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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痕] [化蝶因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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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這位大小姐只想當米蟲,不想拋繡球,那位大少爺只想看熱鬧,不想接繡球。誰知上天如他們兩家老老少少的心願,偏偏找這兩個一不自由,毋寧一死者的麻煩。她去搶下被代拋的繡球,自己也當了繡球,他看了一眼,下意識地接下她也接下繡球,男才女貌,性情相似,理該皆大歡喜才對,他們卻不從眾人的願,「逃婚」去也!兩個家庭勢力大無邊,竟也不急著去追,只設計他們兩人戴上黃金製成的鎖鏈,有人說,「婚姻是無形、打不開的枷鎖。」他們不要婚姻,卻真的有個沒鑰匙的枷鎖。吃飯、走路、上廁所、睡覺等都得在一起,這該怎麼辦?要解嗎?如何解?解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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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29: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初秋時分,午後陽光格外炙人,紫冠府外出經商所派遣的馬車,緩緩地沿著林間小徑前行。
  被楓葉篩漏的日光,投射在地上猶如青苔,早紅的楓如火如荼地染選了整座山頭,艷紫、金黃。
  橙紅的落楓似燃燒著,層層疊疊揉著被西風吹拂過的山林,落了一地旖旎的秋情。
  馬車因路況關係頗慢的前進,坐在車內欣賞沿途風光的步熙然,整個人被林間的西風醺醉,沉重的眼皮常不時合上,使得受命隨行的禮務坊管事不時將他搖醒,車內隨行小廝昂揚的朗誦聲,縈繞在午後寂靜的林間。
  「晨雞初叫,昏鴉爭噪,那個不去紅塵鬧,路遙遙,水迢迢。功名盡在長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舊好。人,憔悴了。」
  想睡又不能睡的步熙然兩手桿著下巴,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唉,好憔悴……」
  小廝頓時停下朗誦,皺眉地握緊手上的讀本。
  「二爺?」他還以為任何路況都能呼呼大睡的步熙然,老早就被他的聲音催眠去與周公下好幾盤棋了。
  「我感歎我的,你繼續念你的。」步熙然朝他擺擺手,有精無神地繼續自憐自艾。
  在步熙然的指示下,小廝又搖頭晃腦地朗誦起來,「無才可去補蒼天,枉人紅塵若許年。」
  「唉,白活了二十幾載……」什麼不好念,偏偏念這個,是想要打擊他嗎?時時刻刻都在監督步熙然一言一行的禮務坊管事,撫著隱忍許久但又打結的眉頭,忍不住出聲對步熙然叮嚀。
  「二爺,煩請注意你的言行。」他歪歪斜斜地靠在車窗邊歎氣,是什麼坐相,也不想想他現在是什麼身份。
  步熙然兩眼無神地看向他,「我大哥派你來跟監之餘,也派你來限制我傷春悲秋?」
  「步爺是希望你別失了咱們紫冠府的顏面,出門在外,你得自重。」禮務坊管事朝他深深一鞠身弓。
  步熙然翻了翻白眼,沒坐相地翹高腳抗議,「我這陣子不已正經八百的做生意談買賣了?再自重下去,我會被大哥的那一套規矩和責任伍得站不直,反正現下也沒外人,你讓我活得自在些行不行?」
  「請恕小的照章行事。」禮務坊管事看了他的舉止之後,毫不客氣地自懷中抽出一本摺子,習慣性地拿起筆又要加上一條,準備將他的不雅舉止記下,好回去向步家長子步關之報告。
  「希望你帶的摺子夠你寫。」不過照情況來看,堆在角落的一疊摺子可能會不夠用。
  涼爽的西風隨著路途的變換,在馬車走出林子行至寬廣的黃土大道後消逝無縱,空氣也變得熾熱襲人,步熙然放下車簾,提不起精神地靠坐在車窗旁,兩眼在迎向車內大批隨車的帳本、銀票及禮品時,額際又開始隱隱作痛。
  話說在步少堤娶親後,原本在外洽公的步千歲,返家時跟步熙然一樣被步關之狠狠痛揍一頓,結果一身皮肉傷的步千歲借口說要養傷,一直待在府裡頭不肯出門,並趁機將出外治公的責任推給步熙然,而步關之也認為不該讓他窩在府裡頭,於是,那頂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紫冠就落到他的頭上來。
  在其他二個步家男人們商量好後,步熙然隨即被步關之一腳踢出家門,讓多年來總窩在府內不出門做生意的他,不情不願地頂替接下步千歲紫冠商人的名號,再也不能留在府內過清閒又,自在的日子,且為防步熙然不用心於工作,派了府中專司禮節的管事在步熙然身旁督促叮嚀,時時留心回報。
  望著窗外逐漸遠去的山林,隨著馬車一步步地接近另一個緊華喧鬧的城市,步熙然不禁預然地撫額長歎。
  打從被踢出家門後,他就漸漸學會診怎麼認命了。既是在人間,他就得照規矩食人間煙火,喜愛做文章勝做生意百倍的他,在龐大的家業壓力下,使得他無法隨心所欲地去參加科舉,因此,遠在長安道上的功名,這輩子就與他無緣了,而在府中晃之一十來年之後,他還是晃不掉一身的枷鎖和責任,不能如往常地避家開業落得一身清閒,這代表他這些年來的閒混算是自下功夫了。
  唉,歲月無聲,縱使偶有消沉、偶有歡喜,也仍舊是春去秋來,因此無論他再怎麼感歎、再怎麼不情願,還是有做也做不完的工作等著,哪像四年前他在自家生意愈做愈大時,適時裝病避開府中要務和府外的生意,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倚雲院裡看書喝茶,可是自他的兄弟們成親後,不管他再怎麼找借口、要心機,也阻擋不了他那票兄弟們將他趕出門經商的決心。
  說來說去,今日他會落到要離府行商的境地,都要怪他們步家不正確的愛情觀。為了愛情,他大哥步關之像個瘋子,可以奮不顧身地衝進火場裡救妻子,還可以扳著臉毆打弟弟們;為了愛情,他小弟步少堤也像個瘋子,不但變個性子地拆房毀合,還跑去劫花轎把愛人搶回來當妻子。現在,就只剩他和那個冷血雙胞胎弟弟還沒栽了而已。雖然他不願意出遠門,但若還是持在府埋頭,想必巴不得弟弟們都成親的步關之,下一個逼婚箭靶指向他。
  這些年來,步關之總在他的耳邊嘮嘮叨到,成天氣惱他不娶妻。如今小弟都已經成家了,步關之更想再讓另一個弟弟成家,因此為他而舉行的相親大會像惡夢似的開始天天上演,與金陵城裡大家閻秀共處的邀宴、茶會,也絡繹不絕地找上門來指定要他參加,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有著單身至上的道理,寧願乖乖出門治公,也不願留在府裡受罪。
  不過,單身至上就注定得勞碌奔波,既是生在紫冠府這種商務世家,他也只好看被認命些。
  「二爺,硯蘭城到了。」原在朗讀詩冊的小廝,揭開車帝一隅,揚聲打斷步熙然的重重歎息。
  步熙然捂著愈來愈痛的兩際回想,那個生來就愛折騰他的孿生弟弟步千歲,可能巴不得他跑斷兩條腿,故意將他出府後所有的行程都排得密密麻麻,連喘口氣的時間也不留給他,依照一路上的慣例來看,這個商業大城硯蘭城大概也會有一大堆差事等著他去辦。
  他眼裡不帶絲毫希望,「千歲為我在硯蘭城安排了什麼行程?」
  「這些都是三爺所安排的。」小廝站直了身子,將他在硯蘭城的摺子本高舉過頭,讓從頭至尾都排得滿滿的行程表垂掛拖至地板上。
  步熙然忍不住掩臉悲歎,「存心和我過不去……」
  「這是四爺托你收帳的府邸。」小廝在他沮喪的心情還未恢復時,又拉長了另一本人名也寫得快擠不下的摺子給他看。
  步熙然愈看愈想捶心肝,「那小子被千歲給帶壞了。」
  「而這個,是步爺要你前去硯蘭城拜會的商府名單。」小廝還未撤走長長一大串的摺子,禮務坊管事再接再勵地遞上厚厚一大本摺子給他。
  「拜會?」步熙然的眉心抽搐個不停,「我大哥他是藉機叫我去相親!」
  「二爺,我有義務盯著你去。」禮務坊管事才不管他要去做什麼,只管得盯著他去執行。
  步熙然冷冷地指著他的鼻尖,「出了家門後,上至商府下至茅房,你這尊門神有哪個地方沒跟著我去?」
  正當步熙然想痛快地一吐怨氣,保持緩慢前進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將車內措手不及的人震得東倒西歪。
  「何事停車?」禮務坊管事一手扶正坐姿不雅的步熙然,一手掀開車簾問向前頭的馬伕。
  馬伕的聲音傳來,「前頭的百里府有喜事,咱們的車馬過不去。」
  「喜事?」從出府以來,他就從沒有機會好好歇息娛樂一番,說不定去湊湊熱鬧也比在這兒唉聲歎氣來得好。
  下車去問得比較清楚的小廝,在打探完消息後回來車上向他報告,「聽說是硯蘭城第一大府百里府要為府內的三小姐拋繡球招親,二爺,你說咱們要不要在這兒等等?」
  「這個有意思。」步熙然撫著下顎輕笑,決定去看看拋繡球拍親的熱鬧陣仗,順便去瞧瞧是哪個倒婚鬼會接到那顆大紅繡球。
  「二爺?」小廝楞楞地看他身手矯健地躍下馬車,臉上還掛滿了懶洋洋的笑意。
  「我去溜躂溜躂,路通之前,你們都留在這兒看著,我去去就回。」步熙然咧笑著嘴向他們指示,並且在說完之後拔腿開溜,在人群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禮務坊管事看到步熙然已開溜,怏怏不樂地扭頭看向沒去阻止的小廝,「你想,二爺會不會是想。
  趁機甩掉咱們?」
  「很可能是……」小廝輕刮著臉頰又抱歉又愧疚地向他賠不是。
  「快追!」
  位在百里府的棲台上,百里季心神不寧地翹首仰望府內最高處,一身喜氣洋溢的紅袍正與他蒼白的臉色相反,在樓上等了許久後,一見到也是身著喜袍的二兒子就上前詢問目前最新的情況。
  「飛煙人呢?」外頭都已是人山人海了,他們府內要拋繡球的那個女人到底是捉到了沒有?
  百里飛霧捧去滿額的汗水,「我已經派人把她架上樓了。」
  從昨兒個晚上就消失不見的寶貝女兒雖然架回來了,但百里季心裡還是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深怕他的小女兒還會再擁出什麼樓子來,尤其外頭來的人數壯觀,要是等一會兒又出狀況,那場面就不只是難堪這兩個字而已。
  百里季憂心件件地問向一臉自信滿滿的百里飛霧。
  「飛雲不在,你一個人壓得住飛煙嗎?」大兒子出門治公去了,如今只剩這二兒子在家,誰知道他克不克得住那個逃心甚重的小女兒?
  「由經驗中記取教訓後,我相信這回一定壓得住她。」百飛霧抹了抹臉龐,信心十足地握緊了雙拳。
  「上回幫她招親時你也是這麼說。」有信心雖然很好,但就不知是有沒有實力。
  想起屢屢不成功的往事就覺得可恥的百里飛霧,咬著牙喃喃地低吼。
  「這回我出動府中五十名頂尖的武師壓陣,諒她也變不出什麼花樣來!」有五十個武藝高強的男人盯著她,就算她有通天的本領也插翅難飛。
  「若是飛煙要性子不拋繡球,咱們又該怎麼辦?」百里季想著想著就開始預想最壞的局面,失敗感甚重的他先做好防範於未然的心理準備。
  百里飛霧扳著拳頭低聲咆哮,「她要是敢不拋繡球,我就一腳將她踹下樓讓她自個兒去找個新郎嫁!」再嫁不出那個小妹,就把她給扔下樓去,誰要是撿到了就讓他帶回家。
  「唉……」百里季捻著雪白的長鬚自傳不已,「為何我百里季要嫁個女兒會這般困難?」硯蘭城的第一大府百里府,說人才有人才,論錢財有錢財,前前後後兩次為子娶妻的婚事他也都辦得風風光光、容易順利,獨獨要讓唯一的閨女出閣,像是遇上了天大的困難般,不但府內搞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還沒有一次的招親能夠將小女兒順利嫁出去。
  百里飛霧內心沉重地拍著他的肩,「爹,問題不是出在你身上,而是出在你那個不肯嫁人的女兒身上。」
  「這個她不嫁,那個她也不嫁,她到底是還想留在家裡吃幾年的白米飯?」
  百里季又悲又歎地問,就怕小女兒會在家裡頭晃掉一輩子。
  「你放心,我有把握會成功的把她嫁出去。」
  「真能成功就好了。」每次他在招親之前都對這兩個兒子有信心,可是在招親之後都對他們的無能為力大感灰心喪氣。
  「老爺、少爺,大事不妙了!」
  百里季眼眉問的頹喪還未散去,在趕來通報的家僕奔上樓時,他的心情又直直地往下掉,大約能料到他的小女兒又在人前給他們百里府難看了。百里飛霧兩手環著胸,臉色難看地看向如熱鍋上螞蟻的家僕,「看守小姐的武師們又讓小姐逃了不成?」
  「不,小姐沒逃,而是小姐她……她……」還在換氣的家僕拚命搖著頭,一手直拉著百里飛霧的衣袖要他快點移駕。
  百里飛霧的眉心瞬間經成一條水平線。
  「飛煙她做了什麼好事?」不過是拋顆銹球而已,她能搞出什麼花樣來?
  顏面已被丟去大半的家僕掩著臉,「時辰到了,小姐不但不肯拋繡球,還將繡球扔在地上踩,讓台下所有欲求親的賓客們,都看著那顆繡球被她糟蹋……」
  百立季忍不住仰天長歎,「知女莫若父……」
  「我非掐死她不可……」百里飛霧氣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火冒三丈高地衝往快被他小妹鬧翻的招親樓台。
  樓台底下,為了一睹百里府三姑娘芳容的賓客們熱熱鬧鬧,而樓台上,為了阻止百里府三姑娘行徑的下人們也一樣熱熱鬧鬧,只是樓台上的下人們和樓台下多得望眼欲穿的賓客的不同,各個都直流冷汗。
  「小姐,你就行行好高抬貴腳吧。」眼看著大紅繡球被繡鞋踩在腳底下,在怎麼拉也拉不動、怎麼拿也拿不起來之後,身為武師的男人們,忍不住乞求這個不顧百里府面子的三小姐。
  飛煙一腳踩著地上的繡球,一手輕揭起覆在臉上的紅繡中,討價還價地問這些逼著她嫁的男人們。
  「我高抬貴腳,你們能不能高抬貴手放過我?」
  眾人欲哭無淚地對她搖首,「不能……」
  「那我還是八風吹不動的好,貴腳免抬了。」
  既是不能放過她,那她更不能輕易挪動腳步,不然這顆繡球若是不小心掉下去,害她多個相公可就慘了。
  「百里飛煙……」一上樓就被眼前情景氣得怒髮衝冠的百里飛霧,憤怒地吼開人群。
  「二哥,你來得正好。」飛煙無視於兄長的氣急敗壞,款款地挪開腳步彎身拿起地上的繡球,笑意盈盈地迎接他興師問罪。
  百里飛霧劈頭就先賞她一捶,「你又想丟盡咱們百里府的臉嗎?」
  「來,拿著。」飛煙染得紅艷無比的繡球擱在他的掌心上,緩緩地退了一大步。
  「我拿這個做啥?」百里飛霧看著手中用來招親的繡球。
  她的纖纖玉指指向樓台下,「時辰到了,不想再丟臉就由你去拋繡球。」百里飛霧的火氣徹底的爆發,「要招親的人是你!」
  飛煙敬謝不敏地搖手婉拒,「我不缺相公。」
  她無牽無掛的日子過得好好的,目前不缺人來當相公。
  「我缺一個妹婿!」她不缺他缺啊,他缺一個能夠消受他妹子的倒楣鬼。
  「你還有別的妹子嗎?」飛煙左顧右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揭起紅繡巾請教他何時還有別的妹子。
  百里飛霧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張口就在她的耳邊大吼。
  「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愛挑三檢四的妹子!」一個就夠他後悔莫及了,再來
  一個他會直接將她塞回娘胎裡。
  「我已經對你們說過很多回了。我不想嫁人成親,怎麼你們就是聽不懂?」飛煙邊捂著嗡嗡鳴叫的耳朵進蹙眉,對這種怒吼感到萬分無奈。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誰准你不嫁的?」百里飛霧又兩手扯緊手中的繡球,青面獠牙地吼著這個脾氣比誰都固執的妹子。
  「我想留在府裡繼續當米蟲。」
  「今兒個,我就把你扔下去蛀別人家的米!」
  百里飛霧氣得理智盡失,鐵了心就要將她給扔出府去。
  「飛霧,鄉親父老們都在看,你千萬別衝動…
  …」慢一步趕求的百里季,在他們兄妹倆拉拉扯扯時,趕緊衡上前去阻止他們再鑄下更大的愚行。
  「不要阻止我!」拉不動有功夫底子的小妹已經使得百里飛霧火上心頭,再多了一個老父在一邊嚷嚷讓他的怒火更熾,氣紅了一雙眼,非在今兒個把小妹給嫁出去不可。
  飛煙不予置評地任百里飛霧拉扯著,而百里季則是苦口婆心地祈求,然而就當他們三個人糾纏得難分難解時,百里飛霧手上的那顆繡球在他們皆不注意時,緩緩地翻滾出他的掌心,自樓欄邊悄悄地墜下。
  「啊!」百里季瞪大了眼,對這個一外狀況無法反應過來。
  百里飛霧兩手擦著腰仰天大笑,「等會兒砸到哪個就算哪個,這回總算能把你嫁出去了吧?」
  「如意算盤別打得太快。」飛煙靈巧地躍上按欄,以輕功趕在繡球墜地之前攔截下那顆繡球。
  眼看寶貝女兒在繡球仍在高空之處時,就已動作迅速地將繡球給截回手中,百里季無心理會女兒的安危,只知道這下他們百里府真的沒險再丟了。
  百里季的兩眼不聽使喚地翻白,「天啊!」
  「百里飛煙!」百里飛霧氣炸的怒吼聲也自樓台上伴隨她一路而下。
  百里飛煙?
  身處百里府前人潮中的步熙然揚著發,邊在擠得動彈不得人群裡試圖移動腳步,邊回想這個令他耳熟的名字,想了片刻仍是想不出後,他正想看清楚那個大吼的男子是誰,才抬首就已見四處的人們自他的身邊散去,當地大惑不解地伸出手阻擋奪目刺眼的陽光時,透過他的措尖彷彿看見了一隻紅艷的彩蝶正朝他飛來。
  步熙然也不多做細想,下意識地伸長了兩臂接住那名似是彩蝶幻化、又不知是從何處而來的女子,原本底覆在她臉上的紅繡巾,在西風的吹拂下,緩緩地揚起,當她妥當地停在他的臂彎裡時,在他的眼前揭開了一張花朵似的容顏。
  本以為下方的人都會顧及安危自動閃進,沒料到有人伸長了手臂等待她,這讓攔劫到繡球之後,因覆面的紅繡中而看不清情況的飛煙好震驚,呆楞了半晌後,只能眼眸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多管閒事的男人。
  正當步熙然猶對手中女人花似的姿容征伸出神時,清揚的西風已不知在何時散去,再度讓她覆面的紅繡巾垂下,有一刻;悵然佈滿他的心頭,強烈的感覺促使他一手抱牢她,一手揭開紅繡巾好讓他再次一睹嬌容,然而就在懷中的女子對他許異地張大一放水盈盈的眼眸時,步熙然在注意她的容貌之外,終於注意到了那顆不該出現在她手中的繡球。
  「你……」步熙然急急地倒抽了口氣,邊抬首望著她的臉龐,邊無法置信地瞪著她手上那顆要命的繡球。
  「你……」飛煙訝然得無法言語,邊盯著眼前面龐清秀、眉目爽朗男人,邊回憶起她正被他給結結實實的抱個正著。
  步熙然刷白了臉龐,「你為什麼要跳?」
  飛煙也面無血色,「你為什麼要接?」
  所有圍觀的群眾對此情此景皆啞然無語,靜觀眼前一男一女看似十分自然的環抱景象,原本熱鬧嘈雜的招親台下,頓時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聽得見。
  好半天,才終於冒出了一個狐疑的抖音。
  「飛霧,這……」百里季楞楞地扯著百里飛霧的衣袖,「這算不算是拋繡球相親?」
  「有人接就行,當然算!」猛然回過神的百里飛霧,扯大了嗓門回答,並且揚手示意下人們敲響銅鑼,開始點香燃放串串喜炮,撫掌感謝他總算成功地把這小妹給嫁出去了。
  五色沖天喜炮一響,在場的群眾回神,熱烈地祝賀。
  「恭喜百里老爺覓得佳婿!」
  步熙然與飛煙兩人,早在喜炮燃起前就已知道他們犯下什麼錯了,本想不著痕跡地離開對方,偏偏一湧而上的祝賀人群逼得無路可退,面對簇擁著他們道喜恭賀的人們,和已經抵定的大事,他們倆皆心情沮喪垂下頭,非常後悔自個兒剛才為何要多此一接和多此一跳。
  一模一樣的慨然長歎,不的而同地自他們的口中逸出。
  「天要亡我……」
  在百里府的下人們前來恭請步熙然這位准新郎人府時,步熙然才對自己前來百里府之前的一件事恍然大悟。
  原來,他就是那個接繡球的倒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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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打從被恭迎至百里府內後,步熙然終於搞懂了自個兒為何會對百里飛煙這麼耳熟。
  百里這一姓,先是勾起步熙然長年經手商務的記憶,而硯蘭城這個地點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測,倘若他沒記錯,這座百里府的人就是他們紫冠府委託護銀的最大鏢局。紫冠府所有南來北往的貨物,一直都交給百里府旗下的水路貨運來運送,百里府是他們紫冠府不能欠缺的合作夥伴,而百里府最大的生意來源也是來自紫冠府,他們互相依存、氣息相連。
  百里府有個三不五時就護銀托鏢,常將銀票、銀兩運送至紫冠府的總鏢頭百里飛雲,他自然對名字也很類似的百里飛煙會有記憶,只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在想到後,糊里糊塗地伸手為自個兒接了個新娘子下來。
  一直眼觀鼻鼻觀心,落坐在貴客位置上的步熙然,對於四面八方投向他的打探視線當成沒看見,並且試著不動聲色地打發想問出他身份的人們,他很清楚,若給百里府知道了,他敢保證絕對不可能用這雙腳安安穩穩地走出,反而很可能在他的身份一走漏之後就被綁去成親,因此,當務之急就是拍拍屁股走人,少說一句是一句。
  眾多親友的慇勤探問仍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急於嫁女的百里季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開口問向進府來後就一聲也不吭的准新郎。
  「那個……還沒請教公子是何方人氏?」雖然沉默是金是項美德,但也不能沉默得讓他不知道女兒要嫁的人是誰。
  步熙然朝他拱了拱手,「在下只是個尋常又平凡的小小老百姓。」
  「小小老百姓?」百里季皺著白花花的眉頭,覺得他說的話不能採信,愈看步熙然那一身服飾裝扮,愈覺得地不像是尋常人,尤其在他的頭頂上還有個非常眼熟束髮紫冠。
  百里飛霧臉上寫滿了不信,「此話當真?」
  「發自肺腑,句句實言。」步熙然的謊言流利得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百里季與百里飛霧皺著眉心,在心底為步熙然的演技打滿分時,又開始擔憂飛煙嫁給這種毫無家世又沒沒無名的人是否可行。
  和百里飛霧商量了大半天後,就在百里季為了女兒著想,本想脫口毀婚時,門外傳來了一聲叫喚,讓他又打消了心意。
  「二爺!」四處找不到步熙然的小廝,在隨著人群擠進來看熱鬧時,終於找到了半途開溜的主子。
  整座廳裡的人皆拉長了音調,「二——爺?」
  「終於找到你了……」小廝邊喘氣邊拉著步熙然的衣袖,「二爺,好端端的,你怎麼自個兒跑到百里府裡頭來了?」
  步熙然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暗罵。
  「不上道的傢伙……」這小子是專程來拆他的台嗎?
  小廝關懷備至地望著他鐵青的臉色,「二爺,你怎麼啦?」
  「閉……嘴。」步熙然頻頻對他眨眼暗示,希望他看了後能夠識相點。百里飛霧在思考過二爺這個稱呼,並盯了步熙然頭上紫冠好一會兒後,唇角緩緩地揚起笑意。
  「敢問貴府的二爺貴姓?」百里飛霧漾著親切的笑容,對那個不怎麼上道的小廝懶懶地問。
  「姓步啊!」小廝想也不想地就實話實說。
  「步」這一字甫出口,又讓滿廳都對紫冠府敏感的人們拉高了音量,
  「步?」位處步熙然身旁坐位的飛煙,也訝異地撩起紅繡巾看向身旁出手接住她的男人,並且開始在心底祈禱他千萬別與紫冠府沾上半點關係。
  「呃……他說的步是……」步熙然急忙想補救,「是布料的布!」
  失望的口氣自大廳四面八萬傳來,「噢,布料的布啊!」
  「二爺,你是何時改姓的?」仍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廝,又不會看臉色地問起實話來。
  步熙然一把扯過他,低聲地在他的耳邊警告,「識相點,再扯我的後腿你就回家吃自己!」
  「識、識相?」小廝結結巴巴地問,完全不知哪兒說錯話了。
  正當步熙然以為他有把握能夠瞞天過海時,冷不防地,又有一個四處找他的人衝進來朝他大喊:「二爺!」
  百里飛霧動作快速地趕在步熙然之前欄下前來的禮務坊管事,笑意可掬地指著步熙然向他請教,「請問,你的這位二爺來自何處?」
  「金陵城。」弄不清楚狀況的禮務坊管事報出步熙然的來歷。
  所有與百里府有關的人們,又拉高了振奮的嗓門,「金——陵——城?」
  「在下從未聽聞金陵城有布這一姓氏,不過……在下倒是對赫赫有名紫冠府的步家有所耳聞。」百里飛霧在兩眼看向步熙然時,得意洋洋地對他咧出個完全不信任的笑容。
  「這點不足為奇,天底下同居一城且同音同姓之人比比皆是。」步熙然有招接招,慢條斯理地答來,更加不肯承認自己就是步家的人。
  「那你不可能正巧叫步熙然吧?」百里飛霧在問步熙然的同時,以眼神順便問向他身旁那個很會警話的小廝。
  「你怎知道他是步熙然?」一點也不知道被人套話的小廝,在百里飛霧的眼神下,馬上抖出步熙然的全名來。
  「誰叫你多嘴的?」步熙然的聲音頓時冷到骨子裡,並且很想掐死這個老是說溜嘴的大嘴巴。
  「我……我又說錯話了?」小廝期期艾艾地指著自個兒的鼻尖,還是不知道這回他又是錯在哪裡。
  步熙然氣結地拎著他的耳朵大吼,「哪邊涼快哪邊去!」
  「原來紫冠府新任的紫冠商人就是你。」套了大半天,百里飛霧總算弄清楚接到他妹子的男人是誰了。
  「你認錯人了。」步熙然抵死不認帳,撩起腳邊的衣衫,打算速速離開此地,免得再生風波。
  收到府內下人通知,十萬火急返家的百里飛雲靠在大門邊,唇畔噙著一抹笑,看那個急急朝他走來的步熙然,在見到他時又掉頭換個方向走。
  「熙然,自從你病了後,我就很久沒見過你了。」百里飛雲一閃身就躍至他的身後勾著他的頸子對他打招呼,讓想跑又跑不掉的老友沒地方躲,「四年多不見,近來可好?」
  百里季興奮地自椅中站起,「飛雲,他真的是步熙然?」假如這個人真的是步熙然,那他不就撿到一個東床快婿了?
  「認識這小子這麼多年,我怎會認不出來?」從他頭一回護送鏢銀至紫冠府,他就認識這個愛窩在府裡頭舞文弄墨不愛做生意的老友。
  步熙然沒好氣地讚著眉,「你就不能忘了我的長相嗎?」
  百里飛雲走至他的面前,輕彈他光潔的額際,「你這愛躲、愛騙人的小子化成灰我都認得。」
  「化成灰也認得?」太神了吧?
  「你想賴掉這門婚事?」百里飛雲瞇細了眼,肝火旺盛地問向死板著一張臭臉的步熙然。
  步熙然不怎麼敢期待,「可以成全我嗎?」
  「我小妹你有哪一點不滿意?」百里飛雲馬上換了張臉色,蠻橫又霸道地逼問。
  「沒、沒有……」他要是不滿意,哪會在看呆了之後替自個兒找麻煩地接下她?
  「有我們這種高貴又親切的親家不好嗎?」百里飛雲更是咄咄逼人地以指尖戳著他的胸膛。
  「不,我沒那個意思……」這種親家是很高貴,但絕對不親切。
  一直在旁悶不作聲的百里飛煙,拉下了頭上的紅銹巾,終於決定挺身出來幫步熙然打這場仗,免得他莫名其妙地娶了個女人過門,而她也不情願嫁個來路不明的男人。
  飛煙柔聲地對百里飛雲否認,「大哥,他不是我的新郎倌,他沒接到我的繡球。」
  「但他接到你的人,而且還是連人帶球。」親眼目睹整個過程的百里飛霧,提醒她步熙然可不只接了一個人而已。
  飛煙不慌不忙地為步熙然找台階下,「那是誤接。」
  步熙然頻頻點頭,「對對對,是誤接。」這女人太上道了,完全明瞭他的苦衷是什麼。
  「無巧不成親嘛,是誤接也無妨。」百里飛雲冷笑,勾緊步熙然的頸項,「總而言之,他當我的小舅是當定了!」
  百里季一點也沒把步熙然與百里飛煙眼底的喪氣看在眼中,笑得合不攏嘴地拉著她的手,「飛煙,你甭再挑了,你的新郎倌最佳人選就是他,能與紫冠府結為親家,這可是莫大的喜事。」
  步熙然看出了她眼底的不願意,馬上識大體地朝百里飛雲拱手道別。
  「飛雲兄,成親這一事,我看還是由我大哥來做主較妥,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告辭。」
  「別想跑。」百里飛雲懶懶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後領,不肯讓他就這樣跑了。
  「飛煙,你也給我站住!」百里飛霧也不疾不徐地叫住想走人的妹子。百里飛雲將步熙然拎回原處,並對他咧著白牙輕聲笑,「你甭急著走,我已經差人通知你大哥了,今晚你大哥就會收到我的口信,我想他應該不會反對這門婚事。」
  有如一片烏雲剛剛飛來壓過步熙然的頭頂般,陣陣的驚雷打醒了他,讓他頓時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步熙然跳腳地扯緊他的衣領,「你通知了我大哥?」
  「對。」百里飛雲滿意地撫著下巴,「在你大哥回覆我們之前,你就暫住下來等好消息,說不定收到你大哥的口信後,你和飛煙就可以先拜堂成親。」
  「我有事急著出門,恕不奉陪!」一旁的飛煙聽了馬上急急的要離開。
  「百里兄,我還約了友人洽談公事,改日再敘!」步熙然也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不肯再多留下來一刻鐘。
  百里飛雲氣抖著兩肩,在他們倆逃出大門之前對廳內所有的武師下達命令,「來人,送小姐回房、送步二爺至客房!」
  「讓路,統統別攔著我……」被眾人擋住去路的飛煙,噘著小嘴惱火地瞪著一批又一批的攔路人。
  「慢著,你們找錯新郎了,我真的是不小心接到的。」步熙然邊掙扎邊對這些阻擋他的人解釋,可惜沒人將他的話聽進耳裡。
  百里飛霧在後頭又追加上一道命令,「務必將他們倆門房的大鎖鎖上,誰也不許替他們開門。」
  「大哥、二哥!」飛煙在被人架著走時還不死心地回頭叫著。
  「百里飛雲,你不能對我這麼做!」
  步熙然想掙開身邊的武師,氣急敗壞地對那個老友大吼。
  百里飛雲壓根兒不聽任何請求,煩躁地揮著手叫人將他們倆關進房裡,「別聽他們嚷嚷,押下去!」
  「所有人聽清楚,府內從今天起嚴加戒備,一個也不許讓他們逃了!」百里飛霧也未雨綢繆地防範會有逃婚事件發生。
  大廳的人在他們倆雙雙被架走之後散去了大半,百里季憂心地拉著行事素來莽撞的兒子。
  「飛雲,你確定這樣成嗎?你不覺得咱們這樣好像是在強嫁女兒、強拐女婿?」好好的一樁婚事,被他們弄得像打鴨子上架,那個步熙然看起來好像真的是沒有半點意願要和他們結成親家。
  百里飛雲得意地握緊拳,「這叫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百里季仍是滿心的不安,「可是……」
  「別可是了,反正有人要娶就該感謝老天爺賞臉了,誰有功夫去管飛煙要嫁的人究竟是誰?」百里飛雲才不管那麼多。
  百里飛霧也搭著他的肩賣力鼓吹,「爹,住後你不需再為飛煙的終身大事發愁,相信我,紫冠府的米絕對夠飛煙去蛀,你大可安心。」
  望著兩個兒子樂見其成的眼眸,和思及小女兒早已到了適婚的年紀,百里季在重新思考過一回後,也不再管這樁婚事到底妥不妥當了。
  「有道理,就嫁給他。」
  夜未央、人未靜,這不是飛天遁地的好時機,位在百里府客房的貴客,望著窗外皎潔的明月,希望月亮能快些升上天際。
  步熙然吹熄了桌案上的燈火,看著外頭被燈火照得亮晃晃而映在門欄上的人影。
  被人關進這間客房後,在他房門外頭看守的人多得讓房裡的蒼蠅也飛不出去,入了夜後,門外的燈火甚至比他房內的燈火來得明亮,光是看那些人影,他就知道百里飛雲派了多少人。然而就在他的隔壁房,稍早也不時傳來一個音量與他差不多的抗議聲,就連抗議內容也與他相同,也許,百里飛雲派去防範百里飛煙的人不會比他來得少。
  面對百里飛雲這種決心嫁妹又毫不講道理的武夫,步熙然這個看起來斯文的生意人,再怎麼舌燦蓮花,也無法阻擋百里飛雲硬要將他們兩個湊在一塊的決定,但他不想娶妻,而百里飛煙似乎也不願成親,這般地鎖著他們,只怕會讓他們這兩個被強架著準備成親的人,逃跑的決心更加堅定。
  步熙然考慮了許久,放棄立刻逃出這座百里府的想法,打算等至夜夠深的時分再來逃跑,留給百里飛雲一點顏面。至於大哥那邊,在短期內絕對無法諒解這種行徑,他也只好暫時逃家一陣子,待他氣消了後再想辦法回家。
  打更的鐘聲自遠處傳來,提醒步熙然又等過了一個時辰。外頭更顯得靜謐,不再如先前那般吵吵鬧鬧,而守在他門外三三兩兩交談的人聲,也在夜色愈來愈深時變得模糊不清。算算時刻,也該出發了。
  步熙然輕巧地躍下床緣,將欄放在桌上簡便的行囊甩上肩頭,就在他攀上窗沿準備逃走之時,發現對於逃婚這件事,好像還有一個人與他有志一同。他壓低了音量,懶懶地問著隔壁正與他一樣都攀在窗口的女人。
  「姑娘,大半夜的,你上哪兒?」天氣這麼好、氣氛這麼好,才讓每個人都很想在這時分攀窗逃跑?
  飛煙轉首看了他一眼,自菱角似的小嘴裡緩緩地吐出三個字。「吃——消——夜。」三更半夜地掛在窗戶上,除了離家出走和逃婚之外,她還會上哪兒去?
  步熙然盯著她背上與他一樣的行囊,眼眸轉了轉,在嘴邊露出了一抹瞭解的笑容。
  「其巧,我也正要去吃消夜。」
  她指著他背後的包袱,「你吃宵夜的地點不會和我的相同吧?」
  步熙然朝她重重地點了個頭,「我想絕不會相同。」既然要逃婚,他才不會笨到帶個准新娘同行,又不是嫌被逮回來的機會大小。
  「感激不盡。」飛煙銘感五內地朝他拱手致意,「我逃我的,你跑你的,祝你馬到功成。」
  「彼此彼此,多謝激勵。」步熙然也不忘對深有同感的同伴加油打氣。
  已經準備了一整晚的飛煙,深吸了口氣,正打算躍出高高的窗沿輕跳至外邊的牆頭時,步熙然出聲喚住她。
  「腳下留步。」
  飛煙停坐在窗沿上,細聲細氣地對這個一再阻止他的男人請教。
  「步二爺,你還有何高見?」連爬個窗戶都囉囉嗦嗦的,這個男人到底還要不要逃婚?
  「我想我們該先坐下來一塊研究研究逃婚計劃較妥當。」
  飛煙彎細了柳眉,「計劃?」
  「你也希望我們能逃得天衣無縫、完美無暇吧?」不事先和她溝通溝通,要是半途出了岔子,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她卻搖搖頭,「多謝美意,我老早就想好逃亡的路徑,而且不怎麼計較成果。」
  「你爹那邊呢?你要如何向他交代?」步熙然揚著劍眉提醒她,他們這座百里府可丟不起這種臉。
  「我爹會在被我活活氣死之前派出大批人馬,我只要別被我大哥和二哥找到就好。」
  步熙然忍不住要她權衡一下利弊。
  「但是我會被我大哥派出的人馬提回紫冠府。」她的家人或許會放過她,但他的家人可不會,一樁逃婚事件裡只有她獲利,那他該怎麼辦?
  當棄夫嗎?
  她婉惜地掩著芳唇,「很抱歉,那就是你個人的問題了。」
  「我的個人問題同樣也是你的。」步熙然不疾不徐地拖她下水,「雖說這本是我自個兒的事,但錯就錯在你大哥不該與紫冠府攀上關係,只要你踏出這裡一步,我大哥一定會向你爹施壓;不擇手段地找你回來,這般盲目的逃出去,我保證不用三日,紫冠府的人馬就會將我們綁回去成親。」
  本來不緊張的飛煙,瞬間聚攏了全副精神,睜大了一隻恐慌的美眸,「當真?」
  「不信的話,你不妨去試試。」步熙然歡迎至極地請她先去試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弄錯。
  看他面色凝重的樣子不像在騙她,飛煙心頭存著信任和不信任,猶豫地躍上琉璃高牆,然後趴在上頭對牆外來來回回巡邏的大批人手張大了眼。
  「四面楚歌……」天哪,什麼時候聚集了這麼多人?她從小也沒見過她那兩個哥哥用如此龐大的人來防她逃跑,尤其她現在連家門都是沒踏出就被看得這麼緊,這個叫步熙然的紫冠商人真有那麼重要?
  步熙然也趴在她的身邊悠然長歎,「看來你的兄長們也防你我逃婚防得很緊,咱們的消夜可能得等一等再吃了。」
  飛煙當下換了一種態度,轉過頭慌張地拉緊他的衣袖求救。
  「你有什麼計劃?」
  「你願意共體時艱了?」怎麼,逃婚大事不再是他的個人問題了?
  「為了大局著想,我願意,你快想個法子。」
  「先找張地圖來。」步熙然撫著下顎想了一會兒,決定一切從長計議。
  「我房裡有。」飛煙率先直起身,拍拍衣裙就想躍回房裡但卻不慎掉了肩上的行李。
  「你準備得很周全嘛。」步熙然替她拎起行囊,對包袱裡頭的重量嘖嘖有聲地讚歎。
  她一看向他肩後也差不多大小的包袱,「你不也是?」
  步熙然感慨萬分地歎了口大氣。
  「因為我不知我的運氣會這麼差。」他在家時不知已躲掉了多少回婚事,頭一回出府的運氣竟這麼背,害他半夜還要蹲在別人家的牆上幫人拎行囊。
  飛煙也悠悠長長地搖首歎息,「我更沒料到在節骨眼會出現你這紫冠商人。」若是別人接到她的繡球還好,但她爹絕不會放過眼前這位富甲天下的紫冠商人。
  「看在大難當頭的份上,你就勉強與我同舟共濟一會兒。」還好這個女人很精明,一開始就能明瞭他不願成親的心態,也不像她的兄長們死纏著他,也許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暫且委屈步二爺了,我一定會快快消失在你的眼前。」飛煙從不認為自己有福份能成為這種富商的妻子,也不願耽誤了他的大好人
  聽著一聲聲的答話,步熙然頗許異地對她睜大眼眸,總覺得在對她說話時似有回音般,與她交談時的感覺格外輕鬆,簡單的字句從他的口中說出,不需太過解釋她就能明瞭,造就像他在與他的孿生弟弟步千歲交談時的情況,也很像他自己在對自己說話。自己?
  他楞了片刻,回想起初識她時的情景,和她曾經開口說過的每一句話,經過留心的比對後,才知道會讓他有這種感覺不是沒有原因,只因這個女人說的、做的都與他相同,甚至遠比他的孿生弟弟相似,但世上怎會有個與他如此相似的女人?
  步熙然甩了甩頭,試圖將她那道與他相似的身影自腦海中揮開,輕挪腳步地躍至她房內,當他反手關上窗時,一轉身,觸及的即是她在燭火下,一手撐著面頰細心地攤讀著桌上的地圖,一道柔美的流光自他的眼前一閃而過,將溫暖醉人的畫面停留在他的眼瞳裡,他不禁想起,他在年少時曾告訴過自己,所謂的幸福是一種傾心的相遇。
  傾心?對誰傾心?
  步熙然一雙濃密的劍眉緊密地皺緊,還理不清腦中紊亂的思緒時,往日曾說過的一句話又飄蕩在他的耳際,「一雙冷眼看世人,滿腔熱血酬知已。」
  看著她時,為何他會沒來由地想起這句話來?
  飛煙朝他揚手輕喚,將沒注意自己又在沉思的步熙然喚回了心神,「你的計劃想妥了嗎?」
  步熙然力圖振作地拍拍雙頰,「先說說你本來打算怎麼逃?」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還要逃婚嗎?
  「原本我是打算走這條路徑,先逃去姑蘇的舅父家躲我大哥一陣子。」飛煙微蹙著黛眉,潔白柔嫩的纖指在地圖上輕巧地滑過。
  步熙然忍著貪看那雙軟玉般柔柔的衝動,語氣鎮定地反駁她的主意。
  「不能去姑蘇,那兒有太多我紫冠府的眼線,你會在抵姑蘇城時就被我大哥逮個正著。」
  「那我該上哪兒去?」她知道滿是紫冠府旗下商行據點的姑蘇城去不得了,可這個時候她又想不出能躲的好地方。
  「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步熙然也深深陷入長考,「要解決外頭看門的人井不麻煩,麻煩的是我們逃出去以後該怎麼逃亡和逃去哪裡。」外頭雖是天大地大,但是一個不留神,他們隨時隨地會撞上兩府的人馬。
  「我建議我們各走一路。」她伸手指著地圖的兩端,說出她唯一能想出的法子。
  「分散風險的確是上上策。」步熙然開始想該如何走才能安全地各走一路。
  「如此一來,就算捉了我們倆的其中一個,沒另一個也無法成親。」
  「好,就這麼辦。」他拍掌心,一手指向地圖的右邊對她叮囑,「紫冠府的商家行號大部在北方,我若往北會被紫冠府的人認出來,因此你上北走較無風險,我會在地圖上畫出所有紫冠府在北方分佈的行號,以防你中途遇上他們,只要你能繞過東邊的金陵城,就無人有法子找你回來。」
  「那你往南走,我幫你畫出我們百里府在南方所有鏢局的據點,好讓你饒過他們,東邊的金陵城你不需煩惱,我有熟知的小路可讓你繞過它。」飛煙聽了後又忙碌地去找來另一張地圖,「執筆在圖上—一點出他們百里府鎮局的據點和人力分配。」步熙然也合作地繪出紫冠府的人力據點,但在畫了一陣子後,他停下手中的筆,愈來愈覺得納悶。
  「喂。」他以手肘推推她。
  「嗯?」她不解地揚高柳眉。
  步熙然蹙緊了眉心,「我們……是不是有點奇怪?」
  「哪裡怪?」她看不出來,他們目前不是分工合作做好好的嗎?
  「可能即將成親的新郎和新娘,不但在半夜三更商量該如何擺脫這樁婚事,而且還互相提供對方逃婚的路徑?」別說不顧與對方成親這點,可是哪有人與逃婚的對方共商逃婚大計,並且指點對方該往哪裡逃?
  「嗯……」飛煙認真地思考了許久,最後嚴肅地對他點點頭,「是有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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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30: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如同往常,在紫冠府忙得不可開交的午後,一家之長步關之正在沁雪院的書齋裡,與小弟步少堤審慎地核校府內的帳冊單據以及銀票。待在蕭葭樓主持府內大小事務的步千歲,卻在收到一個意外的消息後拋下蕭葭樓繁重的公事,匆匆忙忙地直闖進沁雪院內打斷他們兩人的工作。
  步關之膛大了雙眼,無法置信地望著帶來讓消息的三弟步千歲。
  「逃了?」
  步千歲不甘心地撇撇嘴角,「在我們的人抵達蘭城之前,他連夜就逃了。」沒想到步熙然居然跑得那麼快,連他派去回覆消息的人尚未踏入蘭城,就撞上了百里府派出來緊急尋親的人馬。
  凡事先往壞處想的步少堤,聽了之後撫額哀哀長歎,「丟臉丟大了……」步關之無法抑制自己氣到發抖的雙手,硬生生地折斷了手中的墨筆,步千歲瞥了他一眼,識相地摸摸鼻子將小弟帶至一旁,免得等一下會被怒火掃到。
  容忍步熙然許久的步關之,果然在步千歲一閃開之後脾氣就立刻爆炸。
  「既然不想成親,他幹嘛還去接人家的繡球?」明知道接下繡球會有成親這一事,那個不想成親的人沒事去接那玩意做什麼?
  步千歲輕喟,「熙然接的不是繡球,是准新娘本人。」他們家的二爺非常有創意,竟然直接去接個新娘來。
  「大哥,昨兒個三哥才說百里老爺狠看重這樁婚事,讓二哥這麼鬧……成嗎?」步少堤憂心不已地接著手問,非常擔心剛戴上紫冠商人這頂帽子的步熙然,會將紫冠府的名聲都敗光。
  步關之大吼,「當然不成!」
  步少堤皺著眉頻轉十指,「可是二哥已經溜之大吉了。」
  「那個欠揍的小子……」
  步千歲閒適地坐在一旁蹺高了腳,心情甚佳地報著消息。
  「不只熙然落跑了,連百里姑娘也逃得無影無蹤,百里老爺早就將他們倆要成親的消息傳出去,這下未拜堂的新郎新娘一跑,成了硯蘭城人人津津樂道的糗事。」
  「千歲,你馬上去把那小子給我逮回來!」步關之才沒有心情知道他們紫冠府的聲譽受了多少損害,一心只想把那個正經不了三日的二弟給捉回府來算帳。
  步千歲朝他搖搖食指,「要逮他的話,我一個人不夠力,最好是你跟我一塊去。」
  「少堤,你留在府埋頭看家,我和千歲去追那個丟盡咱們紫冠府顏面的渾小子!」步關之撩起了兩邊的衣袖,在準備出門找人幫忙之前,不忘對一直待在府裡頭掌事的小弟交代。
  步少堤乖乖點頭同意,但步千歲的眸子則是轉了轉,一抹古怪的笑意悄悄逸出嘴角,但那抹笑又很快地被他掩去。
  他熱心無比地朝步關之建議,「大哥,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我順便叫我那三個郡王朋友陪咱們一道去可好?」
  「好,叫他們也過來幫忙。」正在氣火當頭的步關之順口同意,並且握著雙拳,「熙然是嫌皮太癢了嗎?讓我逮到他的話,我就拆了他的骨、扒了他的皮!」
  「省點力氣,人逮回來你再吼吧。」步千歲掩住雙耳杜絕噪音,「等三位郡王來了之後,我再和你一起商量該怎麼做。」
  「今晚我等你,我先去召集人手準備逮熙然。」步關之急忙往外頭走。
  步少堤望著步關之踩在地上又深又重的步子,忍不住搖搖頭。
  「依大哥的火氣來著,二哥這回死定了。」敢拈大哥的虎胡?二哥最好要有挨揍的心理準備。
  「應該的。」步千歲愛笑不笑地撫著下巴,非常愉快地目送步關之遠走的身影。步少堤納悶地推著他,「三哥,你知道二哥會往哪兒逃嗎?」
  「大概知道。」
  「你和大哥能把二哥逮回來?」
  步千歲冷冷地咧出一抹踢落水狗的笑意,「他跑不了的。」
  「熙然逃婚?」
  像被下了十二道金牌緊急找來紫冠府的三位郡王們,在兼葭樓裡齊聲張嘴大叫。
  「有意思吧?」天未黑就將三位損友找來的步千歲揚著眉,興致挺好地邊批著公事摺子邊問。
  「太新鮮了!」
  步千歲緩緩地抬起頭,撐著下巴看著這三個閒閒沒事做的郡王。
  「你們想不想參一腳?」
  北郡王司馬聖歎馬上懷疑他不純正的用心,「你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熙然要逃婚,我就讓他選個痛快。」
  愛逃嘛,也許他是該讓那個孿生哥哥明白什麼才是逃難的真義。
  「讓他逃?」東郡王司空烈不解地搔著發,「不把他捉回來乖乖就範嗎?」
  步關之倚在蒹葭樓門口冷冷地出聲。「我同意這一點,我也要讓他繼續逃。」
  「你也不急著把他捉回來?」司空烈更是皺著眉問。
  步關之將拳頭握得咯咯作響,「這樣逮回來太便宜他了,更何況他敢不怕死的逃婚,我當然要成全他的勇氣。」這麼有膽量逃,不讓他繼續逃下去就太對不起他了。
  「喂,都露餡了,再裝就不像了。你自個兒老實說你想怎麼整熙然?」司馬聖歎朝他揮揮手,懶得看步關之扮偽君子的模樣。
  步關之臉上頓時漾滿邪惡的笑容,朝他們四個招手,「附耳過來。」
  聽完了步關之的一長串計劃後,本來還很熱心積極想參與的三位郡工們,皆動作整齊劃一地遠離步關之三大步,額間沁出冷汗瞪著正在冷笑的步關之。
  「這……」司空烈忍不住嚥了嚥口水,「這會不會太狠了一點?」
  步關之揮揮手,「小意思,熙然挺得住的。」
  「就算熙然受得了,但那個百里姑娘呢?」司徒震雖是有些可憐步熙然,但更同情和步熙然湊成一對的百里飛煙。
  「我只求結果,不重手段,百里飛煙只好怪自己的運氣太差。」步關之完全不管百里飛煙會不會也跟著遭殃。
  「但也沒必要用這種方法整他們,把他們追回來就好了,何必將他們兩個綁得那麼緊?」司馬聖歎也不同意這種作法。
  「如果只是將他們捉回來,他們不會樂意成親的,我當然得耍點手段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在一起。」步關之考慮萬全地說明,「話說回來,只要刻意將他們困在一起一陣子,不正好可以培養他們的感情?」
  「培養感情?」三位郡王終於有點明白步關之的用意。
  「這正是我的目的。」
  步千歲也忙著加入步關之的陣營,「你們別替她擔心,據我收到的消息判斷,那位百里姑娘是真人不露相,她不論是裡外都跟熙然半斤八兩,我大哥的這點小手段她受得了的。」
  「半斤八兩?」三位郡王皆狐疑地怪問,很難一相信世上有人能與步熙然相去不遠。步千歲隨手抄起擱放在桌上早就派人去打探好的摺子,對他們說出幕後秘聞。
  「百里飛煙,出身武學世家,功夫僅次於兄長百里飛雲,人稱『尚武姑娘』,傳言她的心算能力奇佳,頗具商才,但卻從不過問百里府府中事務,身手極好的她也從未為百里府護過一趟嫖,已至出閣芳齡卻遲遲未嫁,在自家府內虛擲青春。」
  司馬聖歎馬上找出裡頭的漏洞,「有才於卻擱著不用?這豈不是太浪費了?」步千歲忿恨難平地握緊了拳,「咱們紫冠府不也有一個有才幹卻處處躲、事事推的人在?」
  「熙然?」司空烈忍不住推測地問,覺得這個人愈聽愈像是老愛不務正業的步熙然。
  步千歲挑高了眉毛淡淡嘲諷,「很像是吧!」
  「百里飛煙不嫁人的理由呢?」司徒震邊翻摺子裡頭的資料邊問。
  「熙然不成親的理由呢?」步千歲沒好氣地反問回去。
  司馬聖歎搓著下巴認真地回想,「那小子說過他不想被綁死。」他曾研究過步熙然老不愛成家的心態,而步熙然唯一的理由是不想身邊多一個牽絆,想自由自在地過日子。
  「根據百里飛雲的透露,他小妹不成親的原因只是因她不想嫁人。」步千歲伸手彈了彈司徒震手中的折子,讓他知道這兩人到底有多像。
  司徒震楞楞地看了折子一會兒,不太相信地抬起頭,「你不會是認為他們兩個……」
  「我認為他們兩個根本就是同一種人。」
  「同一種?」司空烈愈聽愈覺得有趣,馬上將同情步熙然的心思維扔到天邊去,反而很高興找到時機出手來報仇了。
  司馬聖歎為惡不落人後地提出每個人心中都有的一個問題,「將兩個心思都差不多且又都不願成親的人綁在一塊,不知道會是什麼情形喔?」
  「將他們綁在一塊不就知道了?」司徒震接下這個問題,也想找出箇中的解答。
  「大哥,你希望我們照你的計劃做到什麼程度?」步千歲回頭看了那個提供主意的主使人步關之一眼。
  決定讓步熙然逃婚逃得刻骨銘心的步關之抬首冷笑,並緩緩地公佈他難得一見的友愛弟弟大計。
  「我要你們將他們倆綁死綁緊,一——點——空——隙——也——不——留。」
  「你……」步熙然揉了揉雙眼,無法相信世上會有這種巧合。
  「你……」飛煙顫抖地伸出一指,像作惡夢似地指著眼前的男人。
  一男一女結巴的音調劃破了清晨的寧靜,餘音迴繞在晨曦初臨的金陵城外小山上。
  七日之前,步熙然與飛煙照著商量好的逃婚大計,雙雙自百里府脫逃後,一南一北地各自尋徑遠離硯蘭城這個是非之地,沒想到七日過後,這兩人又再一次遇上對方,不但偏離當初說好要走的路徑,而且這一次相遇的地點,就在他們倆都極力想避過、遠在硯蘭城數百里之外的金陵城。
  「你不是往北走嗎?」
  「你不是朝南走嗎?」
  步熙然撫著大清早就作痛的耳際,「朝南的每一路口皆被你們百里府的人設下路障,我只能往東繞來金陵。」
  疲累不已的飛煙也蹙著眉心,「往北的大路小道都被你們紫冠府的人手堵住,我也只能往東跑來金陵。」
  四周清脆悅耳的鳥鳴聲縈繞,在他們正想歎長氣時叫醒了他們,令他們相信這次的相遇不可能是巧合。
  步熙然愈想愈不對勁,「怪了……」
  「這是怎麼回事?」
  「為何你和我往其他的方向都會被堵,唯獨往東不會?」其他通路都會在同時被封卻只有通往最危險的金陵城反而無風也無雨?
  「難不成……」深思過後,飛煙心中浮現出一個非常不好的答案,「有人故意將我們逼來金陵?」
  「應該是如此沒錯。」事實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
  「能猜到我們的逃亡路徑?誰有這個能耐?」
  飛煙想不出哪個人能這麼神通廣大,除了知道他們怎麼分散逃走的路徑,還能夠將他們不早也不晚地趕上同一座山。
  「我大概知道是誰。」
  「誰?
  「我大哥和我弟弟。」十之八九是他們搞的鬼。
  此時此刻,他很懊悔為什麼在離家出門之前,沒對那兩個生來就沒有良心的兄弟說說什麼叫做「相煎何太急」?
  飛煙冷眼他一眼,「原來扯我們後腿的是你家人。」
  步熙然不好意思地搔著發,「抱歉啦。」
  老早就坐在遠處樹叢裡等人的步千歲,在那一對男女用心地追究責任時,無聲無息地走至一處通往山下的小徑上,清了清嗓子打斷他們的熱烈討論。
  「熙然,逃婚逃回家門前的感覺如何?」
  步熙然怔了怔,繼而僵硬地緩緩轉首,「說曹操曹操就到……」
  步千歲褒獎地拍拍手,「不錯嘛,你愈跑愈快了。」
  「千歲,你能不能裝作沒看見我?」步熙然看他只有一個人,沒見步關之有跟著來,於是把握時機地和他套交情,希望他能快點讓他離開此地。
  「不能。」
  「放我一馬行不行?」步熙然再跟他討價還價,雖然不怎麼敢指望他會有手足之情。
  「不行。」
  「你們兄弟之間的情誼別扯上我,後會無期!」飛煙馬上棄步熙然於不顧,決定自己先開溜。
  「百里姑娘,你若往那兒走,會正巧遇上你大哥尋妹的人馬。」步千歲懶洋洋地環著胸,笑看飛煙緊急停下腳步退回步熙然的身邊。
  聽到百里飛雲已出來尋妹,飛煙頓時急得如熱鍋上螞蟻,很怕這回教百里飛雲給逮到,可能會被五花大綁地綁回去。
  「喂,你還有沒有其他共體時艱的法子?」她靠向步熙然的身邊,小聲地再問他還有什麼好主意可以逃婚。
  「走為上策!」步熙然也放棄了再和步千歲交涉,拉著飛煙就往另一條路逃。步千歲慢條斯理地喊停他們的腳步,「熙然,往那邊走,你會遇上大哥已經等很久的拳頭。」
  「那邊呢?」步熙然霎時止住步伐,再指向另一條路問。
  「三位郡主的手下正等著捉你們回紫冠府交差。」步千歲很爽快地告訴他那邊又會有什麼人在等著。
  飛煙的兩眼瞬間轉落至步千歲的身上。
  「這邊只有你一人?」下山的四條小徑三條都有人在山下等著,而剩下來的一條,就是步千歲身後那條通往金陵城的小徑。
  「對」
  步熙然甩甩雙手,握著拳頭逼近他。
  「換句話說,我只要打倒你就可以無條件闖關了。」什麼本是同根生?他現在什麼手足之情都跟這個沒良心的弟弟一樣,統統都扔去餵狗了。
  「你先別急。」步千歲笑著拉下他的手,徐徐朝他們倆伸出一指,「只要你們答應我一件事,我不但可以放你們走,還會替你們攔住其他想追你們的人馬。」
  「剛剛你才說不願放他一馬。」飛煙馬上對這個心意改變甚快的步千歲投下不信任的一票。
  步千歲挑眉冷笑,「我改變心意了。」
  「先說說要我們答應你什麼?」步熙然緊緊扯住他的衣領,兩眼仔細盯著他的眼眸,想看出他有沒有在撒謊騙他。
  「和我猜拳,贏了我就讓你們走。」步千歲的眼眸連動都沒移動平分,氣定神閒的模樣根本著不出撒謊的破綻。
  飛煙楞了半晌,「啊?」
  「就這樣?」步熙然努力鑽研著他的眼神,但在此時讀不出異樣的思緒來。
  「就是這麼簡單。」步千歲一臉誠懇又無害的笑意,令他看起來更像個善良無辜的老百姓。
  飛煙與步熙然皆擺著相同的姿勢,靜默不語地盯著步千歲的表情。
  「信不信由你們。」步千歲不在意地攤攤手,「我這主意你們不同意就只有借武藝見真章了,但我很懷疑你們是否能過得了我這關。先提醒你們,倘若你們再磨蹭下去,各路追兵很快就會到了,要考慮就快點。」
  「喂,他可靠嗎?」飛煙看了大半天後,有些動搖地問步熙然。
  步熙然毫不考慮地搖頭,「不可靠。」
  「那猜不猜?」飛煙情急地左顧右盼,擔心那些人真的快追上來了。
  步熙然也碰上了一個難題,「後有追兵前頭又有他擋道,加上他的功夫又非常到家,若想過他這關,恐怕不猜不行。」
  「你們商量好了嗎?」步千歲將兩手擺在抽裡,頗有耐性地讓他們倆交頭接耳後,淡淡地出聲詢問。
  「姑且信你一次,你可別又像以前玩什麼花樣。」步熙然邊撩起在袖,邊嚴正地對這個素來愛出爾反爾的弟弟警告。
  「剪刀、石頭……」飛煙也拉高了衣袖,準備聽信他的話和他猜拳。
  在步熙然與飛煙的左、右手紛紛向步千歲伸出後,一道反射著朝陽的金色光影在他們的面前一閃而過,在他們還來不及反應前,清脆的兩道響聲也自他們的手腕上傳來。
  「得罪了。」步千歲出手甚快地自袖裡拿出東西分別銬在他們倆的手腕上,並且按著他們的手腕咧大了嘴得逞的笑。
  「這是什麼?」他們倆瞪大了眼,皆舉高了手腕上長度約有兩個人的身長,左右兩邊各有一個腕銬的金鎖鏈。
  「金陵城第一鑄將所鑄的鎖鏈銬。」步千歲得意洋洋地向他們介紹,並且將臉湊上前,「你們不該信我的。」
  「錯信小人!」飛煙氣憤極了、不停地用左手去扯動被銬住的右手腕。
  「把鑰匙給我!」步熙然在扯不斷打造得精緻牢固的鎖鏈後,乾脆直接伸手向他要鑰匙。
  步千歲晃著腦袋,「不——不——不。」
  他們每個人都十分瞭解步熙然不願受束縛的個性,既然步熙然不愛被人絆住,更不希望有個人令他牽腸掛肚,那麼他這個做弟弟的,當然免不了得先為他預想到他將會有個孤苦的晚年,為了讓他免入此等情境,為他打算也是應該的,而這條金鏈,則是讓他的心唯一能靜下來的好法子。唉,他是個多麼為哥哥幸福著想的好弟弟!
  「步千歲……」
  陰溝裡翻船的步熙然咬著牙直想上前先掐死他,但走了幾步後卻被一道拉力扯住,回頭一看,原來是另一頭被銬著的飛煙站在原地不動。
  這麼一扯後,步熙然終於定下心神從頭打量手上的鎖鏈,仔細一瞧後,他發現這條鎖鏈雖銬著他們倆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多大的不便,但若是想離對方遠一點可就不行了,若讓這個玩意一直留在他們的手上,那豈不是教他們要同進退。帶著對方逃婚?而且拖著這麼長的鎖鏈四處行走,別人不對他們行注目禮指指點點才怪!
  「對了,這件事大哥也有份。」步千歲趾高氣揚地咧齒而笑,「想要解鎖的話,只要你們回紫冠府拜堂成親,大哥就會給鑰匙,不然你們就被銬在一起一輩子。」
  「我才不會笨得回去自投羅網!」步熙然不死心地推拉著手腕上的銬鎖,在脫不掉之餘,他又拿下頭上髮簪不太熟練地試著想解開。
  「我們去找鑄將來解鎖。」解不開腕銬的飛煙伸手拉了拉金色長鏈,不灰心地要步熙然快跟她一塊去找人來解開。
  步千歲漫不經心地提醒她,「這鎖只有製造它的鑄將能解,但你們要我的那位鑄將很不巧在昨天搬家了。」
  「他搬去哪兒?」飛煙聽了柳眉微揚。不相信這麼巧。
  「紫冠府。」
  「你……」果然又是這個小人做的好事!
  「我另有一個解鎖的法子,你們要不要?」步千歲在他們倆就快氣翻天之前,自懷裡拿出一張寫滿字跡的地圖在他們的眼前晃。
  步熙然一手將它扯過來,「這又是什麼玩意?」
  「金陵城地圖。」步千歲含笑地對他解說:「我事先打造了兩把鑰匙,一把放在紫冠府裡頭,另一把就藏在這一百個地點裡,只要你照著圖上頭的記號一一去找,你就能解鎖。」
  步熙然將那份地圖大略地看過一回後,生氣地問「你要我翻遍整座金陵城?」
  「我已經夠有良心了,只把鑰匙藏在一座城裡而已,還沒叫你跑遍五湖四海,倘若我對你往年來所做的事記仇的話,我還會更狠一點,而你也不會這般輕鬆。」步千歲冷冷地笑,並且將下巴揚得老高。
  「金陵城乃全國最大的城,而且城內到處都有咱們紫冠府的人在!」他一定是在記仇。
  「那就看你們的運氣好不好嘍。」步千歲不負責任地聳聳肩。
  飛煙一手按在胸腹間試圖平息肚內被撩起的火氣,一手晃了晃連在一塊的金鏈,以博得步熙然的注意力。
  「喂,這回該不該再相信他?」先前說要猜拳就鎖了他們,如果那張地圖和什麼第二把鑰匙也是假的該怎麼辦?
  「當然不能!」
  「只可惜我這回說的是真話。」步千歲惋惜不已地撫著臉頰,「我還是老話一句,信不信由你們。追你們的人已經快來這裡來了,若是想逃就趁現在,你們想要解鎖時可再回來紫冠府。」
  「我絕不會回去!」他寧可被人銬著一輩子,也不要去求那些小人兄弟,步千歲卻不以為然地挑挑眉,「做人不要太鐵齒。」
  「別理這個小人,我大哥他們就要到了。」遠處傳來熟悉的人聲後,飛煙忙不迭地催促步熙然別與他計較,還是先離開此地再打算。
  「慢走,好好享受逃婚之樂。」步千歲不痛不癢地收下飛煙話中絲毫不掩的損意,笑若春風地揮手送他們下山。
  兩個被銬在一塊的人才步下小徑,從另一處又冒出了三個人來歡送他們倆的背影。
  「銬上了?」司空烈挨著司徒震的肩頭,邊看邊問步千歲。
  「銬上了。」步千歲伸了伸懶腰,「接下來就看你們的。」
  司馬聖歎止不住臉上痛快的笑意,「放心,不出三個月,熙然就會乖乖回紫冠府報到。」
  「好極了,我回府和大哥準備辦喜事。」步千歲興高采烈地遠眺山下的金陵城,從口中吹出一串輕快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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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30: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金陵城郊外,楓葉熱烈地慶祝著秋日的到來,太陽也像只秋老虎般散出酷熱,在這烈日當頭的時分,人煙罕至的山林裡,卻傳來一陣又一陣叮叮咚咚的敲打聲。
  一早被人銬上鏈鎖的步熙然,此時正頂著烈日汗如雨下地在山路邊拿著石塊,努力地對手上的金色長鏈敲敲打打。
  被日頭曬得頭昏眼花的飛煙靠在樹幹上以袖扇著涼風,一邊看著步熙然再一次地對怎麼敲也敲不斷的鎖鏈白費力氣。眼看步照然敲擊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大,那條長鏈卻文風未動,連形狀也沒變過,飛煙忍不住怨起把他們整慘了的步關之和步千歲。
  雖然手腕的這副鎖鏈的腕銬不怎麼沉重,可是一旦拷上了就代表他們倆必須形影不離,兩人都必須牽就對方的一舉一動,上至逃躲追趕人馬,下至私人方面的小問題,不論做什麼都得一起行動,哪怕是步熙然想要挑這種快將人曬成人幹的時辰打開這玩意,她也得奉陪。
  這處幽靜偏僻的林子,還是他們倆在奔跑了一個早上後才找到的隱密地點,好不容易才甩掉了追兵,步熙然就迫不及待地解鎖,可是她都已曬了這麼久,那條鎖鏈仍沒半點動靜,他能不能快點換人試試手氣?
  飛煙蹲在他身邊,關懷地遞給他一條繡帕,「行不行?」
  「不行。」步熙然扔去手中的石塊,接過她的繡帕拭去滿額的汗水。
  「換我來。」她伸手自髮髻上拉下一隻纖細的雪花簪,全神貫注地勾挑著鑰匙希望能解開。
  兩手酸麻的步熙然,在陽光的曝曬下,移至樹蔭下的眼眸才適應,他便止住了拭汗的動作,眼眸無法控制地游移至她的身上。
  她那張沒有機會好好看個仔細的小臉,被林間投射的陽光映照得格外柔美,整個人好似透明體般,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自手閒的繡帕竄進他的口鼻間,飄浮在林間靜溢的空氣裡。
  他不作聲地挪至她的身邊坐下,更靠近地欣賞她弧度優美的側臉,在一地紅艷落葉的襯托下,她的面容更顯得潔白似玉,如黑扇般的睫毛在浮動的空氣中輕眨,一縷自她額間沁出的細汗沿著她的額際緩緩滑下。
  「抱歉,是我拖累了你。」他為她勾起他耳邊的鬢髮,指尖在那段光滑柔嫩的髮絲上來回滑動。
  飛煙將髮簪插回發裡,閉上眼沉泛地歎息,「現在就算是你對我賠一千個一萬個不是,恐怕也於事無補。」
  「你也打不開?」步熙然的目光落至她拆解半天的腕銬上,而那個束縛著她皓腕的腕銬,仍是原封不動地在她的手腕上。
  「看來好像只能找這個鎖的鑄將才能開。」那個騙過他們一次的步千歲,似乎是對他們說了真話。
  步熙然漫不輕心地撥弄著她額間的發,「你想跟我回紫冠府拜堂嗎?」
  「不想。」飛煙轉過眼看向他的眼瞳,簡單明確地告訴他。
  步熙然的眼眸動了動,唇畔掠過一抹笑意。
  她與他的不同點,就在她不管是熟人或是陌生人面前說話的方式都一樣,也許是因為年紀輕,所以不懂得該怎麼防人,也正因如此,他看見她最真的一面,生氣、歡喜都寫在她的臉上。
  「我們該怎麼辦?」飛煙不怎麼反對他這種不具任何意義的碰觸,仍舊將他當成初識之時,那個與她心願相同的逃婚同伴。
  步熙然在她感情受挫折的嗓音下,終於打起精神來思考他們目前的處境。他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長鏈,再飛快地回想步千歲說過的每一句話。
  「唯今之計……」他撫著下巴,「只有共患難了。」
  「請你說說共患難的具體法子。」見他似有主意了,飛煙忙不迭地靠在他的身邊仰起興奮的小臉。
  「一是依圖找出第二把鑰匙,二是溜回紫冠府偷。」步熙然輕點著她的眉心,有風度地把選擇權交給她,「由你選。」
  「他們絕不可能讓你輕易偷到對不對?」飛煙揚著黛眉,慎重無比地向他請教。
  步熙然戀戀地拉回眼神,心不在焉地阻止心頭紊亂的思考,朝她露出了笑容。「
  「完全正確。」
  「我選第一條,就算翻遍金陵城,我也要把它翻出來!」雖是不太明白步熙然為何而笑,她還是握緊了掌心,字字有力地說出要找到第二把鑰匙的決心。
  步熙然泛著笑,靜看著她充滿活力的面容,愈來愈對這次由逃婚演變成「逃難記」的遭遇感到期待。
  他默不作聲地掏出懷裡的地圖,聚精會神地看上頭步千歲所寫的謎話,並且將所有繪在上頭的圖案慢慢地在心頭翻譯成文字。
  「照這地圖看來,我們勢必得翻遍整座金陵城。」
  她楞楞地眨著眼,「範圍具有這麼廣?」
  「千歲將記號佈滿了整張圖,雖然沒確切地標明是哪些地點,但提示都說明了他要咱們將金陵城給翻過來。」步熙然指著地圖裡四處分散的記號,讓她看清楚他們要從城外開始找起,一直找至城內最遠處。
  「提示?」飛煙對他隨手指到的圖形皺彎了眉,「這也算是提示?」這種像污漬的小圖就是步千歲給他的提示?
  步熙然不滿地彈了彈那張地回,「這裡頭的提示有些是我還沒敲定生意的行號,有些是我上任紫冠商人後遲未去拜會的商店,千歲畫這些東西的用意就是要我邊找鑰匙邊工作。」
  「工作?」
  「紫冠府旗下有五大獲利行業,分別是錢、典、絲、茶、煙,而這五種行業和要我工作的地點,全都畫在這張圖上頭。」步熙然淡淡地向她講解。
  「我看不出來。」那張地圖被畫得像是天書一樣,裡頭只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圖案,而地圖邊又寫了一百組完全與鑰匙風馬牛不相及的詞句,他說的什麼行業和地點,她根本就沒在裡頭看到。
  「就舉這株蘭花來說好了,五大行業裡它代表的是絲。」步熙然搭著她的肩頭,指著地圖裡頭一株小小的蘭花進一步詳解,「千歲畫這株茂蘭就是要我去熾造府的蘭盛坊收下一季的織貨訂單。」
  飛煙頓時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晶亮的眼眸打量著這個出身於商務世家的男人。
  「那個小人畫一株蘭花你也看得懂?」由一朵花他可以瞭解步千歲要他做什麼?他的領悟力太高強了!
  步熙然理所當然地挑著眉,「不懂怎麼做兄弟?」步千歲這次出的題目還算簡單了,還沒畫些看不懂的鬼畫符找他麻煩。
  「你快看看哪處有鑰匙。」
  步熙然翻著白眼,「千歲不笨,他也絕不會畫上去。」
  「換我也來找找。」飛煙不死心地趴在地圖上,張大之雙眼認真地辨認那些帶有玄機的小圖。
  「別找了,總之我得—一去這些地點都找過一遍,千歲不可能在大費周章的弄來這玩意後又輕易放過我。」步熙然扶起她的肩,要她少浪費一些眼力。
  但飛煙還是一頭栽過地圖裡去,對圖形看了好一會兒後,又興奮地對他揮著小手。「這一旁的馬蹄又是指什麼?」這個馬蹄圖案不像其他的小圖分散,反而都圍繞在外圍,這麼特別,一定是重大線索。
  步熙然淡淡地撥了她一盆冷水,「那代表這一路上有很多人馬追著咱們跑,千歲在圖上將馬蹄畫得四處都是,可能就是想告訴我,假如我們的腳步不快點而被人追上了,他可不負責。」
  她的小臉垮了下來,只能把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
  「你千萬別告訴我,你也會跟我一樣栽在他們的手裡頭。」
  「目前已經栽了,你最好早點看開些一。」步熙然很遺憾地對她搖首,並且建議她快些懂得什麼叫認命。
  飛煙止不住滿心懊悔的喃喃自語,「早知如此,我就不往東跑來金陵了。」
  「早知如此,我就不多事去看人拋繡球了。」
  步熙然感歎得比她還要多。
  飛煙垂著眼眉,與他肩並肩地歎息,樹蔭下涼爽的清風拂上她的小臉,秋蟬在林間的悠然鳴唱聲像首催眠曲,令忙了一早的她放鬆了緊繃的心神,一隻眼被涼風吹得不由自主的閉上,頻頻地點起頭來。
  步熙然看出了她困睡的模樣,善體人意地將肩頭借給她棲靠,而把他視為自己人的飛煙,也不客氣地打起小盹。
  他揉著她的發輕語,「你像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能夠靠他這麼近,有生以來除了他的兄弟外也沒有別人了,但是她卻能夠讓他絲毫不介意的貼近。
  「我是女的。」飛煙靠在他的肩頭答道,雙眼都困得快睜不開了。她的恬適純淨面容總像一道會吸人目光的魔咒,步熙然不受拘束的指尖滑過她的發,輕輕巧巧地劃過她微偏的臉龐,在他的指尖下,那色澤白皙的面頰彷彿一塊上好的美玉,滑嫩的觸感使得他留連不去,她安然合上的眼簾透著讓人又愛又憐的朦朧,而她微張的唇瓣則更似一種誘惑。
  步熙然的眼眸徘徊在她的身上,注意到了她確實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跟他困在一塊的大美女。
  步熙然低首望著她美麗的容顏,眼眸間不禁充滿笑意。
  有這麼美麗的女子伴在身側,若是不好好把握就枉為男人了。
  他靠在她的耳邊低喃,指尖悄悄地滑過她的唇瓣,「你的確是個女人沒錯。」
  飛煙直視著他的眼眸,對他眼底的迷醉楞了一會兒。
  這種眼神代表什麼意思?為何他眼底帶有滿足感?他剛才不是還說她像是他的兄弟嗎?
  愈看愈覺得他的眼神不對勁,她的心頭跳個不停;紅霞直漫上她的臉龐,她連忙推開他的肩不敢再把他當成同伴,在心底直怪自己怎會忘了他也是個男人。
  她自他的身邊撤離了老遠,與他隔著一段距離嚴正地聲明。「我們先說好,有這個東西在,這一路上你可別趁機佔我便宜。」都怪逃難使她累昏頭了,忘了也該防防這個不熟識的男人,才會讓他的手老是沒規沒矩地滑到她的身上來。
  步熙然不懷好意地朝她笑,冷不防地扯緊連擊著他們的長鏈,讓她連人帶鏈地撞進他的懷裡。
  「例如這樣?」他再低下頭笑問那個被困在懷裡的女人。
  飛煙指著他大叫,「你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多瞭解一下即將與我共患難的同伴。」他刻意地挨在她的耳際阿著熱氣,「別忘了,一這段期間我得好好的照顧你。」有了這個方便的鎖鏈,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對她展現他對女人的照顧法。
  「退……退遠些。」被步熙然前後不一的態度嚇了一大跳的飛煙,紅著臉推抵他的胸膛,忽然覺得他在這個時候,與那個變臉變得很快的步千歲非常像。
  步熙然非但聽不進耳,還收緊了雙臂將她攬在懷裡,好整以暇地欣賞她臉上胭脂似的紅暈。
  飛煙的臉龐迅速被他親暱的姿勢擾的更紅,「都已經和你鎖在一塊了,別……別再貼我貼得這麼緊。」
  步熙然執起她的小手輕吻,開懷地朝她眨眨眼,「有你作伴,我相信這場逃難會很有樂趣。」
  「你……」飛煙臉紅地收回被輕薄的手臂,「你真是紫冠府的人?」名滿天下的紫冠府怎會出了個禮教不嚴的男人?
  「如假包換。」他又縱容指尖在她的眼眉間挑弄,滿意地看她又紅著小臉尷尬地避開。
  可能是因為天氣太熱了,所以她才渾身不對勁,導致她一時的迷惑,迷述茫茫地任他摟進懷裡,任他的雙唇吻在她的手臂上。
  她一定是中暑了,否則不會覺得身邊的這個男人如此吸引人,雖然他真的長得很好看。
  飛煙力圖振作地甩開滿腦的迷思,重振精神後決定對他從頭改觀,且不許他再大剌剌地越雷池一步。
  她用力地推開他的箝制,跳至一旁握著拳警告,「保持一個鏈長的距離,你的手指再放溜到我的身上來,我保證將它咬掉。」
  「那……往後你我的親密時刻怎麼辦?」步熙然拉長了音調,兩眼曖昧地看著她嫣紅的臉蛋。
  「什……什麼親密時刻?」在他的目光下,飛煙臉上的熱度又不由自主的往上升。「洗澡淨身、夜深共寢等等的時刻。」他得感謝步千歲誰給了他這麼一個好機會,光是想到和美女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就期待不已。
  「誰會和你……」
  她才想開口反駁,步熙然便二話不說地拉高垂至地上的金鏈,提醒她只要有這玩意在一日,他們就要無時無刻地處在一塊。
  飛煙瞪著那條長鏈一會兒,不甘不願地放下身段和他商量。
  「步二爺,你知道什麼是君子吧?」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何況他出身在家教甚嚴的紫冠府,應該知道什麼叫做知禮和尊重。
  「君子我不常當,不過……」步熙然卻對她搖著頭,並且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飛煙緊張地看著他為難的表情。
  他咧嘴而笑,「不過該如何當個小人我駕輕就熟。」
  「有……有多熟?」她忐忑不安地悄悄往後退,想拉開與他的距離。
  「這麼熟。」步熙然而眼一瞇,動作快速地欺近她的面前,在她尚不知該怎麼反應前,自她的唇邊偷了個響吻。
  飛煙飛快地掩著被偷襲的唇。
  「你……」果真是小人一個!
  「我的確是個小人。」步熙然回味無窮地撫著唇,眼神炯炯地看著她,「我最拿手的就是趁火打劫這回事。」
  「你會不會覺得……」
  飛煙環顧著客棧裡頭的人們,而後不安地將身於朝身邊正在努力用餐的步熙然靠近。
  甫踏進金陵城找藏鑰匙地點的步熙然,自從到第一個地點後,接下來一整日忙於工作。
  在天色已暗的時分,步熙然才與飛煙離開了拜會的商店,撫著皆餓得飢腸轆轆的肚子。找上一間尚未打烊的客棧,邊吃飯邊研究手上洽談完公事後所得到的文件,試著從裡頭找出任何關於鑰匙的消息。
  「覺得什麼?」步熙然邊進食邊翻閱著文件,撥空挪出一點心神一心三用地問著她。
  飛煙靠在他耳邊小聲地提醒,「有很多人在盯著我們看。」
  「別理會那麼多。」步熙然一手撫著她的發,「快吃吧,吃完後咱們再去我今夜要過夜的地方。」
  陪著他四處行走也累了一天的飛煙,在他的手又習慣性地爬至她的身上後,壓抑地握緊了粉拳。
  「你……」這個小人和她在一起,總是規矩不了半刻鐘。
  「菜色不合胃口?」步熙然放下了筷子,樂在其中地欣賞她氣得紅通通的小臉。飛煙咬牙切齒地瞪向他,並將他在她背後肆無忌憚撫碰的大手拎至他面前。
  「總有一天我會剁掉你這隻手……」就連四處這麼多人他也敢佔她的便宜?誰知道他們兩人獨處時他還會做出什麼事來?
  步熙然環視了一下四周後,又伸長了雙手將她拉至身邊,在她正要開口抗議時,有先見之明的對她提出警告。
  「那些人的眼神你注意到了嗎?」她剛才說得不正確,那些將目光投向他們這邊的人,一直盯著他們不放的目標並不是他們兩個。
  「他們……」她忽然有很不好的預感,「他們不會是在打這條鏈子的主意吧?」步熙然忿忿地扯著長鏈,「這該死的玩意是黃金打造的。」嘖,什麼不用偏偏用黃金?存心不讓他好過。
  飛湮沒好氣地捶著他的肩頭,「你那個孿生兄弟跟你一樣,都是小人!」
  「那個臭小子沒事會花錢用黃金打造鏈鎖,一定是巴不得我們一路被人追著跑。」
  步熙然瞥了直盯著他們瞧的人一眼後,更加肯定步千歲用黃金造鎖的理由。
  客棧裡的所有門窗忽然都在同一刻關上,客棧裡的人們見了此景後皆不語地退至角落邊,而掌櫃的也忙著躲至一旁。
  察覺氣氛不對的步熙然,馬上將桌上的文件都收至懷裡;並且一手拉起還在用膳的飛煙。
  「該走了。」
  「慢著,我還沒……」飛煙急忙地放下碗筷,才被他拉著走了兩步,就又被他摟在懷裡不能動彈。
  步熙然緊緊環握著她的腰,兩眼直放在將門口堵住的人身上,他估算了屋內想找他們的人後,無奈地歎了口氣。
  飛煙紅著臉拍打他放在她腰上的大手一「你又在做什麼?」動不動又把人抱得那麼緊,這會害她的體溫老是降不下來。
  「我們有新同伴了。」步熙然彎下身更加擁緊她,拍著她的背脊安撫,努著下巴暗示那些正不懷好意地朝他們靠近的人們。
  飛煙轉首一看,發現客棧裡的人大半都閃避到角落去了,卻有一群壯漢將他們包圍住。
  「兄台,有何貴幹?」步熙然溫文有禮地出聲問最靠近他的壯漢。
  壯漢指著他們手上的金鏈。
  「留下那條金鏈。」帶著這玩意在外頭四處行走?嫌黃金太多了嗎?
  「沒問題。」步熙然笑容滿面地點頭同意,「麻煩請先找人來為我們解鎖,多謝。」
  壯漢卻煩躁地揮著手;「用不著那麼麻煩,只要將手剁下來就行了。」
  飛煙很敏感地瞇細美眸,「剁掉誰的手?」有兩個人被銬住,他們是想剁掉哪一個人的?
  壯漢伸出兩手指向他們,「你們兩個的。」
  步熙然與飛煙匆匆地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拒絕,「那可不行!」
  「由不得你們!」壯漢輕輕一彈指,其他在一旁的人隨即湧上前。
  飛煙一掌推開狀似想保護她的步熙然,一肚子火氣地握起拳頭,去找那些害她又被步熙然吃豆腐的男人們算帳。
  步熙然起先訝異了一會兒,隨後笑容滿面地揚高了雙眉,輕輕鬆鬆地隨著長鏈跟在她的身邊,看她對每個欺近她的男人奉送上看似無力但卻結實的拳頭,他這才知道,原來這個百里飛雲的妹子也是有資格護鏢銀的。
  「身手不賴。」他邊提供她所需要的鎖鏈長度,邊對忙得不可開交的她稱讚。
  「哪裡。」飛煙抬腿一腳踢飛一個男人後,又拉著鎖鏈去尋找下一個準備挨揍的男人。
  「我還以為姑娘家都只待在閨閣裡刺繡和種花。」看到她可以一拳打倒一個男人後,他不禁懷疑百里府的人到底是怎麼教導她的。
  「我也以為紫冠府的男人只會打算盤。」表面裝得那麼老實,骨子裡是個輕佻好色的男人,長得一副斯文的模樣,結果卻也是個功夫極好的練家子,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拳法不錯,你跟誰學的?」步熙然在使出一套拳法與人拆招時,還心情很好地跟她聊天。
  「我大哥。你呢?」飛煙很不耐煩地回答,赫然發現他居然可以騰出一隻手放在她的腰際上,不著痕跡地跟著她四處移動。
  「也是我大哥教的。」被步關之從小教訓到大,若是沒學過幾拳哪裡挺得住?
  「你若再佔我的便宜,等一下我會找你好好切磋切磋武藝!」打順手的飛煙在趕走一個黏上來的男人後,幾乎克制不住把拳頭揮向他的衝動。
  步熙然笑嘻嘻地在她的唇上偷了一個吻,挑眉地對她眨眨眼,「先切磋完這些人再說。」
  「你……」飛煙氣得速速出手解決剩下來的人,想快點找身旁的這個小人算帳。
  一直躲在角落著的掌櫃,在飛煙踢走的男人又壓壞了一張桌子後,連忙從殘破的櫃台邊出聲阻止暴行。
  「客、客官……」打架就打架,這個女人是想拆房子嗎?她怎麼不像旁邊那個男的這麼斯文?
  「抱歉,砸壞的我再贈給你。」飛煙在丟出一隻古董花瓶後,轉頭向他致歉。
  步熙然識相地翻出銀袋準備收拾善後,可是當地快翻遍錢袋後,才知道裡頭早就空空如也。
  「飛煙。」他連忙靠在她身邊以眼神示意她快快住手。
  飛煙看不懂他古怪的表清代表什麼意思,才想再扔東西時,他乾脆將她捉至懷裡小聲地說明原委。「我們沒銀兩可賠。」
  她瞪大了杏眸,「什麼?」
  「我沒盤纏了。」步熙然直接將乾癟的錢袋放至她的手上,讓她看清楚他們到底有多窮。
  「你怎會沒有?」他不是富甲天下的紫冠商人嗎?怎麼身上連個錢袋都裝不滿?步熙然老實地對她報出災情,「我忘了今天吃午飯時就將我們最後的銀兩用光了。」
  「客——官……」在他們身後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的掌櫃,嗓音拖得又高又長。
  「來金陵的路上我早把銀兩用盡了,我現在也是兩袖空空。」飛煙急忙地拖著他到一旁商量。
  並且拿出身上早就空了的錢袋。
  步熙然搔搔發,「那就只好掛帳了。」
  「用賒的?」
  「身無分文當然只能用賒的,難不成你要我回紫冠府拿?」
  「但……也總不能一直這樣。」飛煙苦惱地拉拉他的衣袖,「你想想我們還有多少個地方還沒找?難道這一路上的開銷都用賒帳不成?」
  「能不能一路賒帳,就看紫冠商人的面子夠不夠大了。」他們紫冠府在金陵的聲譽這麼好,「紫冠商人」的名號放著不用大可惜了,現下既然情況緊急,他也只好厚著臉皮犧牲一點。
  「你的面子夠大嗎?」如果只要說出「紫冠商人」。四個字就能解決他們財源短缺的窘境,她是不反對拿他的名字去丟臉。
  步熙然有信心地拍拍她的肩頭,「試試看。」
  「店裡被砸壞的東西,總共是一百兩紋銀。」
  店掌櫃在他們轉過身時立刻臉色鐵青地向他們報損失帳單。
  飛煙勉強地擠出笑容問:「我們……能不能記在帳上?」
  「記在誰的帳上?」店掌櫃瞬間瞇細了眼,格外用力地瞪他們。
  「紫冠商人。」
  飛煙才將那四個字說出口,整個客棧裡的人皆訝異地齊聲大喊,「步——熙——然?」
  「可……可以嗎?」飛煙問,不明白這些人在聽到紫冠商人後為何如此激動。
  「別說了,快跟我走。」步熙然看了隨即變了臉色,又氣又急地拉著她往門口走。
  「可是我正在……」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步熙然沒空看她拖拖拉拉,一手環緊了她的腰便想強行拉著她離開這裡。
  店掌櫃忽然振奮地舉著雙臂大喊,「快派人去紫冠府通知步關之他要找的人在這兒!」
  飛煙征楞得反應不過來。,「什、什麼?」
  「捉住他!」店掌櫃指著愈走愈快的步熙然大叫,「只要能捉到步熙然,步關之重重有賞!」
  步熙然氣急敗壞地拉著楞住的飛煙,在衝出了客棧的大門後,立刻帶著她躍上屋簷,連連在屋簷上走了好幾條街,在確定沒人追上來才拖著她坐在視線昏暗的屋頂上休息。
  飛煙在他的懷中轉頭看著他喘氣喘個不停,難以置信地以指尖戳著他起伏的胸膛。
  「你大哥……懸賞要捉你?」無底下哪有哥哥這樣懸賞弟弟回家的?
  「不然你以為我們能順順利利的在金陵城裡找鑰匙嗎?」誰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座危險的金陵城比任何地方都危險。
  「我們……成了活動賞金?」
  「我們兩個已經變得很有身價了。」他早該知道他們把他逼來金陵城的真正目的,不過是想要他在這裡一日都不得安寧。
  「喂,下雨了。」飛煙仰首望著天際,不相信他們的運氣居然捨背到這種程度,連老天爺也看他們不順眼。
  步熙然也望著黑漆漆的夜空,「我確定這一回不是我家人安排的。」他的兄弟沒這麼神通廣大。
  「這當然不是他們安排的!」天上發生的事當然不算,但那些小人要對地面所有發生的事負全責!。
  「聽起來你似乎有怨言?」喔,美人生氣了,可是無論她再怎麼氣憤,看起來還是那麼賞心悅目。
  「我自問不曾得罪過你的兄弟們,你說,你到底是做了什麼事讓他們這般整我們?」
  「嗯,……」步熙然很為難地偏著頭細想,「他們本來就很愛記仇,而我又老愛得罪他們,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們這麼整我們究竟是為了哪樁事,你讓我想想……」
  「又是你害的……我是倒了什麼楣才會和你鎖在一起?」
  「你要是吃不了苦,只要你說一聲,我立刻解開這個鎖。」步熙然在她肝火大動之前輕勾起她的下巴,並且一臉誠心誠意的模樣。
  「怎麼解?」飛煙不怎麼相信他那張過於有誠意的表情。
  步熙然迅雷不及掩耳地挪動她的下巴,在她的兩頰上各印上一個響吻,並且伸舌輕舔那張帶著雨水的唇瓣,然後趕在飛煙的拳頭揮出來之前迅速躲開。
  舌尖猶帶著甜如蜜的滋味,縈繞在他的心版上。
  這味道挺對他的味,百嘗不厭。
  這女人挺順他的眼,百看不厭。
  他壞壞地舔著唇,似真似假地對她建議,「帶你回紫冠府成親。」
  飛煙臉紅地掩著兩頰,「我才不要和你這個小人成親!」她說什麼都不要嫁給這個在任何節骨眼上都有心情吃她豆腐的小人。
  「找到了,他們在那裡!」飛煙的聲音立刻引來了下方正在尋找他們的人群。
  步熙然往下看了一會兒,滿瞼遺憾地對她建議,「不和我成親的話,我們往後的苦日子還很長,你確定不再考慮一下?」
  「不嫁、不嫁!」飛煙邊跺腳邊怒氣難平地紋扭著裙擺。
  「我等你回心轉意。」步熙然無所謂地聳聳肩,看她哪時會點頭認命些。
  「捉住他們!」無數只點燃的火把將大地照得有如白日,一把把木梯也紛紛地架上屋簷。
  步熙然很認命地拉著她,「走吧,該逃難了。」
  飛煙氣憤地想撥開他的手,不肯合作地不願挪動腳步。
  「再不走的話,你可是會被押去紫冠府成親喔。」步熙然又拉拉鏈子,漫不經心地警告。
  飛煙聽了似被一陣驚雷打過般,趕忙拉著他走並回頭對著下面的人喊,「不要追我,我不要嫁給他!」
  支支溫暖明亮的火把劃破了漆黑的夜空,將他們的身影映照得長長的,在最遠的地方,拖得好長好遠的兩個身影漸漸重疊在一起,在濛濛的雨絲裡,兩具交錯的身影漸漸分不清誰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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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31: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飛煙?」步熙然拉拉手中的長鏈,回頭看著腳步愈走愈慢的飛煙。
  飛煙停下腳步喘氣,「我好累……歇歇腿行嗎?」
  他抬首看了這條人來人往的大街一會兒,再走至她的身邊牽著她的手前進。
  「不行,這附近有紫冠府的商行,我們得快點離開。」
  「昨晚整整走了一夜,我走不動了。」飛煙無力地搖著手,總覺得通體熱,整個腦子又沉又暈。
  步熙然也覺得她的氣色非常不好,放在他掌心裡的小手仿拂會燙人般,於是擔憂地伸手探她的額際。
  飛煙氣虛地推著他,「我沒力氣,你別再這時又亂來……」
  步熙然不顧她反對地將她攬在懷裡,帶著她到大街上的一角去。
  「你著涼了。」也許昨晚他不該冒著細雨拉著她躲避追兵,躲了一夜、淋了一夜,一個姑娘家不病倒也會累倒。
  「把手繞過來。」步熙然將他們兩人間的長鏈收攏拉緊,將長鏈放在她的懷裡並指示她換姿勢。
  「你要做什……」飛煙不解地捧著長鏈,不期然地被他攔腰抱起時慌張地瞪大眼。
  他將她按向懷裡,溫柔地撫順著她的發,「閉上眼歇一會兒。」
  她在兩眼幾乎要因這種放鬆的姿勢而閉上時,微張的眼簾不經意地瞥見四周投向他們的目光,她連忙睜開眼,看大街上的人們好奇地打量著他們,並且掩著嘴竊竊私語,她的兩頰隨即撲上了因高熱和困窘而產生的紅暈。
  「這樣會更引人側目……」她羞赧地推抵著他的胸膛,「你想再讓我們被人追嗎?」
  步熙然頓時停下腳步,左右觀望了一會兒,又飛快地邁著步子迅速帶她離開原地。
  「你……」被他疾速跑動而搖得頭昏腦脹的飛煙,只能緊禁捉著他的肩免得被他震下去。
  環緊他的肩時,她才發現他的胸懷是如此寬闊與厚實,令她確切地知道男女之間的差異,在他的懷裡,她顯得好小好小。
  由這個角度仰頭看他,他的長相真的迷死人不償命。
  她忍不住閉上眼暫靠在他的肩頭上,任青絲隨著他的步伐在風中飄揚,擱下一切心防,暫且允許自己虛榮一下和休息一下。
  繞過了大街上的紫冠府商行,步熙然另擇一條小道離開人潮熙攘的大街,直帶著飛煙至偏僻的城樓上才停下腳步。
  「這裡人比較少,你先休息一會兒。」步熙然抱著她穩坐在城樓的高牆上,收攏了雙臂與她一塊迎著陣陣吹來的涼風。
  飛煙覺得這個地點不安,也覺得他的舉止不對,強打起精神想離開他懷裡。
  步熙然揉著她的發,「累了就別逞強,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一道走。」
  「但……」聽著他淡然的語氣,飛煙不禁顯得猶豫,總認為他讓人覺得可以信賴,但又有點令人不太放心。
  他輕點著她的眉心,「在這時跟我生疏,也不必急著將我推得遠遠的,你要知道,你若倒下了,我還是得拖著你四處逃難。」
  她皺著眉細想,覺得有點道理。若她病倒了,他可是沒半點好處,反而會成了他的累贅,他再怎麼愛佔她便宜也不應挑這種時候,只是前科纍纍的他,好像是不太可能會當個正人君子。
  她仰首凝味著他,水盈盈的眸子裡,充滿了半信半疑的意味。
  步熙然歎息地舉高雙手,「我保證我會試著當君子一會兒的。」
  飛煙因他沮喪的臉龐而露出笑意,緩緩地靠向他的胸懷,感覺他抱著她的雙手規矩地貼在她的身上不動。
  彷彿在體內的疲倦都被喚醒般,她的眼簾沉沉地垂下,身子不知不覺放鬆地貼靠著他的懷抱,一顆心也安定地沉澱下來。
  「謝謝,我睡一下……」
  聆聽著他的心跳,飛煙的睡意逐漸朦朧,她首次覺得他擁緊她的感覺是如此契合,他的心跳聲與她的頻率是那麼地相似,也許因為彼此都是落難之人,因為彼此都是凡人,於是難免都有著相同的固執,難免會在不經意中軟弱……難免,也會對彼此惺惺相惜。
  他說過她像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一如她對他的瞭解,他也像是她失散多年的兄弟,只是,他似乎比兄弟更溫煦、親近一些,就像一名伴侶,一個可以讓她閉上眼依靠的男人。
  原來,這就是依賴一個人的感覺。
  好舒服,她……能夠這般倚著他多久?
  透過她的髮梢,步熙然看見高澄碧亮的天空,照了他們一身的陽光。
  她的身上殘留著秋日的痕跡,她的衣袖、發間有著秋陽照射過的暖意、桂花沁人心脾的清香、昨夜落下雨絲的清甜、西風掠過發檔的颯然……種種屬於早秋的味道,揉和成芳香醇美的氣息,戀戀地拂過他的鼻尖徘徊。
  掌心裡傳來她陣陣的高熱,他忍不住皺著眉,眼底充滿疼惜。
  「你的熱度太高了。」他撫著她的額際,覺得她的體溫似更上升了些。
  飛煙難過地捱進他的懷裡,「別亂動,我的頭好暈。」
  「忍一忍,我帶你去看大夫。」步熙然不想再看她緊蹙眉心的表情,抱緊了她後,便決定冒險折返方才離開的大街上求醫。
  紫冠府位在城北的懸壺坊,被一陣拍門聲催促得提早營業,當小廝打開大門時,即被眼前拍門的男人征楞得說不出話來。
  「二……二爺?」這不是他們紫冠府人人在追查的正主兒嗎?怎麼一大早就出現在這兒?
  「別嚷嚷,快去叫鳴善過來廂房。」步熙然忙碌地繞過他,一腳踢上門後,便抱著飛煙一步也不停地往店裡頭走。
  「是……」小廝楞楞地瞪著被踢的大門,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急急地去請大夫。
  在進店裡前,飛煙倦怠地在他的懷中抬首看了一眼牌底下的三個紫金大字,剎那間將她飛散的心神全拉回籠。
  她喘息地揪緊他的衣領,「你……」紫冠府?
  他帶她來屬於紫冠府的醫館來?
  「大夫等會兒就來了。」步熙然將她放在廂房裡的床上後,仔細地為她蓋上薄被。
  「你不怕被紫冠府的人逮個正著?」
  「你的身子較重要,一切等看完了大夫再說。」步熙然輕鬆自在地坐在床塌旁,表情看來一點也不慌張。
  飛煙猶豫地咬著唇,「可是……」
  「這間鋪子雖是紫冠府的,但這兒的大夫是我的人,我想他應該不會找我們麻煩。」
  說起來,這裡的大夫鳴善在一年前是隸屬於他倚雲院的大夫群,與鳴善相處了三年之久,他對鳴善的性子瞭解得很。
  「萬一他也跟你的性子一樣怎麼辦?」如果他的人也上行下效,像他一樣愛趁火打劫,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步熙然愛笑不笑地看著她,「那你只好認命了。」最壞的結果,頂多是他們倆一塊被打包送至紫冠府而已,而他對於這種結果無所謂。
  都對他說過好幾百遍她不要嫁他了,他是耳背呀?
  「我才不認……」飛煙無力地撐起身子要下床,但眼明手快的步熙然在她的兩腳沾地之前,又將她給撈起來帶回床裡。
  「躺好。」他一手接著她的肩頭威脅,「再亂動我就立刻抱著你去紫冠府成親。」飛煙癟著小嘴瞪向他,不情願地躺下不敢再妄動。
  「二爺?」鳴善兩腳忤在廂房門口,一手不停地揉著以為看錯了的雙眼,表情和那個開口的小廝一模一樣。
  步熙然朝他招招手,「快過來。」
  「你不是被人追著跑嗎?怎麼跑來我這兒了?」在步關之的懸賞下,整座金陵城都對步熙然這三個字風聲鶴唳,他是怎麼搞的,怎會笨到自投羅網?
  「她病了,你幫她看一看。」步熙然推他趕緊看著飛煙病得如何。
  鳴善看了躺在病床上的飛煙一眼後,撩著衫袍想坐下,但又發覺床榻上還坐了另一個礙事的人。
  「二爺,你……不迴避一下?」
  「你說我能迴避嗎?」根本就沒打算迴避的步熙然,臉上漾著輕佻的笑意,不慌不忙地拎高手中與飛煙鏈在一塊的長鏈。
  「步熙然,把你那雙不規矩的眼睛閉上!」
  飛煙緊握著拳,又被這個隨時隨地都想佔她便宜的男人氣得火冒三丈。
  鳴善悄悄地靠向他的耳邊,「很凶喔。」原來他喜歡這種姑娘啊?
  步熙然笑呵呵地揮著手,「放心,她是紙老虎一隻。」她只會在口頭上發發小脾氣,實際上他還不是對她照吃豆腐不誤?
  飛煙輕柔地拉開鳴善,隨後揚高了手,費盡力氣在步熙然那張不肯挪走的臉龐上賞了一記軟綿綿的拳頭。
  「看來不是普通的紙老虎……」鳴善掩著嘴,可憐地看著步熙然揉著下巴。「你還要看嗎?」打他打得很累的飛煙,甩著手氣呼呼地再問。
  「我轉過頭去就是。」雖然力道不大也不疼,步熙然還是識相地別在這個時候惹她,免得她白費體力。
  鳴善在步熙然讓開後,為飛煙把脈看了她的脈象一會兒,再將守規矩別過頭去的步熙然叫回來,並且眼眉間漾滿了異樣的笑意。
  「二爺,這位姑娘染了風寒,沒大礙的,吃碗藥退退熱就行了。」只是小風寒,也可以讓他急得自動送上門來?
  步熙然留心地看著他眼底的笑意,不動聲色地催促,「去把藥拿來。」
  「我們可以在這兒住一陣子嗎?」飛煙舒適地躺在床上,整個人一點都提不起勁,直想在這裡好好休息,不想在身子不適時逞強陪著他在外頭找鑰匙。
  「應該可以在這兒住個兩日……」步熙然撫著下顎思考了一會兒,喃喃地吐出了個大概的日期。
  飛煙對他凝重的神色大感疑惑,「兩日,為什麼這麼趕?」
  「因為他剛才的眼神不對。」不只鳴善的眼神怪,為他開門的小廝也一樣,他們的眼底除了訝異之外,似乎沒有意外的感覺。
  飛煙的心頭瞬間蒙上了層層的不安,「他……出賣你了?」
  「鳴善雖不會出賣我,不過紫冠府懸賞的貴金會出賣我。」步熙然環著胸,再想了一會兒後,便瞭解這是怎麼回事了。
  「我不懂……」都是被出賣,這有什麼不同?
  「二爺,藥來了。」飛煙的話尾剛落,鳴善就端著盛滿藥的托盤進來。
  飛煙也跟著疑心四起,「這麼快就煎好了?」
  「呃……」鳴善的眼神立刻心虛地四處游移。
  步熙然握著拳對他和氣地笑著,「你最好是實話實說。」
  「這是……步爺叫我替你們準備的。」鳴善垂下頭,坦白地把一切都招出來。步熙然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一臉早就料到的表情。
  鳴善娓娓地道出來龍去脈,「步爺聽說你們昨晚在城南最遠處的客棧被追趕,而昨晚又下了雨,所以步爺下令城南一帶所有紫冠府的醫館都將藥準備著,以防你們倆之中有一人會著涼,咱們這附近的醫館都在等著你們大駕光臨。」
  「你不意外?」飛煙納悶地推推他,不明白他怎還如此鎮定。
  步熙然理所當然地聳著肩,「不意外,因為是我的話也會這麼做。」
  「二爺,步爺說你可以和這位姑娘在這兒休息個兩日,這兩日步爺和三爺他們會暫時停止追拿你什,但三日之後你可就別怪我拿你去換賞金。」
  飛煙更是眨著眼看向老神在在的步熙然。
  「你……」剛剛他也說兩日,是早知道步關之會給他們兩日的時間休息?
  「沒什麼,我大哥的心思很好猜。」步熙然習以為常地揮揮手。
  鳴善將藥擱在床邊的小桌後,才想退出房門之際,腦筋動得快的步熙然又開口叫住他。
  「鳴善,我想向你借些盤纏,日後我回府再還你。」以他來推斷,那些狠心的兄弟可能會刻意將他逼得走投無路。
  鳴善很為難地對他搖搖頭,「這個恐怕不成。」
  「步關之威脅的?」飛煙已經很瞭解這些步家男人的手段了。
  「對……」
  「你又要認命了?」她又推推步熙然,就怕他的這句口頭禪會在節骨眼上冒出來。
  「沒辦法,目前的情勢是敵眾我寡。」步熙然攤攤兩手,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飛煙大力地撫著額,「受不了你……」
  「難得他們有良心不捉我們了,做人不要太貪心。」他自懷中掏出地圖,開始用心地研究城南一帶的地點。
  「盤纏該怎麼辦?難道我們要一直兩袖清風?」她對他們身無分文的情況感到憂心,很煩惱兩日後離開了這裡,他們就要餐風宿露了。
  「靠自己賺了。」步熙然卻彈著地圖,對她笑得很開心。
  「他們有給你賺盤纏的機會?」
  「有,只不過要冒點風險。」
  飛煙的眉心忍不住打結,「為什麼?」
  「因為……輸贏有時要靠點運氣。」步熙然愛憐地撫平她的眉心,滿意地看著她動人心弦的容顏。
  嚴格來說,這場逃婚到目前為止,他的運氣還算不賴。
  而最大的收穫是——他的身邊還綁住了一個她。
  「你確定你沒找錯地方?」飛煙仰著頭,兩眼直盯著眼前高高掛在門上的燙金門匾。
  「確定,照著圖找上門的。」步熙然也仰著頭,非常肯定這就是他要我的地點之
  飛煙緩緩低下頭,一手指著裡頭正四人一桌搓牌、處處聚眾擲骰子的人群,對他翻著白眼問。
  「這種地方會有鑰匙?」這種三教九流齊聚的小賭坊,會藏有鑰匙?步熙然卻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不找找怎知道?也許鑰匙就藏在這一處也說不定。」
  一票賭徒在他們倆還在研究討論時,個個含笑地站在門口恭迎他們,讓飛煙不禁懷疑金陵城裡的賭坊都這麼有禮嗎?
  「客官,來找鑰匙嗎?」賭坊坊主搓著兩手,熱情地招呼他們。
  飛煙連忙往後退了一步,再抬首張大眼看清楚門匾上寫的到底是賭坊還是算命館,步熙然則是頗感興趣挑高了兩眉。
  賭坊坊主朝他們倆拱了拱手,「步關之有交代,敝坊得好好招呼兩位貴客。」
  「他交代你們怎麼個招呼法?」步熙然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邀請,一手拉著還在研究門匾的飛煙一塊進人擠得水洩不通的小賭坊。
  賭坊坊主伸手指著一張賭台,「陪在下小賭兩把。」
  「勝負各有何結果?」飛煙邊忙著拉開步熙然在她腰際又捏又揉的大掌,邊分心地向他問個清楚。
  賭坊坊主笑瞇瞇地伸手示意下人們關上坊門,並且由一群準備護送他們去紫冠府的人看守著大門,免得他們逃跑。
  「若是贏了,鑰匙歸你們;若是輸了,不好意思,勞駕你們陪我到紫冠府走一趟。」
  「我賭。」步熙然開懷地接下戰帖,搓著手準備大展身手。
  「你行嗎?」飛煙看了賭坊坊主自信滿滿的模樣後,非常質疑步熙然的賭技能不能比這種職業賭徒好。
  「在紫冠府裡裝病裝了三年,這三年來,我可沒在病床上閒耗著。」開玩笑,之前他在倚雲院裝病混日子時,最大的娛樂就是和那一大票為他看病的大夫們聚睹,連賭了三年,沒學一兩手怎麼行?
  「慢著,先讓我搞清楚。」飛煙適時地舉高手要他援一緩,「倘若你輸了,我是不是得認命的跟你去紫冠府坐坐?」
  步熙然點著頭,「我不排除會有這種後果。」
  話是如此沒錯。飛煙馬上掉頭走人。
  「不成、不成,恕不奉陪!」她的終身大事就繫在這個男人的賭運上?要是她運氣不好,被他輸到紫冠府裡去怎麼辦?
  步熙然兩腳生根地站在原地,慢條斯理地拉回手上的長鏈,將想獨善其身的飛煙拉回來困在懷裡。
  「我的手氣很好。而且有他們守著門,你現在想逃也逃不了,何不就壯膽放手賭一賭?」膽小鬼,最壞最壞的後果也只是把她的人輸給他而已,又沒有什麼損失,這種賭局怎麼可以不賭呢?
  她不甘願地扯緊他的衣領,「輸了你能自己負責?」
  「我會負責把你娶回家。」步熙然快快樂樂地趁機吻上她湊上來的唇瓣。飛煙頭頂冒煙地掩著被吻得紅艷的唇。
  「小人!」
  「咱們就玩最簡單的……就賭大小,由你先來作莊。」賭坊坊主也紅著一張臉不好意思直視他們,伸手將賭盅和賭資誰到他們的面前。
  步熙然毫不客氣地對他放在賭桌上的銀兩搖搖頭,直要他再拿更大一點的銀票出來。
  「你的賭資只有這麼一點點?」這麼少的銀兩怎麼夠他逃難用?
  飛煙睜大眼直瞧步熙然不斷地對賭坊坊主搖首,直到賭坊坊主翻出身上所有的財產,並四處向人借更多的本錢,她忍不住捱在他的身邊與他咬耳朵。
  「賭資。」他想搬光這間小賭坊的財產嗎?他以為他們也有相同的本錢不成?他們現在可是沒半毛錢上賭桌。
  步熙然笑得很得意,「我們需要盤纏吧?」
  「你賺這種錢?」用賭博賺盤纏,難怪他會說輸贏有時要靠運氣。
  「錢是不分種類的。」錢哪有分這種、那種?
  只要能用就行。
  賭坊坊主經過四處搜集張羅後,捧來了一疊銀票,才好不容易讓步熙然點了頭,終於能開始賭局。
  步熙然一手拿起骰盅,技巧地將三隻骰子放入,熟穩地控制著盅內的力道,左搖右晃了好一會兒,再老練地將骰盅覆蓋在賭台上。
  賭坊坊主審慎地決定該將手中的賭資押大或是押小,兩眼頻頻地往位在步熙然身後的二樓廂房直瞧。
  步熙然瞇細了眼觀察他的眼神,開始懷疑這裡恐怕不只是招待他來小賭一場的地方。
  飛煙雖看不出這裡的人有什麼古怪,但由他們驚異的音調裡也大致聽出了,她托腮想了想,主動拿起隔壁賭台上的骰盅,閉上眼聆聽骰盅所發出的每一種聲音。
  「決定好下沒?」步熙然慵懶地問著,看賭坊坊主頻擦著冷汗,似乎壓力很大。
  「好……好了。」賭坊坊主孤注一擲,將所有的賭資押向素來勝算較高的大。
  「開。」步熙然不拖泥帶水地揭開盅蓋淡淡地宣佈,「豹子,通殺。」
  「什——麼?」整座儲坊頓時人聲齊揚,彷彿這裡的每個人都是莊家一樣。
  步熙然朝他勾勾手指,「你輸一局。」要不是老早就學會該怎麼控制骰子的點數,他哪會對這些年來的大賭小賭,老是當莊家而樂此不疲?
  賭坊坊主臉色瞬間變得很蒼白,在將輸去的賭資推給步熙然時,又提心吊膽地場首看向二樓。
  「你在做什麼?」步熙然在收好贏來的賭資時,大惑不解地看著飛煙奇怪的舉動。
  「聽骰子。」飛煙搖了搖手上的骰盅,「我可不想被請去紫冠府裡頭喝茶。」或許他很會當莊家,但未必也是個好賭徒,不幫著他一點,如何跟他一塊全身而退?
  「聽?
  飛煙一手指著鄰台的賭桌,「待會兒那邊的點數會開小。」都聽了好一會兒,她應該不會算錯才是。
  步熙然順著她的手看去,便聽見鄰桌賭台上的慶家在揭開盅蓋時對著其他的賭徒大喊,「一二三,小!」
  「你聽得出骰子數是幾點?」心算這麼高明,她怎麼不早說她有這種優點?他可以三不五時地帶她來賭坊逛逛。
  飛煙輕聳香肩,「我的心算和耳力都不錯。」
  步熙然忙不迭地將她推至賭台面前,「飛煙,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該由我做莊了,你們的賭資呢?」賭坊坊主兩手環著胸,很不滿意這一對拖拖拉拉的男女一文錢都沒擱上賭台。
  飛煙拉高了手上長長的金鏈,「這條金鏈能不能押?」
  「能,當然能……」看到那條奪目耀眼的金錠的賭客,紛紛張大了眼不停地點頭。
  賭坊坊主將骰子放進盅裡,以職業性的手法用力地搖了好長一陣子,飛煙豎耳聆聽,在骰盅一覆上桌面後,步熙然拉著手上的金錠低首問她:「幾點?」
  「四五六,押大。」飛煙毫不猶豫地拉著他的手,與他一塊將手上的金鏈放在桌上。
  「我開……」賭坊坊主屏息後,奮力地揭開盅著,頓時洩了氣。
  「承讓,承讓。」步熙然咧著嘴笑,一又將手上的長鏈自桌上拿回來。飛煙開心地朝賭坊坊主伸出五指。
  「鑰匙呢?」
  賭坊坊主不情願地將一隻金色的東西扔至她的面前。
  飛煙拎起那隻金色的東西,一雙美眸裡盛滿了問號,「這是什麼?」
  「鑰匙啊。」
  「只有這麼一截?」飛煙無法理解地看著手中只有一小截的鑰匙。
  「就只有這樣。」
  「這有什麼用處?」飛煙在腕銬上試了試,怎麼打也打不開。
  賭坊坊主朝她伸出三指,「步關之說他將鑰匙拆解成三段,你們著能在被追回紫冠府之前將三段找到拼齊,這把鑰匙就有用處。」
  「你那是什麼哥哥?怎麼可以這麼好詐?」飛煙氣急敗壞地捶著步熙然的肩頭找他算帳。
  「看開點,至少我們不再兩袖清風了。」他就知道不可能會這麼容易拿到鑰匙。賭坊坊主心不在焉的神情又引起了步熙然的高度關注,他回頭看了身後的二樓廂房一眼,緊閉的房門也看不出裡頭有何人在那兒。
  「對了,我大哥要我來此向你們索討什麼?」
  看不出來有何人,步熙然乾脆向這個一直都很緊張的坊主套口風。
  「索討?」賭訪坊主一頭霧水地問。
  「他會叫我來這兒,不就是因為你們有欠他的帳款?」
  「沒有,我們是奉了南郡……」賭坊坊主揮著手否認,但在發現自己說溜了嘴後忙不迭地更正,
  「我們只是受他人之托特地來助步關之一臂之力,敝坊分文未欠。」
  步熙然瞇眼冷瞪,「他人?」
  不需多加思考,三個人名便自動地躍進他的腦海裡,他恍然大悟地拉著飛煙的手轉身。
  「飛煙,我們得快走。」
  「上哪兒?」飛煙覺得獎名其妙,在人群裡被他拉著走。
  「離這兒愈遠愈好,不然南郡王的人待會兒將咱們困在這裡,他不會放過我。」這裡是城南,正好是南郡王司徒震的勢力範圍。
  「誰又是南郡王?」
  「另一個小人。」步熙然拉緊她的腰,試著在人群裡盡快清出一條路。
  「你到底結了多少梁子?怎麼走到哪兒都有人要追我們?」該不會又是一個想要懸賞他們的人吧?他在金陵城裡怎會這麼有人緣?
  「先走要緊,日後我再告訴你……」步熙然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人群裡。
  他們一離開賭坊,二樓廂房的門扉立刻開啟,緩緩地走出三個儀表不凡的男人。司馬聖歎一手杵靠樓欄上,「那小子愈來愈機靈了。」
  司空烈不滿地伸手推開設賭局的司徒震一把。
  「你不是想把熙然輸回府,怎麼反而送盤纏給他?」還說樓下的那個坊主是個高手,結果還不是連輸了兩把?
  司徒震慚愧地轉著十指,「我沒料到百里飛煙的耳朵會這麼靈光……」
  「這點你留著去向步關之解釋,該我們去攪局了。」司馬聖歎一手搭上司空烈的肩,準備跟在後頭去追步熙然。
  「他們也叫你們去贏光他們的錢?」
  司空烈回頭朝他曖昧地笑著,「不,我們要辦更重要的一件事。」
  「什麼事?」
  司馬歎快活地挑著兩眉,「讓熙然痛快的吃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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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32: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照著地圖上的指示,連日來,步熙然抱著飛煙造訪城南以及城西的四十個點,但都沒有他們要找的另外兩段鑰匙,讓他們兩人白跑了四十個地點、多做了四十份工作。
  不過他們倆也不能算是沒有任何收穫,至少,在步千歲的高額賞金以及南郡王司徒震的追兵威脅下,他們倆已對躲避追兵這一件事很有心得。
  找完了城南及城西的所有地點後,步熙然將地方推至還未尋找的城北,但當步熙然一腳跨進城北地帶後,天生的警戒感又讓他不得不拉起熟悉的追兵警報。
  自從與步熙然由逃婚改成逃難後,一日也沒獲得充足睡眠的飛煙,怎麼也不懂身邊這個拉著她四處走的男人下一步要往哪裡走,她既看不懂那張像天書的地圖,也老弄不清楚他到底與人結了多少梁子,不管她再怎麼好奇,他也不會向她先報備到底還有幾個人想要追拿他們,她總是在追兵已至後頭時,才知道這回來追他們的又是他的哪個仇人。
  這日在城北衙門前的不遠處,在步熙然又謹慎地拉著她躲至小巷裡,並且頻頻對巷口外探著後,飛煙再也管不往肚裡累積的疑問。
  「那個……」她試著對那個將身子側躲在巷口的步熙然輕喚。
  「先別吵。」步熙然回頭將食指按在唇上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平日一張愛逗又愛笑的臉虛顯得嚴肅又小心。
  「我……」飛煙再伸手拉拉他背後的衣裳。
  「待會兒我再好好的照顧你,先等一等。」步熙然歎了口氣,表情挺無奈地回頭捧起她的面頰,在她的額上印了好幾個安撫的吻。
  飛湮沒好氣地搖著額,「我又沒說我要這種照顧。」
  步熙然瞥了她一眼,朝她神秘地招招手。
  她不解地湊到他的身邊一同往巷口外探去,感覺他的手仔細地環著她的腰不讓她的身子太露出巷口外,可是在巷口張望了大半天後,她還是不知道他們在這個巷口裡躲了近一個時辰是在躲何人。
  「我們……在躲什麼?」躲了這麼久,她總有權利知道這回他們又在躲誰吧?
  「他們。」步熙然很內行地指著衙門前,一大群來來往往走了好幾遍的人們。
  飛煙定眼細著眼前的情況,城北的入城口的確是被分成好幾堆人堵住,可是那些人也不像以往的追兵,用窮追不捨的方法來迫他們,一逕地在那邊繞來繞去,似乎只是守著通路不讓他們通過而已。
  難道,這是新的追捕法……守株待兔?
  她不禁要向他請教一下。
  「那些人是誰?」
  上回在賭坊裡知道南郡王司徒震已在追拿他們後,步熙然便有自知之明地留心其他兩位郡王,果然在今日一踏入北郡王司馬聖歎的地盤,立刻被司馬聖歎給盯上了,只是他沒想到,這回來追他的還有一個撈過界跑來城北的東郡王司空烈。他進退兩難地摟著她的腰靠在牆上,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
  「某兩個人派出來的人手。」前頭被兩位郡王的人堵住了,但他們又不能退回去,因為後頭還有個鍥而不捨的司徒震。
  飛煙眼尖地看著人群裡兩個衣著不凡的人,伸手指著他們,「是不是那兩個指使的?」
  「就是他們。」那兩個笨郡王也真是的,想要摻在人群裡混就別穿得那麼顯眼,是怕他認不出來嗎?
  「也是小人?」根據經驗法則,那兩個人的來歷她不用猜也知道。
  「他們會很樂意帶我回紫冠府。」
  飛煙歎息地靠在他的懷裡,「我認了……」
  「你要認命與我成親?」她終於改口了?
  「我是對要繼續給你的仇家追這一點認命了。」她白了他一眼,還是對成親這件事不屈不撓。
  步熙然也不認為逃婚決心那麼堅強的她,會輕易地屈服在追拿的壓力下,可是與她一塊逃了那麼久,這種緊張又刺激的日子過久了,他不但已經忘了他原本要逃婚的原因是什麼,反而還覺得這一種日子比以前平淡無奇的日子有趣多了,這還是他頭一回把日子過得如此充實。
  飛煙側倚在他的懷裡,小心地觀察巷口外的動靜,在看見人群裡的幾個人,忽然不再來來回回地在衙門前逛,反而朝巷口走來時,她忍不住拍醒正在沉思的步熙然。
  「有人往這裡來了。」看那些人搜尋其他巷弄的樣子,樣子好像也想來他們這邊搜一搜。
  步熙然回神地左右看了一會兒,發現這條巷子只有一個出口,而他又不能帶著飛煙一塊出去讓他們這個正著。
  他再低首凝視飛煙的臉龐,唇邊露出了一抹不客氣的笑。
  「飛煙。」他含笑地一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
  「嗯?」
  「委屈你了。」他一手拉緊她的腰,沒半點預兆地低首攫住她的唇瓣。
  飛煙征楞了一會兒,杏眸睜得大大的無法反應。
  火辣辣的燙熱感在她唇上蔓開來了,不似他以往三不五時就落在她唇上那種蜻蜓點水的接觸,徘徊在她唇上的吻愈陷愈深,強勁的熱力也漸漸在她的身上流竄,彼此紊亂的氣息交錯在她的臉龐上,一聲一聲的心跳聲彷彿直接敲打在她的耳邊,頭一次,她這麼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
  她怔怔地看著近在眼前的步熙然,他深幽的眼膛裡帶著光彩,似要催眠她似地張合著眼睫,她緩緩地垂下眼簾,任他深攬入懷與他的身子貼合,容許自己暫時迷醉失控一會兒。
  步行至巷口的一名男子,才想要轉進巷口裡就差點撞上了緊密相擁而吻的他們,他喘了一口氣,邊搖首邊轉身離開。
  「光天化日下,也不害臊……」
  飛煙的心神是在聽見那句話後才清醒過來,她赧紅著臉挪開與他糾纏的唇。「你……」
  「噓……別說話。」還未嘗到箇中滋味的步熙然,意猶未盡捧著她的臉龐輕哄,偏著頭又去尋找她的芳唇。
  飛煙不確定地望著他灼燦的眼眸,兩手也半推半就地抵在他的胸膛上,「還……還沒走嗎?」
  「還沒。」
  步熙然乾脆將她的雙手環繞在自己的頸間,一手因緊她的腰不讓她逃躲,一手放在她的背脊上將她深深地投向自己,以舌撬開她的唇瓣,在她訝異的低呼時趁勢進入尋幽訪勝,並撫著她的背柔柔安撫,感覺她放鬆了些後,絲毫不客氣地與她交頸纏綿地深吻。
  一群在巷口外徘徊的人們,都在這個角度將他們倆的舉動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刻意地在等這一幕的司馬聖歎與司空烈。
  「聖歎。」司空烈以手肘撞他,「看到了沒?」
  司馬聖歎看得目不轉睛,「一清二楚。」
  「我們還要在這裡散步多久?」司空烈邊踏著緩慢的步子,邊對那一對正吻得難分難捨的男女行注目禮。
  「看到滿意為止。」司馬聖歎的兩腳幾乎是原地踏步,生根地站在原地盡情收看。
  「乾脆搬張凳子坐下來看算了。」錯過這種情景太可惜,不多看幾眼的話,也不好回去紫冠府報告。
  「我還想邊看邊嗑瓜子。」
  「這招對百里姑娘有沒有效?」
  司空烈瞄了那個幾乎被步熙然揉進懷裡的飛煙一眼,開始對他們投入的程度打分數。
  司馬聖歎嘖嘖有聲,「熙然如此熱情,我想應當能對她起些作用。」在巷口吻得渾然忘我的步熙然,絲毫不理會他人對他們投注的眼神,兀自轉身將飛煙壓向牆面,難以自禁地勾引她深吻,也不讓她有喘息的片刻。司空烈怪腔怪調地拉高了嗓音。
  「喂……你看。」哇,乾柴烈火了。
  「那小子不是一開始就發現咱們故意在這兒繞嗎?」明知道他們是故意忤在這邊看熱鬧,他還愈吻愈起勁?
  司空烈玩味地撫著下巴,「他是知道。」
  「難不成……」司馬聖歎頻揉著雙眼,「他玩真的?」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他們兩個恐怕不只是假戲真做而已。
  「這個就有待商榷了。」
  不肯止歇的熱吻一波一波地襲來,飛煙幾乎乏力地靠在牆上,陣陣的窒息感緊揪著她的胸口,她無法喘息地張開口呼吸新鮮的空氣,在步熙然又要覆上她的唇瓣之前,勉強地伸手掩住他直要逼來的唇。
  「熙然,慢著……」讓她喘口氣,難道他都不用換氣嗎?
  步熙然卻捨不得,因她而心蕩神馳,又哄又動地想騙回她的吻。
  「別亂動。乖,配合一點。」他伸舌描繪著她的唇瓣,徐徐的熱氣闖過她的口舌之間。
  「你……」她忍不住想抗議,「你有必要吻得這麼認真嗎?」那麼努力地想把她吻得頭昏腦脹,就算是形勢所逼他也不必這麼入戲吧?
  步熙然還是騙死人不償命,「在騙別人之前,得先騙自個兒。」
  「別再……唔……」飛煙的掙扎又被淹沒在他傾覆的熱吻裡,在他的口中化成一道呢喃的呻吟。
  聆聽著飛煙的低吟,另有一種聲音,遠了又近、近了又遠地闖進他的耳際,平潤柔順地滑過他的心頭,正似訴說著他也甘願平凡、矛盾,甘願悲喜交集地加入紅塵,只因一份隱密的盼望。
  今日他才知他是有血有肉地存在這人世間,不知有多久了,他的眼眸漸漸幽冷,平淡無波的日子令他失去了相愛的力量,只想活得好而不求活得美,等他發現這點時,他用什麼也喚不回以往那顆嚮往愛情的純稚心靈,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他很羨慕能自由自在愛著的人們,也盼望了這種相互依偎的親暱許多年。
  他不禁緩下吻勢,細細品嚐著唇間的香甜氣息,細細描繪著她溫執柔軟的唇瓣,透過手掌感覺她又急又快的心跳,那感覺如此親近,令人嚮往而沉醉。
  「他們已經走了……」飛煙又差又怯的嬌喘聲飄進他的耳際。
  「還沒有。」他連睜開眼去看都嫌浪費時間,更不願就這樣停止親近她的好機會。
  「停、停……」她直拍著他的肩頭喊停,「他們真的走了,不信你自己看!」人已經走好久了,他還要意猶未盡到什麼時候?
  步熙然怏怏不樂地看了人群散去的巷口一眼,貼靠著飛煙的面頰咕噥。「早不走晚不走,沒事幹嘛走得這麼快?」他們不是愛看嗎?為什麼不著久一點?他還沒吻過癮。
  還在調整氣息的飛煙揚高了柳眉,「你說什麼?」
  果然如此,他是想趁火打劫把她搶光光嗎?她被吻得七暈八素的,腦袋都化成一灘軟泥了。
  她的唇舌尖還留有他的氣息,令她怎麼也揮不去,而她胸口的那顆心幾乎就要跳出來。
  「我在讚美你是多麼令人戀戀不捨……」步熙然才想再回頭哄她,兩眼在迎向她泛著紅潮的俏臉時,心神不禁一怔。
  雖然早就聽慣了他的花言巧語,但飛煙的臉上彷彿被人放了把火,漾著粉嫩美麗的暈紅,趕忙要將他這個大色狼推離她的身上。
  「離我遠一點……」
  步熙然眼神迷離地凝視著她,以指輕刮著她的面頰。
  「熙然?」她一手撫著臉頰,不明瞭地看著他古怪的眼神。
  她溫柔的音調,令徘徊在步熙然心中多年的十里迷霧瞬間散盡。
  孤獨了近三十年,他在追尋的自由到底是什麼?
  自飛煙踏進了他的世界後,他忽然覺得身邊有個能夠共同分享喜樂,有個能夠一起分擔哀愁的人存在,竟使得日子變得如此多采多姿,他無法想像從前單調的日子,他是怎麼一個人度過的?身邊若是沒有人陪伴,再怎麼快樂也只能獨享。
  何時起,他不願受拘束的靈魂,竟也在不知不覺中甘心受縛。
  和她相處,就像在照一面鏡子般,他可以在飛煙面前舒展最自在的神態,不需閃閃躲躲地隱藏真正的自我,在她的身上,他毋需勉強、壓抑,他可以自在地做自己。
  飛煙擔心地拍拍他的臉頰,但小手卻被他一把按住,而他的唇邊竟露出了喜不自勝的笑。
  「你……」她抽開手指著他的眼眸,「你在想什麼?」
  怎麼回事?他那雙眼怎麼突然看起來變得深情無比?
  這種眼神遠比他輕薄她時來得令人忐忑,更令人無法喘息……
  她必須挪開與他交錯的視線才有辦法呼吸,她必須掩住腳口隆隆巨響的心跳才能不被他發覺,她……躲不開……
  他拉起他們兩人之用的金色長鏈,意味深長地問著她。
  「這鎖……一定要解嗎?」能有個令他左牽右掛的人在身邊,這主意挺不錯。
  「等……等等……」她不安地抬起雙手,在她決被他的眼神吃掉之前緩緩地往旁邊挪了一步。
  步熙然的身影隨著她挪移,在她耳邊閒適地對她呵著熱氣,「有了這個鎖鏈你也跑不了,我有耐心和時間可以等一等。」
  「你改變心意了?」她心底泛起非常不好的預感。
  「不把你鎖著,太浪費了。」他老實地在她的耳邊承認。不是這樣吧?
  雖然,一絲絲的愉悅悄悄地滲進她的心底,但她腦中無時無刻提醒著她的單身大業,不容許敗倒在他的眼眸下,即使她會感到惋惜。
  她甩甩頭,努力地武裝起來,揮去腦海裡的猶豫。
  「不……不浪費,你別這麼將就。」
  她忙著在他下定決心之前扭轉他看似薄弱的意志。
  步熙然徐徐地搖首更正,「委屈的人是你。」
  「我可以不委屈嗎?」飛煙又試著在無力回天之際,問問自己有沒有選擇權。
  「不行。」他都打算要下水了,她怎可不奉陪?
  她不平地捶打著他的肩頭,「你怎可以出爾反爾?你不是不想娶我嗎?」這個男人怎麼說變就變?
  他嚴正地否認,「我從未說過我不想娶你。」
  「那你還跟著我一塊逃婚?」他想成親,那幹嘛還陪著她四處逃難找鑰匙?」
  他又聳聳肩,兩眼直視著她的唇,「反正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陪你到處躲躲逃逃也很有趣。」
  「別……別過來……」飛煙邊扯著手上的長鏈,邊急著與這個打算將她綁死的男人撇清距離,不敢再沉醉於他的熱吻,就怕會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難得我們都是不想成親之人,如此志同道合,錯過了我,你不覺得可惜?」步熙然將她環抱在懷裡,並笑著在她的唇邊輕啄。
  「我需要的是共體時艱的逃婚夥伴,而不是你這中途倒戈的小人!」小人!說話都不算話,她當初不該把他當成可以合作的共同逃婚者。
  「我不早對你說過我是小人了?」
  飛煙正要與他槓上時,發現那些早就撤走的監視人群們又在衙門附近出現了。
  「來得正是時候。」步熙然順著她的目光,對那些看似要來找他們的人笑得很開心。
  她忙著要離開這個會被圍牆的巷口,但才走了幾步,手上的長鏈又因被扯緊而不得不停下腳步。
  「你還不快走?」
  「有必要嗎?」他愛理不理的。
  「當然有!」不論是被捉去紫冠府或是再與他在這兒吻得沒完沒了,她都消受不起,尤其是後者,大耗體力了。」
  步熙然狀似憂愁地杵著下巴,「可是我很想跟他們回紫冠府,怎麼辦?」只要把她捉回去就搞定了,他也不必再繼續沒日沒夜地逃難。
  「就算跟你回去我也不嫁!」
  他不疾不徐地澆熄她的氣焰,「那我們就一塊到紫冠府,看看百里飛雲會不會拿著刀子逼你嫁。」酷愛以鐵腕政策教訓弟妹的百里飛雲,才不會管她到底肯不肯。
  「你……」飛煙氣結地扯著他的衣領,「你到底想怎樣?」
  「說你會考慮嫁給我。」越火打劫的小人本色畢露無遺。
  「我……」她猶豫再三,就是說不出口,心頭輾轉地掙扎。
  步熙然又一手指著那些快靠過來的人們威脅她。
  「我會考慮……」「不甘不願」的四個字終於自她妥協的口中吐出。
  「很好,我們走。」他得逞地環緊她的腰,不忘在她耳邊叮嚀,「別忘了要跑快一點。」
  入夜後的金陵城,秋日的氣息格外濃厚。
  位於步熙然與飛煙投宿的客棧廂房裡,空氣裡蒸騰著粉紅的水蒸氣,明媚的月光與室內瑩瑩燦亮的油焰,一銀白一艷紅地照亮了整個室內,外頭的梔子花開滿樹,濃郁的香甜氣息飄浮在空氣中,悄悄地自半掩的窗邊流洩進來。
  飛煙仰首靠在注滿熱水的浴桶裡,與身後也泡在另一個浴桶裡的步熙然隔著一道簾子。
  她盯著水面,一雙小手難堪地撫著早分不清是被燙熱還是羞紅的面頰。
  唉,又是這種情形。
  每每想到和一名男子同時間沐浴,她就羞愧得無地自容,好怨手上這條如影隨行的長鏈,不但牽制著她的自由,強迫一舉一動都要與步熙然共享,也幾乎不讓她保有半點自個兒的秘密,她與他之間已經成為共同體了。
  想必今兒個晚上,她又要和這個男人同睡一室,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她都很受禮遇地睡在床上,而他屈居床下打地鋪,但她總會在夜半睡熟了之後,在他翻身或是擺動手臂時,被手上的長鏈給扯下床跌進他的懷裡,而素來在睡熟了後就毫無所覺的她,往往都是在天明之時才發現她又沒睡在床上了。
  若要說是同床共枕、同食同浴,托這條牽制他們的長鏈之福,他們的確是處在這種狀況,再算早上被他吻得一點不留餘地,她一世英名大半都已毀在這條該死的鏈子上。
  她忍不住歎了口長氣,天知道她到底有多急著想解開這條作怪的長鏈。
  唉,在無形之中,她已經被他影響得很嚴重了,不只是在言行舉止上頭,連她的心思也變得和他差不多了,他是習慣吃她的豆腐,而她也漸漸習慣被吃豆腐了。不知道他在輕薄她時是種什麼心態?
  他是很將就,還是很樂在其中?而他吻著她的同時,有沒有某種特別的感受?他會不會……會不會……
  隔鄰一串串清亮的水聲,將煙的思緒勾回來。
  她滿懷不安地回頭看了垂吊作為屏障的布簾一眼,對背後那個老愛偷香的男人重申。
  「不許把頭轉過來。」雖然他是對她千保證萬承諾地說過他不會趁人之危,不過基於她對他的瞭解,她還是不相信他會循規蹈矩。
  步熙然的聲音顯得很無辜,「哪次我不守分寸了?」
  「我是怕你又忘了,所以提醒你。」他要是守分寸,她今兒個早上還會被吻得血本無歸?
  「我的記性一向都很牢靠。」步熙然又在布簾的另一頭咕咕噥噥地表示清白,但聲音卻愈縮愈小。
  飛煙癟著唇仰靠在沐桶旁,「我才不信你這心口不一的奸商……」
  先前說要與她同心協力的逃婚,結果卻見風轉舵,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跟他那顆反反覆覆的心,一樣都不能相信。
  一隻修長的食指無聲無息地穿過布簾,緩緩地劃過她的唇瓣,而步熙然的聲音也在她的耳畔同時響起。
  「你還在計較這事?」都一整天了,她還在介意那個纏錦的熱吻?
  「你……」飛煙詭異地抽氣,火速地自浴桶邊撤離魔掌,一手拉著浴巾遮掩住可能春光外露的部位,一手將他越過布簾的臉龐給推回去。
  步熙然心滿意足地挑眉咧嘴笑,懶懶地拉下她按在他臉上的小手,一根一根地吻著她的素指。
  她又忙著收回被啃的手指,一張俏臉似野火燎原般地火紅,心也不由自主地急速跳動,彷彿在呼應他早晨時的那個吻,那個淡淡縈繞在她心頭上會讓她失智的吻。
  「說好不可以轉過來的!」又不講信用!他的信用有效期限就只有短短兩句話的時間。
  「我的眼珠子很規矩,不該看的沒多看。」步熙然趴在浴桶的邊緣,兩眼藉著室內的燭火頻頻在她的身上游移。
  她壓抑地握緊緊握住顫抖的粉拳。
  「該看的呢?」照理說,這個好色的小人應當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他誠實地朝她眨眨眼,「大略地瞄過一回。」
  飛煙飛快地抄起浮在水面上的水缽,朝他當面潑去,她正想再接再勵地將他潑回對面時,他卻扯緊了手上的長鏈,一把將她拉近浴桶邊,大刺刺地飽覽無邊的春光。
  他含笑地湊近她的臉龐,一手扶住她的後腦,低首挑弄地舔著她的唇瓣,「現在連不該看的也都看了。」
  飛煙在他的唇間怔了怔,當他的唇一挪開,紅霞飛也似地撲上她的面龐,她順手拿起一旁的水缽,直接覆蓋在那張笑得好不得意的臉上,咚咚地敲了那只水缽好幾記出氣後,再扯回一半屬於自己的鏈子,快速地退回浴桶的一邊。
  步熙然緩緩拉開臉上的水缽,任水珠一顆顆順著他的發檔滴下,兩眼目不轉睛地欣賞眼前出水的芙蓉。
  他沙啞地開口:「果然……挑上你是正確的選擇。」
  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愛撫似地滑過她的耳際,使她渾身泛過一陣陌生的燥熱,而他的眼神居然令她有一種滿足的感覺。
  他可不可以不要用這種性感的聲音對她說話?
  不要再勾引她了!
  今早的那個熱吻,他還嫌勾引得不夠徹底是不是?再這樣看著她,她的臉皮一定會被燙紅,腦子又不爭氣地想起今早那個難分難捨的熱吻,一運地在回味與沉醉,她會被述得不知道自己是誰。
  不要再這樣看她,難道他不知道他的眼神很犯罪、很曖昧、很令人心動?
  飛煙差點壓不下快跳出胸口的心,感覺他戀戀的目光正一寸一寸地撫遍她,片刻也不停地以兩眼吞噬著她的矜持。
  雖然在他大大方方的視線下渾身沒一處自在,心跳飛快不已,飛煙還是掩著又被他逗出滿面紅霞的臉蛋,嘟著一張小嘴問他。
  「為什麼你別人不挑,偏要挑上我?」
  「因為我很欣賞你逃婚的勇氣和堅持不嫁的精神。」他伸手撫著她在水面上的倒影,「你和我太相似了。」
  她的纖指直指向他的雙眼,「你的視力有誤差!」
  他撐著臉頰欣賞她的氣焰,「該看的、不該看的我全看過了,該做的、不該做的我也做了半數,你還是堅持不嫁我?」倘若往後每日都能見到這麼有生氣的她就好了,他就是喜歡她這種乾脆、簡單、不囉嗦的個性。
  她很講原則地別過臉,「不嫁。」她再怎麼被他吻得昏昏沉沉、心跳得如何厲害,也不會輕易地服輸,她不會栽在這個男人的手心裡,她不會迷上他——應該是不會——假如她的自制力夠堅定的話。
  「你今早說的考慮呢?」
  飛煙得意地仰高小巧的下巴,「誰說出爾反爾是你一人的專利?」誰規定只有州官可以放火,而她這小老百姓就不許點燈?
  「學得很快。」她不但已經學會了他的歎息,就連他賴皮的性子也學去了大半。
  面對遙遠不可知的未來,她不是沒有憂慮和迷惑。若沒有一個能夠知心知趣的人,未來會多可怕?嫁了個好人家,嫁了個好男人,也許她會不愁吃穿,平靜地過一輩子,但她要的不是這些,不要平淡無味的日子,不要不懂她的心的夫君,心意若不能契合,不如不嫁,遇不上一個能滲進靈魂的男人,不如不愛,如此一來,至少,她還能保有心靈上的自由。
  步熙然停頓了好一會兒,緩緩地抬起頭,「若至濃處呢?」
  「那就是自個兒的罪過了。」她同情地搖頭,「我不願像我大哥、二哥那般愛得刻骨銘心,粉身碎骨都不怕,我只想一個人好好地過日子。」
  窗外吹來的夜風輕拂,令步熙然的心頭感覺沁涼如水,再舒適不過。
  「笑什麼?」她不解地問著他臉上快活的笑意。
  他忍不住伸手撫著她的唇,「我終於明白你吸引我的原因是什麼。」
  「你別自作多情到我的身上來……」飛煙紅著臉蛋閃躲他修長的手指,試著不去想手在她臉上游移時所帶給她的感覺。
  「咱們倆被鎖在一塊,我不挑你挑誰?」步熙然滿意地撫上她的臉龐,在心底烙印了自己的決定。
  她偏過美臉揚高右手,音調顯得猶豫又模糊不清,「等這玩意解開後……你再去挑別人。」
  步熙然侵吞吞地收著長鏈,一步一步地將她拉至面前,眼眉齊對地望著她的容顏。
  他的指尖點在她的眉心上,柔柔地低哺。
  「老實對我說,當真對我沒半分感覺?」他根本就不信她會在這樣看著他時一點感覺也沒有。
  飛煙深吸了一口氣,一瞬間,眸子裡浮上了訝然和無法否認。
  也許是因白日裡又與他一塊吹了一日的西風,也許是在浴桶裡的熱水滾燙了些,或方才喝了一盅釅茶的緣故,在她的眼中看來,一切的景物都朦朦朧矓的,窗外明媚的月光照在室內,像是一道她在遠處的影子,似她又非她、似真又似假,令人心悸,也令人心亂如麻。在問她這句話時,他的心是真還是假?
  她很想知道,他那摸不定的心究竟在想什麼。
  他的眼底、心底,有沒有她?他會不會也……
  步熙然湊至她的面前,笑著撫過她的眼眉,「一直盯著我看,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不知羞……」她拉回眼神,紅著臉推開他。
  步熙然卻自她的身後環緊她的肩,氣息紛紛吹在她耳際。
  「你……」飛煙遍體通熱地想拉開他的手,但他篤走的聲音卻灌進她的腦際,讓她停止了掙扎,緩緩地靠在他的臂彎裡。
  「我會讓你慢慢有感覺的。」她可以不愛得那麼濃烈,也可以將感情看得很淡,但她不能無心於他。
  「什麼感覺?」她不禁沉澱下來,專注地聆聽他的答案。
  「情字雖淡卻長久。」她得好好領教他愛人的方法。
  飛煙猛然回首望著他,恍惚間,她又感覺到了那陣熟悉的心跳,一聲一聲地在她的胸膛裡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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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3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近日來的逃難路程上,飛煙大半都在思考,以及觀察步熙然與她的相似之處。
  一種很久以前就存在的歸屬感漸漸進駐她的腦海,他在她身邊的這回事,自他們相識後就是一種很自然的感覺,彷彿他的存在本來就是應當的,她可以沿途依賴他,可以對他慢慢相惜,也可以當他是個小人,被他吃豆腐吃到幾乎快不痛不癢的地步,更可以在她對他開罵時,注意他臉上那抹賴皮的笑。他可以容納她入睡的臂灣,已成了她每夜固定的床。怎麼辨?她好像有種沾到牛皮糖的感覺。
  但,她明明不愛吃糖的呀,怎麼會覺得味道這麼對她的胃口?
  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竟然毫無所覺地被他影響了這麼久而不自知,害得這陣子她每日都必須告訴自己不吃糖,她不要將步熙然這個男人放進心坎裡去,即使他在她的心頭已有移不開的重量。
  漸漸地,她開始在無意間朝著他的輪廓著,她常為此而屏住呼吸,理不清、解不開,忐忑不已。
  因為他,她找尋鑰匙的腳步愈來愈提不起勁,有點期待另兩段鑰匙別那麼快找著,也有欲離卻離不開的感覺。
  這種難捨又不願承認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它是因何而起的?
  她不願去深想,因為她怕知道唯一的理由是什麼。
  唉!說來說去,一切都是這條金鏈惹的禍,她若沒被銬上,就不會有這些糾纏著她的心了。
  朝陽高照,這回當飛煙兩腳站在要造訪的大門前,突然覺得這條金鏈真是會為她惹事。
  她仰首靜靜望著這座看似華貴又眼熟的府邸。
  「這裡……就是今天我們要找的地方?」他沒走錯路、認錯圖?金陵城有那麼多的府邸,他就獨獨帶她來到這一家?
  步熙然望著門匾的臉色也是難看得很。
  「地圖上是這麼畫的。」要命,要他來這個地方找鑰匙,不是存心找他麻煩嗎?
  步千歲是嫌他的日子過得還不夠精彩啊?
  「不進去行嗎?」飛煙的腳步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不願踏進去。
  「我也不想,可是你要找的鑰匙萬一就在裡頭,那怎麼辦?」步熙然連腳步停留在這座府邸的大門前一刻也嫌太久。
  他們又一塊看了那扇半掩的大門許久,誰都沒有先上前去敲門的意思,直到日頭將他們曬得渾身發熱,才不約而同地垂下肩長歎。
  「我認了……」
  慢著,為何會有相同的歎息?
  步熙然訝異地抬著她的小臉,「你認識赫連府的人?」
  飛煙意外地抬著他的臉龐,「你也認識赫連府的人?」
  「熙然!」
  目半掩的門扉裡傳出一長串又驚又喜的嬌喚聲,隨著一路未停的叫聲,一名女子直撲進步熙然的懷裡,而那名女子在一抵達步熙然錯愕的懷中後,便兩手緊緊環往他不放。
  飛煙瞇細了美眸,眼神冷冷地掃向步熙然。
  「她——是——誰?」居然在她的面前接受別的女人送上門來的「豆腐」?那她這一塊被白吃那麼久的又算什麼?
  「端秀姑娘……」步熙然連忙拉開緊貼在他懷裡的女人,「男女接受不親,自重。」
  赫連家的大小姐赫連端秀,不顧步熙然的反對緊纏著他不放,但她的兩眼卻瞥到步熙然左手的腕烤,且隨著垂落的金鏈一路看去時,發現他與一個陌生的女人銬在一塊。
  她妒意漫天地抬向飛煙的俏鼻,「這個女人是誰?」
  「她是……」
  步熙然才想開口說明,卻發現飛煙的表情冷清得可以,於是他又忙著推開赫連端秀退至飛煙的身邊,正當他想向飛煙解釋為何會有人這麼歡迎他時,另一道吼聲急急打斷他的話。
  「飛煙!」赫連端木三步作兩步地朝飛煙飛奔而來,欣喜地敞開手臂。步熙然充滿妒意的聲音頓時拉得長長的。
  「他——是——誰?」這個野男人居然叫得這麼親熱?
  「赫連端木,我說過我不嫁你!」飛煙將那名想要朝她飛撲過來的男人踹得遠遠的。
  「別這樣嘛,飛煙……」赫連端木自地上爬起來,依舊不怕死的想上前靠近她。
  步熙然而手環著胸,掃視這個想跟他搶同一塊豆腐吃的男人。
  「這個男人是誰?」被步熙然一瞪,赫連端木的表情霎時變成迎戰情敵了。
  「在下紫冠府步熙然。」步熙然有禮的朝他頷首。
  赫連端木握緊拳怒吼,「你就是那個拋棄我妹子的男人?」
  「拋——棄?」飛煙兩眉挑得高高的,音調宛如冬日吹來的寒風。
  在她之前,他有過別的女人?
  飛煙不自覺地咬緊了唇瓣,難受地紅了眼瞳,痛苦爭先恐後地爬上她的心房扎疼地。
  步熙然急忙地揮手澄清,「端木兄,不願娶和拋棄的差別很大,麻煩你說清楚點。」這位搞不清楚狀況的仁兄是想陷害他呀?
  「熙然……」赫連端秀的身子又朝步熙然的身邊偎過來。
  步熙然先是看了看這一對赫連家兄妹,一個酷意四散的表情、一個媚眼拋不完的迷醉樣後,再轉看向身旁面無表情的飛煙,於是他決定不顧前兩者,先解決問題較為嚴重的飛煙。
  不顧三雙眼睛的反對,步熙然動作熟練地將飛煙擁入懷裡,佔住赫連端秀想擠進來的位置,順道杜絕對面赫連端木的覬覦。
  飛煙不領情地格開他的手,美眸中帶著無法釋懷的惡意。
  「別摟著我。」他去摟那位熱情的姑娘就好了,何必回頭來抱她這個他早就吃遍的豆腐?
  「你還怕羞?」步熙然收緊了雙手,曖昧地賴在她的頸間,「我們不都已夜夜同床共枕了?」
  「一塊睡和同床共枕的差別也很大,你別亂說!」雖然都是睡在一起,但那是她每天晚上掉下床去,才不是他睡上床來。
  「有差嗎?」對面的兩名旁觀者不認為有什麼差別。
  就在飛煙與步熙然兩人分不開時,赫連端木又對步熙然拋出一個問號。
  「你是飛煙的什麼人?」他讓金陵城的富家小姐們都因他要擇妻而去紫冠報到過一回後,竟然還敢把魔掌伸至硯蘭城沾惹飛煙?
  「我是她的……」步熙然刻意地頓了頓,「未婚夫。」他一定要把屬於他的豆腐標上「獨家專有」。
  赫連端木又哇啦啦地拉大嗓門叫,「未婚夫?」
  「你騙人……,」赫連端秀的眼眶裡立刻被逼出兩行情淚。
  飛煙扯著他的衣煩,拖拖拉拉地將他拖至一旁,小聲地與他交頭接耳。
  「我一點也不喜歡跳到黃河洗不清的感覺,你要對赫連端木示威,不要拿我當靶子。」他是故意要說給誰聽?他可以對別的姑娘那麼親熱,為何她就不行跟別的男人有半點牽連?
  步熙然醋意滿滿地緊握她的腰。
  「難道你比較喜歡被那棵端正的樹木纏著不成?」她想投入那棵高得像棵樹的男人懷裡嗎?橫看豎看,他都比那棵樹強了好幾百倍。
  飛煙也酸溜溜地推著他的胸膛。
  「你不也和那位端莊秀麗的姑娘熟得很?」是誰先把某個美姑娘摟在懷裡的?一副要推不推、要拒不拒的樣子,看了就教人滿肚心火。
  步熙然沉默了半晌,滿足的微笑上了他的嘴角。
  「你在……吃味?」
  飛煙不爭氣地別過又紅透的臉蛋,「少自視過高。」
  不要臉,她才不會因這個摟、那個抱,覺得什麼人都好的男人吃飛醋,她只想掐死他和剁掉他那雙敢碰別的女人的手。
  赫連端木又重振旗鼓的聲音悄悄插入他們兩人之間。
  「飛煙,你今兒個來是想重新考慮咱們的婚事嗎?」她會遠從硯蘭城來這裡,代表他還有希望再求婚一回嗎?
  飛煙快言快語地當頭澆了他一盆冷水。「不是。」
  「熙然……」赫連端秀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勢,期期艾艾地望著步熙然。
  步熙然撇得一乾二淨,「很遺憾,我也不是。」他現在逃難逃得再快活不過,而且也有個想綁到手的女人正與他作伴,他還沒那麼想不開去找別的女人來煩自己。
  「我來找一截鑰匙,你有嗎?」飛煙拉著步熙然一塊走至赫連端木的面前,朝他伸出一手索討。
  赫連端木大大地點了個頭,「有,當然有!」
  「在哪兒?」飛湮沒空去管他在興奮什麼,又朝他勾勾手。
  「只要你願與我成親,我就拿給你。」赫連端木毫不遲疑地說出心底的願望,趁機威脅看來很想找到鑰匙的飛煙。
  飛煙立刻轉身拍拍步熙然的肩頭,「他就交給你了。」
  步熙然樂意無比地將拳頭按得咯咯作響,一步步地走向風雲變色的赫連端木,邊打量著他身上哪兒會放有鑰匙。
  「東西在你身上?」
  赫連端木嚥了嚥口水,「沒……沒錯。」
  「應佳人的要求,失禮了。」步熙然馬上拳頭揍上他欠扁的肚皮。
  「你……」赫連端木捂著肚子,痛得直不起腰來。
  步熙然大方地在他的身上翻來翻去,快把他的衣服脫光前才收手向飛煙報告,「他的身上沒有。」
  「鑰匙在我身上!」赫連端秀兩手插著腰,挺高了雙峰說明鑰匙到底放在哪兒。
  「該你了。」步熙然忙著把燙手山芋交給同是女人的飛煙去處理。
  「你想和端木老兄一樣嗎?」性子和步熙然差不多的飛煙,甩甩雙手靠近她。
  「不……不要對我動粗……」赫連端秀的哭聲立刻拔高,可以繞樑三日有餘。
  飛煙止住了腳步,無力地翻了翻白眼,對這種動不動就可以哭倒長城的女人完全沒轍。
  「飛煙,我一直在等你回心轉意……」赫連端木充滿鼻聲的請求也加人哭聲中。
  飛煙更是蹙緊眉心,開始覺得兩際陣陣作痛。
  步熙然快樂地捱在她的身邊,宛如救贖的聖音溜進她頭痛的腦海裡。
  「想甩掉他們並且拿到鑰匙嗎?」呵呵,他向來很喜歡坐收漁翁之利。
  飛煙無神地望著他,「你有何良策?」快點救救她吧,只要能趕快拿了鑰匙走人就好。
  步熙然用非常含蓄的眼神勒索她,「跟我合作一點。」他要趕快解決那個想跟他搶女人的野男人。
  「好好好……」她被那些哭聲煩得什麼都答應。
  談好了條件後,步熙然踱至赫連端木的面前,邊遞給他一條手絹試淚追開導。
  「端木兄,再深的情傷,也不過是醉一場就忘了,姻緣天注定,你又何必對飛煙難以忘情?」
  「只要她心無所托一日,我就一日不會死心……」
  赫連端木不甘心地絞扭著步熙然給他的那條手絹。
  步熙然瞇細了眼,一手拉動長鏈將飛煙拉至身旁。
  「她的心永遠只屬於我一人。」他摟著她的腰對赫連端木宣告,並且當著赫連兩兄妹的面,將火辣辣的吻印至她的唇上。
  飛煙的心房因步熙然熱烈的吻勢而狂跳不已,她的雙手攀上他的兩肩尋求站穩的力量,他貼在她胸口的心跳一聲聲地撞擊著她的,令她不禁最眩地喘息,甫張開嘴換氣就被他有機可乘地人侵,被他撩撥得不得不回應他的吻,可是在承迎他的吻時,就引來他更熱切的需泵,他的吻直抵她的心頭最深處。
  面對他熱烈的需索,飛煙不禁軟化了下來,恍恍惚惚地伸手攬上他的頸項尋找著他的吻,以她也無法想像的熱情回應,深深地感覺他吻裡的佔有慾和他熱切的溫存,藉由他火熱甜蜜的吻,來排去她因赫連端秀引發的酸味,她必須以他的清涼,來撫慰她像被扯裂過一回的身心。
  赫連端木與赫連端秀呆呆地瞪視他們倆,被他們濃得化不開的吻弄得臉紅心跳。
  步熙然得意地將飛煙攬在懷裡,眉飛色舞地朝他們咧大了笑容,「她要嫁我,難道你們還看不出來?」
  赫連兩兄妹楞楞地點著頭。
  步熙然又輕拍著飛煙的面頰,以眼神暗示她也該做些什麼。
  飛煙渾身乏力地解讀他的眼神,靠在他懷中順著他的意幫他演下去。
  「端秀姑娘,熙然的確是我的未婚夫,我和他連名分都有了,現今只差過門而已,望你在傷痛之餘能有成人之美。」老天,她怎會說出這種謊言?
  為何她能夠說得如此流利?
  「你們……情投意合?」赫連端秀的眼眸住在飛煙紅通通的小臉上。情投意合?
  飛煙腦海裡想著這四個字。
  當他懷抱裡擁著赫連端秀時,不知怎地,那令她的心揪緊得發疼。
  她考慮了許久,朝赫連端秀點點頭。
  「這是……你們要我的鑰匙。」赫連端秀看了她的眼神好一會兒,最後拿出放在懷裡的鑰匙,走上前放在飛煙的掌心上。
  「多謝。」飛煙感激地接過千辛萬苦才找到的第二段鑰匙。
  步熙然雖不為找到鑰匙而感到開懷,但他還是帶著滿臉的笑走至赫連端木的身邊,扶起一直坐在地上的他,並且與他握手致謝。
  飛煙看得一頭霧水,「你在做什麼?」
  「向他道謝。」吃醋歸吃醋,他可是很有勝利者風度的。
  「謝他贈鑰?」他不是不樂意找到鑰匙嗎?
  「我要多謝他沒有好好把握。我和他不同,我是捉到了就不會放手。」步熙然攬著她的腰,邊朝外走邊告訴她。
  「把握什麼?」
  步熙然點點她的鼻尖,「你。」
  飛煙瞠大了眼,腳步變得一步比一步慢,似被縛上了千斤的重量。手上的鎖鏈,為何此刻變得如此沉重?
  從那一日起,它緊緊地鎖著她的手腕,將她拉至他的身畔,她的腳步重得無法脫逃,漸漸失去了逃躲的力氣,她被逼得不想再掙扎。
  情字若是淡如水……他所說的長久能有多久?
  「你的心永遠只屬於我一人……」步熙然也停住了腳步,緩緩地回首凝望,「這句話,你以為我是說來唬他們的?」
  「是真……是假?」飛煙語調顫抖地問,屏息地等待他那句會左右她的心、且讓她已經無法再忽視的話。
  「我只當真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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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33: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真小人?
  下著雨的夜晚,空氣異常清新,似在訴說深秋一步步地接近。窗外飄著雨,飛濺的小水花,此起彼落。
  飛煙的手裡搖著一隻酒杯,裡面醇厚的美酒有著雨後初晴的美麗色澤,而眼前正在振筆疾書的步熙然,他曾說過的這句話,一再地在她的心上輾轉。
  步熙然手中的筆因不移的視線而停止下來,他轉首看向身旁一整晚悶不吭聲,美酒一杯接一杯喝個不停的飛煙。
  他摘下筆,歎息地揚手輕喚將兩眼擺在他身上,心思卻不在他身上的女人,「飛煙。」
  飛煙蹩著眉,好不容易才撥空分出心神,將目光放在他的呼喚上。
  步熙然指著她手裡的酒杯,「那不是水。」
  喝了快一整晚,她可知道一直喝下去的玩意是會讓人醉的東西?
  「我需要思考。」她一手撐著芳頰,在簡單地回答他之後又陷入深思裡。
  步熙然看著她認真的表情一會兒,不動聲色地挪開她的酒杯,趁她不注意時,側著臉偷偷地吻上她嘗起來比美酒還要好的芳唇。
  猶在思考的飛煙兩眼眨了眨,當步熙然開始在她的唇上又舔又咬時,才回神看清楚地正在對她做什麼。
  她止不住臉上的紅潮,兩手捧他的臉龐,「你會害我的思考有偏差……」
  「我是要你別忘了把我考慮進去。」步熙然接著她的手,順勢吻著她的掌心。
  飛煙勾起美麗的柳眉,聲音明顯地變冷了好幾分。
  「考慮嫁不嫁你?」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好些事,現在還敢對她說這句話?
  「你還是不嫁?」步熙然吻著她素白的指尖,早就對她說一不二的拒絕習以為常,只是她口氣裡的不悅讓他很感興趣。
  她冷哼了一聲,負氣地抽開手別過頭。
  「不嫁。」要嫁給他的人都已經從金陵城城頭挑到城尾了,他哪會缺她這一個?步熙然擾著下顎揣測地動肝火的原因,老半天後,他嘴角徐徐露出、一絲歡喜的笑意,又拿起硯上的筆繼續寫名單。
  「在寫什麼?」飛煙又倒了杯酒,有點好奇他寫了一晚到底是在寫什麼東西。
  「我大哥曾找給我的媳婦名單。」他又在紙上填一個人名,偏首看著她的表情。
  飛煙微瞇著美陣,場首飲盡手中的美酒,愈看他臉上的笑就愈覺得刺眼和一肚子好病,胸口好痛……那些女人曾是他的誰?
  她怎會落到這種境地?他的心會隨風往哪兒飄,他的吻會落在誰的身上,她為何在意得像被踩中她從不明白的痛處?
  步熙然貼近她的耳邊,意味深長地低哺,「味道……酸酸的是不?」
  她瞥了他一眼,「這酒很甜。」
  「我是說……」他曖昧地伸手指指她的心房,「你這理酸不溜丟的。」喝悶醋喝這麼久了,就算她不酸,恐怕也會因借酒而醉死。
  飛煙的臉龐馬上浮現兩朵艷麗的紅雲,死不認帳地甩過頭。
  「我才沒有……」她不過是喝喝酒,想忘記那一個比一個還要美的女人,還有他那過分親近的舉動罷了,她只是根想學會遺忘,忘了那些如芒如刺的女人,和他待她們如她的親密,他的這些不只是屬於她而已,而她的卻是被他的獨佔。
  步熙然的心情頓時像萬里晴空那般開朗,笑呵呵地將心口也不一的女人摟在懷裡,不管她是否正在火氣當頭,就在她的粉頰上嘖嘖有聲地親吻,兩手牢牢地圈緊她的腰。
  自他們尋找鑰匙的腳步來到城南之後,沿途上的每個尋找地點,不是這府裡的千金小姐對步熙然仰慕不已,就是那座華宅裡的名媛是步關之曾找給他的媳婦人選,再不又有個女人冒出來口口聲聲地說他拋棄了她。
  步熙然每到一處都要費盡唇舌的朝對他愛慕述戀的女人解釋,並且要拖動飛煙愈走愈慢的腳步,騙進那些對她懷有深深敵意的府裡,只是,每找一處,她的臉色便更加陰
  他含笑地偎在她的臉頰與她的摩擦,「你若沒有,我們找鑰匙的速度就不會變慢了。」在遇上了那些半路想認夫的女人後,她就開始拖拖拉拉,這座府不願進,那座府不願去的,她不在乎才怪。
  她咬著牙瞪視身旁這個整座金陵城女人都想帶回家的男人。
  「成天被那些女人纏著的人可不是我。」
  「但是不想見那些女人又想找鑰匙的人可不是我。」又不是他想去那些地方,他會送上門去,還不都因她想解開手中的遠個玩意?
  「我不想見她們,是因我不想看你那來者不拒的德行。」每回有女人偎進懷裡,他就只會慢吞吞地解釋,也不先推開死賴在懷中的女人,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總不能學你一腳踢飛赫連端木那樣將她們給踢走,她們畢竟是女人,我不能不顧忌她們的顏面。」
  她愈問愈火大,「顧忌顏面,所以你就拖著我四處去我女人敘舊?」
  他張大眼頓了頓,又笑得合不攏嘴地啄吻她高翹的芳唇。
  「你知道嗎?我挺愛你這酸味的。」真看不出來,她這個有點直腸子又有點死不認帳的女人,原來被那些女人影響得還真大。
  飛煙氣得頻頻揉著他可惡的笑臉,「酸你個頭……」
  「還好你在金陵城沒其他曾想向你求親的男人,否則現在就不只你一個人在吃味了。」
  「我沒你那麼博愛濫情!」誰跟他一樣見一個接一個、見一個抱一個?
  「天地良心,我何時濫情了?」冤枉啊,他差點就被那些女人吃了,光是躲就來不及了,他怎敢自我罪受?
  飛煙瞇細了媚眼,「你四處放縱魅力讓那些女人迷上你,不是嗎?」要不是他常笑得令人怦然心動,在人前老是風度翩翩,透露著讓人著迷的吸引力,那些女人怎會迷他迷得像是著了魔?
  「是她們自個兒自作多情的。」愈說愈離譜了,這種莫虛有的罪教他怎麼認?
  「我才不信。」每日都能夠跟那些美得過火的女人磨磨蹭蹭,這個小人一定是暗白開心得很。
  步熙然嗅嗅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酸味,再看向她氣得鼓鼓的小臉,只好歎口氣,認命地再拿起筆。
  「為了避免老是有女人半路衝出來說我拋棄她,也為了不讓你繼續酸下去,我先寫一份名單讓你有所準備。」乾脆把下一個要見的女人都寫給她看算了,也許她就不會老是對他冒火了。
  飛煙在他的筆尚未落下時伸手抽走那張紙,一長串的人名映入眼簾後,她又是一陣冷眼掃向他。
  「你曾和這麼多女人訂過親?」這上頭少說也有五十來個,加上這陣子已經通過的,金陵城裡的女人難不成都曾是他的媳婦人選?他又曾碰過幾個?
  步熙然執起她的手,真誠嚴肅地告訴她,「我只接過你的銹球,這些都是我大哥自個兒為我找的,我從沒訂過她們。還有,我真的沒拋棄過任何女人,請你務必相信我的忠貞。」
  他一定是怕跑了她這個失散多年的兄弟,所以才說他是真小人,虧她還真的相信他,一個逕地苦苦思索了好幾日,以為他真對她有情有意,到頭來她也不過是他欲采的一朵花而已。
  她怏怏不樂地扯開他的手,「既然有這麼多女人等著你青睞,你又何必巴著我不放。」
  「我挑嘴。」步熙然不理會她的怒意,依舊笑嘻嘻地捧著她的臉蛋一下又一下地吻著她的唇。
  飛煙在他的臉上常了一記粉拳,「我更挑食。」欠揍!
  「就是因為你也挑,所以我才挑你。」他很喜歡她這種直來直往的性格,可是她這種也是直來直往的拳頭,他就有點消受不起。
  飛煙甩甩揍他揍得很痛的拳頭,又拿起桌上的酒杯,再灌下來冷卻肚內不知哪來的醋意。
  他迅捷地按住她的手,眼底寫滿了關懷,「你會醉的。」
  她看了他半晌,眼底滑過一絲傷心。
  步熙然揚眉,而她想再拿起酒盅時立即被他擁進懷裡不能動彈。
  他低沉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語氣裡不見方纔的嘻笑,反倒是染上了濃濃的不捨。
  「你若要氣我,愛怎麼揍我消氣都可以,就是別喝酒傷身。」
  這個小人似的男人,因每個人看他的眼光不同,而對他有著不同的見解。衛道人士對他的行徑覺得不恥,深深戀慕他的女人們看見纏綿,而她在看著他時卻心慌。
  她趴在他的胸口喃喃地問:「我病了,你說你還是會拖著我四處逃難。我若走不動了,你是不是也會照樣拖著我不放手?」
  「對。」
  「那些姑娘們……」她猶豫地仰首,「她們個個都想嫁你,為何你不娶她們?」說起來,那些姑娘才貌德慧兼備,但他這個不要、那個也拒絕,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他迷戀的手指輕繪著她精緻的眼眉,「和你一樣,不過是自私而已。」
  「難道娶我就可以自私?」飛煙的柳眉在他的手指下不解地蹙緊。
  「能的。」他低首吻吻她的眉心,「因為你和我一樣,真要愛起來的話,可以很自在和自私,你慢慢思考這一點。」
  飛煙按著眉心,在他又開始寫名單時,努力回想記憶中有哪種愛可以愛得很自在又自私。
  她記得以前她常捱在戀情一段接一段的百里飛雲身邊,拿著一些問題追著身經百戰的百里飛雲。
  是不是不要付出太多,才能夠比較圓滿?
  是不是不要愛恨交加,就能夠比較長久?
  是不是睜隻眼閉只眼,就比較容易守住?
  是不是……是不是……
  百里飛雲始終沒能知道愛一個人正確的方法,只告訴她遇上了的時候就會知道,可是她又沒愛過,根本就不瞭解什麼叫愛情,怎麼知道步熙說的是怎麼個能法?
  「你……懂得什麼是愛嗎?」想不出來的解決方法就是不恥下問。
  步熙然說:「大概懂。」
  「那愛一個人的理由……是什麼?」這是她一直很想理清的問題,只是從沒有人能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而她也不能解釋她心頭現在滿滿的心慌。
  「因人而異。」步熙然又是一副有豐富知識的樣子。
  「舉個例子來參考參考。」飛煙趴在桌上,拉長了耳朵潛心等他來講解。
  「像我大哥,他對我大嫂晴絲心動的原因就是愛憐,再加上我大哥的保護欲很強,這是標準的保護心理。而我那個傻得可愛的小弟步少堤,他和紋焰則是日久生情,都想留在對方的身邊作伴一輩子。」
  飛煙聽得楞了,吶吶地說不出一句話。
  步熙然再下了一個結論,「其實傷心、關懷、憤怒、猜疑、嫉妒,這些都是心動的原因,愛與不愛都只是一份感覺。」
  「好複雜……」難怪沒有標準答案,原來是因每個人的感覺不同而有異。
  他朝她咧嘴而笑,「我就很簡單了。」
  「你的不用說……」飛煙一手推開他的笑臉,不想聽他那種又會令她要思考大半天的話。
  他握住她的手腕,眼眸真切地看著她,「能和你這般自在的談天就讓我心動不已了。」
  飛煙迅速回首,「你現在是真小人還是假小人?」
  「我說過我只當真小人。」他在她的手腕上使力,緩緩地將她拉至面前,眼對眼凝視著她游移的眸子。
  飛煙直盯著他看起來令人不信的眼眸,再看向他的唇。
  她記得,他對她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就是因為那個纏綿的熱吻。吻著她時,他用的是心還是欲?
  「飛煙?」步熙然著她伸長了兩臂環住他的頸項,努力地要將他拉下來。
  「我一定要查清楚你是怎麼吻我吻得心動,我不要再困惑了。」一定是他的吻出了問題,不然他怎會吻著吻著就對她緊捉著不放,而她卻老是一顆心跳個不停?
  他敞開雙臂歡迎,「千萬別客氣。」
  飛煙的唇才沾上他的,就不由自主地被他擄獲,令她忘了她要查明的是什麼,反而又洶湧地朝她襲來,讓她沉迷在他的吻中載浮載沉。
  雨滴悄悄滴入窗邊的陶皿裡,泛起一陣陣透明的漣滿,雨聲在寂靜的室內迴響。
  一滴、兩滴、三滴……
  一顆顆的雨滴等於一顆顆的心,不斷地跳躍激盪,當她閉上眼仔細聆聽,她聽見了心動的聲音,那聲音竟是如此悅耳,令她更加攬緊他,去仔細體會心頭那份酸酸甜甜的感覺,在他的吻裡,她那單身至上的夢想逐一調萎,沮喪和失望在紛紛來襲時,夾帶著一股莫名的喜悅,充滿了她的心頭。
  只是一份感覺而已,輕易地就讓她無法自拔。
  步熙然的大掌探進她的胸間,不著痕跡地溜進地的衣領裡,尋找另外一片他早已遠觀過的美景,在她發出一聲兒不可聞的吟哦時,他更是將她拉向他,與她緊密地貼會每一寸肌膚,牢牢地攫取她的柔軟。
  她在他的唇間輕聲呢哺,「你的味道真好……」
  「什麼味道?」步熙然忙碌地吻著她美玉似的頸領,不太能集中精神聽她的話。
  「又酸又甜……」她愈吻愈覺得他的吻藏了許多滋味,縈繞在唇舌之間的感覺,令她忍不住又偏過臉尋找他轉移陣地的唇。
  「歡迎你慢慢品嚐。」
  步熙然將話送進她的唇裡,一雙大掌也不受控制地順著她的曲線而下,火焚的撫觸緩緩游移在她的胸腹間,更令她喘息不止,吹拂在他耳邊的氣息,加速地將她燃燒,也觸動他更深的慾望。
  飛煙忽然停下一切舉動,軟軟地垂靠在他的肩上,兩手直揪著他的衣裳喘氣。「飛煙?」步熙然停下已經造次很久的魔掌,忍下一身的難耐。
  「我被你帶壞了……恐怕,你不知要拖著我逃難到何時了……」令她頭暈的不只是他的吻,先前喝下腹的美酒,此時也將她醉得睜不開眼。
  「榮幸之至。」步熙然樂得一回答應下來。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警告你,再把我搶去那些女人那裡,讓我看你吃別人的豆腐,我一定捨宰了你……」
  「這個……」
  連繫著兩人的金色長鏈在隱隱約約的炮火下閃耀,清脆的移動聲,沒有吵擾到已經疲累一日兩人的安眠。
  金色長鏈順著床沿漸往下滑,在地板上打地鋪的步熙然在睡夢中翻個身,更是將手中的長鏈扯向自己,但當他獲得了足夠翻身的長度時,也扯動了睡在床榻上的飛煙。
  飛煙直直地掉下床榻,沒有準備地又摔到他的身旁,在她兩眼未張開之前,聽見撞擊聲的步熙然已轉過身,靠在她的身邊心疼地撫著她的發。
  他睡意朦朧地在她耳際呢喃,「摔得疼嗎?」
  她忍不住發出投降的呻吟。
  「你的睡相為何總是這麼差?」她每夜都會被人扯下床來,無法安穩地睡到天明。
  一雙強健的手臂習以為常地將她摟入懷中,上上下下地輕撫她摔疼的地方,她不禁輕呼了一聲,在他力道適中的指尖下,舒服地放鬆了被摔疼的身子。
  「抱歉。」他半閉著眼眸貼著她的面頰,舒服地感覺她那如絲綢艇細緻的雪膚,與他相抵相觸的美妙滋味。
  飛煙困得睜不閉眼,轉著身子偎進他的懷裡,在他的肩頭尋找入眼的姿勢。
  「今晚已經是第二次了,我不要上去再被你扯下來……」她好想睡、好想睡,不要再由床上掉下來了。
  他拉起厚被蓋在他們兩人的身上,「夜涼了,蓋妥些。」
  少了她,他也是睡得不安穩,空空蕩蕩的懷抱,總是在夢中尋找該棲在裡頭的人兒,她已是他不可或缺的尋夢途徑。
  有了她,他才知道一個人多麼地寂寞,如果孤單能夠由兩個人來分擔,他的那顆心也不含總是這樣尋覓不已。
  沒有聽見她淺淺的氣息縈繞在耳際,沒有感覺到她陣陣的心跳聲拍擊在他的胸膛上,龐大的空虛感不是令他輾轉難眠,就是使他頻頻在夢海裡尋找著她的身影,他多渴望能夠把他的心寄托在她那裡。
  只因她是如此重要,令他魂螢夢牽。
  她可以逃、也可以躲,但他知道她不是沒有心動,因為他們倆是這麼相同,彼此牽繫著另一方,那麼,當他的心因她而鼓動時,她應當也是會揪心牽掛。
  步熙然睜開眼望著桌上明燦如蓮的紅燭。
  「飛煙。」他環緊她,在她愛困的眼簾上印下一吻。
  暖暖的被窩和他的吻催化著她的睡意,她的身子更滑進他的懷中,令他的身子猛然一僵,熟悉的炙熱在他的喉間燎燒。
  他扶正她的面頓,以額觸抵著額,喃喃地對她聲聲輕喚。
  「嗯?」她終於睜開迷茫的睡眼。
  「你知道你正和我睡在一塊嗎?」她的身子正與他的緊密相貼,她沒有一絲感覺?她絲毫不對他有防備?
  她揉著眼呵欠連連,「我們常這樣睡……」都已經睡在一塊兩個多月了,她早就把他當成夜裡的床伴,沒有他反而睡不好。
  「為何你願意?」他擦著她的髮絲,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她恬靜的睡顏。
  「我沒精神在這時辰阻止你當小人……」她呢喃不清地說著,並慣性地拍著他的背輕哄,「快睡……」不趁現在好好睡,只怕明日又沒體力給人追著跑。
  一串串燙熱的吻落在她的眉心上,驅散了點她濃濃的睡意。
  她伸出手扶住他的唇,掌心的溫度迅速被他的吻加溫。
  「你不是沒精神?」地挪開她的小手,俯在她的身側輕咬她小巧的耳垂。
  她怕癢地縮著頸子,「先告訴我……你這回要吃我多久的豆腐?」
  「很久、很久。」他兩手圖緊她的腰,一口一口地啃咬她滑膩的香肩。
  「別讓我沒時間睡……」這種親密又舒適的感覺今她打不起精神來抗拒,他的動作正似夢般地。
  催眠她。
  「我目前只要幾個小吻解解饞。」他在她的唇間低哺,誘哄地讓她張開緊閉的唇瓣。
  飛煙下意識地伸手環住他,精神不濟地交代,「夜深了,吻夠了……就快睡……」熟悉的吻滑移至她的唇間,蜻蜓點水似地在她的唇上輕拂,小心翼冀地等待她張開後,才吻進她的唇裡最深處,緊縛著她腰身的雙手,也緩緩地接至她胸前的渾圓上,酥酥麻麻的熱浪瞬間衝擊著她的四肢百骸。
  飛煙猛然睜開眼,撞上了未曾相識的深幽眼眸。
  不同以往,格外燥熱的氣息交錯在他們之間,心慌迅速取代了她的睡意,陌生的熱感四面八方地朝她湧來,幾乎就要讓她淹沒。
  飛煙恍惚地以為這是夢,可是夢境未免也太真實了些,溫暖的體熱、無所不在的撫觸……這又提醒著她不是夢,但會不是夢的話,他……
  「別躲。」步熙然目光灼的地盯現著她的眸子,低啞粗嘎的嗓音就在她的耳際。
  一雙無措的小手按抵在他不再清涼的胸膛上,需索的吻揮之不去,他炎熱的眼神和激切的呼吸,使得她昏昏沉沉,亂了方寸。
  「不是……幾個小吻嗎?」她震楞地問,動也不敢動地直視他眼眸裡的熱切。
  他垂首吻住她發慌的唇,「我沒說範圍。」
  吻著她的唇並無停止的打算,她不禁變得口乾舌燥,心如擂鼓。
  「我要回去上頭睡……」半掩著臉上氾濫的紅霞,她說著想翻出他的身下,但他更快地將她按回原處。
  「我會再將你扯下來。」領緣下白皙如雪的皮膚,引誘著他低首一親芳澤,他忍不住更將它撥開些。
  飛煙猶豫不定地按住他的手,「你不會是…
  …」他難道是想……掩抑不住的慾望,赤裸裸地寫在他的眼底。
  「我很想。」
  也許她是一無所覺,但夜夜抱著她入眠的人已是忍耐不住了,他沒有聖人般的耐力再這般與她共睡一處,並且清靜不受任何影響。
  她不該用身子緊密地偎著他,將他當成柳下惠而閉眼酣睡;她也不該對他如此信賴,不將他的自制力估算在裡頭,總是在他面前展現出她最其實的自己,那是如此令人心動的風情,一再地挑戰著他的定力……夜夜的折磨,促成他深刻的慾望。
  多想就這般將她揉進懷裡珍藏,讓她只屬於他一個人,她的每個笑顏、每個怒容都只讓他瞧,粉嫩的唇只接受他的吻,只在心底容納著他。
  若是不在這條牽繫著他們的金鎖解開即牢牢將她困住,只怕解開後她便消失,而他則需苦苦尋覓,再也找不到與他相同的女子。
  不輕易的鬆手,會帶來一世的遺憾……他必須緊握不放,不能錯過,即使必須用這種法子來困住。
  「慢、慢著……」飛煙兩手捉緊衣領,急急地向她襲來令人燥熱不安的吻。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再明白不過。」此時此刻,他再明白不過這輩子想要的女人是誰。
  她放棄掙扎,負氣地瞥開水盈的眸子,「你可曾為我著想過?」
  太自私了,他總是一味地得到他所想要的,卻不開口問問她,也不想深切地去探知她是否願給,他能將情與欲看成一體,但她所看見的卻是分開的。
  即使早已習慣了彼此相互依存,習慣擁有了對方的存在,可是他的俊容上從不寫明在意她的程度,他的一舉一動,要再怎麼將她納為己有都行,但也不能讓她完全不懂他所做這一切的由來。
  她要的是一個不會令她後悔的答案。
  「對不起……」他抵著她的額低喘,「但你能忍,我卻不能壓抑……」他無法像她一樣裝作不承認,在她信賴地偎進他懷裡安睡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管不住潰堤的心
  飛煙偏過臉蛋,定定地凝視他過近的眸子,在他的眼底看見了他的壓抑。
  她會讓他忍耐得很辛苦?一頭熱又不願承認的人不只是她而已?在他令人分不清謊言與其心的笑容和話意裡,難道也有她的存在?
  她沉冷不語地看著他,剛毅的臉龐明顯變得緊繃,氣息止不住紊亂……這些都是因她而起?
  步熙然刻白地靠在她耳際請求。
  「拋開成不成親這件事,想想我們之間好嗎?」他們都太過理智和驕傲了,如果能撇開一切,以真誠的兩顆心來對待,他們早就不只是現今這種原地踏步的境地。
  「我……」飛煙兩眼直現著房頂,喉中似有什麼,「該想什麼?」
  「你知道。」他也不想拐彎抹角,要她自己去正規困擾著她的問題。
  她為難地閉上美眸,「我不能……」
  他的話將她的一顆心拉來扯去,她既放不下心頭渴望多年的堅持,又無法漠視另一端的他,孰輕孰重也分不明白,無法選擇。
  步熙然微溫地捧著她的臉蛋,「為何你總是不能對自個兒老實?」他都已坦白了,而她的心理也分明有他,但她又何苦繼續堅持著那個小小的單身心願?
  「我不想困住你。」她深深望進他的眼底。她不願困住他也因此困住她自己,雖是偶爾心會痛,偶爾會酸不溜丟但在她還未找出如何西全其美的辦法前,她不敢妄動,因為她沒有把握。
  他憐惜地撫著她的面頰,字字句句在她的耳邊徘徊,「但我卻想受束縛。」
  「這裡……」她深吸了一口氣,指尖顫顫地指向他的心房,「不會有我以外的女人?」
  他搖首反問:「世上還有第二個飛煙?」
  「不要對我負責無論如何,我不會成親。」飛煙朝他伸出雙臂,緊閉著眼將他拉向自己,放手一搏。
  「我盡量……」他沙啞地低語,感覺她的小手緊緊地攀附著他。
  他俯身我著她的唇,被她引發的失控再也隱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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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34: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麼多……」飛煙張大了嘴。
  「恐怕要找到天黑……」步熙然頭痛萬分地估計時間。
  金陵城城南一座乏人間律的月老廟,就是他們今日在城南要尋找的鑰匙的最後一個地點。
  他們原以為這座小得沒有名氣的月老廟,會比那些緊纏著人不放的商家大府來得好找,可是在踏入廟門後,廟內三面放滿了籤詩的牆面就讓他們看了渾身無力,也不知道步千歲地圖裡指的鑰匙到底是放在上千個簽盒裡的哪一個,或者根本就不在這裡。
  「那個小人有沒有明確指示鑰匙放在哪兒?」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她,他們得來個大海撈針。
  「有的話我還需要在這兒陪你頭痛嗎?」
  飛煙放棄地垂下肩,「我知道了,總之就是要認命。」
  這座金陵城和那把鑰匙一定和她的八字不合,而最與她不合的就是步千歲,多虧步千歲和她很瞭解「認命」這兩字該怎麼寫。
  步熙然捲起衣袖,「只好一格一格慢慢找了。」
  飛煙注意該從哪一處找起時,發現在這面簽牆的角落,有一個供人抽籤的竹筒。
  嘩啦啦的攪動竹籤的聲音,傳進正在苦思該從何處下手的步熙然耳裡,他懶懶地回眸,看飛煙一臉專注地在求籤。
  「你在求什麼簽?」她該不會是以為請教月老,就能找到她想要的鑰匙吧?
  飛煙的回答果然不出他所料,「看看我能不能盡快找到鑰匙解開這老找麻煩的玩意。」
  步熙然沒什麼意見,只看她拿著手上的竹籤,在牆上找著符合的簽盒,並在拿到簽盒裡的籤詩時,一張小臉滿了失望。
  他好奇地探過頭,「如何?」
  「下下籤。」這個月老不會是只牽姻緣綁紅線,而不會找東西?也許她應該去城隍廟求籤才對。
  步熙然快樂地挽著她而笑,「這表示這輩子注定跟我綁在一塊了。」
  飛煙不以為然地指著外頭,「這兒的月老若靈,還會門前冷落車馬稀?外頭的香爐可是很現實的。」
  「既然來了月老廟,何不求一支姻緣簽」也興起了求籤欲的步熙然,倒是想用另一種問題來問問這個月老靈不靈。
  她悶悶不樂地看著他,「求誰和誰的姻緣」連連拜訪了那麼多對他迷戀不已的女人後,難道他還有漏網之魚沒跟她報備?
  「你和我。」步熙然低首吻去她話裡的酸味,「咱們倆會湊在一塊,或許是天意如此也說不定。」
  「天意如此?這是那個小人的計謀。」
  「合不合。是不是計謀,問問月老就知道。」步熙然還是興致濃得很,興沖沖地拉著她一塊求籤。
  飛煙靜靜地看著他臉上的雀躍模樣,反而下不了手去籤筒裡拿出簽來,就怕又拿出個下下籤,那教她情何以堪?
  她也不願心神成天在他的身上繞乘繞去,但就是克制不了自己,她愈是壓抑就愈無法忘懷。
  那夜,他說她能忍,而他無法壓抑……
  難道他不明白,苦苦壓抑著的人不只他一個?
  對面這段似有若無的情感,她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冀,就怕在不慎間滅頂。
  她也是個無法忍的人。
  步熙然則沒那麼多的顧忌,對自己的運氣感到信心十足,取出竹籤後就去簽牆上找出簽來。
  他咧大了笑容,揚著手上的簽紙,「大吉,上上籤。」
  「月老他……」飛煙臉紅地別過臉,「他牽錯紅線了。」
  步熙然雙手圈著她,低首著著他們倆手上的金鎖鏈,「他不但牽錯,還將這條紅線綁得很牢。」
  「找鑰匙……」飛煙不安地在他的懷中轉身,躲離他的懷抱遠遠的。
  步熙然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慌張的模樣,正想上前向她問個明白時,廟門的外頭遠處卻傳來人數眾多的腳步聲。
  他微瞇著眼看向外頭,「怎麼回事?」若說是香客的話,怎會有如此整齊一致的腳步聲?
  飛煙聽著這熟悉的腳步聲,嬌容瞬間變得蒼白。
  「是我大哥的人。」
  「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步熙然不認為百里飛雲會在他逃婚之後放過他,而且更不會放過他身邊逃婚逃的前科纍纍的飛煙。
  「能躲哪兒?」飛煙著急地看著四周,除了這座大門是唯一的出口外,就剩後頭窗戶外的一大片山林。
  步熙然抬首望了高坐在香案之上的月老一眼,再走眼細看香案下方用大紅布簾遮蓋住的小空間。
  「躲在桌下,百里飛雲絕不會料到我們敢躲在這兒。」最顯眼最危險的地方,那個神經粗的百里飛雲一定不會來找。
  飛煙迅速被他拉進窄窄小小的香案下方,厚重的布簾才在她的身後放妥,氣急敗壞的吼聲就從大門外傳來。
  「飛煙!」
  千里迢迢由硯蘭城追妹來金陵城的百里飛雲,站在廟門前不停地喘著氣,一雙眼炯炯地環視著這座小廟,在看不到應該看到的兩個人影後,火氣甚大地一把扯過報給他這項消息的武師。
  「你收到的口信真沒錯?」說什麼人在這裡?
  這裡除了那尊泥人外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武師直點著頭,「錯不了,是紫冠府通知我小姐他們行蹤的。」
  百里飛雲放開他,不甘心地拉大了嗓門。
  「把這廟的附近全都給我搜一遍!」
  香案下,飛煙與擠在一塊的步熙然,聽著外頭的腳步漸漸離開月老廟,在那些腳步漸行漸遠後,他們四目交視,而步熙然在飛煙的眼裡看到了指責。
  「我知道、我知道……」他垂下頭壓低了聲量賠罪,「又是我家人的錯……」通風報信的確是他兄弟們會做的事。
  飛湮沒好氣地憮著額,「難得我大哥會帶這麼多人來追我。看樣子,一時之間他們不會撤走。」
  「先在這兒躲一陣,等天黑了我們再摸黑走。」百里飛雲向來沒耐心,只要他們比百里飛雲有耐心躲就成了。
  被半躺半坐的步熙然抱在懷裡,飛煙不自在地挪動身子想離開他,「這樣我會不舒服。」
  步熙然冷眼看著她又想推離他的舉動,滿心不是滋味地將她按回懷裡,並且挑起她小巧的下巴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
  「熙然?」飛煙不由自主地被他盯出一臉紅暈。
  「你最近躲我躲得很厲害。」他不滿地半瞇著眼,「為什麼?」從那夜過後,她就開始有意無意地避著他,他到底是哪兒做錯了才讓她想拉開距離?
  她撇過臉龐,「一定要現在談嗎?」
  「沒比這更好的時機和地點了。」他得意地環緊她的腰,很下流地威脅她。
  「我若不談,你是不是會一腳將我踢出去,好讓我大哥逮個正著?」飛煙沉思了一會兒,馬上明瞭他會挑在這種時候找她算帳的原因。
  他也不掩其目的,「一點也沒錯。」
  飛煙嘟著小嘴怒瞪他的這種小人作為,但他立刻要付諸實行地將她給推至布簾邊,嚇得她速速投進他的懷裡緊抱著他不敢鬆手。
  「躲你……」她不情不願地承認,「是因為想把你戒掉。」
  「戒掉?」
  「就是怕……怕會對你上癮。」她把他當成一顆讓人回味無窮的糖。
  他鬆弛了緊繃的肌肉,眼神變得柔和,輕輕地撫著地美好的臉蛋問:「戒得掉嗎?」
  「老實說……」飛煙咬著唇,「心有餘而力不足,太困難了……」
  在她一對自己誠實之後,便立刻發現她早在無形中被他捆綁,再怎麼堅定不移的心,一旦跌進了愛意裡後也變得不能動彈,那份又酸又甜的感覺至今仍環繞在她的心頭上,怎麼揮也揮不去、怎麼忘也忘不掉,況且她都已經對他上癮了,要戒掉他,比什麼都困難。
  步熙然為她為難的神情有一陣好氣。
  「我就這麼讓你覺得委屈?」
  「可不是?」飛煙也有滿腔的不滿。
  「我到底有哪點不合你意?」他真的不懂,每個女人都對他敞開了雙臂,而她卻是一副要愛不愛的樣子,而且還說委屈?
  「還不都怪你那個小人性格?」她會這樣全是因為他,自己也不反省反省。
  「什麼小人性格?」
  飛煙小心眼地指著他的鼻尖,「你又賴皮又愛吃豆腐,誰知道你在外頭還有幾個未婚妻可以當點心?」有那麼多心儀他的女人,她哪知道自己是排第幾個?也許是最後一個也說不定。
  步熙然不平地大喊,「我只碰過你!」她要吃醋可以,可是怎麼吃這麼久?他不早就表示過清白了?
  「你別太大聲……」飛煙忙著去摀住他的嘴,很怕他這麼一叫會讓在外頭不遠的百里飛雲發現。
  「要不是怕你又誤會,我何需在帶著你去找她們時說你是我的未婚妻,又規矩的離她們遠遠的?
  我才擔心你在硯蘭城裡還有多少個未婚夫,不只是我一人而已!」步熙然說著說著,矛頭一轉,就急轉至她的身上去。
  換作飛煙很不高興了,「我是有過求親的人,但我又沒給他們佔過便宜。今天如果換了一個男人與你鎖在一塊,你也會任他為所欲為?」他可以對她那麼做,就不曉得其他的男人是否也曾這般對她做過。
  飛煙握著拳頭大叫,「你看我不打扁他們!」
  步熙然緊張地掩住她的嘴,「你小聲點……」
  「要是你這麼想的話,大可去找別的女人來當你的未婚妻,我說過我不需你負任何責任。」
  他輕撫她嘟著的紅唇,「生氣了?」
  「氣死了。」她氣得瞥過頭去不看他。
  「你生氣的理由呢?」他挑高了眉,拐彎抹角地挨在她的耳邊問。
  「因為我……」飛煙才想一吐為快,但在看到他別有用心的眼神後,她又將話全吞回肚子裡,不肯上當轉眼瞪著他。
  步熙然笑渡地吻著她,在知道她的心意後吻得格外開懷,但在這密閉的小空間裡,她溫熱又誘人的體溫就讓他的吻走了調。
  「你……」飛煙推抵著他愈來愈往下挪的吻,「你別色心又起。」
  「我的眼底有寫不成?」他抬起雙眸,幾乎掩不住眼底的慾火。
  「那還用說?一看就知道了。」只要看過一次就忘不了,他那雙眼睛裡將他想做的事全都寫得清清楚楚。
  他懊惱地將她反壓在身下,「既然我想做什麼你都著得懂,那你為何不把我的心看清楚一點?」
  「因為我每次都要分是其還是假,你以為你的心很好捉摸啊?」誰教他老是說話不認真?她當然要猜來猜去,她能懂就算是很厲害了。
  步熙然一把扯開衣襟,將她的小手按在心房上,「它在這兒,你自個兒摸摸。」她不懂他的心,那他就讓她摸個徹底。
  飛煙的臉蛋快被蒸熟了,「這怎麼摸得出來?」他是想強迫她吃他的豆腐嗎?
  「為何我就摸得清楚你的?」他不客氣地將手按在她的胸部上,她的這顆心,他再明白不過。
  「你明白?」飛煙又羞又氣地挪開他的那只魔掌。
  他直直地吼她的耳邊,「再清楚不過!」只有她這個劃地自限的小傻瓜才會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飛煙兩手叉著腰,「你倒說說我的心裡在想什麼?」
  「哪還不簡單?你是不是把『單身至上』擺在心裡?」步熙然劈頭就切入她根深抵固的重點。
  「你跟我一樣會逃婚,你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她逃他也逃,他自然會知道她有這種想法。
  他愈問愈覺得自己委屈,
  「可是我願多個心性都相同的人在身邊,把心都擱在你身上,就只為了願與你偕首。你卻老以為我跟你不同,所以怎麼也不肯把『單身至上』給忘掉,對不對?」
  「你和我又不是完全一樣,你哪知道我愛上一個男人並且認栽是需要下多大的決心?」
  「我過去推掉的女人算算有好幾十打,哪點和你不一樣?我願意和你綁在一起,我要下的決心比你還大。」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會掙扎,只是要看個人能不能為愛而拋棄那念頭。
  飛煙頓時瞇細了眼,冷聲問:「這麼說你也很勉強羅?」
  「你痛快一點,咱們兩個就不會勉強。」就是因為她推推拒拒、要愛不愛,才害他們兩人遲遲不能往前進一步。
  「痛快?」她推著他的胸膛,「我痛快一點你就做得到嗎?」她是無法像別人一樣愛來愛去,但他又能嗎?
  步熙然高揚著下巴,「你說,我就不信我有哪點做不到。」
  「你有辦法說那些愛與不愛的承諾,做那些陷入愛河裡的人才會做的事嗎?」她就不信他這個又愛自由也逃婚的人會做得來。
  「這還不簡單?」他攬緊她在她耳邊低訴,「百里姑娘,我非常希望娶你為妻,只因你是我這輩子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像你與我靈魂相契,只要你點個頭,我可以把我的自由全交給你,今生今世都由你處置,你若不願嫁我也行,我只求你這一生永遠伴在我的身邊。」
  「這算什麼情話?」他不要愈說愈像人股文就好了,這樣也想學情侶情話綿綿?步熙然馬上將棒子交給她,「那換你來,我才不信你也能說出這種東西來。」
  「步熙然公子,我……我……」
  「我……」飛煙才開口說了兩句,就不知道該怎麼接下文。
  他冷諷地指著她的俏鼻,「你看,你還不是一樣?」誰說每個人都適合正經八百的談情說愛?
  「我們……」她楞楞地指著他,「我們好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老天,原來他說他們相像到這種程度。
  「你終於發現啦?」早對她說過了,她還遲鈍到現在。
  「我們對這種事都做不到對不對?」看樣子,他們這輩子別指望能像正常人那般談情說愛了。
  「只是說不出口,反正心底有數就成了。」
  他賴在她的耳際輕咬著她的耳垂,「但在做的那方面……我們還是做得到的。」
  「什……什麼?」
  步熙然乾脆趁勢將她壓在身下,一把拉開她的外衣理首在她的胸腹間,陣陣的熱吻隨之落下,印在她覆著單薄紗質罩衫的胸上。
  「你瘋了?我大哥人在外頭……」她一手抵住他自己扯開衣襟而光滑的胸膛,顫慄地感覺彼此之間竄流的熱度。
  「那你就盡量別出聲。」他以吻封住她拒絕的唇瓣,一手滑向她的腰際將她貼向他,一手試著去解開她身上其他繁瑣的衣裳,遍撫著她惹火的曲線。
  她喘息地在他耳邊提醒,「等一等、這裡是廟……」在這裡做這種事,會遭天打雷劈。
  「姻緣廟,月老他不會來壞我的好事的。」他才不管這是什麼地點,從那夜過後,他就已經忍耐很久了。
  百里飛雲揭開布簾冷瞪著正在輕薄他小妹的步熙然,冷冷的聲音自他們的耳邊傳來。
  「如果我說我會壞你的好事呢?」這一對躲在香案下吵得這麼大聲的男女在吵了那麼久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躲在這兒做什麼好事了。
  步熙然頭也沒回地吼了回去,「你沒看到我正在努力嗎?識相的就滾遠一點。」百里飛雲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嚇人。
  「啊!」慢了半拍才意識到自己吼的人是誰,步熙然和迷迷茫茫的飛煙一起轉頭對他發出了這個聲音。
  「步——熙——然……」這小子在廟裡和他妹子吵著吵著居然想就地做那檔事?
  「大哥,你……你全都聽見了?」不好了,他的表情好像是想捏死他們。
  「百里飛煙,你敢在外頭跟男人亂來?」
  百里飛雲氣得蹲在香案下,想將飛煙給拖出來。
  步熙然閃電般的拳頭立刻將他打出布簾外。
  飛煙楞了楞,「你為什麼打他?」她大哥是想來帶他們去成親的,他不是一直很想去嗎?
  「你不是想逃婚嗎?」他是怕她嫁了會覺得委屈,而且她也老是說她不要嫁,所以他才想擺平百里飛雲再帶著她逃婚去找鑰匙。
  「你不是想成親嗎?」她是為了順他的心意,才想乖乖的束手就擒跟他去紫冠府,好讓他得償所願。
  他們倆沉默地瞪視了一會兒,然後互搭著對方的鼻尖大叫。
  「你怎麼變卦了?」
  「你怎麼變卦了?」
  「你們兩個……」百里飛雲撫著被打歪的鼻子,怒火沖天地再湊至他們的面前想捉出他們兩個來。
  「借——過!」
  他們倆一塊地朝外跨出腳步,決定先離開這裡討論他們又不一致的意見。
  遭兩人踩過的百里飛雲,成大字狀地躺平在地板上。
  那兩個逃婚的男女既打他又踩他?
  一旁的武師同情地蹲在地上,以手指戳戳動也不動的百里飛雲。
  「大少爺……你沒事吧?」哦哦,好明顯的腳印。
  「立刻去把他們給我捉回來!」
  「我是為你著想。」
  「我是尊重你的意願。」
  一陣沉默過後,兩道音調相同的吼聲一塊吼出。
  「你到底想怎樣?」
  「你到底想怎樣?」
  一離開月老廟之後,步熙然與飛煙便被百里飛雲尋找他們的手下追得四處逃躲,直躲至一處長橋的橋下討論他們倆又分歧的意見。
  逃難逃至半途就改變心意的步熙然,為了不婚念頭極為強烈的飛煙,再一次地改變了心意,決定隨飛煙的意,兩人就這麼不回紫冠府成親,可是怕百里飛雲會我步熙然算帳,也在同時改變了堅決不嫁初衷的飛煙,打算認命一點照所有人的希望嫁給他。
  與飛煙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陣之後,步熙然撫著額,未來回回地在她的身邊踱著步子。
  「成不成親這件事,我們有必要重新討論。」
  她是被他傳染了嗎?怎麼跟他一樣說變就變?她那堅定不移的信念跑哪裡去了?
  飛煙兩手環著胸靠在橋墩上,「既然你這麼為我著想,那我還是不成親好了。」步熙然半瞇著眼,「你不是很尊重我的意願嗎?」
  「你又想反悔?」她就知道這個小人說話反反覆覆的。
  「你不也是?」他太清楚這個女人是多麼為自己著想了。
  飛煙經著眉心,「我們好像只有在成不成親這個問題上談不攏。」
  「別只是歎氣,我們還是得解決這件事。」步熙然攬著她的肩頭,與她一塊苦惱該怎麼做才能讓兩個人都滿意。
  步少堤的聲音突然加入他們倆的歎息中。
  「二哥?」
  飛煙警戒地轉過身,有點怕才剛躲過了一批百里飛雲的人馬,現在又來了另一個紫冠府的人是想再找他們的麻煩。
  她不安地拉拉步熙然的手,「這個叫你二哥的人是誰?」
  「我小弟步少堤。」步熙然拍拍她的手,「你放心,他是無害的。」這個小子又老實又厚道更沒心機,相信他絕對不會扯他們後腿。
  步少堤行至他們的面前,對這一對完全沒有危機感的男女憂心。
  「你們還有時間在這兒吵?」他剛剛才和百里飛雲的人馬擦肩而過,他們不急著逃難,反而留在這裡,被追得不怕嗎?
  步熙然不急著去解釋他和飛煙為何會在這兒吵吵鬧鬧,倒是很納悶這個老被府務纏在兼瑕樓裡的小弟,是被哪裡陣風給吹到府外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收買了府裡頭要找你的探子。」步少堤同情地搖搖頭,「我以為你早逃出金陵城了,現在風聲緊得很,你還敢呆在城裡頭?」
  他們兩人可能還不知道金陵城已滿城風雨了,除了步千歲之外,連三位郡王也砸下了大把的銀子要懸賞他們,現在金陵城裡除了由南方北上四處找尋他們的百里飛雲外,每位百姓也都是他們的追兵。
  步熙然聳聳肩,「你不知道我在找鑰匙嗎?」
  步少堤掩著嘴,「你們該不會……真的在找鑰匙?」天哪,他們還沒搞清楚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嗎?
  飛煙隱隱覺得步少堤的表情藏了些什麼。
  「有哪裡不對嗎?」他為什麼這麼驚許?難道這件事裡頭大有文章?
  步少堤張大嘴想告訴他們事情的始末,但想了想後,還是覺得不要太多嘴的好,免得洩露大多後會被修理,不過他們這樣躲、那樣逃的樣子,看了實在是很令人同情。
  好可憐的一對苦命鴛鴦,被騙得團團轉。
  他自袖中取出一把鑰匙,「別再找了,這給你們。」
  飛煙愈看步少堤交給她的鑰匙愈覺得眼熟。
  「這是什麼?」這把鑰匙怎麼跟她找到的那兩小段的鑰匙長得那麼家?
  「解開你們手中之鎖的鑰匙。」
  步熙然也大惑不解,「你怎麼會有這個?」
  背著步關之暗地去當好人的步少堤深深地歎了口氣。
  「我知道大哥將鑰匙藏在何處,而大哥向來不提防我,所以我就用軟泥將鑰匙印個模再請人造的,你們就快解了鎖吧。」再不把複製鑰匙送過來,只怕他們又要象驚弓之鳥逃得辛苦,而金陵城裡的百姓們也可回到往常的日子,不必再為了高額賞金而不務正業地追拿他們。
  步熙然以拳敲著他的頭頂,「你何時起也會做壞事了?」
  步少堤捂著被敲的腦袋,「雖然我很怕你的逃婚砸了咱們紫冠府的名聲,但我更怕你被綁得不甘不願……」他是為了誰才冒著風險做壞事的啊?
  他一臉的不領情,「我很樂在其中。」
  「被大哥那樣懸賞你還能樂在其中?」他被追得上癮了嗎?還是逃難逃得變傻了?
  「別理這個小人。」飛湮沒好氣地推開步熙然,「他是嫌苦頭還吃得不夠,這般逃難他逃得可快樂了。」
  步少堤面色凝重地搖首,「被捉回家後他就有苦頭吃了。」
  「那就麻煩你去說服他別回家。」飛煙很希望他能快點去開導那個還想回紫冠府成親的步熙然。
  步少堤一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上,「二哥,你在解開鎖後還是逃得愈遠愈好,倘若被大哥找到了,大哥說他一定會拆了你全身的骨頭。」
  步熙然不安地嚥了嚥口水,「大哥他……很生氣?」
  「你會被揍得連我也認不出來。」他若敢回去,那他可能要先請幾個大夫備用。飛煙涼涼地白了他一眼,「你還想回紫冠府成親嗎?」他不怕死的話她可以陪他回去。
  「我還是再考慮考慮好了……」
  二哥,我不能離府太久。」步少堤在頷首道別時不忘提醒,「你們自己保重,千萬別被他們追上。」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步熙然朝他點點頭,一手拿過飛煙手中的鑰匙。
  「慢走,多謝你來送鑰匙。」飛煙感謝地目送步少堤,沒留心步熙然在做什麼。
  步熙然將得來不易的鑰匙插入腕銬裡,首先求證追把鑰匙的真偽,發現他小弟拿來的鑰匙是真貨。
  飛煙捱在他的身邊迫不及待地問:「解得開嗎?」
  他回頭看了她期待不己的小臉一會兒,又不著痕跡地將已解開的腕銬再度鎖上。
  「解不開。」
  「是你小弟偷錯了嗎?」
  「也許是吧。」步熙然不予置評的聳聳肩,揚手將手中的鑰匙扔進前頭湍急的河水裡。
  飛煙多心地想著他的這個舉動,然後一手揪住他的衣領。
  「給我等一下。」在她的面前要花樣?
  步熙然面色無改地轉身面對她,老實得像什麼事也沒做過似的。
  「其實解得開是不是?」飛煙笑盈盈地問。
  「我一解開讓你跑了怎麼成?」在她成不成親還沒決定之前他怎麼能解開?萬一她也跟他一樣說話不算話怎麼辦?
  飛煙氣結地扯緊他的在領。
  「我只說我不願成親,又沒說我要跑!」步少堤偷得那麼辛苦才送來一把可以拯救他們的鑰匙,他居然說扔就扔,也不事先與她商量一下?
  步熙然懊惱地瞪她,「那你為什麼不在我把它扔了之前告訴我?」不想跑也不早說,他還以為她不想與他在一塊一輩子。
  「你又沒問!」
  他轉首看向那條湍急的河水。
  「這下好了。」幸運之神再度與他們錯身而過。
  「撈不回來了。」他們又要沒日沒夜地逃難了。
  「撈不回來也罷……」他很快就化失意為希望,「我對成親這一事考濾過很久,我認為你說得不無道理,所以我們成不成親都可以。」
  「你不堅持了?」她相當懷疑他這回所下的決心能維持多久。
  步熙然在她的唇上吻了吻,很同情地看著她。
  「因為我成不成親是無所謂,但是對你來說成親百害無一利。」與她成親後,他不過是繼續過他已經習慣的苦日子罷了,但她這個在百里府悠哉多年的人,恐怕會過不慣紫冠府裡的日子。
  「此話怎講?」不過是成個親,她會有什麼不利之處?
  「為了能者多勞這原因。」步熙然煞有其事地朝她伸出一指,「能力太強的女人嫁到紫冠府可有苦頭吃了。」
  「你最好說清楚一點。」覺得事態嚴重的飛煙馬上扯緊他的衣領。
  步熙然舉出一個例證,「我的弟媳夏候紋焰你聽說過嗎?」
  「聽過,傳聞她能夠一手掌控一府的大小事務。」那位掌家理事樣樣都行的女人的大名她當然聽過,好像是嫁給了剛才那個步少堤。
  「她在嫁給我小弟步少堤之後,就和我小弟一樣。馬上被紫冠府的商務綁得死死的,以此類推,你的才能要是被發現了,往後你也不會輕鬆到哪兒去。」
  飛煙聽了臉色都變了,堅決地拉緊他的衣衫。
  「我收回我要成親的話,我非常、非常確定我不要嫁給你。」她在百里府就已經躲工作躲得夠痛苦了,到紫冠府去還要日日處理公務的話,她寧可不嫁。
  步熙然不慌不忙地拍拍她的臉頰,「小傻瓜,成親之後我們可以繼續逃。」
  「繼續逃?」她頓了頓,若有所悟地望著他。
  一直都不對這場逃難想辦法的步熙然,終於有心動腦解決他們的問題,也不願繼續什麼也不做地站在挨打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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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4 0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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