勞些,常常跑到雲家來,跟你充分的溝通,不但和你討論要怎麼找鴛鴦劍,還可以完全配合你的行動,順便把情報免費告知於你。」
  「嬡憐……」
  「別這麼死腦筋,戀荷姊是真的很少乖乖待在山上。再說那裡你又不熟,就算你知道大約的地點,但是那條小徑真的很難走,一大堆的柳條擋在前面,雖然很浪慢,但是偶爾會有毛毛蟲從樹上掉下來,悄悄的爬進衣服裡。」
  「嬡憐……」
  「那裡沒有電話ㄝ,你不是還要管理雲家大大小小的事嗎?總不能去下這些事務,自己跑到深山裡面去。如果帶個大哥大到山裡去,在『魅惑人間』的花塢之中,四面環山,根本接收不到電訊。」戀荷姊使用的那一具算是個異數吧!凌震廷把地形的因子也考慮進去了,特別訂製了個不受地形影響的無線電電話給愛妻,夫妻倆隨時都能夠千里傳音,情話綿綿。
  「嬡憐……」
  「我想你還是留在平地好了,難保你上了那條山徑後,會不會被一直掉下來的毛毛蟲雨淹沒。啊!說不定你也怕毛毛蟲。不用害羞,我不會笑你的,不是每個男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我認識一個男模特兒,他還怕蟑螂ㄝ!還有一個看到螞蟻都會尖叫。連雷恩都有弱點,雖然他嘴上不說,但是我知道他很怕白姊,至少他的胡言亂請在白姊面前會收斂些。」
  歲寒輕歎口氣。他根本插不上嘴,只得呆立原地繼續接受她的疲勞轟炸。
  「你不相信嗎?他平常就用那張臉去招搖撞騙,但是在白姊面前這招就失靈了,他好像在白姊的婚事上也插了一腳,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上,而且他怎麼也說不過白姊。我曾經看到白姊拿刀子架在雷恩的脖子上,在討論要煮騙蝠濃湯什麼的,看來——」
  長篇大論的結尾沒有機會被說出來,話語的尾音在夜空中愈飄愈遠,突然之間,庭院中只聽得見單調的蟲鳴聲。
  她的肩膀被歲寒一把擄獲,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兩人之間的距離因為他刻意的將她拉近而減少。歲寒的眼睛有如讓人無法逃脫的濃濃黑夜,一旦踏進他的領域,就一生一世不能脫離黑暗魅力的掌握。而嬡憐心中雪亮,她會在那片黑暗中尋找光明,直到找尋到他深埋在內心深處,不願意被人觸碰,也不肯輕易示人的情感。
  她靠近他,早就注定要沉淪,早就注定要萬劫不復。每個女人,一生都有這麼一個無法躲過的劫數。
  剛開始,他只是想讓她停止那像是說不完的演說,一旦行動之後,他的手彷彿自有意志,渴望的想拉近她,理智在一瞬間被他遺忘。兩人的身軀緊緊的依偎在一起,在有些寒冷的夜風中分享著彼此的溫暖,她的紅唇對他充滿無限的誘惑,鼻端飄散著她身上傳來的香氣,不知道是受她身上的熏香所影響,還是如此美麗的月光引發出他心中的某種情感,一種連自己都不熟悉的情緒貫穿全身。此時的兩人,被某種神秘而美麗的情緒所牽引著。
  她的身軀如此溫暖,散發著淡淡的香氣,令他無法冷靜思考。雖然已經許多年不曾如此接近女性的軟玉溫香,但是歲寒在異性方面也絕非生手,此刻的他慌亂得像是第一次般,情感澎湃強烈,讓他無法克制那股衝動。胡嬡憐的眼眸中有令他炫惑的光芒,天真與性感同時並存,形成了她獨特的嬌媚。
  嬡憐也不再說話了,心中有種等待了許久的期待,偷偷在心底歡欣鼓舞。
  月光灑落在兩人身上,一切都是這麼的理所當然,外界的一切早被遺忘,他們就像是兩個已經分開許久的半圓,在這個夜晚裡尋找到對方,然後一切都圓滿了,這一生只要相依相偎,不要再去想那些風風雨雨。
  他低下頭,熾熱的唇找尋到她。
  嬡憐嚶嚀一聲,毫不抵抗的歡迎他的入侵,猛烈的激情幾乎使她滅頂,雲歲寒就如她先前所想的一樣,是一團熾熱的火焰,雖然用黑色的冷漠外衣包裡自己,暗示在那層面具之下的火焰是沒有任何理智的衝動。這種人,一旦動情就是一生一世,所以他們用厚厚的牆隔開任何誘惑,深怕付出自己的同時,也給了對方傷害自己的能力。
  他的吻起先只是溫柔的試探,但是隨著情緒的增溫,那個吻變得有些霸道而絕望,不停的需索比情慾更深刻的東西。他不只試探她的反應,更是試探她的靈魂,那種絕望令嬡憐動容。
  從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刻起,血液中的激情就等待合適的機會,等待理智稍微鬆動的時候,隨時一觸即發。就算再不情願,歲寒也必須承認,他真的受到這個特別女子的吸引,她的美麗、她的言語、她的一舉一動……
  長達數年的黑暗之後,她會是上天垂憐派給他的光明天使嗎?他感覺到自己心中那陣顫抖,因為此刻感情的衝擊,也因為那種無法磨滅的懼怕。
  月光靜靜的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白色的花兒像是一個牢不可破的詛咒,無情的囚禁住這棟華麗的字院、這對深情相吻的人兒。
          ☆          ☆          ☆
  嬡憐這幾天都是渾渾噩噩的,臉上掛著傻傻的微笑。打從那一天晚上的月夜擁吻,雲歲寒送她回到家門之後,那抹笑就一直停留在她臉上。整個世界多麼美好啊!就連天庭方面交代下來的任務到現在毫無進展,在她眼中看來也不像先前那麼嚴重。被雷劈就被雷劈吧!反正她這輩子已經沒有遺憾了。
  歲寒的吻讓她雀躍了好幾天,嬡憐高興自己已經成功的毀掉他滴水不漏的自制,把他的冷漠面具丟到垃圾桶裡去。雖然他的心中還有她不能觸及的角落,一種她不能理解的恐懼,但是嬡憐自信滿滿的對自己微笑,只要給她時間,她絕對能夠再進一步,繼續深入他的心靈。
  她主動上「魅惑人間」打點雜務,一邊整理著古晝的卷軸與幾大櫃的古書,一邊高興的哼哼唱唱,完全自得其樂。
  今天水灩沒有上山來,聽說是和老公龍擎天膩在一起。她為了古劍的事請丈夫幫忙,龍擎天一向歡迎有挑戰性的事情,既然是親愛的妻子開口,他當然更沒有拒絕的理由,但是唯一的條件就是要水灩陪在他身邊。原來連續數日以來,水灩忙著處理找尋古劍一事,冷落了丈夫,讓他有些不高興的在她面前大談「閨怨」的問題,聰明的水灩怎麼會不明白?馬上乖乖的回到丈夫身邊,陪著丈夫用較不正統的方法搜集情報去了。
  所以,當嬡憐上山來的時候,就只見到雷恩。不久之後,凌家大少奶奶就由老公護送上山來,美其名是讓戀荷靜養身子,其實是讓老婆快快樂樂的來管閒事。一個老公能細心體貼到這種地步,連老婆愛管閒事的嗜好都關照到了,婦女協會簡直應該頒個匾額給他。
  哼唱了一個多小時,從黃梅調一直唱到流行歌曲,她五音不全的歌聲就在精巧的木屋中迴盪著,那些古物彷彿被她的歌聲驚嚇到,正在一旁靜靜的發抖;連池面上的荷花都受不了,悄悄的合上花瓣,不想受到噪音的摧殘。
  終於,雷恩忍無可忍的從門口衝進來,一臉的憤概。
  「胡嬡憐,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嗎?」他大聲的吼叫著,雙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像是正在承受嚴重的頭痛。
  嬡憐停下歌聲,有些吃驚的看著他。「什麼深仇大恨?沒有啊!」她一臉的迷惑。
  雷恩繼續對著空氣揮拳頭,看樣子他是很希望這一拳是揮打在某個人身上。「那你為什麼整個早上都用魔音穿腦折磨我,想把我打回原形嗎?」
  「怎麼,我的歌聲不好聽嗎?」她還是一臉的笑容。她的心情太好了,就算是此刻天塌下來,都不能抹去她臉上的笑容。
  「不好聽?你的耳朵有問題嗎?說那種聲音不好聽還算是最委婉的說法呢!我寧願聽烏鴉說笑話,也不願意聽你唱歌。」
  「別亂說話喔!小心被天庭那群無聊人土聽見,真的找一隻烏鴉來配你,到時候你就真的欲哭無淚了。」戀荷掀簾入門,好心的提醒雷恩。她剛剛為了不想嚇到肚子裡的小寶寶,躲到外面避難,等到那陣歌聲停止後,才又走回木屋。
  戀荷看看嬡憐,發現這個小女人到現在臉上還帶著夢幻式的笑容,她轉過頭看向雷恩,兩個皺著眉頭的人面面相覷。
  「找個人來把她臉上那抹笑容弄掉好不好?我聽了嬡憐跟我報告的一切,總覺得整個情況是她被佔了便宜,怎麼她始終是一臉的笑,就像被佔便宜不是她,而是那個雲歲寒。」戀荷不解的說。
  雷恩繼續揉著太陽穴。「搞不好嬡憐真的『餓羊撲虎』,毫不客氣的把人家雲歲寒給吃了。你認識嬡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她從小就跟修煉界的人有關係,當然也就不能用凡人的眼光去看她。」
  「但是在男女關係這方面……」
  雷恩截斷戀荷的話。「這方面怎麼樣?嬡憐太過衝動,根本不把禮教規範看在眼中。也不知道是受誰影響,這個小丫頭一旦明白自己的目標,就毫不客氣的去爭取,全然不給獵物掙扎的機會。」他在胸口晝了個十字,低頭禱告。「願上天保佑雲歲寒。」
  嬡憐正想開口反駁,驀然,雷恩的臉色一變。戀荷敏感的看向窗外,四周的柳條正劇烈地擺動著,像是感應到什麼。
  「怎麼回事?有修煉者闖進來嗎?」雖然失去修煉者的身份,她的直覺卻沒有退化。
  雷恩搖搖頭。「不是修煉者,我前陣子把『魅惑人間』的封印做了一些修改。我想你與水灩已經不具有修煉者的身份,嬡憐也沒有法術可以防身,一旦有什麼人闖進來,你們都會暴露在危險之下,所以找將這裡的封印對像從修煉者轉變成凡人。」
  「就是說,凡人進不了這裡?」戀荷問。
  「是啊!我安排了一些……嗯,麻煩的東西在路上,所以普通人根本進不來。」
  「我的老天!」嬡憐的俏臉因為震驚而蒼白,輪流看著戀荷及雷恩,許久之後才擠出那句便在她喉嚨中的話。「歲寒說過,他會找時間親自上山來。」
  雷恩與戀荷還處於呆滯的狀態,說完話的嬡憐卻已經快速的衝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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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8 10:36:20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該死的,今早出門的時候忘了看黃歷。當歲寒伸手撥開眼前濃密的籐蔓時,忍不住在心中咒罵著。半小時前他腳步沉穩的走上這條位於陽明山後出的小徑時,根本沒有留意四周的景色,但是這條小徑愈走愈不像是有人煙的地方,兩旁的樹木從矮小的灌木逐漸變成參天的蒼鬱古木,小徑也消失了,他現在等於是披荊斬棘的在前進。胡嬡憐不是說只有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嗎?怎麼他轉了半天卻轉不出去?
  說不定你流年不利,就會遇見什麼倒霉的事情。她先前所說的話,在歲寒耳邊響起。
  一隻碗口粗的蟒蛇盤在巨大的樹幹上,歲寒小心的避開。她是怎麼說的來著?毛毛蟲雨?與他眼前這種情形比較起來,那種形容詞簡直太小兒科了!這種情景他彷彿在電視上的旅遊節目中見過,而且還是那種介紹熱帶雨林風光的單元,連不遠處傳來的野獸叫聲都一模一樣。這就是胡嬡憐費盡唇舌不讓他上「魅惑人間」的原因嗎?歲寒確信自己沒有走錯路,從那條小徑上來,這是唯一的方向,但是兩旁的籐蔓愈來愈濃密,他原本的信心也開始動搖了。
  國家公園裡面會有這種景像嗎?歲寒的心中浮現這個疑問,再度跨過機互在地上的籐蔓,單腳落地的時候是踩在柔軟的沙地上,他不以為意,當月一腳也踩在那片沙地上的時候,歲寒才猛然發現不對勁。他的腳深陷在沙地中,要費盡力氣才能把腳從柔軟的沙中拔出來,但是愈往前面走,他陷入泥沙中的情況愈嚴重,等到他停止動作的時候,膝蓋以下已經全被泥沙淹沒。
  天啊!歲寒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消失在沙地下的雙腿,他真正體會到欲哭無淚的感覺。
  誰會相信這種荒謬的事情?陽明山國家公園的後出,不但有熱帶雨林似的高大樹木,居然還會有流沙?雖然感覺到自己正慢慢的陷入流沙中,歲寒召喚所有的自制力,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這只是一場夢罷了,一場有點可怕的惡夢,他只要張開眼睛之後就會醒過來。
  他滿懷希望的張開眼睛,然後發現自己腰都以下都已經陷入流沙中。
  野獸的叫聲與歲寒的怒吼聲,霎時成為這片叢林中的配樂,驚飛了許多不知名的鳥兒。
          ☆          ☆          ☆
  嬡憐發現雲歲寒的時候,他正努力的想攀附上身旁的籐蔓,如果握得住這些有小孩子臂膀粗綠色籐蔓,縱然不能將自己拉出這片流沙,但是至少不會再往下陷落。問題是,這種籐蔓一拉即斷,歲寒沒有擊住救命索,反而讓自己更加陷入流沙裡。
  她看著連胸口都被流沙淹沒的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動作。歲寒發現她,兩人面面相覷了一分鐘,他終於率先開口。
  「好吧!我承認自己流年不利。」他困難的開口。流沙壓迫著胸口,已經讓歲寒有些呼吸困難。
  「不能怪你,我也沒有想到會演變成這種情形。」她沒頭沒腦的說,在四周尋找可以幫助他脫離「沙海」的東西。
  「不要拿那些籐蔓,它們一拉就斷,你去找看看有沒有樹枝一類的東西。」歲寒提醒她。
  嬡憐好不容易找到一根符合要求的樹枝,卻發現裡面已經腐爛,還長滿小蟲子,她驚呼一聲,閉著眼把樹枝拋出去,不偏不倚的打中身陷流沙中的歲寒。
  「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裡面都是小蟲子嘛!我之前沒有想到,一看之下當然會被嚇到,所以才會用盡力氣丟出去,再說我不是故意要打到你的。」看著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嬡憐慌亂的想解釋。「不要生氣啊!那根木頭已經爛得差不多了,打在頭上不會很痛的,對吧?」
  要是等她解釋完,他鐵定已經被這片流沙給吞噬,一命嗚呼了。歲寒奮力舉起一隻手制止她繼續發言。「你先把我拉出去,生不生氣的事情,等我出去後再討論。」
  她聳聳肩,再度轉身去找樹枝,嘴上卻還在嘀咕:「如果你脫離險境之後還要找我算帳,那我豈不是虧大了?好心被雷劈。說穿了這也不是我的錯嘛!早叫你不要上山來,你偏偏不聽。」
  「胡媛憐。」他咬牙切齒的叫她的名字。
  她回頭。「什麼事?」
  「算我求你,不要再說了。」
  她應了一聲表示聽到他的要求,一會兒之後,終於找到一根看起來堅固耐用的樹枝。
  「啊哈,我找到了。」嬡憐連忙靠近流沙中的他,把上身伸得長長的,遠遠的把樹枝還給歲寒。奈何,兩人之間的距離太遠了,這根樹枝就像是一座稍短的鵲橋,無法把兩個人連結在一起。
  「太遠了,這很樹枝又不夠長,你游過來一點。」她異想天開的提議換來歲寒無奈的歎氣。他已經被眼前的情況整得連氣都發不出來了。
  「你以為我是在游泳池裡面嗎?還可以游來游去?」他奮力往前移動,雖然高大的身軀又陷落了許多,不過好歹他捉住了那根樹枝。
  「太好了,你就這樣不要動,等我像釣魚一樣把你拉回岸上。」嫂憐開心的說,就像是她已經把他救離「沙海」了。
  看著她嬌小的身子,歲寒不禁在心中臆測著她究竟有多少的力量,兩人的身形差距太大,他不敢奢望她有足夠的力氣能將自己拖出去。
  「千萬要小心,離沙地遠一點,免得連你也掉進來了。」他提醒著。
  嬡憐的臉因為用力而漲紅,她死命的拉著樹枝,奈何她的體力真的有限,好不容易把歲寒拖回岸邊,樹枝卻因為承受不住強力的拉扯,啪的一聲斷成兩截,重心不穩的嬡憐猛然往後跌去,冷不防撞上身後的樹幹。
  「死雷恩,到底動了什麼手腳?回去非把他洗乾淨下鍋不可。」她痛得齜牙咧嘴,忍不住一面咒罵,一面摸著頭上紅腫的部位。
  她放棄再去找尋樹枝的念頭,看見雲歲寒已經「游」到她伸手可及之處,乾脆朝他伸出手。
  纖細白嫩、彷彿稍微用力一握就會被折斷的小手大方的遞到他眼前,要不是眼前的情況事關自己性命安危,歲寒肯定會放聲大笑。
  「把你的手給我,我把你拖出來。」她說道,沒有一點遲疑。
  歲寒先是看看她那只漂亮得可以拍結婚鑽戒廣告的手,按著把視線轉到她一本正經的小臉上。「不可能的,我們的體形相差懸殊,你的手不要被我拉到脫臼就不錯,更別說是想要把我從這片流沙中拖出去。」
  她咬咬下唇,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仍舊固執的不肯收回自己的手。「把手給我。」她固執的重複,絲毫不準備退讓。「你是打算和我在這邊繼續聊天,然後教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滅頂?這點我恕難從命。反正現在回去請人來幫忙也來不及了,你就相信我一次吧!有志者事竟成,我就不相信救不了你。」
  他從那雙美麗的眼睛裡看到無法動搖的堅定,瞭解胡媛憐是那種衝動行事、不達目的絕不鬆手的女人,就算是冒著可能會與他變成流沙鴛鴦的危險,她還是執意要救他。歲寒歎了口氣,握住那只纖細的小手。
  「是誰先前還在雲家跟我討論過固執這個話題的?」他問道,努力的想在不弄痛她的前提下,把自己的身軀從流沙中撐起來。
  小說與電視劇不都是英雄救美人嗎?怎麼眼前的情形卻成了美人救狗熊?在生死關頭,歲寒的腦中居然閃過這個有趣的想法。
  「該死的!你怎麼那麼重?」嬡憐咬牙切齒的說,因為過度用力而仰起頭,全身的重量都放在雙腿,歲寒因此能一窺她潔白細膩的頸項。
  僵持了幾分鐘,歲寒驚恐的發現,自己不但沒有被拉離流沙,連嬡憐都因為他的體重而陷入流沙中,他連忙鬆開手。
  「嬡憐,快放手。」
  「不要。」雖然他鬆開了手,但是嬡憐還是不死心的緊握著他溫熱的大手,繼續努力「你看看自己的腳,連你都被我拖進流沙了,趁著現在陷得不深,快點抽身雖開。」他著。
  氣急敗壤的勸著,心中卻清楚自己的話她根本聽不進去。
  雖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慢慢的往下滑落,但是嬡憐仍舊不死心的繼續努力。她不會讓他就這麼死在這種怪異的地方,自己才剛剛找到他啊!
  「放手啊!」看著她一吋一吋的陷入流沙中,歲寒心中的恐懼愈來愈甚。他會害了她的,胡嬡憐會因為被他連累而喪命,又有一個女人會死在他手上,自己果然是被厄運所眷顧,就在他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個能夠穿破自己心中冰層的女人,她又要因他而死,可怕的痛楚在歲寒心中翻騰……
  嬡憐激烈的搖頭,眼角因為過度奮力而滲出淚水,珍珠一般的淚珠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我不要放棄你,你聽到沒有?我不要、不要、不要丟下你,我就不相信救不出你!」
  她固執的重複先前說過的話,就像那是某種承諾,一旦說出口,就永遠不會後悔。
  「嬡憐……」他的心因為強烈的感動而痛楚著,一時之間無法言語。
  「不要想說服她,這小丫頭是典型的騾子,看走了目標就死命的咬住,除非達到目的,否則不會鬆口,她的固執從來都是聞名天下的。現在,除非你拿根棍子把她打昏,不然就算是和你成了同命鴛鴦,她還是不會放開你的。」雷恩戲謔的聲音在兩人頭上響起。
  「你還敢在這裡打哈哈,會變成這種情勢,追根究柢還不是你擅自改了封印,而且居然忘記通知我們。你最好小心一點,等嬡憐一脫險,她會第一個拿刀子來砍你。」戀荷警告的說。
  媛憐與雲歲寒之間的對話,她剛剛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心中驀然感覺到一陣悸動。那雖是平凡無奇的言語,不是什麼海誓山盟的華麗句子,卻隱隱的透露了真摯的情感,戀荷驚覺自己從前所寵愛的那個小女孩長大了,帶著她一貫的固執與勇氣,闖入愛情的領域中,也闖入雲歲寒的心中,看他先前為她的安危而心急如焚的表情,戀荷能夠斷言那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在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雲歲寒知不知道自己透露出多少平時不願透露的情感?
  雷恩沒有她細心,沒有對兩人剛剛的對話深思,還在一旁嘀嘀咕咕,「又怪我?什麼事都怪我!就算我私自改變封印有錯好了,要不是這傢伙莽撞的上山來,會發生這種事嗎?」
  「雷恩,如果你還珍惜自己的生命,那就先把他們救出來。」戀荷接收到嬡憐求救的眼光,半威脅的說。
  雷恩有些不情願。「如果把她救出來之後,她還要砍我怎麼辦?」
  「砍你是一定的,只是多少人一起砍你,以及砍多少刀的問題。」戀荷不留情的回嘴。
  歎了一口氣,雷恩認命的揚起雙手,黑色的披風在他身後飛揚。他打算用法術把這對流沙鴛鴦給弄出來。雷恩站得遠遠的,小心翼翼的使用法術,他才不希望自己的寶貝西裝被泥沙給弄髒。
  「你怎麼在凡人面前使用法術?」戀荷吃驚的問。
  「他不是『自己人』嗎?」雷恩調皮的眨眨眼,若有所指的說。「就算不是的話,待會兒我可以使用法術把雲歲寒的記憶消除。反正現在先把他們弄出來再說。」
  泥沙中的兩個人陡然之問脫離地心引力的控制,身子變得輕飄飄的,不但浮出流沙,還漂浮在半空中,身上、衣服上的沙子像瀑布一樣流波下來。
  歲寒驚愕不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打從他踏進「魅惑人間」的地盤起,怪異莫名的事情就不斷的發生,他像是闖進了一個神話般的世界,再不然就是個正在作白日夢。
  好不容易落了地的媛憐連忙在空地上跳來跳去,想把自己衣服與頭髮裡的沙子抖掉。
  戀荷看看眉頭緊接的雲歲寒,主動打了聲招呼。「嗨!雲歲寒,我們許久沒見了嘛!歡迎你上山來。」與這個男人在生意上接觸過數次,但是從沒見過他臉上的表情如此豐富,她有些好奇的看著眼前的雲歲寒,不難看出他臉上充滿困惑。
  「這是怎麼回事?」歲寒困難的開口,只覺得口腔中充滿乾澀的感覺,就像是他方才吞進不少沙子。
  嬡憐走到他身邊,順手把綁成馬尾的及肩長髮拆開,一隻手隨意的撥散頭髮,想把裡面的沙子也弄乾淨。「你沒事吧?」她關心的問,冷不防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手中。
  歲寒低下頭,細細的檢查她的手,仔細而緩慢的撫摸她手上因為剛才的拉扯而產生的些微紅腫,許久之後,他抬起頭來直視媛憐的眼眸,一言不發的又鬆開她的手。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雲歲寒一句話都沒說,但是她的心就像打翻了糖罐子似的,只覺得溫曖甜蜜,那種眼光與動作,彷彿他們在那一瞬間又親密了許多。
  「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好嗎?」戀荷提議。
  雷恩點點頭,大手一揮,四周的景象瞬間改變。參天蒼龍的古木、攤繞樹木及地上的籐蔓驀然間消失了,眼前的情境忽然之間變得「正常」了,青翠的柳條環繞在荷花池畔,精巧的木屋靜靜佇立在池子中間,飄忽的山嵐在眼前的花塢中流轉。歲寒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呆呆的看著眼前這美麗得像是化外仙境的景色。
  「早點用這招不就好了?剛才還連累我走來走去四處尋找。」方才也在叢林裡走了半天的戀荷抱怨著。
  雷恩哼了一聲,完全表現出修煉者的傲氣。雖然他一個堂堂的吸血鬼愛成了這票小妖精的傳聲筒,但是好歹他也是這裡唯一一個還有辦法使用法術的人,無論如何要表現得有「身份」一點。
  「剛才我沒有辦法確定雲歲寒的正確位置啊!天曉得他會走得那麼深入,還一腳栽進流沙裡,普通人一發現景色不對,通常都會馬上下山,誰料得到這傢伙硬是不怕死的深入我所製造的空間中。再說,你懷著身孕,運動一下也沒啥壞處。」他強詞奪理的回嘴。
  媛憐率先走向木屋,不等大家就座,自己先衝進內室找了一套衣服換上。這件衣棠也不知道是水灩還是戀荷的,白色的錦緞上有很精緻的總工,裝飾用的絲綢水袖輕飄飄的,要是夜晚穿著這件衣服在陽明山上閒晃,絕對會把過往行人嚇得心臟病發作。為了方便行走,她把水袖纏在手臂上,打了個歪斜的蝴蝶結,又把長到連行走也不會露出腳踝的裙擺撩起來,隨意的綁了個結,優雅的古典長裙霎時成了及膝的時髦短裙。
  她從內室走出來,正好看見雷恩平突變出一件運動服要雲歲寒換上。歲寒目光銳利的打量四周,只是搖搖頭,沒有接下衣服。媛憐從他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仍舊處於震驚與不明白的狀態。
  「誰來幫我解釋一下?」看見嬡憐慢慢的踱步前來,他忍不住開口。
  戀荷、媛憐和雷恩彼此交換一個眼神,最後出雷恩咧開嘴微笑,像是在獻寶似的首先發言。
  「我們不是人類。」他快樂的宣佈,仔細打量雲歲寒的表情,等待他昏倒或是尖叫著逃跑。
  很不幸的,雷恩再次感受到失望的感覺。雲歲寒聞言只是挑起眉,嚴肅的抬起頭來,視線在三個人之間游移。
  「他有辦法接受嗎?我老公可是馬上就進入狀況,想都不想就相信我了。」戀荷說。
  雷恩聳聳肩。「每個人的反應都不會一樣,大多數人看見我們施展法術,魂魄就先掉一半了,不等我們解釋就已經邊喊救命邊逃走了。就是連龍擎天那麼出色的人類,都要適應幾天之後才有辦法接受原來自己愛上的女人竟是個妖精的事實。」
  兩個人當雲歲寒是隱形人似的在一旁討論,只有嬡憐,有些焦慮的直盯著他瞧,像是在等他做些響應。
  「不是人類?」歲寒困難的問。
  三個人同時點頭,嬡憐拉了張椅子坐到他身邊。「我們是修煉者,就是那些長久以來被人們傳頌的花妖木魅、狐仙精靈等等,擁有不同的型態來修煉。千百年來人類只把我們當成傳說看待,當成茶餘飯後閒磕牙的話題,大多數的人都不承認也不相信我們的存在。事實上修煉者的世界與人界有某些程度的重疊,那些古老傳說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件,只不過因為人們的加油添醋,以訛傳訛的情況下,許多故事都失去了頁實性。」她難得說出這麼有條理的話,連自己都想稱讚自己,抬頭看看雲歲寒,他卻還是一臉難解的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信還是不信。
  「你呢?你是什麼型態的修煉者?」他仔細看著仰視自己的嫵媚俏臉,實在無法不相信她的話。胡嬡憐太單純,不像是會說謊的人,這種事恐怕是真的,因為她絕對編不出這麼仔細精密的謊言。不知道為什麼,只和她見過幾次面,他已經願意全心全意的相信她,雖然她所說的情況如此荒唐,他還是不願懷疑她。
  經過方才生死一線間的驚險情況,他的心彷彿被洗滌過,某些糾纏許久的包袱消失了,情感從心靈的底層泉湧而出,令歲寒完全措手不及。一個人能拒絕多少感情,尤其是她已經雙手奉上真心,他怎麼能夠轉身離去?
  那種執著的情感能夠讓冰封的心靈起死回生,如同久旱的沙漠突然降下的一場雨,只要些許雨水,酷熱的黃沙還是能夠盛開美麗的花朵。
  像是不能控制自己的雙手,他想都沒想便伸出手輕柔的捧起媛憐的臉,整閒屋子彷彿只剩他們兩人。嬡憐瞪大漂亮的謅水眸子,沒有出聲,害怕她一有反應,他就會驚覺自己的所作所為,馬上收回那雙溫柔得令她依戀的大手。
  「你呢?狐狸精嗎?」根據嬡憐嬌艷得出奇的面容,他半開玩笑的問,沒想到卻換來她一身顫抖。
  「狐仙。」她語氣虛弱的聲明,沒想到他是如此敏銳。
  一旁的戀荷與雷恩不約而同的拍手。
  「好聰明的傢伙。」雷恩感歎的說。「自從你老公之後,我就不曾碰過這麼厲害的人類。」
  戀荷驕傲的揚起頭。「那還用說!我老公是聰明絕頂。」
  「絕頂?你是指禿頭?」雷恩不知死活的開玩笑。
  凌夫人沒有冒火,只是露出危險的微笑,聰明人一看就知道要乖乖禁聲。「繼續說啊!
  再說我就先拔光你的頭髮,讓你這只蝙蝠真的變成『絕頂』。」
  「你相信嗎?」媛憐小心翼翼的問,像是怕震動兩人之間還未定型的脆弱維繫。
  歲寒露出一個苦笑。「我怎麼能夠不相信?如果不相信你所說的話,那麼我們之間就有一個要去精神病院報到,那些流沙、熱帶雨林等等奇怪的東西要如何解釋?」他的笑容擴大了,史無前例的擴展到他的眼眸中。「再說,我也懷疑你不是普通人,如此單純又固執的人,在人世間已經很難找到了。」
  「太好了。」嬡憐霎時跳起來歡呼,在木屋中蹦來跳去。「我原本還以為你聽見這些事情會嗤之以鼻的拂袖離去,或者是尖叫著昏倒,沒想到你的接受力這麼高。」
  雷恩皺起眉,警告道:「嬡憐,不要跳了,這間木屋年久失修,禁不起你這麼折騰的。」
  嬡憐扮了個鬼臉,乖乖的坐下來。「你還是不聽我的勸告,硬是要上山來。」她收起先前歡欣的表情,瞬間變得正經八百。「怎麼我先前浪費了那麼多口水,你還是把那些話當耳邊風?」
  歲寒撇撇嘴,淡淡一笑。「下次不會了,我可是學到教訓。」轉向坐在一旁的戀荷,他禮貌性的點點頭。「我是來找你的。」
  修煉者?表面上歲寒雖然很快便接受了嬡憐的解釋,實際上他心中還處於掙扎翻騰的情況。除了那個自稱雷恩的男人方才露了一手,瞬間就改變了四周的景象,歲寒能夠肯定他不是凡人之外,蘇戀荷及胡嬡憐就看不出有什麼易於常人的地方。如果硬要雞蛋裡挑骨頭的話,還有一個疑點,那就是他認識蘇戀荷也有七、八年的時間,但在這段時間這個美麗女子的外表絲毫沒有改變,從外貌看來一直都是二十五歲左右,優雅神秘的氣質永遠不變,與那些庸脂俗粉不同。至於胡嬡憐,這小女人除了有令人不解的勇氣與固執之外,他看不出她與一般人有何不同。
  她或許真的是與眾不同,能夠勇敢的闖入它的心,把他多年來一百不敢面對的情感從歲月中解放。這幾年來躲避女人的歲寒,第一次有被逮住的無助感,他的心悸動了,不可思議的受到這個莽撞、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小女人所吸引。就連歲寒自己也沒有察覺,他看著嬡憐的眼光與看別人不同,多了一抹濃濃的溫柔與感情。
  他或許還在試探,他或許還存有恐懼,但是不可否認的,在這個小女人闖進他的內心深處之後,沉寂許久的心湖已不能再像昔日一般平靜了,他的心,注定要為她而掀起滔天巨浪。
  戀荷先喝了一口茶之後,才慢慢點頭。「我聽嬡憐說過了,只是沒有想到你真的會找上門來,結果讓你遇上那些奇奇怪怪的景象,真是抱歉。請相信我,『魅惑人間』以往是不會用這種方法招待客人的。」她一邊說道歉的話,還不忘瞪雷恩一眼。
  歲寒揮揮手,一時還壓抑不下心中濃濃的好奇感。「我剛剛遇上的情景是你們使用……
  法術製造出來的嗎?」
  所有的視線都落到雷恩身上,他不甘願的解釋道:「製造那種封即是專用來對付凡人的,說不上法術,我只是將中國傳統的奇門遁甲及五行陣法改良,再加上一些西方催眠術的技巧,就造成那種幻境,簡單的說,就是製造出一個能夠被我自由控制的空間。」看見雲歲寒若有所思以及嬡憐一頭霧水的表情,雷恩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唉,看樣子這個凡間男子的智商比小狐仙還高。
  「我能夠請問一件事嗎?」歲寒禮貌的詢問。雖然說是詢問,但是他的口氣中充滿著不容許他人拒絕的霸氣。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手正輕撫著嬡憐及肩的黑髮。「你們尋找鴛鴦劍,也是跟那些……修煉者有關嗎?」
  戀荷點點頭。
  歲寒恍然大悟的看向嬡憐,嘴角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難怪你從頭到尾都像只死鴨子似的,堅決不把找古劍的原因告訴我,原來整件事情太複雜,你根本無從解釋。」
  「還敢說!」她有些不高興的嘟起嘴,不知自己的紅唇對他有多麼大的誘惑。「我不說也是有原因的啊!明明知道我沒辦法解釋那麼複雜的事,先前還冷言冷語的猛要我解釋。我早就料到了,要是我真把事情說開了,一來,你非但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打電話叫神經病院派人來接我;二來,我解釋起來又是沒完沒了,你肯定會罵我囉唆,然後要我閉嘴。」想起他前一次是怎麼讓自己無法說話的,嬡憐的臉猛然之間整個紅透。
  歲寒看著她一臉嫣紅,有好半晌只能呆果的看著她嫵媚的面容,完全忘記自己還有事情要處理。
  戀荷把一切看在眼中。她知道那種眼神,一個男人被迷惑的時候,往往就會流露出那種眼神。唯一讓她不解的是,雲歲寒的眼中不但有著無可自拔的迷戀,還存有不可能錯認的恐懼。他在害怕什麼?害怕這種對他而言太過陌生、激烈的情感嗎?
  不會看情況的雷恩輕聲笑著,打破了空氣中某種魔咒。
  「是不是容我解釋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笑著問。
  歲寒與嬡憐好不容易移開黏在對方身上的目光,總算想起他們還有正事要辦。
  雷恩清了清喉嚨,很權威的開口,「這一切起因都是因為紅玉古鐲的精靈寫了一張申請單,要求天庭替她找尋鴛鴦劍,而天庭那票修煉者又把任務轉交給我們。其實說穿了,罪魁禍首就是那個紅英,要不是她……」語音末落,一聲嬌笑聲打斷他的抱怨。
  「堂堂一個吸血鬼,居然在他人背後道人長短,這難道不會有損你修煉界第一奇才的聲譽嗎?」
  紅英巧笑倩兮地打開木屋的門,微側著頭環顧屋內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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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節

  她的眼眸中帶著淺淺的笑意,雖然是在屋內,但是一陣不知名的風悄悄的掀起她淡紅色的水袖,飄忽的氣質讓歲寒馬上認定這名女子也是修煉者。
  「你是怎麼上山來的?」說壞話破人當場活逮的雷恩滿臉通紅。
  紅英聳聳肩,一晃眼就在雷恩身旁的湘妃竹椅上落坐。「你可別看不起人啊!雖然我被貶下凡塵數千年,但是仍具有修煉者的身份,況且對我法術的封印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失效,你在山路上所設下的那些小兒科阻礙,擋擋凡人還可以,對於修煉者,那些東西簡直幼稚得可笑。」
  雷恩正想張嘴還以顏色,突然聽見戀荷發出一聲驚呼,他皺著眉回頭,看她又惹出什麼事來。最近老是這樣,自從戀荷懷孕之後狀況特別多,她好管閒事的個性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聽說她老公凌震廷就被她嚇昏過好幾次。現在她留在「魅惑人間」裡,雷恩為了確保自己的乾女兒平安出世,簡直忙到焦頭爛額、心力交瘁。
  讓戀荷驚呼的原因,是一位站在門口的年輕女子。美麗的女人含笑立在門口,一手扶著木門,纖細的手腕上戴著一隻嫣紅晶亮的紅玉古鐲,看來是紅英帶她上山來的。
  「穆蟬娟!」戀荷驚喜的喊著,馬上熱絡的握住蟬娟的手。「你怎麼會上山來?我們好久不見了。」
  蟬娟半開玩笑的眨眨眼睛。「上山來看看媒人啊!那次我跟浩雷上『魅惑人間』來通知你事情,卻找不到你,浩雷自責了好久,深怕你出事,誰知道幾個月之後居然接到你的喜帖,上面寫著你要嫁給我哥哥的朋友。」她笑著搖搖頭,回想以前的事情。「世間的事還真是難料啊!」
  這個雪膚花稅的女子就是穆蟬娟啊?!嬡憐若有所思的看著蟬娟。對於這個女子的大名,嬡憐不知道聽過多少回了。她以一介凡人,憑著感動天地的癡情,讓許多修煉者甘願冒著犯天條的危險主動幫忙。嬡憐聽說穆蟬娟與丈夫楚浩雷曾經是一對苦戀許久的戀人,差點就在數百年的誤會中錯過白頭偕老的機會,還好是戀荷愛管閒事的助了這對戀人一臂之力,才促成一樁等待了八百年的姻緣,而蟬娟手上的那只紅玉古鐲就是紅英的正身。
  「你丈夫呢?怎麼沒跟來?」戀荷臉上堆滿了熱誠的笑,邊問邊往蟬娟身後瞧。
  「那個工作狂怎麼可能有時間上山來?況且事出突然,我也沒時間聯絡浩雷;再說,我為什麼去哪裡都要跟他報備?」蟬娟調皮的一笑。
  紅英主動插嘴。「是我帶她上山來的,一來是因為想看看你們找古劍的進展如何,二來是因為我的正身在蟬娟身上,她窩在家裡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就把她一塊兒帶上山來。」
  嬡憐聽得一愣一愣的,視線在幾個人之間轉來轉去。
  歲寒低下頭來,用只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量低聲問道:「這兩個女人也是修煉者?」
  她搖搖頭,不自覺的靠近他說話。要是嬡憐現在轉個頭,她就會發現自己跟歲寒之間的距離已經太過接近,那種親暱的氣氛在旁人眼中看來,絕對會把兩人視為一對情侶。
  「紅色衣服的那個就是雷恩所說的紅英,請我們找尋古劍的人;至於另一個女人是戀荷姊的朋友,跟你一樣是個凡人。」
  歲寒撇撇嘴,分不清是微笑還是苦笑。「太好了,總算看到一個同類。」
  兩個女人閒話家常了一會兒,蟬娟驚喜的看著戀荷圓潤的曲線,忍不住開口道:「哇,沒想到你的手腳比我還快,比我晚結婚,卻比我早當媽媽,凌大哥一定是樂不可支吧!」凌震廷是蟬娟大哥的好朋友,說起來,戀荷的夫家跟她還有點淵源呢!
  眼看情況有些失控,歲寒習慣性的出來控制場面,不客氣的說:「小姐們,我們是不是先把事情解決了再來閒聊呢?」
  雷恩拋來一個「說得好」的眼神。
  紅英一看機不可失,轉過頭來對雲歲寒一笑。「你……是凡人吧?我老早就耳聞『魅惑人間』裡的人最善於牽拖凡人下水。」
  「說話客氣點,能不能找回你那把破銅爛鐵還要靠我們幫你出生入死,你不給我們鼓勵就算了,還敢在那邊冷言冷語。」雷恩哼了一聲,聽得出他有多麼不滿。
  「你就是紅英?前陣子很出名的紅玉古鐲?」嬡憐雙眼閃閃發光,高興的問著。
  「前陣子很出名?你這樣說我會傷心喲!難道我這陣子已經變得沒沒無名了嗎?」紅英微笑的看著嬡憐。她老早就打聽過「魅惑人間」裡所有的成員,其中有一個沒有法術卻美艷不可方物的小狐仙,看來就是眼前這一個了。
  嬡憐知道自己失言,雙頰微微一紅。「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你的大名前不久戀荷姊老是掛在嘴邊,要不是礙於我不知道穆嬋娟的住址,不然我真的會去看你呢!」
  握住嬡憐手腕的大手驀然一緊,她有些困惑的閉了嘴,不太明白的看著歲寒。
  或許是歲寒習慣了商場上做生意的方式,一向視時間就是金錢為最高準則,處事從來都是果決明快,如今遇上這一群修煉者,就拿嬡憐來說吧!說了半天廢話也說不到重點,眼前這些男男女女忙著打招呼,個個看起來都悠哉得很,完全不把時間放在眼裡,彷彿他們有無限的時間可以任意揮霍。
  「我們談正事吧!」他平靜的說,但是任何人都能聽出他口氣中的堅持。
  「這人是誰?」嬋娟俏聲問道,暗暗打量雲歲寒。她沒有被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驚嚇到,反倒是他眼眸中那種深深的孤獨與恐懼駭著了她。
  這是一個寂寞的男人,他的感情是一項禁忌,但是個看向身旁那位身材修長、面容嫵媚的女子時,有某種東西悄然融化,他仍舊帶著恐懼,但是卻能夠嘗試性的對這名女子伸出手。
  「被小狐仙嬡憐看上的獵物。」戀荷挑眉笑道。
  雷恩對於雲歲寒的提議非常贊同,拚了命的點頭,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脖子給折斷。
  「是啊!快點把正事解決,然後就可以送客了。」他若有所指的看著紅英,至今還是把她視為這件苦差事的罪魁禍首。
  紅英淡淡一笑,沒有把雷恩的反應看在眼中。她看得出來,雖然現在這裡修煉者佔大多數,但是目前的情況絕對是這個凡人在控制大局,從那雙深邃的銳利雙眸就能看出來,這個男人在人類之中可謂萬中選一,極端的出色。
  「你是那把鴛鴦劍的原所有人?」歲寒主動提出問題。
  雲家在三代之前才開始從事古代兵器的買賣中介,跟這些修煉者打交道的同時,他聰明的把時間因素考慮進去。那些古代傳說典籍中,不是都說這些修煉者個個少說有個一千幾百歲的嗎?眼前這一票看來跟凡人沒有多大不同的「特異人士」,恐怕少說都有幾百年的壽命。
  「所有人?那是你們人類的說詞,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所有人』這一類的主從關係。人們會做的從來都只有禁箍,美其名是收藏,其實不過是會財的心理在作祟罷了。你們難道不明白,當人類百年之後化為煙塵,通常只剩古物還形體不滅?就這點看來,你說,是誰擁有誰呢?」紅英淡然的說。
  歲寒看著她,幾分鐘沒有作聲,心中有著些許的驚駭。好怪異的觀點,經紅衣女子這麼一說,他現在所做的骨董生意不就是被這些古物精靈在耍著玩?他把那陣不舒服的感覺推開,專注在正題上。「好吧!那我直接問了,那把劍現在在哪裡?」
  眾人有一瞬間的驚愕,像是不太能明白他的問題。
  「你們不是都有法術嗎?既然如此,要找劍的話何不動用你們的法術,何須我這個凡夫俗子來湊熱鬧?」歲寒繼繽說。
  雷恩哼了一聲,像是頗不以為然。「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說的那麼簡單,我們幹嘛在這裡一個頭兩個大?再說,這麼簡單的任務,天庭是不會去給我們做的。沒錯,我有法術能尋找古劍,但是先前用法術尋找的時候,根本感應不出那把鴛鴦劍的下落。可能性有兩種,大抵上古代兵器化為了精靈,如果是被凡人中稍具靈力者封印的話,我們是無法找到的;再者就是劍已經被毀了。」
  歲寒說話了。「我必須說一下,鴛鴦劍是被封印了沒錯,這把劍在雲家收藏了許多年,因為傳說這把劍會引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所以找爺爺請了位修上用某種方法做了封印。」
  紅英看他一眼。「找到罪魁禍首了。」
  「但是,如果照雷恩的說法,鴛鴦劍已經被毀掉的話,劍的精靈應該會回天庭報到才是。」嬡憐突然開口。雖然對天庭的修煉者體制不太熟悉,不過這點常識她還算有。
  「小姑娘說得有道理。」紅英稱讚道。「我跟鴛鴦劍的精靈相識在明朝,得知他應在十幾年前回返天庭,事有巧合,我因為蟬娟的事情滯留到現在,回天庭探親時本以為能看到他,誰知道古劍的精靈因不明原因失蹤,到現在下落不明,我只好請天庭那邊的人幫忙,任務一再轉手,最後竟然跟『魅惑人間』的人扯上關係,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歲寒聽了老半天,只覺得自己心中的問號愈來愈多。
  嬡憐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忍不住在一旁偷笑。「很複雜是不是?」她看得出來,歲寒正很努力的想理解眼前的情況。
  歲寒不情願的點頭。「什麼是天庭?」
  「管理修煉者的組織,就跟凡間的政府差不多。」嬡憐嬌笑著,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中把玩著,自然的神態,彷彿兩個人已經如此相依相偎了千百年。
  「那麼……我們是要找出被封印的古劍?」歲寒刻意忽略自己心中一閃而過的悱惻柔情,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深怕迷失了自己,失去這幾年來依憑著生活的自制。
  他有一種荒唐的感覺,當嬡憐從流沙中將自己救起時,他並沒有離開險境,反而陷溺在她逐漸收緊的情感之網中。他獲救了嗎?那麼為什麼自己心中那種慌亂感始終無法減輕,反而隨著兩人之間距離的縮短而加重?
  紅英與雷恩同時點頭。「相信我們,若不是必要,我們實在不想跟凡人扯上關係。再說古劍被封印也是你雲家做的好事,幫忙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非必要不會跟凡人扯上關係?這句話沒有什麼說服力,最近我們幾乎什麼事都會跟凡人扯上關係,到最後連這家『魅惑人間』在修煉界都惡名昭彰了。」戀荷在一旁低聲的嘀咕。
  雷恩裝作沒聽見,繼續遊說雲歲寒。「我們是希望能借重你在兵器這方面的專業知識。
  再說鴛鴦劍是在你雲家手上失蹤的,對於當時的情形你一定比我們都清楚,有個的幫忙,我們會省下許多時間與精神。」頓了一下,他微微垂下長得離譜的眼睫毛遮住眼神,讓別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請放心,我們不會讓你惹上什麼麻煩的,更不會造成你的困擾,等到古劍一找到,我們會施法消除你對修煉者的一切記憶,之後就沒有像我們這一類的妖精怪物會去煩你了。不過,當然這事情也是有例外的……」他朝嬡憐眨眨眼。
  所有的修煉者臉上都略過別有含意的笑容。將接觸過的凡人記憶消除是修煉界的鐵則,雷恩所提到的例外情況只有一種,那就是如果凡人與修煉者通婚,之後也成了「自己人」的話,那麼自然能夠保留對修煉界的記憶。
  嬡憐聽出雷恩話中的調侃,小臉瞬間佈滿紅潮。她有些生氣的瞪大夥一眼,卻沒有否認。
  她也看穿了自己的心。她深受雲歲寒的吸引,那種情感甚至不能稱之為喜歡,而是比喜歡更織熱的情感,強烈到讓她覺得呼吸困難。在流沙旁邊看到幾乎滅頂的歲寒,她的心臟險些也停上了跳動。她真的很在乎他啊!
  歲寒聽出雷恩話中的弦外之音,微皺一下眉頭。「我想,你們是不是還有一些事情瞞著我?」他的眼光沒有雖開過嬡憐的臉,執意要她回答這個問題。其它的人他不清楚,不過嬡憐是絕對不會說謊的。
  他想要問什麼?難不成要自己解釋雷恩那句「自己人」的意思給他聽嗎?嬡憐的臉更紅了,刻意躲避他的目光,像是被獵人逼到角落的小動物,事上失措。
  「把雷恩的那些話當成胡說八道就衍了。」她瞪了雷恩一眼,卻收到他滿不在乎的笑容。
  「那你為什麼臉紅?」他問得直接,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但是仍然像是一顆威力十足的炸彈,使得嬡憐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身邊少了溫暖的她,歲寒不由得感到若有所失。
  尷尬到極點的嬡憐很本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她明白所有的人都感興趣的在端詳自己與歲寒,如今一堆人擠滿了木屋,實在不是她與歲寒沉醉在兩人世界的好時機。她強做鎮定的朝他大喊,存心轉移話題。「你……你不要問那麼多,反正我們什麼事情都告訴你,該聽的你聽了,不該聽的你也聽了,快點給我們答覆吧!這件事情,你驚是不幫?」
  雷恩看穿了她的計謀,在一旁猛搖頭。這小狐仙轉移話題的功力還頁不是普通的差。
  嬡憐心中火冒三丈。好啊!不幫她解圍就算了,還敢在那邊搖頭?她想也不想的往雷恩的腳上狠狠的踩下去,滿意的看見這位蝙蝠俠一邊哀號一疊躲到牆角去了。
  歲寒沉吟半晌,這段時間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他,尤其是嬡憐,一雙大眼睛裡閃動著哀求,令人不忍心拒絕。他的心驀然一動,某種堅硬的東西在融化,化成溫暖的液體,而他正束手無策,只能隨著那種連他自己也無法控制的感覺,漂浮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要我答應也可以,」歲寒發現所有人都放心的呼了一口氣。「但是,我有條件。你們先前有提到,在事件解決之後,要消除我的記憶。我想,這是信任的問題。我信任你們所以願意伸出援手,相對的,你們不也應該相信我嗎?消除我的記憶,不等於從我這裡偷走一段時光嗎?這點我不能接受。」
  「這點簡單。」雷恩咧開一個大大的微笑,很愉快的找到一個安全地點,遠遠的躲開嬡憐的摧殘。「關於消除記憶這一點還有得商量,許多凡人也遵從某個模式,保留了對我們修煉界的記憶。詳細的情形你問嬡憐就衍了,她會跟你說的。」他不懷好意的笑著。他倒要看看這個小狐仙怎麼跟雲歲寒解釋,如果硬要留下腦中的記憶,就非要娶修煉者,成為「自己人」不可。
  歲寒聞言看向嬡憐,急得她雙手亂搖,連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有辦法開口。「這件事情以後再說,我們先討論鴛鴦劍,好不好?歲寒,你解釋一下古劍為什麼會失蹤,我們也好快點理出一個頭緒,大伙把工作分一分,盡快著手進行。」
  他心中的疑問愈來愈重。一定有什麼事情在隱瞞他,這些修煉者的態度過於曖昧,而嬡憐的言詞閃爍,明顯的在迴避一些重要的問題。把那種懷疑推開,歲寒決定私下再好好的拷問嬡憐。
  「古劍放在雲家已經有二十多年,因為這把劍的價值難以估計,所以一直找不到買主,久而久之,雲家也沒有打算要賣這把劍了。十二年前官方主辦一場古劍展覽會,向雲家借走了十把古劍,鴛鴦劍也在其中,但是就在展覽會結束的前一天,有人破壞了保全系統,以高明的手法偷走三把劍,其中一把就是鴛鴦劍。」歲寒停了一下,看看木屋中所有的人,繼續說道:「這十二年間我用盡所有的方法,但是不論是各種拍賣場合,或是私人收藏家的手上,都找不到那把劍。偷走那把劍的人十分沉得住氣,很明顯的也是行家,他明白這種古劍失蹤愈久,人們愈是對它好奇,到時候一旦古劍出現在私人收藏家之間,那些收藏家會發狂似的以天價爭購。」
  「你們人類也真是無聊,不過是一把破銅爛鐵罷了。」雷恩咕噥著。
  歲寒看著嬡憐,表情不變,但是眼神柔和了許多。「所以當嬡憐出現在宴會上,對古劍表現出高度興趣的時候,我不禁懷疑她與雷恩是不是偷走古劍的人所派出來的探子,看看風頭是不是已經過去了。」
  「所以你之前就像個蚌殼一樣,不論我怎麼問,你就是緊閉著嘴巴,一個字都不肯吐,打死不告訴我關於古劍的消息。」嬡憐想起先前相處時歲寒那種冷漠嚴肅的態度,忍不住表現出自己的不滿。
  「這不能怪我吧?你那種言詞閃爍、說不出個道理來的說話方式,你認為我能夠相信你嗎?」雖然有些歉意,但是歲寒還是實話實說。
  她抬起頭,晶亮亮的眼眸直視他,像是要看進歲寒的靈魂。
  「我只是想和你握手,並不是要打你耳光。」她靜靜的看著歲寒,重複兩人初見面時她所說過的話。
  雷恩哼了一聲,對於雲歲寒的指控有點生氣。「算了吧!就憑嬡憐這種少根筋的個性,有辦法做探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歲寒好不容易挽救回自己險些被柔情淹沒的靈魂,強迫的把視線移開她的眼睛。「你們兩個相較起來,我懷疑的人是你。尤其是與嬡憐接觸過幾次後,我不得不相信她根本沒有辦法跟別人玩計謀,又加上我費盡功夫也查不到你的身份,我對你的懷疑不減反增。」
  被當成嫌犯的雷恩皺起眉頭。「你這個人真是太多疑了。」他下著結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面對這麼多疑的人,一向多話的雷恩第一次有詞窮的感覺,頁佩服嬡憐有辦法跟這個冷得可以媲美冷凍食品的男人相處,還耐心的排除它的多疑,企圖贏得他的信任。
  雷恩暗暗歎了口氣。光是看嬡憐與雲歲寒之間的氣氛,以及兩人眼神不經意流露的情感,他就能斷言這兩個人對彼此都有意思。但是,他也替嬡憐捏了一把冷汗。雲歲寒太冷漠也太多疑,小狐仙真的有辦法俘虜這個男人嗎?
  雖然沒有什麼禁忌或是天條一類的規範橫亙在這兩人之間,但是無疑的,雲歲寒心中的防衛心和不知名的恐懼,絕對會讓這兩人吃上許多的苦。
  他多疑嗎?歲寒怔忡了一下,不由得又看向嬡憐。難道多疑是不應該的嗎?不去懷疑別人,那麼在如此險惡的紅塵要如何生存?他承認自己善於玩爾虞我詐的遊戲,但是遇上這一票熱絡誠實的修煉者,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這點我會改進。」歲寒乾澀的說,冷不防手臂被人猛然抱住,低下頭,嬡憐正朝他咧開笑容。
  「嗯,知錯能改,你這個人還有救。」嬡憐一時高興過頭,想也不想便給歲寒一個擁抱。等覺醒過來時,又覺得它的手抱起來好舒服,襯衫下的肌肉結寶而溫暖,令她捨不得放手,對於四周投射過來饒富趣味的眼光,這隻小狐仙乾脆視若無睹。反正,她就是要賴在他身上!
  戀荷對嬡憐挑起彎彎的秀眉,不過沒有對她的行為表示任何意見。看了看窗外,她有些吃驚的發現太陽快下山了。早上來的時候跟老公約好,太陽下山時他含在山路上等著接她回家呢!眼前一夥人還是沒有談到什麼重點,她知道自己不說話不行了。
  「十二年來雲家致力於尋找古劍,我想不會沒有任何收穫吧?」她嚴肅的看著雲歲寒,語氣有些接近逼供。
  「是有些地下消息傳言古劍將在近日重見天日,在某位知名骨董商事行的私人拍賣會上拍寶,所以找在遇見嬡憐之後才會產生懷疑,這一切都太巧合了,像是事先設計過的一樣。」歲寒承認。
  嬡憐不客氣的捏住那硬得像石塊的肌肉,一臉的不高興。「什麼嘛!你這不是擺明了厚此薄彼嗎?先前不論我怎麼問你死都不肯說,現在戀荷姊一開口,你就乖乖的把消息供出來了。」她有些悲憤的捏他的手臂,卻更生氣的發現自己根本捏不下去,看他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分明是不把她的攻擊看在眼中,最後疼的卻是它的纖纖玉指。
  「現在的立場跟先前不同,我答應了要幫你們的忙。」他輕鬆的說,彷彿這就是理由。
  這個小女人就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兒,用沒有什麼殺傷力的爪子在獅子身上抓著,完全看不清兩人之間力量相差有多懸殊。
  不,不是貓兒。歲寒在心中更正。她是一隻美艷卻又迷糊的狐狸,他的狐狸。
  嗯,他的……歲寒在心中玩味再三,意外的覺得這個稱呼挺順口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雷恩不耐煩的問。
  歲寒還來不及回答,嬡憐就主動插嘴。「知不知道有差別嗎?搜集的情報已經說古劍會在近日出現,那麼憑著『魅惑人間』在這一行的聲望,不管那個拍賣會再怎麼私密,賣方還是會下帖子給我們。再說先前我們也向那一票老骨董表示了對古劍的高度興趣,有什麼風聲出來,那些人應該會來通報才對。」她聳聳肩,眼睛滴溜溜的一轉。「反正現在就等著吧!
  我們按兵不動,等古劍自己出現,到時候明的暗的一起來,能買下來的話就用買的;不能買下來的話……我們還有雷恩啊!」她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現場所有的人都瞭解了。
  「終於達成協議了。」在一旁久久沒有出聲的嬋娟慢慢的說道。跟這些人說話真的會去掉她半條命,也不知道是受誰影響,他們的話題在空中轉來轉去,繞了老半天才回到重點。
  她看看窗外的夕陽,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又趕不上回家煮晚餐,又要讓老公吃泡麵。雖然嘴上說得好聽,一副現代婦女的模樣,但是幾天來忙著紅英的事情忙過頭了,已經連續三天讓老公楚浩雷吃泡麵,昨晚他的臉色就已經不太好看了,也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吃多了泡麵,受防腐劑的影響。
  「我還有事情,是不是可以先告辭?」嬋娟禮貌的問。
  戀荷一個勁贊同的點頭。「我也要早點下山,我和震廷說好在路口碰面。嬋娟,你自己開車上來嗎?」
  蟬娟搖搖頭,為了廣大的台北市民交通安全著想,浩雷不准她開車。
  「那剛好,我們送你回家吧!」
  兩個已婚婦人完全不理會其它人,一面閒話家常,一面朝下山的小徑走去。紅英看自己的主人跑了,很迅速的向雷恩做一個「加油」的手勢,也跟在兩人身後下山去。
  雷恩看著慢慢消失在柳樹林問的三個窈窕身影,轉過身來,心中有種悲哀的感覺。他有預感,自己今天晚上鐵定又要留下來看家。
  果不其然,歲寒也緩慢的站起身來。「有什麼發現,我會通知你們的。」丟下這句話,他轉身也想離開。
  「雲歲寒。」嬡憐在他身後大喊著,她很難得連名帶姓的叫他。
  他挑著眉回頭,不解的看著這個剛剛還掛在自己手臂上的女人。「有事嗎?」
  「你把行李給忘了。」
  「行李?」他皺起濃眉,懷疑自己在認識她之後,腦細胞真的大量的死亡。「什麼行李?」
  他看見嬡憐的笑容,有些詭異卻也燦爛無比,帶著可愛的俏皮與讓人無法抗拒的熱情。
  旁邊的雷恩已經猜出她要說什麼了,心中暗暗幫雲歲寒祈禱。
  她看著歲寒,滿臉微笑的宣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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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雲松滿志忑不安的走進半個月未曾回來的家中,沉穩的腳步與略顯冷漠的態度掩飾了他心中的焦慮。身為律師,掩飾自己的情緒對松濤而言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他走進雲門,經過那一大片的白色花牆,迎面而來的居然是一大團的泥土。
  來不及閃躲,黑黑的泥土不偏不倚的砸中松濤俊逸非凡的臉上,然後呈現塊狀的慢慢從他臉上掉落到身上,剛好毀了松濤最好的一套西裝。好半晌他完全沒有反應,只能呆滯的看著自己身上的髒污。
  冷不防角落又衝出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看她手上拿著一把小錢子,松濤推斷剛剛那團泥土就是她送來的「見面禮」。年輕女人一面慌亂的道歉,一面努力的用手龍他清除身上的泥土。但是由於她的手上原本也沾了不少泥巴,所以忙了半天,她只是更進一步的把泥土給糊上他的西裝罷了。
  松濤看看天空,很意外的發現自己一向精明的腦袋現在只剩一片空白。
  這就是竹瀚所說的災難嗎?
  昨天晚上接到竹瀚的電話,一向樂觀的小弟居然語帶哭音的哀號著,連聲說什麼雲門有難,要他速速返家處理,聽得松濤心驚膽跳,連忙丟下律師事務所裡的大小案件,第二天一早便趕回家中。
  飛車回家的路上,他彷彿又回到五年前。
  上一次如此緊急的趕回雲門,是因為接到大哥歲寒一適簡短的電話。松滿回到雲門,迎接他的是一幅可媲美人間地獄的可怕景象,客廳裡到處都是血跡,身中數十刀的大嫂倒在血泊中,而歲寒則像是失了魂般,雙眼空洞的坐在客廳,沾滿鮮血的雙手握著一把古劍,臉上一道深而長的傷口正兀自滴著血。
  歲寒說他全然沒有記憶,前一秒鐘還與新婚妻子在喝著茶,下一秒鐘他已經呻吟著從地上醒過來,所看見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妻子,而那把染血的凶器正牢牢的握在他手中。
  最後,松濤盡全力動員他手下的律師,以「暫時性精神失常」的說詞讓歲寒無罪開釋,然而松濤心中明白,法律雖沒有判大哥的罪,但是歲寒已經替自己走了刑責。無罪開釋之後,他所要承受的是更嚴重的內心譴責,雖然他對那場兇殺案完全沒有印象,但是妻子渾身是血的影像夜夜折磨著他,歲寒已經淪入他為自己所設下的牢獄中。他臉上的疤痕就是枷鎖,這一生一世,他都要帶著這枷鎖生活。
  松濤明白,五年前他只是拯救大哥的身體免於受到法律監禁,但是對於心靈上的自我折磨,他是完全束手無策。
  今日當松濤再度飛車返回雲門時,心中也曾經驚慌,深怕再次迎接他的,會是五年前的悲劇重演。畢竟連希臘神話中的赫庫力上也曾經二度殘害親人,誰也不能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但是今個始料未及的,迎接他的居然是一大團的泥巴,以及一個年輕漂亮卻滿身是泥的女人。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挖泥土,想種種花什麼的,但是歲寒拿給我的鏟子太小了,這庭院裡的呢上又太硬,我一時用力過猛,所以泥上整個飛了起來。」她退後一步打量自己忙了半天的成果,皺著眉頭發現松濤原本雪白的襯衫如今已經精采得有如印象畫。「你把衣服脫下來好不好?我幫你洗一洗。」她提議。
  「千萬不要。」兩人的身後傳來一句帶著笑意的警告。「她還沒有把洗衣機的操作方法學會,我跟竹瀚的不少衣服都已慘遭她的荼毒。」
  雲歲寒站在小徑上,很難得的面帶笑容。
  「大哥?」松濤忍不住仔細打量一個多月不曾見面的大哥。大哥跟兩人上一次見面的模樣截然不同,從命案發生這五年以來,松濤不曾見過如此輕鬆的大哥,更別提看過大哥微笑了。
  他的眼睛裡恆久的冷漠融化了,看向那個年輕女子的眼光柔和而帶著感情。
  感情?!這個全身泥巴的女人到底是誰?居然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夠讓大哥走出他為自己所設下的牢籠,拋開那些枷鎖與恐懼。松濤心中好奇不已。
  「即使不待在屋子裡,你還是有辦法惹事。」歲寒面對嬡憐陽光似的笑容,就算有再大的憤怒也不忍責備她。
  「我只不過是在挖泥上,要怪只能怪你們雲家的泥土太硬了。」她朝歲寒甩甩手,小臉皺成一團,半撒嬌的說:「我的手好痛喔!沒跟你們雲家要求賠償就不錯了,你可別想罵我。」
  歲寒看著她,毫不思索的執起她的手,果然發現她漂亮得像水蔥的手指指甲如今已斷了兩很,心疼的感覺瞬間淹沒他。那陣感覺來得如此迅速,他根本無從閃躲,更無從掩飾。
  「很疼嗎?」他緩緩的撫摸斷了半截的指甲。
  嬡憐甜甜的一笑,把手指事到他面前。「吹一吹就不痛了。」
  「你們兩個拜託一點,不要當眾表演好不好?存心刺激我這個單身漢嘛!」竹瀚大聲的歎息,在看到松濤的時候嚇了一跳。「啊!二哥,你回來了。」該死的,他本來還想趁二哥回來之前溜出雲門的。
  松濤面帶微笑,不過是那種會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微笑。竹瀚低著頭想從他身邊溜走,松濤手腳俐落的拎起小弟的衣領。
  「雲先生,想上哪去?怎麼見了二哥我就想開溜?」
  二哥的問話讓竹瀚有種錯覺,一瞬間他彷彿成了法庭上的證人,正在接受律師的質詢。
  「沒有啊,我只是想出去買便當,因為剛才廚房先是鬧火災,按著鬧水災,我們的午餐被毀了,如今大伙還餓著肚子,所以我出公差去買午餐。」他忍住心中翻騰的恐懼,硬著頭皮說。
  「是嗎?」松濤靠近小弟的耳邊,飽含威脅的說道,「那你昨晚打給我的電話又是什麼意思?雲家的三少爺,謊報案件可是觸犯刑法的。」
  嬡憐靠在歲寒身邊,張大眼睛看著這兩個人奇怪的對話方式,她從此人外表上與歲寒及竹瀚的相似可以猜得出來,他絕對是雲家的老二,那個大律師雲松濤。
  「他們的感情很好啊?」嬡憐問。看兩人如此親密的擁抱,像是許久不曾見面,她彷彿感覺到手足的溫情,臉上帶著感動的微笑看著這一對兄弟。
  歲寒不想戳破嬡憐的幻想,告訴她眼前這一對兄弟可能馬上要上演手足相殘的戲碼。竹瀚不知道又做了什麼事,看松濤那邪惡的笑臉,小弟可能要倒大楣了。
  「我不是故意要說謊的嘛!只是我如果不這麼說,你這個工作狂根本不會回雲門。再說,我說雲門有大劫,這也不誇張啊!你看大哥身邊那個女人,她就是我說的大災難,來不到幾天,雲門已經被她毀得差不多了。」他看著二哥身上髒兮兮的西裝,有些得意的挑起眉。「看吧!你才剛回來,馬上就受到她的『照顧』了。」
  松濤好不容易放開小弟,給他一個「咱們私下解決」的眼神。
  「嗨!大哥。」他再次打聲招呼,視線落在嬡憐身上。「這位小姐是?」
  他不相信大哥會主動帶女人回來,大哥原本就不是會被感情沖昏頭的人,再加上五年前發生那種事情,他更是把自己的感情給冰凍起來,怎麼才一個多月不見,大哥身邊會突然冒出一個年輕女人?更奇怪的是,她與大哥之間的那種親暱感,除了情人之外,松濤再也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她是胡嬡憐,雲家生意上的夥伴。」歲寒簡單的介紹。其實情況那麼複雜,他也懶得從頭跟松濤解釋。
  「只是生意上夥伴會住進雲門?」松濤聲音裡透露出難以置信。
  歲寒聳聳肩,無可奈何的看著掛在他身上的嬡憐。雖然溫香軟玉靠在身上的感覺不錯,但是看她身上的泥巴,自己現在穿著的這件衣服大概等會兒就要進洗衣機了。
  「我拒絕過。」他說,聲音中充滿無力感。
  一星期前嬡憐從「魅惑人間」一路跟著他回來,不論他怎麼說,她就是硬要跟著回雲門。表面上說得冠冕堂皇,說什麼要跟著歲寒學習關於古劍的知識,住進雲家也好俠些得到情報,能在第一時間得知鴛鴦劍的下落。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謊,然後就賴在他身上回到了雲門。
  嬡憐雖然知道自己的動機不純正,但是混進雲門的她心中充滿浪漫的情懷。這就像是一個美麗的冒險,能夠待在歲寒的身邊,看著他從原先的面無表情,到現在不時會驚出微笑,嬡憐就已經滿心喜悅了.。她感覺得到歲寒的改變,而她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她,千萬要留心歲寒的改變,直到他願意走出糾纏他的莫名恐懼,接受她雙手奉上的真情。
  她有一種極荒謬的想法。她留在他的身邊,其實是在保護他,只是她不清楚她要保護的是什麼。他的身體,或是他的靈魂?
  知道跟她爭辯也是枉然,歲寒不置可否的把嬡憐帶回來,起先是受到竹瀚及雲老爺的大力歡迎,但是幾夭之後,當微波爐爆炸、洗衣機報銷、冰箱中找不到能吃的食物、衣櫃中找不到能穿的衣服時,這一老一少才驚覺大難臨頭,只差沒喊救命了。
  竹瀚每天往外面跑,非必要不會留在雲門;雲老爺則是坐在電話前面哀聲歎氣,內心掙扎著是不是要放低姿態打電話回瑞士,跟老伴告饒,好收拾行李回家去,脫離這個煉獄。
  歲寒不再多說,轉身走向主屋,在他的書房中還有一些文件需要處理。
  嬡憐眼巴巴的看著他,可憐兮兮的問:「我也進屋裡好不好?我保證不會惹麻煩。」她所說的話全然沒有說服力。
  一上午,眼看雲門主屋已經被嬡憐「整治」得快要面目全非,加上歲寒手上又有事情要處理,若是把這迷糊的小女人留在屋內,他勢必無法專心工作,總要擔心她是不是又闖了什麼禍,是不是弄傷了自己。因為雲家主屋的牆壁上掛了數十把的古劍,他實在害怕嬡憐一時好奇,拿下來戲耍。
  那些劍可不同於道具,每一把都鋒利得足以置人於死地。
  這一點,歲寒比任何人都清楚。
  為了避免發生意外,歲寒翻出一把種花的小鏟子交給她,好說歹說的才讓她乖乖到屋外去翻動那些泥巴。
  「嬡憐,我必須工作。」
  「讓我待在書房裡,拿一本書給我看嘛!這樣我就不會吵了,好不好?」她哀求的扯住他的衣角,同時又把泥巴沾在他身上。
  歲寒舉起手,摸摸她沾了泥巴的臉蛋。「先去把你自己弄乾淨。」
  嬡憐用力的點點頭,朝其它兩個男人甜甜一笑,之後邊跑邊跳的往主屋的方向移動。
  跟嬡憐相處的這幾天,歲寒發現一件事情。雖然這小女人固執得令人不可思議,但是她往往只對某些比較重要的事物堅持,對於生活上的瑣事,嬡憐就乖巧得有如貓兒。他不知道她是真心願意聽從自己的話,還是她根本懶得動腦筋,乾脆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為什麼讓這個女人住進雲門?」松濤還是不解,職業上的習慣讓他凡事都想弄個清楚。
  「反正雲門空房間挺多的,不是嗎?」歲寒的視線還停在嬡憐身上,嘴角噙著一抹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含意的笑容。
  「話不是這麼說,照你的說法,雲門豈不是成了旅館,哪個生意夥伴想來住就來住?」
  「雲門從來沒有明文規定,不准朋友或是生意上的夥伴來住宿,問題是除了我們的親戚,任何人非必要不會來這裡,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有如這間屋子受到詛咒,而他們寧願離得遠遠的,永遠不願意接近。」歲寒若又所思的說。「我想,這或許是我們態度上的問題,我們也該試著改變一下態度了,你說是嗎?」
  松濤久久無法言語,只能看著大哥。
  這是那個深受折磨的雲歲寒嗎?事隔五年之久,松濤本以為大哥永遠會與人保持疏離的態度,但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大哥居然願意打開自己的心扉,試著動用他那冰封許久的感情。
  是因為那個年輕女人嗎?那個嫵媚美艷得令人覺得危險的女人,那個眼眸中帶著燦爛陽光的女人。
  歲寒已經轉身雖開,竹瀚走上前來,拍拍松濤的肩膀。
  「我等了很久,終於上天還是有眼的,幫大哥送來這種女人。」
  「這種女人?」
  「是啊!」竹瀚咧開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一個勇敢又識貨的女人。她有足夠的眼光,能看清大哥的好;她也夠勇敢,不畏懼任何拒絕,執意融化大哥冷漠又孤獨的心。」
  松濤看著大哥的背影,欣喜的心中慢慢湧現另一種情緒。一種他稱之為恐懼的情緒。
          ☆          ☆          ☆
  住進雲家一個禮拜,嬡憐是如魚得水,她始終賴在歲寒身邊,只差沒在他睡覺的時候,抱著棉被去跟他擠。
  其實她心裡是真的很想啦!因為歲寒房間裡的那張雙人床看起來真的挺舒服的,不過上次她好不容易溜進他的臥室,在那張床上不亦樂乎的跳投幾下,就被歲寒以「名節問題」為由給請出臥室。不過,小狐仙嬡憐才不會那麼容易就死心了。
  她不要他再那麼冷漠,嬡憐心中清楚,他是可以愛得溫柔的,歲寒的心靈雖然受過傷,但是鐵定比任何人都溫柔善良。他之所以剛硬、冷酷,全是因為外人對他謹慎恐懼的態度,那些冷漠及無情的言語,為的只是保護他那顆受過傷的心。
  他或許善於攻擊,習慣和他人在商場上廝殺,玩著爾虞我詐的遊戲,但是只要別人稍稍靠近他,不懷著抗拒恐懼的心,只是溫柔相待,歲寒反而會變得手足無措。
  她看得出來他的慌亂,卻更高興的發現他冷漠的保護色已消失無形,展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溫柔體貼的雲歲寒。
  誰說這不是一種攻擊?女人或許不擅長硬碰硬,但是對於歲寒,這種感情的近距離攻勢無疑的比什麼都有效。
  「你不是要看書嗎?」歲寒從文件中抬起頭來,卻發現嬡憐沒有如她所說的乖乖埋首書中,反而用手支著頭,癡癡的看著他,眼中流動著夢幻似的光彩。
  起身走到她身邊,他才發現嬡憐手上的書還停在目錄那一頁。從她拿到這本書到現在已經半個小時,嬡憐卻仍然毫無進展。
  「你比書本好看多了。」她率直的說,索性把書給丟開。
  這樣裝模作樣,好累啊!雖然她已經夠高了,但是坐在這張專門為歲寒設計的大皮椅上,她的一雙長腿還是碰不到地面。
  既然佯裝不成淑女,她索性順從自己的習慣,把鞋子給脫了,雙腿縮到皮椅上。
  她的姿態意外的撩人,那雙長腿足以引起男人的遐思,歲寒搖搖頭,把驟起的男性騷動甩開。
  「我並不好看。」他走近嬡憐的身邊,呼吸到她身上淡淡的、卻令人迷醉的熏衣草香氣。「我的臉上有疤痕。」
  嬡憐猛然從皮椅上跳起來,雙腳跪在椅面,視線剛好與他平行。她瞪大雙眸,意外的激動。她伸出手,想也不想的捧住歲寒的臉。
  「那道疤痕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問題是個一直繃著臉,像是用盡全力要別人去注意那道疤痕。」她的手下滑到他的胸膛,輕輕的平貼其上,像是要用掌心去感受它的體溫與心跳。
  「真正的傷口不在臉上,而是在這裡。你臉上的傷早就痊癒了,可是這裡的傷卻一直被人忽略,你就帶著這道傷口,一直以為自己是殘缺的。其實只有個自己還記得那道疤痕,旁人所看到的,不是個臉上的傷,而是個刻意表現給他們看的冷漠。」她的聲音輕柔,帶著撫慰的力量,緩緩的,歲寒敏銳的發現她靠得極近。
  哪個男人能拒絕這種誘惑?歲寒呻吟一聲,對心中的按動投降,主動縮短兩人之間所剩無幾的距離,手掌探入它的黑髮中,讓兩人的唇在下一秒密合。
  在嬡憐住進雲門這一個禮拜來,類似的情形不知發生過多少回。歲寒開始懷疑她是有所預謀的,存心營造令他無法抗拒的氣氛,然後正大光明的勾引他。
  居住在同一個屋驚之下,歲寒才真正的看清楚嬡憐有多麼的「不客氣」。她毫不隱藏對他的好感與愛意,有機會就賴在他身邊,不能掛在他身上的時候就用眼神默默的追隨他。照竹瀚的說法,她就像是一隻飢渴的貓兒,正猛盯著一盤奶油,竹瀚發誓,他甚至聽見了嬡憐吞口水的聲音,他還建議歲寒在臥室門口多裝一個大鎖,免得嬡憐半夜爬到他的房裡去。
  兩個人的熱吻一次比一次激烈,好幾次都遊走在失控邊緣,面對嬡憐的「全力配合」,歲寒簡直跟身處煉獄沒什麼兩樣。
  他還在遲疑,那個詛咒依然籠罩著雲門,在暗處虎視眈眈。
  但是隱含在血液之下的騷動變得更明顯了,歲寒不能分辨那陣騷動所包含的成分。他無法以偏蓋全,忽視那種複雜的情感波清,但無可諱言的,他願意承認自己對嬡憐的激情強烈到已經轉變成為一種隱約的痛楚,但是他還不敢碰她,仍有一種更永恆的東西在困擾著他。
  一種相屬的情感,強烈深刻到令他害怕。
  他明白嬡憐給自己帶來了什麼。她是陽光的化身,誤闖進他的黑暗世界,執意要拯救他這個沉淪多時的靈魂。他伸出手觸碰那種溫暖,仍然是怯生生的。
  歲寒就如同沙漠中的族人,已經飢渴了太久,在發現綠洲之後卻不敢輕率的品嚐甘霖。
  如果這只是海市屢樓呢?絕望太久的人,是受不了一絲希望的挑撥,如果這一切僅僅是他的幻想,在他敞開心靈之後,嬡憐又會被他所傷,他不能保證自己是否還能再次承受那種靈魂被撕裂的痛楚。
  他傷害過一個女人,幾年來更害怕自己再犯。況且他心中明白,嬡憐對他而言更加重要。
  「大哥,陳紹國他……呃,對不起。」松濤打開門,看見這一對吻得難分難捨的情侶。
  他站在門口,雖然有些震驚,但沒有退開的意思。
  嬡憐紅唇微微顫抖,眼眸中的光彩傭懶滿足,閃爍著激情的光芒,當歲寒轉過頭去詢問松濤的時候,她還呆果的看著他的側臉。
  「陳紹國?他來到雲門了嗎?」
  一瞬閒,他的臉色丕變,嬡憐猜測,陳紹國這個名字帶給歲寒很大的壓力。
  松濤點點頭,朝嬡憐看了一眼。「你要不要我把她帶出去?讓陳紹國見到她不太好吧!」
  陳紹國?嬡憐皺起彎彎的秀眉,扯扯歲寒的衣領。「為什麼我不能見他?再說,我在宴會上已經跟他見過面了,他起先很熱心的給了我雲門的住址,之後看見你跟我的見面情形,突然說了一大堆讓人聽不懂的話,然後要我把雲門的住址給扔了。」
  松濤靠著門,端詳大哥跟胡嬡憐之間親密的氣氛。「今非昔比,現在不想讓他看見你,原因是因為你住進了雲門,更嚴重的是你還跟大哥在一起。」最後一句話的含意深遠,他故意留下話尾。
  歲寒看了大弟一眼,忍不住提醒他。「不要跟嬡憐玩這種文字遊戲,她聽不懂的,跟她對話,麻煩你一切挑明了說。」
  「那可不行,我是個律師啊!請問雲門大當家的,你聽過哪一個律師說話不繞圈子的?
  玩文字遊戲是我們的專長,是我們賴以為生的拿手好戲。」
  歲寒哼了一聲,把嬡憐從皮椅上抱下來,示意松濤把她帶出去。
  「跟她相處一個小時,要是照你先前那種說話方式,我保證一個小時之後,你會被嬡憐整到連國語都不會說了。」
  松濤挑起眉,一臉的不相信。「喔,是嗎?那麼就請胡小姐移駕到另一個房間。」他彎下腰,優雅的行禮。
          ☆          ☆          ☆
  「我為什麼不能待在那裡?就算是陳紹國來了又如何?為什麼不能讓他看見我跟歲寒在一起?他來雲門做什麼?你們先前就認識嗎?你想他會不會是查到古劍的下落,要來通知我們?」被「請」到另一個房間的嬡憐滿心的不情願,在看不見歲寒的情況下,她乾脆痛快的把心中的問題一古腦兒的全吐出來,而眼前的雲松濤無疑的就該幫她解答。
  松濤有幾分鐘只能呆呆的看著她,全然不知道要如何反應。從來只有他這個大律師盤問別人,怎麼如今在這個小女人面前,一向口才犀利的他居然會啞口無言?
  「胡小姐,等等。麻煩你一次一個問題好嗎?」難怪竹瀚那小子興匆匆的跑來,說什麼要教他如何在短時間內把腦細胞訓練得堅強些的辦法,原來家裡的人全領教過胡嬡憐的厲害。
  「陳家一直跟雲門有生意上的往來,兩家算得上是世交。陳紹國則是大哥的高中同學。」
  「嗯,歲寒看起來年紀比陳紹國大些,可能是穿著的關係吧!他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白色,再不然就是一些沉悶的顏色,讓他看起來老了好幾歲。」不專心的嬡憐在一旁自顧自的說。
  松濤皺眉,對於她的插嘴也無可奈何。
  「你對大哥瞭解多少?嗯,我不能這樣問,應該說,你對大哥的過去瞭解多少?」他靜靜的開口,肅穆的神情取代了先前輕鬆的態度。
  大哥接受了這個女人,竹瀚也對她有著不錯的評語,但是松濤就是想自己來試探她。
  當他踏進大哥的書房,看見擁吻約兩人時,松濤知道事情已經刻不容緩。尤其是大哥看胡嬡憐的眼神,他知道大哥已經對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小女人產生深刻的感情。雖然大哥仍在自制,但是那種自制力太薄弱了,經不起更多的情感波濤。
  松濤必須自己弄清楚。上一次因為他的疏忽而讓大哥痛苦了五年,要是他在那個女人嫁進雲家之前弄清楚她的意圖,雲門就不會遭受那種災難。
  前一個接近大哥的女人嫁進了雲家,給雲家帶來了可怕的詛咒。
  而眼前這個女人呢?她有什麼意圖?松濤目光銳利的打量胡嬡憐,像是要透視她的靈魂。
  嬡憐瞪大眼睛,咬著下唇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垂下頭來。「歲寒沒有跟我說過他的過去。」
  他看著這個女人,想看出她究竟是帶著什麼心態接近雲門的。會是一個想釣金龜婿的拜金女郎嗎?這幾年來倒是有不少人懷著這個目的接近雲門,但是她卻是頭一個有勇氣接近大哥的女人。
  「他殺過一個女人,那是他的妻子。」松濤若無其事的說,視線沒有雖開過她的臉,執意要捕捉她任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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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8 10:37:58 |只看該作者
第09節

  胡嬡憐的反應出乎松濤的意料之外。
  她側頭想了一下,恍然大悟的說:「喔!原來他『骨董界的藍鬍子』這個稱號是由此而來啊!」
  「你知道?」松滿吃驚的眨眨眼睛,發現自己居然看不透嬡憐的想法。在這個特別的女人面前,他所專精的心理學全都成了廢物。
  要接近一個有殺人前科的人,往往需要鼓起極大的勇氣,更別提還是一個殺妻的兇手!
  而她居然能陶醉的跟那個人大談戀愛,還全心的信賴他。他開始對這個女人感興趣了。
  「知道啊!宴會上我跟歲寒第一次見面之後,陳紹國告訴過我。」嬡憐皺著眉頭,有些不高興聽見歲寒結過婚。在自己之前還有另一個女人進駐過歲寒的心房,她忍不住有些嫉妒。「他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叫陳巧思,是陳紹國的妹妹,是個沒什麼主見的女人,永遠安安靜靜的,什麼事情都由她哥哥打點。大哥跟她從小就認識了,長大後也就理所當然的走在一起,幾年之後,兩人就結了婚。雲門外圍那一簇花牆就是她栽種的。」雖然批判死去的人不太好,但是松濤並不否認,他從頭到尾沒有喜歡過陳家的任何一個人,歲寒與巧思的婚姻可以說是陳紹國強迫撮合的結果。
  「我不喜歡那片花牆,白慘參的一點光彩都沒有,看來很不舒服。」嬡憐撇撇嘴。
  松濤大為贊同的點頭,很高興找到有同感的人。「是啊!尤其在晚上看來更是詭異。我早就要大哥把那片花牆給剷平,但是爺爺說陳巧思死還不滿七年,花牆不能動。」他翻翻白眼。「這是什麼習俗啊!」
  陳巧思從小身體孱弱,歲寒對她的感情比較像同情和憐惜。婚後兩人的感情也是平平淡淡。舉例來說,大哥就不曾用看嬡憐的那種熱烈眼神看過陳巧思。如果一切都這麼平淡下去,其實未必不是一種幸福,但是松濤敏感的發覺,陳家這一對兄妹的情感似乎不太單純,在他還來不及細想之前,慘劇就發生了。
  「五年前雲門發生兇殺案,陳巧思慘遭利器所殺,當夜只有大哥跟陳巧思留在雲門,大哥成了唯一的嫌犯,我盡了全力,最後法官判定大哥是『暫時性精神失常』。」
  嬡憐不以為然的揮揮手,臉上有明顯的怒氣。「歲寒不可能會殺人,他也沒有什麼精神失常。」她能夠以項上人頭保證,歲寒雖然外表酷了些,不過絕對不是冷血的殺人兇手。
  她一面唸唸有詞,一面打開落地窗,踱步到庭院中,松濤尾隨在她身後。夜晚的清冷月光照在她身上,猛一看很容易讓人以為是看到精靈一類的東西。
  胡嬡憐的確像極了美麗的仙子,率直而單純。
  松濤忍不住微笑。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一向拒女人於千里之外的大哥無法拒絕胡嬡憐了,這個小女人單純得令人吃驚,只要相信了什麼事情,軌絕對不會去懷疑,瞧他剛剛只是說大哥曾經被當成殺人兇手,她就一臉想撲過來打他的模樣。很奇異的,松濤在心中對嬡憐慢慢升起一股好感,如果大哥真的想把這個怪異得有趣的小女人娶回來,他應該不會反對才是,有這種大嫂,雲門會熱鬧許多。
  條地,松清猛然皺眉。他已經跟竹瀚一樣,開始在幻想未來那些小侄子、小侄女的模樣了。
  「我想那一定是誤判,歲寒不可能殺人的。話說回來,不是我要說你差勁,但是只是讓法官判歲寒『暫時性精神失常』還嫌過重呢!你當年應該努力一些,還他清白嘛!」嬡憐說道。
  松濤翻翻白眼。天地良心啊!他何時不努力來著?「當年在一切物證完全不利的情況之下,我用盡辦法才替大哥脫罪,一時之間還成為報紙頭條,而你居然敢指責我不夠盡力?」
  「但是無辜的人還是被判罪,不是嗎?」她理直氣壯的問。
  松濤被反駁得說不出話來。
  小徑上傳來腳步聲,竹瀚提著大包小包的走向他們。
  「哇,二哥,你在跟嬡憐說話啊!」他一邊搖頭一邊感歎。「不愧是名律師,真是有勇氣。」跟這個小女人對話,害他每天都要替自己的腦細胞做有氧運動,讓那些可憐的細胞堅強一點。
  嬡憐看了他一眼,皺了皺鼻子。「你買了什麼東西回來?食物?」她衝到竹瀚身邊,很快的打開袋子,發現裡面是熱勝膽的廣式點心。「這是晚餐嗎?」她滿臉希望的問。
  「當然是晚餐,中午的時候廚房被你毀了,我不出去買晚餐,難道一大家千的人晚餐就吃泡麵嗎?喂,等等,嬡憐,你不要搶,那是我的蟹黃燒賣……啊!搶劫哪!」竹瀚發出哀號。
  嬡憐抱著與懷中蟹黃燒賣共存亡的信念,抵死不從的一直往後退。
  她扁扁嘴,一臉的委屈。「我肚子餓死了,先給我吃嘛!」
  「當然會肚子餓。」竹瀚哼了一聲,依依不捨的看著它的最愛——蟹黃燒賣。「你中午煮的菜連自己都不敢吃,等我們吃出反應之後,你才決定吃或不吃,而那些東西……」竹瀚悲憤的猛搖頭,朝在一旁看好戲的二哥喊道:「二哥,像我這麼好的小弟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為了怕二哥你遭到那些菜餚的荼毒,還千里迢迢的到台北市去買你最愛的廣式點心。」
  松濤滿意的點點頭。「很好,為了獎勵你,下次你要是遇上什麼官司纏身,來我的律師事務所,律師費我給你打九折。怎麼樣?我這個二哥很照顧你吧!」
  「呸、呸、呸,烏鴉嘴,我才不會那麼倒霉。」看見嬡憐已經手忙腳亂的將燒賣往嘴裡塞,他連忙把食物交給二哥,殺氣清膽的向嬡憐衝來。「胡小姐,手下留情啊!」
  她聽到這句話只是更加快了手的速度。手沒停著,嘴沒停著,連腳也沒停著,一邊吃還有辦法一邊後退,眼看「苦主」已經快撲過來了,用走的已經太慢,嬡憐乾脆用跳的,想也不想的往後跳了一大步,冷不防撞上一睹硬邦邦、卻又出奇溫暖的牆。
  咦?這種觸感似曾相識。
  來不及煞車的竹瀚撞上嬡憐,抬起頭一眼看見大哥銳利凶悍的眼神,他連忙退開。
  「我想台灣的食物還不至於缺乏到這種地步,會讓你們為了燒賣爭得頭破血流吧?要是傳出去,我們經濟王國的美譽豈不毀在你們兩個手上?」
  聽見大哥輕鬆的語調中帶著笑意,竹瀚鬆了一口氣。還好大哥沒有怪罪他跟這位未來大嫂「沒大沒小」。
  歲寒沒有想到兩個弟弟和嬡憐全待在庭院裡,他原本想把陳紹國帶離雲門主屋,深怕嬡憐會突然冒出來,誰知道一踏進庭院,這小女人就自動的撞進它的懷裡。
  「胡小姐,你怎麼含在雲門?」陳紹國從歲寒的背後站出來,清秀的臉龐有著深深的疑問。
  再次見到這個男人,他的美貌還是那麼令人驚艷,嬡憐不禁在腦子裡勾勒起他妹妹的模樣。有這麼俊逸的大哥,陳巧思必定也是美得驚人吧!
  她還來不及張口回答,歲寒已經搶先幫她答話了。「胡小姐是為了尋找古劍,以及查閱一些相關的資料,所以最近常往這裡跑。」他用眼神暗示她閉嘴。
  「常往這裡跑?哼,分明是住下來了嘛!」竹瀚在一旁咕噥。
  松濤面無表情的往他的腳狠狠的踩下去,然後一臉無事的看著他。「再亂說話,小心你的人頭不保。」
  最無辜的表情,卻說出最狠毒的話,竹瀚在這一瞬間懷疑起自己是不是雲家的小孩。這位在戶口簿上註明是他二哥的男人,居然會對他說這種狠話,竹瀚扁扁嘴,突然覺得好想哭。
  他也沒說什麼嘛!為什麼不能讓陳紹國知道嬡憐這一個禮拜來都住在雲門?
  陳紹國的臉色霎時費得複雜,他看著嬡憐,眼神難解。
  看氣氛不太對,竹瀚鼓起勇氣出來打圓場。「大家別全愣在這裡,我剛剛下山買了一些食物,再不吃就涼了,反正晚餐時間也到了,不如大伙進屋裡去用餐吧!」他挑戰似的看二哥一眼。說到吃飯該不會再有什麼問題吧二歲寒點點頭,握住嬡憐的手臂就想往主屋走,身後的陳紹圖卻突然開口。
  「對不起,胡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嬡憐聳聳肩。「可以啊!」她拍拍歲寒的肩膀,用安撫的口吻說道:「你先進去,我一會兒就來。」跟陳紹國往前走幾步,她又不放心的轉過頭來叮囑。「可要留一點燒賣給我,千萬不要全吃光了。」
  竹瀚露出賊兮兮的笑,一言不發的走進主屋;松濤則是拋下意味深長的眼光,許久之後才轉身。至於歲寒,他站在之前嬡憐撞上他的地方,腳步沒有絲毫的移動,視線依舊跟著她,像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嬡憐轉頭看見他還站在原地,對他揮了揮手,拋了個安撫的微笑給他,歲寒這才進屋。
  「你跟雲歲寒很親密。」陳紹國這句話的語氣強烈得像是一句指控,嬡憐有些楞住了。
  「我喜歡他。」許久之後,她簡單的說,像是這樣就能解釋一切。
  陳紹國激動的過近半步,花影在他臉上交織成詭異的圖案,讓嬡憐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恐懼。「我警告過你離他遠一點的,為什麼你不聽?」
  沙啞的聲音,讓嬡憐聯想起深夜裡不祥的烏鴉。是不是月光的關係?陳紹國的俊容在此時看來竟然有些恐布。她開始後悔答應跟他單獨相處了。
  「你不是單純的因為古劍的關係而接近雲歲寒的,我從你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就從你們兩人之間的態度看出來了,你一定會受他吸引,而且不會畏懼他那些醜陋的過去。」他像是在自言自語。
  嬡憐生氣的還嘴。「喂,客氣點,歲寒的過去一點都不醜陋,他是被冤枉的。」深吸一口氣,她像是要向全世界宣告般大聲喊道:「他不會殺人的。」
  瞬間,陳紹國的臉色變得好恐怖,嬡憐幾乎可以發誓,她在那雙眼睛裡看到殺機。她下意識的護住自己的頸項,害怕他真的會突然衝過來捏斷自己的脖子。但是不到幾秒鐘,陳紹國的臉色又恢復平常,要不是剛才的恐懼太深刻,嬡憐還真的會以為是自己眼花呢!
  「我警告過你了。」他重複道,語氣令人不寒而慄。「不要太相信雲歲寒。胡小姐,我是為你好,你或許只是年輕,好奇心重,不然不會垂青於雲歲寒這種臉孔殘缺的男人。」
  「臉孔殘缺又如何?至少他的心靈是健全的。」嬡憐不服氣的瞪著他。她受不了任何人說歲寒的壞話,先前她對溫文的陳紹國還有一些好感,現在她只想衝上前去,用自己下午挖的泥巴塞住他的嘴。
  陳紹國冷笑一聲。「心靈健全?心靈健全的人會被判『暫時性精神失常』嗎?你不要忘了,他親手殺了巧思,而且在事後說對那段時間全然沒有記憶。你如果真的要說他是正常的,那麼就請他說出那一晚的情形,如何?」他靠近嬡憐,連聲音都帶著惡意。「小心啊!
  小心他哪一天又突然間發病,把你也給砍了,畢竟雲門到處都是刀劍一類的東西,要作案的話實在很方便,不是嗎?」
  嬡憐有些受不了他的接近,急急往後跳開一步。前陣子真該請雷恩教自己一些易學的法術,讓她可以防身,再不然就該跟水灩學心電感應,能夠呼喚雷恩來解決這個陳紹國。
  「你跟他到底有什麼仇,為什麼要這樣傷害他?」嬡憐質問著。
  陳紹國靜靜看著她,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他是巧思的,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他永邊都是巧思的丈夫。」
  他像是隱瞞了什麼,嬡憐可以聽出他言詞閃爍,她直覺的認為理由不只如此。陳紹國眼中的恨意是更強烈了,彷彿不只是想替他那死去的妹妹保有丈夫那麼單純。
  「她死了,而我還活著,這或許殘忍,但是沒有人必須永遠為死者哀悼,更不應該為了死去的人而犧牲自己往後的歲月。」
  風吹得激狂,在這炎熱夏季的夜晚,嬡憐止不住竄過身體的一陣顫抖,感覺到眼前的陳紹國正用眼神凌遲自己。她等待著陳紹國用嘲諷的言許攻擊,或是撲過來殺了自己,但是令嬡憐意外的是,他沒有任何反應,瞪了她幾分鐘後,轉身走往主屋,把她一個人留在原地。
          ☆          ☆          ☆
  不想讓雲家的人知道她與陳紹國之間的對話內容,嬡憐強顏歡笑的回到主屋,卻發現陳紹國像個沒事人似的,坐在一堆雲家人之間,好像他原本就是雲家的親朋好友,絲毫看不出來他剛剛還在庭院中用殘酷的言語詆毀過歲寒。他與歲寒談笑風生,談論著生意上的事情,還神色自若的跟嬡憐打招呼。
  除了那雙眼睛深處閃爍的詭異光彩,嬡憐還真的找不出他的破綻。
  為什麼陳紹國會有這種舉止?在庭院裡像是把雲家的人當成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進屋後馬上換了張臉,溫文爾雅,完全就是嬡憐第一次看見他時的形象。不對!嬡憐在心中悄悄糾正自己的用詞。陳紹國並不是針對雲門,他仇視的對象似乎只有歲寒。而且那種敵意強烈到適嬡憐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來。
  或許她也不再是個局外人了,從那一晚闖進他的懷抱之後,她就走進了他的世界。他的冷漠只是對於內心痛苦的掩飾,嬡憐看出來了,也在他的懷抱中泥足深陷。
  陳紹國只對自己這麼怪異嗎?莫非他只是想讓她遠攤歲寒?他依然在乎妹妹巧思,所以不願意任何女人接近歲寒,為了這一點,他能夠毫不猶豫的說出一些可怕的話語,即使破壞歲寒的名譽也在所不惜,反正就是要驅離所有膽敢接近歲寒的女人。
  是這樣嗎?嬡憐在心中不停的猜測,整頓飯部食不知味,連在吃叉燒包的時候都差點噎到。偶爾接觸到陳紹國的眼睛,他還會驚出微笑,但是此時的嬡憐就算是勉強自己,也擠不出一絲微笑。
  對於歲寒關心的眼神,她也沒有辦法響應,只好匆匆塞了幾個燒賣進嘴裡,模糊的說了幾句客套話就溜出飯廳。
  回到歲寒為她準備的房間時,夜晚的天空開始飄起雨絲,很快便轉成傾盆大雨,在嘩啦啦的雨聲之中還夾雜著隆隆的雷聲,青白色的閃電撕裂了黑暗的天空。
  這間房間很明顯的是為年輕女子準備的,嬡憐住進來的時候,就在化妝台上發現許多昂貴卻已經過期的年輕女子事用保養品,這種保養品十分高級,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不可能是陳巧思的房間吧!她死的時候與歲寒才剛新婚,兩個人沒有理由分房睡,但是雲家又沒有看見任何年輕女子,嬡憐也沒聽歲寒提起他有已出嫁的姊妹。
  她就這麼坐在沙發上,讓一堆疑問在腦子裡打轉。
  一個閃電把她從冥想的情境中喚回來,嬡憐這才發現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漆黑。ㄝ,停電了嗎?從肩膀酸痛的情況看來,自己可能已經坐在這裡好一段時間了。她一邊想著,一邊試著按按電源開關,不意外的發現日光燈絲毫沒有動靜。
  可能是雨勢太大,衝斷了電線吧!嬡憐猜想著,摸索著走出房間,想去歲寒的房間討幾根蠟燭。
  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嬡憐抬頭看向牆上的時鐘,這才發現時間已經接近午夜。她吐吐舌頭,沒想到自己居然發呆了四個小時。
  「歲寒,你在嗎?」推開歲寒的房門,她有種犯罪的感覺。眼前這種情形好像她打算趁著夜晚要來侵犯他似的。看看自己身上黑色的緊身衣,她不由得苦笑,這種白天看來時髦的衣裳,在黑夜卻適合「犯案」。
  「歲寒,你睡著了嗎?」她小心翼冀的走了幾步,避開擋在面前的傢具。
  黑暗中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而且距離很近。她敏感的發覺,嘗試性的又開口喊道:
  「歲寒,是你嗎?」
  一陣風迎面撲來,就像是有一個人突然之間接近她,嬡憐直覺的歪倒身子,這時她感覺手臂上一陣輕微的刺痛,她驚呼一聲,連同一張單人沙發摔倒在地上。她轉頭想看看自己的手臂,在黑暗中卻什麼也看不到。那種感覺就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過一樣,很快的疼痛開始擴散,除了灼熱感之外,她還能感覺到溫熱濃稠的液體慢慢湧出。
  有人攻擊她,而且用的還是利器。嬡憐有些驚慌的想,並不停的翻滾身子,避免在同一個地方受到第二波的攻擊,同時也製造出巨大的聲響。
  黑暗之中,嬡憐的眼角注意到某個站立的人影。恐懼驀然捉住他的心,她險些不能呼吸。歲寒的房中居然有人會攻擊自己,那麼歲寒呢?他是不是已經被攻擊而受傷?想到此處,嬡憐連忙大喊他的名字。
  「嬡憐?」
  她是不是聽到了模糊的聲音?嬡憐停下動作定睛一看,赫然發現那個人影近在咫尺,手上還拿著一把東西,她敢用性命保證,那絕對是一把可以置人於死地的刀劍。
  又是一道閃電,她看清了那個人的面孔。
  歲寒站在窗前,手上果不其然握著一把古劍,年代久遠的劍身閃著藍殷殷的光芒,似乎渴望著品嚐人類的鮮血。歲寒的臉有一半隱藏在黑暗中,幾道閃電照亮屋內,卻只強調出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
  「嬡憐,你在這裡做什麼?」他有些困惑的甩甩頭,放下手中的長劍,上前幾步扶起嬡憐。「你為什麼在地上打滾?」
  嬡憐仔細看了他一眼。「你沒事吧?」她不答反問。
  「沒事,只是頭有些昏沉沉的。我剛剛喝完茶就坐在這裡整理古劍,可能是太專心了吧!我居然沒有發現你進房來。」歲寒微微一笑,看見她神色有些怪異,又關心的問道:
  「你進來做什麼?」
  嬡憐搖搖頭,忍不住的發抖。
  小心他哪一天又突然間發病,把你也給砍了,畢竟雲門到處都是刀劍一類的東西。
  她想起陳紹國的警告,顫抖得更厲害了。
  嬡憐不相信歲寒會傷害人,但是眼前的一切都對歲寒不利,彷彿就像是五年前的情形重演。她馬上決定不能讓歲寒知道自己受傷的事,他對先前的事情沒有記憶,一旦發現她受傷,肯定會把一切罪過歸咎在自己身上,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她送走。
  小心翼翼的,她用沒有受傷的手摀住傷口。黑色的衣服沾上血是看不出來的,她要小心的只是不要讓血滴到地板上。
  「我想跟你借手電筒一類的東西。」她故作鎮定的回答,蒼白的臉色洩漏她心中的慌亂。
  「你還好嗎?臉色好蒼白。」他抬起手輕柔的撫摸嬡憐的臉。
  她強迫自己微笑,因為受傷而感覺到虛弱。「我只是怕黑。」
  歲寒端詳她半晌,轉過身去找手電筒。
  「要不要我陪你?」他在拿手電筒給她時又問了一句。
  嬡憐搖搖頭。「還是不要吧!我怕自己會克制不住而侵犯你,為了你的名節著想,我還是先回房吧。」丟下這句話,她迅速的轉身離去。
  在手電筒微弱的光線之下,嬡憐慌忙的跑回自己的房間。在關上門之後,整個人立時鬆懈下來,頹然跪坐在柔軟的地毯上。手臂上的血已經滲透指縫,傷口雖然長卻不太深,血很快就停了。她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
          ☆          ☆          ☆
  「你是怎麼弄的,居然把自己傷成這樣?」台北郊區一處植物研究中心傳出一聲驚呼。
  許多人都知道,這裡是凌家在台北的指揮總部,那個壟斷北部中藥藥材批發市場的凌震廷就是在這裡指揮一切。而這一聲驚呼正是來自於凌夫人。
  「又不是我拿刀子往自己手上劃的,你可不要罵我。」嬡憐半警告的說,整個人癱在沙發上,任由凌震廷拿草藥替自己敷著傷口。
  戀荷在旁邊大步走來走去,既生氣又無奈。「真是的,當初不應該讓你住進雲門的,現在你居然搞成這樣子,手上弄了這麼大一個血口子。偏偏又找不到雷恩,不然可以要他用法術幫你療傷。」
  凌震廷沉默的替嬡憐包紮好傷口,拿起毛巾擦擦殘餘在手上的草藥,看見老婆還在旁邊跳腳,終於開口說道:「戀荷,不要再走了,會嚇到肚子裡的寶寶。還有一點,就算雷思不在,也沒關係。嬡憐的傷口不深,只要用草藥敷幾天就沒事了。」轉過頭,他以醫生的身份叮輕嬡憐,「雖然你手上的傷口不深,但是這幾天還是不要有什麼劇烈運動,不然傷口還是會裂開的。」
  「是的,醫生大人,我會乖乖聽話的。」嬡憐做了個舉手禮。
  戀荷總算停下腳步,拉了張椅子坐到嬡憐身邊。她一臉關心的傾身向前。「你手上的傷是雲歲寒弄的吧?」
  嬡憐想了一下才回答:「我受傷的時候,在那間房間裡只有我和歲寒。」
  「這麼說是雲歲寒拿刀砍你的?」戀荷問。
  「我沒有這麼說喔!我只是說當時房間裡只有我恨他,不過那時候因為停電,也有可能是別人砍傷我,而我沒有發現那個人。」她回想當時的情形。
  「你還在幫他說話!」戀荷有些生氣,都傷成這樣子了,嬡憐還堅持雲歲寒是無辜的。
  「他自己又怎麼說?」
  「跟五年前他妻子被殺的那夜一樣,他全然沒有印象。我想歲寒不是在說謊,但是我不相信他真的是精神失常,他的情況比較像是……」她想了一下,之後才接著說道:「他的情況在我看來比較像是被下了藥。」
  「被下了藥?那麼五年前警方怎麼沒有檢測出來?」戀荷看見她手臂上包紮好的紗布,只覺得好心疼。嬡憐是她看著長大的,向來都是受大家所寵愛,什麼時候讓她受過這種傷害?
  嬡憐聳聳肩。「這件事情太複雜了,我還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兩個女人都沒發現,當嬡憐提到下藥的事時,凌震廷的動作停頓了下來。
  最近幾天腦袋亂烘烘的,她才沒有閒工夫去想這些,為了隱瞞自己受傷的事,她隨便向歲寒說了一個理由,溜到戀荷這裡包紮傷口。
  她不相信兇手是歲寒,但是所有的箭頭都指向他啊!嬡憐的心好亂,相信與懷疑的情緒在她腦子裡拔河,搞得頭都在發疼。
  「嬡憐,我看你還是搬出雲門吧!再待下去,我怕會出事。」
  嬡憐微笑。「我不搬。戀荷姊,你知道我的個性,反正我是賴定歲寒了,在古劍的事情沒有結束之前,在我跟他之問的事情沒有結束之前,我是絕對不會離開雲門的。」
  「即使他是兇手?」
  「歲寒不是兇手。」嬡憐喊著,已經受不了大家都把歲寒當成殺人犯,難怪他會用冷漠來保護自己。在所有的人都對他心懷恐懼的情況下,他的心靈一定受到不小的傷害。
  「嬡憐,你冷靜些,不要讓情感蒙蔽了理智,這件事關係到你的性命安危啊!」戀荷只想勸她,讓這個被愛沖昏頭的小女人清醒些。
  嬡憐存心跟戀荷打馬虎眼,俐落的從椅子上跳下來,親暱的物一下她的臉頰。「戀荷姊,我會小心的。不用擔心啦!你不是說我的運氣一向好得不像話?不會有事的,你這個准媽媽千萬不要瞎操心,免得生出一個愛皺眉頭的小寶寶。」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已經跑出房間,留下戀荷在原地直歎氣。
  「這小丫頭,一談起戀愛來就昏了頭,什麼危險都看不到。」
  凌震廷難得開口了。「你還敢說別人?當初你還不是不聽眾人的勸,一古腦兒的往危險裡跳。」他走到妻子身邊,同時環抱住愛妻與末出世的孩子,把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人擁在懷中。
  戀荷想起當初的自己。為了與震廷結成連理,她拋棄了修煉者的身份,甘心犯下禁忌,失去道行及法術,更可怕的是她還死過一回。
  愛情是一種火焰,會徹底的焚燬理智,讓人奮不顧身的只想追隨那璀璨的火光而去,絲毫沒想到火光雖然美麗,卻也隱含可怕的危險。
  戀荷歎了一口氣,要跟戀愛中的人談理性很本是對牛彈琴啊!靠在丈夫溫暖安全的懷抱中,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輕輕響起——
  不管是凡人還是修煉者,在面對愛情的時候,都是沒有分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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