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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纖纖一如往常地和璽亞交往,至於對小苗,轉而視而不見,形同陌路。小苗和璽亞還是說話,僅止於客套而已。學校與家裡的尷尬生活好不容易到了週末得以喘息,這晚上璽亞找朋友去了,嫿姨帶著家顥看戲班,小苗則留在空蕩蕩的大廳,規律的秒針走動得鮮明有力,成為她發呆的計時器,她麻木地呼吸沒有他的空氣,感到糾結的窒息。
璽亞遞上一面鏡子,小苗本能地回避開來:『幹什麼?拿走。』
『妳瞧瞧嘛!我覺得妳今天跟往常不一樣。哪?看一眼就好。』
拗不過他,小苗慢慢地、不得已地轉過頭,看住鏡中的自己,那是一張毫無生氣的苦瓜臉,難看極了,她又匆匆把視線移走。
『我看過了,我的樣子很正常,可以把它收下了吧?』
『誰說的,平常的妳眼睛要更大些,嘴角是朝上勾的,整張臉像在發光,跟金子一樣。啊!我懂了,妳今天忘了笑,所以臉上不是金子,是鏽了的爛鐵。』
『你…』
璽亞忙逮住她生氣的倒影,叫道:『有了!有了!這下成了白銀,可還不夠漂亮,妳得再加點油。』
小苗好笑地瞅著他說得跟真的一樣的誇張表情,故意反咬他一口:『我就喜歡白銀,不加
油了。』
『喂!金子更值錢啊!笑一個嘛!不然,我要點石成金了!』
她還不及會意,璽亞馬上呵起她的癢,讓她差點笑岔了氣,使勁推開他。
『哪!妳的笑臉這會兒不是金子,是鑽石!再多笑些,讓我拿去賣,看能攢到多少錢。』
『要鑽石?你自個兒也有啊!』小苗當下也不客氣地向他呵癢,害他笑著笑著就跌到沙發下。
那天他們玩鬧得太過火,把桌上那只昂貴的水晶花瓶給打碎了,璽亞被罰跪在院子裡整整一晚。
後來方老爺又從米蘭買來了新花瓶放在桌上,跟破掉的那一只一模一樣。
小苗盯著出神,伸手去搖晃它,幾次險些將之推出桌緣。
「小苗!」
那叫聲是出奇不意而高分貝的,嚇得她忙把倒下的花瓶接住,小良不管其他,一進門劈頭就問:
「妳怎麼還待在家裡?不是要聽那個音樂會嗎?半小時前雲笙就打電話來,說他要出發了。」
「我不去了,沒興致,在那兒坐著也聽不下去。」
這…這麼說來,不就剩雲笙跟那個宋琳單獨赴約了嗎?
「妳就放著雲笙和妳同學在一塊兒嗎?」
「沒關係的,宋琳不怕生,何況我看她同姐夫挺有話聊……妳覺得不妥嗎?」
小良悻悻然坐下,隨口答她一聲:「妳若一同去不更好?」
「不要,那兒人多,我只想一個人待著。」『紅酒』出現了,她向牠勾勾手指頭:「別問我為什麼。」
「哼…妳不說,我也知道。鴕鳥心態嘛!把自己關起來,什麼人都不見,就沒什麼尷尬場面了。」翹起二郎腿,小良優雅地點起一根香煙:「反正,那天在大街上又吵又打的,真要丟臉啊…那一天早丟光啦!」
小苗怨懟地瞟她一眼,把『紅酒』抱起來嘀咕著:「有時候妳說話真不像我親姐姐。別抽煙了,姐夫知道又要念妳。」
「他去享受音樂會了,根本管不著我。」小良連吞雲吐霧的姿態都迷煞人,輕鬆自然,品嚐著國外的名貴煙絲:「說真的,就算程纖纖不起頭,我也要問妳了,妳該不會在少京身上起了移情作用吧?先聲明啊!若真把少京當作璽亞來使自己好過些的話,我可要替少京抱不平啦!」
「我…的確是對他有好感,不討厭啊!」
「笑話,我也不討厭他呀!可那天纖纖仗著自己誤會打妳一巴掌,換成是我老早還她兩倍的份了,我看得出來當時妳也是想的,可妳偏偏動也不動,那就是默認了。」
「別亂說,我可以確確實實地告訴妳,對於少京,我從沒想過要把他從纖纖身邊搶走。」
「我知道,妳別緊張,我是說…妳承認對少京動心了,喜歡他了是吧?」
她啞然噤聲,噤住任何即將脫口而出的答案。
然而毫無預警地,『紅酒』從小苗的懷抱中脫逃,一落地就高抬頸項朝門口盯視,活脫是個定位不動的石雕。
「幹嘛呀?『紅酒』?」
小良才剛喚牠,『紅酒』便飛也似地跑開了,兩人還在目忖牠奇怪的舉動時,大廳側邊的窗玻璃無聲無息被割劃出一道圓,紅光閃爍的眼瞳自夜色中緩緩浮落出那圓形破口,像變了光色的瑩火蟲。
桌上陳列一張艦艇的透視圖,所有大大小小的構造都鉅細靡遺地標示出來,這艘船在燭火搖曳下彷彿也正隨波逐流地航駛飄動。
「這是從程天豪家裡搜出來的草圖,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程司令涉及這樁私購艦艇,不過,好歹他應該得知一二,脫離不了關係。」
璽亞找的朋友是宋昱,他們在門窗緊閉的屋內商議起下一步行動。
「最麻煩的是那艘『龍湍』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我怕就算到時候咱們偷了一堆文件資料,少了『龍湍』曾經存在過的證據,還是白費工夫。」
「璽亞,急不得,私購艦艇事關重大,資金也不小,金先生說涉案的人上至將軍,下至富商,他們有權有勢,一定不會乖乖放手讓我們調查這件事。」
「問題是咱們連那條船的影子都見不著,更別提要他們把民脂民膏給吐出來了。」
宋昱很少笑,平常是一板一眼的正經臉孔,這會兒他淺淺地淡出一抹笑意,卻有幾許狡黠:
「『龍湍』或許早就在海外了,但金先生說,有一個關係人,聽說他曾經看過『龍湍』出現在上海碼頭的證據。」
「真的?」璽亞自座位上跳起來,以為進度可以就此突飛猛進:「是誰?在哪兒看到的?」
「別高興得太早,我還在找這個人。你不用擔心這邊的事了,免得自身難保。」
璽亞抬起頭,質疑起他在燈火下匪夷所思的側臉:「這是什麼意思?」
宋昱收起那張圖,紙張被折皺的聲音十分突兀。
「金先生說,你和方小苗太過接近了,他要你保持距離。」
驚訝中,他不得不想起一個不可能的答案:「宋琳?」
「宋琳沒跟金先生提,可金先生就是知道了,野餐、屋頂、還有程纖纖動手打人,金先生…全都清楚。」
「他該不會也派徵信社跟著我吧?好極了,這下我可都沒半點隱私了。」
「你別惱羞成怒,金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情嗎?他就是有那種天大的本領對我們瞭若指掌,也因此,他下通牒要你記住,你的對象是程纖纖,絕不是方小苗。」
「我知道!」他將所有怒氣與不甘用力往牆上踹,食髓知味,又補了一腳:「有時候,真覺得自己跟妓女沒什麼兩樣,哭笑不得。」
稍晚,璽亞回來了,不過方家外頭跟往常不一樣,今天晚上擠滿了圍觀的左鄰右舍,連報社記者和警察都摻雜其中,有的緊張萬分,有的好奇興奮,而方家豪宅更是詭異,整幢屋子沒點一盞燈,只有烏鴉鴉的一片黑,偶而一丁點的光源猶如鬼火般在窗戶間游移。
「梁大哥!」瞧見擠在最前線的雲笙,他連忙趕上去問明白:「怎麼回事?」
「你回來了。」雲笙一掃原有的冷靜,凹陷的眉宇間佈滿了擔憂與冷汗:「裡頭有盜匪,今天家裡沒人在,他捉了小良和小苗作人質。」
「什…他想做什麼?要錢嗎?」
「不知道,聽說是小苗偷偷打了電話出來,警方才知道這裡有人被挾持了,一傳十十傳百,現在連記者都招來,怕是嚇著了那個盜匪,只叫我們別輕舉妄動,到現在根本沒再跟外頭聯絡。」
屋內,小良和小苗雙手被緊綁在背後,蹲坐在方老爺書房的角落,乾等了一時半刻,只見那滿臉鬍漬的中年男子把書房都翻遍,也還沒找著他要的東西。
「妳還好吧?」小良察看妹妹額頭上的擦傷,瘀青和些許血跡:「還是別輕舉妄動的好,方才他對妳動粗可快把我嚇死了。」
「沒關係,這不是把警察找來了嗎?」小苗低聲地笑一笑,說:「待會兒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盜匪猛然摔下一只抽屜,轉身對她們大吼:「安靜點!不准說話!」
背著他,小良憤恨恨睨瞪:「他簡直有病,咱們方家到處都是值錢的東西,他是瞎子還是眼光太高啊?還不拿了快走?」
「他好像別有目的,妳瞧他連續找了好幾間房都沒搜著,我看這裡也沒指望了。」
「妳還替他想啊?真倒楣,我本來要參加一位將軍的舞會的,現在竟然被困在自家房子裡,手還被繩子綁得疼死了……都是妳,也不早早承認對少京有意思。」
「我?妳大可不問啊!這種時候妳竟然牽怒到我身上!」
「喂!」人質的音量實在太過目中無人,盜匪再度兇惡地落下警告:「妳們不要命啦!再說一個字我就把妳們喉嚨割斷!」
「你找你東西,別管我們姐妹吵架呀!」小良氣頭上,回了嘴:「要不,你就先叫方小苗閉嘴。」
「妳…明明是妳先挑釁的!」
「好了!」他勃然大怒地抓起手槍,指住她們愣住的臉,忽然又想起什麼,喃喃自語唸了起來:
「方…方小…方小苗!」
「咦?」她才聽見自己的名字,馬上就被粗魯地自地上攫起:「好痛…」
「就是妳!我想到了!方小苗!」原本氣急敗壞的男子突然有了希望,迫不及待拉著小苗就往外走:「畫!我要畫!快點帶我去拿!」
「什…什麼畫呀?」
「小苗!小苗!」
小良著急地看著妹妹被強行押走,自己一個人留在又黑又亂的書房裡,胡思亂想一陣後,她才自地板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誰知前方的壁爐突然「砰」地一響,似是有東西或是人自煙管掉下來了。
小良害怕地躲到被翻箱倒櫃的書櫥邊。從煙囪下來?第…第二個搶匪?
「小良?」
那一剎那,她認出這個聲音的剎那,小良失了氣力地踉蹌一步,壁爐裡揚起的煤灰漸漸在微弱光線中散盡,如同她所有的緊張與恐懼也瞬間煙消雲散。
「小良?」那個人又喚了一聲,伸手擦抹鏡片上的灰塵,這才看清楚直立在書櫥邊的小良:「妳沒事吧?那盜匪不在這兒嗎?」
怎麼辦?她好想哭,可若放任這莫名的情緒縱橫,她定是嚎啕大哭,還會哭得跟小孩子一樣,但是…但是………
「總之,我先替妳鬆綁吧!」
雲笙匆匆進前來,甭說他的米白色衣裳,連清秀的臉孔都沾染上焦黑的煤煙,看起來小良並不比他狼狽。她想好好發一頓脾氣,因為雲笙去聽那個該死的音樂會,害她在家裡遇到了這麼可怕的事,都是他不好。
小良真的哭了,哭的淅瀝嘩啦,沒等他鬆綁,就將頭埋靠在雲笙近身而來的胸膛,一如預料之中,無論雲笙怎麼好聲好語地安慰,小良淨是哇哇地掉眼淚。
而盜匪強拉著小苗跌跌撞撞朝她的房間走,嘴裡不停嚼念她的畫作,彷彿當它是稀世珍寶、畢生所願。
「你想要什麼畫說清楚呀!我畫了一堆,有的擺家裡,有的在學校,連美術館裡頭都放了數十件,難道你全都要嗎?」
小苗被他這樣漫無目的地拉著走,心中不禁有些光火,而這名中年男子登時被點醒了,放慢腳步,自個兒忖度起來。
「學校…美術館……上回的畫展就是在美術館辦的,難道畫在那裡嗎?妳說!」
小苗著實對他的不知所云感到不耐煩,索幸在房門前停住,說:「要不,你先搜我房間吧!」
他吃吃低笑幾聲:「有了它,我就要發財了……」
不料門把還沒轉開,那扇門馬上被重重踢開,將他整個人撞飛出去,緊接著璽亞從房裡衝出來,小苗可以從敞開的門口看見自己的落地窗已經破碎了一大面。
「小苗!」
他還沒得以進前半步,鳴起的槍聲便阻止了所有人的動作。小苗張著嘴發不出聲,刺眼的火光、驚天動地的聲音全都嚇僵了她每一根神經,璽亞還是動的一方,順著房門緩緩滑坐在地上。
「誰…誰叫你要亂來…你…」
盜匪明顯是個開槍的生手,抖地連槍都握不實,一見血就軟了腿,璽亞趁機對小苗大喊:
「快逃!小苗!快逃!」
她回過神,轉身就朝樓梯跑,逃到了客廳中央又功虧一潰被捉住,和亂了手腳的盜匪扭成一團。
「放開我!你殺了少京了…兇手…兇手!」
「我…我只是想要那艘船…我沒有……」
小苗掙脫了繩子,盲目揮舞的手無意間抓到桌上的水晶花瓶。
璽亞捧著受傷的肩膀趕到樓梯口時,大廳沒動靜了,平靜得出奇,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顧慮是多餘的,橫趴在地毯上的是那位來不及解釋的盜匪,頭頂邊有一截斷掉的瓶角,而小苗喘著氣站在他前方,另一半的水晶花瓶正讓她緊緊握在手裡。
璽亞看著,看著,禁不住發出一陣輕笑,他在扶欄邊坐下,還是笑個不停。小苗丟下那半截花瓶朝他走來,現下實在沒什麼力氣,不然她一定要質問這陣笑聲背後的意義。
「妳也掛彩了?」
璽亞心疼地撥開她的瀏海,不料小苗一張手就抱住了他,沒用什麼力,只覺被她身上輕輕柔柔的衣裳環抱,他還愣著,就聽見倚在耳邊的小苗說:
「他開槍的時候,我以為你死定了,那麼接近死亡的感覺好可怕……我現在只想化作銅牆鐵壁,牢牢地罩住你,不讓你再傷一分一毫。」
「小苗…」她此刻的擔憂是雙倍的,因為小苗又想起璽亞了。他瞥了那只分散兩地的破花瓶一眼,匆匆轉移話題,笑道:「方先生的寶貝花瓶又摔破了,他若知道不氣詐才怪。」
咦?
這時,雲笙帶著小良自樓下書房走出來,璽亞一步一拐地迎向他們,大批警察也分批自前門進駐包圍,將昏迷的盜匪給抬出去,很快,燈光乍現,方家宅邸終於恢復光明,也照亮小苗依然佇立在扶欄邊的直挺身影,她若有所思、雪亮的目光筆直投映在談笑風生的璽亞上,前一分鐘與五年前的回憶超越了時間、空間,在這凌亂的大廳裡巧合地重疊了。
又?他的確說了「又」來描述水晶花瓶的二度毀損,奇怪的是,這一次的目擊者是她與少京,上一次的,五年前,則是她與璽亞。
* * *
翌日,方家事件成為報紙的新聞頭條,而雲笙和璽亞則是頭條中的大英雄,纖纖素手一握,捏皺了所有讚揚的文字。
小良照常睡到十點多才起床,呆坐一會兒,才注意到枕邊的空位上擱了件髒衣服,她馬上憶起昨天驚險可怕的一晚,可是,那盜匪已經不重要了,現在她就只清楚記得雲笙從壁爐裡出現的片段,雖然狼狽,但帥氣極了。
輕哼著歌曲,拎起那件衣服反覆翻看。
「哎呀!這個人…衣服脫了就亂扔。」呵!她連說話都跟一般的妻子一樣呢!
然而小良清早的好心情只維持到拿起那件髒衣服之前。
她斂起笑容,專心揣度衣服上的污漬。黑色部份是正常的,那是昨天的煤灰;粉紅的色澤卻是非正常的,聞起來、看起來都像口紅的印痕,淺淡、年少的粉紅,絕不是她那一盒子口紅中的任何一支。
「天啊…宋琳?」
停止梳撥瀏海的手,她想到了小苗的同學,那位少了一分熱情的女孩就是擦抹這般淡冷的紅。
那麼他們…他們在她昨晚身歷險境的時候,到底做了什麼?做了什麼…足以讓雲笙胸口前的衣服烙上神秘誘人的胭脂?
「小苗,要不要去老地方吃蛋糕?」放學途中,同學忽然有了好主意:「衝著妳歷劫歸來,咱們切蛋糕慶祝。」
「妳想解嘴饞倒拿我當藉口啦?既然要慶祝,不如再開一瓶法國香檳吧?」
「好呀!好呀!上一回喝香檳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過癮刺激,這會兒又可以重溫舊夢啦!」
「又」。昨天晚上,少京將「又」用得太不合理、太過自然了,讓她胡思亂想到至今,愈是想,疑點就像雨後春筍地接踵而來。
他的聲音和體形都像璽亞,甚至連思想、感覺、習慣都有所交集,家裡的人,包括她自己可以很快同他相處融洽,熟稔得猶如老朋友,家顥更是黏他黏得緊,『紅酒』對他也不拒生了,從前除了小苗以外,牠硬是只認璽亞一個人的。
可這說不通啊!他們兩人的臉完全不同,璽亞更不會擁有一口流利的英語,他長年在方家工作,哪有機會學習各門科目呢?最重要的是,璽亞早就死了,埋葬了。
「小苗?小苗!妳在發什麼呆啊?」同學搖搖她,要她留意過往的車輛:「咱們正在聊聖彼得的楊少京呢!報紙沒把你們的臉登出來,我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他怎麼了?」
「妳為什麼可以蠻不在乎的樣子?難道妳不感動嗎?有個人,他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妳呢!」
「我姐夫也是冒著生命危險的英雄啊!」拜託別再談他了,她會變得不對勁的。
「這可不一樣,妳姐夫救妳姐姐是理所當然的,但少京那麼勇敢地衝進屋子裡,可見妳是個特別的人物,至少意義非凡,妳不這麼認為嗎?」
她不該認可,有纖纖在就不行。可是,真的,當她看見少京出現的時候,高興極了。
小苗想問,是否少京也像她這樣地喜歡著她?是否?
纖纖把璽亞硬拉進暗巷裡,她為了救援行動跟他鬧脾氣,沒有理由嘛!她的男朋友根本沒必要為方小苗冒險受傷。
「人命關天,麻煩妳先收起妳的嫉妒,好好看這整件事,我不是為了方小苗,是為了屋裡頭的人質。」
璽亞大嘆一聲,靠著牆,不看面前鼓著腮梆子的纖纖。為什麼女人會這麼麻煩?解釋的話完全聽不進去,只想聽道歉和甜言蜜語,偏偏他現在又沒興致說。
「你把話講得正氣凜然的,若是人質換了人,我就不相信你還有這樣的英雄本色。」
「我不是英雄,我只憑著直覺行動。」
「那…方小苗和我,你會選擇救哪一個?」
男人最厭煩的選擇題出現了。他臉一別,漠然應聲:「都不救,行了吧!」
「你怎麼能那麼殘忍?」纖纖快哭出來,糾拉著他袖口要他正視她的臉:「有時候…我真懷疑你跟我交往的理由,我們雖然走在一塊兒,我卻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告訴我,你是喜歡我的嗎?若不是,咱們為什麼會成為男女朋友呢?」
纖纖的怨艾突然讓他歉然不已,她要的實話很傷人,足以將她的自尊和感情傷得粉碎。
「我是喜歡妳的。」
下一刻,纖纖綻露歡欣的笑靨,然後她眼角餘光還瞥見了更令人雀躍的因素。
「那麼,吻我吧!你吻我,我就相信。」
「什…為什麼要用這種事來證明?」
「你不肯嗎?剛剛冠冕堂皇的那番話是假的嗎?只要一個吻,我就深信不疑了。」
他被金先生的警告一如泰山壓頂地監制,不只得狠狠背叛纖纖的深信不疑,還有他最真實的靈魂。璽亞緊緊閉上眼,試圖將腦海中那個醜陋不堪的自己遠遠逐離。
他於是出賣了自己。在暗巷中,輕輕將她拉近,俯下身,吻了纖纖。
原本應該沒人會注意到。
「妳瞧,妳瞧,好不害躁啊…」
「就是嘛!光天化日,大庭廣眾的……」
巷口飄來路人們交頭接耳的低語,璽亞側過頭,愣住了。
那經過的三名少女中,中間的是小苗,她愕望著他們,有些不敢相信,有些驟然的傷楚。
「小苗…」
他不想讓她看見的。
同學匆匆挨近小苗耳際,小聲問:「妳認識他們嗎?」
原來,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不認識……我們走吧!」
她們離開了,留下巷內的昏黃光線與不同情緒的膠著。
「妳早知道她在那兒?」
「怎麼?」纖纖難掩沾沾自喜的神氣,對著他的背影玩弄起俏麗的髮捲:「她不能看嗎?我瞧她是無動於衷啊!」
但是他不能不無動於衷,當時小苗的凝視像一把利刃,緩而深地割劃他的血肉,到現在,還插在他的心臟裡,隱隱作痛。
與同學在咖啡店外分手沒多久,天又下雨,剛開始是細微的毛毛雨,小苗用手擋著頭頂快步跑,後來雨勢轉大,她的雙手再也無法阻止雨點的侵襲,匆忙之中瞧見了街道旁的排排屋簷,這條路上的行人紛紛進去躲雨,唯獨她停下腳步,見到屋簷下的人們正舉頭望天,估量這場驟雨何時會結束。
「小姐,這雨要恐怕要下個把鐘頭,快找地方躲吧!」
一名好心的車夫路過提醒,她訥訥應聲,看著衣服上的水暈已散開了一大片,而且還在不停擴張,一如頭頂上的雲潮正勢如破竹地滾滾而來。
『下次再替我送傘,不管有沒有其他程咬金出現,我就只撐妳的傘。』
她垂下空洞的雙手,停佇在積水竄流的原地,視野飄飄忽忽,彷彿她正隨波逐流。
「淋雨好玩嗎?妳看起來像在享受。」
一把油紙傘阻隔了她頭上雨水,在傘面上奏出好聽的樂音,小苗出神聆聽,說:
「我從沒好好聽過雨點打在傘上頭的聲音,像是什麼人在唱歌,可惜那語言我聽不懂。」
「那就把傘撐著,撐著回家吧!」
她側過身,尋著那比錚錝雨聲要穩重許多的音調,安靜沉著:「醫生,我不能給你添麻煩,傘只有一把。」
宋昱見她的雙手有如千斤重地下垂,根本沒有撐傘能力。可她是璽亞心疼的女孩,為了璽亞,他不能置之不理。
「這是妳的傘,上回借給我的,今天還妳了。」
「你本來在茶館裡坐著的吧?我瞧見了,可你又特地出來,你原不是要還傘的,我知道。」
「隨妳怎麼說,要不,妳就撐回去,要不,就到茶館避雨。不管妳願不願意,都得選一樣。」
她稍稍低下星眸,淺淺一笑:「醫生…真是個溫柔的人。」
「嗯?」冷漠慣了的他一時受寵若驚。
「醫生的溫柔不傷人,很安慰人的,我以為都是這樣……可原來也有不同的溫柔,潛伏著刀光劍影,還來不及發覺,自己已經遍體鱗傷了……你遇見過嗎?醫生。」
她的瀏海不停淌水,宋昱卻發現一道滾燙的愁緒在她濕透的臉頰上劃下一道光痕。
「妳在哭嗎?」
小苗深深閤上眼:「是雨水…是雨水吧…?」
她的眼淚決了堤,宋昱沒輒,忙拿出手絹替她擦拭濕淋淋的頭髮和臉龐,要她把傘接過去,小苗搖搖頭,痛哭失聲:
「我不撐傘了…不撐了……」
她不要傘,因為傘能勾起再甜蜜不過的回憶;而宋昱也不能撐傘,小苗埋藏在他懷裡哭得厲害,隨時有昏倒之勢,他必須騰出雙手摟住那纖細的身子。
嫿姨見到小苗全身濕透地回家,忙用大大的浴巾將她全身包覆起來,又是責備又是擔心。
「我和少京正奇怪妳怎麼還不回來呢!雨下得這麼大,妳不會找個地方先避雨嗎?」
「我不想等雨停嘛!」越過眼前的嫿姨,她看得見滿臉憂慮的璽亞還站在沙發前,彷彿一直都坐在大廳等她:「對了,是這位宋醫生送我回來的,我害他也把自己淋濕了。」
宋昱的出現似乎在璽亞的意料之外,他們兩人雖照了面卻沒說話。
「不用謝我了,」宋昱打斷嫿姨的感激之情,沒有進門的打算:「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小苗目送他固執地步入大雨中,忽然擋住丫嬛正要關上的門,抓起身上的浴巾和雨傘就往外跑。
「醫生!」她把傘撐開,遞到他冰冷的手上,然後擦起他的臉、他的髮,像他對小苗做的那樣:
「這傘給你了,咱們好不用還來還去。」
他知道璽亞在看著這一幕,看得心痛莫名,璽亞不能追出來,這是約定。然而宋昱的目光離不開認真為他擦拭的小苗,猶如著了飛蛾撲火的道。他不說話,靜靜聽著小苗說下去。
「我很希望你能留下,把身子弄乾了再走,那樣我才會放心,可你…一定不願意吧?」
宋昱端詳著那哀傷未復的神情,拿住她的手好停止她的動作:
「別擦了,我很好,不像妳…還得好好療傷。」
「我也很好,剛剛和你在一起,我想…你已經治療我了,所以這傷會復原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它總是會復原的。」
少京情有獨鍾的是纖纖,選擇的是纖纖,這早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了,而她竟還會悄悄猜想,或許,或許少京奇蹟般地與她兩情相悅,但畢竟…少京的「情不自禁」是他多情個性中的一部份,不是個人可以專屬的情感,她無法擁有。
「小苗。」
璽亞還站在原地,那一縷深沉的歉意在滄鬱的面容上昭然若揭,小苗看得清清楚楚,她不要這個人的道歉,因為是她自己天真地誤會了。
「我曾經以為我們兩人之間有一種特別的關係,後來發現…原來我們是特別要好的朋友,所以那天你帶我去看日出,我非常、非常地高興,」小苗就站在門口,與他遙遙相對,她笑著,超乎他想像中的釋懷:「以後,屋頂上的那個情人雅座就留給你和纖纖,那麼美麗的景色,我見過了,也不會再去打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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