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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心月] [相思淚難休][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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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54:42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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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識

  愛情,或許就是這樣吧!
  莫名守候真心多年,
  就只為了那街邊匆匆的一瞥,
  兩心交會,
  愛怨交結……
  
  仲夏的微風涼涼的吹,吹得人人神清氣爽,愜意怡然。
  「學長、學長!」
  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喚,耿皓耘止住步伐,困惑地回身。
  「你叫我?」看著女孩氣喘吁吁的跑向他,他詢問著。
  奇怪,印象中他並不認得這清秀可人的女孩呀!
  「呃……對,我……」她努力調勻呼吸,想完整表達她的意思,只不過效果似乎—─不怎麼有效。
  耿皓耘維持著一貫的溫文,耐心等待下文。
  好不容易,她深吸了一口氣,平穩了呼吸,但抬眼望向他卓爾不凡、神采飛揚的絕倫俊容,心跳又開始不規律起來,把持不住的傾慕情愫在胸口氾濫成災,嬌柔的臉龐染上淡淡的羞澀紅霞。
  「你決定說了嗎?」不解風情的木頭男孩催促著,無視對方欲語還休的嬌態及連瞎子都看得分明的強烈愛戀。
  「呃……耿學長,我……」小臉更紅了,此刻就只差沒有一絛手絹可遮掩她的含羞模樣。「怎麼樣呢?」無意識地瞥了下腕表,他與父親約好了。
  才剛蹙起眉,不經意望見她乍喜還嗔、含情脈脈的神態,他怔了一下,好似有所領悟。
  老天!別又來了!
  他在心底哀哀呻吟,開始後悔剛才沒有一走了之。
  「耿學長……呃,是這樣的,我們外文系打算辦聯誼,所以……」
  哦,老天!怎麼有人可以帥成這個樣子!害她在他的凝注下芳心大亂,忘了今夕是何夕,差點語無倫次起來。
  難怪全校不論學姐、學妹全對他狂戀不已,他的俊美絕倫、他的眩目丰采、他的瀟灑落拓……無一不使女孩們怦然心動、情之所鐘!
  哦!上蒼啊!在他溫柔的眸光下,她甘心化為天地間的一縷輕煙,永遠與他相系相依,更願當只撲火的蛾,為他而燃燒……
  攏起的眉宇蹙得更深,這女人真沒禮貌,和人說話竟心不在焉、魂不守舍,自個兒神遊太虛去了!
  「小姐!」他捺著性子再一次叫喚。
  「呃,啊?!」女孩如夢初醒,望著他的目光一片茫然。
  這女人是白癡!他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上述你的言論,我可否當它是邀請?」
  「當然、當然!」她點頭如搗蒜,「全外文系的成員都衷心期盼你的到來。」
  她可是身負眾人的期望,此番任務若是不成功……她會被全系的女同學亂棒K死!
  如果是這樣,會很難以啟齒嗎?她早先幹嘛期期艾艾、口吃了老半天仍說不出個所以然?
  奇怪的女人。
  「還……還有,這……」她含羞帶怯,始終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耿皓耘忍住歎息的衝動,試著揣測她的意思,「你手上──」他指指她遲疑著不敢遞出的信,「是給我的嗎?」
  沒辦法,他若不代她說完,恐怕到夕陽西沉,她還在這裡跟他「你你我我」的,他可不認為和一個小女孩在校門口玩比手畫腳的猜謎遊戲是一件多有趣的事。
  這會兒,人家小姑1的臉可真紅得像只熟透的蝦子了!又嗔又赧的匆匆遞上信後,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便轉身飛快離去。
  搞什麼!耿皓耘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地看著她逃命般倉卒走遠的背影,滿心不解地低首看向手中的信。
  是邀請卡吧?這女人說話沒頭沒腦的,有誠意邀請,卻連他到底答不答應參加都忘了問,真是少根筋!
  當目光觸及手中寫著他姓名的素雅信封時,他意外的發現裡頭是幾張泛著幽香的信紙,他微一怔愕,反射性地再一次抬眼望向模糊的纖盈身影,剎那間似乎領悟了什麼!
  那一刻,他連苦笑的力氣都沒了。極明顯的,他又再一次當了不解風情的呆頭鵝!
          ☆          ☆          ☆
  因為那名令他哭笑不得的小學妹,耿皓耘誤了與父親耿敬群的約定時間,既然橫豎都是遲到,早去晚去也就沒有多大的差別,反正老爹對這種「意外事件」早就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
  所以,他便一點愧疚感也沒布有,十分悠閒愜意的享用他的午餐。
  不經意的流轉目光,他瞥見了左前方座位的女子。她並不引人注目,尤其身上老氣古板的妝扮更讓耿皓耘直覺她是個不苟言笑、乏善可陳的女人,那麼,既然她如此平凡普通,為何他會不自覺的將目光停駐在她身上呢?
  也許,是因為她言談中自然流露的嬌俏靈動,及臉上閃著的那抹屬於精靈般的澄淨笑靨吧!
  這神采、這陽光般無邪純真的俏麗明媚,出現在這一身刻板的裝束下,顯得格外突兀,極不搭調。
  厚厚的鏡片遮住了她的眼睛及臉部不少面積,使他也無法正確揣測拿下眼鏡後的她該是何等樣貌,更無法確定拿下眼鏡後的她,是否有著靈燦晶亮的似水明眸。長長的黑髮被挽成只有上了年紀的婦人才會綰的老式髮髻,使她無形中給人嚴肅而精明幹練的形象,但同時也令她整個人失色許多。
  再加上保守到近乎封建的套裝,讓人對她有了至少年逾三十的錯覺。
  但,一個「老女人」能有如此靈動純淨的明媚丰采嗎?
  與她同座的,應是她的情人吧?否則她又怎會卸下刻意營造的凝肅形象,露出小女人的嬌媚與純真?而對方似乎也是以嬌寵且包容的憐愛目光在凝注著她。
  似乎察覺了自己停留在她身上的注目超乎尋常,他趕忙調回視線,暗暗詫異自己對這女子竟興起了不曾有過的探究情緒,這對他而言是頭一遭,以往他對女人向來是敬而遠之,不想、也不能對女人有太多感覺。
  打從讀幼稚園開始,就有小女生為了搶他旁邊的座位而哭鬧不休;在成長過程中,更有N次女同學為他大打出手的情況發生,爭風吃醋的劇碼日日上演,在啼笑皆非之餘,誰能再指望他對女人存有任何感覺?早呈麻痺狀態了。
  而她──奇怪,他怎會有股似曾相識的錯覺?彷彿這張臉孔並不陌生,在哪兒見過呢?他一時想不起來。
  搖了搖頭,他不願多想,對於「女人」這種生物,他「避之猶恐不及」的心態早已成了習慣,自是沒有自尋麻煩的道理,打小時候至今,他嚇都嚇怕了。隨意望了眼腕表,哇!這回真是混得太凶了,難得的歉疚浮上心頭,他招來侍者結賬。未免老爸發飆,他最好快些動身。
  起身前,那對男女也同時離去。他聳聳肩,隨後走出了餐廳。
          ☆          ☆          ☆
  停妥車,他俐落的跳下保時捷,隨意拂過垂落在額前的髮絲,陽光下神采飛揚、充滿青春氣息的俊朗容顏,出色得令人眩目。
  抬首看了眼矗立在眼前的企業大樓,再看看手錶上的指針,心頭不禁爬上些許心虛與歉然,但是很快的,他又恢復了原先的光彩洋溢,反正老爸早就習慣成自然了嘛,也就見怪不怪啦!
  踩著輕快的步調,正欲走入大樓,隨意的一瞥,眼角餘光不經意瞥見一道熟悉身影,他不自覺放緩步伐,一道趣味盎然的笑意悄悄爬上唇角。
  瞧瞧他見著了什麼?原本以為應該一絲不苟、行為端莊的女子,竟然形色匆匆的跳下車座,最令他感到好笑的是,她一邊跳下車,一邊還手忙腳亂的邊跳邊為她的右腳穿上高跟鞋,在慌亂的跳離豐田轎車一小段距離後,駕駛座上的男人忙下車叫住她,將她那個礎眼得要命的眼鏡遞給她,耿皓耘這才發覺難怪他始終覺得哪兒不對勁了──原來她沒戴上眼鏡嘛!正欲看清時,她已匆匆戴上。
  只見她飛快地在男人頰上一啄,一轉身,深深吸了口氣,迅速一整衣容,然後沉穩而優雅的進了大樓。
  哇!前頭的耿皓耘簡直歎為觀止,很難將眼前這個迷糊可愛的小女人和先前那個冷靜沉著的女子聯想在一塊兒,她究竟有多少面風貌呢?
  他早她幾步到達電梯,嘴角那抹笑意猶未退去。他見她加快腳步往他的方向走來,斜倚在電梯內,他也很有耐心,一貫爾雅溫文的等候著她。
  待一腳踏入電梯後,她輕吁了口氣,在有機會看清表上的指針時,不著痕跡地悄悄吐舌,本以為掩飾功夫天衣無繨,卻不曉得,這般俏皮的模樣早落入耿皓耘眼底。
  「謝謝。」雖然遲到了,但基本禮貌她可沒忘記。
  一如他所料的,是公式化的淡漠語調,若不是曾見識過她凝肅面孔後的另一種風貌,他可能真會被她此刻不苟言笑的模樣所誤導。
  「幾樓?」他也禮貌而客氣的詢問。
  「十五樓,謝謝。」
  好一個冰雕美人──算「美人」吧?他還不怎麼確定。
  她並未濃妝艷抹,巧妙的淡妝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疏冷與漠然,他凝視著她的側容,只要不看她存心誤導人的裝束,他首度發現,她的五官似乎頗為細緻,就不知道她真實的樣貌究竟為何。
  電梯在到達五樓時停下來,走進一名男子。
  「喲!真巧,項秘書,人生何處不相逄,我們可真有緣,連搭電梯都能巧遇呢!」
  項可岑忍不住在心底哀嚎,悶聲不語。
  緣你的大頭鬼!她真是倒了八輩子楣,連搭電梯都會遇到這頭豬!也許她該考慮找時間去改改運了。
  耿皓耘默默旁觀,不發一語,見那男人色迷迷的盯著她瞧,而她又一臉悲慘狀,他就知道有好戲可看了。
  「怎麼不說話呢?當然啦!我很喜歡無聲勝有聲的情趣,但我們是不是該找個地點好、氣氛佳的地方?就今晚如何?你……」
  這是哪一國的蠢話?
  她低下頭,忍不住白眼一翻再翻,只要見到他,歎息已成習慣。好無奈!
  無巧不巧,她這嬌俏可愛的神態,又讓一旁的耿皓耘全然捕捉,他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何經理!」好再一次歎氣,「我晚上沒空。」
  「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你只要嘗試接受我,就會發現我有很多值得欣賞的優點,而且……」
  優碘在西藥房!她此刻需要的不是優碘,而是阿斯匹靈──頭疼啊!
  「你要我說幾遍,我、沒、空!」她壓抑著,不想爆出大吼。千萬別逼她,她可不希望因為這頭豬而毀了辛苦建立的形象。
  「那──明天也行。」豬哥就是豬哥,死性不改。
  可岑閉了閉眼,無語問蒼天。老天爺啊!和這頭沒智商的蠢蛋同為人類實在是她的恥辱。
  「你答應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回答,沒關係,一切我全明白。」何經理喜形於色,眉開眼笑。
  他……他明白什麼?項可岑嚇得瞪大了眼,她不過才眨個眼,怎麼世界馬上就風雲變色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她迷惘的望向一旁的陌生男子,而耿皓耘則給了她一個同情萬分的眼神。
  天哪!天要亡她!
  「我不會令你失望的,可岑。」一得美人默許,他立刻改了稱謂,急切地靠向她,在項可岑的驚慌失措中死拉住她的手,想一傾渴慕之情。
  「喂、喂……」可岑立時花容失色,本能地往一旁縮去,驚慌中,完全沒有察覺自己正緊偎向耿皓耘的臂彎。
  直到退無可退,她驚叫:「我有男朋友了!」
  何經理一愣,耿皓耘則沒有太大的訝異。
  「你……可岑,妹太傻了,何必為了抗拒我們之間的強烈感情而說這些違心之論呢?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深情,怎忍心再傷害我?」
  「誰騙你了,我真的有男朋友了!所以,請停止你的無聊言行,別說今天、明天,只要對象是你,我一輩子都沒空!」
  「我知道你言不由衷,可岑,別再折磨我了,我是真的愛你,接受我好嗎……」
  亂噁心一把的,也不怕聽的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眼看著熱情的唇猛往她的臉湊近,項可岑又氣又急,慌亂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臉一偏,踮起腳尖忙往身側的陌生男子唇上匆匆一啄,兩個男人同時錯愕地呆住。
  嚴格來說,那甚至不能算是「吻」,淡淡掠過的溫熱,根本來不及感受它的存在,但耿皓耘竟還是難以解釋的心旌震漾。
  何經理瞬間沉下臉,表情難看極了。
  「你現在相信了吧!」把心一撗,為了徹底擺脫困擾她許久的煩人糾纏,她豁出去了!玉臂一展,環上耿皓耘的腰,昂起小下巴直視何經理,「他是我的男朋友。」
  何經理一聽,老羞成怒,「小子,你哪個部門的,敢和我搶女人?」
  「我?」耿皓耘笑得高深莫測,「現在什麼都不是,但是只要我願意,就什麼都是。」
  這、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少和我打啞謎,你知不知道我輕而易學便可以使你丟了飯碗?」
  耿皓耘仍是好整以暇、不關痛癢狀,神情似在嘲笑他的愚蠢,「我都說我什麼都不是了,還會在乎你砸我的飯碗嗎?」
  何經理氣得牙癢癢地,「你叫什麼名字?!只要你待在這個公司,我就能令你好看。」
  「給我好看?行,有膽就去告御狀,就說──嗯,我想想,說你老人家和年輕小伙子爭風吃醋,一個叫耿皓耘的小子害你啃了香蕉皮,令你灰頭土臉、顏面無光,如何?」
  「耿皓耘是吧?給我記住,我──」沒等他說完,耿皓耘已一腳將他踢出早已在十樓停住的電梯,並讓電梯順利往上爬。早就該消失了,省得看了礙眼。
  一等門關上,可岑立即鬆手,紅雲不受控制地飛上嫣頰。
  「謝謝你的配合,還有──很抱歉,我似乎連累你了。」
  「沒什麼,反正我不在這裡上班。」他揚揚手中的書本以茲證明,「我還在唸書。」
  「喔!這樣我就安心了。」
  當!電梯在十五樓停定,項可岑首先步出,「再一次感謝你,後會有期。」
  耿皓耘但笑不語,目送纖柔身影遠去,唇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          ☆          ☆
  嗚……這是什麼世界呀?兒子無情無義、放他鴿子他能忍受──要是不能承受,他早八百年前就氣死了──可是,也不能殘忍到連他向來敬業的秘書也晃點他呀!
  耿敬群撐著下巴,深深自省,到底他近來做了什麼罪大惡極、天理不容的事,怎會落得今「眾叛親離」呢?
  輕緩規律的敲門聲響起,將他由自艾自憐中解救出來。
  「進來。」尚在反省當中的他,無精打采地漫應道。
  「嗨,老爸。」耿皓耘踩著輕快的步伐進入,「怎麼垂頭喪氣的?是股票跌了嗎?還是你又這裡疼、那裡痛了?」一聽是他,耿敬群立時抬起頭,死瞪著瀟灑帥氣的兒子,「死小子!你有沒有一點時間觀念,遲到這麼久我都還沒罵你,你居然一見面就咒我?!
  早知如此,我真情願當初別生你,生粒雞蛋煎來吃掉都比較划算!」
  這些話他早就聽到麻痺了,每回他遲到,耿敬群便會嘮叨類似的話語。
  「親愛的老爸,我不曉得你這麼思念我,你竟為了想我而想得相思成災、望眼欲穿。」耿皓耘不理會父親的橫眉豎眼,自得其樂的調笑道。
  「望你的頭啦!」耿敬群沒好氣的翻個白眼,二話不說,將一個檔案夾往他身上丟,「幹活去!」
  又來了!耿皓耘認命的歎口氣,老爸老是將他當成廉價勞工,日積月累的壓搾他的勞力。
  但是他也不吃虧,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天皇老子都沒有他大牌,他可以「揚眉吐氣」、「造反無罪」,再怎樣囂張、放肆,老爸都拿他沒轍。
  他挑挑英挺的眉,食指勾呀勾的。耿敬群也很識相,乖乖的讓出他的寶座,而他那個沒大沒小的兒子居然就真的大搖大擺、老實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這、這、這……世風日下,唉!如果不是習慣了,他可真要大歎自己對於扮演的父親角色的失敗了。
  耿皓耘大致瀏覽了一下檔案夾中的內容,旋轉椅一轉,滑向寬大辦公桌旁安置電腦設備的桌前,聚精會神投入工作的此刻,年輕俊逸的容顏凸顯出不該屬於二十來歲年紀的卓然剛毅,竟出色得教人驚歎。
  耿氏企業是間規模宏大的企業團體,為防商業間諜的滲入,重大的企業資料設密碼儲存是有絕對必要的,而這耿大總裁便將鬼主意打到自己的兒子身上。耿皓耘是電腦方面的鬼才,老爸有事,當兒子的自然義不容辭羅!
  當下他便爽快的允諾。幾年下來,耿皓耘倒也沒讓他失望,凡是他設計的程式,簡捷中必有著絕對的縝密,繁瑣中又有著條理不紊的規則可尋,層層關卡的絕妙設計,除非設計者本人,否則不論對電腦再精通的人,想竊讀其中的資料,滲透率完全等於零。
  對於這個天才兒子,耿敬群真的是沒話說,也不能說他沒志氣、對兒子低聲下氣,有什麼辦法呢?誰教他必須倚重耿皓耘的天才,只好任由他囂張,時事比人強,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修長十指如行雲流水般在盤盤上穿梭滑動,耿敬群萬般無聊的靠在桌前,順手拿過方才耿皓耘隨手擱下的書本隨意翻動一下,未料一封封令人眼花繚亂的信箋如雪花般片片飛落。
  耿敬群俯身拾起,看著封封寫著他寶石兒子大名的娟秀字跡,他以司空見慣的語調戲謔道:「我說,耿少爺,你到底是去讀書,還是招蜂引蝶、賣弄風情泡馬子的啊?」
  迅捷的十指頓了一下,「我說,耿老爺,此言差矣!」他轉過頭,「你哪一隻眼睛看到我泡馬子了?都是馬子來泡我!你以為我愛自找麻煩啊?」
  「喲!好狂妄的口氣!你不『搔首弄姿』,會引來一群狂蜂浪蝶嗎?」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郁卒啊!」他明明記得自己什麼也沒做女人就一個個前仆後繼的黏上來,他有什麼辦法呢?
  瞧瞧,這是人話嗎?
  耿敬群失笑地連連搖頭,「你喲!傷了不計其數的女人芳心,早晚會自食惡果,當心報應哪!」
  「這就不勞您老操心了,多謝金言。」擺明了當馬耳東風,漫不經心。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老天爺是公平的,別哪天被女人整慘了,為女人心碎時,才哭著怪老爸沒提醒你!」
  「我會為女人愁眉不展、無計可施?」他的劍眉挑得老高,好似打娘胎出來還沒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
  耿敬群又不滿了,「你這是什麼表情?!太污辱人了吧?」
  耿皓耘一臉「你咎由自取」的模樣,誰教老爸要說這種沒智商的蠢話。
  「老爸,印象中──你似乎沒這麼蠢嘛!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神志不清了?」
  「刺激?!」老子翻臉了!「死小子,我要是真有什麼刺激,也是你一手導致的!」
  又怪他?好無辜。
  耿皓耘再一次停下手邊的工作,「老爸,你栽贓!」
  「到底誰是老子?!」耿敬群擺明了一臉:栽贓就栽贓,你能把我怎樣的態度。
  耿皓耘好委屈,悶悶的埋首幹活,免得老爸等一下又要說:早知道當年生顆水煮蛋也比生你好,至少可以填飽肚子,不會有被活活氣死之虞。
  輕緩的敲門聲再一次響起,耿皓耘隨意一抬頭,目光便定住了,再也移不開。
  「跑哪兒摸魚去了?剛才一直找不到你的人。」耿敬群接過可岑送上的檔案資料,口吻中並沒有責問的意味,甚至是有些許的疼愛。
  「噢,抱歉,方才用餐忘了時間。」可岑一臉歉然,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另有人在場,而且──是他!
  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尋常員工根本沒有機會接近那台總裁專屬電腦,更別提大搖大擺的坐在總裁的椅子上,何況──他自己也說過他不是耿氏的員工。
  看出她的疑問,耿敬群含笑答道:「這是我那個比『水煮蛋』還不如的兒子啦!」
  「老爸!」耿皓耘哭笑不得地低叫。
  「幹你的活!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他什麼時候變成「小孩」了?!在接觸到她隱約閃著笑意的嘴角,他窘得俊容微微發熱。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可岑不失禮節地道。
  在開門前,耿皓耘一時興起,趣意盎然地調侃,「項小姐,下回和男朋友情話綿綿,千萬別又你儂我儂過了頭,記得保持一點清醒,注意一下時間喔!」
  可岑一愕,瞬間小臉紅透,「你……」。他則朝她促狹地眨眨眼。
  「可岑,你有男朋友啦?我怎麼都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常常接你上下班、體帖又斯文的男人?」耿敬群大感意外,熱切地問。
  「我……不……」她羞得無地自容。
  「哎呀,別不好意思啦!又沒說不讓你談戀愛,只要那個男人別拐走了我的得力助手就成了,先說好,要結婚,行!婚假我會很大方的多放你幾天,就是辭職免談!」
  「總裁,您說到哪兒去了……」嬌容紅若朝霞,她又羞又窘,閃身出門。
  耿敬群臉上猶有未退的笑意,「別看她打扮得又保守又土氣的,事實上她可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呢!」
  耿皓耘緩緩收回目光,難怪他始終覺得她面善,也許是以前曾匆匆一瞥,但因她的裝扮原本就不惹人注目,所以他未曾多加留意吧!
  「奇怪了,為什麼會有女孩子不愛漂亮,刻意將自己打扮得平凡單調呢?」
  他沉思著低問。
  「大概是不想讓人有她是花瓶的觀感吧!你知道的,以貌取人的人多得是,她掩飾自己的美貌,刻意塑造出精明幹練的形象,對她在工作方面有極大的助益。你千萬別被眼前看到的假象騙了,其實啊!她年方二十五,正值妙齡年華呢!」
  哦?耿皓耘唇邊的笑紋更深了,他思索著,眼中閃爍的光芒頗值得玩味。
  耿敬群盯著他臉上那抹不尋常的神采,不禁詫異地挑起眉,「不會吧?我說兒子,枉你被女人圍繞了這麼多年,該不會陰溝裡翻船,好死不死的就栽在一個大你五歲的女人手中吧?」
  耿皓耘一愕,「當然不會,我說老爸,你在捕風捉影、胡扯些什麼!」
  老天!他還不曉得他老爸的想像力這麼豐富呢!
  「我只是覺得她很特別、很有趣而已!」他故作淡然的回答。
  有趣?就是「有趣」才麻煩咧!
  他的座右銘是──
  失敗為成功之母,好奇為發明之本,興趣為──愛情之源!
  「老爸也不是這麼古板的人,只要小兩口互相有意思,我倒是不怎樣介意,不過你可別忘了,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別到頭來,在女人堆裡味風喚雨、如魚得水的你,最後卻悲慘的成了第三者,那一世英同可就……」
  「老爸!」耿皓耘幾乎要哭給他看了,再任老爸口無遮攔的說下去,他真的會嘔得去撞牆。
  「說真的,你到底交不交女朋友?」
  哇!老爸轉換話題的速度,反應慢點的人還跟不上咧!
  「我很老了嗎?老到該有危機意識了?」耿皓耘反問。
  「這與年紀無關,不交幾個女朋友,人家會以為你沒人要,這事攸關男人的面子問題。」耿敬群一本正經的提出他的論調。
  該哭還是該笑呢?耿皓耘思考著。
  「要女朋友幹什麼?有用處嗎?」他也回以萬分嚴肅的態度詢問。
  「是──呃──」幹什麼用的?耿敬群倒一時詞窮了。
  「那就是羅!」他一臉「這不就結了」的表情,「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可是一直沒有確切的答案,也就是沒有作用。既然如此,大費周章為自己找個女朋友又何苦來哉?不過就是礙手礙腳、徒添麻煩嘛!」
  好像有點道理……咦,不對!怎麼不知不覺就被洗腦了?
  「兒子,你也未免純情得太過火了!本來我以為你的戀愛史會從幼稚園小班就如火如荼的展開,沒想到……你是和尚轉世啊?這樣多女人對你頻頻示好、情衷暗送,你居然不曾交過半個女朋友?!說給鬼聽,鬼都覺得匪夷所思,你這麼潔身自愛,到底是想為誰守身如玉啊?」
  耿皓耘好無奈,這種話,每隔一段時間耿敬群就會不厭其煩的耳提面命一番。
  「老爸,你放過我吧!」他哭喪著臉求饒。
  「不行,你今天一定得從這堆信中抽一封出來文往看看。」不看到兒子的初戀他怎麼甘心?說什麼也要改掉兒子不近女色的習慣。
  耿皓耘啼笑皆非,很無奈地抬眼,「又不是抽獎活動。」
  「就是抽獎活動!看這個月的幸運兒是誰。」有點魄力嘛!真是的,有這種兒子真是恥辱。
  耿皓耘差點由椅子上跌下來!他癱在椅子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別裝死,快點!下個月的這個時候,你還要再抽一次。」
  「老爸!」他想尖叫──上帝啊!這個人真的是我父親嗎?
  「這很無聊。」他鄭重聲明。「戀愛是吃飽撐著的人在玩的消遣活動,我不想,也沒興趣,反正等到了結婚年紀,找個順眼的女人定下來不就得了。
  安啦!我不會讓我們耿家絕子絕孫的。」
  「死小子,你說的這是什麼混帳話,難不成你想學你堂哥那樣一拍即合,第一次見面就想娶人家這種烏龍事?」
  「有什麼不好?」耿皓耘不怕死的反問。「人家仲凌堂哥夫妻兩還不是幸福得令人羨慕。」
  「那是他狗屎運氣好,你以為你有人家的運氣啊?門兒都沒有。」別說門了,連地洞都沒有咧!
  「OK!」輸入了最後一筆資料,他轉頭望向他親愛的父親,「兒子幸不辱使命,嘔心泣血、鞠躬盡瘁、任務已成,父王請笑納。」
  耿皓耘的能耐他還會不清楚嗎?他看也不看電腦,說:「少給我顧左右而言了,你……」
  「既然功成,孩兒也該身退了。」耿皓耘匆匆說道,立刻腳底抹油。
  「喂!混蛋兒子,給我回來,你的情書──真的不抽嗎?」
  「哦,對了。」他折回頭,只抓了書本便跑,遠遠丟下一句:「你自個兒留著抽吧!如果你想納妾,我絕不會告懿狀,讓我的母后大人知道──」望著遠去的挺拔身影,耿敬群又憐又愛、又無奈地搖頭笑罵道:「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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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55:19
第二章 迷惘

  不曾識愛,未曾談愛,
  以後──
  當莫名的悸動躍進心緒,
  有一點點甜蜜,
  有一點點疑惑,
  還有一點點不知所以。
  
  一手控制方向盤,另一手抵著車窗撐住額頭,在留意路況之餘,仍不忘撥空為他的坎坷遭遇長吁短歎一番。他招誰惹誰了呀!居然被逼得有爐上不得!耿皓耘從來都不知道,經濟學這門爐如此熱門搶手,旁聽的學生一日日以等比級數直線上升,到最後幾乎是爆滿,而且,放眼望去,清一色全是女生,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她們的目光不放在講台的授爐講師身上,反而秋波頻往台下聽爐的他身上傳……
  這、這、這……她們是來找碴,還是來踢館的?!簡直是搗蛋嘛!不安分聽爐也就算了,但也不能情書、字條不間斷的猛傳,害得原本打算聚精會神聽爐的他也上不下去了!咱們台灣的垃圾量為什麼會日益增加?!
  那些斧下喪生的可憐樹木真該將這筆帳算在他頭上──望著成堆的紙張,連他自己都有這種感觸。
  別說他哭笑不得了,就連經濟學講師都只差沒將「妨礙爐堂秩序」的罪名往他身上扣。
  逼不得已,他只有萬般無奈兼委屈的暫時蹺爐,還給同學寧靜的上爐空間。他老爸說過什麼來著?哦,對!長得一副傾倒眾生的「小白臉」,一雙勾魂的「桃花眼」,吃飽沒事專門勾人家小女生的純情少女心……
  纍纍前科,歷歷在目,鐵般的事實教他無力為自己喊冤。天可憐見,他向來潔身自愛,柳下惠都沒他這麼君子呢!面如冠玉很罪過嗎?劍眉朗目又礙著誰了?俊美絕倫很不可原諒嗎?玉樹臨風、器宇軒昂很令人髮指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面對今日眾矢之的、流浪街頭的悲慘下場,他「罪有應得」,無話可說。
  耳邊呼嘯而過的清風,稍稍平復他滿腔悒鬱的悶氣,被踢出學校就踢出學校嘛!有什麼大不了的?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閒也不錯,反正以他的「天賦異秉」,經濟學絕無死當之虞,他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尤其,目光在瞥見前方的景況後,曾有的鬱悶更是煙消雲散,甚至露出淡淡的愉快笑容。
  他毫不猶豫的將車開往停在路旁的豐田轎車之後,輕按了幾下喇叭,引來車旁愁眉不展的佳人的注意。
  「嗨!需要我的幫忙嗎?落難佳人。」他探出頭,笑容可掬地朝著頗感驚詫的項可岑說道。
  「是你──水煮蛋先生。」錯愕過後,她不甘示弱地回嘴。
  耿皓耘一愕,繼而低笑出聲。「你真幽默。」
  「哪裡,這是令尊的期望。」她恐怕不知道,除了水煮蛋,他老爸還罵過他渾蛋、王八蛋、茶葉蛋、鳥蛋、荷包蛋,就連恐龍蛋也不放過。
  他無奈的搖頭,「孔老夫子說過,不要和女子與小人一般見識。」下了車,他靠近她,「出了什麼問題?」
  「不知道。」她口氣悶悶的。
  他盯著前頭的車蓋沉思了一下,「鑰匙呢?」
  「喏!」她苦著臉遞給她。
  耿皓耘坐上駕駛座,本想試著發動尋找問題的征結,鑰匙才插入孔中,他便呆愕了三秒,旋即爆出驚天動地的大笑。
  「我的老天!你……真寶貝!」
  「怎麼了?」她馬上湊近,「你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
  「我……當然,我……哈……好笑!我再也找不到這麼……迷糊又可愛的人了!」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差點連淚都笑出來。
  「別笑了!」白癡!一個大男人笑成這樣。「到底怎麼了?!」
  耿皓耘猛吸氣,雖然語調仍有些不穩,但勉強能開口:「我問你,你不吃飯能工作嗎?」
  可岑回以茫然的一眼!奇怪,他們什麼時候扯到吃飯的問題?唯一能猜測的可能性是,他想邀她共餐嗎?可是,當務之急是搞定這輛車呀?
  她的迷惘神態惹得他又想開懷暢笑,「那麼,車子沒油……哈……怎麼動呀?!
  天才!」為了證明他沒有無的放矢、含血噴人地冤枉她,他指了指油表。
  「啊?」可岑聞言反射性的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真的耶……」她囁嚅道,難為情地紅了臉。
  凝望她嬌赧的神態,好笑之餘,胸口竟無由地湧起一股暖暖的、近似憐愛般的感觸。
  「死王八蛋!自己的車沒油也不知道,害我丟人眼前,不剝你一層皮,本小姐就不叫項可岑!」
  「咬牙切齒的在罵誰呀?」他笑問。
  「哦!沒什麼,私人恩怨。」她幾乎是由齒繨迸出聲音。
  私人恩怨?這話好「江湖」喔!她這神情挺有肅殺嗜血的效果,耿皓耘寒毛豎起,有那麼一剎那,他幾乎以為她準備大開殺戒。
  「你想去哪?我送你去吧!」
  「你?喔!好,我就不客氣了。」
  她率性直爽、一派大方、毫不矯情的態度令耿皓耘不覺又浮起一抹笑。
  「你等等。」她探進車內,取出一份資料,一時忘了他就在身後,猛地旋身,整個人朝他身上撞去。「哎喲」她慘叫出聲,撫著差點撞扁的秀鼻痛呼。
  「沒事吧?」他極其自然地搭上她的肩低問。
  「不然他自己撞撞看!要死了,胸膛沒事這麼硬幹什麼!」
  耿皓耘不禁感到好笑,他這個被撞的人都還沒叫,撞人的反倒哭天搶地,「好嘛!是我的錯,我道歉。」什麼世界啊!天理在哪裡啊?
  偏偏毫無道理可言的,他心中竟是有著前所未有的愉悅?怪哉!
  咦,等等!
  他扣住她的肩,制止了她俯身撿拾被撞落的眼鏡的動作,驚歎的黑眸定定地瞅著她,「老天!我不知道你不戴眼鏡可以美成這樣耶!」一雙靈澈不可方物的翦水秋瞳有如天邊最燦亮的星晨,美得不可思議、美得撼人心魂!細緻柔美的五官,少了又俗又土的礙眼鏡框後,竟是如此俏麗絕美。
  「你……」意外地收到讚美,在他深邃幽沉的注視,她嬌容微暈,在心跳失控前忙掙脫他的掌控,俯身撿拾眼鏡以避開他的目光。
  她又戴上眼鏡了,他心頭難解的湧上淡淡的失望。
  「你又蹺班了?想去哪?」他坐上駕駛座後,扭頭問身旁的她。
  「你少冤枉我!我是幫總裁去送資料。」她揚揚手中的文件。「宏揚企業,你知道在哪裡吧?」
  「宏揚?當然。」車子再度平穩上路後,他回以一笑,「你似乎忘了宏揚企業的負責人是我的堂哥。」
  「哎呀!對喔!」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奇怪了,以你這少根筋的迷糊狀,我老爸怎麼會視你為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呢?真令人懷疑!」
  「喂!你少門繨裡看人,我……我是大事精明,小事……小事就得過且過了。」
  她愈說愈小聲,如她所預料的,一旁的耿皓耘聽到這話後,低笑出聲。
  「有時你挺像小孩子的。」他發現自己正以極其寵溺而憐愛的聲音如是說著。
  「別忘了你比我還小。」可岑不甘示弱地道。
  「無關年齡,這是一種心智上的成長。在這一方面,我自信足夠當你爸爸了。」
  「好蒼老喔!」她以甜得膩死人的嬌軟音調叫道:「爸爸。」
  望向她眼中那抹靈燦慧黠的光芒,不曾有過的溫柔神采漾上眼底,「乖女兒。」
  「去!」可岑立即翻臉,「沒讓你叫聲大姐就不錯了,還想當我爸爸!」
  「如果你在公司的言談也這麼隨性的話,我懷疑你這身打扮能發揮多少效用。」
  她給他的感覺就像個嬌俏靈動的小天使般惹人滿心憐愛,她怎麼會經營起食古不化的老姑婆形象?
  可岑不禁一愕!是啊,面對他,她怎會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最真實的自己?
  同樣的領悟在他腦海湧起,他淡淡地笑了,看來這女孩並不討厭他呢!
  「那個討厭的何經理沒再糾纏你了吧?」
  「那個豬哥?」她皺皺可愛的俏鼻,「本來還不死心啦!後來我很卑鄙的借用你的名字,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哦?我的名字這麼好用?」
  一想到這裡,她更反感了,「你都不知道,那個趨炎附勢的傢伙一聽到我說你是總裁的兒子,竟然嚇得說話結巴,半驚半疑的確定此事後,立刻臉色灰敗的落荒而逃,再也不敢來煩我了,我想,這該夠他提心吊膽、寢食難安好一陣子了。
  耿皓耘聞言輕嘲道:「這個白癡!他今日能爬到經理級的地位,當有絕對的才能及心血付出,何須擔憂我公報私仇?再說,我父親在用人方面,根本公正得讓我沒話說,每個員工都能各司其職,發揮最大的長才,我又怎會說什麼,充其量也只能叫他收斂一下豬哥性,少對女職員上下其手罷了。」
  可岑接著附和道:「要不然你以為我能忍受他這麼久嗎?」
  「他騷擾你很久了?」想了想,他又問:「其他人呢?」
  「沒有啦!你當我這麼倒楣呀!那一次真的是失算,」想起那天,她就忍不住要仰天長歎,「那一天因為事情太多,所以我就留在公司加班,到了九點多,整棟大樓的人早就走得差不多了,為圖舒適方便,我就把眼鏡、髮夾,全都卸了下來,誰知運氣這麼背,好死不死讓他瞧個正著,從那天之後,我就永無寧日了。」
  他可以想像當時何經理驚為天人的蠢樣,因為就連他也……
  目光不自覺的飄向她柔美的側容,心湖又是一漾。
  會嗎?難道真讓父親言中,他……但是,她足足大了他五歲耶!而且最頭痛的是──人家已名花有主了!
  莫非他之所以對身旁環繞的女孩們心如止水、波瀾不興,是因為他有戀姐,甚至戀母情結?亂七八糟,頭疼呀!
          ☆          ☆          ☆
  「在忙嗎?堂哥。」耿皓耘意思性地敲了幾下門板。
  「咦!皓耘,怎麼有空來?」耿仲凌抬首望向斜倚門邊的出眾男孩。
  「充當護花使者羅!」他抿抿唇,示意耿仲康看向身側的女孩。
  「喲!我的小堂弟什麼時候也學會憐香惜玉了?」耿仲凌含笑迎向他們。
  「別聽他胡扯,我是奉總裁之命送資料來給你的。」再扯下去就不像話了,可岑忙出聲解釋。
  「放著吧!」對項可岑他並不陌生,以往他們有過不少碰面的機會。
  「對了,總裁要我轉告你,有個企劃方案想和你當面討論,約你明天中午共進午餐。」
  耿仲凌還沒來得及回答,耿皓耘便搶先道:「老爸就是這麼不識相,和一個老頭子共進午餐有什麼樂趣?跟老婆濃情蜜意、吃個甜蜜午餐才有意思嘛!
  對不對,堂哥?」
  「去他的!」耿仲凌笑罵道:「別理他。你回覆叔叔,說我明天中午會過去。」
  「好的。」
  「對了,有份資料順便請你帶回去轉交給叔叔,麻煩你自己去人事處領取好嗎?」
  「沒問題。」可岑沒有多說,轉身離去。
  待她走後,耿仲凌在一旁的沙發落座。「我記得他這個時候好像有一堂什麼爐……」一抬眼,他興味盎然地瞅著神色有些許不自然的耿皓耘,「怎麼,又得『逃難』了?」
  「知道就好,還糗我!」那眼神擺明了取笑他嘛!害他亂不好意思的。
  「你呀,真是艷福不淺喔!」耿仲凌搖頭輕笑,「叔叔說得沒錯,傷了這麼多女孩子的心,你就不怕報應啊?」
  耿皓耘微愕,揚起了眉,「我爸又跟你說了什麼?」
  「不就是你這個不孝子,說什麼也不肯附議他『每月一抽』的活動,害他完美的計劃沒有實行的一天,為此他郁卒得要命。」他調侃道。
  耿皓耘苦笑,「很荒唐,對不對?又不是不知道此心風流的角色我扮演不來,偏要為難我。」
  「不是為難你,而是你的純情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碩果僅存了,身價比誰都炙手可熱,偏偏感情紀錄像張白紙,比誰都還要乾淨,搞不好……」
  「什麼?」他愣愣地反問,直到迎視耿仲凌眼中那抹曖昧的光芒,他才倏地臉色大變,大嚷出聲:「耿仲凌,你少齷齪了,我少不是……」
  「不是什麼?我可什麼都沒說喔!」可恥的耿仲凌立刻撇得一乾二淨。
  氣死了!他嘔得大叫:「我只是不喜歡女人而已。」
  「對呀、對呀!就是這樣。」耿仲凌猛點頭。
  白眼狠狠地一翻,他真想死了算了!
  接著,耿皓耘石破天驚的一陣大吼:「我也沒有喜歡男人!」嗚、嗚、嗚……
  他的一世英名。
  老天,他在練肺活量嗎?耿仲凌掏掏有些耳鳴的耳朵。「知道了啦!這麼激動幹嘛?我又沒說什麼。」
  「你沒說什麼,可是你下流的神情已經完全表達一切了!」他猶氣憤難平。
  「誰教你不近女色?清心寡慾得像個清教徒似的,別說我了,恐怕連叔叔都有這層疑慮,不然你以為他幹嘛不遺餘力的將你往女人堆裡推?」
  哦,老天爺!他在心底哀哀呻吟,這群人都在想些什麼?!他還要不要做人哪!「不近女色並不代表不好女色,我只是……」只是找不到讓他「喜好」的女色,自然就無從「好」起羅!虧他們居然……
  耿皓耘忍不住要歎氣:「什麼叫『杯弓蛇影』你知不知道?」對於這種想像力過於豐富的人種,他已經無可奈何、欲哭無淚了。
  「不清楚耶!倒是『斷袖之癖』稍懂一些……」
  「耿、仲、凌!」驚天動地的狂吼再一次飆揚而起,「你找死啊!」
  「好啦、好啦!不尋你開心了。」再玩下去,耿皓耘真的要發火了,誰教他打擊了人家的男性驕傲嘛!
  耿仲凌正色道:「說真的,你從未碰上能令你獸性大發……哎呀!不對,我是說春情蕩漾……呃,也不是,應該說……」
  「就用獸性大發兼春情蕩漾好了,」他面無表情,「怎麼樣呢?請繼續。」
  「嗯,好的。」喔!他又想笑了,沒辦法呀!耿皓耘那一臉啞巴吃黃蓮、無語問蒼天的表情真的很有趣。「我的意思是,真的沒有一個人能令你有特殊的感覺嗎?」
  「特殊到什麼程度?三不五時朝電話筒猛喊『采寧,我愛你』嗎?」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耿皓耘忍不住反唇相譏。
  這會兒,輪到耿仲凌難為情的紅了俊容,他就知道絕對不能有把柄在耿皓耘手中,否則只有認命的讓人戲弄──雖說他也捉弄夠人家了。
  席采寧──他的愛妻,他每天中午一定會固定打通電話回家與她情話綿綿,然後心甘情願的承受老婆的惡作劇,很聽話的對著話筒大喊「我愛你」。
  耿仲凌對妻子的嬌寵疼溺早已不言而喻,這在全宏揚辦公大樓裡早就不是秘密了。
  「好了,我們也別互揭瘡疤了,言歸……」耿仲凌不自在的說。
  「原本愛上堂嫂是『瘡疤』呀!哪天見著采寧堂嫂,記得提醒我將你心裡的話轉述給她聽……」耿皓耘刻意曲解他的話。
  「耿皓耘!你找死,是不是?!」耿仲凌立刻變了臉真是一點也不放過報復的機會。明知采寧是他碰不得的致命弱點,他還……
  可惡!就不要讓他逮著機會,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好啦!你剛才想說什麼?『當歸』什麼東西?」他明知故問嘛!
  「是言歸正傳!」耿仲凌沒好氣地說,「你還沒回答我,真的沒有半個能讓你心動的女孩?」
  「沒……沒有。」這一次,他竟答得有些遲疑,不若以往的果決。
  當然,耿仲凌也察覺了其中的差異。
  他淡淡一笑,若有所思,「第一眼見到采寧的時候,我就有很強烈的震撼,那是一種靈魂相屬的熟悉感,知道這輩子我注定就是為了與她糾纏而存在。也許你會覺得太宿命論,但愛情本身是沒有什麼道理可言,第一眼的認定,我便癡狂的陷了下去,義無反顧的交出了整個靈魂……」他直視聽得入神的耿皓耘,「告訴你這些,主要的用意,是要你給自己的心多一點呼吸的空間,若真遇上了,不要刻意壓抑,否則,你極有可能錯過一生只有一次的真愛,看清心靈深處真正的渴盼,勇敢認清你要的到底是什麼,只有真正愛過一回,才算是人生。」
  「堂哥……」
  第一眼的認定……一眼,便足以決定一世的愛戀嗎?
  「你的迷惘,為了誰?」耿仲凌試探地問。
  耿皓耘一震,慌忙掩飾,「沒什麼。」
  「叩叩」站在門邊的可岑,禮貌性地敲了兩下。
  耿皓耘回過頭,深深的凝望著她,緊纏上她的目光再也移不開。
  「呃?」可岑也發覺氣氛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他望著她的眸光,似乎多隃些她無法解讀的深沉思緒,帶點熾熱……
  耿仲凌瞬間似乎瞭解什麼。皓耘──和她?!他從未想過的組合呢!
  「喂!我說護花使者,你不是說要送她回公司去嗎?還不走,發什麼呆?」
  耿仲凌推了推他,極為巧妙地朝他眨了眨眼。「佛渡有緣人,金玉良言,施主務必謹記在心,好自為之。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耿皓耘不禁失笑,捶了他肩頭一記,「少神經,走人了,拜拜!」
  瀟灑的擺擺手,他拉著一頭霧水的可岑步調輕快的離去。
  「你們在說什麼呀?」直到走遠了,可岑才開口問道。
  「他莫名其妙,別理他。」
  她也沒再多問,安靜的將目光投向車外。
  凝望窗外飛掠而過的景物,好一會兒,她突然打破靜默,冒出這麼一句:
  「喂!你……」
  「別叫喂,我有名有姓,這樣很沒禮貌!」
  「哎呀!隨便啦!真計較。」她嘟著嘴,沒好氣的說。
  耿皓耘含笑注視著她,他就是喜歡這樣自然率真的她。「你剛才想說什麼?」
  「他星期六有爐嗎?」
  他想了一下,搖頭。「沒什麼重要爐程。」
  「那──你有約了嗎?」
  「如果你打算約我的話。」
  可岑露出無邪澄淨的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去不去?」
  「什麼地方?」他被勾起了好奇心。
  「去了就知道羅!」她慧黠地眨眨眼,故作神秘。「到底去不去嘛?」
  給自己的心一點呼吸的空間……看清心靈深處真正的渴盼,勇敢認清你要的到底是什麼……
  凝望她精靈般燦亮明媚的笑容,隱於靈魂深處的纖細情弦似乎微微被牽動了。
  「我去。」他低柔地允諾。
  「可是,我不曉得你會不會喜歡那裡,而且,我打算隔天──也就是星期日才會回台北喔!」
  她又怎會明白,去哪裡不重要,他次所以答應,是因為有她為伴。
  「嗯,我會記得跟爸媽說一聲,你呢?不用跟家人說一聲嗎?」
  是他的錯覺嗎?他見著她一閃而逝的黯然神色。
  她口吻中的落寞是這麼的明顯,「去到那裡,你就知道了。」
  他輕應了聲,那一刻,他心中有股強烈的意念──想抹去使她笑容黯然失色的失落與感傷!
  也許,他真的必須承認,她在他的心中真的是特殊的,否則,向來對女人敬而遠之的他,又怎會一再興起想親近她的強烈渴望?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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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55:52
第三章 遇見真心

  愛情,
  總喜歡偷空來敲門,
  故意在戀人的心中,
  悄悄留下彩色的痕跡……
  
  清晨八點整,耿皓耘依約前來,準時按下她家的電鈴。三分鐘後,清新亮麗的她出現在目瞪口呆的他面前。
  「嗨!你真有時間觀念,好習慣。」她輕快地對著倚在車旁、傻了眼的他打招呼。
  「怎麼啦?」她疑惑地靠向他,纖纖柔荑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解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而後下意識地打量自己,「有什麼不對嗎?」
  「你──」這是項可岑?!在回過神後,大感驚艷的他忍不住吹了聲響亮的口哨,「乖乖!你真的是十足十的大美人耶!」
  黑緞般的秀髮簡單俐落的紮成馬尾束在腦後,輕輕迎風飄揚,一成不變的古板套裝卸下,換上輕便,卻不失嫵媚的連身長裙,整個人有股說不出的典雅柔美。
  最重要的是,她那「醜化環境」的眼鏡已然取下!
  他的讚美令可岑頰上染起淡淡的紅雲,「少油腔滑調了,進來幫我搬個東西好嗎?」
  「能為美人服務,是我的殊榮!」他露出充滿朝氣的愉快笑容。
  「巧言令色!」她笑罵道,引著他進入客廳,指指置放在門邊的紙箱。
  「No Problem!」他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動手將大紙箱搬上車。
  可岑背上輕便的背包跟著出去,確定鎖好門窗後才坐上車出發。
  「如果不是知道你只打算去個一、兩天,我會以為你想來個十天、半個月的旅行呢!」他指的是那只重死人的紙箱。
  可岑但笑不語。
  「你知道嗎?」因為放慢車速,所以他可以自在的偏著頭與她交談,「你給我的感覺,一直都有股獨特的靈性之美,尤其是卸下層層保護色的現在,更加清新飄逸,我喜歡看到現在這個真實的你。」
  可岑低眉斂眼,幽幽然地道:「因為我要去的地方,擁有一片最美好的純與真,在那裡,我可以回歸最真實的自己,永遠不需刻意偽裝什麼。」
  他靜靜聽著,當下便有所領悟,「那個地方,在你的人生中佔有極重要的地位,是嗎?」
  她一愕,望向她眼底澄亮和煦的光芒,而後坦言道:「是的。」
  在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後,她反應遲鈍的望向油表,「有辦法開到桃園吧?」
  有鑒於前,她實在怕死了歷史重演。
  隨著她的目光看去,瞭解她所指為何後,他戲謔一笑,「放心,我沒你這麼天才。」
  這搞笑的烏龍事件,恐怕會讓他取笑很久了。
  「都說了不是我的錯嘛!」死項可傑,這筆帳本姑娘記下了!
  「我知道,是車子的錯,誰教它不提早通知你『它肚子餓了』。」他調侃道。
  可岑被糢得紅霞滿面,「不是啦!人家又沒這樣說。」
  她這自然流露的小女兒嬌態,竟讓耿皓耘心口一撞,無由的憐愛漲滿胸臆,難以言喻的情愫在心湖氾濫成災。
  怎麼辦呵!對她,他似乎再也無法淡然視之……
          ☆          ☆          ☆
  依著她的指示,耿皓耘緩緩將車子開向偏遠郊外,雖人煙罕至,卻給人一種回歸自然、寧靜的舒暢感受。
  沒一會兒,他見著了數棟半舊的房舍,並依言將車開進空曠的場地。
  「可岑姐姐,是可岑姐姐回來了!」
  興奮的叫嚷聲不絕於耳的傳來,童稚清亮的嗓音一遍遍回漾在四周。可岑下了車,臉龐漾起溫暖甜美的笑容。
  「可岑姐姐!」一名清秀的小女孩首先奔向她,而她也準確無誤的將小女孩抱了個滿懷,騰空轉了三、兩圈。
  「哇!小娟又重了許多耶!」她輕笑著。
  銀鈴般的笑語逸出,小娟開懷直笑。
  「可岑姐姐,還有我!」不甘被冷落的小朋友們,一個個環繞著可岑,深怕被遺忘。
  「當然不會忘記你們呀!」她放下小娟,憐愛地摸摸另一個女孩的頭,「瞧瞧,小玲也長高了呢!還有小偉,對於小帥哥,姐姐一定是過目不忘……」
  像在點名似的,小朋友們一個個滿足的露出甜甜的笑聲。
  「項奶奶都還不知道呢!我去告訴她。」其中一個小朋友蹦蹦跳跳的往屋內奔去。
  「慢點呀!小芬,小心跌倒。」她搖頭失笑。孩子們當中,就屬小芬最活潑好動,急驚風似的性子容不得片刻安靜。
  耿皓耘動容的注視著這一幕,溫馨的畫面及可岑臉上那溫柔動人的神采,令他深深感動著。
  小鬼頭們終於發現了靜駐一旁的耿皓耘,無邪純真地發問:「可岑姐姐,這個英俊的哥哥是誰呀?」
  可岑與他相視一笑,「他呀!是可岑姐姐的朋友,你們可以叫他皓耘『叔叔』。」
  耿皓耘這可大大不滿了,「喂!女人,你搞不清楚狀況喔!為什麼叫你就叫姐姐,我比你幼齒耶!叫我叔叔太沒天良了啦!」
  「好啦、好啦,哥哥就哥哥嘛!這麼激動幹什麼?」
  「皓耘哥哥,」小玲首先朝他甜甜一笑,「你長得真好看,我長大後一定要交個和你一樣的男朋友。」
  他一聽,愉悅地笑了,「你叫小玲是嗎?謝謝你的誇獎,以及──抬愛。」
  可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小玲才十歲而已,卻是所有孩子中最『花癡』的一個,對男人永遠沒有免疫力,一見著帥哥就暈頭轉向,忘了今夕是何夕。」
  「那也要我有幾分『姿色』啊!」耿皓耘可得意了,想不到他耿某人的男性魅力如此無遠弗屆、老少咸宜、大小通吃!
  「得了吧你!在學校裡招蜂引蝶、迷死一票女孩還不夠啊?連國家幼苗都不放過。」可岑白他一眼。
  見他已迅速和那群孩子打成一片,在最短的時間內一一記住所有的孩子,她在滿心感動之餘,也不禁有些吃味,他們居然這麼快就接受了耿皓耘,將他看成其中的一份子,她反倒被「移情別戀」的小鬼們「拋棄」了。瞧他混得如魚得水,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一套,人長得帥還真是有點用處。
  「少在那裡賣弄姿色了,過來幫我搬東西啦!」她好笑地叫道。
  「遵命。」他含笑赴之,就算老爸的話他都還不曾這麼順從聽命且樂在其中呢!
  遠遠出現一道清瞿的身影,與小芬一同往這兒走來。
  「項奶奶!」可岑展開笑顏,開心地迎上前去,給了她一個大擁抱。
  「還是這麼長不大。」項奶奶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疼愛。
  「當然囉!在項奶奶身邊,我可以永遠當個長不大的小孩讓你寵。」可岑勾著她的手臂,愛嬌地說道。
  項奶奶笑著連連搖頭,瞥了一眼前方,「又寵那群孩子了?」
  「我喜歡看他們驚喜、快樂的樣子嘛!」接著,她對前頭一個個環繞紙箱,臉上露出雀躍神情的小朋友們喊道:「要守秩序喔!禮物上我都有標示名字。
  小雯,你年紀最大,這裡就交給你了。」
  說完,她朝耿皓耘俏皮地眨眨眼,伸出了手。
  他含笑迎向她,自然地握住她的柔荑,與項奶奶三人一同進屋。
  「你就這麼放心走人啦?不怕他們大打出手?」畢竟他們只是孩子,他不免有這層疑慮。
  「這你大可放心,他們都很懂事。」她有自信的回答。
  「可岑,他是?」
  項奶奶詢問的目光飄來,可岑從不帶人來這裡的,這個俊挺出色的男孩,對她有特別的意義嗎?不然,她何以願與他一同分享這兒的一切?她知道在可岑心中,這裡是最寧靜美好的樂土,亦是她心之所繫。
  「帥哥,自個兒介紹吧!」她拋給他充滿趣意的一眼。
  「您好,我叫耿皓耘,耿直的耿,皓月的皓,耕耘的耘。」他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我可以和可岑一樣,喊您項奶奶嗎?」
  「當然、當然。」她慈愛的笑瞇了眼。
  「不會吧?我說禍國殃民的耿大帥哥,你該不會連個七十幾歲的老婆婆都不放過吧?」瞧瞧他那傾倒眾生、魅力無窮的迷人笑容……嘖!可岑大驚小怪地叫著。
  「你胡扯什麼!」耿皓耘失笑地捏捏她秀挺的鼻子,濃濃的疼惜不經意地流洩於眼底眉尖。
  項奶奶看在眼裡,笑容更深了。
  「對了,阿傑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他?」小臉繃了起來,「奶奶,您最好別跟我提這個天殺的王八蛋了,免得我又一肚子火!」
  阿傑?耿皓耘笑容一僵,這男性化的名字,指的是誰?他和可岑之間似乎極為親密,聽項奶奶的口氣,分明已習慣了他與可岑一同出現,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自己又是第幾個與可岑分享這兒溫暖甜蜜的人?
  一股濃濃的酸意深深地絞入肺腑,他才發現,自己真的很在意這些問題的答案,而在意的背後,更代表著──在乎她!
  「女孩子家怎麼滿口粗話。」項奶奶的話意是指責,但偏偏沒有說服力的眼眸卻是包容與疼惜。
  「不能怪我。奶奶,這渾帳有多惡劣您知道嗎?居然將沒油的車子丟給我後就落跑了,害我開到半路就當掉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還被和皓耘笑得要死,多慘哪!」可岑氣呼呼地嚷著,小臉紅通通地。
  原來……是他!耿皓耘將一切聯想在一塊兒──那天與可岑共進午餐、送她回公司的男人,耿皓耘依稀記得,是個很溫文儒雅的男人。
  「那他現在人呢?可岑乖,奶奶會替你教訓他喔!」項奶奶安撫地拍拍她粉嫩的臉蛋。
  項奶奶談起「他」的口吻,讓耿皓耘覺得他們根本就很熟,是因為可岑的關係吧?他的心頭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謝謝奶奶,我就知道奶奶最好了。」她撤嬌地甜笑著,「那個大壞蛋前兩天到南部出差去了,知道我今天要回來,所以才會在出差前將他的車丟給我,讓我方便來回。」她皺了皺可愛的鼻子,「還好那天我臨時想開車上班,要不然,那個白癡開車開到自己的車沒油了都不知道,我要是今天開出來,到半路上才搞這種飛機,見不到奶奶那才真是『椎心之痛』呢!」
  「白癡」?她在說誰呀?誰才是那個開車開到不知道沒油的蠢蛋?
  耿皓耘和項奶奶同時在對方眼中讀到同樣的訊息,彼此心照不宣,隱忍著一腔笑意。
  可岑倒是沒注意這麼多,一雙眼溜呀溜地,目光駐留在某個定點,「項奶奶,洛寒還是這個樣子啊?」
  提起這個名字,項奶奶臉上浮現幾許苦惱,「嗯。」
  靈活晶亮的大眼轉了轉,她出其不意地道:「奶奶,我不陪您了。帥哥,跟我來。」也不說清楚,她拉了他轉身就走。
  「幹嘛?」他被可岑突如其來的舉止搞得一頭霧水。
  「走就對了,你吵死了。」
  「小寒,」她帶他來到一名清麗可人的小女孩面前,柔聲叫喚。
  「可岑姐姐。」坐在鞦韆架上的女孩一看是她,立刻跳了下來想往她身邊跑來,但在看到一旁的陌生人後,又遲疑地呆在原地。
  「別怕,小寒來,可岑姐姐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
  岑洛寒搖了搖小小的頭顱,垂下臉蛋。
  可岑不由得一歎,瞥了眼默不作聲的耿皓耘,她手肘輕輕一撞,「喂!
  你不是很帥、很酷嗎?搞不搞得定?」
  他劍眉一揚,徹底領悟了她的意思。
  「開玩笑,一世英名要是毀在一個看起來才十來的歲女孩手上,豈不貽笑大方?我還要不要在道上混啊!」
  「是!你行、你有氣魄!」她不以為然地悶聲輕哼。
  這小妮子似乎把他瞧扁了。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在幼稚園小班的時候,有個小女生原本演白雪公主這個角色,後來降為小矮人,無法得到飾演王子的我深情一吻,心碎之餘悲傷得哭鬧不休,說什麼也不肯回家,最後頭疼的家長和老師不得不請我出面擺平!」
  可岑聽得一愣一愣地。
  老天!這個花癡女人是誰呀?!丟盡了她們女性同胞的臉,要讓她見著,一定海扁她一頓!簡直是女人的恥辱嘛!
  他沒告訴她,這還只是小Case呢!上國小的時候,甚至有女孩子「恐嚇」坐在他座位旁邊的小女生不許「愛上他」,不許藉機吃他豆腐、佔他便宜,惹得人家無辜的小女孩淚眼汪汪的。
  那麼,他是如何得知此事呢?因為那個小女生用很「深情無悔」的神情告迎訴他,沒關係,她「死而無憾」……
  「言歸正傳。」可岑以眼神示意他看向前頭神情落寞寂寥的洛寒,「她叫岑洛寒,和我的名字同一個岑,洛水的洛,霜寒的寒,父母一年前出國洽公,結果卻不幸發生意外,雙雙身亡,留下寄養在姨母家中的她飽受欺凌、孤苦無依;半年前項奶奶將她接到這裡來的時候,她渾身是傷,在項奶奶悉心的照料下,她傷是好了,可是卻刻意的將自己孤立於人群之外,也許是有太多不堪的記憶,在她幼小的心靈留下極深的陰影,一群孩子中,最讓我心疼的就是她了。她從不主動跟人說話,總是在離大家遠遠的地方靜靜坐著,一言不發,連我和項奶奶都是努力了好久才讓她接受我們,可是還不夠,我要她走入人群、接受眾人,和大家一起生活。」
  「我懂。」他溫柔地一笑,「讓我幫你,我相信我會辦到的,不論努力多久。」
  因為他答應了她。
  然後,他試圖走近洛寒。洛寒察覺了他的意圖,細緻的小臉沉了下來,明顯地寫滿了不悅與排斥。
  哦喔!這小女孩挺倔的嘛!
  他淡淡地笑了,不以為意的再度拉近距離,誰知洛寒竟不買他的帳,對他那迷人俊雅的笑容視若無睹,還乾脆背過身去,坐回鞦韆上,甩都不甩他。
  他苦笑一下,這回真是踢到鐵板了。
  可岑卻挺幸災樂禍地說:「怎麼樣?耿大帥哥,慘遭滑鐵盧了喔!」
  「怎麼我覺得你似乎挺樂的?」他不悅地指控,看他吃鱉令她心情暢快嗎?
  沒良心的小女人。
  「什麼挺樂的?!」她低叫,冷不防又補充道:「根本就是樂翻了、爽呆了!」
  「項、可、岑!」他一字字叫道,一臉的哭笑不得,莫可奈何。
  「好了啦!別懊惱了,這是意料中的事,我也遭受過同樣的待遇。」她安慰的拍拍他的肩,「沒關係,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是哦!我還得感謝你。」他沒好氣地說。
  「不用客氣啦!」她氣視他的挫敗,笑嘻嘻地回道,她可是很有謙虛的美德。
  和她在一起,翻白眼似乎已成習慣。他再也不願看她那似乎嘲笑成分居多的臉孔,舉步走向洛寒,需知他向來最有鍥而不捨、愈挫愈勇的精神。
  他在她跟前蹲了下來,兩手撐著下巴直勾勾地瞅著她瞧。
  迎視他溫暖含笑的晶亮雙眸,洛寒不悅地瞪著他,好似他多麼有礙觀瞻似的。
  「嗨!你叫小寒對不對?那我也這樣叫你好了。」他一臉思考狀,「嗯!這樣好了,我知道了你的名字,為了公平起見,我也告訴你我的名字。」
  洛寒比他還酷,小臉一偏,好像很跩的告訴他:誰希罕哪!
  不知是裝傻,還是真的很不識相,他對那一臉打擊他男性尊嚴的冷漠神態視若無睹,逕自說:「我叫耿皓耘,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喊我一聲耿大哥。」
  還是沒人鳥他。
  他自說自唱,樂在其中。「不會吧?難道你想喊我『耿大叔』?」在得不到回應的情況下,他劍眉挑得更高,一臉吃驚的怪叫:「你不會這麼殘忍,想喊『耿爺爺』吧?!」
  唱作俱佳的表情,讓一旁的可岑忍不住笑出聲,偏偏洛寒仍是面無表情。
  「不理我啊?」他可憐兮兮地,「無情的小東西,我浪費了這麼多口水,你居然不甩我。沒關係,不說話就算了,那我們就來無聲勝有聲吧!」
  然後,他竟當真一句話都不說了,就這樣靜靜地蹲在她面前盯著她看。
  半個小時過去了,他蹲得腳酸,最後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身上那件價值昂貴的長褲。
  終究,洛寒不喜歡週遭有她不熟識的陌生人存在,而他又臉皮厚得要死,一雙眼死死的盯著她,惱怒之餘,是她先投降,不願與他耗下去,站起身便走,遠遠的在十公尺外的溜滑梯上坐了下來。
  意外地,耿皓耘不但不惱,反而開懷地笑了。「這小妞真倔。」
  「保重啊!『耿爺爺』,您要節哀呀!」可岑以為他受的打擊太大,一時神志不清了。
  「我當然會保重。」他又笑了,「可岑,你認不認為這女孩很有個性?我竟然開始喜歡她了!」他凝望遠處的洛寒,「你有沒有發現,她長得挺標緻的,標準的美人胚子,長大一定是個傾國傾成的大美人。」
  可岑聞言,瞪大清亮的雙眼,「不會吧?你這採花大盜不會真滅絕人性到連十歲的國家幼苗都不放過?也不怕引起人神共憤!」
  「你在說什麼呀!」他好笑地搖了搖頭,「不跟你扯了,兩個小時後提醒我。」
  「幹嘛?」她傻呼呼地問。
  「我們不能把她逼得太急,若真有心讓她接受我,就必須慢慢來。」他別有深意地道。
  有默契的眼眸在交會中,她領悟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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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猜疑

  不要懷疑,
  如果下天注定,
  這愛的男女主角是我是你,
  那麼,
  結局的甜蜜,
  也是為了我、為了你……
  
  深沉的夜,起了些微寒意。可岑獨自坐在鞦韆架上,頻頻望向空中的點點星光。
  她沒想到耿皓耘的耐心竟比她還驚人,他居然真的在兩個小時後回洛寒身邊,存心和她比耐力似的耗下去,雖然後來洛寒還是不買帳的扭頭就走,但兩個小時後,他又週而復始的纏上她……
  一天下來,她就在一旁看著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小女孩大眼瞪小眼,這是一場耐力拔河賽,他的堅持與毅力倒是出乎可岑的預料之外。
  除此之外,其餘的時間,她和耿皓耘則加入一群天真孩童的遊戲,他又展現了令她大開眼界的另一方面風貌。一個男人居然能和小孩子笑笑鬧鬧,玩得無法無天,那時,她才真正見識到耿皓耘開朗的赤子純真,帶頭瞎鬧的根本就是他,簡直就是十足十的孩子王,若非親眼所見,她還無法想像,總裁口中那個對女人不假辭色、有禮溫文的男人,居然……
  居然和孩子們玩到沒有形象!
  想到這兒,她又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微笑,不由自主的抬手撫上右頰──
  這也是耿皓耘的傑作,說什麼要玩老鷹捉小雞,他是老鷹、她是母雞,其餘的小蘿蔔頭全當小雞。他千方百計要捉她護在身後的小雞們,詭計之多,連三十六計都運用上了,什麼聲東擊西啦!趁火打劫啦!欲擒故縱啦!就連耍賴的美男招數都使出來了……她偏偏就是不讓他得逞,誓死捍衛小雞,就在閃閃躲躲中,他的唇意外地印上她的粉頰……
  直到夜深人靜的此刻,那股悸動依動擊著她的心扉……
  「怎麼還不睡?」低柔的男音在一片沉寂中響起,她看見耿皓耘在她身側的鞦韆架上坐下。
  她將目光投向遙遠的蒼穹,「一直都覺得,在這兒賞的月、看的星星特別美、特別亮。」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月是故鄉圓」吧!她發現自己竟能瞭解可岑的感受,而且非常深切。
  「遠離了都市的塵囂,這裡竟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定力量,很愜意、很寧靜怡然。至於你,因為愛這裡的一切,所以,由這兒看去,一切都是最美的,是不是?」
  她沒有否認。
  「很充實的一天,我很久沒這麼快樂了,在孩子身上,我可以恣意的感受早已遠離的赤子童真,看著他們純淨的笑顏,我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她微笑,「要是讓你那票愛慕者看到你瘋得不顧形象,你想會怎樣?」
  「大不了就是夢想幻滅,有什麼關係?幻滅是成長的開始,你沒聽過嗎?」
  他倒是挺灑脫的,漫不經心的應道。
  可岑輕輕晃動鞦韆,想起了今早的情況,「洛寒那邊怎麼辦了?還是沒有戰績出來嗎?」
  他苦笑,「她是我見過暇固執的女孩,可是你知道嗎?我挺喜歡她的,如果可能的話,當我有個屬於自己的肉庭時,我希望能領養她,讓她成為我的女兒。」
  「女兒?」虧他說得出口,他才二十歲,就想有個十歲的女兒。「你太誇張了吧!當你妹妹還差不多,」她突發奇想,「也許──你可以問問總裁的意思,看他有沒有意思收養一個女兒,這麼,洛寒也能有個溫暖的窩讓她穩定成長。」
  他沉思了一下,輕輕搖頭,「以她現在的情況──不適合。」
  「那……」
  「到時再說吧!這事急不得的,光是洛寒心理方面的調適就是極大的問題了,我們得顧及她的意願,就算要給她一個完整的家,也得是她能接受,並且是她真心喜愛的人,對不對?」
  可岑不得不承認,這男人有著極縝密的思維,及一顆柔軟的心房。
  「岑──」他輕喚。
  「嗯?」她無意識地輕聲應著,仍為洛寒的事而煩心。
  「這裡,是你生命的重心吧?」
  她一震,愕然以視。「你──」怎會?他竟察覺得出?!
  「我怎麼會知道?」他溫柔地一笑,「在你眼中,我看到了濃烈的情感及──一種回家似的感動。」
  她輕垂下眼瞼,「所以,你也該領悟出什麼了?」
  「如果我沒猜錯,這裡是你成長的地方,而項奶奶──」他頓了頓,「是你最敬、最愛,也最感激的人?」
  實在不該訝異的,這男人總是有著令她驚訝的纖細心思,及異常溫柔的洞悉能力。
  「沒錯,二十五年前,如果沒有項奶奶,今日世上不知道還有沒有項可岑這個人的存在。」迎視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異樣神色,她不曉得那稱之為心疼,幽幽然地道:「我是棄嬰,沒有家庭、沒有父母,是項奶奶將猶在襁褓中的我撫養長大,給了我溫情,給了我一個姓、一個名字,更給了我一個家,這裡,永遠都是我的家。」
  「岑。」他溫暖的大掌覆上她有些許冰涼的小手,藉以傳遞一腔憐惜與柔情。
  「項奶奶將她一生的青春全給了我們這群來自各地,卻同樣失去家庭溫暖的孩子,她說,她年輕時曾有過孩子,不幸的是,她沒能保住他,任他有如空氣般消逝於天地間。所以,她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將未能對她的孩子付出的感情,全數傾注在我們身上,讓每一個孩子都能享受到她最無私的愛。」
  「項奶奶的心願便是你的心願,所以,你也竭盡你的心力,想使這群孩子開心,讓他們擢有最純真、最快樂的童年,好稍慰你成長生涯中的遺憾?」
  他瞭解地接口。
  「是的。」她輕應道。「奶奶漸漸蒼老,以後,這個責任將會落在我肩上。」
  耿皓耘深深地凝望著她,腦海浮起的念頭是──她可願讓他幫助她?!
  然,他終究沒說出口。
  「這個擔子太重了。」他只是很疼惜,很不捨地如是說。
  「我知道,但這是所有不幸孩子的天堂,我必須堅持,項奶奶給我的溫情,我要用我的一生來回饋。」
  他輕聲喟歎,握緊了她的手。「你真令人心疼。」
  「你不笑我傻?或者不自量力?」盈盈秋瞳閃著令人憐疼的光芒望向他。
  「不。」他溫存一笑,修長的手極柔情而自然的幫她將被微風吹亂的髮絲往後撥,「這叫擇善固執。」而他,卻突發奇想,願用一生的時間,與她一同在這樣的星空下,聊一輩子的心事、看一輩子的星月。
  他能懂她……可岑凝望著他,衷心的感激著他的知心與瞭解。
          ☆          ☆          ☆
  「我家的我家的我家猜,我家的公雞我家猜……我家的小雞我家猜……
  我家的……哈!我又贏了,小芳,她輸了……」
  「不算、不算、可岑姐姐慢出!」
  「哪有,你賴皮……」
  「不管……」
  前頭傳來一大一小的笑鬧聲,耿皓耘收回目光,眼中猶有未退的笑意,柔情至極。
  「你很疼我們可岑。」項奶奶洞悉而瞭然地笑了。
  「呃?」他知道項奶奶的意思不僅只於此。
  「她太溫柔、太善良,很讓人疼惜,是吧?」
  「的確,她是我見過最真、最純的女孩。」也最令他心動、情牽。
  「別看她一副迷糊天真的模樣,其實她很堅強,也很獨立自主,不過,有時……很令人啼笑皆非就是了。在男女的情感上,她懵懂純真得像個三歲小孩一樣,不知道是她神經特大條,還是天底下能看的男人都冬眠去了,竟讓我們可岑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在感情捲上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那……那……「那個人」呢?
  在脫口問出的剎那,他又及時打住,不願表現得像個情竇初開,打翻醋罈的毛頭小子般讓項奶奶笑話,只故作輕快地笑謔道:「項奶奶,您這話很污辱人喔!難道我不堪入目?!我長相抱歉到『不能看』?!」
  「不是這個意思啦!」項奶奶莞爾,「我是指,如果真對我們可岑有意思,就千萬不能辜負她,知道嗎?」
  耿皓耘一聽,傻眼了,「奶奶,您……」
  「我都活了一把年紀,這種小兒女我的心思還瞞得過我嗎?奶奶老歸老,眼睛可還是雪亮的。」
  「我也不知道,也許,我是真的愛上她了。」
  項奶奶慈愛地笑笑,「那就把握住她呀!」
  「我……會的。」目光再一次飄向陽光下燦亮澄淨的笑顏,幽幽然笑了。
          ☆          ☆          ☆
  下午四點鐘,他們一一向小朋友們告別,準備動身回台北。
  「我保證,下回一定會再來。」這是耿皓耘對眾人的承諾。
  和項奶奶話別後,他望向遠處依舊靜默的小小身影,拋下了一句:「岑,你等一下。」
  他快步來到坐在屋前階梯的洛寒跟前,蹲下身輕聲道:「我要回去了,你不跟我說聲再見嗎?」
  她看了他一眼,依然不語的垂下頭。
  他柔柔地一笑,「沒關係,我還會再來看你的,再見。」
  他起身迎向可岑,「走吧!」
  「她還是不理你?」可岑輕聲低問。
  他搖頭,「無所謂的,我們走吧!」他牽起她的手一道上車。
  在啟動車子前,可岑突然興奮地猛拉他的手,「皓耘,你看、你看!」
  他隨著可岑的目光看去,洛寒朝他們的方向跑來,卻只是遠遠地停住,目光定定地望著他。
  他淡淡的笑了,也許,這兩天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搖下車窗,他朝洛寒望去,無聲地許下再見的承諾──雖然她沒有表示什麼,只是靜靜的朝他們望著。
  「能夠這樣,我已經很欣慰了。」駛離一段路後,他說道。
  「你可真容易滿足。」
  「我會讓她走入人群,你信不信?」他突然專注地凝望她,希冀擁有她堅定的信念。
  在他真摯的注視下,可岑不由自主的點頭,「我信。」
  那是一分暖暖的感動,他騰出一隻手,輕輕覆上她的,交換了會心的一笑。
          ☆          ☆          ☆
  送可岑回去後,他直接返回離開近兩天的家門,守株待兔的耿敬群正好整以暇的等著他。
  「爸。」
  「好小子,這兩天你去哪裡了?」耿敬群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他無奈地回道:「老爸!我不是小孩子,有必要一一報告行蹤嗎?」
  笨蛋!人家問的又不是這個。
  「我是說,你和誰同行──別告訴我你是一個人,我不會相信的。」
  「如果,」他沉吟了一下,「是可岑呢?」
  「可岑?我的得力秘書?」耿敬群一臉大驚小怪。
  「就知道你會是這種表情。」
  「你們……你們……天哪!該不會……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吧?」
  正在玄關脫鞋的耿皓耘乍聞此言,差點站立不穩的一頭往鞋櫃撞去!
  「喂、喂、喂、兒子,就算羞愧難當,也別想不開呀!」耿敬群緊張的直嚷。
  耿皓耘哭笑不得,抬起頭無奈地叫道:「爸!你到底在想什麼呀?!我和可岑之間清白得很,你少用那種下流的思想來看待我們。」
  「清白?那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呀?!孤男寡女相處了兩天,居然什麼都沒發生?」難道他的疑慮是……哦!他不敢想下去了。
  耿皓耘實在很想哭給他看,「誰規定一男一女在一起就一定會幹柴烈火?
  就你所認識的可岑,她是這麼隨便的女人嗎?」
  「她不是啊!可是,當男孩子的人卻有必要檢討自己的魅力。」
  「爸──」他真的是欲哭無淚、百口莫辯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告訴你,我再正常不過了,雖然以往我對女人沒多大的感覺,但絕對不代表我對男人有感覺。真服了你了,什麼思想嘛!」
  「是──這樣啊?」耿敬群半信半疑。
  耿皓耘想了想,索性攤開來講,「爸,我對可岑……我是說,她是第一個讓我動情的女人。」
  耿敬群聞言,再一次地瞪大了眼,「皓……皓耘,你玩真的?」
  「一直都沒假過。」
  「可是……我倒不是個思想古板的人,可岑也的確是個好女孩,但你別忘了,人家可是有護花使者了,你這樣不是……」
  「這也是我最頭痛的問題。我不勇敢面對行嗎?放心吧!雖然這是我初次遇到感情問題,但我相信我可以處理得很好。」
  「怎麼處理?橫刀奪愛?還是慧劍斬情絲?」
  耿皓耘低低一歎,目光深幽迷離,「那得看她心中有沒有我。」
          ☆          ☆          ☆
  才踏進家門,一隻抱枕便迎面飛來,夾雜潑婦罵街的聲浪,「天殺的項可傑,你這死王八蛋還有膽活著回來見我?!」
  「呃?」一陣眼冒金星後,項可傑茫茫然的杵在門口,一時搞不清楚狀況,「可岑,這是你別出心裁的歡迎儀式嗎?」
  「歡你的香蕉芭樂!死項可傑,我看到你就有氣!」愈想愈火,手中的抱枕又飛了出去。
  這一回,項可傑眼明手快的接個正著,「怎麼回事,我得罪你了嗎?」
  不會吧?他明明出了一個星期的公差呀!怎會惹上這頭母老虎?還是她氣他沒打電話回來報平安?
  「怎麼回事?你居然還有臉問我『怎麼回事』?!」可岑氣咻咻的逼近他面前,纖纖玉指頂上他鼻子,架式十足的悍婦樣,小臉氣得紅通通的。「你什麼意思?我跟你有仇是不是?居然將沒油的車子丟給我就閃人,對我不滿就直說嘛!何必用這種令人唾棄的手段設計我,害我被人笑死了。」
  「沒油?車子?」記憶中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我忘了提醒你去加油嗎?」
  「我忘了提醒你去加油嗎」可岑學著他的口吻皮笑肉不笑的重複了一遍,整個人火了起來,「你有膽再給我裝出一臉無辜可憐相試看看!」
  哇!小雌虎翻臉了,瞧那張牙舞爪的悍樣……他小生怕怕的噤聲不語。
  「知道懺悔就好!」怒火總算稍稍平熄,她深吸了一口氣,「我要保留淑女形象,你有空自己乖乖回桃園,項奶奶說要代我教訓你。」
  保留淑女形象?她還有淑女形象嗎?項可傑好生疑惑,卻不敢造次,怕再惹毛小母老虎,就真的要英年早逝了。
  「好嘛!別生氣了,我請你出去吃晚餐算賠罪好不好?」他低聲下氣、討好的說著。
  「這還差不多。」她將鑰匙丟給他,「喏!油我加滿了。」
  一頓不滿發洩完,她又回復恬靜可人的模樣,親親熱熱的挽著他的手出門。
  項可傑搖搖頭,憐愛的揉揉她的頭。這個打小一同長大的小妹,真是令他既無奈、又好笑,往往拿她沒轍。雖然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對可岑真的是做到了當成自己的親妹妹在寵愛,簡直疼進心坎裡去了,正如項奶奶所說,她的每一個孩子雖來自四面八方,但命運的奧妙卻將他們緊緊相系,珍惜今日同聚一堂的緣分,他們便是一家人。
          ☆          ☆          ☆
  今夜的蒼穹星子寥落,朔日的月光特別暗淡,而在星月下久候的人兒,臉上卻無絲毫不耐。
  下意識又望了一下腕表。都九點多了,可岑會去哪兒呢?
  英挺的劍眉這才微微攏起,倒不是因為撲了個空,而是他沒事先和她約好,臨時興起便由著思念氾濫成災,衝動的來找她,找不到人是他太唐突,也不能怪人家,他只是擔心晚歸的她罷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傳來他所熟悉的精靈笑語,一雙人影走入他的視線。他全然怔住,沒有想到會見著這一幕,腦海一片空白,在無法思考的情況下,下意識的迅速閃身沒入黑暗中。
  「哈哈……你才爆笑咧!少五十步笑百步了,上小學還尿床,羞不羞啊!
  以為我不知道嗎?」
  「項可岑!」項可傑咬牙切齒地嚷,明知這是他一輩子的痛,她還……
  嗚……壞女孩!
  可岑挽著他的手臂,見他那敢怒不敢言的懊惱樣,不禁笑得花枝亂顫,好不誇張。
  他們沒有開車,邊漫步著,邊聊聊小時候的趣事──其實是不遺餘力的互揭瘡疤。
  回到家門前,她推了推他,「喂!你開門,我沒帶鑰匙。」
  「你喲!懶到這種程度。」他失笑地掏出鑰匙。
  「反正他會帶嘛!成串的鑰匙重死了。」她為自己申辯著。
  聲音隨著他們的進屋漸漸消失,耿皓耘呆怔原地。
  一陣尖銳的疼穿過心口,俊朗的容顏滿是驚痛與失魂。
  他們已經進展到這種程度了嗎?他可以隨意進出她家?!
  反正你會帶嘛……
  這句話代表著什麼?莫非……
  他閉上眼,不願往下想,愁苦紛亂的思緒令他煩躁不堪,握緊的掌懊惱的往牆上捶去。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慧劍斬情絲,就當不曾愛過?可是──他辦得到嗎?
  不,他知道他不能,否則,現在他也不會有著撕裂般的痛楚。至今他才明白,原來他對可岑的在乎竟比他所能想像的還要深切,潮水般湧來的悲苦,教他無法自持……
  如果命運注定,她已有了另一個他,為什麼還要安排他愛上她呢?難道就如老爸所言,是一種報應嗎?他的無心,傷了太多的女孩,今日,他該嘗嘗同樣的苦果?
  時間的流逝,對他而言簡直是世間最殘酷的折磨,分分秒秒凌遲著他的心,他不知道時間到底又過了多久,麻木的眼,始終不曾移開前方,直到裡頭的燈一盞盞的熄了,他才心灰意冷的閉上眼,無力地靠向冰冷的牆。
          ☆          ☆          ☆
  恍恍惚惚的過了一個月,他簡直不曉得自己在幹什麼,爐照上、情書照收,但是他知道,在靈魂深處,某樣東西早已遺落,而他,日子過得極端麻木。
  他知道自己真的該死心了,既然決定將刻骨的深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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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57:12
第五章 示愛

  愛總喜歡為自己披上面紗,
  令人捉摸不定,撲朔又迷離,
  只有戀人們真心的吶喊,
  才能揭開它眩人的面具,
  看見彼此的真心……
  
  半小時以後,他們在一間茶坊如願的見面了。
  「乖乖,帥哥一個耶!」項可傑迎頭丟了個讚賞。
  耿皓耘搖搖頭,笑簌苦澀至極。
  「能不能告訴我,你認得我,而我卻不曾見過你,這是什麼一回事?」項可傑問道。
  「我見過你和可岑在一起。」
  「然後?」項可傑的眉頭開始皺了起來,這男人是什麼表情啊?他和可岑在一起又怎樣?他幹嘛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
  「沒有然後,只是想問他,你對可岑的愛,夠不夠堅持一輩子?」耿皓耘極力穩住聲調,想以最自然的口吻說出,無奈仍是洩漏了濃烈的苦楚。
  項可傑一聽,差點拿不穩手中的杯子。這是哪一國的爛笑話?!他一愣一愣的,在瞧見耿皓耘深鎖的眉宇所流露的沉痛及明顯壓抑,卻不是怎麼成功的悲苦之色……
  老天,這小子該不會……
  瞬間,他好像領悟了什麼,叫道:「你姓耿!對不對?!」
  耿皓耘愕然以視,「你知道我?」
  「別管我怎麼知道,老實回答我,你喜歡上我們可岑了,對不對?」
  「不!」他反射性地道,似乎察覺自己尖銳,且倉卒的失態回應,他像要掩飾什麼般,壓低了音量,「我沒有。」
  「哦?」
  大概是心虛吧!他不敢迎視項可傑那雙彷彿能透視人心的見光。
  既已決定要隱抑深情,他就不能造成可岑的困擾,朋友仍要繼續做下去,洛寒是他們共同關愛的人,他與她有著相同的目標要努力,就算無法擁有她感情的回報,他尺渴望留住那兩日的無憂歡笑。
  項可傑盯著他,好一會兒,竟若有所悟的笑了。可岑數日來的失魂落魄、若有所失,以及這出眾絕倫的美男子的悶騷與口是心非……
  哈哈!真有趣!
  「帥哥,你錯得很離譜,知道嗎?」
  「什麼?」
  耿皓耘的茫然令他想笑。「幾個星期以前,我抽空回去桃園一趟,因為可岑那頭母老虎太會記恨了,就因為我車子忘了加油的小事,她把我罵得狗血淋頭還不夠,硬是要我乖乖回去讓項奶奶訓話,好替我出口氣,結果,這一趟回去就讓我聽到一則八卦消息,說咱們可岑大美人的春心大動,竟破天荒地帶了個帥得亂七八糟的美男子一同回去,儼然是對羨煞旁人的小情侶。這一驚可不得了,我回到台北,自然是嚴刑拷打,逼問下的結果,她竟像個閨中小怨婦似的告訴我說:『喜歡又怎樣?人家又沒把我放在眼裡,暗戀他的人集合起來,都可以由這裡排到項奶奶那邊了……』可是偏偏這個心口不一的女人,每天一回到家第一句話仍是問:『有沒有耿皓耘的電話?』因為你呀!我才發現我家的母老虎也有『思春期』!」
  頓了頓,他語帶戲謔地說:「喂!真有這麼誇張,從台北排到桃園?」
  耿皓耘不理會他的戲謔,神情極其複雜,忽晴忽雨。「你是說……可是,如果她和你沒有極深的感情基礎,她又怎會與你……」「同居」二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項可傑一個坐不穩,差點跌下椅子。
  不會吧?都說成這樣了……這男人真是不受教,笨死了!
  「好吧!那麼我問你,如果我和可岑以前真有過什麼,但她現在愛的人是你,你又當如何?」項可傑十足刁難的盯著他,誰教他這麼蠢!
  「我要她。」他想也沒想,毅然地道。
  哇!好個癡情種!
  意外得到這個答案,他滿意極了。「耿先生,你恐怕還沒搞清楚狀況,區區、敝人我,名叫項可傑,如果你還不明白,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知道可岑的身世,我的與她大同小異,也就是說,我們同樣是項奶奶收養的孤兒,從小一塊兒長,雖為青梅竹馬,但是沒有小說所寫的纏綿戀情;我和她沒有血緣關係,但我一直將她當成妹妹,我們只有手足之情,她上台北來工作,自然是和我住在一起呀!你的思想沒事這麼下流做什麼?事情也不搞清楚就猛吃飛醋,活該酸死你!」
  無地自容的耿皓耘被奚落得俊容微紅,「原來……原來是這樣。」
  「還有,可岑在為你病相思庶知不知道?無情無義的傢伙,竟當真狠心整整一個月不理她,害得她成天哀哀自憐、魂不守舍,連電話也懶得聽。」
  愁雲盡掃,他釋懷的笑了,像在許下承諾似的,堅毅地道:「我會補償,如果她真對我有情的話。」
          ☆          ☆          ☆
  托著香腮,項可岑神遊太虛。
  握筆的手無意識的在紙上塗鴉,秀眉愁苦地蹙起。
  項可岑,你花癡啊!人家長得帥又不干你的事,沒事淨想著人家俊美的臉孔幹什麼。
  可是……她偏偏又會不由自主的想,他是不是很忙,所以沒空找她?還是他根本已將她拋諸腦後?或者……
  成串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海轉來轉去,她就是無法克制自己不去牽念他。
  是否,她早在不知不覺中對他動了情?
  那樣的想法令她心頭一驚!
  不行哪,這是罪惡的,耿皓耘才二十歲,年紀比她還輕,她這樣──不也等於在摧殘「國家幼苗」?!人家可是個純情少男呢!她怎麼可以「想入非非」,太罪過了!
  但,她又無法自欺欺人,明明錐心的思念著他,還睜眼說瞎話的說服自己對他並無異樣感情。
  要命!她幹嘛自找罪受的愛上他呀!嫌暗戀他的女人還不夠多嗎?哦,悲慘!
  「可岑、可岑!」
  桌沿被人輕敲了幾下,她猛然回神,茫茫然地抬頭。
  「啊!總裁。」她忙叫道。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連紙被你劃破了都不曉得。」耿敬群指指她筆下的紙。
  可岑反射性地隨之低下頭──
  哇!真的耶!一張紙全給她劃爛了,凌亂而數度重疊的模糊字跡中,依稀可辨明填得滿滿的三個字──耿、皓、耘!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花容失色地急忙揉掉紙張,企圖「毀屍滅跡」。
  「呃,我……」完了!她心頭慌慌亂亂,腦袋全成了一團漿糊。
  耿敬群技巧性的忽略她不自然的尷尬神色,若無其事地說:「下班時間都過了半小時了,你怎麼還沒離開?未完的事隔天再處理就行了,別累著自己,知道嗎?」
  「喔!好的。」她忙應著,其實心虛得要命。「就要走了。」
  她大略收拾了一下,不敢多看他一眼便匆匆離去,以致沒察覺耿敬群閃爍著戲謔的眼眸。
  這一對小兒女呀!
  他搖搖頭,笑了。
          ☆          ☆          ☆
  一見著走出大樓的可岑,耿皓耘立刻出聲叫喚:「岑岑!」
  咦?可岑止住步伐,朝著她滿心渴盼的熟悉聲源望去,見著神采飛揚、俊朗依舊的出色臉孔,她不由自主的奔了過去,才剛展開笑顏,又迅速逸去。
  「找總裁嗎?他在樓上。」她穩住聲調,極力以若無其事的平淡對之。
  望著她隱含嗔怨的嬌容,他莞爾一笑,柔聲道:「不,我找你。」
  湧起的狂喜,夾帶著絲絲甜意,但她仍是別過臉故作淡漠,言不由衷地輕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事,得勞駕咱們的天之驕子、耿大少爺紆尊絳貴?」
  耿皓耘莫可奈可,失笑道:「說話怎麼夾槍帶棍的?你真生氣了,對不對?」
  「耿少爺言重了,小女子惶恐,又不是向天借膽,豈敢造次。」
  「夠了,岑岑,」他苦笑連連,這女人罵人不帶髒字的技巧真讓他不敢領教,「我可以解釋。」
  她挑挑秀眉。
  「如果我說我失戀了,情緒低落得想一個人療傷止痛,你信不信?」他雙手環胸,依著車門悠閒地問。
  「失……失戀?!你說你?」可岑瞪大了眼,繼而爆笑出聲。
  耿皓耘見狀,不悅地瞪著她,「就算是幸災樂禍,你也用不著表現得這麼明顯吧?」
  可岑好不容易止住笑,聞言忍不住又再度逸出銀鈴般的笑聲。
  「很高興能博君一笑。」他自嘲道,口氣悶悶地。
  「喔!是挺好笑的……啊!不對,我是說,如果你下次要講笑話,請事先通知。」
  「原來我的失戀還可以娛人。」他笑不出來,真的笑不出來。
  她燦亮的笑顏僵了一下,「你是說真的?」
  「法律並沒有明文規定全世界的女人都該傾心於我吧?那麼,是不是代表著我也有失戀的權利?」瞧這小女人是什麼表情嘛!真是的。
  「抱歉,我不知道。」她開始內疚了。
  「給你個補償的機會。」呵呵!終於逮到機會了。「陪我散散心,好嗎?」
  可岑沒有猶豫,立刻跳上他的車,「那還等什麼?」
  原來柔情攻勢用在善良的可岑身上這麼有效,他不禁露出愉悅的笑容。
  對於一個被女人甩了的人,他是不是開心得不合邏輯?可岑盯著他愉快的神情,秀眉不解地蹙起。
          ☆          ☆          ☆
  「岑,你覺不覺得,從這裡看去,蒼穹中的星月並不遜於桃園?」
  可岑笑而不答,任他牽著她的手漫步月光下。
  「現在我才明白,月亮美不美、星星亮不亮,其實各心境有關。」更與身邊相伴的人有關。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心情很好羅?」這就是她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一個晚上下來,他根本愜意快活得不得了,用顯微鏡找都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傷心之色,她始終不瞭解,失戀的男人會這樣嗎?該不會是……迴光返照?!她搖搖頭,笑自己的胡思亂想。
  「瞧你搖頭晃腦的,小腦袋瓜又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了?」他滿是愛憐地注視著她,握住她小手的修長大手不知何時已然放開,輕輕覆上她細嫩的臉蛋,萬般柔情的拂去頰邊的髮絲,緩緩往後移。
  見著她閃著茫脊與純真的靈性雙眸,他心折地一歎,微一使力,將那顆懵懂的腦袋往自己的胸膛按去,雙臂一縮,深深地、緊緊地,將她擁住。
  怎……怎會這樣?他的胸膛很溫暖、他的擁抱令她沉醉,可是……他在幹什麼呀?他怎麼可以這樣抱她呢?
  可岑驚惶失色,不容許自己有片刻的迷失,急忙推開他。
  「喂!喂……皓耘,你……」
  「岑,你聽我說,」他扣住她的雙臂,望進她慌亂的眼底,「也許你一時間很難接受,但是我心底有你,我對你動了不曾對任何人有過的感情,而且是獨一無二的那種,你懂不懂?」
  「我……我……完了,你受的刺激太、傷害太深,真的神志不清了。我就說嘛!失戀的人怎麼可能表現得這麼正常,一定是失戀的後遺症……」
  她拉拉雜雜的念著,著急而憂慮地逕自猜測,聽得耿皓耘哭笑不得。「怎麼辦呢?這樣是不行的……皓耘,你聽我說,乖乖的喔!要冷靜,失戀就失戀,沒什麼大不了的,千萬別灰心喪志,要勇敢、要堅強、要節哀順變……」
  到底神志不清的人是誰呀?
  「閉嘴,女人!」他沒好氣地說,這小女人竟將他愛的表白當成了胡言亂語!「你給我聽好,我腦袋清醒得很,沒有神志不清,要有,也是你逼的!」
  「我?她好無辜,「關我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你居然有膽說不關你的事?是誰神不知鬼不覺的騙走了我所有的感情?是誰害我莫名其妙的丟了一顆真心?是誰把我整得慘兮兮,一個月失魂落魄?」
  「誰?」聽他這麼說,這個女人真的很不可原諒,「乖,你告訴我,我幫你教訓她。」
  「誰?」她竟還能一臉天真的這麼問他?!
  他近乎無力地仰天哀鳴,「項奶奶說得沒錯,這女人在感情上簡直懵懂得像個白癡!」
  「項奶奶?」什麼時候扯到項奶奶身上去了?倏地,她瞪大眼,「不會吧?
  你……各項奶奶?你瘋啦?這……哦!不行,項奶奶是我最敬愛的人,我沒辦法替你教訓她……」
  「項、可、岑!」石破天驚的一陣怒吼傳來,不過她至少說對了一伴事──
  他快瘋了!「牆壁呢?牆壁在哪裡……」他哀嚎著──讓我死了吧!
  偏偏,這小女人無視他欲哭無淚的悲哀,仍天真地問:「找牆壁幹嘛?」
  「我、不、想、活、了!」氣死人了!老天爺呀!這就是報應嗎?好殘忍,居然讓他愛上這個不解風情,與智障兒無異的蠢女人。
  可岑一聽,大驚失色,「千萬不可以,皓耘,你千萬不能想不開,天涯何處無芳草,有一天你一定會碰到比項奶奶更好的女人……」
  「閉嘴!」老天!殺了他吧!
  惡狠狠的目光射來,可岑嚇得噤若寒蟬。
  「聽清楚,。我只說一次」深吸了一口氣,他總算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掐死她的衝動。「我愛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一個月來所嘗的痛苦也都是為了你,因為我愛你,懂了沒有!」
  他實在不想大吼大叫的,一點浪漫氣氛都沒有,但,能怪誰呢?若這小女人會被他驚天動地的吼叫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也是她咎由自取。
  可岑傻了,瞪大的眼眸一片驚疑。
  望著她純淨天真的小臉,滿腔挫敗立時化為醉人柔情勢,他幽然一歎,展臂再一次將她擁入懷中,心折地將他的唇印上她嬌嫩的唇瓣。
  眨了眨眼,她發現自己無法思考,腦海一片空白,心口不規律的狂跳不休,渾身像著了火般滾湯起來,她甚至不需要思考,便極自然的垂下眼瞼,環上他的頸項,全心全意的回應他灼熱的探索。
  直到軟軟的癱在他懷中,她睜開眼,迎上他熠亮含笑的雙眸。
  陡地心頭一震,她驚慌地推開他,飽受驚嚇似的退了好幾步,轉過身去不敢迎視令她悸動不已的卓眾容顏。
  「岑?」
  得不到回應,他那俊挺的臉龐瞬間沉了下來,「你在後悔?你在懊惱?」
  不,不可能的,他感覺得出她柔柔的情意,她是愛他的!
  那為什麼……
  「告訴我,你在逃避什麼?你在顧忌什麼?」他扳過她的身子,不容她退縮。
  「我……」眼兒一抬,又迅速垂下,她默然無語。
  「我只要你一句話,如果是我自作多情,我二話不說,立刻放開你,絕不為難你。」
  可岑一聽,鼓足了勇氣抬起頭,卻在他故作冷靜的俊容中捕捉到一縷深情痛楚,違心之論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不安地扭動著衣角,心亂如麻。「亂……太亂了,你難道忘了,我足足大了你五歲,而……而且,我還是你父親公司裡的員工,人家會怎麼想?
  總裁會怎麼想?他……會很生氣的,我只想平靜過日,無意飛上枝頭,再說,我不能不顧慮到你和總裁間的父子感情,如果……如果……你會為你今日的衝動後悔……」
  聽到這裡,他己大致明瞭她的意思,雖是為他設想,可他仍忍不住氣惱,「你就為了這個見鬼的爛理由拒絕我?!」
  「這不是爛理由。」她不服氣地反駁。
  「是不是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愛不愛我?」
  哪有人問得這麼直接的!她期期艾艾,無言以對。
  「你敢給我猶豫?!」他凶神惡煞般不滿地大吼。
  這哪是詢問呀!根本就是威脅恐嚇。
  她又嚇著了,楚楚可憐地瞅著他,好委屈的點了一下頭,因為他的神情擺明了就是在告訴她,敢搖頭我就把你吊起來毒打!
  他滿意的消了怒火,瞧見她可憐兮兮的神態,不由得憐愛地笑出聲來,「少一臉飽受欺凌的樣子,我為你受的罪還不只這些。」
  然而,他還是輕憐蜜意的擁住她。
  「不要。」她掙扎著推開他。
  他好無奈,「你一定要氣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不是這樣的,我們……真的不合適。」她囁嚅道。
  吸氣,再吸氣,他難得抑下怒火,捺著性子說道:「哪兒不合適了?只要兩個人相愛,就合適!你的顧慮根本就是多餘的,而且我爸爸早就知道我喜歡你的事了,他也樂見其成,至於別人的眼光──我問你,你對我的感情難道不足以對抗那些異樣的眼光嗎?在你心中,到底別人的眼光重要,還是我重要?!」
  「當然是你!」她毫不猶豫地衝口而出,待察覺自己說了什麼,已來不及糾回。她的聲音更低了,「可是……我比你還老耶!人家會說我『辣手摧草』、殘害國家幼苗……」見他又沉下臉,眼看又要噴火,她為求保命,連忙又補充道:「當然啦!別人怎麼說不重要。」
  瞧他神色緩了緩,她如釋重負地悄悄吁了口氣,放心地繼續說:「可是你想想,你這麼年輕幼齒,女人可是很快老的,就算你到了四十歲,還是帥得很有本錢,可是我呢?你難道就不會後悔?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我知道自己無法吸引你太久,也許我該學學時下的流行用語:『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但是我辦不到,我不要什麼曾經擁有,再換來心碎神傷,這樣的痛苦我無法承受,一旦要愛,我便會全然投入,一生只要一次的永遠,但……你給不起。」
  耿皓耘靜靜聽著。不錯嘛!她已經想到屬於他們的『永遠』了,值得嘉許。
  「小女人,你太污辱我了,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嗎?告訴你,我和你一樣,是抱著『永遠』的心態在愛你,就算你想抱著『曾經擁有』的心態來看待我們的感情,我也不允許,因為我已經準備和你天長地久了。我很清楚的知道,任何事都不可能改變我對你的感情,今天我會為你動情,愛上的絕對不是你這副容貌,而是擁有這副容貌的純淨靈魂,你懂嗎?所以,往後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只要你還是你,我永遠都會珍惜,記住我今天的話,嗯?」
  正當他滿心疼溺地想輕撫她的臉龐,而她也正感動地想往他懷裡靠時,一首流行歌曲清晰傳來,他們同時僵住,神色各異──
  難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說什麼癡心的腳步追不上變心的翅膀;
  難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說什麼男人的肩膀靠不住女人的浪漫,……
  說什麼男人的世界容不下女人的永遠……
  「岑──」他大驚失色,簡直欲哭無淚。
  是哪個混帳王八蛋敢放這種歌,沒看到他正在示愛嗎?天殺的!
  一火,他捉狂的大吼:「媽的!誰存心害我娶不到老婆啊?!要放也應該放『愛你一萬年』呀!」
  瞬間,四周靜寂無聲。
  他再度望向可岑,「岑──」「也許,是我想得太美了,男人的肩膀,靠不住女人的浪漫,更容不下女人的永遠,尤其,你是這麼出類拔萃,我又怎敢奢求你的心可以一輩子繫在我身上……」
  「項可岑!」他真的惱了,「你這是什麼話?長得帥難道是我的錯嗎?而你居然因為我太出色,所以拒絕我?是不是要我毀容你才肯相信我?!」
  世上真的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冤的男人了!
  「我……沒這個意思。」她小小聲地說。
  「你就是這個意思!」他氣悶地吼著:「項可岑,你真的快把我逼瘋了你知不知道?不這麼嘔我你不好過是不是?沒見過比你更頑固的女人,再這樣下去,我早晚有一天會被你氣死!如果我夠聰明、想多活幾年,真該離你這個有本事將人活活氣死的女人遠遠的才是!」
  聽他這麼說,一陣悵惘感受油然升起,她落寞地低低應了聲:「哦!」
  「哦?!」他再度變了臉,「給我解釋清楚,什麼叫『哦』?!」
  「簡單的說,它是個附和用語……」
  「附和用語?!」吼聲震耳欲聾,「你他媽的敢給我『附和』?!」
  「是你自己說的……」她好委屈,他明明就這麼講,她附和也有錯啦?
  大壞蛋!只准州官放火,就不許百姓點燈,真不可理喻,霸道到了極點。
  去他媽的理智,他不要了!耿皓耘終於看清了一件事,再跟這個女人扯下去,他沒七竅生煙,也會活活氣死,而可預見的,他仍是得不到他要的結論,所以,他打算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
  「走!」他不由分說、不容拒絕地拉了她就走。
  「皓……皓耘,你幹什麼……」
  「閉上你的嘴!」簡直是秀才遇到兵,他受夠了。
  「你先告訴我,我們要去哪裡……」她失措地叫著。
  吵死了!
  他沒好氣地回過頭,喊道:「開房間!」
  面子、裡子、理智都沒了,他還要多餘的形象幹嘛!
  可岑一怔,頓時小臉紅透,尤其在他的吼叫引來一群人的側目後。「皓耘,你別胡鬧。」
  「誰和你胡鬧了!」他索性停下步伐,扯開喉嚨叫道:「我女朋友死也不肯嫁給我,說什麼也不相信我會一輩子愛她,所以我採用了我老爸的建議,決定先讓生米煮成熟飯,誰有意見?!」
  天哪!他在說什麼呀!可岑的小臉紅得只差沒燒起來。
  四周歡聲雷動,瞎起哄的路人一一給了他如雷貫耳的掌聲,隨著喝彩傳入他們耳中:「好啊!年輕人,有魄力!」
  甚至還隱約傳來女孩子的聲音,「帥哥,她不嫁你,我嫁好了啦!」
  哪來的花癡啊?可岑無奈的白眼一翻。
  「敬謝不敏,我這輩子只愛她。」他也毫不含糊的回答。
  「走,應觀眾要求。」他一把扯住呆若木雞的可岑往前走。
  像彌補似的,這會兒竟當真傳出「愛你一萬年」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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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57:43
第六章 狂吻

  吻,
  是開啟愛情的鑰匙,
  有些狂亂、有些迷眩,
  溫溫熱熱、纏纏綿綿,
  尤其戀人間的吻,
  彷彿可以持續到一生一世……
  
  可岑萬萬沒想到,耿皓耘居然來真的!
  「皓耘!」
  「閉上你的嘴。」耿皓耘掏出證件往登記人員的方向丟去。
  可岑急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亂地阻止登記人員。
  「小姐,你……等一下,給我十分鐘就好,我把事情解決一下。」她決定和他談清楚。
  「十分鐘?」耿皓耘嘲謔地揚起眉,有意曲解她的話。「女人,你把我看得太扁了,至少也得兩、三個小時。」
  嬌美的容顏因他大膽而曖昧的口吻而羞紅,「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
  「我們冷靜的談談,好嗎?」她試圖安撫他。
  冷靜?是誰讓他冷靜不了的?
  「沒這個必要,我用你的方法談了這麼久,結果是什麼?是差點氣死自己!
  我想,就算再談到天亮,我們也達不成共識,所以,現在該我用我的方法來『談』了。」取過證件和房間鑰匙,他硬是拉著她進電梯。
  上樓找到了房間號碼,他進房關上門。「現在你唯一能選擇的,是想留下一個美好的記憶,還是要我礪王硬上弓?」
  「皓……」她嚇傻了,亂了方寸。
  「別皓了,沒用。」他雙手環胸,直盯住她。
  「我……別亂來,你會後悔的。」此刻,她沒緊張的語無倫次實在是奇跡。
  「我已經說了一個晚上,懶得再多說什麼了。」他瞅著她,不甚滿意的蹙起眉頭,抬手為她除去有礙觀瞻的眼鏡,審視了三秒鐘,再度輕巧的動手取下她固定在發中的髮夾,讓長髮如瀑布般流洩而下。「今晚我要你用最真實的自己來面對我。」
  然後,他出其不意地一把拉她入懷,來勢洶洶的吻如火般烙下,激情的烈焰教她眩惑而意識迷濛。
  這個吻帶著飢渴的需索,熊熊情焰狂燃而起,燒炙得兩人渾身滾湯,有如撲火燃燒的蛾。
  她意亂情迷,在他像火焰般靠近她時,她便已迷失了自我,記不起該有的反抗,只想永遠沉醉在他的纏綿愛憐中。
  愈來愈濁重的呼吸,亂了彼此的心跳,雙雙跌入柔軟的床鋪,他離開被他吻得紅腫的玫瑰唇瓣,熾熱的唇滑向她春光大洩的胸前……
  愈來愈大膽激情的舉止,令她心頭慌了起來,「別……皓耘,別這樣……」
  酥軟無力的嬌吟,不似抗拒,反若令人慾火沸騰的羞澀邀請。
  他置若罔聞,更為狂熱的愛撫令她玲瓏曼妙的嬌軀。
  當帖身的內衣被他抽離身軀時,她驚呼一聲,想阻止他接下來的放肆舉動,卻完全使不出力,整個人虛軟無力,她甚至發現自己竟不知羞的將身子緊攀住他,雙手扣緊了他的肩膀。
  她發覺自己也成了一團火焰,渴望與他交融。
  「告訴我,你也是愛我的……」他粗喘著,因情慾燒灼而變得感性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低回,勾起了她靈魂的悸動、勾起她心湖難抑的情潮漾漾。
  「我不想落個強暴的指控,告訴我……你也要我,一如我吶喊著要你的靈魂……」他呢喃著,輕輕啄吻她雪白的頸項。
  「我……我……」她已意亂情迷,只渴望徹底為他燃燒自己。「是的,我早就完整交出了我的愛、我的靈魂,我是屬於你的,我願意屬於你……」
  他再也按捺不住,他的唇佔據著她的咽喉,雙手盯往下滑,溜進她最私密的核心,而她只能任他霸道的挑起她內心深處激情的火焰……
  「噢,岑,我的愛……」他撼動不已,不願再有所顧忌,讓兩個沒有交集的生命完美融合……
  當痛楚尖銳地直達腦際,她倒抽一口冷氣,驚痛地低呼一聲,他的唇立刻烙下,銜去她甫出口的低吟,輾轉而溫柔的吻她。
  「岑,我最心愛的小女人──」她純潔得令他憐惜。
  感受到他滿腔撼動心魂的愛憐,她回以幽柔如夢的絕美笑容。
  完了!他知道他萬劫不復了!深陷的靈魂早已不可自拔,他注定為她沉淪,一輩子逃不開纏系心頭的情絲及深鏤骨血的癡愛眷戀。
  她逐漸舒緩的神情告訴他,她已好多了。
  他不再遲疑,徹底釋放體內壓抑得痛苦的激情,教她領會兩情相悅的美好,他們是如此相契相合,好似生來便是一體,交纏的身軀,共同譜寫一段亙古唯美的浪漫弦律……
  雲雨巫山,此情纏綿。
          ☆          ☆          ☆
  當一切再度歸於寂靜,他凝望懷中不言不語的她,耐心等待她打破沉默。
  可岑始終沒有直視他的勇氣,讓她愛的男人成為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並沒有錯,她不後悔,但,今後她該如何面對他?難道真相信他們的感情足夠維繫一生?
  「皓耘──」幽幽怯怯地,她開口了。
  「要說話就抬起頭看著我。」
  她鼓足了勇氣抬頭,望進他異常溫柔的眼眸。
  「這才對。」他滿是柔情的在她額上印了一吻。
  她的心頭又是一漾。他對女人向來不假辭色,然而為了她,他做了太多史無前例的事。以往,溫文的他肯定不會有暴跳如雷、滿口粗話的一面,更不曾對女人有過如此柔情的對待,他那如白紙般的感情世界乾淨得與她無異。
  思及此,她喃喃道:「我該為得到你的第一次而感到榮幸嗎?」如果那一票戀他成癡的女人知道了,她不被亂棒打死才怪「我的老天!你該不會是在暗示我,我的技術差勁透了吧?!」他故作驚詫,黑眸閃著不明顯的促狹。
  小臉又紅了,「不……不是,雖然沒有任何人可以比較,但我──已認定你是最好的。」她羞怯地道。
  他低笑出聲。「所以,我們是不是該討論一下關於『永遠』的問題?」
  「我不要你負責。」應該說,她不要一個因負責而建立的婚姻。
  「你恐怕沒搞清楚狀況,」他力重語調,一本正經地瞪著她,「我不是要對你負責,而是要你對我負責。」
  「啥?!」可岑傻眼了,他是什麼意思?
  「誠如你所說,我也把第一次給了你,你該知道,男人也是有貞操觀念的,而始亂終棄這個詞並不僅僅局限於男人,我不希望這句話用在你身上。」
  可岑眨眨眼,思考著這似是而非的論調,「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就不能在春風一度後甩掉我,這樣可是禽獸不如的行為,你知道嗎?」他昧著良知說下去,如果不是定力太好了,在望見她迷惘的小臉時,他真的會大笑出聲。
  「可是……這又不是我的錯,明明是你……先……」
  他立刻打斷她,「是誰氣得我差點吐血?」
  就算臉皮再厚,她也沒臉否認。但,她記得自己明明沒說什麼,怎麼他會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氣得只差沒暈死過去?!疑惑呀!
  有進步,終於曉得要內疚懺悔了。耿皓耘頗感安慰。
  「好,既然如此,請你將心比心,你愛我有深,所以願意以身相許?那麼將心比心,我若無同樣的心情,就不會想擁有你,也讓你擁有我,你明白嗎?男人也和女人一樣,有相同的執著,一旦認定,便是永遠,至少我是這樣。」
  「皓耘──」可岑輕喚,淚眼矇矓,她何其有幸,蒙他摯愛。
  他深情的笑了──這回沒有「變心的翅膀」。
  「我的愛,足夠包容一切,何況,你是這麼的美好。現在,輪到你來告訴我,你的愛夠不夠包容一切,包括眾人的眼光?」
  她沒有遲疑,毅然點頭。「我愛你,為了這份愛,我願孤注一擲。」
  「乖孩子。」他寵溺地一笑。
  OK,擺平了,老爸果然英明,還是老人家有見識。
  他隨眼望了一下床頭的鐘,「事實證明,我的話是對的,想十分鐘搞定,女人,你太侮辱我了。」
  「討厭,你真下流。」她一臉酡紅,又羞又嗔地將臉往他健碩的懷裡藏。
  「下流?你不也配合著我『下流』了一個多小時!」
  「耿、皓、耘!」
  「好啦!說正經的,」他斂去笑意,「岑,我說過,我要的不只是一夜溫存,讓我們為彼此負責,也讓行動證明我們打算堅持一生的愛情,好嗎?」
  「我……我不是已經證明了嗎?」她醉顏嫣然,語帶嬌羞。
  「我不是說這個,你想到哪去了?」他失笑道,「我是在向你求婚。」
  「求……求婚?!」可憐的可岑又嚇壞了。
  「是的,求婚。」他堅定的道,「不僅是對你負責,也對我們的愛負責,你願意嗎?」
  他是用很民主的口吻在問,但事實上也打定主意,不容她有否決權。
  「可……可是……太快了,而且你還年輕,又還在讀書,我應該多給你幾年自由。」
  奇怪了,他明明記得電視連續劇中,這些話不都該出現於男主角口中嗎?
  想來,電視、小說根本就是在「欺騙社會」嘛!耿皓耘悶悶地想著。
  「我很感謝你這麼為我著想,但,你相信嗎?有了今夜的相屬契合後,你已融入我的骨血中,我無法再容忍兩地分離。我想要每天清晨睜開眼時,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你,你已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岑,我在等你的答案。」
  可岑幽幽輕歎,「我又何嘗不是如此,你說怎麼就怎麼吧!我沒意見。」
  不錯,愈來愈好商量了。「好,我父親那邊我會告訴他,至於項奶奶那邊,找個時間,我們一同回去告訴她老人家,她應該很放心將你交給我。
  還有一點,你想想,如果我們擁有一個最甜蜜的家庭,是不是就有足夠的愛與溫暖供洛寒穩定成長?」
  「你的意思是……」靈眸燃起驚喜。
  「我們收養洛寒,讓她當我們的孩子,你說好不好?」
  「好、當然好!」她欣喜地猛點頭,重重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我愛死你了。」
  柔情的笑意浮上俊容,「乖,現在閉上眼休息一下,離天亮還有三、四個小時,到時我會叫你。」他親了她一記,疼惜地看著她幽然入夢,他也隨之合眼休憩。
          ☆          ☆          ☆
  可岑的一夜未歸,項可傑倒沒有多擔心,因為他知道她是和耿皓耘在一起,哪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只是沒想到耿皓耘會這麼狠罷了,居然真的……一個晚上耶!一個晚上能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尤其在清晨見著被耿皓耘送回家中的可岑,嬌容上醉人的嫣紅……
  呵呵!他的神情曖昧透了,再加上可岑又對守株待兔的項可傑公佈她和耿皓耘的喜訊……他簡直可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他們真的只有單純的拉拉小手、親親小嘴,他項可傑的頭可以剁下來讓他們當球踢!
  好一個耿皓耘,真有他的!帥哥真不是當假的,魅力就是不一樣。
  除了項可傑,所有和他們有關的人,也無一不曉他們緣定終身的喜訊,消息在公司傳了開來,掀起不小的騷動,眾人皆質疑著耿皓耘的眼光──難不成他有戀姐情結?
  耿皓耘淡笑置之,不以為然,可岑當然也無所謂,隨他們去說,因為重點是,他們得到了耿敬群的祝福。
  他說了什麼來著?哦!肥水不落外人田。
  耿皓耘當時還嚴重抗議,「有沒搞錯啊!老爸,可岑是我要娶來當老婆的,不是為你賣命的機器人!」
  至於學校方面,他倒是絕口不提,大概是太清楚自己的魅力了,引發另一次的「八七水災」不要緊,他是怕會造成可岑的困擾,他太明白那群女人瘋狂的程度了。
  他爐照上,她班照上,除了抽空為逼近的婚期做準備,其他似乎沒太大的改變,也因此,耿皓耘老是抗議他老爸和公司霸佔了她太多的時間,惹得可岑和耿敬群啼笑皆非。
  難得一整個下午都沒爐,他一時心血來潮往公司去,當然不是去向老爸請安,他向來就不是什麼孝順的乖兒子,以往不爽約就很對得起老爸了,請安?雖然作白日夢不用繳稅金,但還是少做比較好,人家是要去看未來的老婆啦!
  「好啦!難得我有空,請個半天假不會怎樣,老爸不敢說話的。」
  他已經纏了她二十分鐘了。
  「皓耘!」她哭笑不得,「我們不能公私不分,最近為了忙婚事,我已經請了不少假了,就算人家不說話,我也會不好意思。」
  「那你就好意思讓你老公『深閨寂寞』?」耿皓耘俊臉臭臭的,不滿地抱怨。
  可岑搖頭失笑,「別這樣,不然我今晚補償你。」她提出折衷方案。
  「不要,你今晚本來就是我的。」他也挺拗的。「我要你陪我看電影,我來前已經事先去買好票了,兩點半的。」
  「你……」哪有這樣先斬後奏的,奸詐!
  「是『鐵達尼號』喔!你一直想看的。」他誘惑道。
  鐵達尼號?哇!她心動了,這部片子她早就想去看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時間。
  「好啦!岑……」
  「咳。」聲音自門口傳來,他們同時望去,見耿敬群站在門口,隱忍著笑意,清了清喉嚨說道:「可岑,你就去吧!否則這小子准和我翻臉。」
  嬌容羞了羞,「可是……」
  「反正也沒什麼重要的事,不要緊的。」他必須「不要緊」,否則……瞧瞧兒子那「寓意深遠」的目光……唉!
  「看吧!爸都這麼說了,走啦!」耿皓耘不由分說的拉了她就走,臨去前拋給耿敬群感激的一眼。
          ☆          ☆          ☆
  他實在很後悔買了這兩張票,真是的,他什麼電影不好挑,居然挑鐵達尼號!
  瞧!惹得他未婚妻善感的淚水猛掉。
  鐵達尼號一片,在敘述一九一二年,一艘當時被喻為夢幻之船的豪華郵輪,由英國航向美國紐約,但誰也沒想到,這艘夢幻之船首度的處女航,卻是通往地獄的死亡旅途。
  途中,有一段纏綿緋惻的浪漫受情──富家女與窮小子墜入情網,在當時注定了以悲劇收場,短短六天,卻刻骨永恆的愛情,在船難發生後面臨了生死抉擇,有機會存活的女主角,毅然決然的選擇了與男主角生死相依,最後雙雙落海……
  這一段,最是感人至深!
  當男主角握住女主角的手,深情無悔的告訴她,他從不後悔搭上鐵達尼號,因為,它讓他邂逅了她……他要她為生存而堅持,不論希望多麼渺小,她將來會在某個地方壽終正寢,但,他不希望是在這場災難中!
  她答應了他,忍著失去他的悲慟,堅忍地活了下來……
  淒美的音樂、男主角深情的言語……可岑看到這兒,忍不住酸楚的靠在耿皓耘懷中滑下點點淚珠。
  耿皓耘無奈地苦笑,心疼地擁著她,為她拭淚,同時也發現了他前座的男人似乎也命苦的做著同樣的事。
  直到席琳˙狄翁深情的歌聲迴繞,影片正式畫下句號,他擁著她起身。
  在轉身前,他瞥見前座回身的男女,意外地叫出聲:「堂哥、堂嫂!」
  「咦!皓耘,真巧,你們也來看電影啊?」席采寧的目光定在可岑身上,愈看愈覺得皓耘有眼光,這姑娘挺標緻的呢!
  當然,和耿皓耘在一起,他是不會允許可岑戴那副丑不拉幾的眼鏡、梳那「SPP」的髮型。
  「我看電影有什麼意外的?倒是堂哥,你身為龍首,居然蹺班,不怕上樑不正下樑歪,下面員工們起而傚尤?」
  「沒辦法呀!」出了電影院,耿仲凌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我老婆開始抱怨我不夠浪漫、沒情調了,而她一抱怨,我就會被踢下床。」
  好可憐喲!耿皓耘與可岑相視一眼,不由得莞爾。
  「小心羅!堂嫂,你也知道,堂哥雖然娶了你,但他的身價還是挺炙手可熱的,你要是不溫柔一點,外頭的女人可是一直虎視眈眈的在等待機會喲!」
  「哦!是這樣嗎?」席采寧要笑不笑地睨了耿仲凌一眼。
  「耿皓耘,你找死啊!想害我們夫妻反目嗎?你明知道我對老婆最死忠了。」
  耿仲凌沒好氣地捶了他肩頭一記,「要不要我也順便告訴你的可岑,你耿皓耘的大名在學校裡有多響亮,嫁給你要冒多大的風險?稍不留神,老公就會被一群八爪女撕得片甲不留……」
  該死的耿仲凌!哪壺不開提哪壺!耿皓耘咬牙暗罵。
  「呃!我們有事,先走一步了。」他急急忙忙拉了可岑就走,連道別也忘了。
  媽的!他是不是隱約聽到後頭有開懷的笑聲?該死的耿仲凌。
  直到走離一段距離,他才緊張地說:「岑岑,你別聽他亂說……」瞧!他的額頭是不是在隱隱冒汗了?
  可岑柔柔一笑,「別擔心啦!我不會悔婚的,我知道那群八爪女再怎麼撕,你的心永遠會留給我。」
  聽她這麼說,耿皓耘才釋然地吁了口氣。
  「皓耘。」她幽然輕喚。
  「嗯?」注意到她眉宇間的感傷,他止住步伐,凝睇著她,「怎麼啦?」
  「你會不會離我而去?」聲音低低地,帶著輕愁。
  他一怔,「怎麼這麼問?」
  「我……好怕你和鐵達尼號劇中的男主角一樣……我怕和女主角一樣斷腸,怕……幸福太美好,會遭天妒。」
  哀怨淒美的神情,令他心頭一揪,他暗暗歎息,更加後悔帶她來看這部片子了。見鬼的鐵達尼號,誰拍的呀!
  「不會的,你放心,就算死亡,也無法分離我們,如果你對我的愛夠真,就要相信我。」他輕柔地道,心疼地擁她入懷。
  「真的?永遠不會離開我?」閃著水光的澄亮星眸緊瞅著他。
  「永遠也不。」他堅定而深情的承諾。
  她燦然一笑,愁雲盡掃。「那好,不論發生什麼事,我也絕不離開你,包括死亡。」
  像個孩子似的,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耿皓耘凝望再度展現朝氣的純真笑顏,滿懷愛憐地輕輕歎息。
  這如精靈般的天使,是他耿皓耘的女人,更是他想寵溺一生的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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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58:14
第七章 生離死別

  死亡並不苦,
  苦的是天人永隔,
  痛的是失去摯愛,
  悲的是鴛盟難續,
  哀的是縱然心疼不忍,
  卻仍得嘗到比心碎斷魂更甚的煎熬……
  
  婚期前第七天,可岑難得的在耿家留宿,耿皓耘在受寵若驚之餘,發現向來喜歡調侃他們像連體嬰般如膠似漆、難分難捨的耿敬群,嘴巴竟安分得什麼也沒說。
  「皓耘。」夜裡,她躺在他懷中,低低叫了聲。
  「嗯?」他閉著眼,沉醉的撫著她柔滑的秀髮。
  如今的他們,已儼然是對小夫妻,躺在大致佈置完成、喜氣盎然的新房,床頭擱著他兩濃情繾綣的婚紗照,不遠處擺放的梳妝台上,有著屬於女性化的妝用品,她平日的日常物品已大致購置妥當,令向來陽剛的房中融合了幾分柔意。
  「先說好,不可以生氣喔!」她撒嬌地把玩著他修長的手。
  「哦?這麼嚴重?」他心不在焉地漫應著,陶醉於她的柔情萬千。
  「我……後天要去一趟印尼。」聲音細若蚊蚋,說完後,立刻很懺悔、很慚愧的垂下頭。
  耿皓耘瞬間瞪大眼,翻過身來死瞪著她,「你說什麼?」
  「你的爸爸、我的老闆,要我後天去趟印尼談事情,那邊的合約出了點問題……」她愈說愈小聲,在見著他下沉的臉色後,聲音幾不可聞。
  「你答應了?」見她心虛的默不作聲,他立刻情緒反彈,有沒有搞錯?
  「我們一個禮拜後就要結婚了,而你居然在這個時候要出國洽公?!」
  「別……」她瞄了他一眼,怯怯地垂下眼瞼,「別生氣啦!我今晚、明晚都陪著你,就當補償好不好?」
  「不、好!」他回絕得乾淨俐落。
  「聽我說嘛!皓耘,這也是萬不得已的,公司近來有個大企劃案在進行,總裁走不開,只好找我商量,我不去誰去呢?反正只有兩、三天而已,再怎麼樣我也能在結婚前三天趕回來,而且總裁說,為了彌補我們,他答應我多放幾天婚假,蜜月時我再補償你嘛!」
  耿皓耘有些動搖了,他明白可岑對工作的熱忱,愛她,只能包容所有。
  他輕歎一聲,「你都答應了,我還能說什麼?」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可岑立即眉開眼笑,開心地重重親了他的唇一下,「我愛死你了!」
  心口怦然一動,他在可岑的紅唇打算撒離前,再度拉回她,深深地、狂熱地吻住她。
  可岑也一改含蓄的形象,採取主動,纖纖小手探入他溫熱的胸膛,親匿的愛撫著,令耿皓耘忍不住輕喃出聲,迫不及待的翻身覆住她,接管挑逗的動作……
  夜,依然很長,可有情人兒繾綣纏綿,才正要開始呢!
          ☆          ☆          ☆
  可岑離開已經三天了,見不著她的滋味真難受,他的若有所失沒逃過耿敬群的眼睛,還因而笑謔他大犯相思、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昨晚和可岑通過電話,除了你儂我儂、大訴相思之情外,她柔聲告訴他,今晚便回到他身邊。
  不知怎地,他一整天心神不寧,連爐都無心上,乾脆回家等候可岑回家。
  他沒有大白天睡覺的習慣,但是一顆心就是莫名其妙的浮躁,什麼事也做不成,只好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了。
  枕邊猶泛著可岑獨特的幽香,他輕柔地笑了,也許是太過思念可岑,急切等待下的後遺症吧!
  晚上用餐時,他的神思恍惚全看在耿敬群的眼裡。
  耿敬群會心地笑了,還道:「別這麼心急嘛!再過不久,可岑不就回到你身邊了?」
  「嗯。」他漫不經心地應著。
  看了看表,時間也差不多了,他稍做準備,正欲動身去機場接機時,電話突然響起,他以為是可岑打來的,忙趕在父親之前接起。
  「皓……皓耘嗎?」
  是項可傑,他的語調有著明顯的顫抖和不穩。
  他蹙起了眉頭,「可傑,你怎麼了?」
  「可岑……她……是不是……」
  「可岑?喔!我正要去接機,她今天回來,你有事嗎?」
  項可傑微弱的希望破滅,心整個涼透。「她是搭峇裡島飛往台北的班機嗎?」
  頹敗的語氣,竟如寒冰般裹住耿皓耘的心,一天下來的莫名心亂……
  「可傑!」他發現窒痛的心口已無法呼吸。
  「不……別問我……看……新聞……」
  話筒何時滑落的他並沒注意到,麻木而無表情的模樣惹來耿敬群的側目與關切。
  「皓耘,你怎麼了?」
  如夢初醒般,他渾身一震,火迅抓過電視遙控器按下開關,台視、中視、華視──都一樣!
  「墜機」二字如雷電般直劈向空茫的腦際,他通體冰涼、俊容死白,無神的雙眸漫無焦距的直視著前方。
  「皓耘!」耿敬群看了一眼電視,不敢置信地倒抽了口氣,再望向如雕木般的兒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有那麼一剎那,他先全感受不到痛的滋味,幾乎連自己的存在、胸口的跳動也感受不出,直到電視傳來「至今仍無生還者傳出」的話語後,心才劇烈的痛了起來……
  一陣暈眩襲來,顛躓幾步跌坐椅間,撕心裂肺般地狂吼──
  「不……」
          ☆          ☆          ☆
  「皓耘,去現場看看吧!這已是事實……」一整個晚上,耿敬群忍著悲傷,苦口婆心的勸著。
  耿皓耘卻仍是不言不語,除了那聲絞心斷腸的狂叫,他再也沒說什麼!
  不會是岑,不會是她!她已和他定下白首鴛盟,她要和他一生相依,怎麼可能拋下他?這只是個惡劣的玩笑,他不該加入,就是這樣。
  「皓耘!」耿敬群擔憂地叫著,這副模樣的他,太令人不安了。
  因難耐心焦,耿敬群只好先行前往桃園失事現場瞭解狀況。
  夜色漸漸深沉,耿皓耘默默靜等,多盼望能等到可岑怒氣沖沖的前來興師問罪,責怪他爽約,沒去接機……
  但,什麼也沒有,他等到的只有椎痛心扉的死寂。
  倏地,他彈跳起來,抓起車鑰匙沒命似的往外衝,不顧一切的猛踩油門,在他眼中,什麼也見不著了,只剩下可岑的巧笑嫣然、柔情萬縷。
  奇跡似的,他竟能安然地來到桃園的失事現場。
  夜的深沉,散去了圍觀的人潮,絲絲淒涼且斷人心魂的細雨不絕如縷的飄落發間、心上,但他完全沒有感覺。
  環顧蕭然淒清、一片亂象,血雨相融的地面令他哀慟地揪緊了心房,這兒,其中有一滴血是屬於他的可岑……
  老天爺怎能這麼殘忍?他們的情緣才剛起了個頭,祂卻惡劣的破壞……
  這算什麼?是祂臨時興起的惡作劇?他刻骨銘心的深情,禁不起祂的捉弄啊!
  岑,你在哪裡?告訴我你在哪裡……
  他泣血般地哀哀喚著,奪眶的淚再也不能抑止的滾滾而落,心口那撕裂心魂的狂痛,竟是比死還難捱……
  岑,在事情發生的剎那,你腦海想起了什麼?是我,對嗎?死亡並不苦,苦的是天人永隔、痛的是失去摯愛、悲的是鴛盟難續、哀的是縱然心疼不忍,卻仍令我嘗到比心碎斷腸更甚的煎熬……
  他無力地跪落地面,悲切而揪腸地仰天痛呼。
  「老天爺,你該死!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可岑?我們哪裡對不起你了?!
  我自認無愧天地,自認不曾傷天害理……你不公平!你不公平!你給了我世間摯情,又殘忍的讓我一生飲恨……不!這究竟算什麼?惡意的捉弄嗎?我願意付出一切,不惜生命……只要可岑,我只要可岑……岑,告訴我,你究竟在哪裡?」
  滴滴椎心刺骨的淚隨著雨水滑落,緊握的雙拳,赫然滴落悲痛至極的血紅,他不覺掌心傳來的痛楚,任自己的血淚,為這場浩劫做下最痛徹心扉的詮釋。
          ☆          ☆          ☆
  兩百零二人喪生,無一倖免。如今已能確定,可岑確實在這場災難中離他而去,芳魂縹緲,除了屍骨及他一輩子都撫不平的悲痛憾恨,他只剩下追憶一生的刻骨深情。
  「皓耘,可岑死了,她真的死了!你這樣子無濟於事……」項可傑苦惱的勸著。
  可岑的死大家都很難過,就連耿敬群也數度老淚縱橫。
  項可傑親自回去將消息告知項奶奶,她老人家傷心得差點暈過去,小朋友們一個個痛哭失聲,而對週遭事物向來淡漠以對的洛寒,在知曉的當口,竟整個人失神的由樓梯上滾了下來,額頭撞上地面,血流如注,如今仍在昏迷當中……
  每個人對可岑的離世,都有著相當程度的悲痛,最甚者莫過於耿皓耘。
  他沒哭,就因為沒哭,眾人才更加擔憂,他對可岑的深情,大家再清楚不過了,可這樣的他太過平靜,成天不言不語,就像個無魂的活死人!
  沒見他掉一滴淚,也沒見他說過任何一句話,與其這樣,眾人寧可他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項可傑明白,因為悲慟至極,他已忘了該如何哭泣,所有關心他的人,深怕這樣下去,他會忘了如何說話、如何呼吸。
  「皓耘!」項可傑苦惱地叫道。
  可岑是他的妹妹,他也愛可岑,他也傷心呀!可是他知道,可岑今生最愛的男人是耿皓耘,她不會樂見他為了她而封閉自我、折磨自己,她若真有什麼心願,也是來自牽掛的耿皓耘,所以,他能為她做的,只有代可岑關懷耿皓耘。
  他不斷的拿可岑已死的事實刺激著耿皓耘,偏偏他麻木的臉龐仍是一片空白,拒絕接受任何外在的訊息。
  是否,痛已至極,會忘了痛苦是什麼樣的感覺?
  說了一整天,他也火了,耐性告盡,「耿皓耘!你給我聽清楚!你深愛的那人個女人死了,你就是逼死自己,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如果你真愛可岑,你該做的不是像個死人一樣折磨所有關心你的人。你說過你愛可岑,但事實上你為她做了什麼?她什麼也沒有,而你是她生命中最親、最愛的男人,如果連你也不管她,你教她飄漾的靈魂情何以堪?你忍心看她淒苦無助、茫然游漾在天地間嗎?」
  此語換來耿皓耘呆然的凝視,眨眨眼,水光點點閃動。
  「她沒有親人,如果你心疼她,就別讓她無處可依。」
  淚,靜靜滑落,哽咽嘶啞地,耿皓耘開了口:「娶她,我要娶她!她生是我的人,死也是屬於我的魂,她將一生許給了我,不論是生是死,她都是我耿皓耘今生唯一的新娘。」
  頁可傑聞言,泛起酸意的喉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蒼天哪!你真的如此無情嗎?見他們陰陽兩隔,愛得這麼痛徹心扉、悲楚艱苦,你真的無絲毫動容?
          ☆          ☆          ☆
  按照民間流傳下來的習俗,他娶了所謂的「鬼妻」,讓可岑成了耿家魂,雖然,當初的他們並沒有預料到進耿家門的不是可岑的人,而是冰冷的牌位。
  對於他的決定,耿敬群沒有多說什麼,他太明白兒子那顆不易動情,一朝愛上便刻骨錐心的癡情烈愛,如果這樣能讓他好過些,自己又能多說什麼!
  抱著無言的牌位,耿皓耘坐在床頭,低低輕語道:「岑,今天是我們的新婚夜,你回來了嗎?你是否也在一旁默默守著我?你是新娘呢!我的新娘,記得你答應過的,漫漫長夜,有你伴著我,我不覺寂寞……」他哽咽著,努力不使淚水滑落,卻仍是徒勞,「我不想哭,我真的不想哭,我不願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使你難過、使你不安……可是……如果我笑,你是不是就會好過些?」
  幽幽然然地,他笑了,唇畔的笑容是如此淒楚而深情,淡淡的笑容,伴隨著更多的淚珠滑落,「岑,就這麼一次,容許我脆弱,容許我為自己哭、為你哭、為我們逝如雲煙的白首之盟而哭……」
  她不再是無主孤魂,她是他耿皓耘的妻子,一輩子都是。
  「白首盟約,是你親口許諾,不論你在天上人間,我都要你履行。岑,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魂歸來兮……」
  恍恍惚惚中,他想起了席采寧的話。「只要情夠真,她會回到你身邊的,也許今生不能,但,何妨期許來生?我和仲淩……也許你無法接受,但我們所經歷的磨難山絕不下於你,世間有太多事是科學無法觸及的,你相信嗎?如果夠刻骨鉻心,可以情系千年……」
  是這樣的嗎?
  「岑,我等你,我會等你,今生等不到,來生我願意繼續等下去,縱然千年萬年,我也不放棄。」
  淒楚的目光,望見架上的物品,他起身走去,指尖輕觸著靜靜躺在桌面上的卡帶。
  這卷鐵達尼號的電影原聲帶,可岑極其喜愛,他忍著滿心酸楚,眨上剛湧上的淚霧,將卡帶放入錄音機中,按下了放音鍵,任MY HEART WILL GO ON 淒美深情的曲子流洩一室,絞痛他已然鮮血淋漓的心。
  他跟著幽幽輕唱,每唱一句,便讓酸楚的悲意如細針般戳入肺腑。可岑經常撤嬌著要他唱這首她最愛的曲子給她聽,他們相處的最後一晚,還是他低唱著這首歌伴她入眠……
  岑,我的愛也永無止盡,你可知?可知?
  她是否聽到了呢?這首歌,他將為她唱一輩子。
  「……我怕和女主角一樣斷腸,怕……幸福太美好,會遭天妒……」
  「你放心,就算死亡,也無法分離我們……」
  「真的?永遠不會離開我?」這是她天真的渴求。
  「永遠也不。」這是他堅定而深情的承諾。
  「那好,不論愛生什麼事,我也絕不離開你,包括死亡。」而她,回以同樣柔情的許諾。
  當初與可岑的對話不斷地在腦海湧現交錯,當時誰又料得到,最後悲然離去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承諾言猶在耳,曾幾何時,他的懷抱已成空虛,承諾敵不過現實的殘酷,他的懷抱只剩淒涼。
  「岑!你害怕斷腸心碎,我何嘗不是如此?」
  難道真的如可岑所言,幸福太美好了,會遭天妒?
  「你答應過的,岑,你答應過的,就算死亡也不能分離我兩……我相信你,這一輩子,我等你,永無止盡……」
  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他要用一生的時間,等待他的妻子再一次回到他身邊。
  來生亦然。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5-7 10:0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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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相思成災

  猶記昔日你純淨的笑顏,
  彷彿只是昨天的事,
  而今卻成我最痛的傷痕,
  從此不再擁有快樂的權利;
  眼淚滑落仍泛有你幽香的枕畔,
  我的悲傷你應該懂,
  我的絕望你無法回應……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耿皓耘望著滿空繁星,幽然輕歎。
  悠悠晃晃,近十年過去了,十年間,他由一個年少輕狂的大男孩,蛻變為沉穩內斂的商場俊傑,往日的神采飛揚不再,三十歲的他,有的只是嚴峻冷漠。
  他的無情、他的冷然,眾所皆知,人人暗地裡說他冰冷的血液中,全無絲毫感情,可誰又會記得,十年前曾有個女孩贏得他全然的摯愛;誰又會記得,十年前那個悲慟欲絕、情深心癡的耿皓耘?
  也許,他們說得沒錯,他是無心無情,因為他所有的感覺,早已隨著可岑長埋黃土。
  可岑……
  至今,這個名字依然能絞痛他的心,十年的歲月改變不了什麼,只有加深他對她更為刻骨錐心的思念與深情。
  當年,他在最短的時間內走出了可岑之死所帶給他的哀慟與衝擊,有如浴火重生的鳳凰,令眾人出乎意料的全傻了眼,也許,這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大學畢業後,他出國深造,除了回國探視父母,他最常去的地方,便是桃園項奶奶那兒。
  十年間,他從沒有一刻忘記對可岑的承諾,他曾心疼她肩上的擔子太沉,於是他為她擔起她的責任,代她完成想讓項奶奶身邊的孩子有個無憂童年的心願,讓一切都與可岑還在時無異,這是他對可岑的愛……十年間不曾或減的愛。
  答應她的事,他全做到了。他盡了最大的努力讓洛寒接受他,然後引領她走入人群,沒有人能做得比他更完美了。
  三年前,他回台灣接下父親交給他的責任,將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比起耿敬群在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他為眾人活了十年,什麼時候,他才能真正為自己而活?
  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寫滿悲苦的眸光移向床頭的婚紗照,照片裡的她,依然巧笑盈然。
  如果不是那場該死的意外,現在他們該已兒女成群了,他如今又何須望著不語的相片黯然神傷。
  他的房間,依然如十年前一般,不曾變動,櫥櫃內的衣物、可岑用過的每一樣東西……就好像她從未離去,也或許,該說他像個耐心等待妻子歸來的丈夫。
  可岑會回到他身邊,這點,他從不懷疑,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她承諾過他,縱使是死亡,也無法分離他們。
  對她的愛,深到足以一生盲目、漫無止盡的深情守候,若今生的時間不夠,來生再續,有朝一日,他終會盼到她。
  這是十年來,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穿破寂靜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冥思,他接起電話。
  「喂……哦!可傑,有事嗎?」會與項可傑成為至交,倒是他當初始料未及的。
  「皓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道你……」項可傑半帶猶豫。
  「有話就直說吧!別婆婆媽媽的。」
  「是──洛寒啦!項奶奶告訴我說洛寒想上台北找工作,但你也知道的,她極少和人群接觸,奶奶不放心,偏偏她又去意甚堅……」
  耿皓耘打斷他的話,已大致瞭解,「你要我幫她安排工作?」
  「方便嗎?」
  「拜託,一點小事也支吾了老半天。這有什麼問題,就讓她到我公司上班好了,我也好就近照顧她。」
  「就等你這句話!」項弄傑吁了口氣,如釋重負。
  項可傑會小心翼翼,是因為他太瞭解洛寒的感情歸向,這小妮子的癡情不下於耿皓耘,她也默默愛了耿皓耘整整十年之久,要不是因為耿皓耘心裡只有已逝的可岑,感情已然麻木,或許他早就發現了。
  「神經病!」耿皓耘笑罵道,「別忘了洛寒就像我妹妹,我和你一樣關心她,我和她相處的時間比你還多呢!」
  是嘛!所以人家才會愛你不愛我!項可傑沒好氣地想。
  「喂,我要你為你的出言不遜道歉!」項可傑大為不滿,「我就是因為太瞭解你了,誰不曉得你向來敬女色而遠之,我是怕你本能的情緒會反抗!」
  的確,他待女人向來冷若冰霜,對於週遭無數愛慕的眼神,他向來是不假辭色的。
  「那我這句神經病更是罵對了,」他死也不認錯,「洛寒只是個孩子,我不至於這麼敏感。」
  「孩子?」項可傑嚷嚷著,「洛寒都二十歲,是個傾倒眾生的大美人了,你還當她是個孩子?!」
  耿皓耘怔了怔。他倒沒注意這麼多,院裡的每一個孩子等於是他看著長大的,所以就一直當成了印象中的純真孩童,不曾特別留意時光的流逝。
  他的靜默,換來另一端項可傑的感慨,「都快十年了,皓耘,你還走不出與可岑共有的那段回憶嗎?你究竟還在等什麼?難道你真打算為她這麼守下去?」
  他神情一僵,再度由他人口中提及他與可岑的過往,蕭然的悲意湧上心口。
  「我從沒想過要走出那段人生最值得典藏的唯美記憶,她是我的妻子,我今生唯一的妻子!你也是我們愛情的見證人之一,不是嗎?」
  項可傑聞言,不禁感到難過,「是,沒錯,但你的人生還這麼長,你不能一輩子活在回憶中啊!總該有人能取代可岑的位置……」
  「不,沒有人,我的愛已在可岑身上用盡,若非這段回憶,若非這段執著,我十年前就無法再活下去,你懂嗎?」平穩的聲調,含著揪心的深情痛楚。
  項可傑默默無言了。早在十年前,他便見識到耿皓耘對可岑的感情深到什麼程度,但乍聞此言,仍是有相當程度的撼動與傷感。
  如此癡情之人,為何偏偏情路坎坷,飽受折磨呢?
  掛了電話後,夜已深沉,耿皓耘躺在床上,習慣性地望向身側的空虛,再一次輕歎。
  不論他的心,或是身側的這個位置,一直都只屬於可岑。
  「岑,你是個最不負責任的妻子,你已缺席了十年,究竟還要折磨我多久,你才肯回到我身邊來呢?」
          ☆          ☆          ☆
  抽了個空,他回了一趟桃園。
  「回」?是的,回!可岑的家便是他的家,對他而言,這裡已成為他的另一個家,來到這裡,便像回到家。
  以往在國外的時間,不論多忙,他最久三個月一定會回來一趟,項奶奶也早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在疼愛;也因為項奶奶年事已高,所以他回這裡來的次數也愈來愈頻密,一個月總會來個一、兩趟。
  每每,第一個迎接他的人一定是洛寒,他沒想到從前待他最冷漠又無動於衷的洛寒,如今竟成了與他感情最融洽的人。
  每當留宿於此,他最常做的,是在陳舊的鞦韆架上,仰望滿天繁星皓月,追憶著當年有可岑相伴的溫存。
  一旁仍舊是空漾漾的,幾許落寞淒然浮上心頭。
  「耿大哥。」洛寒輕輕叫喚,翩然而至。
  明知他在思念可岑姐姐,明知他的心與他們的回憶址不容她闖入,她仍是無法做到視若無睹,他眼中的愁苦狠狠地扯痛了她的心。
  「小寒,怎麼還沒睡?」
  「你呢?」她反問,在他身側的鞦韆架上坐了下來。
  耿皓耘已學會不感到驚訝了,她坐在屬於可岑的位置上,在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便這樣,純真的氣息稍慰他的感傷,他竟一點也不排斥,極自然的接受了她的存在,似乎只有和她在一起,心頭那份沉重的悵惘悲慼才能短暫遺忘。
  「在憑弔。」他低聲道。
  「你真的很愛可岑姐姐。」
  十年了,他不曾淡忘可岑姐姐,而她也不曾學會不再對他付出她的愛,這大概就是他們的悲哀吧!
  「你還年輕,也許無法體會,如果你愛過,你會懂的。」他感歎道。
  說她不懂?她也懂啊!她也明瞭情字的傷人,在夜裡數度為他垂淚、為他柔腸百轉時,她便清清楚楚的懂了。
  「我懂,不適你信不信。」
  他微感詫異的挑起英挺的眉,望向那寫著專注的絕美容顏,而後將目光飄向遙遠蒼茫的星空,「那麼,你懂不懂有一種感情,足以堅持一生一世,不受死亡的影響?」
  「就像你對可岑姐姐。」也像她對耿皓耘。
  「沒錯,十年前,我曾和她在這個地方看過星月,那時,我心中便有著與她相依看一生星月的念頭,至今,我仍深深企盼著,等她回來,等她再一次陪伴我,攜手看一輩子的星月交輝。你或許會覺得我太傻,但我若不這麼堅持,便會茫然的感受不到活著的方向與目的。可岑帶走了我的靈魂,我在等她回來,再度以她的柔情,溫暖我冰冷的血與心。」
  他無法解釋為什麼,和洛寒相處,他總會極自然、毫無隱藏的說出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她澄淨純真的靈魂給了他太過熟悉的感動,一如──可岑。
  耿皓耘的深情,令她心頭酸楚欲雨,縱然死去,可岑仍帶走了他一生的感情,她是幸福的,死又何憾?
  她好羨慕可岑姐姐!
  她多願,在他身邊伴他賞月觀星的人是自己,然而,這卻只是一則遙不可及的夢想;她比他更傻,她所堅持的感情,是至死都不可能得到回饋的單向付出啊!
  耿大哥,我好愛你,你知道嗎?用著你愛可岑姐姐的心情在愛你啊!
  「怎麼不說話?」他拉回思緒,回首看她。
  她搖頭淡淡掩飾,他也沒多說什麼,一直以來,他習慣了她在一旁默默聽他傾訴心事,聽他說著他對可岑的感情,而她總是什麼也不說。
  「對了,聽可傑說你想上台北找工作?」
  「嗯,你不是也希望我走入人群嗎?我不能永遠待在這個小天地裡與世隔絕,總該多給自己一點磨練的機會,學習成熟獨立。」
  聽她這麼說,耿皓耘頗感欣慰,「小寒,你真的長大了。願不願意接受耿大哥的安排,到我那裡去工作?」
  她小臉一亮,滿心雀躍,「好,當然好!」頓了頓,她遲疑了一下,「可不可以順便幫我找間合適的房子?這方面我沒有什麼經驗。」
  耿皓耘溫柔地一笑,「這不是問題,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住我那兒好了,讓你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頭租房子,我也不放心。」
  這意外的收穫令她大為驚喜,耿皓耘的關懷體帖令她整個人如飄上雲端般欣喜盈盈。「謝謝你,耿皓耘。」
  「沒什麼,既然我答應過可岑,你就是我的責任。」他隨意道,不料洛寒卻小臉一沉,所有的歡欣全僵在臉上,他察覺了。「小寒?」
  可岑姐姐!又是可岑姐姐!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全是為了可岑姐姐!如果不是因為可岑姐姐,或許她連他的關心都得不到!
  一顆心全沉落冰谷,她心灰意冷,盈盈淚光在眼底閃著。
  「我不是你的責任,我也不要成為你的責任!」她激動而悲慼地大叫,轉身離去。
  耿皓耘一驚,飛快追上,情急下扯住她的手腕,「小寒、小寒?如果耿大哥說了什麼不當的言詞,我為我的失言道歉,你別介意。」她的激烈反應是他如料未及的,但他覺得茫然,不曉得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惹她如此傷心?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閃著淚光的眸子淒楚地望著他,她覺得好悲哀,「我的心情,你永遠不會明白。」
  輕輕抽出手,她悲然傷懷地幽幽離去。
  耿皓耘呆立原地,她的淚讓他好心疼!
  疼?他還有心疼嗎?
  幾不可聞的歎息逸出唇畔,洛寒總是這麼令他掛心。
  她剛才說了什麼來著?不要成為他的責任?她向來善感纖細,莫非她是覺得自己成為了他的負擔,以致自卑感作祟,因而傷心難過?
  找個時間,他是該和她好好談談了,讓她明白,她永遠不會是他的負擔,因為,他是真心在關愛著她。
          ☆          ☆          ☆
  耿皓耘和項奶奶商量過,既然洛寒已打定主意要上台北,便讓她與他順道回去好了。
  洛寒沒反對,默默收拾著行李,告別項奶奶與他一同上路。
  「小寒?」他一邊留意路況,一面打量著沉靜不語的洛寒。
  「嗯?」回應聲似有若無。
  「還在想昨天的事?」
  「昨天什麼事?」她故作不知的問。
  一語問得耿皓耘無言以對。如果她不曾介懷,那他提出來講,不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嗎?
  「我只是想告訴你,小腦袋爪別淨想些沒有的,這樣是自尋煩惱。十年下來,我對你的疼惜已成習慣,無所謂責任不責任,如果你是在意這句話的話,我澄清,並道歉。」
  習慣性的存在,何嘗不是另一種在乎的表現呢?能如此,她已滿足。
  「我懂,耿大哥,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那就好。」
          ☆          ☆          ☆
  耿皓耘為洛寒做了十分完善的安排,白天,她在他的公司當他的助理,幫他整理資料,尤其她的中英打速度非常快,所以,他絕大部分的文書都是經由她的手打理。
  面對這複雜的種種事務,她以極驚人的超短的時日融入其中,跟上步調。
  這是一種難解釋得出的感覺,彷彿接觸這一切她並不覺陌生,那是一種潛意識的接納……她甚至有個奇怪的想法,她能做的不只這些!
  晚上,她住在耿家,耿敬群夫婦已於前年移民美國,整棟房子除了傭人,就只有她和耿皓耘,而她的房間就在他的對面。
  他與她一道上班,再一道下班,這種情形在全公司上下,無疑地引愛了不少的騷動,眾人在背後皆紛紛揣測著他們的關係,驚詫著何以對女人寒若冰霜的冷面總裁會破天荒的與洛寒如影隨形,並而和顏悅色,究竟這個小女人有何魅力?
  但,不容置疑的是,洛寒靈性之美確實席捲了耿氏上下,所有人莫不惑於她飄逸沉靜的清新氣質,甚至有不少未婚的男職員,斗膽甘冒被炒魷魚的危險,漠視她與總裁的親密關係來追求她,若有幸能得美人青睞,工作算什麼,再找就有了。
  洛寒每每淡然置之,只因她的心,全填滿了耿皓耘;她的情,全給了耿皓耘,涓滴不剩,再也無心於任何人了。
          ☆          ☆          ☆
  星期假日,她起了個大早,梳洗過後便下樓用餐,這才發現耿皓耘起得比她還早,已經在客廳看報紙了。
  「耿大哥早。」她輕快地打了聲招呼。
  「早,小寒。」他說,然後又繼續埋首報紙。
  他一直都是這樣。洛寒搖頭淡笑。
  他不像公司那群趨之若鶩的追求者,對於她的存在向來都是漫不經心,從不特別的在意過,若她無法釋懷,早心碎而死了。
  用過餐後,耿皓耘的報紙也看到一個段落。
  他偏頭看了她一眼,「沒有約會嗎?」
  「有,一堆。」她沒好氣地說。
  洛寒在公司炙手可熱到什麼程度他心裡多少有數,不可否認的,這漂亮寶貝的魅力不容小覷。
  「那就隨便挑一個。」他隨口道。
  就是這樣她才生氣!他從不曾介意,反倒是她為他的不痛不癢黯然神傷了許久。
  「不要。」她繃著小臉,悶悶不樂。
  劍眉一揚,今早他首度正視她,「不開心?」
  「跟那群俗不可耐的人在一起,開心得起來才怪。」她咕嚕著,想到什麼似的,小臉燃起全新的光彩,急切地問道:「耿大哥,你今天有事嗎?」
  想了一下,他搖頭。
  「那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她雀躍地詢問。
  耿皓耘聳聳肩,不置可否。
  她俏皮地皺皺秀鼻,學著他淡漠的表情聳了一下肩,「這樣是什麼意思?」
  凝望她燦亮的臉龐,不忍它黯然失色,於是他道:「捨命陪佳人。」
  「耶!」洛寒開心地跳起來歡呼,拉了他的手就走,「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耿皓耘搖頭失笑,看著她孩子氣的笑顏,竟讓他有著嬌寵她的滿足感,以往……這種感覺只有對可岑才有……
          ☆          ☆          ☆
  他沒想到,沉靜婉約的洛寒,竟有孩子般的純真俏皮,她不逛古跡、不欣賞風景區,竟像個大孩子一樣,挑了間頗負盛名的遊樂園,直搗遊樂區!
  一天下來,她拉著他玩遍了所有新穎刺激的遊樂設施,最好笑的是,這女人明明膽小得命,偏偏還要打腫臉充胖子,硬是逞強吵著要坐雲霄飛車、坐摩天輪,在空中飛來飛去的,說什麼只要他陪著她、幫她壯膽,她絕對沒問題。
  結果呢?一開始就哇哇大叫不說,還嚇得猛往他懷裡鑽,死巴著他不放!
  一天下來,所有最刺激、最讓人心跳驟停的遊樂設備她全嘗試過了,當然,也叫得快倒嗓了。
  想到這裡,他又是搖頭一歎。
  出了樂園,他買了杯潤喉的酸梅汁遞給她,「聽聽你那鬼聲音,活像那即將斬斷喉的雞要死不活的哀叫聲,難聽死了。」
  洛寒倒不怎麼介意他的調侃,因為,他溢滿疼惜的眼眸已足夠她窩心了。
  「好玩就好了,有什麼關係。」她嬌憨地甜笑。
  「是喔!反正虐待的是別人的耳朵。」他沒好氣地說。
  她還是笑著,吸了一口酸梅汁,笑容立刻垮了下來,小臉全皺在一起。「酸死人了,真難喝。」
  「你給我喝完它!」他難得板起臉來命令道。
  洛寒孩子氣地嘟著小嘴,「真得很難喝耶!」見他不容轉圜的表情,她討價還價著,「不然,一半?」
  他好整以暇地瞅著她,雖然沒回答,但她已經知道結論了,也很認命。「好啦!好啦!我喝就是了。」
  「天作孽,猶可違。」他淨說風涼話。
  「你是說我自作孽,不可活?!」可惡!居然幸災樂禍,她也倔起來了,「不管,我不喝了,就算啞了也不喝。」
  「小寒!」
  「不然我們一人一半。」敢取笑她,不報仇她就不是叫岑洛寒!
  她根本就吃定他了,明知他心疼她,不會置之不理。
  洛寒的頑固性子他又不是沒領教過,歎了口氣,他認栽了,「拿來。」
  「嘻。」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她開心地將杯子交給他。
  喝了一口,他也皺起眉,的確酸得可以──誰教他要交代老闆「特別調製」,自食惡果了吧!
  「這才對嘛!有難同當,我心裡才會平衡些。」沒良心的小女人,居然還在一旁笑得好不開懷。
  「喏!換你了。」
  這次,洛寒倒是甘之如飴。
  一人一口共同分享著同一樣東西的甜蜜歡愉,他不曾特別感受到其中的親匿氣息,也不明白這種纖細的小女兒心思,但對洛寒而言,卻足以成為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有車不開,跑來跟人家擠公車,而我居然也糊里糊塗的配合你瞎鬧,真不曉得是你有病,還是我頭殼壞掉?」好不容易擠上公車,耿皓耘沒好氣地叨念著。
  「耿大哥,你嘮嘮叨叨些什麼?愈來愈像老太婆了。」呵!沒天良的小女人當然樂得說風涼話了,反正她坐得又穩又舒適,倒是苦了連站都沒位置的可憐耿皓耘。
  「閉嘴!」他輕捏了一下她的俏鼻。
  大概也知道他很嘔,洛寒偷笑著。「少一臉委屈,本姑娘可沒欺壓你。」
  耿皓耘白她一眼,神情分明寫著:你就有!
  「好啦!位置讓你坐嘛!」
  他輕哼著,「我不想引起公憤。」
  其實是心疼她,捨不得她可憐兮兮的被一群人擠來擠去,而他們都心照不宣。
  「不管,我決定了。」她的倔脾氣又來了,起身硬是要將他往唯一的位置上推。
  猛地一個大煞車,他反應迅速地拉回往前栽的她。「小寒,別鬧了,快坐好。」
  一旁的乘客忍不住笑謔道:「何必讓來讓去,要是真心疼對方,不會小兩口一起坐啊?」
  他們還來不及反應這句話的含意,好事的乘客已瞎起哄的將錯愕的耿皓耘往座位上按去,再將呆若木雞的洛寒推向他的懷抱,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慌忙接住往後栽的她。
  「對嘛!這不就結了?」嘻笑聲四起。
  兩人相視,尷尬的苦笑,卻沒多做解釋,將錯就錯的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對於這樣的溫存相依,他忘了問自己為何沒有任何的反感與排斥,也忘了問自己為何極自然的接受了這樣的親密,呵護的臂彎甚至不自覺的環住了她,嗅著她發間的馨香,令他一時失神。
  她感動於這樣的旖旎,用著她的每一寸思維、每一道靈魂,貪婪地擷取他的柔情,因為她明白,這樣的美好時光並不多,他不屬於她啊!
  當發現公車在某個站牌停下,她才如夢初醒,緊急按鈴,拉著他匆匆下車。
  「耿大哥,你很笨耶!連到站了都不知道。」她喃喃抱怨著。
  「這怎能怪我?我八百輩子沒擠過公車了。」
  不會坐公車的確不能怪他,小時候家境優渥,當然好命得有司機接送;才上高中,天賦異秉的他就已經無師自通、學會騎機車了;再來是自己開車,哪用得著浪費時間等公車。
  她拉著耿皓耘的手,蹦蹦跳跳的踩著輕快的步伐往前走,「耿大哥,我們吃飽再回去好嗎?」
  「這附近好像沒有餐廳。」至少他印象中沒有。
  「有啦、有啦!包在我身上。」她又是點頭,又是打包票的。
  他任她拉著走,憐愛地搖頭輕笑。
  和洛寒愈是親近,那股熟悉的錯覺便愈明顯,相識了十年,他近來才發現,自己似乎沒真正瞭解過她,至少,從前他眼中的她,是多愁的、是善感的,他從不知道她也有如此純淨如天使般的笑顏,更不知道她也有嬌俏明媚的萬種風情,似曾相識的情悸在胸口衝擊、震漾著……
  以往,他整顆心、整個靈魂全讓他與可岑共有的甜蜜歡笑,及失去可岑的悲傷所填滿,盲目的眼容不下其他,什麼也見不著,如今他才心悸地發現……
  何以眼前的小女人能如此撼動他沉潛的情感及靈魂?
  「呃?」回過神的他,在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後,有些呆愕地望著她。
  春陽般的笑靨再度綻起,她笑得可樂了。沒辦法,誰教他錯愕的表情真的很令人發噱。
  沒錯,他們現在正置身於一家麵店──基本上不能稱之為「店」,因為,它是路邊攤。
  「小……小寒?」少誇張了,堂堂身價千萬的耿氏總裁,怎能淪落到這種地步,尤其他發現桌面有一層厚厚的油漬,他甚至敢發誓,它肯定有幾百年沒洗了。
  「收起你的鄙視唾棄,否則被老闆轟出去我可不管你。」
  「可……可……」可憐的耿大總裁,居然結巴了。
  「要可樂啊?沒問題,隔壁攤有。」
  「小寒!」他哭笑不得。
  洛寒不甩他,自作主張的扯開嗓門大叫:「老闆,兩碗陽春麵。」瞧見他一臉的不滿,「不夠啊?那再加兩顆鹵蛋。」
  「小寒!」他又好氣,又好笑。
  「你很貪心耶!好啦!再切一盤豆乾好了。」她一副「這是最大讓步了」的表情。
  沒轍,他認栽了──就算不認栽也不行了,因為他的「陽春麵加鹵蛋」已經上桌了。喔!還有一盤豆乾。
  他的笑容更悲慘無力了。
  望了一眼洛寒,她已開心地大快朵頤,為免餓死自己,他勉為其難的抽出免洗筷,硬著頭皮吃了一口。
  很奇怪的嗜試、很特殊的感觸,他放下拘束,徹底放鬆自己,學著洛寒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沒有繁瑣的餐廳禮儀約束,很樸素自在、愜意怡然,有什麼不好呢?
  聯手解決了一整盤的豆乾,他們滿足的打道回府。
  「耿大哥,你等一下。」她迅速跑到一旁賣珍珠奶茶的攤販前買了兩杯珍珠奶茶遞給他。
  「這又是什麼東西?」他又皺起眉了。
  「什麼?不會吧?你很SPP耶!」洛寒大驚小怪地瞅著他。
  「我從不吃路邊攤。」他吸了一口,不忘再次聲明。嘴巴裡滑來滑去的是什麼鬼東西?
  「不和你一般見識。」她快樂的哼著小曲往前走。
  距離家仍有一段路途,他們攜手並肩,踩著夕陽踏上歸途。
  好久了,他不曾如此開懷自在,好似回到當初擁有可岑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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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心碎

  聽我唱著My Heart Will Go On
  聲聲椎心、句句斷魂,
  卻再也喚不回沉睡顏容,
  鴛鴦瓦冷霜華重,
  翡翠衾寒誰與共,
  莫非當真天地悠悠、此恨綿綿……
  
  某日清晨,洛寒如往常般梳洗完畢,依例下樓想與耿皓耘共進早餐,然後一同上班,但出乎意料的,向來比她早起的耿皓耘卻不見蹤影。
  「耿大哥呢?還沒醒嗎?」她隨口向管家問了聲。
  「喔!他一大早就醒了,而且也出門半小時了,他交代我向你說一聲,他今天有事,要你自己坐計程車去上班。」
  「一整天嗎」她納悶的問。
  「據說是。」
  她不解地蹙起秀眉。耿大哥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不會無故蹺班一整天,是什麼重要的事呢?
  另一件她突然想起的事,令她驚叫出聲:「哎呀!糟了!」
  耿大哥一定忘了,有個重要的數據報表今天要交財務部審核評估,昨天她整理好交給他過目時就提醒過他了,記憶力向來好得驚人的他怎麼會如此失常?究竟是什麼事,讓冷靜過人的他也亂了方寸?
  「可能在他房裡吧!我記得昨天看他帶進去的……」她喃喃念著,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土司往樓上奔去。
  「應該──沒關係吧?」事出突然,情非得已嘛!她給了自己一番心理建設,然後才開了耿皓耘的房門,進到這間她從不曾進入過的房間。
  赫然印入眼簾的,是一幀掛在床頭的甜蜜婚紗照,她發現自己的眼眶莫名地霧成一片,心口緊緊揪了起來,這心痛是否來自嫉妒,她分辨不出。
  她不由自主地來到梳妝台前,顫抖的手一一撫過靜置桌上的素雅髮夾、髮梳、耳環……絞痛的心,幾乎透不過氣來。
  最後,她的目移向收音機旁成列的卡帶,潛意識裡定格在右側的某一個定點,酸楚而恍惚地輕吟淺唱:「And my heart will go on……」
  不授控制的手,取下架中的錄音帶,顫抖著放入收音機內,按下了PLAY鍵,短暫的空白過後,耳邊迴繞起耿皓耘低沉而扣緊了她心弦的深情嗓音,寄訴於詞曲間的泣血悲痛,莫名牽動了她靈魂深處的情悸──
  將醒未醒的夢中你幽幽對我訴說此生無悔此生無悔卻將無邊的悔恨苦從徒留我悲痛一生迷離蒼茫的夢中你含淚對我訴說來生再續來生再續卻將無邊的遺憾淒涼徒留我斷腸一世多想與你生死相隨天上人間然而天地蒼茫上窮碧落下黃泉如何尋你縹緲芳魂比翼雙飛魂夢相依如今已成遙不可及聽我唱著MY HEART WILL GO ON 聲聲椎心句句斷魂卻再也喚不回沉睡容顏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莫非當真天地悠悠此恨綿綿刺骨糾腸的悲慟是如此深刻而撼動人心,她直覺認定這是他在失去可岑的為傾洩心中狂痛所完成的作品,更直覺認定這卷帶子不僅僅如此而已,一定還有什麼等待她去發掘……
  果然,在長長的一段空白後,耳邊再度響起她所熟悉的溫柔呢喃──
  岑,在走遍了千山萬水,觀盡了滄海巫山的今天,我仍是回到我的最初,因為這些年來,我始終找不到人來將你替代;想必你也知道,有多少次午夜夢迴,我由著狂湧的悲恨將我淹沒,枕畔少了你的空虛,使我幾度為你垂落椎心之淚……
  我始終不願相信,我兩的故事已成歷史回憶,於是執著的將你等待,不願片刻忘懷,而你,又你,又怎麼忌心讓我年復一年,活在沒有你柔情笑語慰藉的哀愁歲月?
  悠悠生死別經年,白首夢已殘,這該是你、是我這輩子最深的憾恨,然而,岑,你知道嗎?縱然情隔陰陽,愛分兩界,我卻始終難忘你燦亮的笑顏……天上人間,你是否也不曾忘懷過我?
  我曾數度揪心地渴望著、幻想著種種不可能實現的美夢,期待有一天,你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再一次柔情萬縷的對我說句:「我愛你。」然後,我們一同聽著這卷充滿我深情守候的錄音帶,緊緊相擁,笑著流淚,然後告訴彼此:「你(你)永遠是我唯一的執著……」
  很傻對不對?會不會連你也這麼笑我?還是,你會心疼我對你的癡?
  我曾為你痛不欲生,也曾為你哭盡一生血淚,時至今日,我只剩滿腔刻骨相思,如果你感受得到,就讓我藉由接下來的這首歌,為我們這段感情做最完美的詮釋,代我訴盡未能出口的一切……
  然後,傳入耳畔的多了淒涼繞腸、令人酸楚欲雨的幽柔琴音,鋼琴向來是耿皓耘最拿手的樂器──別問為什麼,她就是知道。
  滾滾紅塵中我遇見了你匆匆相戀來不及多寫幾筆屬於你我的浪漫便又注定陰陽兩分離猶記昔日你純淨的笑顏彷彿只是昨天的事而今卻成我最痛的傷痕從此不再擁有快樂的權利眼淚滑落仍泛有你幽香的枕畔我的悲傷你應該懂我的絕望你無法回應不信命運殘酷人說天若有情天亦老為你我願與天相爭不怕空守候窮此一生只為尋覓遺落在天地間的情緣不信今生難聚人說天若不老情難絕為情寧願累此生歲歲年年今生來世有你的日子才是人生愛你今生我無悔盼你來生我無怨任憑時空流轉你眼中的柔情是我最深的依戀任憑容顏非昨你澄淨的靈魂是我不悔的執著任憑滄海桑田不忘相約永世的纏綿這像是數年之後,他再加進去的,由一字一弦律中所流露的綿綿思念可以肯定。
  聽著、聽著,她再也不能抑止的悲泣出聲,哭出了心頭的泣血哀慟,哭出了絞入骨血的酸楚悲然……
  恍恍惚惚,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而哭,靈魂深處的震撼是如此揪腸刺骨,她無法思考,唯一能確定的是她的淚,不為嫉妒、不為真情成空的悲哀,單單是一種直接的心靈反應,她心痛,為他的深情心痛,為他所承受過的悲苦心痛!
  深深吸了口氣,她感覺到心口也因她的抽氣而沉沉地揪疼著,連呼吸都覺困難,好似她遺落了什麼,而這對她非常重要……
  不、不!窒痛感令她喘不過氣,一陣暈眩感襲來,她按住太陽穴,卻仍甩不開那股恍惚昏沉的感覺,甩動的頭顱無意間瞥向一旁的資料夾,她迅速取過,踉踉蹌蹌的奔出帶給她沉重壓迫感的房間。
  轉身的瞬間,牆邊日曆高掛的數字清晰的撞進腦海,敲痛了心房。
  二月十六日!
  可岑姐姐的──忌日。
          ☆          ☆          ☆
  雖然晴空萬里,但寂靜的墓園中仍顯得有幾分淒清。
  墓前,一束美得令人心悸、美得奪人心魂的白玫瑰靜靜躺著,更有一個悲然神傷的男子靜佇於前。
  不曾移開的目光深情繾綣地與墓碑上的照片緊緊交纏,左下角立碑人的名字是耿皓耘,碑上所刻的工整字體為「愛妻項可岑之墓」。
  十年了,可岑離開他的時日至今已整整十年之久!每一年的這個日子,無論他人在天涯的哪一角落,都會趕回來陪伴她,對她細述整年來的相思之情,十年間無一次例外。
  也只有在今天,他會容許自己卸去堅強的表相,為失去的摯愛流下悲絕而軟弱的珠淚。
  起初的幾年間,他會很溫柔、很幽淒的喃喃對她訴說著他們過往的種種甜美回憶,好似怕她遺忘般,往往,本來打算給她甜蜜愉快的聚首的他,最後仍是不能自己的猛掉淚,縱然含笑對她,笑容卻仍是絞人斷腸的淒絕;
  後來,他改為告訴她一年間他所發生的事,向她招供多少女孩傾心於他,但又傻氣的一再保證他沒受影響,心裡始終只有她,要她放心;最後,他能說的只有綿綿刻骨的思念之情……
  「岑,我來看你了,想我嗎?我好想你,今年,已是第十個年頭,你竟是在十年前的今天離我而去的。你還要我等多久呢?會不會另一個十年過去了,而我能擁抱的依然只有悲涼?每年看你,我總是期望明年會有所不同,不再有淚水的點綴,但是一次一次,我總是失望,然後,便再也不敢期待什麼了。
  「知道嗎?每回想你想得痛苦時,我都衝動的想來看你。但,我沒有,因為我害怕,真的好害怕!怕一見著你,我便會痛哭失聲、會絕望、會崩潰、會……再也沒勇氣熬下去……若非強自抑住,我早就隨你而去了,你知道嗎?所以,我只敢在你的忌日來看你,因為只有在今天,我可以恣意的發洩一整年來壓抑的苦楚,只有在今天,我讓自己有軟弱的權利,而不必怕崩潰。
  「每年、每年,我總是告訴自己,這一次我一定可以含笑面對你,我絕不會再掉一滴淚,但是……岑,你一定沒看過這麼愛哭的男人吧?今年,我還是落淚了。」
  哀淒的淚滑落頰邊,他沒拭去,任拂面的微風將它風乾,好似可岑溫柔而心疼的小手在為他拭淚。
  「於是,我終於看清,不論再過幾年,失去你的悲慟永遠一如最初的椎心,我永遠都無法平靜的面對失去你的事實。
  「有件事,我必須向你坦承,是關於……洛寒。她身上有太多你的影子、有太多我所熟悉的情感歸屬,對她,我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岑,你會怪我嗎?不……別生氣,我會盡速揘釐清不該有的悸動,相信我,我絕不會對不起你,因為我承諾過,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唯一的執著,誰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就算小寒也一樣。」
  纏綿的目光,深深地、癡癡地凝望依舊笑得純淨飄柔的她,她不語,他卻已心滿意足,溫柔的喃喃對她傾訴刻骨相思。
  一如往年,由清晨到夕陽西沉,他除了訴說心事,便是輕輕唱著MY HEART WILL GO ON及那兩首以他的柔情、相思所譜成的曲子給她聽,渾然忘了時光的流逝。
          ☆          ☆          ☆
  掏出鑰匙開門,裡頭傳來的清靈笑語令耿皓耘一怔,走入客廳,他見著了抱著抱枕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得津津有味的洛寒,他反射性地瞥了一眼電視,然後,電殛般傻住,沙發上那張恬靜而開懷的小臉,令他一時有了恍惚的錯覺,好似回到了十年前……
  「回來啦!耿大哥。」洛寒沒察覺他的異樣,隨眼瞥了他一下,又將目光定在電視的螢光幕中。「你要不要一起看?好好笑哦──哇,哈……美朱怎麼這麼搞笑啊!」
  他神情複雜,狂潮般的撼動教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小寒,你愛看卡通?」他的聲音竟飄忽得有些不實在。
  洛寒還是沒注意到,全副心思都投注在卡通影片中,她漫應道:「對呀!啊──哈哈……好白癡的表情喔!」她又笑得東倒西歪。「陪人家看啦!不看是你的損失哦!」她抽了個空檔對他說。
  他跌坐椅間,閉了閉酸澀的眼,狂湧而來的過往思潮淹沒了他悲楚的心。
  多久了?整整十年,家中不曾再傳出卡通片的聲音。
  可岑最愛看卡通片了,特別在這個時候,她就像個童心未泯的孩子,總是撤嬌的拉著他陪她一起看。
  堂堂一個大男人看卡通片成何體統?但看著心愛的女子那令人憐惜的純真嬌靨,他卻一次又一次甘之如飴的擁著她,讓她窩在他的懷抱,舒適的看著卡通錄影帶,舉凡迪士尼卡通系列,什麼鐘樓怪人、美女與野獸、睡美人、仙履奇緣……他家中應有盡有,全是他嬌寵她的鐵證,甚至是她最鍾愛的「夢幻遊戲」,也全成列的擺在櫥中,足見他寵她到什麼程度。
  而現在洛寒所看的,便是可岑最愛的「夢幻遊戲」。
  「哇!耿大哥,你看,男主角的眼神好深情、好感人喔!」她又鬼吼鬼叫了。
  他按按腦際,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但是,洛寒的神情及反應……太像當年的可岑了!
  「一個卡通人物,眼睛能深情到什麼程度去?」不管當時或現在,他都是這麼回答。
  「你少一臉不以為然了,卡通可以淨化心靈,懂不懂呀!老人家。」
  這……他再也受不了了,閉上眼拒絕思考。
  不、不是……她不是可岑,不是他的可岑……
  「快啦!快啦!沒看是你的損失,到時別懊惱的找我哭訴,我可不理你。」
  「小寒!」不,別說了……
  終於,影片看到了一個段落,她關上電視,轉首正視他,「咦!耿大哥,你怎麼了?不看就算了,我又不會逼你,幹嘛一臉要死不活的悲慘樣?」
  她蹲身在他面前,細細打量他。
  「小寒……」他深深地注視著她,似乎……
  他究竟想找些什麼?又能在洛寒身上找到些什麼?這太荒唐了,會是過度思念可岑的錯覺嗎?剎那間,他竟……
  「不認識我啦?幹嘛見鬼似的表情?」洛寒眨眨靈眸,無邪的回望他。「你是介意我看你的錄影帶嗎?」
  不會吧?耿大哥才不是這麼小氣的人。
  今天一整天,她照常上班,準時下班,但自他房中出來後,心頭那份沉窒的悶痛感卻是如何都揮之不去,於是她打開櫥櫃,想欣賞幾卷影片,看能否使心情稍微愉快些。
  一打開櫃子,她完全沒有猶豫,目光往卡通帶那一區梭巡,然後,歡天喜地的取下了「夢幻遊戲」的帶子,興致勃勃的由第一集看下去,時而感動、時而捧腹,看得不亦樂乎,哪還有一丁點哀愁的影子啊!
  這種感覺……很奇怪,並不是很陌生的情緒,就像──重溫舊夢!但問題是,她從前根本不曾看過這些片子啊!
  「想到哪去了,當然不是」而耿皓耘也否認了。
  「那麼,你不介意我明天繼續看完它羅?」她期待地問。
  「帶子本來就是讓人看的。」他極自然地輕撫她柔滑的秀髮。「你很喜歡看嗎?」
  她重重點了一下頭,「嗯,好有趣喔!可以讓人忘卻煩惱耶!你也試試。」
  他搖搖頭,「我的煩惱,是怎麼也無法忘卻的」除非……
  她若有所悟,「你今天去看可岑姐姐了?」
  他一震,而後黯然點頭。
  「能不能……耿大哥,以後不要獨自一人悲傷,讓我陪你去好嗎?」她幽幽低問。
  「不,我不想讓任何人分享屬於我和她的一刻。」甜蜜、悲愁,他願獨自承受。
  她落寞地垂下眼瞼,「我懂。」
  「早點休息,我回房了。」他匆匆起身。
  心太亂,他需要獨自凝思的空間,釐清千愁萬緒。
  望著消失在樓梯轉角處的頎長身影,她淒然地一歎。在感情方面,他把關得太過嚴謹,對可岑姐姐,他能傾注狂熾灼熱的情感,但是除此之外,他將所有的愛密密封鎖,涓滴不露,無心到近乎冷酷,任何人窮此一生都無法走入他心中。
  可岑姐姐,你是幸運的,能擁有一個男人如此全心全意的摯愛,死又何憾?
  若能選擇,我情願與你交換,你知道嗎?我們愛的是同一個男人,想必你也很清楚,他是一個多麼令人心疼的男人,就算用一生的時間來愛他,我仍覺得不夠,你是否也是如此呢?我好想知道,如果現今你仍在世,我們會不會有著同樣的心情?
  清冷的夜,依然幽深,無人回答她,只剩淒苦纏繞心房。
          ☆          ☆          ☆
  就有人可以這麼大膽、這麼不怕死兼厚臉皮!
  洛寒已經煩到快要叫救命了,偏偏這個叫什麼碗糕的張順和還不放過她,一路由企劃部纏她纏到十五樓來。
  「張先生!」她很無奈地回首叫道。
  「順和。」牛皮糖展開一抹討人厭的大笑臉更正,害洛寒拚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好吧!順和。」她勉為其難的改口,畢竟大家都是同事,她生性又溫和恬靜,主張以和為貴,不願破壞同事情誼,於是一再捺著性子忍受他的糾纏。
  「你沒事做嗎?」除了糾纏她之外,「我想你們企劃部應該還有什麼事等著你去做吧?」
  「洛寒,你真是善解人意,不過沒關係的,你別太擔心我……」自作多情的男人淘淘不絕的說著,這回她想不翻白眼都不行了。
  誰擔心他呀!她是不想被煩死!
  如果每個人都像他這麼游手好閒、無所事事,她懷疑耿氏如何生存至今,還換來商場上屹立不搖的地位!
  「可是,我有事!」她真期待他快點滾蛋,「你在這裡我無法專心。」
  「我讓你分心了嗎?我就知道你心裡是有我的存在。」張順和急切的想握住她的手,嚇得洛寒退了一步,差點倒頭栽,還好始作俑者有點良心,懂得適時伸出援手扶她一把,在站定後,她慌忙推開他,與他保持距離。
  「拜託你先回去好不好?有事下班再說,你這樣人家會說我們公私不分。」
  她幾乎要哀求他了。
  真的,她發誓,她不只一次的自我反省,自己到底什麼時候做了容易引人誤會的言行,但就算想破了一顆小腦袋瓜,她仍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麼,這個自以為是的牛皮糖又怎麼會說這些足以讓她吐個三天三夜的噁心話咧?真傷腦筋!
  「你是說,你答應了我下班時的約會?」
  去你的狗屎約會!
  她無力地笑著,「再說啦!如果你現在離開,還我安靜的工作空間,我就考慮。」
  所謂烈女怕纏夫,大概就是這種情形吧!不敷衍他都不行了。
  「好、好,我下去!」眉開眼笑的張順和立刻滾出了她的視線。
  唉!三聲無奈。她要是會跟這種俗不可耐的人出去,她就不叫岑洛寒。看來,今天得早點閃人了,沒辦法,耿大哥今天有事,她要自力救濟。
  搖頭無奈地笑了笑,她拿起桌上成疊的資料,正欲前往耿皓耘的辦公室時,抬眼便見著了倚在門口的耿皓耘。
  「耿大哥,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出聲?」
  「你眼裡、心裡只有某人,哪會注意到其他。」他淡嘲著,察覺自己的話語太過尖銳,忙住了口。
  「耿大哥?」他在說什麼呀?她不解地回望他。
  「沒必要隱瞞,只要你喜歡,耿大哥會支持你。」沒由來地,這話卻令他的心口狠狠一抽。
  他已在遠處觀望多時,見洛寒和企劃部的張順和談笑風生的畫面,不知怎地,竟讓他一顆心絞了起來,感到陣陣刺痛,尤其他看到洛寒在張順和走後,搖頭溫柔地笑著……
  甩甩頭,他拋開不該有的悵惘與落寞,強自笑著。
  「耿大哥,你究竟在說什麼呀?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什麼東西?」無邪純真的小臉更是迷糊了。
  「張順和。你不是喜歡他?」
  「我?他?」她愣愣地張大了眼,回過神後,是驚天動地的爆笑,「我……
  和張順和……哇,哈哈哈……」
  這是什麼超世紀爛笑話?!
  「小寒?」他說了什麼嗎?怎麼她笑得東倒西歪?
  他愈是茫然,她愈是想笑,「哈……算……算了,一個火車頭、一個城門樓,我們不對盤,你別惹我笑,會有皺紋的。喏!這些資料在等你過目,快回你的窩去吧!」
  她一股腦兒將成疊的檔案夾往他懷中塞,趕鴨子似的將一頭霧水的耿皓耘轟出去。
  木頭男人!我喜歡的人是你啦!對著他的背影,她又好氣又好笑地在心底說道。
          ☆          ☆          ☆
  連續幾日下來,他真的快受不了了!狂蜂浪蝶一群群湧向洛寒,而心頭的痛楚也愈來愈清晰、愈來愈難忍受。
  他想要眼不見為淨,但偏偏愈是刻意避開了她與別的男人相談甚歡的惱人畫面,心中反而愈慌,逕自揣度的情景令他更煩躁、更愁苦。
  怎麼回事?他對洛寒的在乎及佔有慾竟強烈到不可思議,一如當年對可岑……心頭狂猛一震,俊容倏地刷白。
  若在從前,他會瀟灑的承認自己的感情,反正是甜蜜、是心碎都已注定了,可是現在……他有了可岑、有了世間最深摯的感情,他怎能……
  該死!耿皓耘,你怎麼可以這樣!難道你忘了可岑、忘了對可岑的承諾了嗎?你的心不能屬於其他女人!
  不,這不是愛情,這不是!對可岑的愛如此刻骨銘心,他不可能再愛上其他女人,這大概只是一種移情作用,因為洛寒太像可岑了,所以他才會有這種錯覺,對,就是這樣!
  深吸了一口氣,他努力平穩思緒,想定下心來辦公,但斬釘截鐵的說詞,卻說服不了兀自疼痛的心……
  「耿大哥,我能進來嗎?」隨著敲門聲,洛寒甜美的嗓音飄入耳畔。
  他抿緊了唇,俊容寒峻。
  錯覺!又來了,又是錯覺!近來腦海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浮起洛寒嬌柔的嗓音。
  「耿大哥?」得不到回應,她逕自開了門,見著他冷得令人退避三舍的俊顏,不禁疑惑的俯近他。
  怪哉,他聾啦?!
  哇!連幻影都出來了!他瞪大了眼,望著她波光流轉的靈燦雙眸,才發現這不是幻影。
  「小寒?」
  「懷疑呀?」他的口吻好像不怎麼確定似的,奇怪,她又沒整容。「耿大哥,你身體不舒服嗎?臉色又青又白的。」
  「沒……沒事。」他忙掩飾。
  沒事?這樣叫沒事?秀眉擔憂的蹙起,洛寒靠近他,小手關切的探向他額際,另一手摸摸自己的額頭,「奇怪了,沒發燒呀!」
  他不禁為她的用詞而失笑,「因為沒發燒,所以你很失望?」
  小臉不好意思地紅了紅,「人家沒這個意思,我不是咒你生病,但……為什麼不燒,反而有點涼?」
  「我要是知道就去當醫生了。」他拉下她的小手。「到我這裡來有事嗎?」
  「喔!避難。」她皺皺俏鼻,「只有在你的地盤,他們才不敢放肆。」
  明白她所指為何後,一股尖澀的酸意狠狠戳入心扉,他就是不喜歡一群人纏著她不放,不論基於什麼原因。
  「寒,你喜歡他們任何一個人嗎?」在來不及阻止的當口,話已飄出唇畔。
  洛寒呆了呆,然後據實搖頭。「我心裡有人了。」
  猶如挨了一記悶棍,他俊容慘白得嚇人。「誰?」
  「耿大哥?」她被他蒼白的神色駭著了,「你真的生病了,我陪你去看醫生。」
  「我要知道是誰!」他狂吼,無名的怒意與驚痛令他失去理智,無法思考。
  她神色一黯,「我不想對你說謊,我發過誓,要永遠對你坦白真誠,所以,你確定你要知道?不後悔?」
  「是,我要知道。」
  她默然了,退了兩步,靜佇窗前,目光幽幽的凝望窗外的街景。
  良久,悠然淒美的聲調飄入他耳畔。
  「很久、很久了,他只是將我當成妹妹般的愛護,看著我長大,以往在桃園,最快樂甜蜜的日子便是見著他,能與他難得聚首的時刻,然後,再重複著酸楚的漫長等待與盼望,年復一年……
  「在我成長生涯中,他的溫柔是我唯一的依戀,我對他傾注了所有的感情,愛得無怨無悔、心力交瘁,因為,不論我再怎麼愛他,這都是一段無望的感情單行道,他心裡早就有了深愛的女孩;但她已離他而去,他用了十年的時間等她,正如我也用了十年的時間在愛他一般,一樣的刻骨銘心,一樣的無怨無悔。
  「我明白他對她的感情,早就不敢再奢求什麼,也不曾想過要說出來,一開始,它就該埋藏在靈魂深處,既然無力回頭,就愛到底吧!他堅持他的,我堅持我的……」她回過頭望進他震驚的黑眸深處,眼眶中淚光閃動,「是你要我說的,否則,我到死都不會讓你知道。」
  太大的震撼,令他腦海一片空茫……
  老天!小寒在說什麼?!她……她竟愛了他十年……老天爺!
  好一會兒,乾澀的喉頭才勉強擠得出些微聲音,「小……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十年來,我一直都知道,就像你清楚的知道自己對可岑姐姐的感情一般。」
  他跌靠桌邊,緊握住桌沿的十指緊得泛白。「這太……我……」
  「你不愛我,我知道。」她淒淒楚楚地一笑,「我說過,我清楚自己愛的是什麼樣的男人。可岑姐姐的死,也一併奪走了你愛人的能力,你已無心可愛;我並不奢求什麼,只知道,你能為可岑姐姐癡,我也能為你傻一輩子。」
  哦!亂了、亂了,一切都亂了……怎麼辦?這場情感的糾纏,如何了斷?
  「小寒……」
  好似知道他要說什麼,她阻止了他,「你沒權利叫我放棄,你既無法放棄對可岑姐姐的追憶,又憑什麼叫我停止愛你?」
  「我……」他啞然了,心口湧起陣陣悲慼酸楚,那是源於對洛寒的心疼。
  原諒我,小寒,我無力愛你、我沒資格愛你……
  他也發過誓,此生只為可岑而執著,他無法背叛可岑!
  「我說完你要的答案了,但一切都沒變,你還是我的耿大哥,我依然是你的小寒,你選擇了繼續追憶你的可岑,而我,會不會繼續愛你,對你而言都無所謂。」她笑得悲涼,卻不知,這樣的她是如何絞痛耿皓耘的心。「我出去工作了。」
  有那麼一剎那,他衝動得想留住她,但殘餘的理智,又教他硬生生的將話嚥了回去。
  猶如失了魂般,他感到心頭空空洞洞,一片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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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10:01:27
第十章 轉世

  不信今生難聚,
  人說天若不老情難絕,
  為情寧願累此生,
  歲歲年年、
  今世來世,
  有你的日子才是人生……
  
  洛寒明顯地和他疏遠了,也許是因為尚未做好心理調適,不知如何面對知曉她一片深情的耿皓耘;也許是不願令他困擾;也許是想避免此時敏感尷尬的場面……總之,若非必要,她便遠遠的避開他,連開口對他說話,也只有在公事方面或必要時刻。
  他不願承認,但她卻真真實實的亂了他向來冷靜自持的心,這樣的情況令他感到莫名的若有所失,悵惘的情緒如一張網般將他包圍,令他無力逃避。
  她是故意的!一定是。小寒,你在折磨我,我也不好過,你知道嗎?
  然,她又怎會知道呢?在明知他對可岑至死不渝的感情的同時,她又豈敢再奢望什麼?他的心沒有她容身之處,她明知道的,所以她躲開他,不讓他因見了她而為難,有錯嗎?
  她寧可讓那群男同事煩到叫苦連天,也不願再到他那兒去。每每迎視他眼底的愁苦,總讓她莫名心疼,如果逃開他,能讓他心裡的壓力與負擔減輕,她是願意的,而她,實在也需要喘息的空間。
  「夠了,別再說了好嗎?」她實在受不了了,朝一旁不識趣的張順和叫道。
  「洛寒,你心情不好?」反應遲鈍的男人終於發現了。
  何止不好,簡直糟透了,尤其在看見他之後。
  「很抱歉,我需要安靜。」她真的顧不了這麼多了,更甭提應付這群不知趣的男人。
  「那……好吧!」張順和縱有不捨,也只能離去。
  她幽幽低歎,淒苦地撐住頭。
  月老,你是個糊塗蛋!為什麼世間男女總是該愛的不愛,不該愛的一往情深?我恨死你了!
  她發洩似的用粉拳捶著桌面,眼淚一滴滴往下掉,最後再也不能抑制地痛哭失聲,「混蛋、大白癡……我愛你呀……討厭,我為什麼要這麼愛你……」
  門外,耿皓耘黯然失神,絞痛的心,再也無力辨對錯。
          ☆          ☆          ☆
  夜已深沉,耿皓耘卻難以成眠。
  有多久了?他不曾再為某個女孩而心亂、心痛、心傷,如今,他卻再度為了洛寒而亂了一顆心,嘗到那許久不曾嘗過的煎熬。
  愛與不愛,能明智取捨的,世間又有幾人?
  他不是聖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減低傷害的程度,洛寒是個好女孩,她值得擁有更美好的戀情,那不是在感情上歷盡滄桑、嘗盡悲楚的他所給得起的,他的心,早就全給了可岑,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今生,他再也無意去經營另一段感情,不論洛寒多令他心痛都一樣。
  輕緩的敲門聲響起,拉回他的思緒,他起身開門,洛寒娉婷的倩影翩然映入眼簾。
  「小寒,還沒睡?」他抑住心湖狂濤,力持平穩地道。
  「想來告訴你,找個時間,我想搬離這裡,這裡畢竟不是我永遠的駐留之所。」
  心頭重重一震,他因她的決定而大感驚愕。「你知道我並不介意你永遠住下。」
  「我知道,但……」她抬起頭,盈盈秋水直望住他,「我不認為我們適合朝夕相對,我想你明白的;所以,公司方面我也會盡快遞辭呈,讓各自回到從前的寧靜。」
  他心頭大亂,急忙道:「你不必這樣的,我……」
  「我必須這樣!說出埋藏心中多年的秘密本來就是個天大的錯誤,你比誰都清楚,我們再也不能坦然面對彼此,與其雙方痛苦,不如我離開。」
  「但,小寒……」他還想說什麼,最後仍是作罷,他瞭解她的固執。「想好去哪裡了嗎?」
  她淒然一笑,「總有我容身之處,除你之外。」
  他的心口揪了一下,「你會和張順和在一起嗎?」
  張順和是追她追得最勤的一個,對她一副勢在必得的態度,也難怪他會這麼想。
  「如果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你會在乎嗎?」她不抱希望的隨口問,有著濃濃的自嘲意味。
  戳入骨血的痛楚席捲了他全身的感覺神經,他如受重擊般驚退了一步,「你是說真的?」
  他明知答案的,又何必問呢?一定要她將已鮮血淋漓的心再一次赤裸裸的揭露在他面前,再一次面對那體無完膚的傷痕他才甘心嗎?
  她的沉默,再一次擊潰了他的自律,狂濤般的悲楚將他包圍,他痛苦地吼道:「他不適合你,你年紀還小,不懂什麼是愛情!」
  她不認同的激烈反駁,「你這麼說並不公平,當年你認識可岑姐姐的時候也才二十歲,愛情根本無關年齡!」
  他瞪大眼,俊容倏地刷白了,「你的意思是,你愛那個見鬼的張順和?!」
  什麼跟什麼,她只是單純的想告訴他……唉!算了,由他去吧!解不解釋又能如何?
  「反正你也不會在意。」她淡淡的說。
  「你這是在報復!小寒,別拿這個報復我,愛情不是遊戲,你輸不起的。」
  他激動而沉痛地低喊。
  報復?!她悲哀地一笑,「就當是吧!你可以選擇不受影響,反正,我也當了你十年的責任,就算你真答應了可岑姐姐什麼,也早該仁至義盡了。
  而且,你並不欠我什麼,可以放手了,將來我會如何,都與你無關。」』「該死的!小寒,你明知道不是這樣!」他懊惱地握緊了拳,一腔悲苦無處發洩。
  還是,她能自我安慰的想,他多多少少是在乎她的?不,自欺欺人最是愚蠢,她不願犯這種錯誤。
  「我愛他、我愛他、我就是愛他,這樣你滿意了沒有?!可以卸下那見鬼的責任心了嗎?」她絕望地喊著,欺騙他,也欺騙自己。她不願當他的責任,何時他才會明白呢?
  明知這是賭氣話,他竟還是不由自主的揪痛了心。
  「你不是真心的!」
  「你憑什麼斷定我在說謊?憑什麼斷定我對張順和沒有感情?憑什麼……」
  「憑你心裡明明愛的是我!」狂吼一出,她愣住了,他自己也傻掉了。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說出來?為什麼不留給她一點尊嚴?
  「你混蛋!」她悲切而淒怨地猛捶他的胸膛,再也無法壓抑,柔腸寸斷的痛哭失聲。
  「寒──」心一陣悸動,他扣住她怨懟的小手,衝動而悲切地印上她帶淚的紅唇,刻骨的深情痛楚包圍他們,炙熱的唇舌渴切交纏,再也難分彼此。
  盈盈淚雨中,誰也不願思考,只心碎地汲取著足以典藏一生的纏綿,熊熊激情在彼此心間燃起,他酸楚而狂切地感受她美好的一切,火焚般的吻一路滑落雪白纖細的頸項,亂了章法的思考能力及呼吸全呈迷亂狀態。
  洛寒悄悄閉上眼,用她全然的靈魂,去領會他揪心的柔情,雙臂緊緊的環住了他。
  脫軌的情潮激漾,洛寒只覺得頭昏昏的、腦脹脹的,她完全不想去理會理智在說些什麼,道德禮教又規範了什麼,她只想抱住她癡心愛戀了十年的他呵!
  耿皓耘無法漠視她帶給他的內心激漾,他從沒想到她竟能勾起她如此強烈的情潮,此刻,他的腦海只有一個念頭,他是真的愛她……
  在他蘊藏無限情意與慾念的黝黑瞳眸注視下,她柔順的滑入他的懷抱。
  他埋入她豐潤柔滑的胸前,以無限愛意的磨蹭、愛撫……她在他唇舌的逗弄下,不自覺的迸出急切的喘息聲,只有在這一刻,兩人交纏的灼熱身軀真誠地訴說著這十年來深切的濃情蜜意,他們火熱的身子彼此相互回應著,兩顆激情震漾的靈魂,此刻真正合而為一。
  一種帶著撕裂痛楚與莫名顫悸的感覺穿透了她,令她忍不住蹙起眉頭低吟出聲。
  而他,因她的低吟而遲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該停下來。至少應該要溫柔的對待她,但是,那積壓了十年的澎湃激情,彷彿找著了熟悉的身體,竟沒法克制的衝擊著他的感官,令他無法正確思考。
  彷彿察覺到他的遲疑,她立刻收緊雙臂,夾緊雙腿,用自己的溫暖徹底擊潰他的退縮。
  他接收到她承諾的訊息,低吼一聲,拋棄理智,加快在她體內的節奏與韻律,帶領著她,朝那喜悅的境地飛去……
          ☆          ☆          ☆
  無言地,他們各自起身穿衣,誰也不敢開口打破沉默。
  撫去前額汗濕的發,他懊悔地恨起自己。
  該死的!他到底做了什麼?!尤其在望見床上刺目的一抹紅,他更是衝動的想殺了自己,他居然毀了小寒的清白!
  直到開門聲響起,他轉頭望去,驚愕地急叫:「小寒,你要去那裡?!」
  「如果你什麼也不打算說,我有留下的必要嗎?」她沒回頭。
  「坐下,我們談談。」他上前去關上門,直視著他。
  她並不以為在他們發生肌膚之親後就會改變什麼,這件事對他而言,充其量不過是件錯誤罷了,而悲的是,於她而言卻是刻骨銘心的付出。
  「我很抱歉。」他困難地試著開口。
  「依照小說、電視的既定公式,接下來應該是討論負責之類的問題,」她自嘲地一笑,笑得悲苦,「耿大哥,有必要嗎?我們之間的問題不在負不負責;你可以收起你的內疚了,你沒強暴我,我也不是未成年少女,那麼,你又何必自責?」
  她說得灑脫,他聽得心痛。
  「小寒──」「你無力負責,是吧?」
  他黯然無言。
  是的,事情談清楚了又能如何呢?他根本無力負責,這是一樁美麗,卻不可饒恕的錯誤,他傷害了洛寒,也背叛了可岑……岑,你會恨我嗎?
  「你──仍要離去?」他艱澀地問。
  「有讓我留下的理由嗎?」他若無真心,一切都是惘然。
  他能要求她留下嗎?他有資格嗎?不,他沒有,但卻抑不住心痛,「因為在任何一個男人懷中,都好過在我身邊,對不對?」
  「你以為呢?」她再也不介意了,心早就千瘡百孔、支離破碎,她再也不介意自己是否會因心痛而死去。
  該死!她怎能如此涼然?在他們有過親密契合的關係後,她怎能……
  「小寒!難道剛才的事對你一點意義都沒有?」
  「這該問你!」她含淚回吼,再也不願看他的別過身去。
  他在惱什麼?他不知道,但就是感到好心痛。猛力扳回她的身子,他激動地叫道:「小寒,你明明是愛我的,這難道不夠讓你認清事實嗎?愛情遊戲不好玩,別惹你無法接受的男人,你在玩火!」
  「你會在意嗎?你會在意我身邊的人是除了你之外的男人嗎?」她淚意盈然,在他的默然下代他作了回答,「你不會。耿大哥,你很殘忍,你知道嗎?
  強硬的逼我承認愛你的事實,自己卻不肯愛我,你存心要我心碎至死嗎?」
  「不,我沒這個意思……」那麼他又是什麼意思呢?他答不上來。
  小寒沒說錯,他很殘忍,也很矛盾,在無法愛她的同時,逼她承認她對他的感情又有何意義?只是徒惹傷痛罷了。
  「因為她,對不對?」她手一伸,抓過擺放他與可岑合照的相框,「你心裡永遠只有她,我算什麼呢?連你和她的回憶都比不上,所以你寧可一輩子擁抱著與她的回憶!」
  「放下它!」他憤怒地吼道,為的是她觸痛了他最沉、最深的傷口,也一把揭開了他不願面對的問題癥結。
  他真的寧可擁抱與可岑共有的回憶,也不願擁抱她嗎?他心裡真是這麼想的嗎?不,他只是不願正視,怕背叛了可岑的事實灼痛自己的心。
  可岑……他最摯愛的女孩,孤獨的存在幽冷淒涼的黃下,唯一擁有的只是他的愛,他何忍背叛,何忍令她心碎魂散……不,他不捨得,光這麼想,他的心就好酸、好疼!
  但,洛寒誤會了,也徹底崩潰了!
  「原來……我就連這麼一張照片也比不上……耿皓耘!你怎能這麼殘忍!
  我所付出的感情,竟換來這樣冷酷的對待,我真的開始恨你了!」她悲慟地大吼,激動的心緒一個失神,沒拿穩的相框垂直跌落地面,玻璃的碎裂聲在兩人的抽氣聲中響起。
  耿皓耘望著地面的碎玻璃,劇烈的痛戳入心扉,難道他和可岑共有的刻骨銘心,最後只換來這支離破碎的一切?岑,這是否隱喻著過往深摯唯美的感情,在我的背叛與你的不諒解下,全然的化為雲煙,就像這一地的殘缺再難復原一樣……
  十年的癡傻,在洛寒無心的介入全然幻滅,一切真的是不同了,經由洛寒的手,他連對可岑的回憶也不夠資格擁有……
  絕望的心痛感受,令他胸口燃起熊熊的怒火,燒掉了理智,壓抑了十年的苦痛在今夜徹底爆發,他全然崩潰!
  「岑、洛、寒!你……」他憤恨地一把扯住她的手腕,燃燒著怒焰的雙眸迸出兩道致命的寒光。
  洛寒短暫的慌亂與歉疚,終在火焚般的注目下燒成灰屑,她倔強的不願認錯、不願道歉,只因她心中的淒絕又有誰能明白?
  就這麼一幀照片,勝過她十年的感情……世間還有比這更悲哀的嗎?
  她昂首直視他,故作滿不在乎,以掩飾內心深沉的悲哀,「你想打我嗎?」
  「你以為我不敢?」
  「我從不懷疑你會這麼做,反正,你眼裡只有她,會為她而教訓我的不遜也不足為奇。」不許哭,岑洛寒,有志氣點,別再為他掉半滴眼淚!
  在他的沉痛欲絕下,她的挑興無疑是火上加油,早已沒了理智的他,竟見不著她眼中無言的斷腸心碎,怒火中燒下,揚起的手狠狠揮向她細緻的臉龐──
  清晰的巴掌聲響起,她傻了,他也恢復了神智。
  「寒……」他顫聲叫道。
  盈盈水光閃起,她死咬著唇,悲絕地盯住他懊悔萬分的容顏,「好,打得真好!耿皓耘,這就是我十年情癡所換來的下場,這就是你對我所付出的十年感情所做成的全釋……好極了,這一巴掌,打盡了十年來的悲歡,今天之後,我要是會再愛你,我就是全天下最蠢的傻瓜!」在淚水掉落之前,她轉身狂奔而出。
  他足足怔了好一會兒,回過神想追上前去時,已見不著她的蹤影。
  「小寒……」他失了魂般喃喃念著,空洞麻木的靈魂,除了令他悵惘的名字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          ☆          ☆
  我打了她?!天哪!我真是氣昏了頭,我怎會手打她呢?
  呆呆的盯視自己的右手,他真有股衝動想剁了它!
  他從不打女人的,再氣憤都不曾有過,今日竟首開先例,而且打的還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他疼惜的女子……他究竟在幹什麼呀!
  此刻,他的感覺就如十年前得知可岑遇難的那晚般,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與空洞,只要想到他親手毀了洛寒對他的愛,他便感到痛不欲生,他不斷自問著為什麼洛寒也能像可岑一樣,讓他拿生命去在乎,尤其是在他還愛著可岑的同時……
  他得不到答案,只是更加迷惘。
  有一種痛,無法用痛來字形容,它比凌遲更可怕,分分秒秒飲血噬骨……
  他真的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再一次嘗到十年前的椎心感受……為什麼?
  老天為什麼要這麼折磨他,讓他一再的為感情苦受煎熬?!
  ……給自己的心多一點呼吸的空間,若真遇上了,不要刻意壓抑,否則,你極有可能錯過一生的真愛,看清心靈深處真正的渴盼,勇敢認清你要的到底是什麼……
  堂哥的話言猶在耳,他的心呢?他靈魂深處真正的渴盼是什麼?他要的又是什麼?他有認真去正視過嗎?
  他沒有,有的只是一味的逃避,否則他早就該承認,他是愛洛寒,就像當年愛可岑一般,拿他的生命、他的靈魂真切的愛著洛寒!
  目光望向地面殘缺的相框,他拾起相片,輕撫著其中明媚俏麗的可岑,幽幽問著:「岑,你會怪我嗎?還是……你會鼓勵我去追尋真愛嗎?我該怎麼辦?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辦?」
  盲目的逃避,傷了洛寒,他何嘗不是痛徹心扉?瞬間,他毅然決然的下了個決定,「岑,對不起,我只能辜負你了,因為我不忍心小寒斷腸,因為我是真的拿生命在愛著她,因為我心疼她、我在乎她,我再也無法看她為我黯然落淚,你能諒解的,對不對?」
  就在此時,電話鈴聲漫天作響,他擱下相框起身接起電話。
  「耿皓耘,你這個大混蛋!限你半小時內給我滾過來,否則我拿菜刀殺過去,不把你剁成十八塊我就不姓項!」怒吼聲自另一端不斷傳來,差點震碎了話筒。
  耿皓耘將差點震破耳膜的話筒拿離耳朵一段距離,直到耳鳴的情況稍微好轉才又帖回耳際,「可……可傑?怎麼了?」
  「怎麼了?你欠扁!還好意思問。皓耘,你究竟是怎麼傷害洛寒的?怎麼她一來到我這裡就哭得慘慘淒淒,一副萬念俱灰、活不下去的模樣?」項可傑在破口大罵後,開始興師問罪。
  「我……教我怎麼說呢?你知道小寒她……」
  「怎麼說?何不說她的情深似海換來某個冷血無情的男人殘酷傷害?」他冷哼著。
  耿皓耘大感震愕,「你知道?」
  「不只我,她的感情這麼濃烈,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偏偏你執意活在過去,不願睜開眼看清楚,不懂得擷取眼前的幸福。」
  「我以前很傻。」他感歎。
  「那現在呢?你還是盲目的想逃避一切嗎?」
  他沒正面回答,只匆匆道:「照顧小寒,我馬上過去!」
  沒給項可傑再開口的機會,他掛上電話,抓過鑰匙便迅速往外衝去。
          ☆          ☆          ☆
  「她在哪裡?」一進門,他急切地抓著項可傑追問。
  大概是感受到他的焦慮與在乎,項可傑反倒有了捉弄人的興致,「呵!現在才曉得著急了,當初把人家逼走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要擔心?」
  見他悶聲不語,項可傑更加不悅,「你那是什麼死人表情?說你兩句不行啊?你下手真狠,人家白皙粉嫩的臉頰腫成什麼樣子,你知不知道?!」
  耿皓耘聞言倒抽了口氣,深深的懊悔與心疼絞入肺腑,「我要見她!」
  「她在樓上可岑以前住的房間休息!」項可傑沒好氣地說。
  耿皓耘二話不說,快步上樓。這裡他很熟,以往他經常在可岑的房中留宿──不論是可岑生前或死後。
  放柔動作開門,床上沉睡的楚楚容顏映入他滿是疼惜的眼眸,帶著滿腔的愛憐,他俯身輕柔的吻去她睡夢中猶含珠淚的眼角濕意,再滑下俏挺的鼻尖,最後滿心歉疚的落在她紅腫的臉龐。
  原是無意驚動她,只想靜靜陪在她身邊,沒想到淺眠的她還是醒了。
  一望見那張她愛疼了心的俊挺容顏,她默然無語,幽幽然垂下眼瞼。
  耿皓耘有些驚詫的微挑起眉,他本以為她會又叫又吼、激動氣憤的叫他滾蛋,這般沉靜的她,倒教已做好準備承接她怒氣的耿皓耘無所適從。
  「呃,小寒……」
  他憐疼地想伸手撫觸她紅腫得嚇人的臉,她卻一閃身,下床遠遠的背對他靜佇窗前。
  他僵了一下,苦腦地凝望她漠然的背影。他沒忘了她臨去前哀痛欲絕的凝眸與悲訴,是他一掌打散了她對他的感情,任何一個女人,只要還有一點骨氣,會再愛他真的是蠢得無藥可救,此刻的她大概已恨他入骨了吧!
  「寒,你聽我說,這些話我只說一遍。我很抱歉盲目的傷害了你,我知道我渾帳透了,是我一手扼殺了你十年的感情,也許人就是有這種劣根性吧!
  在擁有的時候從不曉得要珍惜,等到失去時,才知道擁有的美好,才曉得要痛徹心扉,不管你現在還想不想聽,我都要告訴你,寒,我愛你!」他說得投入,沒發覺洛寒渾身一顫,小手死死的握緊了窗欞。
  「原諒我始終不肯看清自己的感情,因為我害怕,你明白嗎?我怕看清了心底悸動的緣由,怕承認了對你的感情,會傷害我長久以來最心疼,也最心愛的女人,可岑已失去一切,長埋黃土的悠悠歲月中,唯一與她相伴的只有我的愛,所以我……這種心情你永遠不會懂,可岑是我心底永遠的痛,我愛她勝於一切,就算再歷經千年、萬年也不可能抹去我對她的強烈情感,我無法抹殺自己曾許下的承諾。
  「但我沒想到的是,在顧及了可岑後竟傷了你,而你的痛,竟也讓我同樣揪心……現在我明白了,十年前付出過的感情,在十年後再一次產生,我用著同樣的心情在愛著你們,雖然我不懂一顆心如何能為兩個女人而動,但我真真確確的愛上了你,而我,不願再一次嘗到相同的椎心之痛……」
  望著如化石般僵直的洛寒,他以為她余慍未消,急切地板過她的身子,才發現她已淚流滿腮,他感到一陣心痛。「寒,別哭,別哭……我不會再讓你傷心了,寒……」
  帶著絞人心痛的深情,他俯下頭,捕捉她帶淚的冰冷雙唇,酸楚而揪心地吻著她,「寒,我愛你……」模糊的呢喃,送入她口中,傳入心靈。
  他將她擁得好緊,窒痛般揪腸斷魂的深情,真真切切的傳遞到她靈魂深處,曾有過的狂潮震撼再一次攫住她所有的感官神經,正如前陣子聽到那卷錄音帶的感受一般……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只能緊緊的回擁他、回吻他……
  如此熟悉的情悸……在哪裡?她曾在哪裡擁有過……他愛她……擁有他的愛,她死而無憾……
  「小寒?」察覺到她不尋常的慘白臉色,他驚叫道:「你怎麼了?」
  「我……我……」小手緊抓住胸口,強烈的痛楚衝擊心扉……她怎麼了……
  她什麼也無法想……「啊!」撕心裂肺般的尖喊一聲,突來的暈眩將她捲入黑暗。
  「小寒!」
  最後感受到的,是他慌亂而驚痛的叫喚,及她的無力和他溫暖安全的臂彎。
          ☆          ☆          ☆
  好冷、好冷……這裡完全沒有溫度,但,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是的,她想起來了,她死了,在來不及實踐對他許下的承諾前。
  皓耘……想起這個灼痛了她的名字,她再度淚眼朦朧。
  「唉!又是一個癡女子。」
  一旁傳來老邁而感歎的聲音,她聞言抬起淚眼,堅定地道:「我不投胎,我拋不下他!」
  「傻女孩,你和他已經緣盡情了,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拋不下如能如何呢?看開點,」孟婆苦心的規勸著,「喝了孟婆湯,重新開始吧!」
  「不,我不!」她悲切地痛哭,「孟婆婆,你也看見了,他對我這麼好……
  我已負他太深,在他為我嘗盡悲楚私同時,我怎能忘了他,重新開始?!
  我辦不到呀!我已是他的妻子,就算只是一縷魂魄,也是耿家的魂,我不能忘了我的丈夫!」
  他們的「新婚夜」那天,地府憐他兩情癡,特別痛融她回陽世與他一夜聚首。
  那一夜,聽著他說的話、看著他為她落淚,她悲絕得魂魄幾欲散去!
  「那又如何?不管你如何堅持,你們也注定不能相守。」孟婆反駁道。
  「我等他,如果我回不到他身邊,我也要在這裡等他!」盈盈美眸,有著堅毅的深情。
  孟婆聞之動容,偏也無可奈何。唉!難怪凡間人會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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