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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黎小沛] [情字難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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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08:04: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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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讓知性的靈感被喚起  黎小沛

  在五月份時,趁著剛完稿之即,游了一趟歐洲,玩了無數個國家,累,但卻覺得十分值得。歐洲的確是個浪漫無比的地方,每個國家有每個國家的民族特性。例如意大利人熱情,此外盛產帥哥,也是令我印象極為深刻,放眼望去,全都是會讓你臉紅心跳的超級大帥哥。那時真想就在那定居算了。歐洲迷人的景致是無庸置疑的。巴黎,一個讓人聽到她的名字,就會陶醉的香榭大道上兩側的咖啡廳,彷彿在招喚著你進去品嚐一杯。

  浪漫、唯美的歐洲給了我不少靈感,或許各位親愛的讀者將在往後的作品中窺見也說不一定,談談些令我難忘的事、物。

  讀者的來信中,仍不少提到關於創作方面的問題,由於需回復的信件實在太多了,希望各位大人有大量,原諒小女子。寫作的不二法門便是多看多寫,參考別人的風格、創作,其實寫作並不難。養成寫日記的習慣,倒是一種訓練自己的方法。若還有關其它疑問,我當然很樂意為你們解答。另三月份的南部讀友會熱情讀者們的參予,不管你有沒有到場,或者在精神上支持我,一樣感謝,

  「情字難解」這四個字是有天突然闖入腦海的,在聽完了一個好友感情問題之後,感情的困惑有千百種、似乎沒有幾個人能夠看得透,本書中的千襲一再封閉自己的感情,被根深蒂固的仇恨蒙蔽了雙眼不肯誠實的面對內心、擎茉的溫柔與耐心能不能化解兩人之間的仇恨?一直在千襲身後守候的他又是誰?

  想知道小沛這回賣的又是什麼關子嗎?當然買本回家,是絕對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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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08:24: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敖家夫妻是對十分喜愛熱鬧、熱中社交的人,他們在社交圈不但具有相當的影響力,他們恩愛恆久的甜蜜更是不知羨熬了多少人。

  而他們之所以受到歡迎的原因,除了待人熱忱外,對社會的公益活動更是不遺餘力,他們舉辦的宴會每次都獲得如潮的佳評,所有社交界人士,都以能夠參加敖家的宴會為榮。

  這一天,人潮雜聲一樣充斥著敖家大宅。

  但異於往常的是這一次進出敖家大門的,並非是那些社會名流,而是一群神色凝重的司法人員,和幾名聞訊趕到的親戚朋友。

  籠罩在敖家的那股氣壓,不是往日的歡笑,而是一股令人窒息的哀慟。

  幾名親朋好友萬萬也想不到,他們一直不認為樂觀豁達的敖家夫婦竟會走向這條不歸路,一點也不留戀。

  是為了什麼事?一直沒有人知道。

  隔天,幾乎各大報紙都刊出了這則震驚社會的新聞,

  樂善好施的富商名流敖尚銓夫婦昨晚於自宅內自盡身亡,留下一女敖千襲卻下落不明。而令人矚目的則是近千禹的遺產也如石沉大海般,遍尋不著。幾天之後,出現了一種流言,有人聲稱敖尚銓因虧損鉅資而自殺身亡。但是究竟事實的真相為何,一直沒有人知道。

  美國舊金山

  江震明自報紙上得知好友身亡的消息時,久久陷於震驚中。

  敖尚銓--那個天塌下來都不怕的傢伙,說什麼江震明都不相信他會如此輕易地結束自己的生命,尤其是他擁有了男人所要的一切。一個漂亮、賢淑的妻子,一個活潑、如天使般的女兒,還有一個顯赫的社會地位與財富。

  他究竟遭遇到什麼樣的變故?讓他狠心拋下這一切?不顧千襲?

  想到可人的千襲,江震明的心一陣揪痛。他在心底睹暗起誓,窮一輩子他都要找到千襲,這是他唯一能為逝去好友做的事,更何況她還是他的乾女兒呢!

  台東孤兒院

  袁院長望著坐在角落那瘦小的身影,顯得那麼孤獨與寂寞。五天前她在前院發現了她,空洞散渙的眼睛裡沒有一滴眼淚,只有明顯的警戒與防衛。

  她不讓任何人接近她一步,袁院長與這年約十歲的小女孩溝通了兩個小時,才讓她點頭答應跟她進屋子。與其說溝通倒不如說那兩個小時裡,袁院長一且自說自唱,那小女孩始終一語不發瞪著週遭的海一個人,眼神裡更是充滿了敵意。

  就像這五天來一樣,小女孩逕自躲在角落,不讓任何人接近她,也不說一句話,任誰詢問她都得不到一句響應。只除了吃飯時她才會暫時離開她的地盤,坐在院長特地叫人在旁邊替她擺設的小桌子上。

  袁院長最初認為她或許是與父母走失了,便暫時收留了她,並報了警。

  玫恩觀察那個一直坐在角落,不肯加入他們的女孩。她好漂亮喔,政恩看看自己塌塌的鼻子,一頭毛毛躁躁的頭髮,相形之下,她更像是個天主派下凡來的天使,她好想跟她交個朋友,或許跟她在一起自己也會變得漂亮些。

  玟恩鼓起勇氣,反正就像袁院長常叨念的,她呂玟恩什麼都沒有,就是有成打的勇氣與莽撞。她在距離她約五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對方看了她一眼,見她並無意打擾她便掉轉過頭。玫恩就這樣站著,不吭聲。

  十分鐘後,玫恩才又緩緩踏出一步,停住。女孩露出警覺的眼神,玫恩卻若無其事地對她展顏一笑,又靜靜地站在原處。女孩見她又停下了動作,才收斂起戒備的目光。

  等袁院長發現到這一段在角落悄悄進行的故事時,已是一小時之後,而玫恩距離女孩只剩幾步之遙。顯然地,玫恩已經漸漸打破了女孩的防衛,以一種緩慢而耐心的方式進行著。

  讓袁院長感到不可思議的是,耐心一向是好動的玫恩最欠缺的特質,想不到她竟會對一個剛到育幼院的女孩發揮這麼大的耐性,而那女孩對於玫恩的侵入似乎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她開始慢慢地接受了玫恩的靠近。

  袁院長發現自己竟屏息地看著這幕情景,不只是她,就連院內其它老師也發現了。或許玫恩可以成為女孩的第一個朋友,帶她融入這個圈子。

  經過一小時之後,致恩已經坐在女孩的身旁,女孩僅僅看了她一眼,又埋入自己的思考世界。

  玟恩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耐心,等地坐在她身旁時思忖著,對方可真怪彆扭的,這樣一句話都不肯說,怎麼安得住?要是教她十分鐘不說一句話,那倒不如叫她洗被子來得容易。

  「嗨,我叫呂玫恩,你呢?」玫恩興致昂然地自我介紹,

  女孩望了她一眼,不語。不過眼神不再那麼空洞黯然。

  「我們老師說過,不理人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你知不知道?好吧,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就告訴你袁院長的一項秘密。」她跟她打交道。

  女孩這會總算直視玫恩明朗的眼睛,這才綾緩地搖晃她小小的頭顱。

  「你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玫恩揪起小臉。

  女孩的眼神驚懼地閃了一下,點頭。

  「你為什麼都不說話呢?」玫恩提出了她最想知道的事,因為她實在想不通有人可以這麼人都不說話。

  女孩張開嘴又沮喪地閉上,望著玫恩又搖起頭。

  「你不能說話!」玫恩驚叫一聲。

  玟恩心底頓時燃起無限的同情,世上竟然有人不能說話,那豈不是一件非常非常悲慘的事。她立刻決定要當她的保護者。

  袁院長既欣喜又痛心地看著這一幕,這麼一個看似聰穎的女孩竟是個啞巴!上天是不是弄錯了!

  袁院長之後又瞧見玫恩拿了一張紙及筆湊到女孩的鼻前,似乎要她寫。她忍不住趨上前去。

  「院長,」玫恩一看見她,使扯開喉嚨,「她說,不,她寫說她想不起以前的事。」

  袁院長這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她原以為小女孩一直避不開口是因為懼生,看來似乎不是如此單純。況且也一直沒有人來認領她。

  那一晚,小女孩終於肯讓玫恩拉著她到舒適的床鋪上睡覺。院長也特意將她的床鋪安排在玫恩的隔壁。

  隔天,袁院長帶著小女孩--千襲,這是她們在小女孩緊握於手掌的手帕上找到的名字,她們就決定暫時以千襲來稱呼她--到市立醫院做檢查,同行的還有玫恩,千襲只肯踉她在一起。

  檢查的結果讓袁院長十分難過與痛心,醫師只能假設千襲是因驚嚇過度後才產生這樣的後遺症--故意封鎖了那段可怕的記憶。至於為什麼會說不出話來,醫師也無法有個合理的解釋,是不是有人曾威脅過她,也很難斷言。

  醫師無法回答玫恩的問題,什麼時候會恢復,不是當今醫學可以診斷的。

  就這樣,千襲便在這家育幼院住了下來,與呂玫恩更是成了莫逆之交,因為只要有人想欺負千襲,玫恩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千襲逐漸的適應了這個環境,也慢慢的學著怎麼跟其它人相處。

  一年後。

  閻擎茉駕著那輛父親獎助他考上大學而送給他的跑車,來到台東縣的某個偏僻的孤兒院。

  自從他得知這件事後,他沒有一天睡得安穩,他的良心總是愧疚萬分。

  他與父親一向不親近,自他有記憶以來,對父親的印象便一直停留在冷漠、不苟言笑的階段。但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父親竟會作出這等卑鄙的事來。

  他不能做什麼,他能做的只是設法減輕及彌補他父親對那個家庭所造成的傷害。於是他告訴自己勢必要找出那小女孩。

  他費了相當大的精力才查出這條線索,不管如何,他都要親自來看看。

  袁院長審視著眼前這位俊挺的年輕人,雖才二十出頭,但眉宇之間卻隱含著超凡的勇氣與過人的智能。她不知道他來此的目的,因為這種地方向來也不是像他這樣的年輕人會來的。

  閻擎茉在袁院長所指的椅子上坐下,「袁院長,很冒昧來打擾。我想跟您打聽一個小女孩。」

  閻擎裴在看見千襲之後,更加確定她便是一年來在找尋的敖千襲,聽完院長的描述,只有更加深他對自己這個姓氏的厭惡。

  千襲不明白這位大哥哥為何一直看著她,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怕他。當他走向她時,她並沒有像以往一樣躲到玫恩的身後,反而對他露出一抹羞澀的微笑。

  連院長都感到不可思議,懼生的千襲竟會對一個陌生人微笑,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閻擎茉心底無由地一陣絞痛,一個原本有著幸福美滿家庭的小天使,如今卻成了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這一切是誰造成的?他太清楚了。

  閻擎茉蹲下身,眼神與千襲交視。「千襲,我會盡我所能去彌補的。」

  最教他感到詫異的是,面對這麼一個小女孩,心底泛起的除了同情外,還有絲更深邃的情感在作祟。尤其當他望進她的眼睛,竟讓他一時失了神。

  千襲烏黑的眼珠頓時變得茫然,雖然她完全不懂他的意思,但她知道這位大哥哥是不會傷害她的,而且她好喜歡看著他。

  幾天後,發生了一件十分怪異的事,千襲收到好多自台北寄來的禮物。千襲拿出紙筆寫出她的疑問--這是千襲與他們溝通的方式。

  袁院長也對她搖頭。不過院長卻露出會心的一笑,因為他們從不曾見過笑得這麼燦爛的千襲。在那些禮物中有一本故事書「長腿叔叔」,千襲好喜歡哦!總是一看再看。裡頭還夾著一張紙條:

  希望我也能當你的長腿叔叔。

  兩天後,育幼院來了一位客人,帶了更多漂亮的衣服與禮物來給千襲。

  「袁院長,我們家主人希望能認養千襲小姐,而且他還替千襲小姐找來了一位名醫,他說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醫好千襲小姐的病。」那名年約四旬的男士必恭必敬地說道。

  「能請問一下,你家主人如何稱呼?」

  育幼院的小孩其實也常有人來認養,因此袁院長並不認為有何奇怪之處,尤其千襲又是一個如此討人憐愛的女孩。

  「我們家主人多年前使遭喪妻之痛,遺憾的是未留下一男半女,那天來到貴院見到敖千襲小姐之後,便決定要認養她,不過他並不希望透露出他的身份,這一點還望院長能見諒。」男士歉然地點了下頭。

  「哪裡,你們家主人有權利可以如此決定。」這倒是比較罕見的,或許正是為善不欲人知吧!

  「那先生又該如何稱呼?」

  「敝姓林。」他接著繼續說道,「此後我們家主人每個月會定期寄上一筆錢,直到千襲小姐完成大學學業為止,如果千襲小姐想深造,當然主人也會繼續給予金錢上的援助。他唯一的要求是希望千襲小姐能成為一位真正的淑女。」

  「林先生,請代我及千襲向你家主人說聲感謝。」

  袁院長雖然很希望能見見這一位善心人士,不過她會尊重對方不願暴露身份的意願。她更替千襲感到高興,並不是每一個孤兒院的小孩都有這樣的機運,育幼院的經費實在相當有限,他們勉強地只能供每個孩子念完國中,若較上進的孩子,他們則得選擇半工半讀的方式。

  「另外,我們家主人也會在貴院設立一筆獎學金,以獎勵成績優秀的院童。」林先生的口氣中對他的主人有著無比的驕傲。

  袁院長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不能讓有心向學的孩子得到完整的教育,一直是她最感到無力之處,如今終於有人肯對這些孩子伸出援手,怎不教她感到興奮與雀躍呢?

  「林先生,原諒我口拙,實在無法表達我對你家主人的感謝於萬一。」袁院長在送林先生上車之際,仍一再表示地由衷的感謝。

  這些日子以來,千龑也漸漸變得開朗,或許是感染到玫恩大而化之的個性,也或許是因為她每個星期所接到來自那位長腿叔叔的來信,總之千襲在育幼院度過了一段十分快樂的時光。

  她不定期的會收到長腿叔叔寄來的禮物,當然她的禮物總是與玫恩共享。在千襲十二歲、玫恩十四歲那年,她們在中秋節那晚對著月亮娘娘起誓結為姊妹。

  或許有人會說好景不常,這句話可能是因為忌妒的人所發明的?還是上天要考驗一個人時所安排的?。

  千襲來到育幼院的第三年,一天深夜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帶走了千襲,讓她與玫恩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十二年後美國舊金山

  敖千襲挺直背脊,踩著如女王般驕傲與自信的步伐走上講台。

  終於,她即將畢業,今天敖千襲幾乎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不僅是因為她亮麗的外貌,更因為她以僅二十五歲的年齡,便拿到舊金山大學企管與信息的雙料碩士,而且更獲得了此屆畢業生代表發言人的殊榮,這在滿是優勢白人族群中是多麼得之不易。

  千襲等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隨著這一天的到來,也代表著她的生活即將邁入另一個巨大的轉變。

  對這一天的到來,她一直又驚又懼。因為今天過後也就表示她即將回到台灣,她終於能見到玫恩,這些年來她們僅能以電話與信件來往。

  另一方面,回到台港也代表著她即將展開一連串的報復行動。她多年的努力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千襲感性甜美的嗓音令台下的每一個人聽得如癡如醉,當她深深一鞠躬步下講台,立即響起了如雷的掌聲。

  敖千襲完全不知道台下還有另一雙炯亮深邃的黑眸,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這一切,眼中有一絲驕傲,更有一抹連他自己都不曉得的柔情。

  這些年來,他一直看著逐漸展露風華的千襲成長,看著她如何成為男士們爭相邀約的對象,她的確成為了一名淑女。

  優雅的舉止,不俗的談吐,還有那讓男人如癡如狂、趨之若騖的容貌,她的笑靨能融化北極的寒冰,而那雙長睫毛下的烏黑雙眸更是能夠輕易地就讓男人長醉其中。

  畢業典禮一結束,千襲立即快步走向那名敞開臂弩,嘴角更是掛著誰都看得到的得意笑容歡迎她的中年男子。

  千襲投入他的懷抱,「江叔叔,我真的做到了。」她晃晃手中的畢業證書。千襲永遠記得十二年前的那一個夜裡,江叔叔出現在她面前,不僅喚回了她塵封的記憶,同樣地也讓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千襲更忘不了她的父母是如何被陷害而慘遭身敗名裂的下場。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幕景象,在她當時幼小的心靈投下了多大的陰影。

  江震明馬上將她帶離台灣來到美國,而且也開始了這個漫長的復仇大計。

  江震明其實也聽出了千襲語氣中極力掩飾的苦澀,他當然也捨不得讓她離開他,他更希望就這樣一輩子將千襲留在身旁,不讓她涉足社會的險惡。

  但他不能夠這樣做,否則怎麼對得起他死去的好友!

  江震明疼溺地拍拍她的背,「江叔叔一向深信,你一定辦得到的。現在你終於有機會能夠為敖家討回一個公道了,千襲,你千萬要牢記你父母是如何被閻家所迫害,絕對不能心軟。只怪江叔叔無能為力,不能早日為你報仇。」

  「江叔叔,別這麼說,你收養千襲,千襲已經十分感激。更何況你也說過想要打垮閻氏企業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我不想你為了敖家犧牲掉你辛辛苦苦才建立的餐飲王國。」千襲語氣凝重地說,多年來,仇恨早已在她心頭紮了根。

  對這位百般疼護她的江叔叔,千襲有說不出的感激與愧疚,當年江叔叔收養她時原本有一個已經論及婚嫁的女友,但江叔叔卻因為怕她會受到虐待,決意將婚事暫緩幾年。最後那女友終於無法忍受而離去,江叔叔就再也無心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一直到今天,他仍然獨身。

  千襲的眼神忽然凝視著遠方,她想不通何以那名中國男子會吸引住她的目光,她似乎曾在哪見過?他十分高大,即使在白人世界裡。但這仍不能解釋為什麼她對他會有幾分眼熟?

  當千襲瞧見前來為她接機的呂玫恩時,熱淚頓時盈滿眼眶。或許是美國的環境影響了千襲,多少感染到他們熱情坦率表達的性情,她快步上前緊緊摟住玫恩。

  「玫恩,我好想你。」她的嗓音有些嗚咽。

  玫恩不能說她沒有一絲絲的錯愕與訝異,看來美國的生活的確改變了千襲,她不再是那個當年葨縮,只是躲在牆角的小女孩了,她變得--

  自信多了!她渾身上下都在訴說著這一點。女性剛毅而不失嬌柔的魅力,更迷惑著每一個人的目光,姣好、一絲無瑕的體態令同樣身為女人的玫恩自歎弗如。

  但無論時光讓她變成什麼樣,在她心底她永遠都是那個在月亮娘娘底下與她結為姊妹的千襲,一樣需要她的保護。儘管千襲的外表看起來多麼堅強,玫恩知道那只是一種保護色,保護她不再受到傷害。

  玫恩忍不住淚眼潸潸,隨即想到這樣的畫面著實有些滑稽,破涕而笑,「瞧瞧我們兩個大女人,站在這相擁痛哭,實在有些不像話。」語調詼諧地說,「我們還是走吧,」她看了看四周,「你不認為我們的觀眾已經愈來愈多了嗎?」

  千襲也為這情景感到好笑,取出面紙,「擦擦吧,否則怪嚇人的。」

  玫恩帶千襲回到她所租賃的公寓,千襲因時差的關係,無法入眠,玫恩索性陪著她坐在舒適的沙發上,泡了一壺咖啡,談了一夜多年來分享不到的心事。

  玫恩自外文系畢業後,便在一家雜誌杜工作,下班之餘還帶些稿子回來翻譯。千襲也知道她常常將自己一個月的薪水大半寄回給育幼院。

  「若不是有你那位長腿叔叔所設立的獎學金,我也不可能會拿到大學學位。雖然有他的資助,育幼院的生活有了顯著的改善,但這些年來院童激增,袁院長的擔子愈來愈沉重。再怎麼說,那兒也曾養育過我,我現在只是做我該做的。」

  玫恩有著一顆比誰都懂得感恩、惜緣的心,她是個善良的女孩。當年若不是她對千襲伸出友誼的雙手,千襲真不敢想像她在育幼院那些年會過得多黯淡。

  「說到你那位長腿叔叔,可真神秘!」玫恩露出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過了這麼多年,依然堅持不肯透露身份?」

  千襲點點頭代替回答。這些年來,千襲還是一直與玫恩口中的現代長腿叔叔保持聯繫,他幾乎成了她第二個無話不談的朋友。在異國寂寞的日子是他的來信給了她許多安慰。而千襲攻讀學位的費用,也都是由這位長腿叔叔所資助,每個月他的代理人,林先生便會來探視千襲,並向他報告千襲的生活近況。

  千襲曾在心底想像過「長腿叔叔」的模樣,但沒有一個影像可以說服地自己相信。她一直無法將一個年邁的老年人聯想成是他。

  為什麼?或許是在他寫給她的那些信吧!總是那麼充滿生機與不畏一切,果斷、簡要明確的言辭,實在很雞教人將他與老邁連在一起。

  「院長還好嗎?」千襲手掌搓著已空的咖啡杯杯緣。「我有件禮物要送她,你幫我拿給她吧。」千襲起身跑入臥房。

  「何不改天我們一起回台東探望她,你再當面拿給她。雖然你已經離開了育幼院,不過院長一直還是很關心你,她曾跟我提到想看看你。如何?」

  「嗯。」袁院長對她一直充滿著愛心與耐心。

  「千龑,這次回來有何打算?」玫恩又把兩人的咖啡杯給斟滿。

  千襲的表情突然變得好認真,也好嚴肅,「我打算去勾引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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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08:25: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玫恩險些沒被口中的咖啡給嗆死,「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她望了望她,「你一定是在開玩笑!」玫恩神情盎然地低喊著,好奇心完全被挑起了。「我能請問一下這個幸運的男人是誰嗎?」

  千襲的眼眸閃過一縷黯然,她極力想掩飾,不過仍瞞不了玫恩。

  「怎麼了?千襲,」玫恩放下杯子,靠近她,與她的眼睛平視。「你是不是有心事?願不願意說給我聽?」

  千襲望進她眼底濃郁的關懷,心有些動搖。不過,她暫時還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玫恩,她明暸玫恩一但得知她的計畫,一定會想盡辦法勸她打消的。

  千襲藏起那道黑暗的情緒,展顏一笑,「我怎麼會有心事呢?你太多心了。」

  玫恩卻不這麼認為,「希望是我多心了。千襲,人有時候還是糊塗些、健忘些比較好。」她似乎意有所揩般感歎道。「你這次回來,還打算回美國嗎?」

  「目前還不會,或許先找個工作也說不一定,我想留下來跟你作伴。」千襲推了下玫恩愁雲密佈的臉龐,以無比輕快的聲調說著。

  「誰知道你是不是哄我開心,你十二年前那樣不告而別,我可還沒原諒你喔!」玫恩逗著她。

  「那我還留在這幹麼!」千襲太瞭解玫恩的個性,她不是一個會記恨的人,不過她倒願意陪她玩這場遊戲,她故意作勢欲起身。

  果然,玫恩連忙抓住她的手臂,「好了,算我怕了你了!」一臉的無奈。

  「我就知道你一定捨不得我走,你怎麼忍心讓我流浪街頭呢?」千襲投給她一個大笑容。

  玫恩翻了翻白眼,一副認栽的表情。

  千襲心底十分地明白,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對往後的她來說可能是一種奢求了。

  當「歐斯企業」的負責人坐在那棟座落於台北市最繁華的黃金地段上的辦公大樓頂樓,望著手中那張由人事部呈遞上來的求職信時,便明白這些年來他最擔心的事終於要發生了。

  他永遠忘不了十九歲那一年,酒醉後的父親所告訴他的那些話,殘酷的事實教他從此苦受良心的譴責。

  這個姓氏帶給他太多的不偷快,幾乎是從他一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了要有個不偷快的人生。沉重的責任,過多的束縛,他懷疑自己有朝一日是不是會被這些扼住脖子,窒息而亡。

  十九歲那一年更是讓他深刻地體悟到,這輩子他都將為這個姓氏付出絕大的代價。或許有人窮其一輩子,想要的就是他一被生下就擁有的財富、地位,但他真的一點也不覺得慶幸。

  他瞪著應徵職位一欄,行政助理,這樣的人才太浪費了,對方應該可以要求個更高的職位才對,畢竟如果對方想要摧毀「歐斯」的話,一個更高的職務不是更容易達成嗎!

  而這些年來他不都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嗎?為了補償。

  「楊秘書,」他低沉嘶啞的嗓音透過對講機,更顯得讓人迷惑,「麻煩你請敖小姐進來。」

  「是的,閻先生。」秘書字正腔圓地答道。

  楊秘書其實自方才便一直打量著這個坐在她面前的女孩,織細的雙眉隱藏了太多心事,不過她的亮麗與自信卻是令人難忘的。

  那是一種讓人眼睛為之一亮,心為之一動的美。

  「敖小姐,這邊請。」楊秘書和藹地說。

  千襲不得不說初見這位秘書時,的確很訝異。她不像時下那些一般公司主管所聘用的女秘書,需要年輕貌美及擁有姣好的身材。相反地,她一點也不年輕,體態有些發福,但她的笑容,會讓人有種溫暖與親切的感覺,就像個老奶奶般。

  「謝謝。」千襲起身走向秘書為她打開的那扇門。無端地感到一股慌亂,因為只要一踏入這扇門,她的生活可能就此改變。

  「祝你成功。」

  她聽到秘書壓低的嗓音,驚訝地望向她,對方朝她一眨眼替她打氣。

  來此之前,千襲已經熟記這位「歐斯」負責人所有的資料,包括他的私生活。

  家財萬貫的閻擎茉,一百八十五公分高,又擁有一張如藝術家刀下雕刻出的俊美臉孔,的確是許多女人想捕捉的乘龍快婿。更有不少女人以成為他的入幕之賓為傲,無怪乎他又再度蟬聯今年最有價值的單身漢。

  但當千襲真正見到他時,還是克制不住心頭那股枰然悸動的感覺,照片根本無法將他獨特的男性魅力捕捉於萬分之一,電流般地心悸引起她一陣顫抖。

  千襲在他辦公桌前方的椅子上坐下,試圖緩住胸口下那顆劇烈跳動的心臟,面無表情地迎視對方的注視。

  她根本不該受到他的吸引,千襲斥責自己衝動的心,那是絕不容許的!她必須提醒自己,就因為他姓閻,所以她對他也就絕對不可能有「吸引力」的存在。

  雖然千襲也明暸當年的事與他毫無瓜葛,但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做完她該做的事。要怪就怪他不該出生在閻家。

  他必須為他的姓氏付出代價!

  「應徵行政助理?」。他直截了當地詢問。

  「履歷表上寫得十分清楚。」千襲像是事不關己般冷淡地說著。

  如果對方對她的回答有任何訝異,他也掩飾得很好。

  她的聲音就如他想像般清朗、毫不做作,有股讓人百聽不厭的魅力。

  「為什麼?依你的條件,企管及信息雙碩士,你絕對可以要求一個更高的職務。」

  千襲扯動嘴角,一個幾乎不易察覺的微笑,「現實教會了我,人不可過於貪心。」

  「聽起來似乎有點滄桑。」他將背部離開椅子微傾上身,雙肘靠在桌沿,銳利、欲看透人心的眼眸不斷打量著她。

  「或許,但這不是面試時的重點。」她簡潔有力地切斷他想再深入討論的問話。

  閻擎茉真想放聲大笑,笑出他對她的激賞,江震明將她調教得很好,簡直太好了!美麗性感的軀殼下,雞得地還擁有一顆絕對冷靜與智能的頭腦。

  這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具備的。

  「十分直接了當,」他眼底有抹讓人捉摸不定的神情,「我要的就是這樣的。」他語焉不詳,充滿曖昧的意味。

  「你通常都是這麼輕易地便錄用你的員工嗎?」

  接近閻擎茉是她計畫中的第一步棋,為什麼如今她反倒感到一絲猶豫呢?

  或許是因為在見過他之後,原本自信滿滿的決心便一點一點地自她身上褪去。閻擎茉線條剛毅不馴的臉龐,展露出自負與譏諷的嘴角,在在都顯示出他絕不是一個可以任由女人玩弄於股掌問的男子。

  千龑突然明暸到自己的計畫有多愚不可行。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計畫能成功否?

  她趕緊抓回自己的決心,她絕對不能動搖。

  「我相信自己識人的眼光。」他自負地說。

  女性的直覺告訴她,她已經吸引了閻擎茉的注意。這不正是她所要的嗎!

  千襲更瞭解一個平凡、普通的女人,是絕對引不起他的興趣。她要扮演的也絕對是一個與眾不同的角色,她會讓他刮目相看,俯首稱臣的。

  她必須如此!

  千襲抬頭望進他眼底,卻有一股強烈的電流突如其來竄過她胸口,千襲一時之閒恍惚了,彷彿在許許多多年前也曾見過那雙眼神。

  為什麼一剎那之間,會有一種好熟悉、好熟悉的感情,好似他會明暸她所有的想法一般。

  「萬一你錯了呢?」她趕緊再抓回自己的思緒。

  「你何不證明給我看。」他慢條斯理地說。「坦白說,我倒十分好奇一個不貪心的女人,如何證明她的實力!」

  千襲淡然一笑,「我會盡力讓你大開眼界的。」

  「這麼說,你接受這份工作了?」閻擎茉不能不說敖千襲的確是個像謎一般的女孩,前一刻他還以為她打算拒絕呢。

  「這是我寄履歷表的目的,不是嗎?」她卻沒有一點興奮的感覺。

  「你確定這就是你所要的?一個行政助理?我可以提供你一個更好的……」

  「這就是我要的!」她截斷他,語氣是再肯定不過。

  擎茉完全不瞭解眼前這位女子的想法,她進入「歐斯」無非就是為了報仇,而他正在給她一個機會,她卻毫不領情地將它丟還他。

  還是--敖千襲有更具毀滅性的計畫!擎茉一向冷靜清晰的頭腦突然閃過一道想法,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成了她計畫中的一部份?

  他十分不喜歡這樣的想法!

  「下個星期一準時來上班,我會要楊秘書準備好你所需要的一切東西。」他又恢復了冷傲的表情。

  這表示了今天的面試就到此為止。千襲起身,在離去之際又轉過身。

  「我對你也很好奇,上帝是不是奪去了你的笑容?」她露出難得的一絲淘氣。

  擎茉仍不苟言笑,正經八百地回答她的問題,「你何不自己發現呢?」

  「你是不是對別人提出的每個問題都不給予正面的回答?」她舉起手,打斷對方的回答,「你不用說了,我會自己去發現的。」說完一聳肩,步離他的視線。

  在千襲離去之後,擎裴陷入了一陣沉思中。

  擎裴十分清楚自己的生活隨著剛剛的那一幕,即將產生巨大的改變。

  而他不能也無力去阻止。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對自己的生活無法控制,他痛恨這樣的無助。

  他不是害怕自己會失去目前所擁有的財富、地位,他是害怕千襲會被仇恨給迷失了,最後受傷最深的卻是她自己。

  他呢?擎茉冷笑一聲,反正他也已經沒有什麼好損失的了。在多年以前,他使學會了不抱持任何希望。這是他的生活哲學,沒有奢望就不會受傷。

  他不禁想起了多年前,那個眼神中充滿了信任望著他的小女孩。她絕對想不到有一天她竟會與他反目成仇吧?

  擎茉不想探討自己對敖千襲錯綜複雜的思緒,這麼多年以來,他不都是這麼說服自己的嗎!他為她所作的一切,完全只是因為閻家虧欠她的。

  「聽說你真的僱用了她!」一名不請自來的客人,大方地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閻擎茉不用費神將他的眼睛自桌上的公文移開,就知道來者何人。凌岸郡,一個名副其實的損友。但也是陪著他走過了那一段最黑暗的時光。

  「凌大律師,請問你有何貴幹?不會就為了這點小事勞您大駕吧?」擎裴故意輕描淡寫地說。

  「你還說這是小事!閻擎裴,你明知道這樣做,不啻就是把自己的脖子擱在刀口上,不曉得你是真笨,還是被女色所感?」凌岸郡太清楚愚笨絕對不是寓於閻擎茉的特質之一。

  「那你也應該知道,這原本就是屬於她的,她來拿回她的東西,並沒有錯。」

  「我看你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竅,閻大少爺,你不會那麼健忘吧!今天「歐斯」的規模是當年的十倍不止,而它會有這般傲人的輝煌成就,是你不眠不休、辛勤付出之後所爭取來的。而你現在卻甘心還給她?說不定她根本就不領情,你又何必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凌岸郡真不知他複雜的腦袋裡在想望什麼,「你為她所作的還不夠多嗎?」

  擎茉靜默。岸郡不會瞭解的,當他第一眼瞧見喪失說話能力的千襲時,心中的痛楚是他永遠無法忘懷的。

  他更恨不得自己從不曾在這世上,若不是因為他,他父親也不會作出這麼慘絕人寰的事來。

  「那麼這位敖小姐也絕對不知道,你就是--」

  「岸郡,」他聲色俱厲地打斷岸郡的話,「我說過不准再提起這件事。」

  「好吧,我不說。擎裴,其實你何必自欺欺人呢?」他審視著老友愈來愈陰暗的臉孔。「這麼多年來,你看著她長大,難道一點都不動心?我見過她,好友,我知道這樣的女人對一個男人是多具威脅性。你是要讓仇恨橫亙在你們之間呢?還是--」

  「凌岸郡,你不覺得你今天的話太多了嗎?」擎裴冷靜地提出警告。

  下一次交朋友他一定會提醒自己,千萬別再去招惹律師,有一個這樣的朋友就已經夠他受的了。凌岸郡太懂得如何察言觀色了,那是他的職業本能。

  千襲趁著還未正式上班的這段時間裡,跟玫恩回到台東。

  當袁院長見到亭亭玉立的千襲時,著實驚訝得說不出半句話。許久,才伸出顫抖的手握住她的手。

  「沒想到你還記得袁院長,記得這裡。」欣慰之色盈溢在袁院長佈滿皺紋的臉上。

  「千襲當然不會忘記,當年若不是院長您善心的收留,千襲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千襲感激地反握住她的手。

  「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且我想任誰見到那時候的你,都會伸出援手。」院長發現在千襲的眼底有著沉重的仇恨。

  「是嗎?」千襲冷哼一聲。

  「院長,千襲特地自美國帶回來一件禮物,說要親自送來給您。」玫恩趕緊說道。

  「真的?」院長笑顏逐開地接過禮物,「是件羊毛披肩!這可是我奢望多年的禮物,千襲,謝謝你。」

  千襲仍然是那麼善體人意。老院長辛慰地想著,不管成長教會了千襲什麼,她很高興她還是保有了最初的稚情。

  玫恩與千襲待在台東的那幾天裡,除了幫忙院內的一些事務外,也趁著空閒時尋訪她們兒時曾踏尋過的地方,緬懷一下過去快樂、無憂的時光。

  千襲早已將一身的拘謹拋到九霄雲外,這個時候的她彷彿又回到十多年前,沒有任何仇恨的負擔,沒有任何責任,有的只是真正屬於她的心情。

  趁著空閒,兩人相邀至離育幼院不遠處的一處小山坡。

  千襲大叫一聲,倒向身後的大草地上。玫恩也學著她。兩人不約而同地深吸口氣再用力地吐出。

  「空氣還是一樣清新!」千襲無限滿足地歎息道。

  「可不!東部雖不比西部繁榮,不過這兒的居民卻擁有最綠意的大地,最清新的空氣,也不似西部那樣由於都市計畫的發展,現今像這樣空曠的草地早已難覓。」玫恩不禁自豪地說。

  千襲側過身面對玫恩,「你可曾想過要回到這?」

  「我?」玫恩睜大眼睛,「想是有想過,不過……或許等哪天傷了心吧!」她的語氣轉為詼諧,「你不認為這地方捷適合療傷的嗎?」

  千襲杏眼一翻,寫明了對方真是無可救藥,不過這就是她所熟悉的呂玫恩,總會有一些異於常人的驚人言論。

  「是啊,下次當你傷心欲絕時,我知道在哪可以找到你了!」千襲糗她。

  「是郵差呢!」玫恩瞧見愈來愈靠近的身影,「走吧,回去了,我知道你正在等你那位長腿叔叔的信。」

  兩人還十足像個小女孩般,比賽看誰先衝至山下拿到那些信件。結果是千襲先拿到那些信,揚著手得意的看著氣喘咻咻的玫恩。

  「辦公桌坐久了,真的是體力與青春的頭號殺手。」玫恩抱怨著,將這一切怪罪於工作。

  千襲快速翻閱手中的信件,其中有一封的字跡像極了長腿叔叔,只是收件人上頭寫的是袁院長的名字。

  「怎樣?都沒有嗎?」

  千裴搖搖頭,「我先把這些信交給院長。」

  她進入袁院長的辦公室,將信件交給她。「院長,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院長自老花眼鏡後望著欲言又止的千襲,和藹地說,「有什麼問題就說吧!」

  「我從玫恩那兒知道,這些年來一直有一位善心人士從不間斷地資助育幼院,我只是想問院長可曾見過他?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年紀很大嗎?」千襲一連串的問題自口中而出。

  院長莞爾一笑,「千襲,很可惜院長也沒見過它的人。你為什麼會這麼想知道他是誰呢?」

  希望上帝能原諒她。院長端詳著千襲的表情,實在不願意向千襲隱瞞,只是她曾答應過對方絕不洩露出他的身份。

  為什麼千襲會想要知道他的身份呢?不錯,千襲剛到育幼院的那段日子裡,曾接受過它的幫忙,只是千襲早已離開多年。

  千襲掩起失望,「沒有,我只是好奇罷了。」

  他何以要如此神秘呢?而且就連院長也沒見過仙的面?為什麼呢?他到底是在隱瞞些什麼?千襲不停在心底思索著。

  兩天後,玫恩與千龑回到了台北。

  到「歐斯」上班的第一天,千襲真的刻意地打扮了一番,足足在梳妝抬前耗了一個鐘頭。

  在學校的那段日子裡,她為了這一天早已不知準備了多久。她學著化妝、學著如何穿著、如何表現出個人的魅力。更重要的是,她絕對要讓閻擎裴對她的工作能力表示讚賞、刮目相看。

  她不會忘掉這次回到台灣的目的!

  驀地,千襲腦海卻閃過一對戲謔的眼眸,她用力一甩頭,企圖揮掉那道高大軒昂的身影;及那抹浮現在唇邊似有若無,嘲弄般的微笑。

  千襲一踏進歐斯辦公大樓,櫃抬小姐請她稍等一會,會有人來帶領並為她做一番介紹。

  五分鐘後,一名衣著光鮮、打扮十分入時的女子出現在她眼前。她帶千襲大致繞了歐斯一圈,為她解說歐斯企業的體制與結構。

  半個小時之後,她將千襲帶至頂樓一間辦公室,緊鄰歐斯頂頭上司的辦公室。千襲也明瞭到,她在歐斯並不隸屬任何部門,是由這家公司的老闆直接下令,換句話說,她只接受閻擎裴的命令。

  這令她百思不解,不過也是她求之不得的,因為這樣她便有更多的機會接近他,更方便計畫的進行。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她斬釘截鐵地告訴自己。

  多年來,她的心中只有仇恨,只有報復,別無其它。因為她再也容不下除了仇恨外其它的情緒,這麼多年來,她被教導只為了一個目的,為敖家討回一個公道。

  正當千襲陷人自己紛亂的思緒之際,桌上的電話鈐聲響起,她快速按下通話鍵。另一端傳來一陣瘖啞的嗓音,她的心無由地加速跳動著。

  到現在她才明瞭到,聲音竟然也可以有如此致命的魅力。千襲趕緊揮掉脫軌的思潮,努力抓住對方的話語。

  「敖小姐,歡迎你的加入。」他先一番客套後,下達了他的命令。「在你桌上的右手邊,我叫人放了些資料,你先把這些資料過目、整理一下,之後給我份演示文稿及分析,下午兩點的會議,我想會用得上。」

  千襲瞄了一眼右手邊,果然,那裡早已經擺放了一大壘的卷宗。「是的,我看完之後會整理一份報告請你過目。」她的語調依然維持平穩,一點也沒有被嚇到。

  「好的。」一陣停頓後,又傳來他顯得有些欲言又止的聲音,「若有任何問題,可以請教楊秘書。」

  「我知道。」她似乎可以感受到他聲調中有種關切,不過千襲又隨即嘲笑自已荒謬的想法。

  千襲望著那一疊文件,這絕對是一項考驗。當然,這麼多年來,她所接受的種種課程與訓練,對付這些是綽綽有餘,她有絕對的把握。

  她會讓閻擎裴對她刮目相看的,這是她的目的之一。她深知閻擎裴不是一個容易受色誘的男人,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就必須有更突出的表現才行。

  閻擎裴發現自己的眼睛頻頻拋向隔壁的那扇門,一早上他根本無心思在公務上。不停地想著自己給她的工作會不會太過沉重,她承受得住嗎?萬一……

  這不就是他的目的嗎!想要完整地經營一家如此龐大的公司,絕非三、兩天可以辦得到的,敖千襲必須要有這樣的認識與心理準備。

  最後他終於受不了自己如此把心思放在一個女人身上,他抓起一直放在辦公桌左下角抽屜內的一把車鑰匙,就如同每當他煩心或工作上遇到困境時,就會駕著那輛跑車,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只為了沉澱所有的紛亂。

  理出一點頭緒,是他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思考一下他該把那個顯然已經嚴重侵犯到他心田的女子如何是好?

  束手無策!他的腦海一直揮不掉這幾個字眼。

  或許……或許早在許許多多年前他就明白了。在見到那個有雙滿盈憂愁大眼的小女孩時,他就知道自己的命運了。

  看來,這是一場相當艱難、困苦的奮戰。

  他十分清楚也十分明白。

  但他並不打算就此罷手。他堅定地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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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08:2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千襲不得不承認這些卷宗的確叫人有些眼花撩亂,有不知該從何著手之慮。她相當懷疑一家如此具規模的國際大公司,怎麼會有這麼落伍的數據管理系統,還沿用這種大約十年前的管理方法。

  閻擎裴都沒察覺到信息的進步神速嗎?而他就用這套早已被其它公司所淘汰的方法,來統御所有的關係企業?

  她真懷疑他怎麼還能生存到現在呢?「歐斯」不賠錢已屬奇跡,怎麼還有可能榮登為台港這幾年來擴展最迅速的公司之一7

  閻擎裴他到底有何能力?真的如外界一直讚譽的是個「商界天才」嗎?

  千襲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探索這件事,她暫且將這個問題擱置一旁。攤開成堆的卷宗,開始埋首研究。

  千襲與那些文書資料奮戰了好幾個小時,等她一抬頭,才猛然發現時間過得竟是如此快速,已經是下午二點鐘了。不過總算也完成了,她滿意地望著手中的一疊文件。

  她將文件再做最後一次的審視,確定無誤後才起身走向那道一直緊閉的門。卻無端的感到一陣心跳加速。

  一打開門,發現裡頭空無一人。這才稍稍緩解了一下她剛才莫名激動的情緒,趕緊將整理好的資料,擺放在那張巨大的辦公桌上。

  她趁機打量一下這間巨大的辦公室,十分溫馨,沒有俗氣的名畫或骨董充場面,整個設計重點以舒適、寬敞為訴求。那天面試時,並沒有太多時間及心情讓她好好的觀賞一下這間辦公室。

  千襲立即感受到自她背脊傳來的一陣冷顫,一扭過頭,便迎視上一雙深邃難解的黑眸,如深潭寒水般,叫人摸不清底。她竟然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

  她強自鎮靜地說,「你所要的資料都整理好了,請過目。」

  對方的照眸閃過一絲詫異,粗黑的肩高高地一挑,「這麼說來,你一定把午餐給忘了!」他的口吻有著意料中的意味。

  千襲逕自不語。只想趕緊離開那道灼熱目光的注視,因為那讓她無端地感到一陣心慌與--一種不知名的恐懼,彷彿狂熱地要將她的心抽離……

  她試圖阻斷這股荒誕的想法,太沒有道理可循了,她怎麼都不可能會對他產生感覺,更何況對方還是她的仇人!

  對方顯然一直在等待她的答案。

  「是的。」千襲有些惱怒地說道。

  「請楊太太為你叫些外送的食物吧,我可不想落個虐待員工的罪名。」他的口氣有著明顯的自我嘲解。

  千襲頷首。

  擎裴瞅著她,「你似乎並不多話,或者,只是針對我?」

  千襲勉強自己抬起頭,直視那雙充滿問號的眼神,「閻先生,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才對,你付錢請我並不是要我來說話的。」

  答得可真犀利!擎裴不得不佩服她的應對能力,簡潔又絕對命中要害。他從不知自己也會有說不出話的情況發生,而此刻的他卻為之語塞。

  他瞄了一眼放置在桌上的文件,「過目之後我會通知你,還有下午的會議準備一下,順道向大家做個演示文稿,我要聽聽你的見解。」

  千襲瞭解到對方是在藉此考驗她的能力,焉有不接受之道理!

  「好的。」她欣然地接受挑戰。「若無其它吩咐的話,我先回辦公室了。」她恭敬地說道。

  擎裴望著千襲離去的纖纖背影,竟不由自主地掉入了十多年前的記憶裡……

  他不知道自己企圖尋找些什麼?只是無法克制地,他的嘴角因憶起多年前那個小女孩而漾開……

  凌岸郡在一頓酒足飯飽之後,以最悠閒的姿勢靠趴在主人家書房內那把沙發床上。他伸手接過擎裴替他斟上的威士忌,滿足地長吁一口氣。

  「怎樣?要多少的代價才肯將你廚房的那位魔術師割讓?」凌岸郡依舊鍥而不捨地遊說著,「沈媽的道地中國菜,真是連一流的大廚師都要甘拜下風啊!閻擎裴,為什麼所有的便宜都讓你給撿去了?能夠天天吃到沉媽所烹煮的食物,噯!」他誇張地長歎一口氣,「真是吾死亦足矣。」

  這麼多年來,只要岸郡一到擎裴這兒來,總要不厭其煩地向擎裴再次強調他有多幸運。岸郡也知曉擎裴要說什麼,他絕不會將這個一手將他帶大的奶媽割愛給他的。

  沈媽對擎裴來說,早已經不是一個傭人,而是一個親人。一個他最重視、也最敬重的親人。

  岸郡太瞭解擎裴對家庭及親人的責任感有多強烈。他總認為自己有責任也有義務,去照顧這些他認為無助而孤零的人,這些曾經為閻家出過心力的人。

  不只是沉媽,就連楊秘書亦是如此,他根本不忍心辭退一個為閻氏已付出大半歲月的老人家,儘管她的處理方式已經跟不上潮流,他也只是讓自己去適應。

  還有……敖千襲!一個擎裴最不忍、也最深沉的傷痛。

  「只要沉媽願意,我沒意見。」擎裴輕鬆地說,姿勢十分悠閒。

  「你明知道沉媽說什麼也不會離開閻家的,閻家對她有恩情,她說過一定要看到你娶妻生子才算是了了心願。」岸郡的表情訴說著失望,「當然,我更瞭解你對婚姻的看法,你從沒正眼瞧過那些所謂的名媛淑女。」

  擎裴的胸口閃過一陣陣隱痛,其實他並不是排斥婚姻生活,只因一個理由

  一個非常非常簡單的理由,因為她們並不是那個,教他想愛又不能愛的……

  敖千襲。

  一個讓他心緒錯綜複雜的名字。

  擎裴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我只是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既然我無法給她們承諾,就不要給她們任何一絲希望。」

  岸郡把眼神停駐在擎裴身上,「依然不肯把心門打開?我認識的閻擎裴,從不是一個沒有經過努力就放棄的人!為什麼對--」

  「不要再說了!」他低吼阻止對方,他清楚岸郡不免又要舊事重提。

  「好吧,我不說,但我只是不希望有一天看到你後悔。」他無畏對方投射過來的寒光,堅持把話說完。

  擎裴忿忿地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有什麼資格生岸郡的氣!岸郡只不過是將事實道出,一個他明知卻一直不肯去面對的事實,他承認自己是懦弱的。

  岸郡審視著擎裴臉上交錯而過的掙扎,提出最後的忠告,「好朋友也只能做到這了。」

  擎裴神色晦暗地站起身,背對岸郡,將目光投放在遙遠、遙遠的某方……

  這樣的沉默一直持續著。

  最後開口的還是擎裴,「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岸郡的嘴角也因回憶而漾開,「怎麼會忘記?我還險些丟了半條命呢。」

  這完全是陰錯陽差所造成的。那時他們都還是大二的學生,巧的是他與擎茉的寢室剛好在上下樓,也不知道是哪個好心的糊塗蟲,走錯了樓,送錯了信。

  當凌岸郡在外頭瘋狂地玩了一天,萬分疲憊地回到寢室時,發現放在他桌上的信,也未細看便動手拿起將它拆開。

  當他瞧見抬頭的稱謂時,才發現錯拆了陌生人的信,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隨即趕緊將它折好放回,不過那信件上抬頭的稱謂,簡直是快將它的好奇.心給逼瘋了。

  「長腿叔叔」!難道這年頭還流行這種童話似地夢想嗎?

  岸郡不禁揣測起這個人的模樣,一定愚不可及!因為任何一個有理智、有思考能力的人,都不會笨到去做這種無聊至極的蠢事。

  凌岸郡縱然心生歉意,還是決定將這封信親手交至那個名叫「閻擎茉」的人手中,並當面道聲歉,畢竟他也是無心之過。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這個原來就住在他樓上的「閻擎裴」。而當他站在閻擎裴面前時,才明白自己先前的想法錯有得有多離譜,簡直可說是他凌岸郡這一生最大的錯誤。

  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根本完全與「愚不可及」、「幼稚無知」這些字眼扯不上一丁點關係,一絲毫的邊也不可能。他沒有馬上被那道冷冽的目光殺死已屬萬幸。

  閻擎裴始終不發一語的瞪著他,老實說岸郡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什麼叫做令人不寒而慄的目光。

  岸郡有些困窘地輕輕喉嚨,嗓音顯得突兀,「我是住在你樓下的凌岸郡。」對方很明顯的對他的自我介紹不感興趣,他自討沒趣地繼續道,「這只能說是個誤會,」他舉起握在手中的信,「恐怕是有人誤將它放在我桌上,怪我沒有仔細查看收件人,就貿然拆開--」

  底下的話全卡在岸郡的喉嚨,講不出。並不是被東西給噎住或有人打斷了他的話,而是對方的神情,如果以「火冒三丈」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就像一個人最深處、最隱私的秘密被發現了般。刷白、鐵灰的臉,眼底射出的怒光,彷彿急欲將他置於死地不可。

  若換成是別人恐怕早已將信件一丟,便溜之大吉。但凌岸郡偏偏這一生最看不慣的便是一本正經,從不知開懷大笑過日子的人。

  他也不知從哪冒出來想捉弄捉弄對方的念頭,或許是想看看對方的自制力到底有多強烈吧!反正他就這麼不顧後果地把話給說出

  「我只是好奇,這年頭怎麼還會有人盛行玩這種『長腿叔叔』的童話遊戲?」

  閻擎裴沒讓他開口再講第二句話,給結實實的拳頭馬上朝他的腹部襲擊而來。岸郡一晃眼地震驚後,也不甘示弱地報以一拳。

  這件事震驚了寢室內的其它人,他們簡直不敢相信一向冷靜、自製得如冷血動物的閻擎裴,竟先出手打人,這真是讓人最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而當然最教他們感興趣的是,究竟是什麼事會讓閻擎裴動這麼大的肝火?

  好奇之餘,他們還是不忘解救一下那位不知死活的人,他如果知道閻擎裴是個拳擊高手的話,他絕對不敢得罪他。

  他們幾乎出動了四、五個大男生,才將凌岸郡自擎裴的手下救出。當然凌岸部的兩頰及下巴早已掛滿了彩。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不打不相識,之後擎裴便與他成了莫逆之交。或許是因為他是第一個敢如此不知死活地惹毛他,惺惺相惜吧!這份友誼就這麼維持至今。

  他們之所以會認識,勉強來說跟敖千裴還真扯得上關係。

  「自那一次起,我便發誓要勤練拳擊,總有一天我要討回公道。」

  岸郡如今提起這件事還是不免有些抱怨。勤練了兩個月之後的他,真的向閻擎裴下了挑戰書,這檔事還曾經在校園裡喧騰過一時呢!

  當然,不用猜,也能得知那場比賽的結果。他還是落敗,但卻因此讓他贏得了一份深厚的友誼。

  凌岸郡的不怕死,與不服輸的個性,激起了閻擎裴原本以為已經埋葬了的好感。

  而凌岸郡也聰明地從此對那敏感的字眼絕口不提。直到多年後的一個夜晚,也就是敖千襲以極其優越的成績晉級研究所的那個夜晚吧!

  凌晨兩點鐘,岸郡被一陣電話聲驚醒。

  「過來吧!」這是當時閻擎裴唯一所講的話。

  一句話,把岸郡從溫暖的被窩裡給拉了出來,駕著車來到擎裴的住處。

  岸郡趕到時所見到的已是半醉的閻擎裴。他不發一語,逕自取出酒杯斟滿酒,陪他喝。

  岸郡也不知道他們這樣喝了多久,一個鐘頭?兩個鐘頭?或者更久?

  擎裴搖晃著酒杯,終於開了金口,模模糊糊地提到,「我當了她快十年的長腿叔叔,看著她成長、看著她--」他低低地笑了,像是一聲滿足;亦像是對自我的幾許無奈,「變成一個漂亮的小淑女。」

  他繼續搖晃著他的酒杯,「我應該很高興才對?不是嗎?這是我當初對自己所下的誓言,如今眼看著就快有成果了,為什麼我卻一點也快樂不起來!」

  後來,那個酒杯的命運是--被猛力地丟向牆壁,砸得粉碎。

  凌岸郡不僅同情那只酒杯,也同情起擎裴,一個猶如被因於沼澤之地的男子,愈是掙扎陷得愈是深,下場早已經是可以預測的。

  他雖從未見過擎裴口中所提的女孩是何許人,但他可以聽得出,擎裴對她用情已深,深沉的程度恐怕連擎裴自個兒也難測知。對這項破天荒的發現,岸郡實在很難去隱瞞他的震驚。

  擎裴偏側著已然呈醉意的頭顱,望著好友一臉詫異難置信的表情,自嘴唇間溢出一陣狂亂的笑聲,更像是在譏諷自己。

  「你一定很難相信吧?一向孤傲、自視甚高,以為自己絕頂聰明的閻擎裴,在感情的表現上竟然像個白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凌岸郡的確很難將眼前的這個人,跟他所熟知的那個意氣風發、趾高氣昂的閻擎裴聯想在一塊。相識這麼久,岸郡是第一次見到將感情坦露得這麼赤裸裸的擎裴。

  「從古至今沒有一個偉大的詩人或作家,可以為感情做一番批注,更沒有一個心理學家可以合理地解說感情衍生出的種種極為複雜的行為。到底是對是錯?我想誰都沒有答案。」岸郡搖晃著手中的酒杯,專注地凝望那淡紅的液體,彷彿有無限感慨地說道。

  擎業自鼻間哼出一聲,似自嘲亦似無奈,「自古以來,不論是英雄豪傑、帝王將相都難將情關看透徹,更何況我這凡夫俗子呢!」

  「所以古人說得一點都沒錯。女人是禍水,少惹為妙。一但惹上了,還真會要你的命呢!如果想長壽些,奉勸你離女人遠一點。」岸郡帶著些微的醉意說道。

  「說得好。」擎裴用力一點頭,深表贊同。

  岸郡用餘光掃視了一下擎裴,「不過,你恐怕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他一面搖晃著頭,一面說道。

  擎裴回視他,無話可反駁,因為自己太清楚岸郡說的是事實。

  「怎麼會突然提到這件事?」岸郡朝擎裴投去一個納悶的眼神。

  岸郡當然也清楚擎裴這些天來反常的情緒跟某個人大有關聯,經過這麼多年後,擎裴依然無法忘情於她嗎?

  一個人到底可以為一份感情執著多久?十年?二十年?

  而敖千襲又到底有何魅力?可以叫擎裴為她執著這麼多年?

  看到這般沮喪,而且幾乎心神不寧的閻擎裴,便足以叫他對「愛情」這兩個字為之怯步,敬謝不敏。

  岸郡見對方久久不語,自動接下話題,「是因為敖千襲?」

  擎裴挺直的背部明顯地一僵。

  他繼績說,「她的回到台灣對你產生了莫大的衝擊,對你的心更是一大考驗,現在她卻偏偏到「歐斯」來上班。以往你能夠很輕易地便克制住自己對她的感情,因為她遠在美國;但是如今地出現在你身邊。你害怕了,害怕有一天你無法克制自己。是不是?」

  「大律師,都被你給說完了,我還說什麼呢?」擎裴一向炯然有神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黯淡無比,「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這整件事情,我有什麼資格去面對她?是我害得她家破人亡,是我使得她從小就失去父母,變成一個孤苦伶仃的孤兒。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而引起的,今天我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是建築在她的痛苦上,你還能天真地告訴我,總有一天能夠得到她的諒解,她會原諒閻家曾對她做過的一切?」他扯高嗓音。

  岸郡真希望自己手中有一把鐵錘,能夠敲碎擎裴內心深處那份頑固的自責,「該死的閻擎裴,害死敖千襲父母的人不是你,是你那渾帳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父親,他不僅顛覆了敖千襲的生活,連你的日子也要弄得痛苦不堪。」

  「我不准你詛咒我父親!」擎裴厲聲地說。

  「你還在維護他,難道他把你作弄得還不夠淒慘嗎?這些年來,你不斷地在償還他當年所犯下的罪孽,這麼多年來你對敖千襲所作的一切已經夠多了,畢竟並不是你的錯。」岸郡早已按耐不住朝擎裴咆哮起來。

  擎裴卻反倒無比沉著地說,「俗話道父債子還。」

  「他根本不配做你的父親!」岸郡簡直快氣炸了,真不知該說擎裴這是愚孝,還是愚笨。

  「我不希望再聽到任何有關損毀我父親的話,即使是你,我也一樣翻臉不認人。」擎裴臉上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多說,我更不想因為你父親的關係,讓我失掉一個朋友。」岸郡抿一抿雙唇,有著無限感慨。

  閻擎裴痛恨自己竟對一向視他為親兄弟般親密的岸郡說出如此狠絕的話,他知道岸部絕無惡意,他只不過是為他設想,他明瞭岸郡對他的關切,不過是設法想減輕壓在他雙肩上的重擔。

  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約三言兩語,便能化解他心中積壓已久的愧疚嗎?

  就算敖千襲不恨他,她能夠原諒他父親曾經對她所作過的一切嗎?

  他不認為他可以天真的去面對這件事。

  這是千襲上班後第一個禮拜天,老早她便規劃好了一整天的休假計畫,她準備去大肆採購一番,為自己添購「有利的武器」。

  於是一大早千襲便來敲玫恩臥房的門,當玫恩依然一臉睡意的望著她時,她卻裂開一個大大的笑容--一種沒好事的笑容。

  「說吧!」

  「有沒有興趣陪我去『大瞎拚』?」她說出了她的計畫。

  聽到上街,玫恩所有的睡意一下子溜得精光,「怎麼會不好呢?等我半個小時,待會見了。」

  只是玫恩絕對沒有想到,在經過這一天後,她會變得如此痛恨及恐懼聽到「瞎拚」這兩個字,更後悔自己不加思索地就答應陪千襲來逛街購物。她憶起了早上那個大大的笑容,那應該給了她一個警告才對。

  「怎麼心血來潮想要逛街呢?準備買些什麼東西?或許我能夠提供一些資訊。」出門後,玫恩興致勃勃地詢問道。

  「當然是買些上班時得穿的行頭啊,」千襲停頓了會,瞥了瞥身旁的玫恩,「你認為什麼樣的衣服,可以讓男人對你垂涎三尺?」

  玫恩張大嘴,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不會是在告訴我,你打算去誘惑某個男人吧?」

  「正是。」千襲望入她眼底。

  「天啊,美國的教育到底教了你些什麼東西?」玫恩有些啼笑皆非,「好吧,既然如此,我只好傾囊相授了。走吧,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她朝她眨了個眼。

  玫恩順手招了輛出租車,朝她們的目的地出發。

  當玫恩望著千襲不斷地在試穿她挑選出的衣服時,終於明白千襲絕不是說著玩的,她可是無比認真的。

  雖然當千裝瞧見鏡中顯得過於裸露的自己時,神情有些忸怩不安,但她還是說服自己勉強接受那些衣物。

  千襲有些懷疑,目前台灣時下的流行真的是這樣嗎?台灣的男人真的都喜歡看女人把自己打扮成這個模樣嗎?包括他?如果真是如此,那她的確太高估它的品味了。

  玫恩雖然不知道千襲究竟打算誘惑誰,目的又是何在,不過顯然地想讓她改變主意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好了,千襲,別試了,既然這些--嗯--」她鼻頭一皴,「這麼招搖的衣服都無法打消你的念頭,我還能說什麼呢?」

  玫恩抓起她的手,「走吧,這裡顯然不是我們的戰場。」

  千襲這才恍然領悟到,原來玫恩是想讓她自動打退堂鼓,玫恩太不瞭解她破釜沉舟的決心了。

  她佯裝忿忿瞪視了玫恩一眼,不過她更慶幸自己不用穿上那樣的衣服,儘管她在美國居住多年,她還是很難說服自己接受那樣過度暴露自己軀體的衣服。

  當千襲一踏入這家店,即刻被它本身所散發的神秘所懾服,隱隱地訴說著魅力,不是一種光芒四射、絢麗得讓人不敢正視的冶艷,而是一種嫻雅卻相當致命的魅力。

  「這些才是會讓男人棄械投降的利刃。」玫恩似乎頗有經驗地介紹著。

  千襲看得簡直眼花撩亂,目不轉睛地望著櫥窗內擺設的衣服,就像是座精緻的藝術品展示場般,令人愛不釋手,到現在千襲才明瞭到原來一件衣服也可以這麼充滿吸引力,也終於體會到為何女人會如此著迷,幾乎到了癡迷的地步。

  千襲完全抵擋不住這些如藝術品般扣人心弦的服飾。

  店主是位衣著相當得體,卻又能夠將她女性柔媚的一面表露無遺的女性。她的年齡大約與玫恩相仿,可以看得出她是個成功的現代女性。

  「有何我能效勞的嗎?」店主十分客氣地招呼著她們。突然她眼一瞇,將視線停駐在玫恩身上,有絲不確定地低喚,「是呂小姐嗎?」

  玟恩點點頭,神色有些不安,「是的,好久不見。」

  「怎麼這麼久都沒來了?有沒有喜歡的,試穿看看,既然你是老主顧,照慣例我可以打個九折。」店主依然笑容可掬的。

  玫恩怎麼會是這家店的老主顧呢?光看這些服飾便知所費不貲,而憑玫恩微薄的薪水又怎麼負擔得起呢?千襲雖覺納悶卻也未多問。

  「先說聲說了,是我這位朋友想挑幾件衣服,聽聽你這位專家的意見了。」玫恩迅速堆起笑容。

  「當然沒問題,鐵定包君滿意。」她仔仔細細地打量過千襲,「請問是要適合何種場合穿的?」

  千襲毫不考慮,「各種場合的衣服。」

  玫恩瞪大眼,「千襲,你瘋了不成?」

  千襲只是輕輕掀嘴一笑。

  只見店主忙碌地為千襲找尋合適的搭配,一會兒之後,千襲被推入更衣室,「你先試看看這些吧。」

  兩個小時之後,千襲與玫恩十分滿意地離開了那家店。千襲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買了多少件套裝或晚宴服。

  當千襲又提議繼續她們的採購時,玫恩終於出聲抗議了。

  「大小姐啊,你還沒買夠呀?」玫恩高高舉起早已提著十來個袋子的雙手,直呼受不了。「顯然地,你若不是個購物狂,就是有錢沒得花!大小姐,我們已經逛了一整天了,你還不累啊?」玫恩早已累得快睜不開雙眼了。

  「你是真的年紀大了,還是怎麼了?我竟然會聽到你的抱怨聲,你不是曾說過上街購物是你這一生最大的樂趣?」千襲對著已經不顧淑女氣質倚著牆而半彎下腰的玫恩,取笑道。

  「不再是了,我慎重宣佈從今天開始,它成了我的夢魘。」玫恩誇張地宣告道。

  「好吧,那就等過了今天之後吧。」千龑不理會玫恩的抗議,拖著她進入一間香水專賣店。

  其實玫恩只是說說而已,她甚至比千龑更樂在其中。接下來,她們又遠征了化妝品專櫃,精品專櫃……直到兩人再也走不動。

  之後她們決議吃頓大餐慰勞自己今天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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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08:26: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凌岸郡自她們一踏入餐廳的大門便注意到她,他很難教自己去忽略她的存在,她並非十分地出色或艷冠群芳。但是她就是這麼緊緊地抓住他的視線。

  毫無理由的。

  擎裴舉起手在岸郡眼前揮了揮,對方竟毫無反應,眉頭微皴,好奇到底是何許人物能夠引起岸郡如此異常的反應,他順著岸郡的視線望去。

  擎裴的背脊竄起一陣寒意,上天不會同他開這種大玩笑吧?岸郡對敖千襲

  他不會不知道……

  「別誤會。」岸郡這會兒已回過神,主動澄清道,「我的目標不是她。」

  「呂玫恩。」擎裴暗自斥責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主動提供情報以贖方才錯怪之罪。

  「你認識她?」岸郡強按捺住滿腹的問題,散作平淡地隨口一問。

  「不認識。」擎裴審視對方刻意偽裝出的冷漠態度,故意吊吊他的胃口,「顯然你也沒多大興趣想知道。」

  岸郡當然嗅到擎裴的調侃,只好扯下臉,「好了,老兄,說吧,算是我欠你一份人情。」

  「呂玫恩,與千襲是青梅竹馬的死黨,外文系畢業,大約二十七歲。這就是我所知道的資料了。對了,念在你是我多年的好友,順便告訴你一則免費的消息,據我所知呂玫恩目前還無固定交往的對象。」擎裴描述道。

  擎裴望著好友超乎尋常的神情,那是他不曾見過的溫柔,就似凌岸郡的剛便在這一刻正悄悄的融化。但他卻也感到一份隱憂,他不清楚多年前聽到的那則消息屬不屬實,在他未獲得正確的答案時,希望他能預先給岸郡一些警示。

  「岸郡,她不是你追求的對象。」

  「什麼意思?」岸郡瞇眼注視他,神色是擎裴從未見過的認真。

  「算了,當我沒說。」或許他太過杞人憂天了。

  「不介紹一下?」

  擎裴想瞧出岸郡眼底開玩笑的意味,什麼也沒有,除了一絲的緊張及無比堅定的決心外。

  擎裴別無選擇地站起身。

  千襲與玫恩兩人挑了個靠窗戶的位置,服務生熱切地為她們拉開椅子。

  玫恩接過服務生遮上的菜單,「天啊!」她半誇張的低呼一聲,「光看這些食物的名稱就足夠令我垂涎三尺,每一道都是佳餚,教我難以取捨,怎麼辦?」玫恩一副傷透腦筋的模樣,最後不得不痛下決定,「還是來一份A餐好了。千襲,你呢?」

  「一樣。」千襲簡單地說。

  等服務生一走,玫恩神秘兮兮地傾身向前,故意壓低聲調,「千襲,告訴你一件事,我絕對不是太過於神經質,打從我們一進門到現在,坐在角落上的那兩位大帥哥,便一直不斷的往這邊瞧,我想是不是你認識的人?」

  玫恩又仔細一想,馬上否決掉自己的臆測,「也不可能啊,你回到台灣只不過幾個禮拜的時間,」她忽地睜大眼,「還是--他們對你有意思?」

  千襲被玫恩唱作俱佳的表情給逗笑了,「呂玫恩,請你正經一些。或許只是恰巧窗外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別太多疑了。」千襲態度十分從容、自在地攤開餐巾,啜了口冰水。

  「千襲,別怪我多嘴,他們正朝我們這裡走過來。」

  千襲故作鎮靜地先將杯子放回桌上,以免她微顫的手將杯中的水給灑出。

  不可能會是他吧?台北真的這麼小?千襲在內心祈禱著。

  顯然的,上帝並沒有聽到她的祈禱,當那嘶啞的嗓音在她上方響起時,千襲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算了。想想自己一身邋遢的模樣,一件穿了多年的襯衫,及一條幾乎洗得泛白的牛仔褲,完全與她計畫中的情景背道而馳。

  千襲開始懷疑她的勝算剩下多少?她的計畫真能成功嗎?

  「介意一道用餐嗎?」擎裴十分謙恭有禮地詢問道。

  千襲準備好展露出她最出色的笑容,轉身面對他,故作驚訝地,「閻先生,這麼巧?這位是--」那人的視線幾乎是膠著在玫恩的身上。

  玫恩當然不可能察覺不出,只是她的反應令千襲感到不解,玫恩幾乎是在逃避對方的目光,玫恩討厭他嗎?她方纔還一副熱切的模樣。更何況怎麼說對方也算是「帥哥級」的人物,斯文且彬彬有禮。

  「凌岸郡。」擎裴相當簡單地介紹。

  岸郡趨身上前,望向千襲,「你一定是敖千襲,我曾聽擎裴提起過你,他最激賞的助理。」之後,他又將視線擺回玫恩身上。

  千襲基於禮貌,「呂玫恩。」

  玫恩這才勉強將眼睛瞄向對方,輕輕一點頭。誰也無法知道這一刻的妯,多想奪門而出,再不快一點設法解救自己的話,玫恩知道往後的日子裡她將過得多艱難。

  擎裴趁機打量了一下千襲,是這麼地不設防,輕鬆自在的衣著下,似乎連她的仇恨也被擱置一邊。

  凌岸郡卻顯得有些抑鬱,相當清楚的是,玫恩可一點也不領受他的慇勤。是不是他的急切嚇到她?

  他告誡自己盡量緩下腳步,竭盡所能地發揮他律師絕頂的口才。

  漸漸的,呂玫恩似乎不再顯得那麼充滿警戒,漸漸地,對岸郡的問題給予除了「是的」「不是」外的回答。

  玫恩只想盡早結束這頓晚餐,原本想大快朵頤的心情早已消失殆盡。她嘗試告訴自己或許對方只是想表示友好罷了,並無他意。自己顯然太多疑了。

  但是為什麼他的眼神卻散發著一種魔力,不停地在蠱惑著她的心?為什麼她的理智一直在告誡自己,必須趕緊逃離這個男人?

  撇開他是千襲老闆的朋友不說,從他考究的衣著及絕佳的談吐,玫恩也能猜想到他必定也是上流社會的一份子。

  或許在多年以前,被這樣一個條件如此優秀的帥哥仰慕,她一定會雀躍不已。畢竟這是許多女孩一直在夜裡偷偷編織的夢。

  她也曾有過,只是如今的她已經失去了做這樣奢侈的夢的權利。

  那早已是一場不堪的回憶,只想永遠永遠埋葬在記憶深處,不讓任何人去碰觸,更不願讓任何人去破壞她如今好不容易已恢復平靜的生活。

  千襲說什麼也不願承認,自己的眼角餘光頻頻不斷地打量著鄰座的閻擎裴,更別想叫她承認手心正微微冒著冷汗,胸口的那顆心激烈狂跳著,腦子更像缺了氧般昏昏沉沉,無法做正常的思考,而這一切奇怪的症狀只因他坐在她身旁。

  一定是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道,迷亂了她的理智。

  她試圖找出個原因來解釋自己反常的生理反應,而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雖然這個理由薄弱得連她自己都難以說服。

  閻擎裴的情緒也可說是五味雜陳。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太清楚地知道,坐在身旁的這個女子是誰,是那個叫他割捨不了,卻又不能放手去贏取的女子。

  他的苦澀只有自己瞭解,因為他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從他父親奪去敖家一切的那一刻起,他使喪失了追求幸福,或者該說追求這份愛的權利了。

  四個人各懷滿腹的思緒。誰也無法預測到上天會為他們安排怎樣的一齣戲,他們之間又會產生怎樣的愛恨情仇。

  他們又該如何避免傷害呢?

  「情」字由古以來就難解,她們、他們能夠克服一切心鎖嗎?

  千襲及玫恩一回到家中,便癱在沙發上動彈不得。一刻鐘後,玫恩勉強起身為兩人泡了杯熱茶。

  「就是他,對不對?」玫恩沒頭沒腦地蹦出這一句話。

  千襲沒有回答,啜了口熱茶。望著玟恩,沒承認也沒否認。

  「你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呢?難道你還察覺不出閻擎裴早已把整個心思擺在你身上了,你只消勾勾手,他就會像飛蛾撲火般。」玫恩直視入千襲的眸底。

  一道傷痛閃過了她的眼際。雖一閃即逝,但玫恩還是瞧見了。

  「千襲,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我希望不是我多心,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並不快樂?在美國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致恩逼問著。

  千襲知道這件事絕瞞不了玫恩,玫恩太瞭解她了,她遲早會知道的。玫恩能諒解她必須這麼做的原因嗎?

  「勾引閻擎裴,是計畫的一部份。」千襲以十分平靜的口吻說。

  玫恩微開雙唇,一臉的茫然與難以置信,「為什麼?」

  「十多年來,我便是懷著這樣的仇恨長大,江叔叔一再地提醒我,是他父親閻其爾毀了我們敖家。江叔叔原本計畫要打垮閻其爾,他努力栽培我,就是要替敖家報仇,好奪回原本屬於敖家的一切,但他的勢力實在是太龐大了。

  「再加上這幾年來,閻其爾就像失蹤了一般,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連我們請的私家偵探都打聽不出他的消息。

  「於是我便萌發了這個計畫,父債子還,接近閻擎裴才有辦法得知閻其爾的下落,我要他親眼看到我加諸在他兒子身上的痛苦,我要他悔不當初,甚至痛苦一生。」千襲忿忿地說道。

  「原本的我應該是在一個充滿歡樂、甜蜜的家庭中長大,有著疼我、寵我的雙親,我可能會有弟弟或妹妹,可以一起玩耍,可以談心,是閻其爾奪去了我享受這一切的權利!」

  玫恩從不知千襲的內心竟懷著如此深沉的仇恨與責任,那個天真善良,夢想有一天會成為漂亮新娘的小女孩,如今卻已被沉重的復仇給淹沒了。

  「我想我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你的心意,千襲,」玫恩反握住她的手,「我只希望你不會讓自己受到傷害,答應我好嗎?」

  「嗯。」

  其實千襲一點把握也沒,她真的能全身而退嗎?還是也惹得遍體鱗傷?

  「好了,別再談這些傷心往事,」千襲轉移話題,「你覺得凌岸郡如何?」

  玫恩心一揪,「為什麼這麼問?」

  千襲故意打量著她,「還裝蒜,你難道感覺不出他對你的企圖嗎?」

  「別胡猜,他只不過--」玫恩卻找不出個理由。

  「只不過什麼?」千襲追問著。

  「他只不過是在表現他的紳士風度罷了,拜託大小姐你別胡亂猜測。」

  「真的是這樣?」千襲才不相信呢。

  「不然你以為呢?」玫恩橫豎了她一眼。

  玫恩在心底暗暗起誓,她絕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的,絕不能!

  隔天,千襲起個大早,玫恩也特意來到千襲房間為她出些意見。約經過四十分鐘的努力,兩個女人滿意地看著鏡中那脫胎換骨的身影。

  「他若還不心動,那麼他不是眼瞎了,就是個白癡。」玫恩最後下了結語。

  千襲嫣然一笑,望著鏡中的自己,她從不知自己也能變得如此艷麗動人。

  一襲鵝黃色的連身短裙,不僅清晰的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身裁,吏使得那雙盈盈秋波顯得楚楚動人、魅力無限。

  它的特殊之處在於船形領的設計,強調出雙肩的美感與神秘,恰到好處的展現出肩膀的魅力。

  「我還得謝謝你,若不是有你這位軍師,怎麼有辦法化腐朽為神奇呢?」千襲反倒將功勞歸於玫恩身上。

  「千襲,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有著沉魚落雁的容貌嗎?」玫恩忍不住數落著她竟如此糟蹋上天的垂愛,「難道你從不曾仔細看一看鏡中的自己?不曾察覺到男人擺在你身上的目光,就像蒼蠅看到蜜糖一般?」玫恩無奈地搖搖頭,「下次請你細心地觀察一下,便不難發現這個事實。」

  千襲只是莞爾一笑,並未將玫恩的恭維放在心上。

  「不相信?那今天你就改搭公車吧!」

  千襲將眉頭一皺,不明白玫恩的意思。

  「證明我所說的話啊,數看看這一路上到底會有多少男人對你行注目禮?怎麼樣?你就能知道我所言不虛。」玫恩一臉信心十足的表情。

  「不跟你瞎起哄,我還趕著上班呢!」

  千襲取出高跟鞋,對望著那驚人的高度,當初玫恩堅持她一定得買下這雙兩吋的高跟鞋,理由是這雙鞋子可以將她原本弧度優美的小腿襯托得更淋漓盡致。

  「只希望我今天還能活著回來。」千襲打趣道。

  「不過若是那位英雄在場的話,我倒也不介意你演出個『公主落難計』。」玫恩建議道

  千襲決定不理會玫恩滿腦子浪漫的思路,玫恩似乎一直篤信著她與閻擎裴之間會有個完美的結果,最後他們一定能盡棄前嫌。

  她改變不了玫恩的想法,也只好由著她去。她與閻擎裴之間存在的永遠只有仇恨罷了,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即使他們之間有什麼的話,那也不會有結果的。

  千襲一踏入辦公室之後,真的不得不開始相信玫恩的話。

  千襲對各部門之間的職責及運作尚模糊不清,決定利用上午頂頭上司至高雄分公司主持一場會議這段較空閒的時間,做一番巡視與瞭解。

  想當然爾,各個部門的先生男士們無不掏盡看家本領,慇勤地為她做最詳盡的說明。期間,千襲已數不清有多少人向她提出共進午餐的建議,但全被千襲有技巧地給閃避了。

  當千襲打算結束一整天來的學習課程,卻在回辦公室的路上被一位男職員給攔住,明顯地他是特意在此等著千襲經過。神情之間更是寫盡了緊張與忐忑不安,方可看出他這麼做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

  「敖小姐,能耽誤你一點點時間嗎?」對方顫著嗓音,好不容易才將一句話給說完。

  千襲盡量不讓自己顯出不勝其煩的表情,倒是有些同情的輕扯微笑,「有什麼事嗎?」

  「不!不!」他連說了好幾個不字,兩頰脹得更紅,「我知道自己有些不自量力,但我還是要試一試才肯死心,敖小姐,我有這個榮幸能夠陪你共進晚餐嗎?」他用盡所有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沒有移開目光。

  千襲見對方困窘不已的表情,也不忍說出太過於殘忍的拒絕,委婉地說,「實在很對不起,我已經--」

  「跟我有約了。」聲音自千襲背後傳來。

  當那名男子抬起頭看清來者時,幾乎被嚇得三魂六塊少了兩魂五魄,千襲真怕他會當場昏倒。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他結結巴巴地還是沒把話說完,彎了九十度的大鞠躬,只想趕快逃離,「沒事了,我告辭了。」

  擎裴望著千襲僵直的背,內心的感受幾乎達到了錯綜複雜、五味雜陳的地步。一整天來,他所想的只有一件事--趕緊結束會議。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還執意司機送他回公司的原因,他大可自松山機場直接回家,畢竟他已經忙了一整天了,他應該只想到「休息」這兩個字,而不是「敖千襲」的名字。

  千襲隱約也已經猜到是誰,除了那位她等了一整天卻始終未見蹤影的閻擎裴外,還有誰有這樣的威嚴與魄力,當然還得加上擅作主張的特質。

  千襲旋身準備面對他,一時忘了自己腳下瞪著兩吋的高跟鞋,用力過猛,只聽到鞋跟蜥裂的聲音,千襲頓時失去重心,一個踉蹌……不偏不倚地撞入了閻擎裴敞開的手臂中。

  千襲這時心底只閃過一個念頭,「這下真的糗大了!」什麼勾引、誘惑的字眼全因這一跌而被破壞無遺。

  「不要緊吧?」他的聲音十分急切。

  千襲忍著自腳踝竄上的疼痛,假作若無其事的搖頭。

  「不適合自己的東西,為什麼硬要勉強自己去適應呢?」他一語雙關地說道。「你真的沒事?」他皴著眉,不放心地又再詢問一次。

  千襲警覺到兩人的姿勢有些尷尬,掙扎著想站直身子,卻因肌肉的牽動又引來一陣疼痛,她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天啊,她可真是自作自受!

  閻擎裴一語不發地望著強忍住疼痛的千襲,一縷縷不忍的柔情悄悄升上,未加細想,一舉抱起千襲。

  千襲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錯愕了好一會,許久都做不出任何反應,當她終於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時,他們已來到辦公室門外。

  楊秘書焦急地站起身,「怎麼了?敖小姐要不要緊?」趕緊打開門。

  未讓千襲有回答的時間,擎裴便朝她說道,「楊姨,她不要緊,不過麻煩你拿些冰塊來。」

  楊秘書立即衝向辦公室內的吧台冰箱。

  千龑則因被楊秘書瞧見這一幕而感到困窘萬分,壓低嗓音朝閻擎裴說道,語氣有著濃烈的不自在。

  擎茉依然故我,不急不徐走到沙發旁,才將她放下,毫不在意楊秘書看到這一幕會做怎樣的臆測。

  「擎裴,趕緊幫她敷上吧。」

  楊秘書一時情急之下直呼他的名字,對方若不是沒發覺,便是早已習慣楊秘書對他這樣直呼名字。千襲如此猜測。

  「把鞋脫下。」他以命令的口吻對她說,不過語氣中卻又有幾分教人說不出的憐惜,讓千襲無法說不。

  千襲心不甘情不願地將高跟鞋脫下,卻發現她的腳脹痛得動彈不得。擎裴見狀立即蹲下身,十分輕柔地將高跟鞋自她腳底脫下,彷彿深怕弄疼了她。

  而隱埋在他眼底的不忍,更令千襲費疑猜。

  「若不是我貿然出現,你也不至於扭傷了腳。」他似乎是間接地在向她說對不起。

  她迎視他的目光,卻看到了一抹深深的自責。他的溫柔卻讓她的一顆心不由自主狂跳著。

  不!她得把持住自己,她不能有一絲的動心,她要記住這個人是她的仇人。在這世上,她什麼人都可以愛上,就是不能愛上姓閻的。

  擎裴清清楚楚瞧見了方才閃過她眼際的種種情緒與掙扎,心中對自己的痛恨更劇烈了。

  楊秘書急切地湊上,「擎裴,怎麼還不趕快幫敖小姐敷上呢?」楊秘書望著似乎各懷心事的兩個年輕人提醒道。她雖老了,可是心眼一點也不昏花。

  「我自己來就好了。」千襲嘗試自擎裴手中拿走冰塊,並試圖掩飾自己雙頰的紅暈。

  但擎裴對她伸出的手視而不見,「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我不該突然在你背後出聲,更希望我沒破壞了你的好事。」他用冰塊輕揉著千襲已經微紅腫的腳踝。

  說到此,擎茉內心的滋味更是像打翻了醋罈子一般。他不顧滿身的疲憊,只為了想回公司看她一眼,可好了,看到的卻是別的男人正對她大獻慇勤。

  其實他有什麼權利去阻止她的追求者,當然更沒有吃醋的權利。

  千龑俯視著擎裴柔細而專注的動作,彷彿她是一種珍貴而易碎的物品,小心翼翼地。一股她從未感受過的情緒席捲而來,緊緊地將她環繞住……

  她有一種動彈不得,更無力逃脫的慌亂!

  千襲再次警告自己,她絕對不能掉入自設的陷阱中,她要的是閻擎裴成為她的獵物,而不是反倒成了閻擎裴的狩獵名單。

  「好點了嗎?」他的嗓音輕柔得令人有種不飲自醉的醺意。

  千襲望著幾乎已經退紅的腳踝,試圖動一動腳趾,「嗯,好多了,已經不痛了。」

  擎裴此刻終於意識到今天的千襲有多與眾不同,鵝黃色的短裙將她柔細的美麗昭顯得更耀眼,也無怪乎會有愛慕者克制不住當眾表示。

  他不是聖人,面對一個這樣絕色的女子,他不可能不會動心,更慘的是這女子不是別人,是一直活在他生活中的敖千襲。

  他完全沒有抵擋的能力。

  「我想你也沒辦法走路回家了,」他指了指那只斯裂的高跟鞋,「我送你回家吧,就算表達我的歉意。」他加上一句,似乎在做解釋。

  她想拒絕,這是她內心的意見。但她的理智卻告訴她,這不正是你一直積極在計畫的嗎?機會來了,怎有不好好把握之道理呢!

  當千龑坐在一家高級西餐廳的座位上時,仍想不通自己是怎麼被閻擎裴說服而走進來的,這時候千襲也才明暸到,當閻擎裴想表現出他高超的說服力時,是沒有幾個人可以免疫的。

  而很顯然地他是這家餐廳的常客,千襲可以感覺到這家餐廳若沒提早訂位的話,是很難有位子的。而由帶位的服務員一看見閻擎裴時那必恭必敬的態度看來並不難猜出。

  「閻先生,需要我向你推薦今天的主菜嗎?」餐廳經理服務周到的詢問著。

  擎裴點個頭,接過菜單隨意翻了翻。

  餐廳經理開始為他們介紹今天的主食,「主菜是剛剛由法國空運而來的生蠔,再經由本餐廳劉師傅以多年精湛的手藝精心處理過,配上獨家的佐料,是一道相當可口又不盛滑膩的美食……」

  千襲聽到如此介紹,早已飢腸轆轆起來,「聽起來似乎相當不錯。」

  「那就兩份,飯前酒呢?」擎裴說。

  「法國典藏的白葡萄酒如何?」經理給予建議。

  擎茉望向千襲,詢問她的意見,「可以。」

  「好的,請兩位稍待一會。」經理欠個身離開。

  短暫的沉默在兩人之閒,千襲隨意找個話題,「今天在高雄分公司的會議進行的還順利吧?」

  「有一點點問題,不過已經解泱了。」他突然專注地凝視著她,無比正經地,「可不可以打個商量?」

  千襲狐疑地回視他。

  「這個時候不要談公事,如何?」他露出一臉的倦意。

  千襲展顏一笑,「悉聽尊便。」

  「還會疼嗎?」他不放心地又再次詢問起。

  「一點感覺都沒有了,謝謝你,若不是你這位名醫,不然明天就有得我受了。」千襲端起左手邊的杯子,「我就以茶代酒謝謝你方纔的解救。」

  想到剛才的那一幕情景,千襲還是很難克制教自己不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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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擎裴感受得到此時的千襲正逐漸卸下她外表頑強的防禦,開始熱絡地與他交談,不過顯然地她還是有個大原則,盡量避免去觸及到彼此的家庭與童年。

  這樣談笑風生、恣意暢言的敖千襲,令閻擎裴深深為之心折,流轉在空中的眼神早已不自覺宣告了他內心濃烈的感情。

  千襲細細品嚐過餐廳經理大力推薦的法國生蠔後,依然有種意猶未盡的感受,彷彿那股甜美的口感還流轉在唇齒之間。她滿足地以餐巾拭了拭嘴角。

  「冒昧地問你個問題,憑你這麼優渥的條件,更是社交圈十大最具價值的單身漢票選的榜首,為什麼還一直保持單身呢?我想一定有大排長龍的絕色佳麗等著你的圈選。」

  擎裴乍聽之下,不禁扯開了嘴角,「太抬舉我了,我沒有古代的皇帝的幸運與風流,可以用圈選來選嬪妃。」

  「沒有屬意的對象?不可能的,台灣滿街都是美女。」千襲不放過這個話題,「眼光不要太高。」千襲戲謔地提出所謂的忠告。

  擎裴莞爾一笑,笑容中帶著絲苦澀,彷彿有段不欲人述的心事。「或許當一個人的心中容不下其它事物時,就會有種千帆過盡皆不是之感慨吧!」他的目光在空中與千襲交會。

  一種很專注、很傷感的眼神。彷彿她便是那個人……

  千襲的心不由被他眼底的哀傷所刺痛,「想不到你也是個多情種。為什麼你們不能在一塊呢?」千襲眉頭一皴,「她還在這世上吧?」故意忽略心頭那道湧上的酸意。

  「或許可以這麼說,」他的答案令人摸不著頭緒,他的態度變得遙遠而不可及,「只是我怕她正逐漸在這世上消失。」

  千襲纖細的眉鎖得更緊,「我是不是離開台灣太久了,聽不懂現代術語?」他的眼睛讓她無從遁形,裡頭隱含著太多、太多教她不解的情緒。

  「我指的是心境上的。殘酷的社會教會了她太多弱肉強食的道理,她慢慢地失去了原本存在心中的那份純真與歡笑,學習到了心中只有仇恨,我只厭惡自己不能為她完成。」說完,緊抿住下唇,逕自沉溺在自己的記憶中。

  為什麼她有種被說中心事的撼動?彷彿他已經看透了她的一舉一動,千襲責怪自己別太多心,或許剛好只是巧合罷了,他不可能會知道她到「歐斯」的目的。

  更重要的是她絕對不能對他心軟,她必須討回這筆帳,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父母是如何慘死,她就不能心軟!

  擎裴從未妄想過千襲會忘記閻家對她所作過的一切,他只希望千襲不會為了報復他而再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如果這樣,他會更無法原諒自己!

  「閻先生,你訂購的東西送來了。」餐廳經理手中捧著一隻盒子。「不過顏色上有點出入。」

  擎裴接過手,打開,還是滿意地點了一下頭,「我想你們已經盡力了。」

  經理總算吁了口氣,欠身離開。

  擎裴把盒子交給千襲,「那雙高跟鞋是因我而損毀,照理我應賠償一雙一模一樣的才對,不過卻只找到這雙紅色的,希望你不介意?」

  由千襲錯愕的表情可看出她的確受到不小的震撼。更沒有想到他會為了一雙高跟鞋而耿耿於懷,如此勞師動眾地在找尋。千襲的心房開始出現了一道道防衛上的漏洞。

  「不喜歡?」

  「不是的,」千襲急急地澄清,「你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只不過是一雙鞋子,總有一天還是會損壞的,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你若還是堅持不收下的話,那麼我今晚注定是個失眠的夜,你大概不願意我這樣吧?」擎裴半是揶揄、半是戲謔地威脅道。

  千襲也感染到這份愜意輕鬆的氣氛,也不再堅持,「我萬萬承受不起這種罪名。看樣子我不收下都不行。」她眸底閃著淘氣的光芒,「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相當具有說服力的人?」

  「是嗎?我從不自知。」他謙虛說,「不過我只希望能有效的運用在你身上。」他無比凝重地回望著她。

  千襲執意不肯望向他眼底的情緒,怕自己會迷失,更怕自己會忘記了他是她的仇人這個事實。

  長腿叔叔鑒安:

  回到台灣眨眼間也近兩個月,因忙於適應公司的作業程序,疏於提筆寫信問安,望見諒。

  我知道叔叔您一直十分不贊同我的計畫,然而每當夜晚時刻,我合上眼晴的那一剎那,父母是如何被逼自盡的畫面又會清晰池浮掠過腦海。我永遠無法教自己忘掉這一幕。

  千襲從不奢望叔叔會諒解千襲必須如此做的道理,千襲更是一再自責,未能逢到叔叔的願望,成為一個「真正的淑女」。

  有時,我也會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做到底對或不對?閻擎棐完全不是我想像中的那般,自命風流、玩世不恭。愈是深入瞭解他,相反地面對他的善體人意與細心,我就更有股失措的茫然。我似乎愈來愈常需要提醒自己了,不過不管怎麼說,這還是不能就此打消了我長久以來積壓在心底的仇恨。

  不提這些傷感的話題,聽林叔叔說最近您的風濕又患了,千禹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別只顧著事業。好了,不多說,免得您又嫌我嘮叨了。

                           千襲筆

  千襲剛擱下筆便聽到電話鈴聲。

  她一口氣衝到電話旁,「喂,請問找哪位?」

  一陣低低略帶嘶啞的嗓音,「痳煩請玫恩聽電話。」

  千襲下意識地挑高了雙眉,與玫恩同住近兩個月來,這是千襲第一次接到異性打來給玫恩的電話,無怪乎她難掩訝異之色。也害她都快以為玫思過得是如清教徒般的生活。

  好傢伙,什麼時候有了艷遇也不告訴她,待會看她怎麼審問她。

  「請稍待。」

  千襲放下話筒後,朝餐廳的方向扯開喉嚨喊道,「玫恩,電話。」

  出現在她面前的玫恩顯得有些遲疑,良久,千襲都快以為她不打算接聽時,玫恩才緩慢地挪動起她的步伐走向前,抓起話筒低低說了聲喂。

  玫恩超乎常理的怪異行為,簡直激起了千襲前所未有的好奇,眼睛一直擺在玫恩身上,須臾不肯離開。只見她對對方的問題都給予最簡單的答案。

  玫恩一放下電話,千襲迫不及待地發問,「是哪個仰慕者打來的?」

  玫恩卻反倒面有難色,「少瞎說,只不過我們公司最近有些契約上的問題,恰巧凌岸郡負責這個案子,如此而已。」

  「凌岸郡?」

  千襲每一根細胞的好奇完全被挑起了,腦海中更是閃過那天在餐廳凌岸郡與玫恩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不會這麼湊巧吧?就算是這樣,他也不必下班了還打電話到家裡來啊?除非,他另有意圖。」

  玫恩拿起報紙,藉故掉轉過身,「大小姐,先暫停一下你的想像力吧!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擺明了話題到此為止。

  千襲抖抖肩,也只好暫時關掉一切的好奇心。

  接連著好幾天,玫恩必定會在固定的時間裡接到電話。就連閻擎裴也曾故作有意無意的向她詢問過,玫恩目前是否有固定的對象。

  所以,千襲不得不大膽地下個結論,凌岸郡正在追求玫恩。

  只是似乎流水有情,落花無意。

  不,也不能這麼形容,千襲馬上改正自己的說法。

  玫思也不是對凌岸郡全然沒有感覺,從她每晚只要一到了時間,便會藉故在電話機旁盤旋,而當她接到凌岸郡的電話時,臉上一下子綻放出的燦爛神采,雖然對方看不到,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但為什麼玫恩對他的邀請卻又一再拒絕呢?是因為她與閻擎裴之間的仇恨才令玫恩卸步,不願接受凌岸郡的追求?

  千襲認為她必須跟玫恩說清楚,玟恩實在沒有必要為了顧慮到她而放棄這麼好的機會。玫恩就算願意,她也不會讓她這麼做的。

  當玫恩再次婉拒對方的邀請,掛上電話之後,千襲不得不開口說句話了。

  「我看得出來你對凌岸郡很有好感,又為什麼要一再拒絕人家呢?」千襲決意把這問題追根究柢。

  玫恩心一震,「可不可以不要談這個問題?」

  「不可以!」

  玫恩相當瞭解千襲,她只要一拗起來,即使說破了嘴也改變不了。「我只是不想談感情吧了。」

  「就這麼簡單?玫恩,」她趨近玫恩,「不是因為顧慮到我跟閻擎裴之間的事情?」

  玫恩也但願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她早已喪失了談情說愛的資格,凌岸郡是個好男人,她更不能去傷害到他。

  總有一天,他會遇到更值得他去真心付出的女子,他們會相識,會相愛,然後結婚生子。而這一切都不是她能給予的。

  玫恩凝視著千袞,好半晌才擺動她的頭顱,「跟你們無關。其實,千襲,有些事情別太過於執著,退一步想,對彼此都有好處,否則痛苦的是兩個人。」

  「別盡說別人,你自己呢?你到底在抗拒些什麼?心裡那道陰影在作祟?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有事情瞞著我?到底是什麼?」

  「是啊,我又有什麼資格教訓你?我自己的生活都已經是一蹋糊塗了。千襲,別再勸我了,我是不會接受凌岸郡的。」

  千襲被玫恩的哀怨與宿命搞得思緒大亂,「為什麼?總有個理由吧!」

  玫恩輕歎口氣,「我只想平靜的度過一生,不想去沾情惹愛。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感情的世界有多複雜,有太多喜怒哀樂的情緒。」玫恩反把箭頭指向千襲。

  「那你更應該知道凌岸郡是個條件相當出色的男子,沒有一個理智正常的女子會放棄這樣的機會,真不知你哪根筋不對勁了!」千襲數落著。

  玫恩在感情上曾受過傷害嗎?否則她為何硬是要將感情推於門外。千襲實在不得不有這樣的猜測。

  玫恩真有股啼笑皆非的感觸,不過還是淡然一笑,「我只能說與他無緣。反倒是你別被心中的仇恨給蒙蔽了雙眼,看不清如此明晰而擺在眼前的事實。」

  「真不知你在說些什麼?」千襲也來個裝聾作啞,把事情帶過。

  玫恩坐在辦公桌前,鎮日心神不寧、錯誤百出。一整個上午,已有不少同事帶著關切又狐疑的眼光打量著她。

  當玫恩再一次又因心神恍惚而打錯了字時,她決定先把一部份的郵件拿到樓下去寄投,順道到商店買杯即溶咖啡提神,乘機舒展一下酸痛的肌肉。

  玫恩走出大樓向左拐,不遠處有一座郵筒。

  印入她瞳孔的景象令她不由的加快了腳步。一名約三、四歲的小女生緊緊的抱著郵筒的桿子不放,小臉蛋早就被眼淚給浸濕,很顯然的哭了已經好一會。

  玫恩心底竄起了無限愛憐,她想到那個自她生命中消失的小生命,如果還活著也應該是這個年紀了吧!

  一種彌補的情感自她心田油然而生,玫恩蹲下身,目光與小女孩平視,並掏出一張面紙。

  「小朋友,你先做個決定,是要先把眼淚給擦乾呢?還是要先告訴阿姨你怎麼了?」

  小女孩原本哭得唏哩嘩啦的啜泣聲一下子凍結在空氣中,好像認真的考慮起這位阿姨給她的選擇而忘了哭泣,最後她還是決定接過面紙擦拭自己的臉。

  「好了,那現在可以告訴阿姨,你叫什麼名字?」

  「囝囝。」

  「你怎麼會在這呢?」

  「我迷路了,找不到媽咪。」小女孩秀氣的臉蛋一下子又皴了起來。

  「喔,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那阿姨陪你找好不好?不過你得先告訴阿姨,知不知道爸爸或者媽咪叫什麼名字?」

  「知道。」

  「太好了,那我們就可以找得到了。」

  小女孩總算露出了笑容。她的手臂終於離開了竿於,不過卻改抱住玫恩的雙腳,玫恩只好順勢抱起她。

  凌岸郡靜靜地站在一旁,將這一幕完完全全的看在眼裡,玫恩臉上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關懷,完全將他的心給俘虜。

  倘若前一刻他對追求玫恩這件事還有一絲猶豫,或者一丁點的保留,在此時此刻已經毫無疑間及保留。

  呂玫恩將是他今生共度下半輩子的妻子,她將會是他孩子的母親,這是他無比肯定的事。他竟開始想像起那幅畫面。

  凌岸郡看過太多所謂的現代忙碌新女性、女強人,她們似乎忘了如何去扮演上天賜予她們的天職。認為孩子一出生就交給保母帶,而當孩子一哭鬧時,根本早已手足無措。

  而看著玫恩卻如此熟練、駕輕就熟地「收服」了一個極度害怕的小女孩,更確定了玫恩便是他一直在找尋的。

  「需要幫忙嗎?」

  玫恩原本衝到舌尖的話,在看到對方時全被封殺了。

  凌岸郡再次耐心地詢問。

  她趕緊收起乍見他的訝異,指指懷中的小女孩,「這小女孩迷路了,我正打算帶她到警局去。」

  幸運的是小女孩果真記得父母的姓名,一會兒後,警察便聯絡到那對焦急的父母。他們不停的感謝玫恩及岸郡的幫忙。

  囝囝疲憊地在母親的懷抱裡睡著了,不過還不忘叫母親邀請玫恩到她家去玩。

  玫恩望著熟睡的囝囝,心中竟有股不捨,眼底微微地泛著淚光。她忍不住的低頭親吻了一下囝囝的額頭。

  「對不起,她實在是太可愛了。」玫恩做解釋道。

  母親滿足的一笑,「沒有關係,或許你跟我們家囝囝真的有緣,我真想不到平常這麼怕生的囝囝竟會膩在你身旁,真的歡迎你有空多來看看囝囝。」

  「會的。」玫恩應允道。

  「好過一些了吧?」當他們步出警局後,岸郡關切的問道。

  「我沒事,反倒是--對不起,耽誤你這麼多時間。」玫恩一直不願抬起頭正視他。

  「舉手之勞。」他停頓了會,「你似乎對小孩很有辦法。」

  玫恩漾開了嘴角,「我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孩子,院裡人手不足,因此較大的院童都得負責照顧年紀較小的孩子,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吧。」

  岸郡著迷地盯著玫恩瞧,她說這些話時興奮之情清楚地寫在臉上,良久……玫恩被他看得有些尷尬,「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岸郡這才收起專注的目光,「對不起,我失態了。不過是剛剛的你實在很美,我忍不住,希望你不會見怪。」

  玫恩頭顱垂得更低,企圖掩飾突然飛來貼在臉頰的紅暈。

  「我想你肚子應該也餓了吧,肯賞個光嗎?」他的態度十分誠懇。

  畢竟他陪著她處理方纔的事情,的確佔去了不少時閒,拒絕他似乎顯得自己太過於小氣了,她點點頭。

  凌岸郡恍然記起一直被他抱在手中的那一大束香水百合,「送給你,差點忘了。」

  玫恩老早便注意到他對那束香水百合須臾不離身、小心翼翼的模樣,深怕稍有折損,之前只認為他是要送個某位紅粉知己。

  而且那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定很重要,由他如此呵護著那束花的舉動便可窺知一二。想到自己的心還曾為此想法稍稍的泛起一陣酸意。

  「它讓我想到了你。」岸郡解釋道。

  玫恩的喜悅瞬間掉落到了谷底。百合花是純潔、天真的象徵,她根本配不上這樣的形容詞,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好污穢。

  「人的眼睛所看到的往往只是表面上的假象,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這種花更不適合我。」玫恩十分平靜的說道,但隱約還是透露出幾縷滄桑。

  岸郡二話不說,一轉身,把一大束包裝得十分華麗的百合花,毫不眷戀地丟入垃圾桶。

  「這只證明了我瞭解你還不深,努力得還不夠。」他完全沒有責怪之色,有的只是對自己的懊惱。「還願意陪我共進午餐嗎?」

  「恐怕我現在真的得趕緊回公司了。」岸郡的神情一下子變得黯然,玫恩主動提議道,「晚上如何?怎麼說我也應該為方纔的事謝謝你。」

  「晚上?」岸郡一時之間還無法消化這個訊息,怔了怔,「當然可以,七點,我去接你如何?」不管原因是什麼,只要她點頭答應。

  玫恩點頭,給了他住址。

  「看你這麼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我不用猜也知道,她終於答應了。」擎裴氣定神閒地坐在書房內的真皮沙發上,語調裡滿是揶揄之意。

  岸郡笑得更恣意,「昨天晚上,這完全要拜一個小女孩所賜。」

  他大略的將那天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擎裴內心暗叫不妙,他從未看到岸郡對一個女孩的興趣超過一個月,更何況是一個一直讓他碰釘子的女孩。看來這回這位大情聖--凌岸郡開始玩真的了。

  「岸郡……」擎裴欲言又止。

  「怎麼回事,有話就直說,吞吞吐吐不太像是你的個性。」岸郡主動地到吧台倒了杯威士忌。

  擎裴一面斟酌著字句,「有時人的肉眼看到的只是些很表淺的外在,或許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才會發現事情並不是當初所看的那般。」

  岸郡走向沙發,在他對面坐下,眉頭緊抿,「呂玫恩也告訴過我同樣的話,現在連你也這麼說。究竟她所指為何?你又為什麼要說這些語焉不詳的話?到底在暗示些什麼?」岸郡真受夠了這套模稜兩可的謎語。

  「你真的這麼在意呂玫恩?」擎茉審視著一臉懊惱的岸郡。

  岸郡無奈地長吁口氣,非常慎重地宣佈,「我從未如此認真過,這樣夠清楚了吧!從看到她低下身對那小女孩說話的那一刻起,我告訴自己就是她。這是我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追求的是什麼東西,就連當初攻讀法律也是因為父親的願望,而不是自己的意思。」

  擎裴忽然羨慕起岸郡,他可以勇敢、毫無隱瞞地去愛,這一點就比他強大多了。他實在沒有資格去干涉。

  敲門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進來。」

  擎裴知道來者是誰,他實在很不願意承認,坐立難安了一整天就是為了等他所帶來的消息。

  林先生--他的代理人,謙恭有禮地先向他寒暄一番。

  「這是敖小姐托我送來的信件,還有--」林先生驀然微紅著臉,藉幾聲乾咳來掩飾他的尷尬,「敖小姐還特地吩囑我見到你時,一定要替她問候一下你的風濕痛好多了沒?」

  岸郡乍聽之下險些沒岔了氣,最後他實在忍俊不住,索性大笑出聲。風濕痛?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

  擎裴以餘光怒視了岸郡一眼。岸郡照樣咧開著嘴。

  「我知道了。這是這個月要給育幼院的獎學金及捐款。」他交給林先生一隻信封。

  「閻先生,若沒別的事,我先告辭了。」林先生又恢復到一本正經,毫無笑容的表情。

  等對方一走,岸郡再也受不了,促狹地說道,「閻老先生,相交多年,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你有風濕痛的毛病,要不要緊啊?需不需要我介紹個名醫給你?」

  擎裴狠狠地瞪視「虛情假意」的凌岸郡。

  編出風濕痛這個借口也是萬不得已之策,原因是近來林先生一直受到千襲的逼問,要他透露出「長腿叔叔」的年齡,正巧那時老管家的風濕痛又犯了,他靈機一動才想出這個法子來搪塞。

  「笑夠了沒?」擎裴擺出最嚴肅的表情,望能對岸郡產生點嚇阻作用。

  岸郡深諳適可而止的道理。「談談你吧,有沒有考慮把你的身份告訴她?」

  「不!」這個問題馬上被擎裴斬釘截鐵地否決掉。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有沒有想過萬一有一天她知道了你就是長腿叔叔時,她會做何反應?到底你又該如何自處?」岸郡像個問題少年般發出一連串的問題。

  擎裴不語,不去細想這些問題,不僅無法給岸郡答案,更不願給自己答案。

  從千襲的信件裡,擎茉可以清楚感受到她內心掙扎不安的波動。此時的千襲就如同站在迷霧中,試圖尋找出一條正確的道路來。

  而他又該如何才能引領她,不會迷失、不會跌倒、更不會受到任何傷害,而抵達她所要到的地方呢?

  他只想保護她。從二十歲那年驟見千襲的那一刻起,他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盡所有的一切努力去保護她。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他生活的重心。

  他瞭解千襲對閻家的每一個計畫,可笑的是他卻甘心陷入。或許正如岸郡常取笑的,他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願意為情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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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千襲再也忍受不了辦公室所採用的這一套早該倒進垃圾桶裡的管理程序。她感到懊惱無比,其實要解決公司在數據處理上的問題並不難,問題出在要如何做才不會傷害到楊姨的感受。

  楊姨在閻氏工作已近二十年,是個經常滿面笑容、和藹可親的老婦人,實在很難教人不去喜歡她,千襲更不願意去傷害一個待她如自己子女般長輩的心。只是楊姨的那一套數據管理方式早已完全不符合現在所需。

  千襲沮喪地擱下手中的筆,再次因在計算機內遍尋不著她所要的一筆資料而站起身。

  「楊姨,在計算機上我找不到公司主要貨物來源供貨商?」千襲來到楊姨辦公桌前,說出她的問題。

  楊姨取下老花眼鏡,抬頭望著千襲,露出半思索、半困惑的表情。「貨物來源?計算機上應該是找得到才對?不過,我從不用那玩意,我自己整理了份資料,我想想看應該是放在……」她扭過頭尋找身旁矮櫃內擺放的資料卷宗。

  半晌,只聽到她喃喃的耳語,「真的是不得不服老噢!我記得明明是放在這的……哦,找到了!」她欣喜萬分地交給千襲一疊紙。

  千襲接過手,一邊思索著是否該向她提起,而又該如何啟口?

  「楊姨,這樣大費周章地回頭來尋找資料,我覺得有些浪費時間,怪可惜的,有沒有想過要重新整理一番?」千襲的一顆心提得半高,希望這麼說不會顯得太突兀才好。

  楊姨卻突然露出個笑容,「太好了!」

  千襲不解地迎視對方奇怪的反應,「這只是我的想法,或許楊姨還是覺得舊方法比較可行,希望楊姨別介意。」

  楊姨卻突然正經嚴肅地盯著她,「別誤會我的意思,只是太高興終於有人肯對我說實話了,若不是你提出來,我還會一直以為自己的方法不錯呢!其實這套老舊的程序早在八百年前就該丟進垃圾桶了。我還以為沒有人提出來是因為大家習慣了。」

  她繼續說,「在幾年前我就察覺到不太對勁,只是一直不知該從何著手。擎裴這孩子當然也清楚問題的存在,他只是不忍心傷到我這老人家的心。擎裴是個十分念舊的人,否則別人家大公司的總裁,身旁的秘書哪個不是年輕貌美、如花似玉,為何他還繼續留我這老太婆呢?」楊姨的語調裡充滿了對擎裴的推崇與感激。

  千襲的心無端的一揪,彷彿被人狠狠地擰起,強迫她看清了事實。

  從她一進入閻氏,接觸到閻擎裴的那一刻起,所聞所見全是關於他如何如何地善待員工、體恤員工的辛勞、致力於改善公司的福利制度,是一個充滿愛心的上司……等等。

  她幾乎聽不到有誰對他發出過一句怨言。

  面對一個這樣的人,千襲原本充滿忿恨的復仇之心,漸漸開始出現了遲疑。

  「你有什麼建議嗎?」楊姨表現出高度的鬥志及興致勃勃的表情。

  千襲怎麼也沒有料到楊姨會有這樣的反應,積極樂觀地出乎她的意料。

  「首先,我們必須重新整理出--」千襲大略將她粗擬的計畫說了一遍。

  楊姨聽完大為滿意,直點頭稱道,「太完美,不過還是有幾個地方,我覺得不妨改成--」楊姨又將她多年來的經驗告訴千襲。

  兩人就這麼一來一往熱烈地討論起來。

  今天的一番討論讓千襲深感受益良多,畢竟在學校課業上所學的理論是一套,要實行起來多少有技術上的問題與困難,不過經過楊姨憑借多年經驗的修改與解說,簡直就成了一套最完美的計畫。

  楊姨更是充滿了鬥志,彷彿沉寂多年後,又發現自己可以盡情發揮長才的一種興奮。

  接連下來的幾天內,楊姨為這些計畫忙得不可開交,不過她倒也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千襲亦投入這項資料重整的工作中。兩人更因此經常忙得自了午餐的時間。

  千襲自認年輕身體強健,倒也無所謂,但楊姨則不同,千襲時常得不時的叮囑她記得吃點東西,免得體力不支。

  「糟了,幾點了?」楊姨突然自計算機桌前抬起頭,神情詫異地問道。

  「十點。」千襲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怎麼回事?」

  楊姨微微一笑,「也沒什麼呀!只不過今天早上出門前忘了服藥,現在補吃就好了。」說完,自手提帶內取出藥袋。

  千襲原想詢問她服用的是什麼藥,卻被電話鈴聲給打斷。等千襲掛上電話時,楊姨早已繼續埋首於計算機前,手指不停歇地敲打著鍵盤。

  「楊姨,會計部那邊有些問題,我過去處理一下。」

  「嗯。」楊姨頭也不拾地漫應一聲。千襲真不知自己提出這個建議是對是錯。她之所以會這樣做,無非是為了能夠更方便的取得她所要的一些資料。若由她一個人著手,難說閻擎裴不會疑心,因此楊姨是她唯一想到的。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擔憂楊姨的體力是否負荷得了這樣的工作量。

  千襲強抑下心底湧上的愧意。她這麼做是不得已的,她告訴自己,為了復仇她必須如此。

  千襲抱回一疊卷宗回到辦公室,「楊姨,這些資料……」底下的話自她嘴邊隱去。

  楊姨臉色異常蒼白,豆大的汗珠自她額頭冒出,千襲趕緊丟下懷中的卷宗。

  「楊姨,你不要緊吧?」千襲被這突發的狀況震懾住,一時之間亂了手腳。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千襲聽到這句話無疑覺得這是世上最悅耳的聲音,儘管聲調裡包含了過多的憤怒,火藥味十足。擎裴趕緊趨步向前,一見到這種情景,臉上的神情更嚇人,「楊姨,你是不是吃完藥後,又忘了吃東西?拿幾塊方糖來!」他最後一句話是朝著千襲大聲地嘶吼著。

  千襲雖不明白他要方糖有何用,還是迅速地移動她的腳步,在後方的抽屜內找到方糖。擎裴將方糖放入楊姨口中,並將她移至休息室的沙發椅上。

  幾分鐘後,楊姨的情況有了顯著的改善,兩頰也漸漸的出現了些血色。

  「楊姨,感覺好點了嗎?」擎裴眉頭緊鎖,任誰都看得出他的怒氣。

  「我真的沒事了。」楊姨在他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眼瞼低垂。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又重複一次,眼神飄向千襲,「為什麼要這樣子對待楊姨,知不知道她有嚴重的糖尿病?長期以來一直在服藥控制。你竟然未徵求過我的同意便擅自增加了她的工作量。」

  擎裴明知道自己的口氣有多火爆,但一想及仇恨竟讓千襲變得如此盲目、不顧一切,便感到無比的心寒。

  千襲始料未及會成為他炮轟的對象,錯愕得硬是抓不到一句話來為自己辯解,這簡直是欲加之罪。她忿忿的目光,毫不畏懼坦然地迎視他。

  楊姨趕緊澄清,「這完全不關千襲的事。是我自個兒粗心大意,一忙就忘了剛服下降血糖的藥得馬上吃東西,才會發生這種低血糖的現象。不過我現在真的沒事了。」她再次保證道。

  「最好是如此!」他強壓抑住怒氣,自齒間擠出這句話,朝千襲投射而來的目光仍隱含著怒意。

  千襲忍住想揮拳過去的衝動,或許錯不在她,不過她還是難辭其咎。若不是她提出了這項建議,楊姨的作息也不會因此亂了章序。

  自責緊緊啃噬著千襲的胸口,她更不想去承認閻擎斐的這席話傷她更深。

  「楊姨,要不要再請林醫師過來看看。」擎裴依然不放心地說。

  「別費心了,你看我現在一點事也沒有,不需要這麼大驚小怪的。」

  「好吧!那你就在這多休息一會,待會我叫老黃送你回家。不要跟我爭辯了。」他瞧見楊姨欲出聲抗議的表情,強硬地說。「這是命令。」

  楊姨只得無奈地聳聳肩,「好,誰教你是老闆呢!」

  「敖小姐,我有事找你。」擎裴丟下這句話後就踏入他的辦公室。

  楊姨見狀,還故意扮了扮鬼臉,轉向千襲替她打氣道,「不用擔心,擎裴這孩子向來面惡心善,千萬則被他給吩住了。」

  千襲淡然一笑,她才不掛心是不是會遭到閻擎裴的責備。

  楊姨會心的抬起手打斷她的自責,「我說過根本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說真的,我還要感謝你呢?」千襲面露疑色,楊姨解釋道,「讓我感覺到自己並不是已經老得不中用了。」楊姨溺愛地反握住她的手。

  千襲這才終於能夠放下一顆忐忑難安的心。「我想我還是趕緊進去吧,免得被……」千襲沒把話說完。

  兩人會心一笑。

  千襲推門而入。閻擎裴正背對著她,雙手交叉在胸前,她正猶豫著該不該打斷他的沉思。

  擎裴的嗓音似乎從另一個遙遠的地方傳來,「二十五歲那年,我接管了搖搖欲墜的閻氏企業,幾乎每個人都抱著隔岸觀火的態度,心想一個才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會有多大的作為。我更不甘心就這樣放棄,那時只有楊姨對我充滿信心,不斷地為我打氣。

  「楊姨一直從旁協助我盡快地掌握公司的政策,步上正軌,在那段時間裡若不是因為有她,我想我還真的很難捱過那時期。對楊姨,我一直心存感激,也瞭解她的方式或許已經不敷使用於如今迅速成長的閻氏,但也不能因此便抹殺掉楊姨以往對公司的貢獻。

  「所以我才會另外再聘請幾位秘書為我做事,楊姨通常只需負責幫我排排約會,或者記錄會議資料,其它的事自然有人會做。楊姨的孩子全都在國外,這份工作是她唯一的寄托了。只是沒想到我這樣做會議她有不受重視的感受,我竟然傷了她的心還不自知。」

  他像是在喃喃自語,亦像是在向她說明些什麼,他停頓了一會,轉身面對千襲後又開口。「你們方纔所談的話,我都聽見了。希望你不會介意剛剛一時情急,脫口而出的話。」這無疑已經是他間接地在表示他的道歉了。

  千襲怎麼也沒料到他會先向她道歉,「我也有錯,沒有考慮到楊姨的健康問題。」

  擎裴打斷她的話,「我們也不必在這討論是誰錯的問題了,同意嗎?」

  他離開落地窗,拉近兩人的距離,直至離她只剩一呎的地方才停下腳步。

  「為方纔的莽撞,給我個贖罪的機會如何?」

  千襲不懂為什麼會為這個提議無由的感到胸口一緊,一顆心更是狂熱地跳動著。她只能告訴自己因為這是個絕佳的機會,所以她才會感到如此興奮。

  千襲展開一抹絢麗的笑靨,「那你想如何贖罪呢?」

  擎裴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朵浮現在她唇邊的迷人笑容,忘了自己原本要說的話。

  頃刻間,他的衝動幾乎凌駕了他所有的理智,只想用雙手擁緊眼前的千襲,這個一直不斷地折磨著他所有思緒的女子。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千襲故作無知地詢問道,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掩飾紛亂的情緒。

  那樣專注、又隱隱含著柔意的眼神,實在很難教人移開視線,只想拋開一切顧慮而沉溺在其中;最難的是她忽略不了這種感覺--一種漸漸在她心頭蔓延、滋生的感受。

  他搖搖頭,微揚起嘴角,自嘲道,「似乎在你面前總在做些愚不可及的事。今晚肯移駕寒舍嗎?我會叫老管家展露幾手她最得意的名菜,那可是連大廚師都自歎弗如的,保證吃過後讓你意猶未盡。如何?」

  「聽起來滿吸引人的,而且,我一向最抗拒不了美食的誘惑了。」千襲露出興奮的表情。

  「就如同我抗拒不了你一樣。」擎裴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警覺到時已收不回溜出口的話。

  千襲一時為之語塞,試圖想淡化這句話所帶給她的震撼,卻怎麼也辦不到。暈紅灑滿了她兩頰、耳際及頸子,眼底渙散出一種不知所措的茫然。

  這樣嬌媚的景象,勾起了擎裴最心深處的憐惜。只要是心智正常的男人,都無法抗拒得了這樣的誘惑,他能夠存活到現在,他都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正不正常了?

  他堅決地反握住她的手臂,不讓她有掙脫的機會,猛力一拉,更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她柔軟的身子抵著他的胸膛。

  千襲警告自己該一笑置之,該試著掙脫他的掌握,但是……她的眼睛卻不自覺地訴說著另一種期待、一種邀請。她很自然地合上她的雙眸……

  擎裴從不認為自己是聖人,面對這樣危險的誘惑還能夠不為所動。

  他緩緩地靠近那兩片鮮艷的紅唇,只是輕輕的碰觸了一下……自制力迅速的在他體內瓦解,所有的警告全飛離了他的腦海。

  無法壓抑的激動令他不由自主加重了力道,貪婪無盡地汲取著她口中的芳香及甜美。他真的願意耗盡一切所有來換取這一刻,這麼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的千襲;可以這麼近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的體溫。

  他曾經幻想過這一刻,幾百次、幾千次,他早已記不清。不停折磨它的想像,終於獲得紓解……

  若不是事實擺在眼前,千襲實在很難讓自己相信,她竟然會如此輕易地便沉淪在這樣的柔情裡,彷彿這世上再也沒有一件事是比這更重要的了。就連一度被她視為最重要的誘惑、復仇等計畫,都無法比擬了!

  想抗拒他的念頭更早已不見蹤影。

  誰都不想打破這份親暱,只希望能夠永遠將世界隔離起來,讓所有阻隔在他們之間的種種障礙都消除。

  是敲門聲撞碎了兩人的沉溺。

  千襲真想一頭撞上牆壁讓自己昏厥過去,不省人事;或者乾脆鑽個地洞躲起來算了。

  楊姨眼尖地來回審視著神情慌亂、面面相覷的兩人,一抹瞭然於胸的微笑漾在她的唇邊。擎裴跟千襲?不知道此刻浮現在她腦海中的想法,會不會有人以為太過於浪漫、富想像力了?

  楊姨興奮的心情就像發現塊新大陸般,只是在她的臉上可一點也看不出蛛絲馬跡。

  她若無其事地看了擎裴一眼,「我想我還是先回去休息的好。」免得她這老太婆在這礙手礙腳的,她自個兒加上一句。

  「我叫老黃送你回去。」

  「不用,」她阻止了拿起話筒的擎茉,「我自己去找他就行了。千襲,剩下的事就先麻煩你了,他沒欺負你吧?」

  「楊姨。」這會兒是擎裴發出半是警告的聲音。

  楊姨耐心地等候著答案。千襲只好搖首替擎裴解圍。

  「那好。」她朝千襲眨了眨眼,「我回去了,免得惹人厭。拜拜。」

  擎裴真的被楊姨說得啞口無言,索性舉起雙手投降。「她是我的剋星。」他無聲的向千襲抱怨。

  「千萬則在背後說人壞話,這是很不禮貌的。」楊姨在門即將合上之前補充了這一句話,似乎早料到了擎裴會有何種舉動。

  千襲再也忍俊不住地笑出聲,擎裴也只能聳個肩,露出無奈的表情。

  下午四點整。擎裴來敲響千襲辦公室的門。

  千襲自一堆凌亂的文件中抬起頭,訝異地盯著他,以為自己又忙得忘記了約定的時間。

  「想不想看看臺北的黃昏?」

  千襲的神情更詫異、不解了。

  「把工作先丟到一邊去吧!」

  「老闆的命今?」千襲戲謔道。

  「老闆的命令。」

  「你要先告訴我目的地是哪兒呢?還是打算先賣個關子?」等車子駛離台北市區時,千襲終於發問。

  擎裴神秘地一笑,「我知道有個地方是觀看夕陽的絕佳去處。」

  「什麼地方?」根本還是沒說到重點嘛。

  千襲此時的情緒可謂十分複雜,進入閻家比她想像中的簡單多了。江叔叔來信中已經不斷地在提醒她這件事,她的動作確實得加快些。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愈是瞭解到擎裴的為人,復仇的念頭愈是在她心頭淡去,更發現愈來愈難掌握住自己的感受。

  「在想什麼?」擎裴敏銳地察覺到她異常的沉默。

  千襲有些心虛的別過頭去,佯裝凝視窗外的景色,另一方面更為他能夠如此輕易的看穿她的心思而感到不安。

  「只是在想像一下,待會兒會看到的是一個怎樣的美景。」

  「你一定不會失望的。」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將注意力轉回前方。

  擎裴此時的情緒並沒有表面上冷靜,他可以臆測到千襲此刻的心境,絕非她口頭上所聲稱的。

  「這麼大的房子,只有你一個人住?不嫌寂寞嗎?」等千襲大略巡視過整個大廳後,不著痕跡地隨口問道。

  「還有老管家、司機及幾名傭人。」擎裴簡單扼要地回答她的問題,眼底有幾許警戒。

  「只是感到好奇。」千襲聳個肩,隱藏起自己真正的感受。

  擎裴睨視她一眼,並未再多說,「來吧,讓你目睹證實一下,台北的夕陽也可以很絢麗迷人。」

  他抓住她的手臂,拖著她步上樓梯。

  那是一處視野極為寬廣的陽台,此地離台北市區約莫二十分鐘的車程,不過卻十分幽靜,完全沒有人潮車聲的喧擾,像極了一處世外桃源。

  想當然爾,要在台北這樣寸土寸金的大都市中,竟得如此絕佳的空間,付出的代價必然相當可觀。

  太陽漸漸西垂,將雲霞渲染得奪目耀眼,前方的草原及樹木也因太陽餘暉的照映,而染成火紅的一片。

  千襲激動地因這樣的美景而屏住氣息,幾乎忘了呼吸。

  「哇!」她歎息道,「想不到台北的夕陽也可以這麼浪漫!我太忽略台北的魅力了。」

  「或許是因為你離開台北太久,因而忘了它是這麼美麗出色。」擎裴將他傲岸的身軀輕倚在欄杆上。

  千襲神色有絲異樣地回望他,「你怎麼知道我曾離開過台北?」頓時,她全身充滿戒備。

  「舊金山大學的學位,不是光待在台北就能夠取得。」擎裴神色自若地回答她的問題,不明有何不妥。

  千襲斥責自己的疑心,以為對方已經知道她的背景。

  「談談你在美國的生活吧!」擎裴黝黑如夜色的眼眸直視她。

  千襲的心因他的注視而漏跳了一拍,隨即卻狂亂不已,彷彿隨時都有可能跳出她胸口般。

  「沒什麼好談的,就如同每個在外求學的學子一般,拚命地想在白人的世界裡站穩腳。」千襲含糊地帶過。

  不會有人知道在美國的那前幾年,一個人生地不熟,語言又完全不通的小女孩,內心所承受的寂寞有多濃烈,多少夜裡她是偷偷躲在棉被裡哭泣而過的。

  又有誰知道她是多麼想念她的父母?

  沒有人知道!就連長腿叔叔她都不曾透露。

  是閻其爾造成這一切的!

  擎裴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瞥視她一眼,靜默。他可以感受到千襲內心的落寞,她的傷是閻家造成的。

  「你慢慢欣賞吧,我去換個便服。」千襲凝視著他離去的背影,竟不由自主地發起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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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08:36: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原來你就是少爺帶回來的貴賓。」說話的是一位年約六十歲的老婦人,帶著打量的目光審視著千襲。

  瞧見千襲充滿狐疑不解的目光時,親切地對她一笑,「無怪乎他堅持要我下廚,通常是在有外國客人或凌先生來訪時,我才會親自下廚。」

  「你一定就是閻先生口中那位廚藝絕頂,令不少飯店名師傅都汗顏的老管家了。」千襲露齒一笑。

  老婦人一聽到這些讚美,笑得像孩子般開心。

  「你是少爺第一個帶回來的女孩。」老婦人神態戲謔地說道。

  千襲趕緊澄清道,「不是的,你誤會了,閻先生是因為……」看著老婦人一臉心知肚明的神情,她都不知該如何解釋,「我只是他的助理,如此而已。」

  「既然你不想承認,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老婦人有些跋扈地說。

  千襲面對這樣的誤解,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受。

  「您在閻家工作想必也已經許多年了?」千襲開始與老婦人閒聊起。

  老婦人突然皺起眉,認真地搜尋著她的記憶,不懂怎麼會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很眼熟,似乎在很久以前曾見過。

  她真是愈老愈糊塗了,這女孩頂多才二十來歲,怎麼可能在十多年前看過?那時她不過還是個孩子。或者是她曾見過與她酷似的面貌吧,一定是這樣。

  望見千襲狐疑的表情,老管家才想起她的問題,「少說也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千襲心一震,如此說來當年發生的那件事,老管家必定十分清楚。看來這一趟或許會有出乎意料的斬獲也說不定。

  「如此說來,閻先生的父母親還健在時,您就已經在閻家。」千襲試探著。

  老婦人佈滿皺紋的臉十分詫異地回視她,「閻老爺還硬朗的很,話不可亂說。」老管家告誡著。

  千襲拚命地想穩住顫抖不已的雙手,這項消息的確太令她震驚了。

  她與江叔叔多年以來一直揣測著閻其爾早已不在人世,否則為何一直不見他的行蹤,多年來他就像消失在這世上一般。如今獲得證實,怎能不教千襲感到激動?

  千襲終於可以為父母雪仇!

  「只是為什麼不見閻老先生呢?」

  老管家警覺到自己洩露了太多的秘密,「這是主人家的事,我們做下人的不便過問。」明顯地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千襲也不便再繼續追問下去,免得老管家起疑。

  邀請千襲到家中,擎裴早料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千襲是絕對不會放過這麼一個難得的機會。

  多年來不只是江震明,不少記者或者愛嚼舌根的人,都非常有興趣想知道他父親的下落。他也明白有一天終究紙包不住火,而這一天即將到來。他有預感千襲絕不會就此放棄,她一定會把握繼續追索下去的機會。

  當老管家納悶地向他提及此事時,他使開始有了心理準備,準備面對這一天的來臨。

  擎裴自嘲癡心妄想憑借自己的力量化解千襲心中的仇恨,想解開兩家的恩怨,實在有些可笑。

  而他對千襲的這一份感情,恐怕也永無表白的一天。這份愛得太苛的情感,他想也只能埋藏心底,繼續跟著他生活下去,一輩子。

  眺望窗外夜色的他,手不停搖晃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思緒一直停留在今天下午發生在辦公室內的那一個吻。

  他可以感受到千襲對他並非沒有感覺,否則她不會這麼投入,但她瞭解嗎?

  擎裴擔心仇恨會蒙去千襲的眼睛,不願看清存在他們之間的那份激情。它很脆弱,隨時都可能化為虛無;但卻也強烈得教倆人都忽略不了這股吸引力。

  千襲不可能察覺不出,她又會如何處理內心的這份感覺呢?

  壓抑?扼殺?抑是置之不理?

  長腿叔叔:

  想告訴您一個教人雀躍的消息,我總算有了害死父母仇人的下落了,原來他還活在人世間,我有把握一定可以追查出他的行蹤。要不就太對不起江叔叔了,他為敖家犧牲與付出太多,近來他的來信更不斷的催促找必須要有所行動,還暗示打算親自回台灣來,我告訴他公司近來有筆大生意的合約,才勸阻了他暫時打消這個行程。

  我明白您一定又感到十分地失望,我只能跟你說抱歉,我必須這麼做!

  您談過戀愛嗎?我知道這個問題實在有些唐突,但我想知道喜歡上一個人時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您可曾迷戀過某個女孩?曾為她如癡如狂?那是不是種彷彿一顆心總感到有所牽絆的感免,好像那顆心不再屬於自己,完全失去了控制?

  一定很納悶為何提出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吧?近來的我愈來愈摸不清自己的思緒了,彷彿冥冥中有股力量牽引著,走向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您不會取笑我吧?

  如今的工作已完全上軌道,勿掛念。

   千襲筆

  玫恩近日來的情況絕對不比千襲來得愜意,躲避凌岸郡彷彿已經成了她唯一的作息。她試問自己面對這樣深情款款男子的柔情攻勢還可以抗拒多久?

  有時她不禁要痛恨起凌岸郡,何以還要帶給她如此多的困惑與責難;更埋怨上天為何不給她一個平靜的未來?

  公司的每個女同事簡直都把她列為異類,想不通她怎麼會拒絕一個如此風度翩翩、氣宇軒昂的白馬王子的追求。

  面對這麼多疑問的聲音,玫恩有時真不知自己還活不活得到下班?

  「心情還是這麼糟?」一名男同事指了指她已糾結在一塊的眉毛。

  玫恩露出一詞苦笑,「你認為呢?」

  朱銘剛進公司沒多久,玫恩也知道這個大男孩對她的態度一直有別於其它女同事,只是她實在沒有心思再去接受另一個男子的好感。

  「謝謝你的關心,怎麼一大早便跑來串門子?」

  「冤枉啊!」朱銘馬上大呼,「我是看到小弟太忙碌,好心順道幫他送來這些文件,只是你怎麼會一大早就眉頭緊鎖,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樣?就因為那個大律師?」

  玫恩懊惱極了,似乎辦公室裡所有的人都十分清楚她近來鬱悶不快的原因。那個該詛咒他消失無蹤的凌岸郡。

  「想不到你也是個道聽塗說之徒。」玫恩語氣裡有絲感慨。

  「不是的,你別誤會,就當我說錯話好了。我只是--只是想確定一下自己是不是還有機會?」他終於鼓足了勇氣。

  玫恩睜大溢滿訝異的雙眼,早已顧不及原本握在手中的筆掉落在桌上,這項告白太出乎她的意料了,畢竟並不是每天都有人在辦公室裡向她表示,尤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別開玩笑了。」這是她唯一想到的反應。

  「我的態度像是在開玩笑嗎?」他無比嚴肅與認真地說。

  他們的對話已經引起不少人的側目,她說什麼也得趕緊結束這段荒唐的對話。「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不認為這個話題適合在這時提及,而且我們已經吸引太多人的注意了。」

  「那容易,你只要答應我下班後讓我請你吃頓晚餐,我馬上離開。」

  「你這是在威脅。」對方聳聳肩,並未否認,「好吧!」

  朱銘一得到他的答案,果真馬上走人。

  玫恩以雙手撐住沉重無比的頭顱,難道她的問題還不夠多,不夠複雜嗎?一個凌岸郡已經幾乎將她的生活顛覆,搞得她心緒大亂,如今偏偏又多出了個朱銘?

  有沒有什麼方法是可以兩全其美的?

  岸郡捧著一大束的黑玫瑰,坐在離玫恩公司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廳內等候玫恩下班,這裡的硯野可以很清楚的觀察到進出大門的每一個人。

  他間接的由玫恩同事口中得知了「朱銘」這號人物,正猛烈的追求著玫恩,而更令他感到焦急的是,呂玫恩似乎一點也沒有拒絕的意思。

  他努力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想贏得她的芳心,然而玫恩與他之間一直有段他橫跨不了的鴻溝,有時幾乎想要放棄,但卻又會不經意地在她眼底瞧見一縷很微細的悸動……

  他又會再一次告訴自己,總有一天玫思會卸下她的武裝,依偎在他懷中。

  十分鐘之後他果真看見玫恩步出大門。

  玫恩柏了下胸口,慶幸自己今天可以成功的避開朱銘。然而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得如此,完全失去了掌握。

  那天她未拒絕朱銘,原意只是想當面跟他把話說清楚,誰知朱銘卻異常地固執,宣告他將與凌岸郡公平競爭。

  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隔天早上在辦公室內卻盛傳著她選擇了朱銘,而放棄瀟灑溫柔的凌岸部,任她說破了嘴都沒有人相信。

  之後,玫恩冷靜的思考後,認為這倒也是個好辦法,讓凌岸郡相信她與朱銘在交往,如此一來他必會打退堂鼓。

  陷入沉思中的玫恩完全沒有注意到擋在她前方的人,等她警覺到時已一頭撞上了對方寬闊的胸膛。

  「對不起--」玫恩忙不迭地說道,卻在看清對方後說不出半句話。

  「如果你都是這樣在大馬路上行走,你真該慶幸自己沒有摔得鼻青臉腫的。」岸郡揶揄道。

  玫恩連忙退開身子,一連退後了好幾步。

  「如果你都是這樣站在路中央擋住別人的去路,你也該慶幸自己還能活到現在。」玫恩沒好氣地說。

  「這麼大的火氣,誰招惹你了?」岸郡只覺得她生氣的模樣可愛極了。

  「沒有人招惹我,不過那是一分鐘前。」玫恩語氣更沖地說。

  「是我惹你生氣?那請讓我表達我的歉意。」他舉起那把玫瑰,「玫瑰神秘卻也多刺,就如同你帶給我的感受。」他的眼眸一下子變得深邃無比。

  那是她一向深深喜愛又著迷的黑玫瑰,從沒有人知道,更從未有人送過她,怎麼也想不到凌岸郡會是這個人。玫恩試圖隱藏自己激動的情緒,她不能再讓自己發現凌岸郡更多的優點、更多的溫柔。

  「那就少去招惹,免得自己被刺得遍體轔傷,不值得同情。」玫恩毫不客氣地警告道。

  岸郡極端無奈地輕散嘴角,「如果說這樣的警告已經太晚了呢?即使如此,我也甘心。」

  玫恩快速撇過臉龐,不願意讓他瞧見自己眼中粉碎的脆弱。連吸了幾口突然變得稀薄的空氣後,心跳才漸漸恢復了平靜。

  「你為什麼不放棄呢?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的對待!」

  「值不值得是我的感受,不論如何,我絕不會輕易地就放棄已決定的事。這不符合我的個性。」他再一次重申他的堅決。

  到什麼時候她才會明白,他絕不會放棄追求她的念頭,無論如何!

  玫恩心底深處的悸動幾乎就要破繭而出,她根本不值得一個男子如此深情對待,尤其是像凌岸郡條件這麼出色又善良體貼的男人。

  如果她能夠重新選擇人生的道路;如果她知道有一天她會遇到凌岸郡,或許當初她就不會走向那條不歸路。但如今後悔這一切都無益,改變不了事實。

  「你應該明白,而我也說得很清楚,我是永遠也不可能會跟你在一塊的。」玫恩狠下心把話說絕。

  岸部臉色變得鐵青,強行保持鎮靜,在法庭上他見過無數難纏的證人,最後也都乖乖就範,只是粗嘎的語調還是背叛了他。

  「因為朱銘?」

  因為此人正緩緩地走向他們。

  玫恩心一震,沒想到他的消息靈通至此,再加上朱銘神出鬼沒地選擇在這時現身,上天也太愛捉弄她了!

  她隨之靈機一轉,或許這就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玫恩既未承認亦未否認他的揣測,只是很恬然地朝來者一笑,一種小女人的閒適在她眼底掠過。她雖然很抱歉必須這樣利用朱銘,但實是情非得已。

  朱銘心既不盲眼亦未瞎,當然也端倪出這兩個人之間明顯的不對勁,尤其是玫恩那一抹笑容,她可從未對他如此「和顏悅色」過,自從他大膽地向她表白後。理由肯定很簡單,玫恩把第三者的角色丟給他,他也樂意接下。

  「嗨,玫恩。」朱銘湊近她身旁,手掌很自然的輕靠在玫恩纖腰上。

  三人的反應各異。玫恩胸口先是微微一驚,幾秒鐘後,僵硬的身子才憶及向後傾靠。

  至於岸郡則鐵灰著臉,眼底迸出熊熊火焰,內心被一陣陣疼痛煎熬與嫉妒啃噬。他不認為雙腳還能支持彷彿突然之間變得沉重無比的身軀多久。

  岸郡望向她的眼神儘是哀怨,及一絲絲的譴責,他將黑玫瑰塞入她懷中,一語不發黯然離去。

  玫恩望見他轉身離開時的那抹目光,針孔般的痛楚擠滿了她的心房,一顆心更是隨著他的離去而不再悸動。

  「你還好吧?」

  玫恩這才憶起身旁的男子,趕緊抽離身,囁嚅著,不知該做何解釋,「對不起--」

  朱銘卻露出瞭然的笑容,「不用說了,我全明白,也知道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在自做多情,其實他才是你心之所繫。我只是不明瞭你為什麼還在掙扎不肯接受?」

  「我能保持緘默嗎?」玫恩覺得自己好蒼老,心靈上的。

  「當然。」朱銘灑脫地一笑。

  「我還是要向你說聲抱歉,竟利用了你。」玫恩滿含歉意地迎視他。

  「算了,就當作善事一件。不過對方可不一定就這麼相信了,倘若還又有需要用到我這第三者的角色時,別客氣盡量來找我,嗯?」

  朱銘仗義相助地伸出援手,更明白自己是一輩子也無法嬴取到佳人的芳心。

  這些日子以來,終於有一件是讓她欣慰的事發生,嬴得朱銘的友誼而不是失去。

  擎裴覺得自己近來的舉動像極了個情寶初開的毛頭小子,每天一早來到辦公室,他會馬上按下內線對講機,交代千襲一連串其實根本不用她去做的事,只為了能夠一早便看到她,偶爾他會藉著與客戶吃飯之名,邀她一塊同行。

  他們愈來愈常待在一塊,即使是下班之後,擎裴也會找遍所有的借口,約千襲吃頓晚餐,或者看場電影,或者去聆聽一場他許久以前便想去的音樂合。而那些陳腔濫調的借口連他聽起來都覺得彆扭。

  「還有其它的事嗎?」千襲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冥思。

  「沒有了。」

  今天他又該用什麼借口呢?

  「那我下班了。」

  千襲站起身,一直不見對方接腔,她抿抿嘴唇,瞧見對方微蹙的眉。

  「今晚有約會嗎?」

  擎裴訝異千襲竟會主動開口詢問他,「沒特別的計畫。」

  「今晚是玫恩的生日,我特地下廚為她慶生,不知你肯不肯賞光?」千襲落落大方地提出。

  擎裴拒絕聆聽腦中所有浮現出的警告,「只怕你不歡迎。幾點方便?」

  「八點,到時見。」她合上筆記本,起身離開之際又扭回頭,「穿著輕便休閒的服裝即可。」她俏皮地補上一句。

  玫恩生日?不知岸郡知不知曉?擎裴的腦中打轉著。

  近來岸郡看起來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顯然呂玫恩又給他釘子碰,他搞不懂向來在女人堆中很吃得開的岸郡,為何一碰到呂玫恩就沒轍了?

  或許正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吧!

  岸郡為什麼又偏偏如此執著鍾情於一個顯然對他不假辭色的女子?呂玫恩到底有何魅力?

  千襲下了班之後,便直奔超市採購了大量的菜及材料,準備今晚好好地大展身手。

  在舊金山的那些年,休閒時刻她總是特別喜歡待在江叔叔所開設的餐廳廚房內,纏著那些老師傅傳授幾招,也因為這樣她愛上了烹飪。

  當千襲把所有的東西放到櫃台結帳時,才察覺到自己似乎買了太多的食物,無怪乎有人要評論道,女人只要一進入超市或者百貨公司這類的場所,就像不把架上的貨品全搬回家誓不甘心。

  玫恩一瞧見踏進門的千襲,差點沒被嚇暈。

  「你生日嘛,當然要大肆慶祝一番。」千襲抓住借口不放。

  玫恩笑罵道,「大小姐,別忘了我們只有兩個人,不是一連軍隊!」

  「哦,對不起,我擅自邀請了閻擎裴,沒事先經過你的同意,不會介意吧?」千襲把左手的兩大袋食物交給玫恩。

  兩人走入廚房,一一將東西取出。

  「他是你的客人。」玫恩並未多說什麼。

  當門鈴聲響起,千襲早已將一切美味佳餚準備就緒。

  「去開門吧!」玫恩催促著。

  千襲解下圍裙,放下方才方便做事而挽上去的頭髮,無聲地詢問著。

  「還是很迷人、很完美。」玫恩取笑道。

  出現在她面前的閻擎裴果真穿著一套純白色的休閒服,十分帥氣。

  「歡迎。」她側過身,讓他進入。

  擎裴舉起手中的黑色玫瑰花,「受人之托,要送給今天的壽星。」

  玫恩心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思緒霎時間全被攪亂,心情複雜到極點。

  千襲見玫恩久久未有反應,主動替她收下。玫恩帶著譴責的眼神投向千襲,千襲聳聳肩,一副不知情的模樣。

  擎裴開口解釋道,「不關千襲的事,是我告訴岸郡的,身為一個朋友,我實在不忍心再見他這樣折磨自己,抱歉我擅作主張。不過他說沒有你的首肯,他是不會上來打擾你的。」

  「玫恩!」千襲也實在看不過去了,明明對他有感情,何苦要折磨兩個人,待會她真的得好好地說說她,「反正我們準備的食物足夠十個人吃也綽綽有餘,別浪費了那些食物,小心遭天譴。」

  「有兩票贊成,我還有反對的餘地嗎?」玫恩眼底浮掠過一抹痛楚。

  她這樣做對嗎?命運的齒輪似乎一直牽引著她,她毫無作主的權利,更無法抗議!

  「當然得出你這位主人去邀請,才算有誠意。」千襲可真是得寸進尺。

  玫恩可差點沒把千襲當場活活掐死,礙於有客人在場,她也只能壓抑住,千襲該感激閻擎裴救了她一命。

  其實當玫恩一打開大門,便瞧見了那道令她寢食難安的身影。

  岸郡顯然相當詫異她的出現,憔悴無比的眼神,直怔怔地迎視著她,好片刻反應不過,只是盯著她瞧,彷彿這樣看著她便能夠將她永烙心底。

  玫恩有意迴避他的目光,他變了,幾天前意氣風發的凌岸郡不見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落魄的陌生人,曾經炯炯有神的目光,如今也變得黯淡。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再來干擾我的生活?玫恩無聲地在心底吶喊著。

  岸郡的瞳孔佈滿痛苦之色,「你又為什麼一再躲避我,抗拒我?我不相信你對我完全沒有感覺。」他悄悄地撫上她的臉,她沒有反抗。

  良久,他暗啞的嗓音自遙遠的地方傳來,「否則你不會有跟我一樣深刻的痛楚與無奈。是不是?你到底在抗拒些什麼?你又有何秘密?」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她甩開他的手。「我出來完全是被人所逼,希望你不要誤會。」

  岸郡靜默無語,眼神卻訴說著他的心傷。

  「你又何苦呢?」

  玫恩真的好想卸下重重束縛住自己的枷鎖,她何嘗不想知道靠在他胸膛的滋味,是不是就像她每晚夜裡所想像的那般甜美。

  「我不強求你馬上接受我,我只希望你能先單純地把我當成個朋友,至少給我個機會,不要完全抹殺掉,好嗎?」

  「只是朋友!」為什麼她有種掉入陷阱的感覺?

  「嗯。」

  「進來吧!」這已算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驚喜霎時綻放於他眼底,急忙尾隨著她身後步入,深恐她反悔般。

  晚餐結束過後,擎裴便藉故拖著千襲到頂樓的樓台上,好讓岸郡與玫恩有獨處的機會。

  「看得出凌岸郡真的十分在乎玫恩。」千襲輕倚在矮牆,用手肘支撐住前傾的身子,偏側過頭隨口一間。

  擎裴靠近她身旁,背部輕靠矮牆,以一種很悠閒的姿勢,眼睛與地交硯。

  「在乎已經不足以表達他的感受了。」他極輕描淡寫地說。

  千襲頓時有種悵然所失的感受襲上,將視線凝聚在他臉上,無意識的呢喃著,「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忽然一股很難理解的不祥預感籠罩住她胸口。她抬起慌亂的目光望入他。

  擎裴被她驚慌的目光擾得心緒大亂,「怎麼了?你的臉色很蒼白。」他主動摟住她的肩。

  千襲一反常態地緊緊反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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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08:37: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擎裴一顆心猶如被猛力地揪住般,擔憂壓迫著他,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千襲,胸口漲滿了對她無限的憐惜。

  擎裴靜靜擁著千襲,巨大的手掌輕柔地撫過她的髮絲,就好像她是他這一輩子中最珍惜、最寶貝的。

  「怎麼了?」他又重複一次。

  千襲在他懷裡猛然地搖著頭,一定是自己太過於神經緊張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這樣細想之後,原本緊繃的情緒一下子紓解開來。

  她靜靜靠在他的胸膛,呼吸著擎裴身上清新的味道,帶著淡淡薄荷的氣味,竟微妙地帶給她一種神奇的安撫作用。

  千襲的手指下意識悄悄襲上擎裴結實的背部,輕揉慢捻地恰似愛撫般。

  擎裴用盡一切的自制,拚命抵抗內心那股如洶濤駭浪的激情,沒有一個男人可以經得住這般致命的挑逗,尤其是面對一個牽繫於心的女子,手臂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

  靠著他,千襲覺得所有的煩惱都離她而去,納悶這種莫名的情緒反應。她突然緊緊抱住他,就像試圖抓住一種隨時會消逝的感覺。

  「你喜歡我嗎?」她語氣迷亂地詢問著,迎向他的眼神渙散著迷惘,想找尋一個確切的答案。

  擎裴原本自詡的堅硬防禦堡壘,卻如此不堪一擊的瓦解了,潰不成軍,更罔顧理智所提出的嚴重告誡,將唇印上她的髮絲,緩緩地滑下她的耳際……

  情感的宣洩幾乎令他把持不住,帶著濃厚的鼻音呢喃著,「喜歡?這個名詞早已不足以代表我對你的感覺。別訝異,這根本不在我的計畫中,我根本未打算這麼早便告知你這一切。」

  他自嘲地一笑,「只是感情的事若能隨著自己的意思發展的話,世上也不會平白多出這麼多的曠男怨女。」

  千襲頓時陷入掙扎之林,事情比地想像中的來得繁雜多了,她實在很不願意去傷害擎裴的感情。她的感覺一樣也不好受,完全沒有預期中欲達到目標時的那種喜悅,酸溜的滋味撤入她全身每一處,密密麻麻的。

  她多想在這一刻宣佈事情的真相,真的不想再扮演下去了,她已經完全抓不到自己的心,完全迷失自己該走的方向。

  「千襲,千萬要牢記你父母是如何被閻家迫害,絕對不能心軟。」江叔叔的叮嚀適時地打斷了她所有的迷惘。

  千襲輕推開他,迎視對方深沉卻又盛滿對她絮絮柔情的雙眼。「你不會只是為了安慰我吧?」

  擎裴想狂笑出聲,多希望自己能夠跳脫這場騙局。

  他怎麼會不清楚千襲的計謀呢?

  然而……他或許真是世上第一大傻子,他嘲諷著,卻甘心受騙,甘心欺騙自己,就當這一切是真的,就像每每在夜裡、在夢中上演的一般,罔顧一顆勢必會遭受到嚴重創傷的心。

  假如他夠聰明的話,就應即刻停止這一切,逃離千襲遠遠地,讓她掌握不了能夠傷害到他的利器,但他卻寧願愚笨一輩子。

  擎裴瞥視到千襲眼底湧現的掙扎,如果此刻千襲對他還無半點情感存在,他發誓會有一天他會讓她愛上他的,他將用所有的耐心與柔情拂去千襲蒙罩在心中的仇恨,讓愛現身。

  會的,他絕對要做到,他無法忍受那種千襲再度離他而去的失落,而這一次也絕對比十幾年前來得更為強烈數百倍。

  擎裴只希望他的時間能足夠。

  擎裴小心翼翼地掬起她的臉頰,用盡所有的情意訴說在這個吻上。他的吻像個探險的流浪人,鉅細靡遺地尋覓過她每一處,雙眉,眼瞼,臉頰……;更像個眷戀的愛人,捨不得離開她甜蜜的唇……

  「你還認為這只是在安慰你嗎?」擎裴帶著濃厚的喘息聲,粗嘎地陳述道。

  千襲漲紅著臉,幾乎不敢正視他瞳孔內赤裸裸的深情。她真希望他不是對她這般情深義重,或許這樣她便能夠恨他,便能夠毫無顧忌的--

  不管怎樣,誰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閻擎裴是她復仇的棋子。

  她要繼續演下去這齣戲。

  千襲倚著他的胸膛更緊,雙手抱住他的腰,那個吻彷彿奪去了她說話的能力,只能嬌羞地搖搖頭表示。

  「我只希望你能夠答應,讓我永遠保護你。」他貼住她耳際低語著。

  千襲胃部一陣瑟縮,多希望自己能夠接受得了這句話,哪個女人不是渴望有個男人能夠對她說出這句話。

  停止這一切幻想,千襲在心底吶喊著,不允許自己愚昧地沉浸在一個愚不可及的神話裡,編織著一個自欺欺人的未來。

  她只有一個目標,毀掉閻氏企業。

  千襲的日子幾乎是處在感情與理智交戰中。她開始痛恨起自己的猶豫不決、自相矛盾。

  是什麼讓她對復仇這件事開始感到遲疑?是什麼軟化了她的心?

  她會不會是愛上了擎裴?對他假戲真做了?

  千襲驚恐地揮去腦中這個可怕的想法,她絕對、絕對不會讓她的心陷入這樣的絕境中。

  她有些惱羞成怒地警惕自己,陷下去了,那不啻是宣佈了死刑,她是個聰明人,絕不可能會讓自己做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

  擎裴的耐心與包容,幾幾乎乎要融化了她禁錮的心,他表現出他十足的愛意,雖然他們每天在辦公室都會見面,但每晚即使他再忙、再累還是都會撥出點時間陪著她,不然便是打個電話關心問候一下。

  千襲偶爾會忘記了她所該扮演的角色,竟迷失在他言行舉止中表現出的柔情裡,沉浸於這樣的戀愛時的喜悅。

  千襲與擎裴出雙人對的情形很快的便傳遍了所有的部門,楊姨不僅替他倆高興之餘,更興奮自己當初的直覺是對的。

  也因此,公司上上下下的職員對千襲無不另眼看待,深怕得罪她似的。雖然千襲受不了他們在背後的竊竊私語,卻也無力去扭轉他們認為她攀龍附鳳的想法。不過這倒增加了千襲對某些機密文件上取得的方便。

  千襲比誰都痛恨這樣的自己,利用楊姨及閻擎裴對她的信任。

  只除了他父親的下落一事之外,擎裴對她可說完全沒有秘密可言,他真誠溫柔對待她,那種被他細心呵護、疼惜的感覺,卻不斷的苛責著她的良心。

  偶爾,她會多麼希望自己只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孩,有個平凡的家庭,平凡的成長,而不是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復仇大計。

  她可以隨心所欲地談場戀愛,肆無忌憚地去喜歡一個人,而不是不停的壓抑自己,理智與情感永遠不停的在做掙扎。

  近來法國有家名牌化妝品想打入台灣的市場,每年有幾千萬的廣告預算,閻氏企業所屬的廣告公司相當看重這件事,因為若一旦能夠取得了這紙合約,便可以成為這家化妝品公司在台灣的代理商。而這筆生意更可為閻氏企業每年淨賺上千萬的收入。

  擎裴不僅讓她全程加入了策劃小組,連競標的底價也對她毫不避諱。這原是屬於最高的機密,應當只有經理級以上的幹部方可以參與。

  等決策小組看過廣告部門所提出的構思時,對這一次合約的取得都抱著相當大的信心,他們認為這將會是個完美的出擊。更有利於將來他們打入法國市場。

  「好了,大家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要上戰場了。幾天來辛苦大家了。」最後擎裴宣佈散會。

  每張疲憊不堪的臉孔這才展露出絲笑容,紛紛收拾文件,彼此互道再見後走出會議室。

  「累了嗎?」擎裴俯低頭詢問身旁的千襲,語調竟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千襲搖搖頭,心頭更是五味雜陳,如今她已握有破壞閻氏企業的利器,為什麼她又猶豫了呢?心頭的感受為什麼是這麼地難受,彷彿她背叛的是一個至親的人般,而不是一個仇人?

  「你好像有心事?願意告訴我嗎?」擎裴將她的身子扳向他。

  千襲再度搖首,「或許我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累吧!」

  「今晚就好好休息,我送你回去吧。」他攙起她。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千襲昂著頭望入他眼底。

  擎裴卻寵溺地一笑,擰擰她鼻尖,「傻瓜,因為你是我最珍惜的人。」

  千襲停住了腳步,激動的情緒幾幾乎令她控制不住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她一反常熊地主動地抱住他,也是為了掩飾臉頰的淚水。

  「擎裴,假設,我是說假如有一天你發現我背叛了你,或者做了一件你絕對不能原諒的事時,你還會這樣對我嗎?」她的聲音自他的懷裡傳出。

  擎裴的心有如刀割,何以他與千襲必須是如此相遇,「為什麼會有這麼傻的問題呢?倘若真有這麼一天,我也只能夠怪我自己。」

  千襲不顧一切地摟住他的頸項,拒絕聆聽腦中所頻頻發出的警告,主動湊上她紅潤的雙唇……

  她的主動讓擎裴怔愣了一會,隨即掌握了主導權。

  擎裴雖樂於見到千襲這般的主動,卻也隱隱感覺到藏在千襲心底的苦悶。

  「或許有一天,你會願意對我全然坦承。」擎裴在結束這個吻之後,絮絮耳語地對她說道。

  千襲閉上只眼,真的寧願自己能夠付出她的愛,能夠依偎在他的懷抱中。這一天或許永遠都不可能到來,而能夠這樣接受他的感情的日子或許也即將結束,這樣的甜蜜更可能將隨著她下一步計畫而幻滅。

  千襲仰視擎裴瞳孔裡盛滿的愛意與柔情,因為今天過後,這些也可能將永遠自他望向她的眼中消逝。

  她要永遠記住這些曾出現在他眼中帶給她的悸動。

  千襲整整在沙發上坐了兩個小時,腦中不斷地閃過這些年來所有的記憶。

  她想起了父母身亡的那一幕,她被送到育幼院,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更夜夜被惡夢折磨;她想起了江叔叔,那一晚他帶她回到美國,是如何辛苦地教育她、訓練她終有一日能為父母雪仇;她想起了長腿叔叔對她的恩惠,期許她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淑女……

  最後她心中的恨意戰勝了一切,取出一直被她保存在皮包內層的電話號碼。

  她撥通了電話後,「別問我是誰,不過你卻可以相信我是跟你們站在同一線的,都希望能夠整垮閻氏。」聽電話的正是閻氏企業最大敵手的負責人。

  「你還是決定了。」玫恩在旁靜觀一切。

  千襲深吸口氣,一方面藉以平息混亂的思緒,不做任何反駁與解釋,「我必須這麼做,你能夠瞭解嗎?」

  「不,我不瞭解。」玫恩帶著譴責的眼神直視她,「閻擎裴並沒有錯,他何苦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對不起你們敖家的是他父親。」

  「父債子還。」千襲仍然堅持,不想再讓玫恩來加重她的罪惡感。

  玫恩無限唏噓地感歎道,「千襲,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心。這樣傷害他之後,你的心就能夠不自責,還是更痛苦?有沒有想過你或許也已經對他付出了相當的感情?這樣做,傷害到的是兩個人的心!」

  「不要說了。」千襲拒絕聆聽任何聲音。

  「我不忍心看你這樣折磨自已,我看得出閻擎裴對你用情至深。」

  她何嘗不知道,她比誰都深刻地體悟著他的付出,但這又能改變什麼?

  「凌岸郡對你又何嘗不是用情至深,你又是為了什麼?」

  千襲挪近玫恩身旁的沙發,一副準備與她長談的模樣。

  「不要再逃避我的問題,你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連我都不能說。」千襲深受傷害。

  痛楚與不堪回首的淒傖襲上了玫恩眼底,「因為在說完之後,我怕你會歧視我,不肯原諒我,因為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她的聲音超乎冷靜,彷彿將對這件事的所有感受都隔絕了起來。

  「那這件事我更非要知道不可,」千襲固執地說道,「而你認為一件事就足以破壞我們之間的友誼嗎?你未兔對我、對你太沒信心了吧!」

  看來此事非同小可,其實從一回到台灣之後,千襲就一直有這種感覺,玫恩似乎活在秘密的陰影中,一件不堪回首的秘密。

  玫恩閉上眼睛,彷彿可以藉著這個動作將她心中所有的感受都關上,她的聲音自遙遠、遙遠的地方傳來。

  「那是一段荒唐、不堪的故事,一時的錯誤必須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學著遺忘,和付出更大的代價來療養那段日子帶給我的傷害。不禁要想,上大學對我來說究竟是幸抑是不幸?如果當時沒考上大學,或許我就會像其它的院童一樣,安分地找份工作,賺取微薄的薪水但卻能夠自足。

  「上大學之後,長腿叔叔提供了學費因此便不用擔憂,然而依台北的生活水準,其它林林總總的生活費用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我兼了兩份差,薪水仍是不敷使用,每天在課堂上更是顯得精神不濟,一位同學見我如此辛苦,便向我提及有份輕鬆又收入豐盈的工作。

  「我也經過了一番掙扎,但是我還能怎麼做呢?根本別無選擇,終究還是抵不住金錢的誘惑,陷入了金迷紙醉的生活中,開始過著一種出賣肉體的日子。」

  殘酷的回憶又再次喚起她的淚水,席捲上胸口的痛楚幾乎令她泣不成聲。「那是一段殘忍悲痛的記憶,我只想用盡一切方法抹掉那道烙印在心頭的傷口。你絕對想像不出那種宛如行屍走肉的日子是多麼難捱,侍候一個男人接著一個男人,你也永遠記不清他們的面孔。」

  玫恩的嘴角忽地出現抹冷笑,「最後你發現自己不幸地懷了孕,孩子的父親是誰你更不可能得知,沒有人會同情這樣的遭遇,他們強迫你必須殘忍地殼掉那個不該來的孩子。我想留下他,但我不能,於是不得不打掉他,我不想讓一個無辜的孩子來承受我的錯誤。」她的語調裡滿是追悔。

  她鼓足了勇氣迎視千襲早已盈滿淚水的雙眼,「現在你已經知道我有一個如此不潔的過去,你認為我還有資格接受凌岸郡的感情嗎?」

  千襲早已哭紅了雙眼,她真痛恨自己為什麼那個時候不在台灣!那些年,玫思過的到底是一種怎樣痛不欲生的生活?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的處境,我或許可以幫得上忙。」千襲責怪著。

  玫恩只是冷冷的一笑,不語。

  「你有沒有想過告訴他,或許他並不會計較這一切,畢竟你當時是情勢所逼,並非自甘墮落。」

  「千襲,這不是麻雀變鳳凰似地電影情節,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現實社會是怎麼回事,我不想讓他看不起我。」她早已認清了這一輩子跟情愛是無緣。

  「紙包不住火,倘若有一天凌岸郡還是得知了,他依然堅持要與你在一起,你會考慮接受他嗎?」

  「不!」玫恩果斷地說,「愛情來臨的開始,一切都是美好的,都認為能夠容納對方的一切,但漸漸地感情變了質,又有一段污穢的過去梗在你們彼此之間,你們開始惡言相向,一切變得齷齪不堪,何苦呢?」

  「玫恩--」

  「算了,」她打斷她,「我們誰也別勸誰了。」

  千襲也不便再多言,明天,她又該如何面對閻擎裴呢?他會知道是她的所為嗎?

  擎裴癱瘓無力地倒在那張真皮辦公座椅上,是一種心靈上的。他異想天開地跟自己打賭結果還是輸了。

  千襲終究還是將消息洩露了出去,她還是無法拋棄心中的仇恨。癡心妄想他的愛能夠化解這一切,他的確錯得很離譜,更證明了千襲心裡對他的感情還是抵不過仇恨的重要。

  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讓他產生了錯覺,以為千襲對他已有了感情的存在,他大膽地利用了它,卻讓公司損失了上千萬的生意,更讓員工們幾個月來的辛勞付之一炬。

  他並非心疼失去的那些金錢,千襲的抉擇才是真正令他痛心的利刃。他該如何做才能制止千襲繼續對公司進行報復,否則這樣下去,到最後千襲會是最大的受害者。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潮,是千襲。

  擎裴瞥見她握在手心的信封,不,他不能就這樣讓她離開他的生命,再也見不到她,這些年來他所等待的又是為了什麼!

  他決定先開口,「我想你一定已經得到消息了,對方竊取了我們的點子,取得了這次的合約,商場便是如此,得失心也不必太大,每個人都盡了力了。」他看了她一眼,「你找我有事嗎?」

  千襲悄悄地將拿著辭呈的左手隱到身後,他真的沒有懷疑是她?或者是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

  「沒事,只是來看看你要不要緊。」千襲展開抹微笑。「失去這麼一大筆的生意,你一定不好受。」

  「你打算怎麼安慰我呢?」擎裴故意露出賊兮兮的笑容。

  「悉聽尊便。」千襲無條件地說。

  「最近有家新開的美國餐廳,有沒有興趣去回味一下?」

  「知不知道近來我的體重已經呈直線上升,而你是罪魁禍首。」千襲不禁抱怨道,其實她的體重一直維持得很好。

  「那我可真是功不可沒,如此一來我就更不用擔心別人會搶走你。」擎裴不理千襲投射而來的兇惡目光,揶揄道。

  「好吧,如果你都能承受我將來變成肥婆的醜態,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千襲還是投降於美食的誘惑。

  「不管你將來變成什麼模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永遠一如最初。」他感性地說出這席話。

  千襲被他逗得赧紅了臉,底下一顆心更是跳動得無比劇烈,輕斥道,「你真不知羞耶,還虧你是這公司的領導人。」

  擎茉但笑不語,靜靜欣賞著她兩頰的暈紅。

  千襲被他深邃的眼眸端詳得更是渾身不自在,紅暈更深。「不同你瞎扯了,我還有一大堆事要忙呢。」她簡直是用逃的逃離他的視線。

  擎裴只是笑得更恣意。

  餐廳的擺設果然頗具美洲風味,牆上到處掛滿美國三、四十年代著名歌手的相片及暢銷的唱片,很是別緻。侍者很快引領他們入位。

  擎裴嘴角帶著微笑望著千襲洋溢著興奮無比的表情,「喜歡嗎?」

  「當然。」她簡直為之著迷,餐廳內還流轉著一陣陣懷舊的經典名曲。

  千襲瀏覽過菜單,各式各樣的菜色、名稱在在都令她難以抉擇,詢問性地看向擎裴。

  「這兒的龍蝦全是由舊金山空運而至的,絕對新鮮及美味,怎樣?」他朝她建議道。

  千襲內心雖異訝於擎裴所建議的食物便是她一直無法割捨的最愛,表面上仍不動聲色,知道這項秘密的只有兩個人。

  她佯裝思索了一下,「好吧,接受你的提議。」

  「兩份龍蝦大餐。」侍者恭敬地欠個身離開。

  兩人在美味佳餚及暈黃的柔和燈光下,開始侃侃而談,浪漫再加上酒精的作祟,兩人都有股飄然暈眩的感受.。

  千襲被這樣的氣氛沖昏了理智,也終於摘下面具,坦然承認自己對擎裴的感情,她不知道「他」已進駐心中多久,只是驀然間發現此情已深楦。

  她又該怎麼去面對呢?

  千襲一心只想替父母報仇,精心周密地去策劃這個行動,以為待時機成熟之時再向擎裴說出這一切真相,就能夠嚴重地打擊他的心,但卻忘了把她的心保護好,忘了把她的心考慮進去。

  她會仍堅持著照計畫進行嗎?她的心開始出現了歧見。

  擎裴啜口酒,仍在回味方纔的美味,卻萬萬想不到他的下一句話會將這份融洽氣氛破壞殆盡。

  更將千襲才剛意識到的情感推入萬丈深淵,摔得粉碎。

  「無怪乎你會一直這麼割捨不了對舊金山龍蝦的偏好,真是其來有自。」

  語一歇,望著千襲霎時睜大眼,一副震驚的、難以置信的模樣,他才察覺到自己方才竟主動的揭露了一項他保守多年的秘密。

  千襲對舊金山龍蝦的情有獨鍾一事,知道的人除了江叔叔外,另一個便是

  長腿叔叔。

  千襲不停地搖晃著她的頭顱,「上天一定在跟我開玩笑,不,這不是真的!」她不斷囁嚅著,希望他否認她的猜測,「老天怎麼會跟我開這麼大的玩笑呢!你不可能會是長腿叔叔?」

  他卻第一次迴避了她的注視。

  擎裴真恨不得把自己活活掐死算了,他從沒想過這件秘密竟是這樣戲劇性地揭開。

  千襲腦海中不斷穿梭著,這麼多年來她寫給「長腿叔叔」的隻字詞組,這絕對是世紀大笑話,想像當他收到那些信時,必定在心中竊笑著,所謂對閻氏的周詳計畫,竟是個對方早已完全掌握在股掌間的遊戲。

  而她更愚笨地曾向他提及對他的迷戀!

  她胸口燃燒著一把無形的怒火,就像她多年來一直堅守的事實突然之間在心中瓦解了,一種無所適從的茫然讓她感到憤怒。

  「原來你便是多年來一直神龍不見首的『長腿叔叔』,想不到你這麼『年輕』,真遺憾你如此年輕便患有風濕。」

  千襲完全不知所云地說著,只是不想讓腦子進行思考作用,怕自己會在他面前崩潰。

  「你一定很得意吧!沒想到反而是我被你玩弄於股掌間,我卻還沾沾自喜不已!」

  千襲怎麼也想像不到,她傷害到的不是閻擎裴的心,竟是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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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08:38: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千襲,願不願意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擎裴一臉的急切,急於說明這一切真相,只是真相到底又具什麼?他也無法給千襲或者他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不,我不要再聽到任何自你口中說出的話,它到底有幾分真偽?我該相信什麼是真的?什麼又是謊言?或者自始至終都是一場騙局?」她的情緒愈發激動,聲調高揚,眼睛細瞇著望向他,「既然你如此神通廣大的話,那麼你一定也清楚我進入閻氏的目的,是不是?不用多說你也知道今天的底標是我洩露出去的。」她想報復他。

  他卻無比冷靜地凝視她。

  千襲更受不了他這樣的包容,厲聲嘶喊道,「而我卻一直像個傻瓜般,演出一場世紀大鬧劇,你一定在一旁竊笑不已吧!我還自以為終能夠為父母報仇,你既然知道我的目的又為什麼要錄用我?看我笑話?看敖家又怎麼再一次地栽在閻氏的手裡?」她目光如炬,其中更隱含了無限的情緒,心傷、痛楚全清楚約寫在眼底。

  擎裴心灰意冷,想不到千襲對他還是有這樣的誤解,而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對她的愛意,完全無法為他辯解或說明些什麼!

  她真的感受不到他內心那股對地無法壓抑的情感嗎?有時他都害怕會被對她的這股濃烈的愛所淹沒,她卻能夠毫無所覺?

  他的沉默更刺傷了千襲的心,在這種情況之下,她真希望能夠大聲嘶喊出內心所有積壓的憤怒與創傷,或者能夠不顧一切的痛哭出聲。

  「原來這一切都是個謊言,包括你的情感也是虛偽的,你只是為了應付我。」她再也不肯承認這句話依然可以傷害得了她。

  她近乎冷漠地繼續說,「這樣子我也就不必再感到內疚。我接近你只為了一個目的,打聽出你父親的下落,趁機向閻氏下手,將一些情報洩露給閻氏的競爭對手,為我父母報仇。而你早已洞悉這一切,真是可笑,我竟然還一直為了因利用你的感情而自責不已,正是所謂的一山另有一山高。」

  她冷笑一聲,也是為了掩飾內心那低位的哀痛,「如今,我們誰也不欠誰,這場遊戲更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不過,閻氏對我們敖家所做過的一切,我不會就此罷休的!」

  「為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他的語調有著深厚的無可奈何。

  「為什麼?既然你父親還在世上,你何不親自去問他為什麼?問他是如何侵奪公司上億元的資產,如何使我爹地身敗名裂,又如何在我家中殘忍地逼死我的父母。」她的眼眸變得深邃無比,隱含更多的哀傷與怨恨。

  「這段記憶從不曹放過我,不斷的提醒我,我的父母是如何慘死在你父親的手下,當年我只有十歲,有沒有想過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親眼目睹到她的父母慢慢被逼死的那種情況。」她的眼睛一下子變得紊亂、慌張,「我只能躲在角落裡,喊不出聲,也救不回爹地跟媽咪。」她憤怒的反問他。「你認為我忘得了嗎?」

  擎裴黝黑的雙眼,輕合上又睜開,他內心所受的衝擊絕對不比千襲來得小,一個是他的父親,雖然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但無論如何,他曾生過、養育過他;而另一個卻是他此生最想珍惜一世的女子。

  他又該怎麼去解決這樣的難題呢?他被夾在中間一樣不好受。

  望著千襲痛楚的神情,他的心早已扭成一團,疼痛不已,那種痛楚是尖銳的,深入他每一根骨髓。

  千襲僨然起身。

  「這些日子對你來說完全沒有意義?對你來說真的只是逢場作戲,只是為了報仇?」他瘖啞地訴說著,又彷彿想提醒她一些什麼。

  千襲的身子一僵,還是決定忽略心田那股泫然飲泣的悲傷,違心地說出,「是的,這一切對我來說只是為了復仇。」

  她若再不趕緊離開擎茉的視線,她哽咽的嗓音一定會洩露她所有的情緒。千襲幾乎是逃離地離開他的視線。

  擎業痛恨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千襲漸漸地自他身邊遠離,卻什麼也不能做,也無力挽回。

  回到家中的千襲將自己關在房間內,此刻她終於能夠讓一直被積壓的淚水狂奔宣洩,她終於能夠大聲哭出她也不明白的委屈。

  這股心痛如絞的感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她對擎裴的感情比她所願意承認的還要深沉、還要熾烈?

  千襲做夢也猜不到,她一向敬愛的「長腿叔叔」竟是她仇人的兒子!這可真是諷刺至極的一件事。

  冷靜過後,千襲仔細一想,閻擎裴又到底為何要這麼做呢?許多年前的一個模糊的影像卻突然闖進了她腦海。

  「千襲,我會盡我所能去彌補的。」

  多年前,他曾這樣對她說過,之後他使一直扮演著她的長腿叔叔,竭盡所能的保護她。她仍可以感受到那時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環境的小女孩內心的恐懼,卻在看到他時,產生了一種安全感與全然的信任。

  她為什麼沒有早一點聯想出來呢?

  擎裴又為了什麼呢?真的是為了贖罪?

  多年來他一直默默地為地做了許許多多的事,在異國的寂寞,她是與他分享的;在夜裡惡夢驚醒過後,他的信件讓她抗拒了一切害怕;她的成長幾乎是與他密切連在一起的,她所有的記憶全有他的影子。

  她不是也曾像一般的女孩一樣,幻想過如果有一天她發現她的「長腿叔叔」果真是一位年輕又風度翩翩的紳士時,她一定會愛上它的。

  如今,這個事實就鋪陳在她眼前,而她也早已愛上了他。

  她到底又該怎麼做?堅持下去?她還能夠作出傷害他的事嗎?而她又能夠真的拋卻一切仇恨,選擇跟擎裴在一起?

  千襲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人,而且還愛得這麼無奈,這麼艱辛,完全沒有想過感情之間會被許多的因素所困擾,塞滿了太多地無力控制的原因與情緒。

  她又該如何向江叔叔解釋這一切紊亂?假使她真的能夠拋卻,她又該怎麼面對江叔叔?他不會諒解的。

  她不能背上不孝之罪名。

  擎裴將自己關在書房的黑暗中,只有被他拈在手指上的那根煙發出微微的亮光,一切是那麼的寂靜,一種教人感到窒息的孤寂。

  獨自一個人享受寂靜向來是擎裴認為最愜意的事,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痛恨這種情景的一夭,孤寂只是令他更憶起千襲,想起他們在一塊時的種種……

  那些歡笑、甜蜜對千襲而言全都真的只是一場遊戲嗎?

  那些他掏出真心的日子,對千襲來說一點意義也無?

  這樣的死寂只有更令他陷入一種無可自拔的漩渦中,愈陷愈深,對自己造成更多、更大的傷害,直到他沒頂為止。

  他自問對千襲的感情停得了、收得回嗎?

  擎裴訕笑一聲,他簡直是明知故問嘛!他對千襲的愛意就像覆水一樣難收回。千襲對他呢?她一定恨透他了。

  他偏偏又把最後的一線機會都給截斬了,如今他連「長腿叔叔」都做不成了,已經無法再像以往一般照顧她,聆聽她的傾訴。

  千襲這十多年所寄來的信件,其中也包括了林先生不定期附上的生活照,全被他細心地收藏在一個上了鎖的抽屜內,珍惜得就如同他對千襲的情感。

  如今事情完全失去了他所能控制的地步,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真正徹底的消除千襲心中對他父親的仇恨?

  他的愛夠不夠?

  夠不夠消弭千襲心中的仇恨?

  自怨自艾向來不是他的處事態度,他能任由千襲如此自身邊遠離嗎?一定有辦法可以解決的,只是目前他還未想出。

  自十九歲那一年開始,他所作的一切一切全是為了敖千襲,只是她從來不知道,在她身後一直有他的存在,他習慣了去照顧她,就像呼吸一樣重要。

  他從未奢求過什麼,她的快樂對他來說勝過世上的任何一切事物,為她付出的一切只為了能夠看到笑容永遠掛在她的唇邊。

  這是他一輩子的願望。

  書房的門被打開,擎裴猜得出來者,只有凌岸郡敢不請自來的闖入他的聖地。

  岸郡無視於擎裴的目光,逕自坐在他對面的位子上,「看你的表情好像天快塌下了一般,想不到你也會有這種表情的一天?究竟是什麼事?」他挖苦道。

  擎裴彈彈手指的煙燼,「千襲全都知道了。」

  「我就說嘛,只有這件事才會讓你如此眉頭深鎖,就連你已經戒了多年的煙癮都被攻破了。現在,你又打算怎麼做?」他迎視對方。

  擎裴極其無奈的揚揚嘴角,「有時最佳的解決辦法就是將事實道出。」

  岸郡取走擎裴手中的煙蒂,「該讓煙熏熏理智的是我。」

  擎裴望著愁雲密佈的好友,暫時將自己的低潮擱置一旁,「你還是這麼執著於呂玫恩?」

  「你應該明白以往我對其他女人的態度,但對呂玫恩卻是我生平頭一遭的認真,自從第一次見到她之後,我就抹不掉她在我腦中種下的魔力,心中再也容不下其它的女人。」他停頓了一下,「這種感受,不用說你比找吏清楚,不是嗎?」

  「那她對於你呢?她愛你嗎?」

  「如果我能抓得住她對我的感情,我今天也不至於這麼沮喪,我不停反覆的在想,為什麼她對我的態度一直這麼讓我捉摸不清?到底是什麼原因?」岸郡即使抓破了頭也想不出。

  擎裴以一種令人費解的眼神打量著他。

  岸郡認得這種眼神,「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你這簡直是明知故問。」岸郡的耐心快被磨光了。

  「玫恩絕對不是像你所想像中的那麼單純,幾年前她曾經墮過胎。」擎裴簡明的說。「我一直沒提起是因為事隔多年,已經無法確定,近來我又請林先生替我證實了這件事。」

  岸郡的眼底迸裂出怒火,「是哪個混蛋?我非把他揪出來不可,竟然敢這樣對待她!」

  「你還不明白嗎?孩子的父親連玫恩自己都不清楚,你找誰算帳!」擎裴挑明地說道,執意點醒岸郡的春秋大夢。

  岸郡怔愣了好半晌,以錯愕不信的口吻反問道,「你是說玫恩曾經出賣過自己的身體?」

  這就是為什麼她一直將他拒於門外的原因!她太錯估他對她的感情了,這才是真正教他痛心的。

  「不錯。」擎裴雖不忍見到顯然已瀕臨崩潰邊緣的岸郡,但他還是不得不說,「如今你已經知道了事實的真相,還執意如此嗎?」

  「她一定有難言之隱。」他堅定地說,「況且那已是多年前的事,誰沒有過往呢?又有誰不會犯錯呢?這改變不了什麼。」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我只是不想你一直被瞞在鼓裡,或者事後再後悔。只是沒想到你已陷得深不可拔。」擎裴難得還有心思開玩笑。

  「彼此、彼此。」他回敬他一句。

  「你又打算怎麼做呢?」現在反倒是擎裴反問他。

  「攻破她的心防。」岸郡摩拳擦掌地說道。

  「預祝你成功,嬴得美人心。」

  擎裴真摯地希望岸郡能夠爭取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也希望他跟千襲的感情也能夠以這麼簡單的幾個字來解決。

  玫恩沒想到凌岸郡對她還是沒死心,當她瞧見出現在她家門前的他時,多日未見的思念幾乎令她作出衝動的舉動,所幸被壓抑下了,她擺出冷漠臉孔,掩飾心谷洶湧的情緒。

  玫恩就一直盯視著他。「有事嗎?」

  「我有話想跟你說,站在這似乎不太方便。不講我進去坐?」岸郡裂開嘴笑著說。

  玫恩思考了一會,才不情願地側過身,「進來吧,不過說完請你馬上走,夜深了,千襲又不在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會招來閒語。」

  岸郡進入室內後,才仔細地審視著玫恩,「你瘦了,也憔悴了,為什麼呢?」

  「我想你管不著。」她口氣冷淡地說。

  「如果是因為我的原因,我就有權利知道。」他看著她閃避的眼神。

  「凌岸郡,你真是我見過最自大、最厚臉皮的男人,我奉勸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即使變得如何都絕對與你無關。」

  玫恩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些什麼更絕的話,才能打斷岸郡對她的耐心。

  「與我無關嗎?玫恩,」他激動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強迫她去正規他眼底赤裸裸的情感,「你究竟還要跟自己抗拒多久?你真的認為一旦我知道了那段過往便會自動打退堂鼓,你若不是不瞭解我,便是低估了我對你的感情!」

  玫恩踉蹌往後退了二步,「你怎麼知道的?你派人去打聽。」她嫌惡地望著他。

  「你認為我會這麼做嗎?而我知道了之後,又能改變得了什麼?不,什麼也改變不了。你明白嗎?我對你的感情並不是這麼禁不起考驗的!你到底還在猶豫些什麼?」他將她拉近胸膛。

  玫恩試圖掙脫開他的掌握,「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我再說一次,我永遠也不可能會接受你的感情的,說得夠清楚了吧,還要我再重述一遍?」

  「你在說謊!」岸郡直視她眼底泛起的淚光,於是撫上她的臉頰,「否則你不會掉眼淚!我真的不在意,那是過去的事,發生在我們還未相識之前,而且我知道你並非自願的,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何必偏要讓過去的夢魘橫阻在眼前?」

  他抬起她的下巴,以一種深沉、癡情的眼神專注地看著她,「玫恩,我愛你,我不要就為了一個己經埋葬的記憶來阻擾我們之間。」

  「我說過--」

  他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於她對他完全沒有感情的話,她是在自欺欺人。

  他蠻橫地用唇堵住她,想要用這個吻來說服她相信他對她深沉無比的感情;想用這個吻來軟化她,拋開一切束縛接受他的愛。

  只希望用吻來徹底瓦解她所有的顧忌!

  他吻得很深、很深,像要掏盡心中所有的一切讓她明白……

  玫恩知道若不馬上停止這場感情不小心走漏的情景,日後她會更難擺脫痛心的夢魘。

  玫恩一掙脫開它的懷抱,便舉手結結實實地朝他的臉甩了一掌,岸郡錯愕及深受傷害的表情,幾乎讓她克制不住地想痛哭出聲,想不顧一切地撫平他臉上痛苦的神情。

  但她不能夠!

  「這樣子你應該夠明白我所要表達的意思了吧!」玫恩緊握住顫抖不已的雙手,「需要我再說出更傷人、更絕決而真實的回答嗎?我實在不想這麼做,希望你不要逼我這麼做,還不明白嗎?我們之間永遠是不可能的!」

  岸郡的神情就像世界在他面前崩塌了一般,臉色死灰。「告訴我事實的真相?你還抗拒什麼?」

  玫恩決定再施予更強的一劑毒劑,「我對你完全沒有半點感情,有的只是像個朋友般的友誼,你何苦一定要這樣苦苦糾纏呢?知道嗎?這只是更增加我的困擾。事實的真相便是我並不愛你,就如此簡單,跟以前的事完全扯不上關係,也毫無關聯,你無需多加猜測。」

  岸郡冷冽地笑著,一種讓人看了為之心寒的淒涼,「是嗎?如果你執意還是不想去看清自己的心,我也無話可說。不過,我會繼續等下去,直到你肯點頭的那一天。別忘了,這是我的宣言。」

  他離去之前,以滿含愛意的眼神深深地注視著她。

  玫恩破裂的心一直等到那扇門合上後才真正讓它表現出。豆大的淚珠怎麼勸也歇不住的自眼角滑落,毫無間斷,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收不住地往下落。

  她該何去何從?

  找個地方?在沒有岸郡的地方?再一次療養傷痛。

  還是放手一搏?妄想她真的還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她捫心自問,真的可以嗎?她第一次剖析自己的心,透視靈魂深處。

  他離去的眼神已經摧毀了她所有的防衛……

  千襲與玫恩鎮日愁眉相對,真想不到兩個男人怎麼會有如此大的本事,簡單又輕易地就將她們的生活顛覆得一蹋糊塗,甚至痛苦不堪。

  她們好像被奪走了笑容,偷走了所有的情緒,只剩下淚水與痛楚。

  千襲真恨透了閻擎裴有這樣的本事!足夠對她造成如此悲痛難忍的情緒,軌似她的心被千軍萬馬掠奪過後,滿目瘡痍。

  想要恢復舊觀,是需要多少的時間與努力的療養!

  她禁不住想大聲狂喊,叫這兩個男人滾下地獄去吧!還她們一片寧靜。

  玫恩的掙扎與苦痛,千襲看得一清二楚,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只是想不通玫恩為何要這麼執著於一個愚昧的理由。

  她與擎裴之間又該如何發展?不是三言兩語或者簡單的忘卻就能解快的。

  自那一天過後,千襲便不曾再到過公司,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面對他,或者該怎麼面對他?

  玫恩朝千襲無奈地一笑,譏諷地,「看看我們兩個失魂落魄的樣子!如果我們現在站到鏡子面前一定會被自己的模樣給嚇死。」

  千襲忍俊不住笑出了聲音。

  「好了,終於又讓笑容回到你的嘴邊了!」

  「原來笑容是這麼難尋。」千襲不禁唏噓地說道。

  「並不難,」玫恩盯著她瞧,「忘掉你心中的仇恨,你會比誰都來得幸福。」

  「你叫我怎麼忘得了?縱使我說服了自己,江叔叔呢?我又該怎麼向他說明這一切,他一定會對我相當失望的,多年來他等的就是我能為父母雪仇的一天!」千襲嘶啞的聲調訴說了她心頭萬般地無奈與掙扎。

  「這些天來,你曾回憶過你們之間共度過的那些日子嗎?還不明白擎裴對你的情意?那段時間裡他對你的細心與呵護。還有你想過他嗎?」玫恩分析道。

  她怎會沒想過?在夜裡,地想他患得有幾次都忍不住流下淚,想拿起電話……但她卻不能這麼做,太多、太多的原因讓她不能這麼任性。

  「其實最該拋棄一切頑固念頭的是你,」千襲還是忍不住舊話重提,「你何嘗不是也想念著凌岸郡,該給自己機會的是你,看不出岸郡對你的用情至深嗎?你又怎麼知道你們之間不會有幸福?沒有去嘗試,誰都無法下結論。」

  「沒有去嘗試,誰都無法下結論」這句話在玫恩的心湖投下了一波波的漣漪,她的心竟然開始產生了動搖……

  擎裴終於決定他受夠了心靈上的折磨,情況已經嚴重到完全毀掉了他所有的作息運轉及思考能力,他完全沒有辦法做任何事,只有不停地想起千襲。

  他決定要將這個問題徹徹底底的解決掉!

  於是此刻他做出一件令所有的主管都訝異不已的事,開到一半的會議,竟突然下令道:

  「今天先到此為止。」

  丟下滿室錯愕的臉孔,衝出會議室。

  擎裴駕著跑車來到千襲的公寓門前。

  待千襲打開門,兩人一時之閒竟相視無語,彷彿忘了他們該說些什麼,或許說話已成了多餘,彼此的視線完全沒有離開過對方。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了許久、許久,太多難以言喻及掩藏不住的情感,趁此在空氣中漫舞著,飄流在兩人的四周。

  擎裴驀地一把抓起千襲的手臂,因為他若不這樣做的話,怕自己會克制不住的將她擁入懷裡,徹底地將她吻遍,直到沒有一絲懷疑滲入他們之間。但這並不是他今天來的目的。

  「你要帶我去哪裡?」千襲掙開他,烏黑的大眼瞪視著他。

  「去一個你一直處心積慮想知道的地方。」擎裴揚起濃郁的眉,挑釁的說。

  千襲卻無由地產生一絲懼意,那是種害怕會失去某樣物質的恐慌,彷彿隨著這一刻的到來,她與擎裴之間的種種愛恨情仇也終將劃下句點。

  突然之間,她卻寧願不去探詢事情的真相!

  千襲不明白擎裴為何要帶她來到療養院,這是一所十分高級的私人療養院,周圍的環境幽靜,被整片的綠意所包圍。地處偏僻,若非熟人帶領,恐怕也很難發現這裡,的確是處適合療養又不怕被打擾的好地方。

  「為什麼帶我來這?」千襲望向他,「這裡有我所要知道的事嗎?」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敖家仇人的下落?他就在這。」擎裴的語氣近乎冷漠的平靜。

  千襲瞇細眼,卻無半點喜悅,「你是說這麼多年來,他就一直躲在這個地方?無怪乎我跟江叔叔這些年怎麼也找不到他。」

  他一語不髮帶著千襲上到位於二樓的小房間內,推開門。

  一名看護站起身,十分訝異於會在此時看到他,「閻先生,今天並不是星期日,怎麼會--?」

  「沒事,我帶位朋友來,你可以出去透透氣。」

  「好的,我一個小時之後回來。」看護也未再多說,走出房間。

  千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躺臥在床上毫無意識眼神空洞無神,身形消瘦的老人,就是多年她矢志要報復的閻其爾。

  「這是怎麼一回事?」千襲的語調粗嘎、不信地詢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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