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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痕] [還君一缽淚][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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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有人「賣身葬父」,也有人「賣女還賭債」,但狠心的父親在大雪天賣女兒可不常見,無心於歡樂酒宴的他看到了這個殘酷奇景。他是個受過情傷的男子,心湖不再起漣漪,但為何看到此幕心中仍會輕輕的顫動呢? 慈悲心大發,還是著迷於她的容顏?可能都不是,因為他腦中另有商人打算 他決定買下她──花一萬兩買一件「貨物」,好為百醫不愈,久病不起的大弟「沖喜」。她有心情償恩,確踏進一個美麗牢籠,所幸弟弟們巧施妙計,改變了婚配對象,改由他來迎娶這朵白梅,充當沖洗的中介者。但是,無情之姻,缺愛之緣,一切枉然啊! 她不過是下人口中的少奶奶,大弟的救星,柔弱似水的她有可能滴水穿頑固如石的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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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姑蘇城裡名聲最響亮的酒館,非「蘭芝樓」莫屬,高官政要、名流雅士,總要在初雪時分登樓飲一杯暖酒,去去寒意,也順道賞一賞紅燈映落雪的美景。
  自金陵城而來的步關之,漫不輕心地搖晃著手中溫溫的美酒,一隻眼落在樓外的白雪裡,任滿座為他而來的朋友暢飲。闊論,心緒飛得老遠。
  耳邊的鼓噪聲,分步關之冷硬的臉龐更顯不耐,他本就不想來這兒赴什麼飛雪宴,打算將自家各分店過冬的貨品買齊,並把帳款收完之後,就直接受船揚帆返回金陵城,不巧卻因這場飛雪而耽擱了,說是快則今晚,慢則得等至明晨才能出發。
  他舉杯走近木雕的窗沿,企圖在燈熱酒暖的氣氛裡,呼吸外頭冷冽的空氣來越走滿胸的煩悶,樓下一隻燈箱在霜白的雪地裡格外耀眼,令他挑眉俯首細看。
  一名自身子裹著厚實防凍大衣的老人,手執著紅燈籠,張大了嘴,似乎對跪在他身邊的女子吼些什麼,但按內的人聲鼎沸使他聽不清楚,他不得不上前側向窗欄。雖說沒能將那老人的話聲聽得更仔細,但他卻在樓下的燭火中看見了那名跪地的女子。
  點點雪花打落在一身素在單薄的女子身上,她的一身雪白,使步關之分不清她是人還是雪中的幻影,樓高的距離令他看不清長相,索性拋下一桌酣然欲醉的賓客,下樓至樓前一睹究竟,以滿足他的好高心。
  當步關之在樓下找著了靠樓前的席位坐下後,他才發現,那名女子的衣裳單薄得似是夏衣,令她在天寒地凍中瑟瑟地打顫,一隻纖細的手被凍紅得放在雙膝上。他不禁側首,細看那雙手的主人,那名女子冰雪般剔透的面容,柔順的黛眉,燈火下烏亮的髮絲、清澈似水的眼眸,在燈火下盡收眼底,他有些怔忡——她那小小的臉龐清麗似水。
  當跪在地上的女子抬首,遠遠地望向他時,步關之隱約地看見了她眼眶中的淚水。
  剎那間,他彷彿在她眼中見著了一道水流朝他滾滾而來,湍急地衝向他,令他載浮載沉無法動彈,週遭嘈雜沸騰的人聲,在他耳際被那湧來的水流沖走了,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喘息聲,和許久不曾聆聽過的心跳聲。
  心房的烽動猶未緩下,垂跪在地的素衣女子眼睫已緩緩垂下,兩顆晶瑩珠淚垂落至地面的積雪裡消失無蹤,一瞬間,在他眼前的水流紛紛散去,眼底只剩了遠處那名似水做的女人。
  他恍格地憶起,許久以前有人曾告訴他,女人是水做的。
  他不由得記起另一個也似水做的女人,但那個女人是他生命裡的一股急流,將他的心蝕得坑坑洞洞,怎麼也撫不平,補不全,議他的胸中留下一個好大的傷口,日日夜夜撫心時仍會疼痛,使他怨怒難平,恨意難消。
  步關之一言不發地緊盯著那名女子,她除了臉龐上偶爾落下幾顆、目珠外,在身旁的老人的吼叫下,臉上並無特別的神情,像一朵褪盡顏色的花朵,靜靜地承受漫無霜雪的侵襲。
  在樓上遍尋步關之不著的宋爾,找至樓下時,才發現他的大財主步關之正愣愣地坐在旁邊的席上,目不轉睛地直望門外。
  深怕步關之會受了風寒,宋爾忙不迭地勸他上樓,「步爺,怎麼坐這兒?上樓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步關之朝他擺擺手,眼神仍是在外頭那名女子的身上打轉,請不動人的宋爾也只好在一旁落坐。
  當步關之聽見樓外那名老人的口中似在漫為著某些不雅的話語時,興致忽地上來。
  他指著外頭的一男一女轉首問向宋爾。
  「門外發生什麼事?」
  「幄,那是晴老頭要賣女。」宋爾探頭看之會兒。鄙夷地翻起白眼,口氣充滿不屑。
  「為何要賣女?」步關之懶懶地把玩著十指問。
  宋爾長歎了一口氣,「您有所不知,那個晴老頭好賭出了名,偏偏賭運差賭輸了家產,不但宅子被封了,老大不中用的也沒法謀份工作,還不出賭償就押著閨女要賣去青樓拔銀兩,聽聞他要賣女不是天兩天的事了,只是沒想到他會批這種大寒天押著閨女出來。」
  步關之聽了之後又回首看那名跪地的女子,見她凍紅的只手漸顯青紫,身子也打顧得厲害,可是無論那自老人怎麼吼罵,她就是長跪在雪地上不起。
  「可惜了,一個白白淨淨的黃花閨女。」看著外頭如花似玉的姑娘,宋爾又是一聲聲長歎。
  步關之忽然自席上站起,眼袖深奧難測地疾步走向外頭。
  「步爺?」宋爾不解地看步關之一步步踱向門邊,在步關之就要走出門外時,他慌忙地扔下酒杯也跟著出去。
  罵得幾乎快倒嗓的晴脫,對跪在地上動也不肯動的女兒,氣得七竅生煙,也不顧是否在大庭廣眾下因此出糧,終於撩起了厚厚的棉衣,不留情地狠推女兒一把。
  被寒意凍得快沒知覺的晴絲,沒防備親爹會有此舉,身子硬是在力退下倒向覆雪的泥地,神智在接觸到冰雪真實的冷意時稍稍回轉,凍醒了她,也凍涼了她的一顆心,她吃力地撐起身子,緊咬著牙關再度在親爹面前跪好以明心跡。
  已經數不清這種日子有多久了,晴絲對充耳的罵聲感到麻痺,心意卻更堅定,為了家中清寒的日子,她可以忍受委屈,她可以逆來順受,她可以為人縫衣裁裳,零工一件一件的做,供她的親爹有銀兩再上睹揚賭上~把,但她就是不能容許出賣自己的身子,好讓親爹再度過著豪賭奢靡的日子,她的青春都已奉獻在賭債之中了,她的人生不能如此,至少要保住所剩無幾的自己。
  「你去不去?」暗睨的吼聲再一次地在她耳畔響起。
  晴絲不言語,依然垂首如故。
  「啞了?」暗肥又推了推她,她還是一逕地跪著,使得暗睨大火,一把揪起她的臂膀,「我已和王婆議好了價,今晚我非拿到那筆款予贖債不可。」
  晴絲長跪不願起,感覺薄薄的衣神被扯下了一大截,她抬起僵了的手指拾起地上的衣袖,為自己暴露在外的肌膚蓋上,但在晴睨的拉扯之間,破碎的衣袖又被揮走並再被撕下整片袖子,她只好抱緊自己的雙臂,將頭垂得更低。「起來,給我起來!」晴睨怎麼拉也拉不動,氣炸地跺腳,沙啞的嗓門更加拉大。
  沒有衣袖的遮掩,晴絲也不覺得手臂會特別冷,她撫著自己早已凍得沒知覺的手臂,格然覺得倦怠不已,排山倒海的睡意跟隨而來,令她再也無法支持,身於忍不住向前傾倒,無聲地撲倒在雪地裡。
  「賤人……」肝火正旺的晴睨拉著她的發揪起她,惡聲地逼向她的臉龐,「老子就是別了你的手腳也要拐你拿去換!」
  晴絲勉強地睜開眼,緩緩地朝他搖搖頭,雙眼又不聽話地想閉上。
  「你找死……」晴睨揚起的手正要刮至她的臉龐,一雙有力的手掌卻緊緊扯住了他。
  晴眼回頭正要對壞他事的人開罵,出手制止的步關之舉手一甩,將晴睨甩至雪地。看了看眼眸微張的晴絲一會兒後,二話不說地解下身上的大企,輕巧地覆在她身上。
  突如其來的暖意,讓渾身冰冷的晴絲極為不適,凍僵的每一寸肌膚有如遭蟻啃咬,又麻又痛的適應體溫回升,她疼痛難忍的淚直直地從她眼眶墜下,讓一旁的步關之不悅地蹩緊雙眉。
  「開個價。」步關之邊看著晴絲,邊心不在焉地對一身火氣的晴睨開口。
  「什……什麼?」正想破口大罵的睛睨愣了一下。
  「她值多少?」步關之在打量完地上的女人後,轉身環著胸問這個要賣女兒的老人,決心在姑蘇城再做一筆買賣。
  「公子,你要買?」晴睨看他氣宇軒昂的模樣,不似平日在酒館中見過的富家分子,也不像尺個腰纏萬貫的富商。
  「我買。
  「你買得起嗎?」晴睨撇著嘴間,勢利地上上下下打量他一身。
  「這些夠不夠?」步關之自油中隨手抽出一張萬兩銀票,拿至晴睨的面前。
  「晴老頭,你可別不識好歹,這位步爺乃是金陵城的紫冠商人步關之。」跟在一旁的宋爾,忍不住對這個不識富中首富的晴脫開口,要他別狗眼看人低。
  「紫冠商人?」本環看不清銀票上寫了多少數目的晴睨,在聽見那個響遍大江南北的名號之後,眼睛亮了起來,忙不迭地握住眼前的銀票,一遍又一遍地讀著。
  「夠不夠?」專注在買賣上的步關之有耐性地再問一次,
  「夠……」晴睨的兩眼早被銀票上的數目給奪去了心神,兩手緊握著銀票,不住地對步關之點頭。
  「你最好點清楚。」步關之又淡淡地提醒他。
  「點清了,小人再清楚不過。」晴睨頻點頭,作夢也想不到一個女兒能夠賣到如此天價。
  「如此一來,咱們的買賣是否銀貨兩訖?
  「是、是……」睛睨睜亮了眼虛聲地應著,對這個出手萬兩的紫冠商人另有念頭。
  步關之一手指向晴絲,「既是銀貨兩訖,往後她便是我的人,你父女自此互不相干。」
  「那個……」貪念頓起的晴睨,還想再從步關之身上多撈點油水,但早已議好了價錢的步關之不疾不徐地打斷他。
  步關之瞇細了眼,「別想再向我開第二回價,也休想將她從我手裡要回再抬債。」
  「當然、當然……」破識破的晴睨,只好點頭稱是,恨自己剛才怎麼答應得那麼快,早知道就從這個男人的身上再多撈一些。
  「叫他馬上離開我的視線。」步關之揚手對身後的宋爾吩咐,做完了買賣之後,他只想先看看他買了什麼樣的商品。
  宋爾在步關之的指示下,趕緊聽命地拉著晴服走開,深怕走得太慢會得罪了步關之,要是得罪了他,往後他們宋家就別想在姑蘇做買賣了。
  步關之在閒雜人等走後,徐徐地在晴絲的面前蹲下,將她困頓的身子自雪裡扶起坐正,並幫她把身上的大衣裹緊,免得她凍過了頭染上一場病。
  「告訴我……」晴絲又難受又喘氣地撥開他的雙手,「你買我的理由?」
  「你是我來姑蘇順道買的一件貨物。」
  貨物?晴絲睜開眼看他,讀完他漠然的表情之後,將身上他剛才為她穿好的大衣脫下並擲還給他,步關之無所謂地看著她的舉動,表情依然沒變。
  「我是人,而你以貨論之?」再度感受寒冷的晴絲身子抖了折,向他揚首。
  步關之懶懶一笑,「人與貨並無不同,只要有銀兩,便能買也能賣,就像你爹剛才將你賣給了我。」
  「買我有何用處?」晴絲別過臉,不去看他商人般的臉龐,對他的話也覺得刺耳和心痛。
  「私用。
  晴絲含淚搖首,「這與我爹欲將我賣至青樓何異?」雖不知價格是否不同,但還不都是一樣的下場?
  「當然不同。」步關之只手轉過她的臉龐,「你不需倚門賣笑,你將會有錦衣玉食的生活,或者,會有一段良緣度下半生。」
  晴絲愈聽愈覺得荒唐可笑,淚水不自覺地淌落面頰,她從小至今的生活只求溫飽而已,如今被當成貨品交易之後,這個男人要給她此生不敢有的奢望?
  她挪開他的手獎得淒然,「蓬門之女,哪能有此際遇?」她不信,這世上哪有花了銀兩而不求任何東西的人?還說要給她不可能的生活,若是哄她,他的謊言也太不高明了。
  「我就是你的際遇,因為我,你的一切將再也不同。」步關之雙手捧住她的臉龐,逼她看向自己,字字鏗鏘的將話打進她的心底。
  面對他炯炯的目光,晴絲怔住了,覺得他說的話好其實卻又恍然若夢,令她在信與不信之間不停搖擺,
  「叫什麼名字?」她順著面龐滑下的淚水令步關之非常不悅,他收回碰觸她的雙掌,盯著她游移的眸子間。
  她緩緩啟口,「晴絲。」
  情絲?
  步關之眼底閃過一絲許然,為她的名、為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覺得她真像是一縷動人心弦的情絲。
  他猛然甩著頭,把莫名的感覺逐出腦海,聽見腦中迴響著一陣又一陣的警語,讓他立刻清醒,將從見她第一眼起和剛剛產生的悸動全都排除在外。
  「晴絲。」他拾起地上沾了雪花的大衣覆在她身上,語氣冷淡地向她說明,「我會差人定期送些銀兩給你爹並看顧他,保證他在把身上銀兩揮霍光時不會餓死街頭,今後你將不必為你爹的事憂心,只要你爹在世一日,我便會代你盡孝道一日,而且我還可以給你一個心願,無論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但唯一的條件是,這一生你得任我處置。」
  「任你處置?」晴絲沒有訝異,只是咬著唇,為他的話替自己感到憂傷。
  「別擔心我會苛待你,我不會隨意安排一個不幸的人生給你,可是一旦我給,你就得還。」步關之在向她保證時,仍不改生意人本色地向她斤斤計較他該得的利益。
  「你為我盡孝道就是要我報恩?」晴絲若有所情地問,心底也知道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可是他還的定義卻冠冕堂皇,賣給了他,她將不必再為她爹的晚年操心,還可以得到一個新的生活,可是她失去的也更多。
  步關之頗滿意於她的聰穎,「對,你得照我的話來還我。」
  晴絲的眼眸黯淡了下來,覺得他的話比雪夜的霜雪還凍人,而她卻沒有退身的餘地,已被他買至他的掌心裡,就像他所說的任他處置,畢竟給了她爹大把銀子的人是他,將她在被賣至青樓之前救走的人也是他,不知為什麼,積蓄在眼眶中的淚水,在他面前,格外想奪門而出。
  步關之以為她不語就是默許,他轉頭對早已辦完事的宋爾道:「宋兄,通知我的手下備船,我要今夜起程回金陵。」
  「今夜?」宋爾對他的此舉嚇了一跳,「可是,這天氣…步爺,您多留兩日再走也不遲。」這種寒夜不待在溫暖的酒館裡,反而要趕回金陵?
  「我說今夜起程。」步關之慢條斯理地再重複一回,命令的語氣不容轉園。
  「是……」宋爾被他嚇得嚥了嚥口水,趕緊去辦他吩咐的事。
  「起來,我們得走了。」步關之回頭交代在雪地裡已呆坐許久的晴絲後,自行先站起,卻沒見她也跟著站起。
  「我站不起來……」晴絲按著早就不聽使喚的雙腿。每每一移動,就覺得雙腿疼痛不堪,眼淚又一顆顆墜下。
  看著她的眼淚,步關之惱火地一把將她抱起,在抱起她之後,他的眉頭又不悅地鎖緊,感覺到她身子止不住的顫抖,他又將她塞進懷裡密密地環抱住她。
  「你爹從沒讓你吃頓飯嗎?」她輕得似棉絮,要不是會哭會發抖,他還以為她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他懷中的體溫,讓倦怠極了的晴絲忍不住閉上眼偎近他,恍恍惚惚地呢喃,「買了我,你悔不悔?」能被人稱為紫冠商人的他,一定是個為人處世都很精明的富商,可是一個富甲天下的商人,買了她這沒有好家世、沒有豐腴身子,也不貌美似仙的她,到底值不值?
  「不悔。」步關之毫不猶豫地回答,低首看她在快睡著時,眼角還流下一顆淚,於是他將她抱得更緊,「別讓我再看見你的眼淚。」
  連眼淚他也要限制?
  恍惚欲睡的晴絲難過得在他的懷中睡著,滾落的淚珠悄悄滴落在他胸前。
  被冬雪覆蓋的紫冠府,府裡上上下下打理完一年的帳目,以及自大江南北捎來的貨單後,偷空喘息了一會兒,在大雪天裡窩在府內張羅打掃,準備度過一個豐收的暖冬。
  「步爺回府了!」下人們在府外見著白家十來艘的商船泊岸之後,爭相走告,把消息傳送紫冠府的正宅大院。
  大廳裡兩名男子聽了家僕的傳報之後,一個揚高了唇角,一個則是蹙緊眉心。
  原本理首在帳冊中的步千歲,在挑眉笑過一陣後,又將手上的算盤飛快地打個不停,把最後一本帳冊整理完,然後把今年所有年關之前的自家各商號的帳冊交給下人。
  一把正事做完,步干歲就有閒情調侃起他那個離家數月,差點就來不及回來週年的大哥。
  他揚著嘴角冷笑,「他還知道要回來?我還以為他收帳買貨過了頭,都忘了自個兒的家怎麼回了。」
  步千歲老早就對他大哥不滿了,成天往外跑拓展生意,而他們這群被綁得死死的弟弟們,就得倒霉苦守在府裡替他搞定永遠都做不完的事。他以為大哥在姑蘇城的哪處挖到新的大買賣了,才會離家特別久,準備在回來時再讓他們這群弟弟子過年時刻忙得半死。
  四個兄弟中年紀最小的步少堤老三的步千歲相去不遠,只是他笑不出來,也沒有心情笑,反而想著年關一定又很難過。
  步少堤撫著額悠悠長歎,「大哥一回來;我又沒得閒了,工作又要變得很多……」
  他大哥只負責在外頭做生意,接來之後的生意全是弟弟們在做,可是他二哥卻把工作推給三哥,然後他這個還在冷笑的三哥一定又會把工作推到他這邊來。
  步千歲在小弟唉聲歎氣時,將手中的算盤準確地擲向最會杞人憂天的小弟,讓他止住了歎息,伸手接住三不五時就會朝他飛來的暗器。
  步千歲壞著胸,不客氣地睨著只會叫苦連天的小弟。
  「你的工作有我多嗎?」工作多?有誰的工作比他多?整個紫冠府的生計全都操縱在他手上,紫冠府內財務或人事上的瑣事都要他來張羅,他還不時要應付那些有往來商家或是貴客的登門拜訪,日日他要處理的事加起來就有千百條那麼多,他都沒喊苦,他這個小弟在喊什麼?
  「我的也不少啊。」步少堤癟著嘴悶悶地瞪著專門奴役他的三哥,然後又歎了口大氣,「我好想也學二哥耍計偷懶,整日躺在倚雲院裡納涼。」他們四兄弟就屬排行老二的步熙然最閒了,啥事都不必做,只要躺在椅雲院裡專心裝病就行了。
  「你想讓我的工作變得更多嗎?」步千歲冷不防地重重敲他一拳,亮著拳頭在他面前警告。
  「我只是想想而已……」步少堤捂著被敲的腦袋,很怕這個長相斯文但骨子裡卻崇尚暴力的哥哥,又把他給拖去練武院裡對打上三天三夜。
  步千歲撫著下巴,「不過話說回來,你說得也有道理,改明兒個就換我來生重病不管帳。」生病的人多偉大啊,也許他也該生一場不知病因也治不好的怪病。
  「連你也裝?你想把所有的工作都推來我這兒啊?」步少提不安地看著這個滿腦子心機的三哥。
  步千歲邪邪地瞄他一眼,「不然我就把熙然騙大哥的事抖出去,我看他還能在倚雲院裡逍遙多久?」
  「三哥,你別找二哥麻煩,萬一他又使壞心眼怎麼辦?」步少提開始流起冷汗,很怕這兩個哥哥又要鬥起來。
  「他的心眼還沒我壞。」他被這些大事小事纏了這麼久,不去找那個陷他於水深火熱的孿生哥哥算帳他才不甘心。
  步少提頭痛不已,「你們兩個別再鬥了,行不行?」他的這一對孿生哥哥,雖然長相完全不同,可是滿腹的心機卻是一模一樣,一旦耍起心眼未完全不顧手足之情。
  步千歲冷冷地哼了一聲,他才沒有小弟那麼友愛兄長,也從沒把那個只比他出生早一些的步熙然當成哥哥,叫他當老三已經很委屈了,而工作全是他在做更是沒無理。
  步千歲拍拍他的肩頭,「放心,我們在大哥面前不會露相的,我和熙然也只會在私底下暗鬥,你不會被我們給波及。」
  「謝天謝地。」只要他們別再讓府裡雞大不寧,步少堤再感謝不過。
  「咱們先說好,這次大哥帶回來的差事,你七我三。」步千歲聽外頭人聲嘈雜,趕在步關之進來之前,先把差事私下分配好。
  步少堤忍不住哇哇大叫,「又是我七?」
  「你不知道我這個哥哥最愛打壓小弟嗎?」步千歲得意洋洋地擰著他的臉頰,很高興自己的爹娘在世之時,還生了一個可以任地欺壓的老實小弟。
  「不公平!」步少堤不肯再吃暗虧了,「每次都是我分到的差事最多,我要找大哥評理去。」
  步千歲扯過他的衣煩,邊笑邊警告他,「少堤,我記得你已經很久偷懶沒練拳了,你若能躲過三招的話,我是不反對你去告訴大哥。」
  「小人!」每次都拿拳腳工夫來威脅人,步少堤不禁怨自己為何不早幾年出生多練幾年武,才不會被武藝長他一截的三哥吃得死死的。
  「熙然一日裝病,我就得一日代他做兩人份的差事,不找你幫我分擔些,你忍心讓三哥累死嗎?」步千歲又攬著他的肩,對這個心腸最好的小弟軟硬兼施。
  「誰會累死?」剛進門的步關之沒聽到前半句,只聽到後面的話尾,邊脫大衣時邊問那兩個攬在一起的弟弟。
  「沒……」在步千歲笑得過於溫柔的笑容,和放在肩頭的手臂力道下,步少堤只好吞下心中的怨氣,「沒有。」
  「張伯,差人去把運回的貨安置好,明晨發船送至各分號。」步關之瞥了他們一服,轉首對煩著奴僕在外頭聽候差遣的總管指示。
  「進來,你受的風寒未癒,別站在外頭又受凍。」打發了張伯,步關之對一直站在大廳外的晴絲揚手輕喚。
  在姑蘇染上風寒的晴絲,隨著步關之登船過回金陵時,在船上病得厲害,整日咳得掏心掏肺,在步關之隨船的大夫調養下,行船數日之後仍是大病未癒,臉蛋不但變得更清瘦,身子也變得更單薄,在步關之極為不悅的臉色下,船上的廚子只好日日端出補身的膳食給晴絲,可是不管怎麼補,晴絲的身子仍不見長肉,氣色也沒多大的改善。
  一下船又發起燒的晴絲,恍恍惚惚地舉著費力的步子,跟著步關之走進一處令她頭昏眼花的府邸裡,腦中暈眩得只想找張床躺下,在聽見步關之的喚聲之後,她勉強地集中渙散的神智,踏進廳裡走了幾步,在快靠近步關之時腳跟忍不住一軟,閉著眼就要倒下。
  步關之看出了她不對勁,在她倒下之前將她攬過懷裡,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試探地放在她的額間,掌心裡傳來她的陣陣高熱。
  「又發燒了。」步關之皺眉地看著懷裡的晴絲,拍了拍她的臉頰讓她睜開眼,「等會兒作再去歇著,先忍一忍。」
  晴絲點點頭,使不上力地靠在他懷裡,任他兩臂環住她站著。
  「大……大哥?」步少堤被眼前的異象嚇得結巴,頻頻揉著自己的雙眼,以為自己認錯哥哥了。
  「哎唁?」步千歲兩眉高高挑起,在見著他大哥會摟女人輕言軟語的情景後,早把所有心思都拋到九霄雲外了,滿心好奇地打量著那個女人。
  「千歲,銀票和帳冊我已點清送到帳房了,明日你再去點一次。」步關之沒留心兩個弟弟訝異的神色,只對最精明的弟弟交代。
  「大哥,你不是去姑蘇收帳嗎?」步千歲的心早就不放在新增的工作上了,語帶保留地反問他。
  步關之不以為然地挑眉,「不然我去姑蘇做什麼?」
  「大哥。」步少堤先一步地搶白,一手指著他懷裡的女人,「這個額外的帳,是咱們哪個老商行欠的?」收帳能收到一個女人回來?是誰欠了他們這種帳?
  「嘴拙就少開口。」步千歲一掌捂上小弟的嘴,笑瞇瞇改口,「大哥,不為我們介紹一下這位姑娘?」
  「她叫晴絲。」步關之抱正了晴絲,虛弱的晴絲朝他的兩個弟弟頷首致意之後,他再讓她靠回懷裡。
  「晴姑娘是哪一戶人家?」步千歲扔開了礙事的小弟,興致勃勃地走至他們身邊細聲向晴絲請教。
  「家貧小戶,不值一提。」晴絲睜開大眼看了眼前面貌斯文的男人一眼,嘴角費力地扯出一抹微笑。
  「那睛姑娘怎麼會來咱們這裡?」步子歲更好奇了。一個和他們不是生意上往來的女人,能和他大哥牽扯在一塊?
  晴絲抬首望著步關之冷硬的臉龐,認命地垂首偎進他的懷裡,聲音細若故納,「我來報恩。」
  「報恩?」步千歲和步少堤都忍不住怪叫。
  「她是我買回來的。」步關之談談他說明原委。
  「買?」古道熱腸的步少堤對自己兄長的行為第一個看不過去,生氣地瞪向他,「你不買貨卻買人?」
  步關之不置可否地笑笑,「她爹要賣我便買。」
  「大哥,你把晴姑娘買來……有什麼用心?」步千歲把聽來的話在心中琢磨再三後,相信大哥不會無緣無故地買來一個女人,於是直接問大哥有何想祛。
  「買來給熙然沖直。」步關之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們他買晴絲的目的。
  「沖喜?」步少提瞪大了眼,不信他那聰穎的大哥居然會迷信,討來個姑娘來沖喜去病,另一旁的步千歲則是幸災樂禍地咧嘴直笑。
  在他懷裡的晴絲昏茫的腦際震了震,氣虛地捉著他的衣襟,終於明白他願意花銀兩買一無是處的她是為了什麼,可是他不是說要她報恩嗎?在她把報恩之心放在他的身上之後,他怎麼還能把她贈人?
  「你……要把我給人?」晴絲眼神盛滿哀傷,嗓子幾乎吐不全完整的字句。
  「我不能給嗎?」步關之直望進她水盈盈的眼瞳,對她又蒙上一層水氣的眼眸帶著一抹怒意。
  晴絲眨去了隱隱欲出的淚水,朝他輕輕搖首,他當日說的話她記在心底,她得任他處置,就算他要將她贈人,她又能如何?他說過他不會苛待他的,他甚至讓她嫁給他的弟弟,像她這種平民百姓能結上這種姻親,還算是高攀了,她是不該有怨,也不該不甘。
  「知道自己的本分就好。」步關之瞪著她眼角的淚水,不耐地替她拭去。
  「本分?」步千歲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倆,心底玩味著「本分」這二字的意義,雖是不曉得晴姑娘為何被賣,但他在這個女人的眼眸裡,似看出了她對沖喜之事有著不願。
  「我會買她,是因熙然的病拖三年了,不論我請大夫怎麼看也沒見效,身為兄長的我,總得為自個兒的弟弟想個法子,沖喜算是個偏方,只要能讓熙然的身子好起來,什麼法子我都要試一試。」長兄如父,他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二弟久纏病塌,既然請來的大夫都治不了二弟,就算是個迷信的偏方,他也要試看看能否讓他的二弟身子復元。
  「呵呵…」步千歲聽了嘴邊露出笑意,準備看人出糗。
  「糟了。」步少堤則是對他大哥的此舉暗暗叫糟,這下子事情真的鬧大了。
  「大哥。」步千歲笑得合不攏嘴地朝步關之打恭作揖,「二哥若是聽了你這番如此友愛弟弟的話,他肯定會感激涕零,燒香感謝他這世有幸能有你這種好大哥。」哈哈,那個愛裝病的小子這下糗大了,他等著看那小子還裝不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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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43:23 |只看該作者
  「三哥……」步少堤急出了一身冷汗,趕緊把打落水狗的步千歲拉到一邊去,「快別說了,你快幫二哥想法子解危。」
  「我偏不。」步千歲壓根兒就不想插手幫忙。
  「我打算先把她給熙然作偏房沖沖喜,待熙然病好了,我再作主替熙然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姑娘當正室。」步關之不知道他那兩個弟弟在一旁竊竊私語什麼,繼續宣佈他的計劃。
  「有好戲看了。」步千歲更開心了,掩著嘴愛朝他心急如焚的小弟眨眨眼。
  「大哥,我……我有事先走。」步少提見苗頭不對,決定先去把這個天大的壞消息告訴給他二哥知道。
  步少堤走了幾步,發現他那個見死不救的三哥還賴在原地,又趕忙上前去拖著他,並且對他大哥乾笑地解釋,「那個……三哥也有事,帳冊三哥明日會去查點。」
  「我哪有事啊?」步千歲撥開他的手,就是要賴在這邊不去幫忙那個死到臨頭的二哥。
  「你有……」步少堤咬著牙硬拖著他走,繼而僵硬地對暗絲笑笑,「睛姑娘,別拘束,和我大哥聊聊。」
  晴絲在他們兩人走後,幽幽地在步關之的懷裡問:「我報恩的對象不是你?」
  「不是我,把你的報恩之心擺在的二弟熙然的身上,我消受不起美人恩。」步關之一臉的敬謝不敏,要她把目標搞清楚。
  「姻緣能左右一個人的性命?」她愈來愈覺得累。對這樁婚事感到荒唐可笑,也對自己沖喜的身份感到深深的悲哀。
  「不能又如何?我非要試試,」步關之聽她的聲音漸漸細微,於是在她快站不住時將她抱起。
  「無情之姻,無愛之緣,即便是嫁娶也是惘然,更逞論性命的救治,這不過是迷信罷了。」她似哭似笑地在他懷中輕歎,覺得自己在他的擺佈下正一步步地陷入一個深淵裡。
  步關之冷聲地警告,「是迷信也好,不是迷信也罷,你最好期盼我二弟洪福齊天,我二弟若有個差池,恐怕你就得守寡一輩子。」
  俯在他的胸前,晴絲閉上眼聆聽著他胸股裡的心跳聲,但無論她怎麼聽,她總覺得他的心跳一聲比一聲空洞,一聲比一聲冷酷,這麼溫柔地擁抱她的男人,她竟聽不見他的心,而現在他的胸膛,遠比外頭的霜雪還要寒冷,讓她真正認清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高燒使她的意識昏茫不清,她抬首望著他的眼眸,唇邊逸出細細碎碎的吃語,「你的心……」
  「什麼?」步關之看她眼神都不能集中了,於是抱高了她靠近她的臉龐問。
  「沒什麼…」她俯倒在他的胸前,試著不去想這個男人對她如何狠心。
  「我會差人派兩個丫環給你,你在成親之前就暫且先住枕湘閣。」步關之抱著她走問內堂,穿過一處又一處的穿堂和遇廊。
  「這裡……就是我要暫留的地方?」晴絲兩眼蒙俄地看著周這庭閣的雕樑畫棟。珠簾繡幕,走了大半天,也沒聽見什麼人聲,有的只是天際雪花飄落的聲音,她看著看著,不禁覺得這個華麗的庭園好荒涼。
  「你錯了,進了我步家的門,你就是我步家的人,不論你是人是鬼,今生你永不能離開。」步關之的聲音裡不帶一絲溫度。就如天際飄然的雪花般寒冷,徹底將晴絲的心凍結成霜。









第二章

  「來來來,買定離手!」
  步熙然挽起衣袖,一腳踩在小花椅上,精銳的眼眸四下看著圍在桌前的男人們下注,他轉了轉手上的骰子呵了一口氣,氣定神閒地擲進大花碗裡。
  「開!」眾人們齊聲叫嚷著,眼珠子皆停停在碗裡打轉的骰子上。
  自從聽了步關之買了個姑娘家要來沖善後,步少堤拉著愛走不走的步子歲,想快點趕來通報他那個要倒大霉的二哥,走至一半,便性急的拋下侵吞吞的步千歲,火燒屁股地先衝入倚雲院。
  「二哥,你慘了……」步少堤一掌拍開內室的大門後,眼前的情景使他愣住,忘了要說什麼。
  步熙然的房裡,一大票被步關之重金聘請來的大夫們,皆不務正業地撩高了衣袖,有的大方地坐在床榻上喝茶,有的聚精會神下圍棋,有的懶洋洋地在一邊嗑瓜子,還有人圍在花桌前擲骰子小賭,而莊家正是他那個傳言中病人膏盲的二哥步熙然。
  「老天……」步少提頭痛地撫額悲歎,「你這回死定了。」居然裝病然後在自個兒的院裡大賭?他這回不死也難活。
  身為莊家贏得很快樂的步熙然,忙碌地清點著剛贏來的細碎銀兩,俊逸的臉龐上不但氣色紅潤、雙眼有神,而且靈巧的雙手還能巧妙地控制擲骰子的力道,任人橫看豎看,怎麼看也不像個病人。
  「我怎麼個慘法和死法?」又贏了一局,準備再開下一局的步熙然,忙裡分心地問那個老是唉聲歎氣的小弟。
  「出去、出去,都快出去找點事做!」步少堤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骰子,並且痛下決心將房內所有的大夫們全都請出去。
  「少提,你把他們都趕跑了,要我這一局怎麼開?」步熙然悶聲地問,他的手風正順,小弟一來就沒搞頭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讓他這個小弟急忙的衝進來?
  步少堤沉重地按著他的雙肩,「二哥,你不能再裝病也不能再玩了,你得快快復元!」
  「我病得好好的,何必跟你們一樣為生意做得死去活來?」步熙然笑笑地撇開他的手,信步燒到床邊坐下,才不想聽他小弟三不五時就說一次的大道理。
  想當年他還真是聰明,懂得在自家生意愈做愈大時,適時急流勇退……不,是適時裝病避開那一大堆會煩死人的生意,然後舒舒服服地躺在倚雲院裡看書喝茶。他大哥請來一位又一位高明的大夫來為他看診,他則拿自個兒的銀兩私下收買了所有的大夫,並邀那些大夫們長住在他的倚雲院裡,好常去向大哥報告他重病,需要長期療養的病情,他這麼精打細算,還不都是為了自己著想?他才不要像另外兩個弟弟被他大哥的生意給折騰得半死。
  步少堤情急得快跳腳,「你再不復元,可能就真的會死去活來了!」都什麼節骨眼了他還聽不進去?他的騙局就要開天窗了。
  「這話怎麼說?」步熙然斂了斂眉勾著手指問他。
  「愛裝病不管帳嘛,這下你的病可裝來了個美媳婦。」步千歲慢慢地踱進他的房裡,涼涼地拔他~盆冷水。
  步熙然兩眉打起一個大死給,「美媳婦?」他怎麼病著病著.就病來了個什麼美媳婦?怎麼府裡他收買的人都沒人事先來通知他?
  「你有偏房了。」步千歲笑呵呵地彈彈他的額際,沒半點好心地向他宣佈壞消息。
  「我連正室都沒娶,哪來的偏房?」步熙然格開他的手,心底不但納悶至極,也很防備地看著這個與他同胎出生的弟弟。
  步千歲得意洋洋地向他敘詳述情,「大哥剛從姑蘇回來,他還買了個姑娘給你當偏房,說是要先沖沖喜好去你的病,待你病好了,他還會再找~個正室給你。」看樣子他好像還不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讓他聽聽自己招來了什麼大禍吧!
  「天要亡我……」步熙然聽了猛拍床榻,唏噓不已地聲聲長歎。
  「老天早該亡你了。」步千歲不客氣地在他床邊一屁股坐下,邊嗑瓜子邊打落水狗。
  步熙然忿忿地抬首瞪向他,「冷血、奸商。」
  「多謝。」步千歲被損得不痛不癢,依然笑若春風。
  「二哥,三哥……」步少堤試著站在他們兩人之間,想在他們開打之前勸合,可是卻被兩個哥哥分送了兩掌,給推到房內的另一角去撫胸喊痛。
  步千歲先開火,「三年來,你時事都沒做,只顧在倚雲院裡裝病和那些大夫們閒扯玩耍,還把總帳房的職位便推給我,現在美媳掃送上門了,哼哼,這叫惡有惡報。」
  「我落到這種下場你很得意?」這是什麼兄弟?虧他們還是孿生的,他本來還打算只裝個三年,然後就乖乖的自動康復,再讓他這個弟弟也來裝個三年享享清福,他有心,而這個弟弟卻無情,現在叫他去管帳他也不管。
  「只要你娶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算便宜你了,要是大哥知道你裝病,準會被扒皮抽筋,要不要我去大哥面前告一狀?」步千歲更沒良心地向他建議,並且止不住勝上得意的訕笑。
  「不用你多事……」步熙然很想一拿打掉他臉上的笑,恨得牙癢癢地瞪著他。
  步千歲好不快活地朝他恭賀,「乖乖認命吧,我就要有二嫂了。」
  不肯坐以待斃的步熙然,絕不讓自己落到那種淒慘下場,於是快速地動起靈活的腦筋,想盡快解除即將產生的災難。
  他想了半天後,抬手朝被打到房角的小弟勾勾手指,「少堤,大哥帶回來的女人叫什麼?」
  「未來的准二嫂來自始蘇,名叫晴絲。」本性誠實正直的步少堤,有問必答的向他解說。
  聽了第一項情報之後,步熙然心底有了個計劃,他再回頭看看目前唯一能夠幫上他的人,歎了口氣,不甘不願地放下身段。
  「喂,我問你,咱們是不是學生兄弟?」他盡可能語氣不火爆地問腦筋和地差不多的步千歲,想我他當最佳幫手。
  步千歲朝他搖搖食措,「當你出餿主意損人利己時就不是。」當年他就是被騙過一次,這次他要出餿主意,沒聽清楚好處和壞處之前,不會再那麼蠢的去幫忙了。
  「如果是一樁利你又利我,而且還是個兩全其美的好主意呢?」步熙然很有把握地搓著兩掌探問,有信心能把這個弟弟給拖下水來幫忙。
  步千歲有興趣地揚眉,「你要損誰來利你和我?」
  「大哥。」步熙然撫著下巴,毫不考慮地道出他們三兄弟皆在心底偷偷怨恨的人。
  「這個我可以考慮。」步千歲聽了後世撫著下巴,開始很認真地動腦分析其中的利弊。
  步少堤看了他們兩人一模一樣的手勢和舉動之後,心中大呼不妙,從小他就知道當這兩個水火不容的孿生哥哥一條心時,不是有壞心眼就是在打歪主意。
  「三哥,你不能也跟著二哥一塊耍心機!」步少堤早知道他二哥勸也勸不動了,只好功著惡性還沒那麼深重的三哥。
  「你別吵。」正在聚精會神思考的步千歲,慎躁地將他推去給對面的步熙然處理。
  「我們現在不需要你口中常說的大道理,先在外頭安靜點。」和步千歲心思相同的步熙然,馬上揪起小弟的領子,將他提到房外去。
  「你想到什麼法子?」心中已經有「計劃的步千歲,想先聽聽另外一個和他在娘胎裡共處了九個月的人怎麼說。
  「大哥待那個晴姑娘如何?」步熙然先分析起他大哥對待那個晴姑娘的態度。
  步千歲搔著下巴回想,「說關心嘛,是有點關心,但說冷淡嘛,也很冷淡。」看他大哥對晴絲說話冷冷淡淡的,但是她身子不適,大哥又有點呵護地摟著她大半天,這其中是有點怪怪的。
  「那個晴姑娘被大哥買來可有任何怨言?」分析完第一個人選之後,步熙然接著再分析起那個被買來的晴絲的心態。
  「沒有,她說她是為報恩而來,大哥對她說什麼,她都不反對,以我看來,她似乎十分知命認命。」步千歲搖首答道,他在那時曾仔細瞧過晴絲臉上的變化,在他大哥說要沖喜之前,她都是棲在他大哥的懷中,聽到「沖喜」這二字時卻有些不願,但又不反對他大哥的命令。
  步熙然開懷地拍手大笑,「這下成了。」湊足了兩個人,他的計劃可以進行了。
  「怎麼個成法?」步千歲洗耳恭聽。
  「你想,大哥幾年沒同女人說過半句話了?」他笑著反間,他大哥打從五年前與寧府退婚之後,就從沒與女人說過話,而這次居然帶著女人回來還開了金口,這麼好的機運,若是錯過了,他們兄弟們不知要再等幾年才能有個大嫂了。
  步千歲也是頻頻點頭贊同,「聽你這麼一說,我今晚的確是開了眼界,五年來頭一回見大哥同女人說話,更別說他還親自接著那個犯了風寒的晴姑娘。」
  「晴姑娘的相貌配得上大哥嗎?」步熙然打鐵趁熱地向著這個與他心意相通的孿生弟弟。
  「能,咱們把她推回去給大哥?」步千歲完全明白他在打什麼鬼主意,挑高了眉有志一同的反問他。
  「我能說什麼?」步熙然無辜地攤著兩手,「需要晴姑娘的人不是我。」
  「我同意,需要晴姑娘的人確實不是你。」難得他大哥會主動找來一個女人,雖說目的是為了沖喜,但本身就有心結的大哥遠比這個裝病的二哥,更需要有個女人來解心結。
  「喂,你們……」在外頭把他們的計劃聽得一清二楚的步少堤,愈聽愈不對勁,連忙著從窗子爬進來想阻止他們。
  步熙然的臉色顯得很嚴肅,「我們這些做弟弟的,總該為大哥的將來好好打算打算,不能讓外人說我們都不友愛兄長。」
  「身為弟弟的我們,是該為尚未完成婚姻大事的兄長安排一樁美事占」步千歲也是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說得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似的。
  步熙然的臉色一變,邪邪地對步千歲笑道:「大哥需要一個女人,我們則需要一個能幫我們的嫂子,以及一個能夠解解大哥心結的紅粉知己。」
  步千歲則是一臉惋惜不已的模樣,「我想我的准二嫂可以再等一等,先有大嫂比較重要。」
  「你們倆別一條心的出餿主意……晤……」步少堤才介人他們兩人之間想開口說些大道理時,又被捂上嘴
  雖然設計了他大哥之後,可以解除繁重的工作,步千歲仍不改商人精明的本色,覺得利益少了點,因為這種計劃只能使他們三個全都獲利。
  他討價還價地朝步熙然伸出手,「解決了大哥是一回事,但我幫你推走那個女人的好處呢?」
  「我的病會很快就復原。」步熙然就知道他要說這個,只好不情願地答應他。
  「能復原到可以速速重新掌管兼霞樓總帳房的事務?」步千歲獅子大開口。
  步熙然歎了一口氣,「對,我會迅速康復,且快得連大夫都說是奇跡。」這下子他很想想有什麼法子,能說服他大哥相信這個病了三年的病人,在短短的時間內康復的奇跡。
  「好極了,我突然發現我非常需要~個現成的大嫂。」步千歲笑開了,滿心歡喜的答應加入他的計劃。
  「你們真的要聯合起來整大哥?」步少堤拉下他們兩人的雙手,不相信他們真的要做整他大哥的事。
  「此時不整,更待何時?」他們兩個一起轉過頭,異口同聲的回答他。
  步少堤啞然無語地看著他們一模一樣的眼神,忽然很想替自己被整的大哥哀悼。
  「我的計劃說完了,你的呢?」步熙然認為自己的計劃若沒有人幫他再想周全點,鐵定會在他大哥面前穿幫,於是也問起打完主意的步千歲。
  步千歲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別擔心,我會與你裡應外合,好讓咱們的計劃十全十美。」
  看這兩個哥哥勢在必行了,覺得頭昏腦脹的步少堤在無力回天之餘,歎息地垂下雙肩,準備眼睜睜的看他們付諸實行。
  「隨你們了,你們愛整就去整,不要把我算下去,我才不要趟你們的渾水,我不想事發後被大哥扒皮。」他無力地擺擺手,腳跟一轉,像個老頭似的踱向房門。
  「少堤,這恐怕不行喔!」步子歲的身形一閃,便來到門前將剛被打開的門合上。
  步熙然也無聲無息地來到他的背後,「你聽見我們的計劃了,非算進來不可。」這個唯一知曉他們計劃的人,若是不加人,往後壞了事,那一定是被他搞的。
  「我……」步少堤不安地看著兩個逼向他的兄長,「我不加人行不行?」該不會他們又硬拉他下水了吧?他為什麼老是這麼倒楣?
  「不行。」他們倆一起笑得很和善地回答他,「你非人伙不可。」
  「二爺,他們來了!」一位趴在倚雲院外窗口的大夫,在看到來人之後,衝過一定鬧烘烘的人群,對站在床邊的步熙然喊道。
  「各就各位!」步熙然拍拍手掌,叫所有人立刻就定位,自己也趕快放下壯帳在床上躺平。
  步千歲走到房裡的大夫和算命師面前,仔細地對召集來準備當騙子的人們叮嚀,「各位,待會兒就算是想笑也別笑出來,記住,咱們得齊心騙過我大哥,不然你們不僅要丟飯碗,往後也別想在金陵城混飯吃。」
  「是!」已經排練了三天的所有人們,皆齊聲點頭稱是。
  「喂,演像一點啊。」交代完了一批請來當騙子的人後,步千歲又繞回床前對最主要的騙子步熙然囑咐,
  「你別出岔子就成了。」步熙然拍拍自己的胸口表示沒問題,他比較擔心他這個弟弟能不能瞞天過海。
  「看我的。」步千歲咧齒而笑,幫他將床帳放妥之後,乖乖地站在床前準備迎接大哥。
  一腳踏進房內的步關之愣住了,發現他大弟的房內不但多了許多人,而且有一個最不可能出現在此的人也來了。
  「千歲?」步關之納悶地看著沒窩在帳房的步千歲,想不到他會出現在最不利的二弟房裡。
  「大哥、晴姑娘。」步千歲一臉哀愁的神色,無神地向他們兩人打招呼。
  「你怎會在熙然的倚雲院?」步關之幫晴絲找了個位置坐下之後,一手拉著臉色不佳的三弟,對他的神情百思不解。
  「二哥差人找我來交代他的身後事……」步千歲聲音便咽他說著,雙眼還硬擠出兩滴眼淚,邊拉起袖子邊抹淚,在擦著眼淚時還不時以眼神警告那些一開始就想笑的大夫和算命師們。
  「熙然他怎麼了?」步關之大驚失色,轉身就要看看病榻上的大弟。
  「大哥。」步千歲馬上閃到步關之的面前,伸長了兩手阻止他前進,「二哥不願見你,也不見晴姑娘,」
  步關之怔住了,「為什麼不肯見我?」
  步千歲沒好氣的旺了他一眼,「被你氣的。」
  「犯病的人還動什麼氣?」步關之皺眉邊說邊推開他,「走開,讓我看看他!」
  步千歲使勁了力氣,將硬要往前走的步關之推至一旁,緊拉著他的手對他搖頭,搞得不明所以的步關之眉頭皺得更緊。
  「大哥,二哥不肯娶偏房沖喜,你這時來看他,他會更氣。」步千歲也學起小弟,有模有樣地歎息起來。
  「熙然不肯娶偏房,是因為他不喜歡我為他找來的媳婦?」步關之回頭看了一直垂首不語的晴絲一眼,又轉過頭來問他。
  步千歲看了晴絲難堪的表情一會兒,善心地搖首,「不是那樣的,二哥說,大哥未成親,他不能比你早成親,這不僅會犯忌諱還會有閒言。」他邊說還不時觀察著晴絲的表情,深怕把話說得太重會傷了未來的嫂子。
  「我不忌諱那個。」
  步千歲掩著臉偷笑在手心裡,可是聲音卻顯得悲傷不已。
  「可是二哥一聽你要讓他娶偏房,病似乎更重了些,尤其昨晚他咳得可厲害了,咳了一整夜,連血絲都咳出來了…」
  「什麼?」在外人面前神情冰冷的步關之,聽了這番話後,整個人都變了,緊張得像個憂心的父親。
  「昨天我還找來了幾個算命師來批二哥和晴姑娘的八字,看能不能照你說的趕快幫二哥沖沖喜去病,可是……」步千歲愁眉苦臉他說著,說了一半,又直對他搖首,不但沒把後頭的話說完,臉上還掛著失望。
  「可是什麼?」想知道下文的步關之可急了、整顆心七上八下。
  「唉……」步千歲沉重地歎息,臉色遠此他的還像死灰。
  「千歲,不要吊我胃口,有話就決說。」步關之表情陰沉地扯著他的衣領警告。
  步千歲有些過意不去地指著晴絲,「算命的說二哥的八字和晴姑娘不利,娶了的話會剋夫的,恐怕二哥會被剋死。」
  一直垂首不語的晴絲訝異地抬起頭,先是看了看步千歲再看向滿室似乎都對她有敵意的人們,頓時顯得惶惶不安,頻頻絞扭著手中的繡帕,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倆的八字這麼差?」步關之張大了眼間,這才想到他在帶來晴絲之前,是沒找人算過他們的八字合不合。
  「差透了。」步千歲清了清嗓子,「況且以二哥這等病況來看,就算強娶晴姑娘過門,也只會誤了晴姑娘的一生。」他煞有其事地朝步關之重重點頭,還很抱歉地對晴絲彎身表示歉意。
  「熙然他…真的病得很重了?」步關之如同遭受重大打擊,兩手接著步千歲的肩頭。
  披按得很痛的步千歲,很想甩開肩上的手,但為了把戲演好,只好又忍了下來。
  「你別慌,算命的說咱們還是可以靠沖喜來救二哥的一條命。」他很勉強地擠出一抹難看的笑意,伸手指指那票算命師。
  「還能怎麼沖喜?你不都說他們八字不合了?」步關之心灰意冷地看看那票直點頭的算命師一眼,沮喪地搖首,想不出沖喜這法子還有什麼用。
  「可是有人和晴姑娘的八字合啊!」終於能夠講到重點的步千歲,一臉正經地推翻他大哥的絕望。
  「什麼?」步關之蹙著眉,看他走至那些算命師的面前拉來一個。
  「他們說,咱們府裡男丁太旺,少了點陰柔之氣,過多的純陽之氣沖煞了二哥,所以才會害得二哥犯病,只要咱們府裡有人成親帶來一點喜氣的話,說不定二哥的病況就會好轉。」步千歲指著身旁的算命師,流利地把早背好的台詞一字不漏說出。
  「誰的八字和晴絲的相合?」如獲敕星的步關之喜出望外地問。
  所有的算命師動作整齊一致地將手指指向他,「你。」
  「我?」步關之怔了征,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在…一旁眼看情勢來個大轉彎的晴絲,張大了水眸。無語地看著與自己八字相合的步關之,小小的臉蛋上也有絲訝然與不信。
  「你不信的話,不妨去問問他們,他們全是我自金陵城裡找來的第一流算命師,」步千歲早知道他大哥不會輕易相信,更加了把勁,推著大哥會間那些算命師。
  步關之兩眼在那群算命師的身上轉來轉去,然後又回首看著鎮定自然、完全不像在撒謊的二弟,不由得信了,但仍是揮不去心底的不安,他既是憂心於大弟的病情,更不願聽見自己竟然會和晴絲的八字相合。
  看他大哥遲遲猶豫不決的樣子,步千歲又在一旁加油添醋。
  「那邊是二哥的大夫群,他們也會告訴你二哥的病況,聽說二哥好像熬不過這個月。」
  「你們快說,有什麼法子可以救救我大弟?」尚有絲猶豫的步關之,馬上轉身走到那群人身邊向他們求教。
  得逞的步千歲掩著嘴笑輕輕掀開床帳閃人床內,坐在床頭邊聽外頭的動靜,他大哥心急如焚的聲音,和那些大夫以及算命師指點的方法,邊伸手推了推在床上一直發抖的步熙然。
  「喂,說實話,你是怎麼買通那些大夫和算命師的?」還真厲害,他怎麼有法子讓那票人全都乖乖地照他們的計劃,一字可差地背給他大哥聽?
  步熙然的身子抖了抖,「有錢能使鬼推磨,全靠老祖宗的遺
  「現在就看大哥打算怎麼辦了。」步千歲偷掀開狀帳一角,很期望那些人能夠說服他的大哥為弟犧牲。
  「他若不肯娶睛姑娘,我就故意再病得重些。」步熙然完全不煩惱這一點,很有把握能把那個救弟心切的哥哥玩在手掌心裡。
  步千歲白了他一眼,「你可別病死了,死了這戲怎麼演下去?」
  「我會病得還剩一口氣來看他娶個大嫂。」他現在怎麼能死?就算要死也得等他大哥娶了妻之後再死才划算。
  「我來幫你。」步千歲不懷好意地對他一笑,並且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拳頭。
  「幫我?」還搞不清楚的步熙然,在數記狠狠的重拳襲向他的肚子之後,才知道他說的幫忙是怎麼幫。
  「臭小子……」他俯咧嘴地撫著受創的肚子,怨瞪著這個公報私仇的弟弟。
  步千歲甩甩拳頭,「我這是為大局著想,委屈你了。」不把他揍一揍,怎能讓他的臉上顯現出病人痛苦不堪的表情?
  「我改天再找你算……」此時的步熙然真的是痛苦不堪,額頭上都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大哥來了,裝像一點。」步千歲坐在壯頭扶起他,小心的在他耳邊示警。
  「熙然。」聽完了那些人說的話之後,臉上血色盡失的步關之命人掀開床帳,在見到久病的大弟時,不禁倒抽一口氣。
  步熙然往日紅潤俊挺的臉龐,如今看來不但蒼白消瘦了一大圈,兩眼下方還有深探的黑影,臉上淨是疼痛不堪的模樣,連嘴雇都變紫了,這讓步關之看得心痛不已,他才不過一兩個月沒見到弟弟而已,怎麼會病成這般?
  「大哥……」被人打得很痛的步熙然氣若游絲地喚著他,並且朝他伸出手。
  步關之連忙握著他的手,發現他的手冰涼得嚇人,還不停打顫,不禁搓著他的手想給他一點溫暖,這副情景讓躺在床上的步熙然看了好感動,這個愛護弟弟的大哥,才不像他身後那個沒良心的弟弟。
  早在三日之前,為求把這場騙局演好的步千歲,狠心地把他給餓上了三天,讓他粒米未食。滴水未進,就算是沒病也都因此而瘦下來,還餓得有氣無力。頭昏眼花,不僅如此,步千歲日夜不分地派人看著他,不許他睡覺,硬是把他的雙眼熬出兩個黑眼圈,在他大哥來倚雲院的這一天,步千歲還特地差人去外頭結冰的湖裡,弄了塊與床榻大小相同的冰塊,拿來放在他的淋上用被褥覆蓋著叫他躺上去,把他凍得全身不停發抖,才在這上頭躺了一會兒,他的嘴唇都被凍成紫色的了。
  「大哥,別為我這個福薄之人費功夫了……」步熙然被床下的冰塊冷得說起話來都打顫,非常希望大哥趕快走,不然他就真的要被凍死了。
  步關之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別說傻話,沒事的。」
  趕不走他這個關懷備至的大哥,步熙然只好打起進了房就一直不語的晴絲的主意。
  「那位是晴姑娘吧?」他轉首看向晴絲,而後皺緊了眉心,「大哥,晴姑娘生得這麼美,你可別叫她報這種思,我不想在死前還背上負人士名,別耽誤她,」
  「熙然……」步關之還以為這個弟弟善解人意,病得這麼重仍為他人沒想。
  「能有你們這三個兄弟,我這生算是沒什麼遺憾了……」打算演到這裡的步熙然正想做個結尾時,被身後的步千歲狠狠使勁一擰,令他忍不住痛叫,「嗚…」
  「熙然!」看他額上又冒出顆顆汗珠,步關之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被捏得受不了的步熙然馬上識相地改了個詞,「大哥……沒看見你成家,我真的捨不得死…我捨不得。
  「別這麼說,不會的,不會的……」步關之連忙掩著他的嘴,不停地對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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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44:40 |只看該作者
 「大哥,你最疼我了,在我死前,讓我看看你穿紅蟒袍的模樣好嗎?」步熙然拉下他的手,兩手緊緊握著他請求,這才讓身後的步千歲稍稍鬆手不再用力的捏他。
  「我……」進退維谷的步關之,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只緊瞪著劍眉。
  「好不好?」步熙然又搖著他的手問,很怕大哥要是說個不字,身後的弟弟又要虐待他了。
  步子歲適時地在一邊鼓吹,「大哥,你就成全二哥的心願吧,說不定真如算命師所說的,這個方法能救二哥一命,咱們就試試好嗎?」
  滿心不願的步關之臉色漸漸變得陰沉,一顆心在弟弟身上的病情,和身後那個女人的身上搖擺。
  一見步關之又在考慮了,步干歲二話不說,而手齊下地使勁按在步熙然後背的痛穴上,痛得步熙然眼眶裡頓時流下淚水。
  「大哥,我求求你了……」步熙然懇求,大哥再不答應,他就算不被凍死也要痛死了。
  沉默許久的步關之,痛下決心地咬咬牙,轉首對另外一個弟弟吩咐,「千歲,叫大夫們將熙然看顧好,若熙然熬不過去,我會將他們永世逐出金陵城。」
  「噢。」沒聽到想要聽的答案,步子歲心不在焉的應著。
  「還有,吩咐府裡的下人們準備辦喜事。」步關之在起身時又如他拋下一句。
  「辦誰的喜事?」步千歲的雙眼一亮,喜出望外地間。
  步關之看著坐在椅上侷促不安的晴絲一會兒,兩眼直望著晴絲開口,「我三日後立即成親。」
  「大哥,你要和哪位姑娘成親?」步千歲順著他的眼神望去,故意多此一舉地再問,非要聽到明確的答案不可。。」
  步夫之抬手抬向晴絲,「她。」











第三章

  晴絲倚坐在枕湘會的窗口,對著院外紅白的臘梅看得出神。
  進紫冠府以來的日子,她總覺得過得恍恍惚惚,也對自己在此是什麼身份不知該如何自處,漸漸的,她開始覺得自己像一具被擺佈的人偶。
  那個買下她一生的步關之,在回到這府內後便將她安置在這雅致的枕湘閻,不再來看問她的病情,也沒交代她該在這宅子裡做些什麼,只是一再地派人送補品藥湯過來替她補身子,要她的病早日好起來。步關之要她待在合理她便待;步關之要她養病她便養著,他的每一可話,她都默默順從無一句多言,好像自從遇見步關之後,心底的掙扎意識都消失了。
  步關之說過任他處置,對於他的處置,她不明其中之理也不想去探究,雖然處在這富貴人家的宅邸,所有的生活舉止她沒一樣知曉熟悉,然而打點她日常生活的丫環們,卻怕她私自在外頭走動,若是犯了什麼規矩或鬧了笑話,會讓帶她回來的步關之面上無光,因此她也沒有踏出枕湘閣半步,只是日日倚窗賞梅打發漫漫的長日。
  晴絲從沒想過步關之買下她,是為了要給他二弟步熙然沖喜,她還以為來此只是為奴或為僕,終其一生伺候紫冠府裡的人,但沖喜和為奴僕的距離,遙遠得超過了她的想像,也沉重得令她的心漸漸失去了感覺。
  人府有段時間,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的晴絲,一直都沒再見著步關之也,沒見到步熙然,原以為步關之忘了要沖喜,她還以為自己就要在這座美麗而寂寥的枕湘閣裡終其一生了,可是兮早步關之忽然親自來這兒,說是要將她正式介紹給他的大弟,她是依了他的話去了,可是,任誰也不知道情況不照著步關之所安排的譜走,反而,她沖喜的對象在眨眼之間竟改成了步關之。
  當步關之親口說要娶她時,她感受到他話裡的不願意,也看見了他眼底的無奈。
  如果她連嫁一個人都會使對方感到無奈,那她可不可以不嫁,不讓對方為難?
  晴絲望著樹梢艷紅得搶眼的紅梅,和他處與雪花幾乎融成一色的自梅,兩種梅同植在一座園子裡,潔白如雪的白梅和紅梅一比,就顯得黯然失色無法爭艷了。而她,就像那些不起眼的白梅,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尋常百姓之女,若要說到匹配,她是萬萬攀不起步關之這種富豪公子,步關之該找的是個門當戶對的女子。
  聽說,步關之在多年前曾有過配得上他的女子。在這座紫冠府裡,許多小事總會在下人們的日耳裡流傳,傳呀傳的便傳成了流言,沒有多久就飛進了她的耳裡,也放在她的心裡。
  他從前的未婚妻叫寧玉釵,這門親事早在他高堂仍健在時就已訂了,是金陵城裡家大業大的寧府,也是步府的遠房表親,一對壁人站在一塊,說起來既是門當戶對又是郎才女貌,金陵城裡的人聽聞步寧兩府水結同心之事,莫不稱羨。步關之往年更是勤去探著未過門的未婚妻,但寧玉釵卻在未過門之前,暗地裡與寧府的長工有了私情,棄兩府的名聲地位不顧,與長工遠走他鄉。
  德高望重的兩府失了名聲不打緊,遭受最大打擊的,莫過於對未婚妻呵護備至的步關之、縱使寧府的人登門賠不是順道識相地退了婚,步關之仍是消沉了好一陣子,像是失了心般,久久無法從遭受背叛的心傷裡復元。直至雙親過世,步關之才重新振作起來,但整個人也和以往不同了,從此不再對情愛之事提到隻字片語,對登門提親的大富大貴之家一回絕,全心全意打理起家族的事業,一心只想教養帶大三個弟弟。
  對於一個失了心的男人,她要怎麼與他共偕白首?
  晴絲撫著窗上的雪漬,冷冷的感覺由指尖傳至她心底,讓她更清醒也更麻木,自步關之說要娶她起,回到枕湘閣後心緒就一刻不得安寧,不時地想起那個可以將人視為貨物買賣的步關之。
  她不是他所想要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娶她只是為了弟弟的病,而她願嫁他也只是為了報恩,好成全他愛弟的心意,可是將兩個求全的人湊在一塊,豈不委屈了他?這種婚姻怎麼會有幸福可言?
  她隱約地感受到步關之放在她身後的雙掌,在指揮著她。操縱著她該如何在他安排的路上走下去,這條路她是可以走得很無怨,但他呢?將就於她這個買來的女人,他是否很不甘?:
  一隻修長的手指無聲地移至她眼簾下方,沾起晴絲眼眶的淚,兩眼望著窗外的晴絲,並沒有察覺她的身旁多了個面帶怒容的男人。
  步關之將指尖上的那顆眼淚遞至她的面前,讓心思飄遠的晴絲頓然回過神,轉身便望進他的雙眼,在他的眼瞳裡,她看見他眼底微微的怒意,令她的心房不禁緊縮起來。
  「這是什麼意思?」步關之揚著手上的眼淚,心火驟起。
  見他似乎是動怒了,晴絲慌忙地拿著繡帕抹淨不知何時爬滿面頰的淚,不明白自己愛哭的毛病,怎會在住進這裡來後愈來愈嚴重,尤其是一想到他,她就會想哭。
  步關之看她愈是拭淚,臉上的淚便愈拭不淨,委屈的模樣活像是給他逼出來的,他一手抽走她手裡的繡帕,扳過她的面頗不溫柔地替她拭去那惹他厭的眼淚。但晴絲卻受不了他粗魯的手勁,吃痛地緊蹩柳眉,被他弄得舊淚未乾新淚又起。
  他氣惱地想將她一顆顆燙人的淚,全都塞回她的眼眶裡,在見她疼痛的模樣後,才發現自己的力道將她白細的臉蛋擦出一道道紅痕,他鬆開手,看著她的臉龐和自己的手掌許久,重新掌腰以秀帕輕拂過她臉上的淚。
  「別哭了。」他將秀帕還給她並試著勸她,但聲音卻很壓抑。
  晴絲手忙腳亂地接過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很愛哭?」步關之盯著她臉上未干的淚,發覺好像每回與她說話時,他總是看見她的淚。
  晴絲不敢回答,只是一運地低垂著曉首猛眨著眼睫,想把不聽話的淚水停止,怕他一看見她的臉就會生氣。
  步關之只手抬起她的臉頰,凝神的左看右看,輕觸她臉上的紅痕,她便微微的蹩眉,他又伸手撫按著她的額探二下上頭的溫度,覺得雖然不再如前些日子般燙人,但仍有些熱。
  是他府裡大夫開的藥沒效還是她身子骨就這麼弱?一場小風寒地卻拖這麼久未痊癒?還有,她怎麼這麼容易就受傷?一身冰肌玉膚的,她根本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倒像是個需受呵護的千金。
  他收回放在她額上的手掌,改執起她不盈他手掌一握的皓腕,對她的瘦弱忍不住大皺其眉。
  「你的病還沒好?」看樣子,他是需要替她找個大夫來為她好好看看,以及請個嬤嬤全心照顧她這弱不禁風的身子。
  「好多了,我很好。」暗絲看著他,對他又動怒又皺眉的樣子,不禁小心翼翼地回答他。
  這種身體能算好?步關之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但她卻像只驚弓之鳥般的對他感到害怕,他只好盡量緩下語氣和柔化瞼上的表情,在腦中努力地想著該怎麼應付她這種女人。
  他在她房內找來一件大衣被在她身上,順手關了窗之後,帶著她至放有火爐的小椅上坐下,拉著她的雙手在火盆邊烘烤,看她的眼眸不再對著他掉淚。
  「接下來的兩三日你會很忙,今日你趁早歇著,否則沒有體力會應付不過來。」在她的小手漸漸溫暖起來後,他放開手,漫不經心地對她說著。
  晴絲一臉的迷惑,「忙什麼?」
  「出閣之事。」
  聽他冷冷的聲音,晴絲就知道他很反感,對於她,他雖是不願但仍得娶,她低垂著眼睫,一時之間心中備嘗辛酸,置在火盆上的小手也無力地放下,在差點落人火盆時,眼明手快的步關之趕緊將她的雙手拉起,才沒讓她被燙著,而她竟也沒察覺,仍是在俯首沉思。
  步關之沒好氣地瞪著她,發現她似乎對自己無意識間所做的舉動渾然不覺。
  他拉了拉她的小手促她回神,「對嫁我這樁事,你可有意見?」
  「沒有…」晴絲茫茫然地搖首,找不出拒絕他的理由,也知道自己沒什麼權利去拒絕。
  「沒有的話,三日之後你就搬至沁雪院。」步關之邊說邊拉著她遠離火盆,讓她坐在椅上。
  晴絲眨眨眼,試著讓精神集中在他的話語上,「沁雪院?」
  「我住在那兒。」
  晴絲看著他淡涼如水的眼眸。
  叫她搬去他的住處,這麼說來他是真的要娶她,可是他根本就不瞭解她,只不過隨手將她買來而已,遠樣他也願把~生與她一塊過?還是等他的弟弟病一好,他就會叫她走。
  她幽幽的問:「為了你弟弟,你不在乎你娶的女人是誰對不對?」
  「沒錯。」步關之不在乎的笑著。
  「日後,我該做些什麼?」她音調低沉地問,對自己和他的遠景不抱希望。
  「什麼也不必做。」對她的未來早就打算好的步關之,徐徐他說出他早就想好要她做的事,她在這府裡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什麼都不必做,什麼也不必管,只管住在這兒讓他弟弟的病康復就好。
  晴絲不語地望著他,步關之看著她似是埋了許多話的眼眸,又對她說出他的本意。
  「我只是娶了你的八字而已,別把夫妻這二字想得太好,我根本就不想娶妻。」
  「那我……」晴絲難堪地低視地面,「我在這裡是什麼?」什麼都不要她做,也不想要她這個妻子,她在他眼中就這麼沒有價值?
  「我名義上的妻子,熙然病痛的救星,下人們口中的大少奶奶。」步關之懶懶他說出她在這裡的三個身份。
  「我懂了。」既然他想要她如此,那她又有何不可為他做到?有何不可夫落?
  步關之交握著手掌,帶笑地嘉許她認命的心態,「你瞭解就好,以後,你過你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我不會去打擾你,我很看好我們的婚事,因為我認為我們一定能夠『相敬如冰』。」
  「你希望這樣?」晴絲有氣無力地眨著眼眸,閉上眼,她彷彿可預見到往後他們倆的日子,將會多冷清和疏遠。
  「不成嗎?」步關之的雙眉一攏,尖銳的聲音刺進她的耳裡。
  「不。你要的話,當然可以。」
  步關之忽然覺得印象中的她變了,不再是那個在風雪中寧可長跪不起的女子,現在他說什麼她便應什麼,毫不反抗,都依著他的心願,像是他手心中的一塊軟泥。
  「你就像塊水揉成的泥。」他捧著她的面頰,「我愛將你捏成什麼形狀。什麼模樣,你都無所謂是不?
  晴絲覺得放在兩頓的手心,傳來他心頭冷冷清清的心音。
  既然他對她無動於衷,那她能有意見嗎?在他眼底,她不知她是人還是貨,這要她要如何有意見?她連這人的血是冷還是溫都不知道,她爹都把人賣給他任他處置了,她還要求什麼。爭什麼?
  「你不必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我說過我不會苛待你。」步關之放開手,對她柔順過頭的態度以為她誤解了,他又不是要對她做什麼壞事,他也沒說會讓她少了任何該得到的富裕生活。
  「那就要看是哪一方面了。」晴絲在口裡說著,他給了她一座美麗堂皇的宅子當牢寵,和一個地位高貴的身份當枷鎖,就某方面來說,這不算是苛待她?
  「什麼?」沒聽仔細她說什麼的步關之、側著耳靠近她。
  晴絲紋眉輕歎,「自言自語罷了,況且你也不會想瞭解我的心情。」
  「我是不想瞭解,你只管盡好你的本分。」
  「我的本分要盡多久?」晴絲只想知道她報恩的刑期有多久,她要到何時才能走出這座冷冷的紫冠府。
  步關之輕彈她的腦際,「你忘了?從你進我家門的那一天起我便對你說過,你是我步家的人,不論你是人是鬼,今生你永遠不能離開,這就是期限。」
  晴絲猛然抬首。
  「你要我還你一生?」他要把她困在身邊一生,就這樣冷清地待她一輩子?
  「當初你在被我買下時,就該先問清楚這一點。」熟知買賣手腕的步關之,自在地笑道,沒有把她眼底的傷心著進去。
  晴絲這才知道自己是來到什麼地方,和要嫁什麼樣的人了。
  他的心是冷的,而她這顆存有溫度的心要往哪裡擱?她想著想著,淚水一顆顆墜下。
  步關之不再伸手去拭她淌落面額的淚水,反而站直了身子面無表情地告訴她,「你這即將出閣的新嫁娘在這兒並無高堂,省點淚水,那對我~點用處也大,我既不會覺得受傷也不會為感到心疼,倒是你哭多了會傷身,熙然的性命還要靠你,替他多保重些。」
  晴絲閉上限,更為他的無情不能成言,任淚水濕透了衣襟。
  「三日之後你可別哭著與我成親,你得記著,你還要為我做好女主人。」來到她房門口的步關之沒看見的淚,簡單的命令完她之後,便掩上門不回頭的離去。
  門被關上的聲音狠狠地刺痛了她,她睜開眼看著自己被一顆顆淚沾濕的羅裙。
  晴絲淚眼蒙俄地想起那夜在雪花中,那個將她抱在懷裡為她取暖的步關之,他曾經說過他不悔,為了他說的那句不悔,她也無怨無侮地任他牽著走。難道,這就是人世間的宿命?
  紫冠府裡的人們,在大雪紛飛的冬日裡,歡喜地張燈結綵為步家的少主張羅起喜事來了。
  各大院裡,除了步熙然養病的倚雲院之外,其他三大院就屬步關之的沁雪院最熱鬧。
  沁雪院一掃往昔主人不在府內時的沉寂,院裡頭人聲鼎沸,添置新婚居處用品的家僕,在步少堤的指揮下,將舊傢具一件一具地搬出院外,再將剛探買回來的新傢具搬進院內。步少堤的風露院裡也是人來人往,許多要請款外出採買的家僕們,都趕在時限內,照著步千歲開出來的單子,向步少提請好款出府購置請宴需要用的東西,分身乏術的步少堤只好忙得兩頭跑。
  步千歲也沒閒著,自己的晚霜院擠了一大堆人,他一分派任務調度差造,還代他大哥謄寫宴客的請帖,火速地派人去發帖,並派自家的商船和車馬去載客迎賓,雖然步關之不在乎這門親事有無賓客,但步千歲認為要辦喜事就不能失了面子,硬是要所有與他們紫冠府有往來的賓客,務必在大婚之日到齊。
  雖然裝病的步熙然表面上什麼都不必管,但他私底下不敢偷懶,偷偷摸摸地派了大批的家僕專程去京城裡,為晴絲采賣當家主母該有的一切,並且找來許多服侍她的女婢,替他那個沒把心故在晴絲身上的大哥盡一份為人夫的義務,並且熬夜幫沒空去管總帳房帳務的步千歲算帳清點,省得婚宴過後步千歲會挨他大哥的罵。
  晴絲的枕湘閣裡在步熙然的行動下,成親的前一天早上閣內便湧進了成群的女婢,一箱又一箱的絲綢布絹紛紛抬進她的合內開箱,女婢們拉著身子還沒全好的晴絲量完身後,開始各司其職的裁布製衣,效率高得驚人,紫艷,鵝黃。浮金、荷白各色衣裳在晚間便~件件製成,而步熙然買來的珠翠裝飾,不論是腰間的佩壞或香包,或金步搖、流蘇、珠絡、瑪搖、翠玉讓晴絲看得頭昏眼花,最重要的大紅嫁裳也在成群女婢的通力合作下連夜完成。
  只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紫冠府當家的步關之上哪兒去了,連著兩日都不見蹤影,直到大婚之日他才冉度現身於府內。
  娶親當日,賀客佳賓絡繹不絕,由白日便開始慶祝,宜至夜半時分,人們還不肯散去,酒酣耳熱地恭祝金陵城的第一富商娶親,搞得步千歲把那些好不容易才請來後卻又不想走的客人們,用夜深雪大的籍日,再命人將他們給一請回去。
  才一日的光陰,整座紫冠府裡的人忙得人仰馬翻,在請回所有的,賓客之後,家僕們盡速打掃整理完府內後,人人便累得各自回房歇息。
  不過,還有某些人不肯睡,其中一個就是剛娶了妻而又不回新房的步關之。
  才送走所有賓客的步千歲,頭痛欲裂地看著死賴在大廳裡喝酒,而不去沁雪院會新娘的大哥,看他將陳年美酒當成水般,一杯又一杯地灌下喉,不但灌不醉,反而愈喝愈清醒。
  步千歲撫著隱隱抽痛的額際,想了老半天也不知該怎麼打發這個不回院的大哥,而他又不能去把步熙然給捉來想法干,於是他只好拚命向身旁的步少堤打暗號,暗示他幫忙快點起這個新郎倌回院。
  「大哥,你不去陪嫂子嗎?」收到暗示的步少堤,只好硬著頭皮小心地問步關之。
  「晚些我會回院。」步關之昂首飲盡杯裡的酒,邊說又邊替自己倒了一杯。
  「晚些?多晚?」
  步關之掃了他一眼,「你急著趕我?」
  嘔……當然不是。」步少堤被他的冷眼一瞪,話都吞回肚子裡去,不敢再趕火。
  「什麼不是?」步千歲推了不爭氣的小弟一把,回頭不客氣地把箭頭直指向大哥,「你還要在這樣多久?你想在洞房花燭夜冷落大嫂不成?」他們費盡苦心撮合這對新人,可不是想看他們一個狂飲,而另一個獨守空閨。
  「我難道不能在這兒唱自己的喜酒?」步關之愛理不理地繼續喝他的酒,就是想把回院的時辰拖下去。
  步千歲批高了眉刺耳的笑著,指著桌上的空酒罈,刻意地諷刺他,「這也能算是喜酒?嗯,很好聽的笑話。」
  步關之頓時停下飲酒的動作,舉杯不飲,緩緩地揚首瞪心眼比誰都小的二弟。
  「三哥,這不是喜酒是什麼酒?」不知道人家在暗諷的步少堤,看著手裡的酒杯不明所以的問著。
  「小弟,讓三哥來教教你。」步千歲一手搭上他的肩頭,洋洋灑灑地繼續諷刺,「這叫悶酒、澆愁酒,或者也可以說是懼情酒。」
  「我回院了。」步關之猛地擱下酒杯,面無表情地走出大廳。
  步千歲吊高了眉,頗不滿地看著步關之踏在雪地裡的腳印,一步比~步深,一步比一步重。
  「大哥他怎麼了?」步少堤拉拉三哥的衣袖,對向來穩重的大哥有點擔心。
  步千歲擺著手歎氣,「他呀,只是個『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的膽小鬼。」真是的,被一個女人背叛他就當全天下都沒好女人了,要不是他們這些弟弟強迫他娶,這輩子恐怕就要打光棍了。
  「明知道大哥這樣,你們還硬要大哥娶親?」步少堤打抱不平地瞪著他,總覺得很對不起大哥。
  心情惡劣的步千歲掐著他的頸子冷笑。
  「不然你想看他這樣過一輩子?」他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呀?還不都是怕他大哥會孤單淒涼,即使是騙局一場,他們也要騙他大哥娶個姑娘。
  「不想……」喘不過氣的步少堤掰開他的手,轉眼間又憂心了起來,「可是大哥娶得不情不願的,以他的性子,這會不會害了大嫂?」
  「不會的,我想他們倆應該挺配的。」步千歲覺得晴絲水水嫩嫩的,很適合他那個石頭大哥,俗話說水能穿石,他們倆應該是對很適合的夫妻。
  「會嗎?我怎麼都看不出來?」步少堤搔著發,開始在想這一對新人哪裡配。
  「目前還看不出來,也許過些日子,我得和熙然再討論該如何進行了~步計劃。」步子歲也在想是不是該再做些什麼,好來打破那一對新人的僵局。
  步少堤忍不住哀叫,「你們還有下一步?」
  「當然有,不然我們的罪過可大了,我們會對不起爹娘和大嫂。」要是只讓他大哥娶親而沒讓他大哥得到幸福,他將來下去見爹娘時肯定會被念,他可不當罪人。
  「你們還有什麼計劃?」步少堤愁眉苦臉地接受還要繼續騙人的事實。
  步千歲敲了敲他不會拐彎的腦袋,「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因為你這個老實人只會壞事。」
  「不告訴我還叫我加人當壞人。」步少堤滿心不乎地抱怨。
  步千歲將桌上的萊餚隨意地打包好後,拉著遣在為自己哀悼的小弟走。
  「走啦,我們去熙然那裡再喝一場,熙然在倚雲院裡快餓死了。」他再不去,那個裝病而不能出院來吃喝的哥哥,整日都沒人有空去送飯,恐怕真的要餓出病來了。
  沁雪院裡的新房內,高燒的燭焰將房內映得十分明亮。
  晴絲一人獨坐在簇新的淋榻上,頂上沉重的鳳冠她已戴了一日,但鳳冠上的紅中始終無人來為她取下,她伸手輕揉僵硬的頸項,身上艷麗的新在將她裡得難以喘息,渾身燥熱。
  她不知自己已在這兒枯坐了多久,連著兩日來的忙碌,她不但身子特別難受,連腦子也漸漸混飩不清。她垂首看著身上過於美麗的衣著,從沒想過自己也能穿上這一身紅嫁裳,她總覺得自己與這裡太不相配,而能夠搞開她紅蓋頭的人,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
  晴絲愈乘愈暈眩,記不起今日是否喝過藥,只知道她被眾人簇擁著來來去去,整日下來她好像滴水未沾粒米米進,但也不覺得餓,只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像是摸了著邊際。
  步關之在她的身子自然上往前傾倒時,進人房內適時接住她。
  他掀開她冠上的紅中,費了一番功夫才幫把她沉重的鳳冠除下。在他臂彎裡的晴絲面頰潮紅。星眸半閉,柔若無骨的身子挨著他,菱角似的嘴裡不停地喘著氣,步關之對於她的異樣有些訝異,但他怎麼看也不覺得她是酒醉的模樣,於是又靠近她的面龐輕嗅,卻也沒聞到半點酒味。
  晴絲扯著身上那套快讓她窒息的衣裳,怎麼脫也脫不下未,步關之在伸手撫向她的額際時,才知道她又發燒了。他無奈地聳肩,替她除下那一身繁重的衣裳,只穿著裡頭寬鬆的衫裙,讓她躺在床上,才去汲了條綾中敷在她額問,看她的喘息漸漸平息。
  看她這個模樣,步關之有些自責,也許他該早點回來的,她一個人坐在這兒,雖病著但又不能亂動,才會一直接著直到負荷不了倒下,可是怎麼她病了也沒人來通報一聲?
  腦中的暈眩退了些,晴絲勉強地睜開眼,正想對那個照顧她的人道謝,張眼卻望進步關之黑亮的眼瞳裡,她怔了怔,沒料到他會來這裡,還以為他根本就不會來。
  「累了?」他深深地看過她的眼底,看見了她的倦意和訝異。
  「有點,對不起……」晴絲邊道歉邊忙著要坐起,但他又把她壓回床上。
  「你又發燒了,歇著吧。」步關之皺眉地將綾中覆在她額上,對她動不動就犯病的身子有些無奈,他轉身看向桌上擺的四色果品,卻沒有她這個病人該喝的藥碗。
  「今兒個有沒有喝藥?」他又轉身問她,對她會病到倒下的情況有些不滿,就不知伺候她的婢女們都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對不起。」晴絲低聲地應著,語氣裡帶著點心虛。
  不知道?步關之傻朗的雙眉又皺緊了。
  他是知道她有時漫不經心,可是怎會連服藥這等事也遺忘?是她心底一直在想些什麼,或是她太忙了才記不得?以她這個記性,往後他若沒派個人跟在她身邊,又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見他皺眉,晴絲便覺得內疚,也怪自己的身子不爭氣,讓他又多了一樁煩心的事,於是她又習慣性地脫口而出。「對不起……」
  「別一直跟我賠不是!」步關之對於她一再地道歉頗感惱怒,不加思索地便朝她說了一句。
  晴絲被他嚴厲的聲音嚇了一跳,眼眸張得大大地看著他,不一會兒,她又垂下眼睫,偷偷地把被他嚇得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擦掉。
  她像只受傷的小鹿,緊閉著小嘴不再出聲,步關之這才發覺自己的口氣重了些,可是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生氣,為何會對她小媳婦般的言詞動怒,他只是不喜歡看見她委屈,不喜歡見她蒼白著一張小臉老病著,更不願她在他面前掉淚……
  步關之兩眼盯著她,不禁對腦中一閃而逝的古怪思潮征愣了好半天。
  他已經有多久沒有把一個女人攔在心頭了?他為何會對她有這些突來的心思?
  他迅速將眼神自她的臉上抽走,煩躁地撫過額際的發走向門,打算出去吹吹風,把這種心情都給吹散。
  「我去叫大夫過來給你看看。」
  「那個……」晴絲在他的手撫上門前小聲地啟齒。
  「什麼?」他頭也不回地待在們前,等她把話說完。
  「今晚……你要睡哪兒?」晴絲怯怯地問,心中想著他大概不會願意與她共處,可是這張床給她睡了,那他要上哪兒睡?
  步關之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面對她,「我睡書房,以後,這裡是你一人的房間。」
  晴絲怔怔地聽著他的話,覺得胸口間好像被某種東西重擊,又沉又重的感覺在她的心底泛漫開來。
  她恍惚地想著,即使成了親,他也不會變的,他娶的是她的名、她的八字而不是她,除了他的弟弟們夕外,能讓他心底惦記的人,也不會是她。
  隔著桌上高燒的紅燭,燭火的光芒使晴絲看不清他的雙眼,而他也看不見她心頭的難過,桌上的燭淚已積了一灘,熱油不斷地滑下燭身,仿拂是在替她疏下她流不出來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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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45: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為了匆促舉行的婚禮,紫冠府的全員上下皆疲累不堪,但在婚禮過後,府裡的人又變得一如往常地忙碌。
  年關將至,府裡又熱鬧起來,也更有過年的氣氛。
  往常過年,一年到頭都在外奔波的步關之世鮮少能回府團聚,今年隆冬,府裡終於有了步關之當家,原本正慶幸能夠少些事多點閒的步千歲,沒想到有了步關之在家過年,這個年反而更難過,步關之分派的任務遠比他主張的事還要多,全府的人在過年之前,不似往常那般輕鬆歡樂,反而有著一大堆做不完的瑣事。
  每年過年之前,紫冠府總會發放米糧給縣內的貧戶,在步關之的指揮下,今年又擴大了規模,府裡所設的三座米糧義倉全在年前開倉發放,縣內聞訊而來的人們,每日在紫冠府前排成人龍領取米糧,而步關之又選在這時減輕紫冠府所有偶農的租稅,要佃農們以今年的收穫量計稅,收穫有盈餘考不增照;日,收穫沒盈餘者不增反降,於是紫冠府所有承租的佃農拿著今年的收穫量表,在府內兼霞樓的總帳房前排成列等待繳租和減稅。
  以前最盼望步關之回府來過年,順便幫忙處理~年來所累積的事務的步千歲與步少堤,今年都很後悔步關之回府過年,但看在步關之才新婚的份上,他們不好意思叫他過來幫忙而冷落大嫂,可是步關之的仁心善意可害慘了他們這兩個弟弟。
  白日裡,步關之一直在大廳裡接見年節前來府送禮的賓客,同時也派人去與紫冠府交易的商家送禮,夜裡則在自己沁雪院的書房裡審閱為一整年來步千歲代為掌理的帳冊,誠如他對晴絲所說的會睡在書房裡,他也真的忙到只能睡在書房的桌上,無法分身去幫他那兩個弟弟,也無聞去探視還病著的大弟。
  紫冠府裡,最清閒的兩個人,莫過於在倚雲院裡裝病的步熙然和沁雪院裡的晴絲,因府裡快忙翻天而短缺人手,所有的家僕全被派去幫忙,使得倚雲院也變得冷冷清清,沒人陪伴打發時間的步熙然只好在院裡繼續裝病,每日能做的事只有喝茶和看書。
  完全不知道身為當家主母該做什麼的晴絲,每日看府裡的下人們腳步匆促地來回穿梭在沁雪院和大廳之間,無事可做的她想幫忙端茶或是打掃,卻總把下人們嚇壞,說她貴為府中主母,萬萬不能做這些粗活,見到她的每個人都把她請回去沁雪院內,而步關之也嚴格限制身子不佳的她不許出院,還定時地派大夫來看她和命人監視她是否喝藥,完全把她也當成另一個病人來看待。
  沒見過富貴人家過年這等陣仗的晴絲,為了不開罪步關之也不為難下人們,每日將自己關在沁雪院裡臨窗賞梅,不然就是讀些步熙然特意送過來的書籍,心裡縱然有些寂寥,卻也不曾說出口,只是一日比一日更消沉無語。
  成親以來,她的身份僅限於步關之所說的名義上的妻,雖和步關之同住於一個院內,她卻沒見到步關之幾回,她的寢房與步關之的書房只有一門之隔,即使是這麼近,晴絲仍覺得離得好遠。
  夜裡,當她將房內的燭火熄滅時,隔壁書房的燈火會明亮地映在她的窗上,她常獨坐在桌前看著映在紙窗上的人影,觀看正伏案忙公事的步關之,而她只能看得見卻摸不著,有時,書房的燈火會燃燒至天明徹夜不熄,而她也常不自覺地瞧著窗上的人影一夜,然後又因著涼而換來~場小病。
  每夜只看得見一道人影,晴絲知道自己真的是被步關之遠隔在一方,可是每次他點燈的時分,也是她等待的時分,只要看著那道淺淺的側影,她便覺得生命和以往有所不同了。
  她多了一個良人——一個離她很遙遠永不會知曉她心事的夫君,看著他的身影,她想為他做些什麼,更想親近他一些,雖然她明白步關之不需要她的關懷,更不想要她來介人他的生活,可是她就是無法克制她那顆想以情代恩的心。
  晴絲很珍惜步關之偶爾過來探視她的短暫時刻,只要能聽他對她說說話:多看他一眼,她便覺得很滿足,當她想多親近他一些,他就會又離開她回到書房內,讓她知道他已經在他們兩人之間清楚地保持界限,而那一條線他並不允許她跨越,似是很明白地在告訴她,他不需要她的感情。
  這晚,晴絲又照例地早早熄了燭火,披著桃色的大衣,一手擱在桌上撐著芳頰,兩眼習慣性地搜索著隔壁房裡的身影。
  她看了一會兒,隨意拿起桌上的筆墨,在紙上寫了幾行字之後,即停筆再也寫不下去,她的心情筆墨難書,寫了也惘然,只會更添悲愁,於是她又擱下筆心神不定地看著紙窗上陪伴她的人影。
  晴絲也不知自己又看了多久,只知道外頭打更的聲音響過幾次,她揉揉酸澀的頸間,正打算脫下大在回榻歇息時,紙窗上的人影卻不見了,她楞了一會兒,記得步關之從不曾比她早睡,也不會任燈火亮著而不在房內,而且,她也沒有聽見他推門而出的聲音,百思不解的她想著想著又坐回椅上再盯紙窗,想看他是上哪兒去了,但她多著盯著,也不見那道她熟悉的人影再次映在窗上。
  晴絲的擔心遠勝於好奇心,忍不住想看看書房裡的步關之究竟怎麼了,她經手輕腳地靠在門邊打開一道小縫,凝神地往書房裡望去,發現步關之已枕著桌上的帳冊睡著了,心疼地看著他即使睡著了手中仍握著筆,知道他一定很累了,才會不知不覺地在桌上睡著。她垂著眼睫想著,他日夜埋首公事沒一日得閒,與他相較,她無事可做,從沒為他分擔過辛勞。
  晴絲聽著他自桌案上傳來的氣息,悄悄地步入他的書房內,走近他的桌案,小心地抽走他仍握著的筆放在一旁,怕他這樣睡著會受寒,又解下身上的大衣仔細地為他蓋上。一脫下大衣她才覺得這房裡很冷,她又回到自己的房裡吃力地將火盆抬起,輕聲慢步地搬進他的書房裡,深怕驚動了沉睡的他。她既要小心自己的腳步,又要時時看著他的表情,在確定他沒被她吵醒之後,她才將火盆放在他的桌下供他取暖。
  望著他疲憊的睡臉,晴絲遲遲無法移動退回房內的腳步。
  她有多久沒這麼近看著他了?她好像從未看過表情平和的他,她偏首細想,她所見過的他,不是冷若冰霜就是寡言少語面有溫色,從未像此時,能夠如此溫暖親近,讓她靠他靠得這麼近而不把她推得遠遠的。
  幸福和憂傷的感覺上心頭,她紅著眼眶忍不住俺著口鼻,不讓自己落淚抽泣的聲音傳出。
  她不想再過這種日子,可是又由不得她選,她不希望他將她隔得那麼遠,但他又有一座屬於他的世界不容她進入。
  從他抱著她遠籬姑蘇起,她就有溢滿胸懷的情思欲償欠他之債,但他卻不收,其實只要有一點點,即使他肯收納她的一點點的情也好,她便心滿意足,至於他願不願給無所謂,因他只要願給對她來說就已很珍貴了,她不敢奢求他再多給一些。
  當晴絲悄悄離開時,趴在桌案上的步關之卻抬首望著她剛關上的房門。
  極為淺眠的步關之,其實在她一打開門進來他書房時便醒了,他~直裝睡,一來,是不想與她攀談,二來,是想看看她來這邊做什麼。當她為她覆蓋上猶帶著體溫的大衣時,他差點震驚地想睜開眼,但在聽到她移動的腳步聲後,他又耐著性子看她又想做什麼,只是她以那雙瘦弱的小手搬來取暖的火盆時,原本想睜眼起身的念頭便消失了。
  他真的不懂,她應當知道他是刻意在疏還她,他也對她說過,他過他的日子,她過她的日子,互不相干,她又何苦要為他費心思?她把房內的火盆讓給他,那她怎麼在這種風寒露重的夜晚人睡?她的身子遠比他想像的虛弱,沒了取暖的火盆,怕是要打顫地輾轉一夜了,他更擔心的是她又會病著。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差嗎?這麼做,是想談他心生不寧?抑或是想讓他內疚?
  而她無聲的淚,更讓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雖然她極力地忍著不哭出聲,但那隱隱的袖位和換氣的聲音,他仍是清楚地聽見了,地上猶有她眼眶裡遺落的淚漬,一點一點似代表她說不出口的話語。
  步關之低首望著地上的淚漬,不禁想著,她想對他說什麼?她是為何而哭卜
  在書房裡沉思了許久,隔壁房裡的晴絲已經沒有聲響,似是人睡了,他無聲地移至門邊開啟了~條小縫,黑暗的房內,除了淋上晴絲裡著厚被人睡的淺淺呼吸聲外,裡頭靜寂得無半點聲音,他徐徐地閃身至她的房內,在門邊站了一會兒,雙眼適應了黑暗之後,他看著她在錦被下呼吸均勻地起伏著,便輕巧地走向她。
  在經過花桌時,他不經意地瞥了桌上的紙一眼,發現上頭提了幾行字,他俯身睜亮眼細看,忽然有些明瞭她的心情。
  君為女籮草,妾作菟絲花;
  輕條不自引,為逆春風斜。
  百丈托遠松,纏綿成一家;
  誰言會面易?各在青山崖。
  在她的心裡,他真的做得那麼明顯?他有把她排拒得這麼遠嗎?遠到她會認為各在青山一崖?
  步關之還一直以為,喜怒哀樂很少浮現病容上的晴絲,對他的行為無動於衷,或是渾然不知他隔離她,直至現在他才知道,她的心底藏了許多不敢言不能訴的情意。
  買她之時,他並沒有要她以情來償恩,他只是單純的想救大弟,即使是成了親,他也不想將心思花在她的身上,況且他在婚前也說明了他不想娶妻,而在婚後地待她的確不似夫妻,即便他這樣,他還是值得她來愛?
  步關之無聲無息地坐在她床邊,看她就連人睡眼角也還掛著未干的淚,他一直不願去回想,在洞房花燭夜對她生出的莫名悸動,他仍堅信胸膛裡的這顆心,這世是不會再為任何一個女人跳動了,即使她淚多似水,用那雙水眸深切地望著他,他相信他的這顆心也不會被這個如水的女人溶化。
  他伸手撫著她頰上那顆已冷的淚,覺得胸膛裡的一顆心動了動,可是在跳動時卻又有著他熟悉的痛楚,留在他指尖上的那顆淚,讓他左右為難地閉上眼,一邊拉著他想要往前朝她跨近一步,但退卻的痛感又讓他不由自主地往後大退三步。
  情雖誘人,但也傷人,只要他不愛,就不會再有恨,即使將來他會禁不住動心,只要他不表現出來,不說出口,繼續遠樣將她隔著一段安全的距離,他也不會有再度心碎的一天。
  下大雪的清早,還賴在暖暖的被窩裡的步熙然,冷不防地身上的被子被人扯掉,在他失去暖被猛打哆嗦時,耳朵又被人拎起在他耳際大吼,吼得他不但睡意全消,還被吼聲震得直接掉到林底下。
  步熙然捂著被吼得嗡嗡作響的耳朵,一把搶過被子跳回床上,邊發火邊瞪步千歲。
  「七早八早就叫得這麼大聲,你想我啊?」打從大哥成親後,他就一直沒見到這個弟弟,才十來日不見,這個弟弟打招呼的方式怎麼變得這麼熱情?
  「這是什麼?」步千歲怒火沖天地將一本厚重的書扔進他懷裡。
  被書砸得很痛的步熙然,揉著胸膛不甘不願地打開那本書翻了翻,仔細一看,這本書好像就是他很久沒去摸的帳冊,為了這個竟大清早的把他挖起來?
  「帳冊啊!」他翻著白眼扔回去,被子一拉,又窩回床上去。
  「是誰說他會速速復元?」步千歲馬上又將他拉起來,拎著他的在須問。
  步熙然摸摸鼻子,「我啊。」
  步千歲多日來堆積滿腹的怒氣和怨氣,在聽了步熙然的話之後徹底爆發,他首先在步熙然的肚子上送一拳,接著密如雨點的拳頭落下,使得步熙然不得不趕快坐起來與他拆招,在他們兩人你來我往打了一陣之後,火氣較旺的步干歲怒氣加怨氣,狠狠的一拳將步熙然掃倒在床頭,這證明了一個真理,那就是——輸家必定只理虧的人。
  步千歲青面撩牙地指著他的脖子,兩眼寒意颶颶地瞪向又出爾反爾的步熙然。
  「為什麼到現在府裡的大事小事還是我在做?」
  是他這個哥哥說好要快點復元重新掌管這帳度,可是到現在卻還是躲在自己的院裡什麼都沒做,而他為了大哥交給他的事忙得死去活來,小弟因不堪負荷地累倒,已被大哥火速送回風露院裡倒頭大睡一場,唯一還沒累倒的他,如今是既要審稅又要管米糧的分派,他大哥只管和往來的客戶套交情,除了晚上幫他審核帳目之外,其他也沒幫上什麼忙,他再不來找這個沒良心的哥哥,不做死也會累死。
  「我……我又沒說我會馬上復元,你總要能我一點時間好讓大哥適應,不然大哥起疑了怎麼辦?」被掐得喘不過氣的步熙然,使勁地拉開他的手,邊喘氣邊說道理。
  「你還要多久才能走出倚雲院來帳房?」
  「等到大哥能夠分心的時候羅!」他沒好氣的對這個搞不清狀況的弟弟說明,「你該摧的人不是我而是大嫂,看大哥何時能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大嫂身上,我的病就有借口快點好。」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步千歲的火氣又上來。
  「大嫂已經被他冷落很久了!」那一對夫妻簡直是標準的「相敬如冰」,不但一人睡一房,還連早晚最基本的請安問候都省了,他派去監視的下人們都告訴他,他們兩個成親後說過的話,用手指頭數都可以數出只有幾個字來,他大哥是存心避著大嫂。
  步熙然慢慢地應了一聲,「果然,預料中的事。」
  「我不管,你得去催催大哥。」他大哥一日把心放在公事上,他們就沒一日安寧,他得讓大哥趕快跳入愛河裡,最好是愛得昏頭轉向沒心情管別人,他們這票弟弟才不會累死。
  「我怎麼催?催他趕快去愛大嫂嗎?」步熙然覺得這太沒道理了,愛能用催的嗎?這又不是在蒸饅頭,把火燒旺一點是可以讓饅頭趕快熟,可是大哥是人,他又不能放把火在大哥的後頭燒。
  步千歲被累得什麼都不管了,「沒錯,這就是你裝病的唯一用處,既然你能讓大哥成親,當然也可以讓他多去關心大嫂。」
  「你知不知道這是強人所難?」步熙然皺著鼻子,對這個已經被累得有點像土匪的弟弟有點同情又不大同情。
  步千歲看他沒有幫忙救急的意願,眼眸一轉,邪惡地上上下下打量他,把步熙然看得全身都覺得不對勁。
  他趾高氣揚地邪笑,「我已派人叫大哥過來探你的病了,你要是不催他的話,我馬上揭穿你裝病的事,到時候咱們倆一塊完蛋,我不再做那一大難雜務。」
  全身覺得毛毛的步熙然臉色霎時劇成雪白,氣急敗壞地趕緊在床上躺好。
  「死小子,你要完蛋也別拖著我下水!」可惡,用這種方法威脅他,這下他真的要自殺了。
  「人已經來羅,你催是不摧?」步千歲邊看外頭邊鬧鬧他說,又回過頭問他。
  「我催就是啦,先幫我演一下。」步熙然連忙抹著臉,將臉色弄成病人該有的氣虛模樣,順便拉步千歲陪他演一段。
  步千歲得意洋洋地在林邊坐下,懶懶地等候步關之這位大忙人大駕光臨。
  「熙然……」才偷了個空想看看大弟的步關之,一腳踏進房內時,兩眼就楞在步千歲的身上,「千歲?你怎麼在這兒?」他不是該待在兼霞樓裡嗎?怎麼也學他偷跑來了?
  「快過年了,我怕二哥一人在院裡寂寞,特意來找他閒話家常,等會兒我就回去兼蔑樓。」步千歲慢條斯理地回答,肚子裡有一大籮筐的好借口。
  步關之疑心四起地看著這兩個天生就水火不容的孿生弟弟,他們兩個打小就沒一日不吵沒一日不打,要不就是可以在吵完之後來個大冷戰,最高紀錄是可以半年互不說話,就連熙然病了,千歲也還會跑來這兒與他吵吵鬥鬥,而現在居然會和平地共處一室?是他們倆變了,還是他們步家的風水變了?
  「你們兩個的感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步關之盯著他們倆坐在一塊的模樣,愈著愈覺得古怪。
  「我們兩個的感情比某兩個人的感情好多了。」步千歲冷冷地朝他笑,話裡故意央槍帶棍地報他。
  步關之一聽他弟開口就是損人的話,當然也明白他指的某兩個人指誰,便識相地不與他計較,打算探視完大弟的病況之後,就返回沁雪院裡。
  「叫他別辜負了一片芳心。」步千歲偷偷拉著步熙然的在角,小聲地挨在他耳邊催促。
  「知道啦,你別急好不好?」步熙然不著痕跡地抽回衣角,小聲地回了他一句,然後笑意滿面地坐正身子,靠在床邊看著他大哥。
  「熙然,你的氣色似乎好很多,」
  「這都要歸功於大嫂,大哥,你可要幫我好好謝謝她。」步熙然一改前一刻還與步子歲大吼大叫的音量,刻意裝得細聲細氣,臉上還一副感激不盡的模樣。
  「晴絲?」步關之征然地間,晴絲與他的病有何關係?
  「算命的說,若不是大嫂與你成親,我這病也不會有轉機,還說倘若你和嫂子的感情更好,說不定我這病會好得更快。」步熙然依然笑意可掬他說著,一隻手卻溜到步千歲的身後捏著他,提醒他也要幫忙演戲。
  步千歲馬上粉墨登場,唉聲歎氣地搖著頭,「唉,可是大哥似乎不怎麼搭理咱們大嫂,我看你要康復,恐怕是無望了。」
  步熙然滿臉訝異地看著步千歲,臉上像是寫滿了疑惑,他又回頭看看無言的步關之,而步關之卻像被刺到痛處般地偏過瞼。
  「大哥,這是怎麼回事?」步熙然斂去了笑容,緊皺著眉神色嚴肅地間他。
  「我和晴絲之間很好,沒這回事。」步關之不自在地解釋,不想讓他知道他們夫妻之間的事,免得讓他想東想西。
  步千歲馬上就潑冷水,「他撒謊,我和少堤都可作證。」
  步關之瞪著巴不得天下大亂的步干歲一眼,但步熙然馬上攔截住他警告的眼神,指著他的鼻尖問:「大哥,你該不會是娶了大嫂之後就把她擱在一邊冷落吧?」
  「誰告訴你的?是千歲還是少堤?」步關之突然站起,想先找人算帳。
  步熙然搖搖手,「他們都沒說,而這事也不需人說,你的性子咱們都知道。」
  「晴絲她…」步關之一口氣埋在喉裡,想了半天後才緩緩地敷衍了他一句,「她過得很好。」
  「大嫂每日形單影隻的,犯了病沒人理,寂寞時沒人陪,這叫好?」步千歲完全不撿地點也不看臉色,不吐不快地把事實說出來。
  步關之真的發火了。
  「你還派人監視我們?」敢請他在忙著公事之外,還另外派了人來監視他們夫妻的一舉一動?
  「誰教我是個關心兄長的弟弟?你的婚姻不幸福,我當然知道。」步千歲有恃無恐地回睹他,就是吃定他不會在這個地點發脾氣。
  「三弟,這事你早就該來告訴我了,我都不知道我成了咱們步家的大罪人。」步熙然拍拍步千歲的手,臉上夾帶著怒意回首看向他大哥。
  步千歲更是變本加厲,「你是病人嘛,我怎麼能背著大哥來打擊你的病情,萬一你被氣得撒手歸西怎麼辦?」
  「千歲,閉上嘴。」步關之忍無可忍地叫他團嘴,深怕大弟會真的被氣著而加重好不容易才好轉的病情。
  「不用他閉,做了糊塗事的人不是他。」步熙然搖搖晃晃地走下床,步關之看他走都走不穩,想伸手去扶他,卻被他一手給甩掉,而步千歲前去扶他時,他反而乖乖地讓他扶去書案前。
  難得被兩個孿生弟弟一條心地冷落在一旁,步關之只好站在遠處,看步熙然不知在桌前拿起筆寫了什麼,然後又拿來給他。
  情絲千縷,敵不過一句冷言。
  情絲為大,禁不住一句冷語。
  步關之看了之後冷冷地蹩起眉。
  情絲?這首詩裡暗裡不就是擺明了指的是晴絲?而後頭的冷言冷語,指的是他?
  「你寫的這是什麼意思?」步關之表情無絲毫變化,把手上的詩塞回還給他。
  「該看的人自然就看得懂。」步熙然也不把話說明,白癡也知道這首詩是在罵誰,寫得這麼清楚了,他還佯裝不知道?
  步關之轉身就要走,但步熙然一把拉回他,強硬地把活塞進他的耳裡。
  「大嫂和寧玉釵不同,這點難道你看不出來?」當年傷了他的心的寧玉釵,不論是為人和品行都踉晴絲截然不同,他怎麼就不能解開心結,別老是惦著那個與長工私奔的寧玉釵,正眼看看那被他冷落也不吐半句怨盲的晴絲?
  「女人心似海,我怎看得出來?」步關之掙開他的手,才趕開檔路的大弟,卻又被另一個弟弟給堵住。
  「你們心自問,你可曾認真看過大嫂?一步千歲以指尖戳著他的心房,愈問愈是咄咄逼人。
  「我不想看。」步關之迴避他的問題,似是一道傷口被他們倆給掀開了,刺得他的心裡又疼又痛。
  「枉費你被人稱為紫冠商人,到頭來也不過是個普通男人。」看他那副退縮的模樣,步千歲又是一陣嘲笑。
  「你的話中話是想說什麼?」
  「你以為心中曾有過傷口後,就永不會再復原了,因為怕痛,你連去治好它的勇氣都沒有。」步千歲乾脆把他的性子大聲地告訴他。
  「別跟我扯這個。」步關之受夠了,於是在自己動怒之前一手拎著一個,「熙然,去床上歇著;千歲,回兼震樓去。」
  步熙然和步千歲的動作幾乎是同時的,他們皆拉開他的手,用一模一樣的眼神瞪他。
  「大嫂哪一點不好?她是哪一點不值得你珍惜?你既然娶了她,你就該疼她!」步千歲得理不饒人地一步步接近他,看他的心漸漸動搖。
  步關之悶悶地問:「我讓她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我待她哪裡不好?」
  「一點都不好!」他們兩個齊聲說著,但步熙然這麼一嚷之後,在步千歲的暗示了,開始在他的眼前咳個不停。
  步關之看他又咳起來了,想趕緊扶他回床上躺著時,冷不防地被他含怨的雙眼給瞪個正著。
  「大哥,你是為我的病而娶大嫂,這點我能瞭解你的苦衷,也很感激你,但你若娶了她還不以真心待她,那樣我寧可病死,省得看我一手造成一對怨偶!」步熙然的火氣上來了,也演得更加逼真,故意上氣不接下氣地把話吼完,然後彎下身咳得似要把心肝肺都要弄出來似的,頻頻捶打著胸口。
  「熙然,你還病著,別動氣……」步關之歎息地想扶起他,但步熙然動作快速地甩開他的手,連碰也不讓他碰一下。
  「與你何干?我氣死算了,我不想見到你這種冷血兄長,你是既無情也無心!」步熙然痛快地罵完,然後靠在步千歲的身上接受他無聲的嘉許。
  他冷血?
  步關之愣楞地想著,何時起,他在弟弟們眼中成了一個冷血的哥哥?他給的手足之情還不夠嗎?他…,手撐起家業,把三個弟弟照顧得羽翼健壯,而在他個人方面,不過是吝於給愛,只是想偶爾當一個自私的男人而已,難道這樣也不行?他不過是想保護自己而已。
  「三弟,去幫我買一口棺木,我死後別把我葬在祖墳裡,我這害大哥成為不義之人。害大嫂被耽誤的罪人沒臉干去見爹娘。」步熙然看他好像有些動搖,乘勝追擊。
  「二哥,將來我陪你去,是我鼓吹大哥把大嫂娶進門,我也沒臉去見爹娘。」步千歲也達成一氣他說著。並拉著他一同往外走。
  步關之低首不語,在他們兩個就快走至房門前,音調低啞地問:「你們到底要我怎麼做?」
  「你心裡有數!」他們倆一起轉頭回答他…
  「我……」步關之深吸了口氣,艱難無比地開口,「我會試試看。」
  「別以為我躺在倚雲院裡就什麼都不知道,苦你們夫妻還是這個樣子,到時候你不要攔我,我會主動搬出府內,省得我在這裡日日內疚促成了一對怨偶,欠你的手足之情,我來世再報答你。」步熙然怕他不肯去做,因此又威脅。
  步關之整個人沉默得像是快室息了,無論心頭怎麼輾轉,就是無法答應他們,而他這個模樣讓他的兩個弟弟看了,二話不說又齊步地往外走。
  「熙然。千歲……」步關之頭痛地一手拉住一個,但脾氣比他還硬的兩個弟弟,不管他說什麼都聽不進去,一心就是要走。
  「好!」三人拉拉扯扯一陣過後,步關之終於吼了出來,把他們兩個嚇得一楞一得的,並且都用很懷疑的眼神盯著他。
  步關之吐出他們想要聽的話,「我答應你們就是了,給我一點時間。」
  「你說的喔。」步熙然還是要得到他的保證。
  「是我說的,去躺著,別再讓我為你操心。」步關之扶著他的肩頭,把他帶回床上,親自為他蓋好被子,看他不再困生氣猛咳,一顆心才稍稍地放下來。
  「大哥,說了就算數,我會代二哥盯著你。」步千歲很明白地表示他還要繼續監視他們夫妻倆。
  「知道了,你先盯著他養病,我去我大夫來看他,」步關之拍著他的頭,一手把他推坐在床邊,然後放不下心地去去找大夫來。
  「這招行不行?」步關之的前腳剛走,步熙然便病容不再,大刺刺地露出得逞的笑容,還笑嘻嘻地推著步千歲問。
  步千歲褒獎地拍著手,「行,你的演技不賴,」
  但是步熙然的笑容沒有維持太久,不一會兒,笑意又但在臉上。
  「喂,你說,我們會不會是亂點鴛鴦譜?」
  「似乎是這樣……」步千歲撫著下巴淡淡地下評語。他大哥這邊容易搞定,可是那個什麼都往心頭擱、什麼也不會說出口的大嫂,就有點難了。
  「事前沒考慮清楚就把這兩種人湊一塊,將來我們可能會頭疼。」步熙然往後一躺,對未來的遠景感到很不樂觀。
  「如果他們兩個都沒進展的話,我們得再多加把勁管上一管。」做事不擇手段也不能容忍失敗的步千歲可不悲觀,就算這段姻緣是強求的,他也要把它變成天造地設。
  「你有什麼辦法?」步熙然很有默契地膘他一眼。
  步子歲靠在他耳邊咕咕噥噥他說了一堆之後,步熙然馬上一掃臉上的陰霾,笑呵呵地與他雙雙擊掌。
  「咱們就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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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46: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收帳?」剛送走一批賓客的步關之,轉身問在他面前站得恭恭敬敬的二弟。
  「對!」手裡捧著帳冊的步千歲開開心心地咧嘴而笑。
  「我沒有帳要收,今年欠債的商行我已收過了。」步關之看他的笑容一收後,拂去身上的雪花走回大廳。
  「你漏了一個風坡裡的薛府,我查點過,薛府前年向我們買貨除了十萬兩,日期寫明了是今年中秋,但中秋已過薛府卻遲遲不還,我曾派人去收過一回,但他們的嘴可巧了,編派了一大堆借口,任憑我的人怎麼說也不還,我沒法子,只好請你走一趟。」步千歲跟在他的後頭邊走邊念,一路念回大廳裡,然後繼續站在他的面前以執著的眼神看著他。
  步關之不悅地皺眉,「連你派的人去收,薛府也不還?」
  「我的面子沒你大,人家指名只有紫冠商人才有權去收帳討債。」步千歲好不委屈地向他抱怨,並且把帳冊塞進他的懷裡。
  步關之坐在椅上翻開帳冊,審核薛府的賒款,發覺薛府的確是有十萬兩逾期未還,可是在他上次出門向有往來的商行收帳時。怎麼會漏了這一個?他不是都已把今年被賒的帳款都追回來了嗎?
  「有必要非得在過年之前向薛府收這十萬兩嗎?」他左思右想,認為在快過年的時候登門收帳,似乎失禮了些,也會讓薛府面上無光。
  「難不成咱們紫冠府要開個讓人欠債不還的先例?」步千歲抱持相反意見,把他們紫冠府做生意的商譽給搬出來。
  步關之還是不贊成他的意見,想了想便退自決定。
  「等年過了我再去收,免得說我們紫冠府讓人年關難過。」
  吃了一記閉門羹的步千歲,咕噥地自言自語了一陣,接著又不氣餒地揚起眉,想到了一個新理由。
  他輜錦必較地再度向步關之分析,「你非去收不可,因為那十萬兩是我要發給府內百來個下人們今年的年節錢,目前萊南樓裡的總帳目都已校對算清,銀票銀兩全送進榮茂樓的總銀庫了,就算我要從中拿錢也得等過了年,而我自個兒曉霜院裡的銀庫沒那麼多錢,所以若沒那十萬兩,我就沒法發錢給下人們回鄉過年。」
  步關之聽了搔著下巴沉思,把事情的輕重再估量過,他若是不去收,如此一來,會委屈了辛苦在府裡工作了一年的下人們,府裡的每個人這些年來都盡心盡力地為紫冠府效力,他這個當家的可不能讓自家的下人們兩抽空空的返鄉過年,而家業頗大的薛府本就聲名狼藉,常對有所往來的商行欠債不還,區區十萬兩,應當是為難不了薛府。
  「好吧,我去,盡量趕在過年之前回來。」他合上帳本,心底開始計算該怎麼速去速回,還有怎麼收這筆不好收的帳款。
  步千歲就等著他這句話,馬上又向他提出一個問題。
  「大哥,那大嫂怎麼辦?」
  「風坡裡離金陵城路途遙遠,況且河川都已結冰不能行船了,若要去就只能走陸路,晴絲的身子不適合長途跋涉,也不宜在這種天候出門。」步關之淡淡地掃他一眼,心底很清楚個弟弟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看大嫂近來身子挺好的,她應該可以跟你去。」步千歲笑瞇瞇地說著,還故意對他擠眉弄眼地暗示。
  步關之站起,接著一手撲起他的耳朵,「千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就不能讓我得逞嗎?」步千歲撫著被擰疼的耳朵,嘟著嘴瞪向這個比他還會做生意,而且是一手將他們調教出來的大哥。
  「不能。」步關之完全不留商量的餘地。
  「那我去告訴二哥,說你要拋開大嫂一人出門遠行。」步千歲也有他的方法,轉身就要去倚雲院告狀。
  「千歲,你還以為這招對我有效?你和熙然已經達成一氣來對付我,難道我還看不出來?」步關之在他背後拎起他的衣領冷冷地笑問,他哪會看不出來這兩個弟弟在打什麼鬼主意?他要是再上…次當,他就白當他們的大哥了。
  「是你自己答應我們的。」步千歲無所謂地拉開他的手,提醒他自己答應過的話。
  「但我沒說我要讓晴絲冒著風雪出門,我可不願府中再多一個病人。」有一個病臥在床的弟弟就夠他心煩了,再多一個生病的晴絲,他會更煩。
  「你既然關心她就更要帶她去,我已經叫少堤去問大嫂要不要跟你去,要是少提請不動大嫂,我再叫二哥去請。」步千歲知道只對他大哥下功夫是不會成功的,於是早已用先斬後奏的法子,叫小弟去遊說大嫂,然後大哥這邊再由他來拐。
  「你帳算多了是嗎?鬼點子愈動愈快!」步關之臉色陰沉地一手勒住他的脖子,一手直敲他那顆專動歪腦筋的腦袋,接起太久沒給人修理的二弟。
  步千歲捂著喃喃自語,「對付你當然要動得快
  「三哥,我把大嫂請來了……三哥?」
  被人逼著去請晴絲的步少堤,才正高興能把晴絲請出沁雪院而已,一進大廳就看見大哥在修理人,不禁有點害怕自己將會是下一個被修理的人。
  兩眼一瞄到站在廳門前的晴絲,步千歲如見救星般地掙脫開大哥,快速地跑至她的身邊尋求蔽護。
  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晴絲,一頭霧水的看著步關之鐵青的臉色,然後回頭看躲在她身後步千歲求救的眼神,隱隱約約地覺得他們兄弟間似乎因她而發生了什麼事。
  步千歲也不管大哥已經開始發火了,決意繼續執行計劃.先是在晴絲的身後對大哥投了個鬼臉,再風度翩翩地走至晴絲的面前對她露出討好的笑容,「大嫂,你要陪大哥一塊去收帳嗎?」
  「我……」晴絲也拿不定主意,目光猶豫地移向步關之不友善的臉龐。
  步關之馬上獨斷地否決,「不准,外頭冰天雪地,你留在沁雪院。」
  「好……」晴絲立刻垂下頭聽從他的指示,才想聽話地回去沁雪院,就被氣急敗壞的步千歲給攔下。
  「大哥,你都不給大嫂表達自個兒意願的機會嗎?」步千歲對他大哥的獨裁相當不滿,也很頭痛有個唯命是從的大嫂。
  步關之環著胸表示,「我是為她好。」她才剛從…一場小風寒病癒而已,在這種天候出去,豈不是拿她的身子開玩笑?
  「好不好由大嫂來決定。」步千歲在項問步關之的話時,邊對在一分閒著的小弟揮手暗示趕快來幫忙。
  很不想被拖下水的步少提,伯現在不幫三哥的話,回頭又要被整了,他在比較過大哥和那兩個孿生哥哥的性格之後,還是覺得幫惡人比幫好人來得安全,因為這兩個學生哥哥會欺負小弟,但那個疼愛弟弟的大哥則不會。
  「大嫂,你要不要跟著大哥一塊出門?」步少堤棄明投暗,也在晴絲的身邊大力鼓吹。
  「我……能去嗎?」晴絲雖很想陪步關之出門,但覺得必須尊重步關之的決定,於是又怯怯地向他請示。
  步千歲快被她以夫為尊的美德打敗了,「大嫂,你甭問他,你想去就去啊!」
  「可是……」晴絲為難地絞扭著衣袖,步關之不願她去,她得照他的活做免得意他心煩,就算她心裡想也不成啊。
  「大嫂。」步少堤苦著一張臉小聲地向她哀求,」二哥和三哥都希望你去,你不去的話,我會遭殃的,我求求你去好嗎?」
  晴絲滿心內疚地搖首,「但你大哥不願讓我跟。」
  「如果我沒把你勸到跟去,他們會找我算帳,長嫂如母,你忍心讓他們欺負我嗎?」步少堤合著雙掌,張大了可憐兮兮的雙眼請求她。
  「我……」長嫂如母這句話讓晴絲有些動搖,回想她來這兒之後,成日就只待在沁雪院裡,什麼都沒有為這些小叔們做過,而頭一回當人家大嫂的她,小叔有事相求她卻不幫,好像也說不過去。
  「我想去。」晴絲鼓起勇氣站出來,在把話說給步關之聽後,又趕緊收回眼神不敢看步關之的反應。
  「什麼?」步關之詫異地問,以為向來對他百依百順的晴絲會聽他的話,沒想到她居然會聽他兩個弟弟。
  「我想跟著你去。」晴絲的聲音愈說愈小,勇氣也漸漸流失。
  「你的病好了嗎?你可知道那路程有多遠……」步關之煩悶地想對她說清楚不讓她去的理由,但他的聲音馬上被興奮的步千歲給蓋過。
  「太好了,大嫂,你快去準備上路。」步千歲推著晴絲的肩催促,巴不得趕快將她打包陪他大哥出門。
  看晴絲像具人偶般地被推著走,步關之的眼底便有不知名的怒火翻騰。
  晴絲是他買下的,也是他的妻,除了他之外不曾允許別人指使她?還拿她的身子開玩笑,要她冒著風雪出遠門?
  步關之陰沉地警告,「千歲,把你的手拿開,再胡鬧我會讓你後悔莫及。」
  步千歲立刻舉高雙手不敢再多碰晴絲一下,被他大哥的警告嚇得不敢再有將他們一塊送出門的主意。
  「我……」晴絲不忍步千歲受責備,抬起頭字句清晰地告訴步關之,「我會照顧自己,路上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
  步關之又是~楞,還沒來得及回過神時,步千歲早已重振雄風,伸長了手恭請晴絲回院。
  「大嫂,要走就得趁早,不然會趕不上過年的,你先回沁雷院收拾行李好嗎?」
  「好。」晴絲點點頭,拉起曳地的裙擺,小跑步地跑出大廳。
  「晴絲…」步關之忙不迭地想叫住她,心驚膽跳地看她在積雪頗深的濕滑地面跑著,在看了她一點也不小心路況的跑步狀後,連忙追出去,並在經過步千歲身邊時氣沖沖地撂下話,「你等著,我收完帳回來時把皮繃緊一點!
  那也要等你回來再說。」步千歲聳著肩頭,歡歡喜喜地看他跨著大步去追妻子。
  她選了個方向走了幾步,雖然覺得腳下的路格外滑溜,但沒理會仍;日繼續往前走,到後來,美不勝收的庭園景致讓她漫不經心地邊賞景邊走,完全忘了要找路回沁雪院這回事。
  「晴絲,不要動!在她後頭快步疾奔的步關之,看她踏進水面上結了一層薄冰的湖裡,急忙地在她身後大叫。
  晴絲猛然止住腳步,耳朵聽到步關之的話並且用做,可是身體卻收不住勢地向前傾倒,在她的小臉就快與冰面做接觸時,纖細的腰被一隻手用力提起,緊急地將她拉回一具溫暖的懷抱裡。
  「你是想跌斷脖子,還是淹死在湖裡?」步關之又急又氣地摟著她小心地遠離冰層脆弱的湖邊,一到岸邊立刻瞇細了兩眼瞪向懷裡的她~
  「對……對不起。」晴絲結結巴已地道歉,不知道走起來滑滑的地方原來就是湖。
  他嘲諷地指著她的俏鼻,「你不但弱不禁風,還會在自家院裡迷路,就連走路部會滑跤,這樣你還敢跟我出門?」一個紫冠府她就搞不清東西南北了,到了外頭去,他豈不是要把她拴在身上?
  「對不起,剛才……只是一時的心不在焉……所以才……」晴絲尤率地眨著眼,紫冠府她又不熟,會述路也是正常的,而她會滑跤,還不是都因他突然叫住她的緣故?
  「你常心不在焉。」步關之冷冷地指控,也終於知道她有這種會在不經意間神遊的毛病。
  「我……我以後會小心一點。」她紅著臉龐低聲向他致歉,不怎麼知道自己為什麼常會分心。
  「真的要跟我去?」步關之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再間她一次,心底是很希望她能扛消這個蠢念頭。
  失望霎時寫滿她的小臉,她幽幽地垂下限臉。
  「你還是不肯?」好不容易才有與他相處的機會,若是她沒去,可能要過根久才能見到他,而他不在的廣段期間,她連看他的影子的小小願望也沒有了。
  他別過臉,「隨你,你愛跟就跟。」
  「謝謝,我去收拾行李。」晴絲在他的話一說出口之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顯得無限開懷,怕他會改變主意,又急忙地想趕快回院。
  「晴絲,走慢一點,不要跑……」步關之忐忑地看她的腳步愈走愈快,心頭不禁又掠過了一陣擔憂。
  「危險……」步關之氣喘吁吁地抬著她,一手指著另一個方向,「你又跑錯方向了,沁雪院在那邊。」走錯路不打緊,但眼前待著一座那麼大的假山她沒看見嗎?
  「對不……」晴絲才習慣性地想開口道歉,立刻在他惱火的眼神下把話吞回肚裡去。
  步關之不想再聽她開日閉口的對不起,也不想再追著她去阻止她發生意外,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放開她的衣裳認命地牽起她的小手。
  「拉好,別再找麻煩,也別再摔交了。」
  一輛馬車,加上車伕,一名新婚妻子,這就是步關之北上收帳僅有的交通工具和成員。
  步千歲拉拉雜雜地跟步關之說了…大堆借口,說是府裡要過年了人手不夠用,不肯讓他多帶幾個隨從或是小廝,也不肯多分派一輛馬車給他,硬是要他與晴絲共乘一輛。他從來不曾出門時帶這麼少人,也從沒這麼麻煩過。
  自金陵城北上往風坡裡的路上,多半是崎嶇不平的山道或小徑,一開始,晴絲還能安坐在馬車裡欣賞窗外的風光,但一出金陵城之後,步關之就不得不將晴絲綁在座位上,免得在山路間奔馳的馬車將在車內東搖西晃的晴絲,一個不小心就甩出車外。
  而隨著山路愈來愈難行,路上積雪愈來愈濕滑,晴絲的臉蛋也逐漸變得蒼白,跑遍大江南北的步關之,早適應了各式各樣的天候和路況,只是他的身體雖然不受山路的影響,卻被暗絲的模樣給影響,很後海出門時怎麼會忘了帶個大夫。
  連續兩天的路程後,與她同坐在車廂內的步關之終於受不了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他惱火地將贈絲自窗邊拉下,將車內的桌椅挪開騰出一個地鋪,強制她躺下休息別再逞強,可是崎嶇不平的小路常造成車內時而顛簸時而震搖,睡在榻上的晴絲被震得滾來滾去,步關之只好將她抱在懷中免得她懂得青青紫紫,並開始試著對飽受暈車之苦的她說話,好讓她分心。
  步關之的一言一行,把晴絲的心思全從窗外的風光拉走了,也暫忘了身子上的不適,專注的聆聽自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
  在她的心底,一向不對她多活的他,即使是隨意脫口而出的隻字片語,她都將他的活在心頭小心的保存著,並視為一種小小的幸福,她總在他無聲的許可下抱緊他的胸膛,在他沉沉的聲調裡捨不得地閉上眼簾人睡。
  有個全心全意倚賴他的女子在懷中睡著,步關之首次覺得收帳的路途是如此遙遠,以及心境是如此不安寧。
  過重的寒氣使晴絲的臉龐上凍出了些許紅暈,即使棲息在他的懷裡,有時還是會瑟縮地打顫,當他傾身攬近她時,他會發現她像個尋求熱源的小動物,在睡眠中無意識地偎緊他,將臉理在他的懷裡,任長長的髮絲技散在毛毯上,每次見著她技散的髮絲,他總忍不住想起她的名字。
  黑緞般的髮絲在潔白的羊毛毯上格外亮眼,乾絲萬縷地像匹上好的黑綢,像他大弟詩裡所說的情絲。」絲絲地覆蓋在他的身上,任他的手指穿梭滑過其中,看她柔軟烏黑的髮絲纏繞著他的指尖,一縷縷的藏在她發裡的暗香在他愛撫之時,隱隱地沁出,在車內浮動也停留在他的指尖上。
  他記得以前也有個女子有著這麼黑亮的發,只是,那名女子總不會將發放下,永遠都是妥切地將發組在頭上,不落一絲在頸間,並在發上以碧翠的宮花,巧匠製成的金步搖管滿發籤,彰顯她的身世,而那些多餘的裝飾就像是一,道築起的禮儀城牆,令她的喜怒不曾浮出容顏,永遠謹守分寸絕不逾距。他想接近她,就像是要接近…端莊自持的宮妃,即使他的心深深地為她所吸引無法自級,心底的一角總有個聲音告訴他,他想要的不是這樣,他想要的是一個溫熱且能貼近他的女子。
  他要的女子,也許就像眼前在他懷裡技散著發人睡的晴絲。
  或許是因她家世的關係,晴絲不懂那麼多富貴人家的禮儀,她常簡單地在發上隨意插上一支白玉管,不多裝飾,累了或是想睡時,就將營子取下,任髮絲像黑瀑般直洩在身後,看來自在。空靈,不受拘束地偎在他的懷裡貼近他,不對他有所防備。沒有距離地貼近他的心房,與那名受閨閣教養的女子完全不同。
  步關之撫著她的發,首次發現懷中的晴絲與寧玉釵不同,晴絲像水做成的,她可以貼近他的胸懷,無怨無尤地停留在他的掌心裡任他擺弄,安靜得像,~道跟隨他的影子,他若是不回頭,他不會察覺她仍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而另一名女子寧玉釵,卻像塊堅硬的玉石,他敲不開她的心房,永遠也不知她心底在想些什麼,他一直追隨著寧玉釵高做的腳步,想知道她心底更多更多的心思,即使他獻上了心,他仍不知她要的、愛的是什麼,原本地根想知道,她愛的是他身為紫冠府繼承人的名,還是他的人?直到她與府中的長工私奔遠走他鄉時,他才知她從未愛過他這名未婚夫婿。
  愛與被愛,哪一,個幸福?
  擁著晴絲,步關之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也開始想著晴絲的種種舉動。
  他以指輕刮著她嫩頰上的紅暈,那觸感停留在他的指尖不散,這個水樣的女人自從被他買下之後,彷彿在心底將「恩」字與…清」字劃上等號,水水亮亮的眸子總是仟細地觀察著他的眼神,照他的每個眼神。每個命令去說去做,她像是一具他在水中的倒影,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反映著他的心情,當他皺眉惱火時,她便噪聲不惜,像道水面的波紋靜待他的乎息。
  睡意漸淺的晴絲迷茫地睜開眼,方想找尋車內步關之的身影,才睜眼看清楚,便赫然發現步關之親陰地將她摟在懷裡,淺淺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眼眸一貶也不眨地瞧著她,讓她的臉蛋不聽話地多出兩朵紅霞。
  晴絲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地在他懷裡,在被他凝視到覺得自己的臉快燙熟時,才發現他的眼眸似乎沒有焦距,也沒察覺她正張大眼眸與他對著,她屏息了一陣,見他眼神的依舊,於是她放下心來看著這個從不這麼近看她的夫婿。
  望著他,晴絲不自覺地沒了心思,眼眸戀戀地停仁在他眼眉問,隨著她的眼被流動,她的手也無意識地拂上他的臉龐,像道輕淺的水流,輕輕地滑過他俊逸的面龐,步關之在她指尖輕觸下立即回神,不知她何時醒過來的,也不知自己這般看她是看了多久,對於她的舉動,他沒有制止,只覺得她的指尖清清涼涼的,有一種似是能沁人心脾的清涼,撫在臉上時,令他再舒適自然不過。
  他盯著她游移的眼眸,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直覺地認為她可能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就像往常般地又神遊太虛去了,他的心底因她心不在焉頓時有種酸酸的感覺,她怎能在這般撫著他時心思卻飄飛得老遠」她到底有沒有把心擺在他的身上」
  步關之突然傾身拉近與她相交的視線,額際幾乎要觸到她的額頭,但晴絲似乎沒有回神的樣子,他不滿地挑著眉,將她那只在他臉龐游移的小手按往,在她的唇邊輕聲開口,「你在做什麼?」
  被他一問,晴絲的雙眼眨了眨,對他懸在她面前的唇瓣,震驚得倒吸一口氣,心慌意亂地急急後退,想在他動怒前移開,一時之間倒忘了她還躺在他的懷裡,沒料到她會胡亂逃躲的步關之,在她後退的拉力下,坐正的姿勢也披她一塊拉倒,陪她雙雙地倒在毛毯上。
  步關之歎息地挪開自己的身子,誰知他一移開自己在她身上的體重,晴絲就隨著馬車的奔騰開始沒有依附地晃動,在她快撞上車裡的小桌之前,步關之又將她拎回懷裡,對她每次在慌張之後會出事的情況,已經變得習以為常。
  「沒生病,臉蛋怎麼這麼紅?」讓她安全地坐在懷中後,他騰出一隻手放在她的額上,對她臉上的紅暈百思不解。
  「對不起……」晴絲按著雙頓,怯怯地低首向他道歉。
  步關之聽了這句話,胸口好似挨了一記間舉。
  他常對她疾言後色嗎?還是他總對她流露出任何不耐的神態,才使得她對他開口閉口都是「對不起」還有她幹嘛老是手足無措地想逃開他的身邊?是他長得嚇人還是她看了就討厭?
  他抬起她的臉蛋,認真地叮嚀,「出外第一守則,不許再向我陪不是,第二,別慌慌張張的,我不會吃人。」
  「好……」晴絲臉紅應著,在心底詳細地記下他說的話:。
  「還有,別再像個應聲也,有」話你可以對我說。」他已經厭倦她唯命是從的答話,要是他不開門,她恐怕也只會像個啞子般不說話。
  「那……我該說什麼!」晴絲似遭遇了一回難題,可憐兮兮地張著水亮的眼眸望著他。
  步關之忍不住皺眉,「連這個都要問我,你要怎麼與我過一輩子?」倘若事事都由他來開口讓她順從,他豈不是娶了個人偶新娘!
  「我能和你過一輩子?」她眼睛垂下,神情裡不帶著一絲冀望…
  「我娶了你,不是嗎?」他反問。
  晴絲搖搖頭,「可是你並不想娶我,要我主要是為了沖喜,你只是在勉強自己。」
  「嫁我,你不也是很勉強你自己?」他捉住她小巧的下巴,雙眼望進她的眼底。
  「不……」她徐徐輕吐,不自在地咬著唇瓣,止往口中未竟的話。
  步關之許異地揚眉,「不?」
  嫁他,她不覺得勉強?
  步關之看不清她小小臉蛋上的紅霞是什麼意思,朦朧中,有一絲愉悅悄悄溜進他的心房,他才想更進一步向清楚,馬車卻在此時停止,坐在外頭的車伕恭恭敬敬他說:「爺,咱們到了。」
  車伕的聲音被外頭的北風吹散,車裡的步關之置若罔聞,在心底反覆研究她剛才說的「不」字,和直盯看她這張讓他捨不得移開雙眼的美麗面容。
  晴絲對步關之抱著她動也不動的舉止,有些不安也有些納悶,車伕已在外頭等候了許久,可是他好像沒有打算放開她,一徑地盯著她瞧,惹得她臉頰越來越燙,兩眼不知該往哪兒擺才好。
  「我們不下車嗎?」晴絲在自己的頭頂快冒煙之前,輕拉著他胸口的衣襟提醒他。
  步關之玩味地看著她羞怯的模樣,一言不發地打開車門抱她下車,甫從溫暖的車廂裡出來的晴絲,一接觸到外頭寒意凍骨的冷風,不禁打了個冷顫,發抖地看著眼前一座似是客棧但又華美的建築。
  「這裡是紫冠府在風坡裡設的別館,平日當客棧來營運,今晚咱們往這兒,裡頭有已為我們準備好的廂房。」步關之從馬車裡拿來大衣披在自己身上,並且將她拉進懷裡避風,邊帶著她走邊向她說明。
  別館裡的小廝一見步關之大駕光臨,急忙在人群裡清出一條路,小心翼翼地領他們上樓,已打點好的廂房裡,迅速掌燈點亮一室,下人們也紛紛進入廂房送上乾淨的熱水和膳食,並且擺上暖和的火盆。
  晴絲在盟洗過後,草草地用過晚膳,掩著呵欠連連的小嘴,打量著這間廂房裡是否還有別室,但雖是一應俱全,卻沒有像沁雪院一樣也有個書房讓他們倆分房,她看看房內的兩張床,又看看若有所思的步關之一下,識趣地想出去找有沒有為她準備的廂房。
  「你想上哪兒?」步關之在她東張西望過後,叫住她想往外走的腳步。
  「到我的房間去歇息,我的房間在哪兒?」晴絲不曉得這裡有沒有為她準備別的廂房,於是問一手張羅的他。
  「我的房間就是你的房間,你睡這兒。」步關之一手搭著原地,打消了她出去找房間的念頭。
  晴絲頗為難地絞手,「可是你說過……」以往他們都是各睡一室,她留在這裡,他不會不高興嗎」
  「在外人面前,我們得扮演好夫妻的角色。」他簡單地向她解釋他們倆得有的形象,並指著其中一張床,「那張床是給你的,你放心的睡。」
  「好。」晴絲看了那兩張有段距離的床榻一眼,緩緩地步向自己的床邊,但外頭熱絡的人聲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讓她的腳跟一轉走至結了一層冰霜的窗邊。
  窗底下是條人來人住的大街,即使是入了夜,掛上了五彩花燈的街道仍很熱鬧,各式的小販在花燈下熱情地叫賣著,而人們的衣著都是她這個南方人從未見過的,她趴在窗沿好奇地往下看著,對街上販賣的東西和人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你很想出去看看?」無聲跋至她身邊的步關之,冷不防地在她耳邊問。
  看得正專心的晴絲沒聽見他的話,心思早就飄出窗子,停留在外頭熱鬧的街上。
  步關之拍拍她的臉頰,看她沒什麼反應後,不禁歎了口氣再將她扳過身子貼近她的臉蛋,喚她回神,「晴絲。」
  「啊?」晴絲一眼茫然地看著他,根本就沒聽見他剛才說了什麼。
  「夜寒露重,先別看了,等我收完帳,我再帶你去這裡最熱鬧的市集逛逛,明日你先待在這兒等我回來,」他拉著對窗外景致依依不捨的她坐在床上,「早點睡吧,這些天你累壞了。」
  「謝謝,」晴絲吶響地應著,對他觀察人微的心思有些訝異又有些驚喜。
  「晴絲。」晴絲才躺上床時,正要吹熄燭火的步關之又喚她。
  她連忙在床上坐正,靜候他要說的話。
  步關之指著她床邊供她取暖的火盆,「這兒的夜裡較冷,火盆你留著自己用,我天生就不怕冷,別再偷偷把火盆搬來我這邊,不然你又要著涼了。」
  他可不想像在沁雪院時一樣,夜半時看她把火盆搬過來,然後他再無聲無息地搬回去給她,他更討厭看她怕冷到顫抖入睡,因為那會讓他心頭不舒服一整夜。
  晴絲的臉蛋驀然紅成一片,終於知道她每次搬過去給他的火盆,總會在天亮時自動長腳回來的原因,她羞紅著臉小聲地向他道聲晚安,急急地將自己藏進被窩裡,想借此把出糗的事藏起來,不敢去正視他瞭然的眼眸。
  步關之怔楞地看她似上了胭脂的俏臉。
  好一陣子,他忘了要呼吸和吹煉燭火這件事,那張令他心房劇烈翻騰的面容烙進他的腦海裡,令他捨不得吹熄燭火,悄聲地退回自己的床榻上躺下,期望她能在火光下回過頭來讓他再看一次,他靜靜地等著,直到晴絲己熟睡之後他仍移不開眼眸,任燭火在時光飛過於燃盡室內一片漆黑,在寂靜中,他清楚地聆聽自胸口傳來轟隆隆的心跳聲,那一陣陣心音因她而不肯止歐,一刻也不肯停息地在他胸口翻騰。
  就著外頭隱約的光線,步關之滿腹心思地望著她人睡的背影,一夜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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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47: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徹夜未眠的步關之,午後使出門前去薛府收帳,叫晴絲傍晚時分在樓下的花廳裡等他,說要帶她去見識這裡夜間市集的花燈,早再帶她去看白日市集裡的景況。
  被步關之吩咐要仔細照料晴絲的別館管事,在別館某位人士一進樓之後,便提著一顆焦急不安的心,不停地在晴絲的身旁走來走去,而平日笑臉迎人的店小二臉色也顯得難看。
  「夫人,您要不要上樓等步爺回來?」別館管事急了老半天後,挨在晴絲的身邊勉強地擠出一抹笑容。
  晴絲委婉地回拒,「他要我在這兒等他。」
  「可是……」管事為難地看了遠處某位不速之客一眼,頓時對晴絲的決心感到憂心不已。
  「我在這裡不妥嗎?」晴絲看他一副想趕她上樓的模樣,便不好意思地問他。
  「不……」管事連忙搖著手,又不放心地向她叮嚀,「夫人,待會兒您若有事,就喚小的一聲。」
  「好。」晴絲不明所以地點頭,邊看管事走回,邊想著自己會有什麼事。
  一壇刺鼻的濃酒,在晴絲正托著腮細想時,猛地放在她所處的花桌上,把晴絲嚇得拉回心神,榜楞地看著一位立身著華服的矮胖男子,不請自來地坐在她的身邊。
  金陵城富商寧府的長子寧環,在別處已喝了幾罈老酒,一腳進入屬於紫冠府的別隨時,兩眼便直盯著晴絲,他先是挑了個較遠的席位遠眺,眼底的醉意在晴絲的舉手投足問醉意更上三分,在晴絲身邊的管事一離開後,他便迫不及待地想前去一親芳澤。
  「美人兒,你一個人嗎?」寧環越是近著晴絲,愈覺得她生得消美,忍不往邊問邊往晴絲的身邊坐近些。
  陣陣的酒氣撲面而來,晴絲蹙眉地將身子哪了挪,畏縮地想換個地方等步關之,而寧環快捷地一把樓往她的纖腰將她拉回身邊。
  「你的樣貌不像是北方人,打哪兒來的?」寧環以掌探測著她的腰身,對她那張江南美人般的臉蛋起了莫大的興趣。
  「對不起,我在等人……」晴絲推拒地則開他貼近的臉龐,兩手忙著將他的祿山之瓜毯離自己的腰間。
  「等什麼人?等情郎?」寧環暖昧地在她耳畔吹著酒氣問,兩手不規矩地更將她拉近。
  「不要碰我……」晴絲根本沒料到在別館裡會有這種登徒子,使勁地推開他時,回首向遠處的管事求救。
  「別等人了,陪陪大爺我喝杯酒如何?」寧環鬆開了手,一手扳過她的臉蛋。一手倒了烈酒強行灌進她想呼叫的嘴裡。
  火燙麻辣的濃烈老酒直下她的咽喉,燒的著她的胃部,刺鼻濃重的酒味幾乎沒把她嗆暈,她在寧環還想再灌她一杯時,邊咳邊抬手擋住挪至她唇邊的酒杯,不停地用嗆啞了的嗓子說:「我不會喝……」
  「不會也得會,你可知我是誰?」寧環在她耳邊大吼,硬是把酒杯塞至她的唇邊,溢出的濃酒,將她的衣裳染上了一圈又一圈的酒漬。
  「夫人!」管事在見著寧環強行灌酒的舉動後,連忙指使著下人趕來花廳,把糾纏著晴絲不放的寧環拖至一邊。
  店小二怒火高張地指著寧環的鼻尖大罵,「不知你是誰?誰不曉得你是金陵城裡出了名愛漁獵女色更專愛輕薄良家婦女的寧大淫少!」
  「她能陪我是她的福氣!」被人架住手腳的寧環吼著,而眼依舊色意滿盈地直瞧著晴絲。
  「這裡是咱們紫冠府的別館,可不是你寧府的,要耍浮威到別處去,別弄髒了我們這兒!」店小二才不管他的來頭,將桌上的酒推至他的懷裡,一個徑地就要趕人。
  「夫人,這傢伙仗著自個兒的妹子寧玉釵當年和步爺訂過親,便在咱們紫冠府所有的別館逞威作勢,您不需理會他,小的先帶您上樓,步爺回來時我會說明的。」管事擔憂地掏出帕子輕拭晴絲臉上的酒漬,柔聲地向她解釋後扶起她。
  「好……」晴絲只覺得噁心反胃,腦子裡漲滿了浪烈的酒氣,昏沉沉地倚著扶持著她的管事。
  「想上哪兒?你還沒陪我喝!」寧環突然拋開樓中的酒罈,抬腿端開了圍繞在他身邊的下人們,一個箭步地衝向晴絲,使勁地將她扯回懷中。
  寧環的力道差點沒捏碎晴絲的手腕,痛得晴絲淚珠奪眶而出,下人們又趕緊分開他們,但寧環仗著蠻力將晴絲扯在胸前,讓下人們皆不敢上前拿下他,怕有個閃失會傷了晴絲。
  正得意洋洋的寧環,酒氣襲人的臉龐突然一變,由醉紅的顏色變成了將欲室息的深紫,喘不過氣回頭看著將手放在他頸間,快將他頸子擰斷的人。
  「你想叫她陪你喝什麼?」步關之面無表情地問,更加使上力道,將指印深深陷入他的頸間。
  「步……步爺?」寧環心驚膽跳地問,趕在脖子被擰斷之前放開手中的晴絲。
  晴絲一被放開,步關之也迅即甩開緊捂著頸子換氣的寧環,將跪在地的晴絲攬過懷裡抱著。
  「他把你弄疼了?」步關之看她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往下掉,直掉至她被酒染污的羅裙,他不禁拉開她的衣袖,看寧環在她不盈一握的手腕上留下深深的青紫指印。
  晴絲想搖頭,但衝至腦門的酒氣讓她難受得無法動彈,只能閉上限將手悄悄地縮回袖子裡。
  步關之的眼瞳裡深印著她委屈的模樣,驟起的心火直竄上腦門,極力壓下想回頭擰斷寧環脖子的念頭,沉著氣先為晴絲倒了碗熱茶,小心地湊進她的唇邊。
  「你被嚇壞了,喝杯濃茶壓壓驚。」
  晴絲喘息地張口喝下香郁的濃茶,稍稍衝散了口鼻中的酒味,喝了幾口,便覺得腹內翻絞,於是又閉上嘴表示不要再喝。
  「步爺,這是……你紫冠府的女人?」被狠狠甩在地板上的寧環,訝然地看著步關之的舉指,頗狼狽地站直了身子小心地問。
  步關之沒空搭理他,拿著茶碗緩緩地餵著不肯喝茶的晴絲,看她眉心緊蹩地喝了一口便休息一會兒,他耐心地讓她休息一會兒後再餵上一口,想用濃茶衝散她腹內烈酒帶來的不適。
  「難得你的身邊也會有女人,何時起紫冠府裡也有這等美人作伴了?」寧環心頭不痛快地看那個美人倚在步關之懷中,酸溜溜地對步關之冷嘲。
  「寧兄,近來可好?」步關之兩眼停留在晴絲蒼白的臉蛋上,頭也不回地向他打招呼。
  「什麼寧兄?你我怎麼叫得這麼生疏?」寧環熱絡得很,一腳跨近他們的面前,「你該叫我一聲大舅才對,想當年我妹子還是你的未婚妻,咱們兩家還差點成了親家。」
  方喝了口茶的晴絲一證,被口中的茶水梗住,嚥不下也吐不出,猛然張開眼眸看向步關之。
  「大舅這詞,未免言重了,步某承受不起。」步關之冷冷地對寧環撇清關係,一手在晴絲的背後拍著,「慢些喝,別嗆著了。」
  寧環漾著討好的笑,「步爺,這個女人是你紫冠府裡的女婢吧?長得挺標緻的,送我可好?」
  「你配嗎?」一旁的管事看不下去了,和其他的下人們皆撩起了衣袖。
  「怎不配?步爺若不願送,本少爺用買總成了吧?」寧環轉過身高做地仰首,並用力地拍著腰際上的錢袋。
  「你在發抖,是著涼了?」步關之看晴絲不願再喝茶,反而在他的懷中打顫,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忍不往放下茶碗探向她的額際。
  晴絲顫抖地拉往他的手,「你要脅我嗎?」
  「我沒說過也沒想過,更何況,你是我的妻,」步關之反握住她的手腕,並在上頭推拿好散去她的淤育。
  「可是他說……」晴絲慌張地偏首尋找那個想買她的寧環,一轉首,寧環就把她嚇得躲進步關之的懷裡。
  「步爺,你出個價,多少我都買得起。」寧環越看晴絲越是滿意,豪爽地拍著步關之的肩頭要向他買。
  「想買她,你得賠上整座寧府才成。」步關之按往他放在肩頭上的手掌,回手一勾地將他拉上前,又一掌重重地擊在他的胸膛上,將他打退得老遠。
  「一個女人哪值這麼多?」飛憧在柱邊的寧環嘴邊沁著血絲問,這個女人是珍珠做的啊?要整座寧府的財富才買得起?
  「值得,因為她是我剛過門的妻子。」步關之慢條斯理的回答,小心地將晴絲在懷中抱正。
  「妻子?」寧環震愕地瞪大了眼,「你……居然娶妻了?」
  步關之冷膘他一眼,「難道我步關之不能娶妻?」
  「不……我還以為你會一直等我的妹子。」寧環不可思議地看著步關之珍視晴絲的樣子,還以為死心眼的步關之會一輩子誰也不娶。
  「別太抬舉令妹,你那偷人的妹子,可有我這嬌妻這般如花似玉、楚楚動人?」步關之冷笑,言詞中倒有著濃濃的炫耀意味。
  「是嗎?」不甘受辱的寧環,氣焰高張地指著他,「你若不仍愛著我妹子,怎會你連娶妻也沒知會我一聲,這門親事不是充數的吧?」
  步關之聳聳肩,「喜事由千歲一手張羅包辦,我想他可能是忘了你這位貴客。」
  「令弟也真是的,有這麼美的步夫人,怎可以讓我錯過?」口頭佔不了上風的寧環,心念一轉,話中有活地對步關之說著,並且伸長了手刻意要再碰碰令他垂涎三尺的晴絲,一解難耐的色心。
  「朋友妻,不可戲。」步關之迅捷地打飛他的手,淡淡地向他警告。
  「大嫂,你大喜之日小弟沒登門賀喜,這麼吧,我在這兒補份禮給你,你想要什麼?」寧環對他的警告置之不理,仍舊想一親芳澤,另一手又伸向晴絲的臉蛋。
  晴絲對於寧環直伸來的大掌,想躲在步關之身後,又怕步關之失了顏面而不敢躲,當她還在猶疑之時!步關之已直接將她按進懷裡,並將那只伸向晴絲的手拉下硬生生地折斷,讓寧環悶聲痛哼不已。
  「寧環,你沒聽懂我說的話?」步關之雲淡風輕地問,但眼中已迸出熊熊的烈焰。
  「寧某只想和步夫人好好寒暄一番…」寧環撫著被折斷的手臂,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咬牙瞪著自小就習武的步關之。
  「都過來。」步關之心火更熾,揚著手叫一旁的下人們靠近「告訴我,方才寧大少是如何與夫人寒暄?」
  管事第一個告狀,「他的手腳不乾淨,並在口頭上調戲夫人。」
  「他還捉著夫人喝酒,夫人不肯,他便強灌!」店小二也搬出罪狀。
  在步關之懷裡的晴絲,隱隱地覺得步關之的胸膛急速起伏,她好奇地抬首望向他的臉龐,而後怔愣在他似要殺人的怒意裡。
  「步爺……你別淨聽這些下人胡說。」眼見年少卻穩重天成的步關之風雲變色,寧環藉口壯膽的酒意立刻醒了大半,知道自個兒闖下了禍。
  「寧兄,年冬過後,紫冠府將會把與寧府往來的生意刪至五成,下回想調戲我的妻子之前,你不妨多多斟酌。」步關之開口就斷絕了向來依賴紫冠府的寧府生計大半。
  寧府的生計就這樣被砍了五成,使得寧環氣得口不擇言,「碰她又怎麼樣?反正你又不會愛她,你我心底都有數,你除了我妹子之外誰也不會愛,娶妻?你騙誰?」
  「馬上派人回府通知三爺,叫他把明年與寧府往來的生意全收了,紫冠府從此不再與寧府有任何瓜葛。」步關之面色陰寒地向身後的管事交代,速速斬斷了寧府上上下下所仰賴的命脈,要得罪他且渦從口出的寧環立刻賠上整座寧府的生計。
  「小的立刻差人去。」管事再樂意不過,馬上就派人備馬準備前往金陵城。
  「你……」寧環怒不可抑地瞪大了銀鈴般的眼,又掃至晴絲的身上,並將她視為元兇。
  「攆他出去。」步關之攔腰抱起晴絲,在走上樓時對其他下人交代,把寧環惱人的嗓音隔絕在樓外。
  晴絲無意識地任他抱回廂房裡,回到房內後,便呆坐在自個兒的床上,心思凝結在寧環說的話裡,對面前的步關之視而不見。
  「哭什麼?」坐在身邊的步關之抹著她臉上交錯縱橫的淚一掃剛才對寧環的火氣,整顆心被她的淚浸得濕淋淋的。
  晴絲沒回答他,心思也不在他的身上。
  「是手腕還疼嗎?」步關之極視著她的手腕時,抬首一看,才發現她的心神又不在這兒了。
  他不禁皺眉,心想她可能不知她正在掉淚,他看著看著,不禁仔細回想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他記得她許多的模樣,順從、害怕、擔憂、臉紅、落淚……他怎麼都沒看過她的笑容他帶給她的常是痛楚和淚。
  他該怎麼做,才能不再惹這個水做的人兒落淚?
  「晴絲,別再對我掉淚。」他抬起她的臉龐正視她的瞳眸,頗困難地將話吐出。
  「對不起,我忘了你不許我哭……」回神的晴絲以為他生與了,連忙四處找著手絹要拭淚,步關之卻按往她慌亂的小手。
  「不是不許,我只是不願見。」從第一眼見到她,他就很不無望她臉上掛著兩行清淚,那種淚會讓他煩跺錯亂,不由自主的想將她摟在懷裡安撫,因此他極力地排斥她流淚,不願自己心底因她而天下大亂。
  晴絲茫然地眨眨眼,「不願?」
  「你已夠像水做的,一直掉淚,若把淚流乾了怎麼辦?」他歎息地幫她找出手絹試淨臉上的淚痕和一身的酒潰。
  「你……會在乎?」晴絲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問,一直不敢期望他會把些許心思分到她的身上來。
  「我會。」步關之凝視她,「而方纔我對寧環說的話並不是為了我的面子,我是為了你。」
  晴絲難堪地垂首,「他是你未婚妻的兄長,把一切都怪罪在我這個外人。」
  「我無未婚妻,只有你這妻子,外人是他。」步關之接著她的臉龐淡然地向她糾正。
  「我是嗎?」晴絲氣若游絲地問,問得毫無把握也不敢奢望。
  「你是。」
  「我是?」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落,「這一生,除了寧玉釵之外,你還會再愛別的女子?」
  「我……」步關之一時之間也答不上來,清亮的黑瞳游移不定。
  「你不會。」晴絲掩著臉代他回答,倦怠地在床上背著他躺下,並用錦被緊緊地包裹著自己,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不讓他知道她的心也會傷也會痛。
  當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進廂房裡時,坐在晴絲床邊看了晴絲睡容一夜的步關之,終於至她的床邊移開,抹了抹臉,並整理好已想了一夜的心事,喚下人送來熱水盟洗,整束好一身準備外出的衣裳。
  步關之將自己打理好後,又走回猶未醒來的晴絲床邊,輕推著她要她起床。
  「晴絲。」步關之在稚了她許久卻仍叫不醒後,低首在她耳邊輕喚她的名。
  耳邊似有人喚她,晴絲蹙眉地眨眨眼,覺得整個頭部隱隱作疼,像是寧環昨晚灌她的兩杯濃酒仍未消散。
  「起床了,不然你會錯過等會兒就開始的熱鬧中集。」步關之伸手撫平她的眉心,又在她的耳畔催促她起床。
  「市……市集?」她回不過神的問,思緒被抽空的腦際一片空白,不能適應地看著他靠得過近的臉龐,心底完全想不起來什麼市集。
  步關之輕彈著她光滑的額際提醒,「我說過要帶你看的,昨晚咱們沒去,今早我要帶你去,你忘了?」
  「我馬上就……」她七手八腳地攏束長髮,慌張地想下床,但腳跟卻被床上的錦被一絆,連人帶被地掉下床,直掉進敞開雙臂、早有心理準備的步關之的懷裡。
  「對不起。」又在他面前出糗的晴絲,趴在他胸前邊道歉邊想趕快爬起來,但步關之卻先她一步地將她按回原位。
  「我挺喜歡你這種起床的方式。」
  「可以……讓我起來嗎?」晴絲臉紅地趴在他的胸口,小聲地問他,對這種曖昧不明的姿勢羞極了。
  步關之大清早就開始討價還價,「可以,只要你能改掉遇到我就慌張的習性,還有,我剛才又聽見你在賠不是了,你再不改的話,咱們就這樣直到你改了為止。」
  晴絲像被貓咬掉了舌頭靜聲不語,臉上的紅潮開始氾濫,連耳際都紅透了,她才為寧環的話難過了一整夜,而清早他對她的態度卻來個大轉變,不但有閒情開她玩笑,還一點也不避諱地用這種方式要她起床,讓她的腦子怎麼也難以轉過來,無法把他與以前那個老將她冷落在一角的步關之聯想在一起。
  「晴絲,你為何怕我?」步關之抬起她的臉龐,希望她能給他一個解釋。
  「我沒有怕你。」她貶貶清亮的眼眸,不覺得自己怕他。
  他反而挑高了眉,「不怕我為何老是在我面前這麼緊張?而且你常在看我的臉色,觀察我的喜怒,一味地跟隨我的感受,完全沒有自己的主見,活像我在欺負你這委屈的小媳婦似的。」
  「我們……我們一定要這樣談嗎?」晴絲期期艾艾地推著他的胸膛,想快點挪開這種會讓人想人非非的姿勢。
  「只要你以後不對我小心翼翼。慌張害怕,而且早些把我們是夫妻的念頭放在你的心裡,我就鬆手讓你不再臉紅。」步關之沒那麼好打發,稍稍使勁便將她摟回懷中,一點也不在意要用這種姿勢,或要花多少時間來更改她的行徑和思想。
  「我盡量……」晴絲困難地答應他的要求,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完完全全地照他的話做到。
  「很好,這是個不錯的開始。」步關之開懷地鬆開她,在她的額際印下一個響吻後,才扶著她起來。
  很好?
  晴絲楞楞地撫著額際上微溫的吻,茫然地被他推著去盟洗換裝,又拉來桌前用早膳,一心研究著他突如其來的吻,直想著他會這麼做的原因,還有,他的話是什麼意周?
  早已適應她三不五時就神遊太虛的步關之,也沒打擾她的潛心思考,在她的碗裡放滿了萊,看她心不在焉地吃下肚,在她吃完之後他又為她倒上一碗茶,讓她下意識地喝完後,便拉著她下樓。
  外頭冷冷的北風吹醒了暗絲,她環顧看大街上擁擠的人群,才在納悶地想著自己怎麼會從房裡來到外頭時,步關之已為她繫上大衣的穗帶,邊向她叮嚀,「記往,要緊跟在我身邊,否則人潮會衝散我們。」
  「好……」晴絲點點頭,清亮的眼眸好奇地看著週遭穿著打扮她不曾見過的人群,又把剛才想著他的事給拋得老遠,走馬看花地跟在他的後頭走著,對每一種映人眼簾的事物都感到新鮮不已。
  「晴絲?」在人群裡走了一陣後,一直沒聽見她聲音的步關之,回頭一看,赫然發現晴絲居然不在他的身邊,不知被人潮給擠去哪兒了。
  步關之回頭找了她一會兒,眼尖地發現她杵在一座繡坊前不動,津津有味地看著擺設在外的繡飾,根本就沒有跟上他的腳步,也忘了要找他。
  「牽好,別再走散了。」他滿頭大汗地趕至她的身邊牽起她的手,拉著她要帶她去遠處更熱鬧的市集。
  晴絲的腳跟動也不動,一隻眼眸鍾愛地停仁在一條精心銹制的鴛鴦繡帕上,一對色彩斑瀾的鴛鴦緊密相休
  「喜歡?」拉不動她,步關之便隨著她的眼神看去,並且拍著她的小臉問著。
  「只是看看。」晴絲很快地搖頭,低首轉身欲走。
  步關之卻拉住她的手,立刻掏出銀兩買下她看中的那條繡帕,並抬起她的另一隻手將繡帕放至她的掌心裡,「收著。」
  「這繡帕太昂貴了,我不能收,」早看過價錢的晴絲收不下來,一個勁地把繡帕誰還給他。
  步關之卻執意要她收下,「我還未送過你任何東西,等會兒要是看上了什麼就告訴我一聲。」她身上的衣裳、裝飾,全都是他大弟張羅來的,而他從沒給過她任何東西,也沒關心過,他是該好好為她費心思才對。「謝謝你的好意。」她向他道謝,眼眸裡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酸楚。
  「別曲解我的本意,這不是同情,也不是一時興起。」步關之聽她的音調明白了大半ˍ,要她不胡思亂想。
  「這是憐憫。」她揚起首,難得地道出她的心聲,明亮的眼眸裡寫滿了她的感覺,她知道人要知命,不能有太多的要求。
  步關之的胸口因她的話而刺痛,他有心要給她他該給而遲遲未給的,他有心要從她身上找回他曾失落的,可是卻被她視為憐憫?是他過去做得大少導致她有這種想法,還是他給的根本就不夠?
  「你拉著我要去哪兒?」晴絲不懂他沉默了老半天之後,為何突然握緊她的手,另一手環著她的肩在人潮裡快速地穿梭前進。
  「帶你去一個不叫憐憫的地方。」步關之小心地避開會與她擦撞的人群,疾步地穿過繁華的市集,走向市集外一處偏僻的小徑。
  晴絲辛苦地跟上他的腳步,氣喘吁吁地與他停在一處石階前,她抬頭望著,只見石階長遠得不見盡頭,高聳人云端的深處在霧裡。
  步關之讓她休息了一會兒,又拉著她往上走,「這叫情意梯,總共有九百九十九階,上頭有樣東西我得帶你一塊去看。」
  「我……我恐怕走不上去。」晴絲稍稍拉下他的腳步,認為自己可能沒有體力走到上頭去。
  「我牽你,真走不動我再拖你上去。」步關之不把這點困擾放在心上,照樣牽緊她的手,讓她一步一步地與他一起踏上石階。
  「我……我不行……」晴絲在陡峭的山勢上才走不到百階,就已累得不停喘氣。
  「你非看不可。」步關之攔腰抱起她,在被雪花覆蓋的石階上很快地一路走上去。
  來到石階的盡頭,山頂上的雲霧盡散,雪花在澄淨清朗的空氣裡無聲地墜落。
  「好大的樹……」晴絲在步關之放下她之後,木然地看著一棵參天的古木。
  「它叫良緣木,這裡有個傳說,凡男女同時摸過良緣木,兩情依依緣不斷,一同走過情意梯,此生俏不滅。」步關之淡淡他說著,並帶著她來到古木前執起她的手,要將她的手與他的一同按向樹身。
  晴絲在掌心觸及樹身之前急急地收了回來,心慌又自卑地咬著唇瓣,淚水停在眼眶裡。
  「為什麼不?」步關之緊握著她的手問,對她的拒絕像被澆了盆冷水。
  「我沒這福份。」她怎可能與他緣不斷、情不滅?她只是一個假妻子,一個為還父恩而來到他身邊的尋常女子。
  「因為是我將你買下而並非正式迎娶,所以你不願?」
  「不。」她在他追問的眼腔裡澄清,「你之前的未婚妻寧玉釵,才是與你門當戶對的人選,你心裡惦著的人一直是她,而我不過是個臨時要沖喜娶來的妻,萬般配不上你,你和她才是天遣地設的一對……你不需如此將就。」
  步關之搖首嘲諷,「門當戶時又如何?哪抵得過此刻的真心」
  「你對我是真心?」晴絲怔愕地張亮眼眸,看他將她困在他的懷裡。
  「你不信?」步關之拉起她的兩手,不著痕跡地把雙掌壓在她的手上,與她一起印在她身後的良緣木上。
  「你要我信,我會信,但我想聽的……不是這個。」漫長的人世裡,他的真心中少了愛,她的生命和以前有何不同。
  步關之露出一抹笑,「石梯已走過,樹木也摸過,你就算不信也沒法子了,我已在這和你訂了一生的盟約。」
  「別哄我了,我並不癡,什麼是自知之明我知道。」她別過眼,想從他的懷裡掙出,他卻用身干將她抵在良緣木上。
  「若要哄你,我當初不會買下你。不會與你成親,也不會把你留在身邊要你一輩子留在我步家,更不會帶你來此。」步關之沉聲地告訴她,道出他想了一夜才想通的事。
  晴絲的眼眸直視他的眼底,「你想要待我好,我很感激,但你所做的,真是出自你的內心而不是被你那些弟弟們給逼的?」
  「千歲他們是逼過我,但我是我,我的心想怎麼做,他們無法主宰。」步關之不否認之前真的是因步熙然的病而娶她,但他若對她沒有一絲情素,他何必在姑蘇買下一個他完全不認識,卻用那雙眼眸緊捉住他的女人來?甘冒可能又會心碎的風險再讓一個女人介入他的生命中?
  晴絲輕歎,「他們當然無法主宰,因為你早失了心。」他對愛情的虜誠堅負,皆隨著寧玉釵而化為烏有了,這樣的他還有誰能主宰?
  「你在紫冠府裡聽了關於寧玉釵的什麼謠言?」步關之眉毛不悅地高揚,想她一定是或多或少地聽了府內下人們碎嘴的話,然後對他有了既定印象。
  「謠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給了她的心,你能要得回嗎?」她恍恍惚惚地感覺他們兩個的身子緊緊依偎,是種離她好近好近的距離,而他的心卻在好遠好遠的距離。
  「我對她的那顆心已死。」步關之認真地向她解釋,但仍在她眼中看見了不信任。
  她偏首凝睬著他,「哀莫大於心死?」
  「我還有我的人生,我不是為寧玉釵一人而活,而我的心也不是只為她而動。」只為了她那雙眼眸,步關之第一次這麼想對一個女人澄清他埋藏已久的情素。
  「你的心若能要得回,你想與我山盟或是海誓我都願意,可是我不希望你對自己撒謊,自己騙自己願意將就於我。」晴絲掙開他的雙手,彎下身走出他的胸懷,對著空蕩蕩的山頭說著。
  「我只想給你一個盟誓,在有心或無心,有情或無情這上實,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
  「重要,因為你不是我,也許我可以把思情化為感情,但我並不想要你屈就自己於給我的同情,雖然感情和同情都有個『情』字,但那距離太遙遠了,我不是個影子,也不是你覆蓋在傷口上的借口,你可以繼續疏離我,也可以要我當你的假妻子,就是不要把我當成忘記的那個人的替身。」
  「你說過,你願任我擺佈是不?」他將她在懷中轉身,兩手捧著她的臉龐問。
  「這回你想要我做什麼?」晴絲無神地點頭,靜候他的要求。
  「把心給我,別再對我有所疑慮。」步關之強憤地下令,手指來回滑過她凍紅的唇瓣。
  晴絲微垂著眼睫苦笑,她的心早不在她身上了,她用來報恩的不只是聽從他的命令,她還加諸了許多額外的東西,只是,他一直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發覺。
  他攔她的腰問:「昨日你問我,除了寧玉釵之外,我不會再愛上別人是不?」
  晴絲不必他說也知道答案,於是緊閉著眼不著他。一道暖暖的感覺卻印上了她的唇,她馬上睜眼,步關之便在她訝異時雙手覆上她的眼簾,側首吻過她的唇瓣裡。
  「我不會負你,永遠不會。」他在她的唇上熱烈地訴說,將她的掌心按向他的胸膛。
  「你說過,你可以給我一個心願,無論是什麼你都可以為我達成。」她撫著他的唇幽幽地道。
  「你要什麼?」
  「我要你守著你剛才的諾言,不負我。」晴絲唇邊綻出一抹他從不曾見過的絕美笑容,把心繫在他的身上,徹底地把自己賭在他的諾言裡。
  從未見過她笑的步關之,小心翼翼地撫著她的笑唇,將他的保證送進她的唇裡,「我會達成你這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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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47: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原本打算一收完帳就返回紫冠府過年的事,在步關之見過晴絲露出的笑顏之後,便不再是件急事了。
  步關之想不起來有什麼理由可讓他急著回府,他像一個在大漠裡走了許久的旅人,發現了泉水,令他想沉浸其中,並想在他這個新婚的妻子身上挖掘更多他不知道的事。
  當寧玉釵使他心頭受傷的愛情走遠後,他的生命裡多了一個晴絲,他緩緩墜入了一種單純而甜蜜的幸福裡,才發現再熱切的濃情都比不過似水的柔情,因為這道清泉,清晰地映照出愛情的倒影,他看見了一個不想要濃烈似火情緣的男人,他看見了一個喜愛情緣清淡如淺水淌流的男子,他也驚見一直不敢愛的他,原來手中早有份在等待他的完整與美麗的愛戀。
  對晴絲產生的感覺,一切來得那麼突然,他不知是良緣之前的盟誓有效果,還是當地靜下心來仔細去瞭解晴絲所產生的結果,他的心頭漲滿了喧騰的聲音,某些幽微的記憶被觸動了,宛如新生的雙眼重新以截然不同的角度來看待晴絲,看那個在他心頭的女人。
  步關之的心常停留在晴絲的身上,因為晴絲是個完全不會照顧自己的女人,她可以在這刻還津津有味地聽他說話,而下一刻,她又神遊太虛去了。
  起初步關之以為是自己的魅力不夠,才會讓她不能把精神集中在他身上,於是醋一桶一桶地往肚裡灌,可是瞭解她後,獲得一項重要的認知。
  晴絲會時而抽離思椿的原因就是在思考他剛才對她所說的話,不然就是在深想他的行為舉止,她總是來不及想完他的話,所以在聽了這句之後就沒法子留神另外一句,而且任何一件事物都可以讓她放在心底研究許久,因此,她的漫不經心常讓她發生意外。
  臨近北方的風波裡,是往北返南的重要城鎮,關外的貨品在這兒隨處可見,關內欲銷往關外的絲綢。民生必需品也一批批地聚在此地等待運出,因此在這城鎮上,慕名而來的人潮特別多,大江南北的各式商行多得數不清,日日夜夜街頭巷尾都熱鬧繁華,自小待在姑蘇不曾遠遊的晴絲,也對這個對她來說很新鮮的城鎮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帶晴絲去逛過一回市集的步關之,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又刻意多逗留了數日,再帶她去風坡裡的各處中集再逛逛,可是步關之很快地就發現了他的錯誤,因為即使他牢牢地牽著晴絲的手,晴絲的小手仍會不知不覺地溜出他的掌心,他常在市集裡走著走著,身邊就少了一個人,急得他在人群中四處尋找那個又走失的晴絲。通常找到她時,她不是已經在雪地上跌過膠,就是被人群擦撞得一身青紫,他還曾幾度從人肉販子的手中將她搶回來,種種的意外狀況嚇得他不敢再輕易帶她上街。
  不能再自由地四處行走的晴絲,在廂房裡納悶地看著近日來常動不動就喝起悶酒的步關之。
  酒,真的很好喝嗎?
  她想著想著,小手便偷偷地伸至酒杯前,想試試他喝的酒和寧環喝的有何不同。
  目光未曾離開她的步關之,輕輕壓下她伸過來的小手,從她好奇的眼神裡知道她想做什麼事,他緩緩地對她搖首,表示她喝不得,他還記得上回她才被灌了兩杯就難受得不得了,而她還想再試?
  「一口?」晴絲伸出食指,張大了明眸學起他討價還價的技巧。
  步關之沒得商量地搖首,「一口也不成。」
  「可是看起來好像很好喝。」晴絲還是躍躍欲試,況且李白不都說過了嗎?「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李白喝酒都喝得可以為酒作詩了,想必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
  「對你來說不好喝,而且你也經不起醉,」步關之寧願看她在一旁好奇不已,也不要讓她這個沒酒量的人醉得好苦。
  晴絲抿著唇,清靈的眼眸轉呀轉地,然後朝他粲然一笑,輕揮著小手要他靠近她。
  步關之的心神迷失在她不常展露的笑面中,飄飄然地挨近她的身邊,晴絲笑盈盈地伸出一措,在他唇上沾著殘留的酒漬,而後將指尖湊近自個兒的唇邊品嚐。
  晴絲品嚐了一會兒後,慷懶地舔著唇瓣下評語,「甜甜的。」
  步關之早忘了她的舉動是在做什麼,兩眼發直地盯著她誘人的唇舌動作。
  「味道不像說的不好喝。」晴絲以描撫著自己紅艷的唇瓣朝他點頭,滿心打起步關之手中那杯酒的主意來。
  「晴絲,你想再試嗎?」他徐徐地在她的耳邊問,並把手上的酒挪至她的面前。
  「可以嗎?」晴絲不疑有他的捧著酒杯問。
  「可以。」步關之一手撐著下頜看她歡喜的臉蛋在喝了一小口之後,兩道細眉頓時皺緊,又哈又咳地把酒杯放回去。
  「現在還甜嗎?」步關之拍著她的背,好整以暇地欣賞她的小臉配紅似霞。
  晴絲頻吐著舌,「好辣……」
  「所以我才不要你喝,這是烈酒,哪會甜?」步關之以指輕刮著她溫熱的小臉,對她薰薰然的模樣既溺不已。
  「可是剛才明明嘗起來是甜的。」晴絲皺眉地反駁。
  步關之輕扳過她的臉龐,誘哄地將層靠近她,「可能是因為你喝的方式不對,所以味道才會不一樣。」
  「真的?」晴絲光是盯著他的唇,然後有點懷疑地再看向他的雙眸。
  步關之朝她挑挑眉,先是自己再喝了一口之後,拉著她的纖指沾著他的唇,然後將她的指尖送進她的唇裡。
  「真的不一樣,」晴絲認真地點頭同意,酒的味道好像淡了些,而且有另一種味道卻濃郁了些。
  「我想……你應該是可以喝一點點來怯寒。」步關之再度欣賞她撩人的嘗酒法之後對她說。
  「我可以喝了?你不是說半口也不成?」晴絲疑惑地看著他,覺得他的眼神格外明亮,在眼底深處,似乎有兩簇正在燃燒的火苗。
  「只要你喝的方式對了就行。」步關之笑著將她攬人懷中,無法自制地吻上她那張使人想咬上一日的唇瓣,並且在她口中尋找那動作擦人的丁香小舌。
  步關之在她的唇裡嘗得不夠過病,輾轉地吻至她的耳垂。下顆,再撩開她保暖的衣領,在她雪白的頸間細細地啃吻,把她視為一盤上好的佳釀。
  晴絲滿面通紅地以手抵著他的胸膛,「我……我剛才不是這樣喝的。」
  「對我們而言,這方式很正確。我們是夫妻。」步關之斂去了眼眉問的笑意,慎重地對她說。
  「夜深了,我該去睡了。」她甩甩頭,語氣明確地告訴他,輕輕地跳下他的雙腿獨自走回她的床邊。
  步關之一語不發地看著她解開大衣準備就寢,方纔,在她游移的眼眸中,他看見了她的不安和害怕,他不明白,她在怕什麼?他不都已告訴過他不會負了她嗎?他只想與她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別無其他的願望,他都可以放下多年來的心結,將自己恣意地傾注在她身上一賭,賭她是他這世再愛一次的機會,而她為何沒有勇氣陪她一試?
  「你在做什麼?」晴絲楞楞地看他先是去把她床上的被褥搬至他的床上,然後又把讓給她的火盆也搬來他的床邊。
  「準備我要睡覺的用品。」步關之忙碌地鋪完床之後,再走全她的身邊順便也把她給搬去他的床上。
  「我……我也是用品之一?」被放在床上的晴絲,結結巴巴地問著自行在脫著她外杉的步關之。
  「這裡才是你該睡的地方,」步關之吻吻她的唇瓣,兩手齊下地迅速脫去她的衣衫,並趕快地用厚被將她覆蓋著免得受涼。
  「但你以前說……」晴絲直起身子想告訴他,但冷不防地被他投注在身上的視線看得遍身操熱,當她不解地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時,才知道他為她蓋好的被子早已滑落,一片春光盡現在他的眼前。
  「以前是以前,現今是現今,不但情況不同。心境不同,而且我也不想再隔床看著你而徹夜未眠,我不習慣失眠,我要擁著我的妻入睡。」
  「我恐怕會失眠……」晴絲眼眸閃爍地搖首,想推開他時卻又碰到他光滑的胸膛,令她不禁口乾舌操地趕緊收回手。
  步關之充滿笑意地在她的耳畔輕聲呢哺,「我保證,你不會的。」
  當他的手掌撫過她的身軀時,晴絲靜止在他的懷中不動,微微的顫抖傳達至他的掌心裡,步關之立即停下來看著她猶疑的眼眸,瞭解她所害怕的是什麼麼。
  他拉著她的手貼向他的心房保證,「相信我,我不會收回你的心願,你有我。」
  那一夜,晴絲真如步關之所說的沒有失眠,而接連下來的數日,他們倆也鮮少踏出房門,接下來大雪紛飛的日子裡,他們就這樣地在芙蓉帳中度過。
  打從步關之回府的消息傳遍整座紫冠府時,所有的人均帶著異樣的神色,一路恭迎步關之與晴絲雙雙人府,還有兩個臉色難看到極點的人一直持在大廳裡等他們。
  步關之摟著晴絲的腰,小心地走過地上錦錦的細雪,才要進廳就被其中一個弟弟給堵個正著。
  「大哥。」步少提也沒等步關之整頓好沾了一身落雪的儀容便迎了上去,但步關之卻將他給誰開,反而先輕柔地替晴絲拂去發上的雪花。
  火氣已經在肚內燒了幾日的步千歲,來來回回在大廳內重重地踩著步於,一徑地低首走著,頭也沒回,火氣挺旺地跟他們打招呼。
  「你們可回來啦。」說什麼會快去快回,只不過是收個帳,居然一收就收這麼久,他們在外頭快活,而紫冠府卻出現大風大浪了!
  「大哥,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步少堤正要開口向他報告,而後錯愕地停頓下來揉著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舉動,「大……大哥?」
  打從一進廳內就正眼也沒看兩個弟弟一下的步關之,為了晴絲正忙碌著,一會兒替晴絲脫下沽雪的大衣,一會兒去倒碗熱茶為她暖暖身於,並且隨手拉過步少堤在他懷中取走保暖的暖香袋,將它放在晴絲懷裡讓她熱烘烘的,他再伸手撫著她的唇,覺得驚涼的,於是又親自以唇替她吻暖,總怕容易著涼的晴絲犯病。
  「哎呀呀,咱們紫冠府的氣候變了!」眼見這種怪狀況的步千歲急停了腳步,把先前惱人心火先擱至一邊,搓著下巴讚歎。
  「三哥,大哥病了嗎?」步少提以時撞撞步千歲問,他有沒有看錯?眼前這個既慇勤又疼惜晴絲的男人,是他的大哥怎麼性子和出門前差這麼多?
  步千歲撫著下巴笑,「他沒病,他在發春。」
  「少堤,有任何事都等三日後再來沁雪院踉我說。」步關之在覺得暗絲的身干已暖和多了後,隨口交代,便攬著晴絲要回沁雪院。
  「慢……慢著。」步少堤連忙從震驚裡急急回神,快步地攔下他們,「大哥,這事你不能等!」
  步關之眼眸微瞇,「我說三日就是三日。」晴絲在回來的最後路程上,偎在他懷裡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日,一定是累壞了,他得快點帶她回去休息並把她照顧好。
  「隨他,反正這是他自個兒的事,他新婚燕爾就讓他去。」步千歲才不去碰一鼻子灰,懶懶地坐在椅上叫那個小弟別再自討沒趣。
  步關之聽著步千歲話裡頭刺刺癢癢的音調,立即想起他還有一筆沒討回來的帳,而他這個紫冠商人向來都不愛有人欠他的帳。
  「千歲。」他放開晴絲,慢條斯理地走至步千歲的面前,輕勾著手指要步千歲站起來。
  「做什麼?」步千歲覺得莫名其妙地照著他的意思站起。
  「送你一樣大禮。」步關之溫和地笑,冷不防地一拳轟向他的腰際。
  「要命……」步千歲捧著腰腹齡牙咧嘴地跪下,被那記狠拳揍得幾乎說不出話。
  「三哥,大哥幹嘛揍你?」步少堤忙著去扶起他,很同情地看他被人修理。
  步千歲眉心抽痛地瞪向步關之,「發春的男人都會轉性子。」這算什麼哥哥?想當初撮台他們夫妻倆的人是誰?好事成了就把他這個媒人給扔過牆,沒良心!
  「你怎麼打他?」晴絲板開他的手,對他突然揍步千歲的暴行大惑不解。
  步關之瞥了步千歲一眼,淡淡地向她解釋:「我只是在送他我從風波裡帶回來的大禮,並且順道感謝他。」他在出門前說過回來一定會找這個弟弟算帳,君子一諾千金,他當然得守信。
  「大嫂,大哥的這份大禮送得我好疼,你幫我揉揉。」步千歲頓時壞心又起,裝著一副苦瓜臉望著晴絲,企圖博得她的同情好來激激他大哥。
  「好。」晴絲想也不想地就答應。
  「我來幫你就行了。」一肚子悶醋的步關之卻搶先晴絲一步,臉上泛滿邪惡的笑意,井撩起袖子準備結實地揍他一頓,
  步千歲臉色立刻翻白。「我不疼了!」
  「晴絲,咱們回沁雪院,」步關之狠狠地再瞪了步千歲一眼之後,看外頭風雪小了點,便攔腰抱起她快速地往外走。
  「那個……」晴絲臉紅心跳地推著他的肩,「大家都在看。」他們一回紫冠府就已經引來府裡人們的注意,現在他又不避諱地抱著她,只怕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凸了。
  步關之一臉的無所謂,「讓他們看。」
  「給我一個把我押來這裡的理由。」
  步關之翹高了腿,手指不耐地敲著桌子,瞪向這兩個把他硬從沁雪院拖來倚雲院的弟弟。
  房裡的三個男人一致地張大了眼對步關之猛瞧,對他臉上的急跺研究了大半天,看他像個掉了個寶貝的東西般,人雖在這兒,但心卻不在,覺得這次收帳居然能收得這麼反常,大哥似乎是記起他成過親這回事了,不像以前老忘了自己還有個妻子。
  步千歲一句話也沒說,直接推了步熙然一把,叫還在裝病的步熙然去問。
  「大哥,你的洞房花燭夜到底完了沒有?」氣色不是很好的步熙然撫著微微作疼的額際問,很想知道這個出外收帳遲遲不回,而回到府裡後又窩在溫柔鄉里的大哥,到底是過足了新郎倌的癮了沒?
  「還沒。」步關之腳跟一放,拉著長袍就準備再回沁雪院,寧可親熱地摟著晴絲也比在這兒著他這三個無趣的弟弟來得好。
  步少提連忙拖住他,「等一下,你有事要聽我們說。」
  「晴絲一個人在沁雪院裡我很不放心。」步關之的一顆心早飛回晴絲的身邊去了,一直想著獨自留在院內的晴絲此刻在做什麼。
  「在自家府內有什麼好不放心?」步少堤急急忙忙地把他再推回椅前坐下。
  步關之非常緊張,「我不想離開晴絲,因為她總是漫不經心的,非得有人照顧她的安危不可。」
  又在發春了,步千歲在是著不下去,雖然很欣慰大哥能把心放在晴絲的身上,但也覺得變了個樣的大哥愈乘愈噁心。
  步千歲瞪著白眼嘲諷:「大嫂不會有事,有事的是你。」
  「我?」步關之被步千歲一諷刺之後,稍稍有了點精神來關心其他的事,「我不在府中時,出了什麼事?」難得他的三個弟弟都聚在一塊,而且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看樣子,好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步熙然在病床上頭痛地宣佈,「寧玉釵回金陵城了。」當年那個拋棄他大哥與長工私奔的女人,頂著難聽的名聲回城來找舊情人了。「寧玉釵」這三字在步關之的心版上撞擊著,但他聽不出他心頭有何迴響。
  「這事與我何於?」他掃了那三個皆在研究他表情的弟弟一眼,不干已事地挑著眉問。
  步熙然與步千歲有默契地交換眼神,心底都有了譜,而與他們兩個完全沒默契的步少堤就顯得很憂愁。
  步少堤轉著手指苦惱地向他報告,「寧府幾日前去了三叔那邊,要求三叔叫你將寧玉釵收為二房。」
  步關之聽了眼神冷下來了,心頭立即把原因聯想到寧環的身上,用腳肚也想得出這是寧環為保住家業而做的事,想用寧玉釵來挽回他要斷絕寧府生計之事?而那個寧玉釵能在做出背叛他的事後,還敢厚顏無恥地回頭叫他娶她?
  「我不納妾。」他好不容易才和晴絲像對恩愛的夫妻,他在晴絲的身上,找到了年少時曾經想過而又失落的夢,如今他怎能讓另外一個人再度打碎它?
  「大哥。」步少堤將一隻通體翠綠的管子交給他,「寧玉釵托人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還給她。」步關之沒伸手接,直接叫步少堤送回去。
  「大哥,寧府特意去找來三叔說情,而三叔已經答應了,說會以長輩的身份擇日將寧玉釵納給你為妾,你說這下怎麼辦才好?」步熙然較重視現實的問題,也對晴絲的處境感到煩惱。
  「三叔收了寧府多少銀兩?」步關之陰沉著眼眸反問,太瞭解他同親卻不親,輩份上卻是叔父的親人。那個只會伸手向人拿好處的三叔,這次會閒來無事做主力他納妾,八成又把他們給的錢花光了。
  步熙然拌著眉心,「聽說數目挺大的。」一想到那個只仗著他們紫冠府威名,在外頭招搖撞騙的叔父,步熙然就有點怨他們的祖父母幹嘛生個這種不長進的叔父,不但在他們父母生前找麻煩,父母過世後也想從他們這群小輩裡挖錢。
  「千歲,拿兩倍的數目去打發三叔退回納妾這事,叫三叔別再插手。」步關之馬上向管錢的步千歲吩咐,並開始在想是否該別再顧及親人情面,把那個老是伸手向他們要錢的三叔驅逐得遠遠的。
  步千歲搖著手,「咱們就算擺平了三叔,也打發不了寧府,在三叔擅自做主收了寧府的銀兩和大禮後。寧府已經四處散播你要納寧玉釵為妾一事的消息,現在金陵城裡都為你才新婚就納妾這事一片沸騰,而且再過兩日,寧環就會帶著寧玉釵來府裡。」
  「你想法子去收口那些流言,並堵上那些嘴,並且去我的銀庫裡提筆款子,寧府給了三叔多少,你就奉還寧府多少。」
  「又要花錢了。」步千歲滿心不甘地看他們辛苦掙來的錢,就這樣又拿去花錢消災了。
  步關之又對步少堤彈彈手措,「少堤,寧環兩日後若來了,你先廢了他那雙手,再告知他退婚這事,你若下不了手,我會親自打斷他那雙曾對晴絲不規矩的手。」
  「大嫂那邊你要怎麼交代?」步少提是不知寧環跟他大哥結了什麼梁子,只擔心晴絲的感受。
  「瞞著她。」步關之嚴肅地向他們表明,「這件事你們一個字也別讓她知道,我不要她因此而傷心難過,我娶的妻只有晴絲一人,我不會再娶,也不會納妾。」
  「如果寧玉釵不願退婚,執意要嫁呢?」步熙然搔著下巴問,不認為寧府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了。
  「千歲,你去推掉她。」步關之兩眼往步千歲的身上看,把這個重要大任交給那個嘴巴刻薄的弟弟。
  步千歲愛理不理地撇清關係,「我幹嘛要膛這種渾水?」他才不要去跟那個女人周旋,那個女人又不是他以前的未婚妻。
  「不然你就準備成親。」步關之把指間的關節按得喀喀作響,笑得很陰森。
  步千歲頓時頭痛,「和誰成親?」
  「寧玉釵。」步關之一笑,若是寧府執意要嫁而二弟又不幫忙,那他就把寧玉釵送給二弟去消受。
  步熙然與步少堤同情地看著被打鴨子上架的步千歲,心底皆默默地為他哀悼。
  步千歲咬著牙瞪向最會記仇的步關之,「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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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48: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除夕的前一日,紫冠府大部分的下人們在領了年節錢後,皆返鄉過年了,府裡只剩下一小部分以府為家的下人們,四處張羅著過年的要事。
  晴絲自從由風波裡回來之後,也開始分擔起府中一些瑣碎的事,且替忙得昏天暗地的下人們,打理步熙然每日都要喝的藥,下人們也不如先前那麼反對她來幫忙,反而在因人人返鄉過年而顯得冷清的大宅裡,和樂融融地跟這個沒有夫人架子的女主人打成一片。
  步關之近來白日裡總愛往步熙然的倚雲院跑,也沒跟她說理由,即使回來沁雪院之後,也是三緘其口,總像有什麼事瞞著她,即使他待她如新婚燕爾的妻,不但對她寶貝得緊,眼眸常不時跟隨著她的身影,暖暖的笑意也為她而展現。但不知怎麼地,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步關之不說她便沒追問,因為,她不但對於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也深信步關之的保證,如在良緣木前所說的,他會全意真心的待她。
  可是下人們有意無意流露出來的眼神令她不安,他們似乎是知道了什麼,也如步關之一般地有心瞞著她,他們的表情有著憐憫、激憤、同情……等等,她不懂他們為何會有這種眼神,她若想問清,他們又會支支吾吾地對她敷衍,像是每個人都齊心地守住了一個秘密,唯獨不讓她知曉。
  剛才在廚房裡又看到了下人們那種眼神後,晴絲納悶地端著要給步熙然的藥膳,在好心的下人指點下,她這個三不五時就迷路的人才沒途路。
  「姐姐。」
  小心翼翼捧著睛的晴絲,正謹記著步夫之的叮嚀,不要漫不輕心,要小心腳下踏出的步子免得滑倒,突然聽見有人喚她,霎時楞了一下,被地上的積雪絆到,差點把手上盤裡的藥膳弄翻了。
  好不容易才穩住腳步的暗絲,回首循聲看去,一個身著大紅色的鶴氅,頸間圍著染了色的韶鼠錦,一身艷紅得如一技雪中紅梅的女子,正含笑地站在她身後。
  晴絲怔於那個女子自信十足的笑,覺得她的容貌上有掩不住的官貴之氣,更覺得她那身鮮紅的打扮,與紫冠府華麗的庭園相襯,似是極為自然而且適合。
  寧玉釵精銳的眼眸在晴絲的臉蛋上打量了一會兒,愈看她越覺得步關之的眼光差,沒想到步關之居然會娶一個普通的女子,不但走路沒有端慶秀麗的儀態,見了人也只會呆著,什麼禮儀也沒有,尤其剛才差點跌跤的模樣,任人怎麼看也不配在此,步關之娶了她,簡直是糟蹋了紫冠商人的美名。
  寧玉釵極力忍著滿腹鄙夷的念頭,彎身朝她福了福。
  「妹妹名叫寧玉釵,在這兒向你請安了。」
  「寧玉釵?」晴絲怔愣地看著她,只覺得腦際一片轟然,彷彿晴朗的天空忽遭黑雲壓頂,埋藏的恐慌如掙脫了牢籠散在空氣中,令她心頭掠過一陣涼意。
  「妹妹今日進府裡來,未先向姐姐問安,你不會怪我吧?」寧玉釵朝她走來,眼神中煥發的神來,令晴絲不自主地覺得與遠嬌顫如紅梅的人兒相較,自己只是襪黯然失色的白梅。
  「不敢……」晴絲悄悄搖首,音調不穩地問她:「你為什麼叫我姐姐?」
  「你不知道?」寧玉釵掩袖而笑,柳眉禁不往高揚,款款地朝她逼近。
  「知道什麼?」看著她那種異樣的笑,晴絲下意識地後退。
  寧玉釵嬌笑,「咱們未來要共事一夫,稱你一聲姐姐不應該嗎?」
  「共事一夫?」晴絲額聲他說,耳際嗡鳴,天旋地轉的感覺讓她幾乎站不穩腳步。
  「因我即將嫁入紫冠府成為關之的妻子。」寧玉釵朝她伸出手,高傲地向她宣佈。
  「他要納妾……」晴絲全身止不住顫抖地退了幾步,口中不相信地喃喃念著。
  院裡吹來的冷風在她耳邊輕喚,步關之要納妾了,他要將他思念多年的情人迎娶進門了。
  一聲聲的長歎從她的心底深處傳來,這聲音遠比時時停留在她心上的那句「我不會負你」來得清楚,遠比步關之的保證來得鏗鏘有力。
  原來,這座府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才會刻意瞞著她,對她投以同情的目光,他們是憐憫她嗎?
  「妾?」寧玉釵冷笑地玩味著她說的這個字眼,艷麗的臉龐斂去了所有溫善的表相。
  晴絲眼眸難以移動地盯著她,心思正被這消息打得散亂時,又被她的下一句話拉回來。
  寧玉釵眼見四下無人,不再與她客氣,一古腦地朝她倒出腹中的譏嘲,「誰要做關之的二房?快給我分清楚誰是妻誰是妾,與關之有婚的在先的人是我,而你這個女人,據我所知,你的家世默默無聞,不過是個賭鬼所生之女,不知是走了什麼好運,才被關之買來當沖喜的暫用品。」
  「我不是暫用品……」晴絲木然地搖首,兩手緊緊握著盤沿,盛著藥膳的鍋碗在她的顫動下咯咯地被震出聲響,傳進她耳裡時,像是驚痛又刺耳的聲音。
  寧玉釵靠近她的面前輕擰著她的下額,「你是關之買來的貨而已,我不只與關之訂過親,這回關之要迎我入門,有媒妁之言,還有古和大聘,只有我,才能與關之說得上是門當戶對,往後你若是把我伺候得好些,我可以考慮在關之面前為你說情,不把你逐出紫冠府,勉強讓你當個二房。」
  「這是關之說的?」晴絲別開臉問,強制地命令自己鎮定。
  「用得著他說嗎?這是未來的事實,你認為在他的心底,是我這個讓他愛得心碎的女人重要,還是一個買來的女人重要?」寧玉釵像是聽了個笑話,一把拉近她的衣領,要她看清楚她們倆在容貌上的優勝劣敗,以及誰有著不能動搖的地位。
  「可是他說,他已經對你死心了……」晴絲喘不過氣地抬手拉開她的糾扯,迷茫地想起步關之在良緣木前所說的話。
  「他不會的,他從前最愛的人是我,而就算他娶了你他愛的也是我,不然他怎會我毀婚之後又迎我人門?根本就沒被放在他心上的人是你。」
  晴絲的臉蛋霎時劇白,定在原地不動,她聽見了那個願望被撕裂的聲音,一點一點的逐漸變得破碎不全。
  心情惡劣的步千歲,正想去找步熙然痛快地吵場架來消破寧府慧起的心火,腳跟才拐進通往倚雲院的小徑,就看到得意洋洋的寧玉釵站在面無血色的晴絲身邊,令他心頭馬上有了不妙的預感。
  步千歲小心地走到晴絲面前,故意忽略掉旁邊的寧玉釵,溫柔地問晴絲,「大嫂,你怎麼來倚雲院了?大哥不是叫你待在沁雪院裡別出來治雪嗎?」
  「我叫人意了些葉膳,想端來給熙然……」晴絲抬首前前他說著,眼眸盛滿了水。
  「姐姐,這個由我端去就成了。」寧玉釵閃至步千歲的面前,伸手接過晴絲手中的端盤,又變回初時的溫婉模樣。
  步千歲快速地搶回端盤,不屑地拋下一句,「少叫得這麼親熱,誰是你姐姐?」
  「千歲,我有些不適,先回沁雪院……」頭暈腦脹的晴絲什麼也不想聽不想見,只覺得好果,她需要找個能夠讓她停止傷痛的地方休息。
  「大嫂?」步千歲惴惴不安地看著她腳步踉蹌地胡亂走著,叫她也不理,心裡立刻明白了寧府要把寧玉釵嫁過來的事,已經被某個人走漏了消息。
  晴絲一走遠,步千歲和善的臉龐立刻一變,兩眼如一雙刀子似地瞪向寧玉釵。
  「你對我大嫂說了什麼?」
  「奴家只是跟姐姐打聲招呼。」寧玉釵細聲細氣地笑著,並且端出一個冠冕黨皇的理由。
  「少在我面前擺大家閨秀的假臉,說說你剛才做了什麼事?」步千歲開口就是一桶冷水往她身上沒,出口的話既不著情面也不能顏面。
  「我嫁入紫冠府之後,論輩份,你也得叫我一聲大嫂!」寧玉釵被他的譏言給惹毛了,當下露出千金小姐的性子,不容人損她或說她一句。
  步千歲嫌惡地冷眼,「我只有一個叫晴絲的大嫂,至於你,我可不想高攀,誰不曉得你的司馬昭之心?」
  「我有什麼司馬昭之心?」寧玉釵仰高了下巴,一臉高尚的神聖模樣。
  「寧府想用聯姻繼續與我紫冠府作買賣,所以才找回你這殘花敗柳,想讓你在我大哥身上下功夫挽回生意,不是嗎?」步千歲速速把她的原形打出。
  「你敢叫我殘花敗柳?」寧玉釵臉上氣得紅一陣青一陣,最忌諱別人敢在她面前提當年私奔的事。
  步千歲更是故意諷刺進她的骨幹裡,「我就愛叫,況且挺貼切的,全金陵城有誰不知你沒法跟私奔的長工吃苦,又死皮賴臉地跑回來找我大哥撿破爛?」
  「我撕爛你這張嘴……」寧玉釵氣得伸手就要付諸實行,步千歲懶洋洋地一手端好端盤,一手在她面前亮出拳頭,讓寧玉釵又咽一嚥口水退回原位。
  「我大哥他只有一個叫晴絲的妻子,所以你也別作白日大夢,你們寧府的這相聯姻改不了我大哥要毀寧府的決心,也阻止不了我愛斬革除根的個性,我保證我會把寧府的生意拔得一乾二淨。」就衝著她今天把晴絲弄得臉色蒼白這事,步千歲決定把下一個整治的目標設在寧府,非把早已惹毛他的寧府弄毀不可。
  寧玉釵笑得很猙獰,「關之不可能是真心想娶那個要沖喜的女人,不論樣貌、家世,身份,我樣樣都比她強,她只是個紙糊的人,只消我三言兩語吹一吹就倒了,唯一能當關之妻子的人只有我,只要有我在,我們寧府不會倒。」
  「大嫂是紙糊的人?」步千歲聽了她對暗絲的評語後,立刻奉送上更毒的一句評語,「我聽說,你在甩了那個長工之後又跟了不少男人,那你豈不是鋼鐵鑄身的千人忱。」
  「你……你等著,一旦我嫁過來,絕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寧玉釵被他激得口不言,頻頻地跺腳洩憤,但她身後積雪深重的老樹禁不起她製造出來的震動,嘩啦一聲,滿樹的積雪直落在她的頭上,將她掩埋在雪堆裡。
  及時閃到一邊的步千歲嘲弄地大笑,「天譴幄!」
  寧王釵揮去滿面的落雪,正想掙出雪堆時,步千歲將她壓回雪堆裡,並拉出她的兩手把端盤上燙熱的湯碗擺在她的雙掌裡,「想叫我大哥娶你?我看你是病得瘋了,這碗藥,你比那個裝病的傢伙更該喝,慢用。」
  「步千歲!」
  步關之一掌重拍在桌上,扯開了嗓子大吼,「千歲為什麼沒推掉那門親事?」
  步少堤摸著鼻幹不置一詞,很識相地乖乖坐在一旁,看大哥在收到下人們的通報之後,跑去曉霜院想找人算帳卻找不到,就拉著他一塊跑來倚雲院來找他二哥發飆.
  倒媚的步熙然捂著雙耳躲過大哥的一陣炮轟後,自艾自憐地同情起自己,他那個孿生弟弟沒把事辦成,大哥就跑來轟他,要轟也得轟對人嘛,被派去做事的人又不是他,幹嘛三不五時就往他這倚雲院跑,害他每日都要裝病人。
  步熙然一臉病弱的模樣,無奈地攤著兩手歎氣,「寧府的盛情難卻啊,加上三叔硬抬著長輩的架子壓千歲,澄清高地把千歲的錢推回來,就不知三叔又收了寧府多少好處。」
  「我會想個法子把三叔弄回老家,你叫千歲再去一次。」步關之氣急敗壞地交代,打算把那個收了好處就站寧府那頭的三叔送回鄉下老家,並且斷絕關係。
  「千歲從不吃第二回的閉門囊,況且,我想他可能已經在想法子要整倒寧府來消氣。」步熙然搖搖頭,以他的瞭解,千歲不可能會再上寧府一趟,倒是可能很積極地搞垮拒絕他的寧府。
  「熙然,換你去。」既然那個弟弟不再幫忙,步關之立刻再找另外一人。
  「我還是個病人,這事你自己去做。」步熙然敬謝不敏地推拒,抬出了病人的名義不肯去趟渾水。
  剛和寧玉釵打過照面的步千歲,愁眉深糊地靠在門旁,出聲鎮壓住步關之快爆發的火氣。
  「大哥,你別急著吼我們這班弟弟,你最好先想想該怎麼哄大嫂。」他還有心情吼?他該先想法子去安慰一下那個水做的大嫂。
  步關之突然站起,「晴絲出了什麼事?」
  「剛才寧玉釵特地去向大嫂打招呼,而大嫂的臉色很不好,眼神空空洞洞,我想,事情可能大條了。」就不知道寧玉僅是對晴絲說了些什麼。若是誤導了晴絲,他大哥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噢喔,不妙。」步熙然掩著嘴,也對這個消息感到很不樂觀。
  「晴絲上哪兒了?」步關之一把拉過他,緊張萬分地問。
  步千歲一手指著外頭,「大嫂說要回沁雪院,你現在去迫,也許還迫得上常會迷路的大嫂……」
  步關之建話尾都還沒聽完就扔下步千歲,三步作兩步地衝出倚雲院直奔沁雪院,當他在空無一人的沁雪院找不著晴絲之後,又在借大的府院裡,一院一院地搜尋晴絲的身影,越找越覺得害怕,怕她就像常從眼眶裡流下的淚水一般,無聲無息地流下,而後消失。
  「晴絲!」步關之奮力地大喊,將晴絲的名字響徹安靜的庭園,回應他的只有無聲落下的雪花。
  比較鎮定的步熙然,雖然比急忙的步關之慢了一步,但腦子比步關之清楚了些,仔細地分析過後便率領著兩個弟弟,兵分三路在晴絲常走錯路或跌跤的園子裡尋找。
  步少堤頭一個找著迷路的晴絲,但他沒急著去帶回晴絲,反而先以輕功躍上屋頂,對那個在下頭像無頭蒼蠅般快找瘋了的步關之指點,「大哥,大嫂在這兒!」
  不知道已經引起尋人事件的晴絲,置身在湖邊的園子裡,腳步有點踉蹌,在一片銀光的亭台樓閣和假山之間搖搖晃晃地走著。
  她的耳邊彷彿傳來許多雜亂的聲響,好像有人在喚著她的名,好像有人急急忙忙他說些什麼,一大堆嘈雜的聲音紛紛湧進她的耳裡,讓她走得越來越無心分辨,越來越覺得疲累。
  「危……危險,大嫂!」步少堤在喚不停晴絲的腳步之後,緊張地看她一腳踏進結冰的湖面,跌跌撞撞地在冰面上掙扎,飛快地躍下屋簷趕快去搶救。
  一道快速的影子問過步少堤的面前,在步少堤還未抵達之前快一步地把晴絲抱回岸上。
  步關之將晴絲抱至岸邊的柳樹下,心痛難捨地看她已跌得額際有道傷口,當他拿出手絹拭著傷口的血水時,她不痛不哭地呆坐在他懷裡,兩眼茫然地直視著前方,令他心神不寧地喚回她漫遊的神智。
  「晴絲」
  晴絲的眼瞳動了動,兩眼聚焦在他臉龐上,像看一個陌生人般地凝現他,並且咬緊了下唇,直至沁出斑斑血絲。
  「你聽我說……」步關之知道她誤會了,才開口要向她解釋,一道熟悉的嬌美女聲便在他身後傳來。
  「關之,你來得正好,姐姐她迷路了。」最早找到晴絲,並且讓晴絲一路走進湖裡跌跤也不伸書忙的寧玉釵笑道。
  步關之猛然地回頭,兇惡地瞪向她,「誰准你這般喚她?」姐姐?把關係拉得這麼近,她是對晴絲說了什麼?
  「我……」從不會見過步關之這等模樣,寧玉釵嚇楞了,對步關之的改變大感訝異,她以為步關之還是以前那個對她深情款款的男子。
  步關之回過頭,看晴絲仍舊緊咬著唇隻字不吐地望著他,而她那雙愛掉淚的眼眸裡無淚,空洞的眼眸彷彿在控訴著什麼,他忍不住按著她的面頰要她張開嘴別再咬傷自己,但她不肯張開:他只好強行地將自己的手指放進她的唇間,讓她咬著他的手指。
  晴絲看著他的舉動,不禁心軟地緩緩鬆口,可是怕她會在他移開之後又咬傷自己的步關之,即使在她鬆口之後也不肯把手指收回來,兩眼停留在她的臉龐上,試著讀出她在不哭不笑時,冷靜得令他不安又陌生的表情。
  「關之,我今日來,是想先給你一樣存在我這兒的東西,希望你沒因我不在金陵城的這些年裡忘記我。」寧玉釵深吸了口氣重娠自己的信心,又對步關之訴說。
  「我沒有你的東西。」步關之馬上反駁,在說給寧玉釵聽時也是在說給晴絲聽。
  「你有,你忘了。」寧玉釵自抽中掏出一隻翠簪子,刻意地舉高讓晴絲看清楚,「這是你當年送給我的訂情之物,我既然要口來你的身邊,這東西也該與我一塊回來。」
  晴絲咬緊步關之的手指含怨地瞪他,在嘗到他鮮血的味道後,懊悔難當地鬆開口,並將他推得遠遠的,在步關之來不及反應前拔足飛奔。
  「晴絲!」步關之自地上站起,撫著手上的齒痕對她的身影大叫。
  晴絲像是要逃離災難般,快速離開令她難堪又無地自處的地方,任憑步關之怎麼叫喚也不回頭。
  步關之邊迫晴絲邊回頭怒吼,「熙然。千歲,你們再不快點把她處理掉,我不讓你們往後都住在兼霞樓裡頭打算盤,我就不姓步!」
  「是是是……」步熙然生手撫著微微頭痛的額際,認命地開始想著該怎麼和弟弟一塊去寧府代替他大哥迫婚。
  「好好好……」步千歲左手接著已痛很久的顯際,準備在過年之前去找他那些皇親國戚的朋友,幫他打壓寧府。
  「關之!」寧玉釵迫在步關之的身後大喊,不相信他會這麼狠心地待她。
  「寧姑娘,想作我大哥的媳婦,你得先懂些媳婦該做的叉作。」步熙然伸出一隻手臂攔住她,笑容可掏地向她聲明。
  「什麼工作?」寧玉釵看著過於友善的步熙然,以為這個傳聞中一直病著的步熙然脾氣會比與他孿生弟弟步千歲好。
  步千歲懶懶地在一旁答腔,「算帳。」
  「我……我哪會那種事?」從小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寧玉釵,滿臉厭惡地拒絕那種下人們才做的事。
  「不會沒關係,我們兄弟倆會好好教你。」步熙然笑瞇瞇地勾起她的手臂拉著她轉向,一旁的步千歲也順手勾起她不讓去迫步關之。
  被兩人強拉著走的寧玉釵,在掙扎無效之後惱怒地對他們嚷嚷,「把你們的髒手都拿開!」
  兩記不約而同的拳頭,立刻不憐香惜玉地從兩旁敲上她的頭頂,讓還要嚷嚷的寧玉釵安靜無聲地被敲暈在地,不雅地倒成大字狀。
  跟在後頭的步少堤忍不往掩臉長歎,「天哪!」
  他這兩個不容外人欺壓。生性暴力的哥哥,每回在無人管束之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有時會讓人恨得牙癢癢,有時會令人髮指,而這回對女人動手,這就是他們照他大哥所指示的處理法?
  「糟了,我忘記我還在裝病,剛才有沒有人看到。」步熙然第一個反省自己的行為,不過他反省的不是該不該動手,而是動手的時間不對。
  「現在怎麼辦?讓她躺在這裡還是扔出去。」步千歲滿意地擦腰看地上那個嫌他手髒的女人,一邊證詢步熙然的意見。
  步熙然播搔發,「躺在這兒有礙觀膽。」
  還沒歎息完畢的步少堤張大了兩眼,看他那兩個哥哥一人一邊地捉著寧玉釵的手腳,連忙停止歎息趕快攔在他們的面前,流著冷汗問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哥哥。「二哥。三哥,你們要做什麼?」他們該不會是又要
  「扔垃圾!」步熙然與步千歲異口同聲地回答他,他們要把這個寧玉釵給扔回寧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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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4 09:50: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步關之站在沁雪院內室的外頭,兩眼盯著已緊閉了一日的門靡。
  從他追上晴絲將她帶回沁雪院之後,晴絲就將自己鎖在房內不見他,他曾試著想破門而入,但又怕嚇壞了她,況且她有心避著他,他也不好在這時進去向她說明,可是他已等了一日,午膳和晚膳仍擺在外頭沒法端進去給她,裡頭安安靜靜的,晴絲怎麼樣了他都不知道。
  「晴絲,開門……」步關之敲著門靡再也等不下去了,但在他的手指輕觸到門靡時房門開啟,他才發現晴絲不知何時已拿起鎖。
  幽幽暗暗的房內,不見一絲光亮,步關之小心地步入房內,入夜時分的冷空氣迎面而來。
  「晴絲?」步關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喚著她,但她沒有回應,於是他趕緊點燃桌上的燭火。
  當炮火點亮時,步關之看見晴絲沉默地坐在床頭,不動的模樣像一座沒有生氣的雕像。
  「怎麼不點燈也不生火?」嗅著空氣中冷冷的味道,步關之邊問著她邊去將火盆裡的炭火點燃並挪至床邊,原來冷寂的房內又有了點溫暖。
  晴絲一直沒抬首也不作聲,心思迴盪在那舉手投足都能流露出不凡氣質的人影上。
  她的唇齒之間,還留有步關之血的味道,濃濃的充斥在她的口鼻間,她反覆地想著,為何當她聽見步關之與寧玉釵之間的對話時會如此激動,步關之又為何不挪開手任她咬著,而她的心頭怎會如此埋怨和不甘?
  她在怨什麼?步關之?還是寧玉釵,抑或是她自己?
  晴絲想著這個問題,怎麼也理不清思緒,直至步關之抬起她的臉,當她接觸到他的眼眸時,她解不開的疑惑忽然在她眼前清明了起來。
  「讓我看看。」步關之迫不及待地擁她入懷,發覺她全身冰冷,不禁擔憂地抓著她的雙臂,「你的身子冷透了。」
  「寧姑娘呢?」看著他的動作,她很想知道他多年前是否也曾這般對寧玉釵做過,在他的心中,她們的地位是平等的,還是只有某個人而已?
  「她走了。」步關之不想多提寧玉釵的事,草草帶過,但晴絲的小手卻撫上他的臉龐,拉下他來認真地看著他。
  「你呢?你也走了?」寧玉釵走了,他的人和心是否也被她帶走了?他還在她的身邊嗎?
  步關之皺眉地探著她的額際,「你病了嗎?怎麼說話顫顫倒倒?」他這會兒不正在她眼前嗎?她怎麼~副失去他的模樣?
  「我沒病,只是…」晴絲欲言又止地看著他眉心緊蹩的樣子,又把話吞回肚子裡,隨意編了個借口,「只是累了。」
  「累了怎麼不說?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步關之慇勤地問著,也很擔心她關在房內一日,不知又怎麼糟蹋自個兒的身子。
  晴絲在他想下床出去外頭為她張羅時,冷冷清清地喚往他的步伐。
  「為何要待我這麼好?」自從寧環調戲過她後,他整個人就變了,他是把她當貨品在捍衛主權嗎?還是他找出了他為人夫應盡之責?若是如此,他沒有必要將她視如情人般地愛憐呵護。
  猛然聽她這麼一問,步關之才發覺她不對勁,而她迎視他的雙眸,就像他今日在湖畔時見到的那雙陌生眼眸。
  他跋回她的面前,仔細地看著她幽幽怨怨的表情。讓他不得不覺得他是否在哪方面虧欠了她,她從前不會這般,從前,即使他對她做出了再令她無法忍受的事。她也會默默地承受下來,除了落淚之外,她不會有任何怨言,更不會有今日那種含怨的目光,是她因為在乎,所以才會如此?
  步關之壓抑不了心頭雀躍的歡喜,她若不在意她不會有怨,她若不是對他有情,就不會對寧玉釵的出現產生這麼多平日無法見到的舉止,可是他在欣喜之餘,又對摸不透她的心思而感到懊惱,因他無從分辯也無從為她解憂。
  「你為何不做回從前買下我那時的步關之?」晴絲此時真想要他做回以前那個對她不聞不問的步關之,那個步關之要把她給誰,要她在他的手心像塊水做的泥被捏成什麼形狀都不在意,他不會為她憐惜呵護,不會讓她在得到了她的願望之後,又逐漸地讓那個願望遠走。
  步關之突然明白她在想些什麼,他在她的身旁坐下,輕捧著她的臉龐,深深切切地望進她眼瞳的最深處。
  「你還在惦著寧玉釵所說的話?」也許,寧玉釵的出現嚇壞她,可是他不已經在她面前表態得很清楚了?他可以把不敢再觸情的心翻出來給她看,難道她還不明白嗎?
  晴絲聽了他的話,腦海裡立刻響起寧玉釵的種種話語,告訴她自己不是他所要的。
  他可以為寧玉釵愛得心碎,這個一旦對愛投入就如此情深意重的男人,怎可能對一個買來的女人有心?有了再度返回他懷抱的寧玉釵,他可還會將她擱在心頭一角?
  「她對你說了什麼?」步關之愈看她飄忽的眼眸越覺不對勁,兩手緊握著她的手臂,把心揪得緊緊地問。
  「你我良緣木前的誓言可算數?」晴絲不答反問,只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是全心全意,或是如她當初所認為的,只是哄哄她罷了。
  「當然。」
  「那你當年對寧姑娘也是真心的?」她輕聲地問,緊盯著他的眼眸,期望他說聲不。
  「我不否認,但就算我當年如此,現今已不同往昔,我也不是以前的步關之。」
  他不否認?晴絲的~顆心跌跌撞撞地墜落得好深。
  樅他買下他說句「不悔」起,她把此生的感情毫不保留地給了他,她將他的山盟海誓,字字珍惜地擺在心頭,將之視為她此生最美的擁有;可是他同樣也給了寧玉釵,她不是唯一的。
  是她太沉醉,是她不該忘了他曾深愛過另一個女人,可是感情是不能分享割捨的,她私心地想要全部,但他能給的卻只有一些些。
  「這裡仍是住了個寧姑娘,是不是?晴絲一手指著他的心房,眼眶裡隱隱含淚。
  步關之握住她的手,堅決地搖頭。
  「熙然的身子大夫說已快復完了,你還需要我嗎?」晴絲卻不以為他的感情能放能收,反而覺得她就快失去了她留在紫冠府的原因。
  「我不需你再以沖喜的名分嫁我為妻。」步關之緩緩地吻著她的唇,他真切地知道,她才是他這生想要的妻。
  「不是你的妻,那我現在又是什麼?」晴絲急速感到寒冷,強制地將淚水困在眼眶裡不肯流出。
  「你是我……」步關之正要回答,她迅速地為他提供答案。
  「我依然是你手中的泥?」
  步關之證住了,先是以唇柔柔地吻去她眼中的酸楚,再輕柔地將她摟在胸前,安撫地順著她的愛,「別把寧玉釵的話放在心上,不要想大多,有心事就告訴我。」
  晴絲偏首凝視他焦急的眼眸。
  她知道他將會怎麼柔聲安慰她,可是他看不見她的失落和痛處。
  他不會知道他介入她的生命之中為她開了一扇窗,引領她進入另一個世界,令她有情能言、有愛不敢訴,像道影子般縮在他心底的角落,不敢對他言愛也不敢有恨。
  在姑蘇時,不管多大的風雨、日子再怎麼困頓,她也未對人世感到絕望,無情無慾,總能夠乎心靜氣地度日。在有了他的日子之後,雖添了份光彩和喜悅,卻也讓她深深體會到絕望的滋味。
  「我不願是你手中的泥……」
  「晴絲?」步關之懷中的人明顯變得僵硬,惶然地抬起她的臉龐,總覺得她正在將他劃分開來。
  「寧玉釵才是你日思夜盼的姑娘。」他這紅極一時的紫冠商人,是該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子共度一生,而他所盼望的不也是這一天」
  他堅決地否認,「我盼的不是她。」
  他的心頭荒涼了這麼久,好久好久都沒人能像她進駐,並且像道清泉給他滋潤,他盼的就是一個能安然棲息在他懷裡,不受拘束地與他相依的女干,他要的是她那顆剔透而善解的心。
  「是她,你盼了她五年。」她知道的,在他娶她過門前他就說過他根本不要什麼妻,他要的妻,是遠在五年前棄他而去的寧玉釵。
  「誰說的!」對她一而再。再而工地反駁,步關之又惱又急地想揪出對她胡亂灌輸這種思想的人來。
  「從我人紫冠府的第一日便知此事,而你的舉止也曾經告訴過我。」流言在她未嫁之前便已滿天飛,她在嫁了他之後,夜夜望著他在鄰房的影子,這一切不都是不需她找的證據?
  「我當初冷落體的原因不是因為她。」他那時這麼做,是怕再有一個狠心的寧玉釵出現,他寧可將她安全地隔在一旁,這樣他便不會傷她,而他也不會再被愛所傷。
  她將他的手掌按向他的心房,要他明確地對她吐實,「告訴我,當真不是?」
  「我承認,那時我……」步關之正想對她詳細地解釋,卻看見她盈滿眼眶的淚無聲地落下,於是他又急急地搖著她的肩,「晴絲,我沒有要納妾,這事是我三叔他擅作主張的,我已叫熙然他們代我上寧府去退了親事,我娶的人只有你。」
  晴絲靜靜地對他落淚,淚如清渭細水,滑下她清瘦的臉龐。
  「晴絲?」步關之試著她的淚,不論怎麼喚她,她就是不回神,只是一逕地掉淚。
  步關之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化成一聲聲的長歎,被風吹散了一地再也找不回。聚不攏,消失得無蹤無影,而她也不想繼續在愛恨之間浮沉,守著不知是真是假的諾
  她倦怠地合上眼,倒臥在床邊不願再想,緊緊環抱著自己。
  步關之也在她身邊躺下,並且將她拉人懷中面對面地著著她淚痕交織的臉龐,心疼不捨地擁緊地。
  晴絲在他胸前夜咽他說:「我好久沒哭了,能讓我哭一會兒嗎?」
  「為什麼哭?」步關之讓她靜臥在他的胸膛上,追究起她的眼淚為何而來。
  「為你。」她細聲地啜泣,淚珠顆顆落在他的胸前。
  步關之嶺聽著她的哭聲,感覺她的淚滴進了他心裡,一淚一滴,都令他有如鑿心般的疼痛,如今他才知道,原來除了晴之外,淚也能傷人傷心。
  「別哭了。」他動容地抱著她,一手撫上她的雙眼,「睡吧,我在你身邊,無論如何都不會變的,我說過,我不會負你。」
  暗絲靜倚在他的懷裡,聽著他逐漸沉穩人睡的氣息,雖然他的懷抱仍是那麼溫暖熟悉,桌上的燈火依;日未熄,她盯著那蓋燈,在他懷裡淌淚且微笑,恍然明白上天會讓她在此生被喚作晴絲的原由。
  那琉璃燈台裡燃燒著的不是蠟油,是她如春蠶般吐盡了的情絲。
  晴絲緩緩地離開步關之溫暖的胸懷,站在床前幽暗的光影下看著他熟睡的模樣。
  悄聲為他蓋好錦被,證忡地看了他良久,好一會兒才踏出千斤般重的腳步,來到桌前點燃燈火,拿出一直貼胸珍藏的繡帕,淚眼模糊地看著淡紫色的繡帕在燭火的映襯下,浮現那對相依偎的鴛鴦。
  一道金色的流光劃過繡帕,晴絲擱下手中用來剪絞繡線的金剪,再度將繡帕收回胸口,她回首再看了看步關之一眼,輕輕巧巧地步出內室,推開門靡走至沁雪院外。
  安靜的雪夜聽不見一絲聲響,柔細的雪花靜靜地飄落,天際乾乾淨淨的,似乎什麼也未發生過。
  踩著綿綿軟軟的細雪,一切喜,一切哀,都被她身後的雪花輕巧地掩覆,不留痕跡。
  步關之在進入屋內的冷風中驚醒,燭火在風中飄搖不定,昏暗不明地照出一室的冷清。
  他抹去額上的冷汗,剛從一場遙夢中醒來,清冷的空氣讓他朦朧的神智稍稍清醒,他看著搖晃的燭火納悶地思索怎會有風進入室內,才轉身想看看身旁的晴絲是否蓋好被子,轉頭才知身旁的晴絲早已人去床空。
  他的眼眸停留在桌上被紙鎮壓住,但仍因風飄飛的手絹,冷汗爭先恐後地自他額間沁出,莫大的恐懼一點一滴地將他包圍,那令他感覺又回到了當年寧玉銀棄他而去時的情境,只是,這次的恐懼更廣大,還帶看前所未有依心刻骨的疼痛。
  一張極為眼熟的淡紫絲絹靜靜躺在紙鎮下方,步關之證證地看著那張地頭一回蹭與晴絲的繡帕。
  鴛鴦繡帕依然是初時所見色彩斑斕,只是此時繡帕被桌上擱放的金剪一分為二,猶存的半片徒留鴛,另一隻鴦不知所蹤,鴛鴦不再相依,離散各據一方。
  天未破曉,步關之聲聲的吶喊便傳遍了沁雪院,而後尋找晴絲的呼喚聲蔓延至紫冠府的每院,驚醒了府裡所有的人。
  步關之逢人便問晴絲的去處,問不到行蹤時又像只火爆獅子,對每個被問到的人大發雷霆,失去的感覺隔了五年又壓在他的心頭上。府裡原本該歡歡喜喜準備過除夕的每個人,都被他給嚇得六神無主。人人自危。
  一批又一批留在府中過年的下人,皆被他退出府在大雪紛飛的天候中尋找晴絲。其實他知道,當一個人不想被找到時,用什麼方式都找不到。
  步千歲在府裡亂成一團時,趕緊在步關之未把他也派出尋人之前躲來倚雲院。
  「今兒個除夕,讓大哥這樣鬧好嗎?」也不敢出院一步的步熙然,頭痛不已地問著躲來這兒後就一派從容的步千歲。
  步千歲聳聳肩,「好久沒過這麼熱鬧的年了,讓大哥鬧一鬧也好。」難得他大哥會這般大吼大叫,就當是在看戲也不錯。
  「喂,你知道嫂子的下落是不是?」步熙然瞭然於心地看著他的模樣,心想他能這麼安然地穩坐,必定在暗中動了什麼手腳。
  「當然知道。」步千歲朝他眨眨眼,「我早就派人暗中盯著沁雪院的所有出人口,不論大嫂上哪兒我都找得著!這一點甭擔心。」
  「那你要讓大哥瘋多久才告訴他?」整座紫冠府都快被他大哥給掀起來了,他還不趕快去通知那個我不到妻子的男人?
  「他還不夠瘋,再等等。」不讓他大哥深刻體會失愛的痛苦,怎會好好珍惜晴鐵,並把心底的真話對心上人說出口?
  步熙然歎了口氣,「要怎樣才算夠?」
  「等他再瘋一些,我想看他愛得死去活來。」
  一陣諷諷的冷風頓時圍燒在他們兩人之間,而更冷的聲音冷颶颶地在他們兩人的身後響起。
  「她——在——哪——裡?」步關之眼眶裡泛著血絲,火氣旺盛地走至他們兩人面前將他們拎起,眼神狂暴似要刺穿他們。
  「你認為咱們還有必要等嗎?」步熙然嚥了嚥口水,流著冷汗問也被拎得高高的步千歲。
  步千歲僵硬地扯著嘴角,「看樣子是不必了……」
  「晴絲在哪裡?」步關之雷劈似的吼聲直直轟向這一對最愛耍心機的弟弟。
  「他知道,問他。」步熙然連忙指向派人暗中跟監的步千歲,把火氣全讓給他消受。
  「那個……大哥,你先冷靜一點……」步千歲知道他大哥真的快瘋了,只好高舉著雙手想先將他的火氣給緩下來。
  「說!」步關之一手扔開步熙然,緊接著兩手就將步千歲扯得幾乎喘不過氣。
  被派出去找人的步少堤卻在此時闖了進來,劈頭就是一串緊急的大叫,「大哥,我找到大嫂了,大嫂在出雲魔!
  「出雲庵!」步關之腦袋空白一陣,想也想不到暗絲居然去廟裡了,但她為何要去那個地方」
  步少堤可沒心情看步關之發呆,一個勁地推開步千歲,然後強拉著步關之生根不動的腳,「你還楞著做什麼?快點,大嫂要削髮為尼了!」
  「施主可是步關之?」
  當狀極狼狽的步關之直闖人出雲魔魔外的竹門時,一名站在雪中等候的女尼喚往他的腳步。
  「我是,晴絲她人呢?」步關之連氣也沒有換,點頭應著她後就四處搜尋晴絲的身影。
  「晴施主不見您,請回。」女尼攏著衣袖,謙恭地揚手送客。
  「晴絲!」步關之聽了就大步上前,想快點搶回幾乎就要從他手上溜走的妻子。
  「步施主,晴姑娘要老尼轉交這個給您。」另一名在庵門前的女尼站在他面前攔下他,一手將手中的木缽交給他,一手拿出一張墨潰末干的紙。
  步關之接了過來,胸口開始崩毀塌陷。
  這君一缽淚,以償重恩。
  淚盡緣斷情減,花自飄零水自流。
  步關之激動地讀著晴絲所寫的每一字,再看問手中盛滿淚水的木缽,不禁挖心掏肺地朝庵裡大喊:「我沒有負你!」
  聽著他淒然的喊聲,靜跪在怫前的晴絲身子一震,更是緊閉著眼簾,並掩住雙耳試著把他的聲音隔在庵門之外。
  步關之得不到晴絲的回應,把木缽和紙交給一旁的女尼,不顧阻攔地衝至緊閉的庵門前捶打著,一聲比一聲重的叩門聲,彷彿敲打在晴絲的心版上,使得晴絲更用力地掩住雙耳。
  「晴絲,你聽見了嗎?我沒有!」步關之在嚇走了庵前的女尼後,又一聲聲地在門外對她喊著。
  晴絲方土歇的淚水被他的呼喊聲逼出眼角,即使面對木魚,她也靜不下心來,往事頻頻在心頭翻騰著。
  她逃來這裡,只想不留牽繫地度過下半生,而他何苦要這麼糾纏?現在的她只想要一輪月、一位香、一隻木魚。他要娶美眷。他要做何事,在她隨佛之後她都可無動於衷了,他怎麼忍心在她就快解脫之時,又來拉扯她不讓她逃躲?
  暗絲深吸了口氣,不顧一旁女尼的驚呼,將按散的長髮攏聚成一束綁緊,在女尼奪了剪刀時,已統下一絡微溫似鍛的烏絲,霎時逸地的長髮剩至腰際。
  庵主在晴絲又想揮剪時拿走剪刀,一雙清明的眼望進她種種思緒泛漫的水眸,而後輕歎,「你尚有塵緣,情絲未斷,不該隨怫」
  「情絲?」晴絲低首望青地上那束整齊的發,落淚紛紛地問:「我的情絲已斷,不是嗎?」
  「你我心知,別再漚騙自心。」庭主攙扶起她,牽著她的手帶她走至緊鎖的門邊。
  「晴絲,寧府的親事不是我的主張,我未曾向寧府提過親,今後寧玉釵絕不會再出現在你我面前,你開門見我一面!」步關之不死心地在門外吼著,不願見一個灰塵般的小小誤會,讓她在嗟歎垂淚之後,化為清泉湍湍流出他的生命,令他再度嘗到失愛的痛楚。
  庵主正要幫步關之開門之際,晴絲急忙掩往門靡袁在門上,無助地直對她搖首。
  「施主?」魔主沒有拉開她,只是敵眉看她淚珠一顆顆墜地。
  「不要開……不要開……」晴絲泣不成聲地掩著臉,被背後那扇門外步關之拍擊錘打的力量,震得心頭七零八落。
  魔主悠然輕歎,「孩子,請字難得,你要想仟細。」隨後庵主便揚手帶著庵內所有的女尼自佛堂之後的庵門走出,留下她一人在庵內細想。
  晴絲的淚水凝在庵主的話上。
  步關之對她有情嗎?理智叫她別錯用心思來妄想,越美麗的東西她越不可碰,情愛是如此美麗,她碰了便落得絕望的局面。
  想當然爾,聰明又不敢愛的步關之,怎會把情用在她身上?
  門外的步關之,在雙手垂打得紅腫不堪後,又累又痛地靠在門前,隱隱約約地,他嗅到了暗絲身上熟悉的香氣,他由們縫中看去,發現晴絲與他隔了一道門正背對著他。
  「還記得我在良緣木前對你說的話嗎?」他問著她的身影,不信把他什麼話都放在心底的她會忘了他起的誓言。
  緣不晰,情不滅,晴絲閉上眼,良緣木前的往事輕輕叩響她的心靡,令她淚水不能抑止地奔流。
  她雖是個順命知命的人,但她的心頭也會淌血,也會想要自私地擁有情愛,她真的很想相信他,可是,誰知道她那曾緊緊抱住而失落的願望,再一次地抬回之後,會不會又落空?
  「你為什麼從不問我愛的是誰?」步關之頹然地將額倚在門前,音調沙啞。她走,是以為他不愛她嗎?她以為他愛的人是誰?寧玉釵嗎?所以她才能這麼狠心地離開?
  晴絲便咽的嗓音透過門靡傳來。
  「你的心底……究竟愛誰?」
  「你。」步關之毫不猶豫地告訴她,令門裡的晴絲驚愕得忘了呼吸。
  晴絲悶上眼,什麼寧玉釵都記不起了,心頭只蕩漾著他的那句話,反反覆覆地拉扯著她。
  「你說我不會再愛人,不,我會,只是我想守著我的心不說出口,我以為這樣就不會再有一次情傷重演,而你也不會自我的心頭走開,我只是想留往你而已。」步關之掏出了心底深藏的話,赤裸裸地告訴她,他不是不愛,而是怕愛得過深而留不住。
  躲在庵旁角落的步熙然三人,全都在跟來出雲庵之後,噤聲不語地看他大哥登門尋妻,什麼也不幫忙地只當觀眾。
  「你聽聽,感人吧?」步千歲愛笑不笑地推了步熙然一把,對他大哥能說出這種話心頭感到大樂不已。
  「肉麻死了。」步熙然卻是頻搓著雙臂覺得毛骨悚然,胃部還隱隱作惡想吐。
  「大嫂若不願出庵,大哥會不會瘋了?」只有步少堤在關心他大哥的情況,才不像這兩個哥哥還有興致在閒聊。
  「大嫂若還是不肯出來的話,那就只好用下下策了。」步熙然歎口氣,與步千歲一同走向庵後,準備執行和步千歲商量好的嫂主意。
  「慢著。」步少堤提心吊膽地攔住他們一致的腳步,「你們的下下策,下到什麼程度?」
  步千歲吹了聲口哨,在他的口哨響起之後,原本已出庵的女尼們,皆魚貫地從庵後的小門離開,步少堤猶弄不清楚步千歲和步熙然他們兩個在搞什麼鬼時,步熙然已拿出火捂子使勁地吹出火星。
  「這種程度。」步子歲笑笑地拿起庵後備好的於革引燃火苗,與步熙然聯手在庵後堆起的草堆上放火,讓火勢直竄上出雲庵的屋頂。
  「天啊!」步少堤掩著臉,有種天昏地暗的感覺。居然放火燒廟?他怎麼會有這種哥哥?
  「你買通庵主了?」在一旁幫著引燃火勢的步熙然,邊幫忙放火邊問步千歲。
  「我向庵主保證我會再蓋一座更大更新的出雲淹,她就隨我燒啦。」老早就拿出銀兩去擺平庵主的步子歲,不但放火放得很快樂,還準備等著回去看英雄救美的戲碼。
  「大嫂……」步少堤被他們的這種作法嚇出了一身冷汗,慌慌張張地就要去救會被困在火場裡的晴絲。
  步熙然動作迅速地架住他,「你別去礙事,大嫂自會有大哥去救。」他們倆精心設計的這碼子戲,要登場的主角可是大哥,他這個小弟去湊什麼熱鬧?
  「你們怎麼可以用這種手段?」步少堤扯緊他的衣領,不敢相信他們連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步熙然很無辜地攤著手,「我都說這是下下策了啊!」要是;有別的好方法他們早就想出來了,何必在這邊冒著天想神怨的罪過來放火?
  身為主謀的步千歲倒是看得很開,「過年嘛,就當我們倆在應景放煙火。」
  「這火挺大的,應該可以把庵裡的人都燒出來,你再也用不著擔心大嫂會躲在裡頭不肯出來。」步熙然拍拍步少堤的肩頭,要他這個經不起刺激的小弟先別那麼驚張。
  步少堤被他們倆的舉動嚇得快昏倒,可是在庵門外頭的步關之看到了從庵後竄升的火笛,急速地蔓燒成熊熊大火,在驚嚇過後叫晴絲遠離門邊,一腳端開庵門直闖入火海內救人。
  步關之一踢開門靡,已陷入火海的庵裡早已濃煙四起,濃烈的煙將他的雙眼熏得幾乎張不開,他邊拭著疼痛的眼眶邊喊:「晴絲,你在哪兒?」
  「關之……」被煙霧嗆咳得遠離門靡俯臥在佛壇前的晴絲,在濃密的煙霧裡又嗆又咳地喚著找不到她的步關之。
  「沒事的,我在這,別怕。」步關之循聲找到她,將她摟在懷裡安撫著,並把身上的大衣敞開來包容住她的身子。
  晴絲正欲起身離開火勢越來越大的火場,但步關之卻是停住了腳步,往火勢正燒得旺烈的佛桌前看去。
  「關之……」晴絲輕推著他,在濃煙中根本就看不清楚地在做什麼。
  步關之睜亮了眼,喃喃地念著,「你的發……」她的發斷了?那她對他的情絲是否也斷了?
  「別管它了。」晴絲窩在他胸前頻頻咳著,只想趕快出去免得葬身火海。
  「不,我一定要拿回來。」步關之搖著頭,說什麼也不肯讓她的發留在這裡,而不是在他身旁,若她的發似她的心,他一定要把她的心拿回來。
  晴絲在他用脫去的外衣仟細地裡好後,即被他推至庵門邊,她又急又懼地在煙霧繚繞的庵裡喚道:「關之,不要去拿……」
  步關之顧不得燙熱的火苗在他的四周蔓延,快速地奔至已被烈火燃起的佛桌拾起她的發放至懷中,他才轉身欲返時,文撐不住沉重佛像的怫桌頹然倒塌,破碎而厚重的木頭壓住他的腿,他咬牙搬開木頭時,燭台落在他身邊的佛像旁,蠟淚滴在佛像的臉龐上。
  朦朧中,他彷彿看見佛的眼底有淚。
  步關之有一刻證住,但晴絲的呼喚聲又飄進他的耳裡,令他想起晴絲的淚,才急急忙忙地回過神,拖著一條不聽使喚的腿去尋找細聲哭泣的晴絲。
  「閉上眼掩往口鼻,我這就帶你出去。」步關之找到她後在她耳邊交代,攔腰抱起已被嚇壞的她,步步艱辛地閃避著火舌走出庵外。
  方走出庵門數步,森隆一聲,簡陋木製的出雲庵便在大火中揚了,一點一點地被火舌吞滅。
  一將晴絲放下,步關之便緊張地將晴絲全身上下仔細檢查是否受傷,再三地確定她毫髮無傷之後,步關之才坐在雪地上以冰冷的雪來冰鎮他被壓傷的腿,在觸及雪花時,一種放下心的解脫感令他忍不住向後仰躺,閉上眼放鬆地讓全身浸在白雪裡。
  「關之?你怎麼樣了?」他的舉動讓晴絲的眼眶急出眼淚,連忙跪在他身上找傷處。
  步關之睜開兩眼握住她的小手,將她拉至胸前緊盯著她的眼瞳告訴她。
  「我要的是你,絕不娶別人也不負你,我——不——負——心」
  「不要說了,先告訴我你傷到哪兒?」看他似在忍痛的樣子,晴絲眼眉蹩得緊緊的,淚眼汪汪地扳著他的手要看他的傷處。
  「你相信我嗎?」步關之困住她的腰,只怕這麼一鬆手她又要離開,執著地要先聽到她的答案。
  「我……」對於他的執著,晴絲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也不知自己現在該想些什麼。
  步關之將她的沉默視為否定,蒼涼地對她笑著。
  「我可以什麼都不要,你若執意要走,我陪你。」
  晴絲閉上眼靜靜地落下淚來,「我走是為你好,不是要你證明什麼。」她沒有要他來此格心掏肺地大喊他對她的情,也沒有要他以此證明她在他心中有多少份量,她只是不想讓他為難,好好地去娶那個匹配得上他的寧玉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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