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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 古橋秀之 ]【某一天,炸彈從天而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能天使(四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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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天,炸彈從天而降
  作者:古橋秀之
  插畫:緋賀ゆかり
  譯者:張文俊


我不是人類,是炸彈;
  而且是最新型的喔!!
  有一天,天上掉下了五百億公噸的「炸彈」。這個炸彈不僅跟我以前喜歡過的女孩子長得很像,而且胸前竟然會發出計時器的滴答聲!?以男孩跟掉在東京都中心的新型炸彈約會的故事為首,由古橋秀之精心貢獻,七篇以「時間」為主題的短篇集。
  2007年『這本輕小說真厲害!』第9名得獎作品!

 
古橋秀之
  1971年出生,神奈川縣人。1996年以『ブテックロッド』出道,並持續有作品問世。雖然身為作家即將邁入第10年,但是自己卻覺得沒有那麼久,總覺得出道以來,應該也不過是第3年吧!

  插畫:緋賀ゆかり
  射手座,AB型,生於北方位。每天沉浸在畫插畫與漫畫的日子裏。是個覺得海苔鹽味洋芋片實在太好吃了,所以老是不自覺一直吃、一直吃的人。

【Kadokawa Fantastic Novels】
  某一天,炸彈從天而降

  「不是人類,而是『炸彈』?」
  「沒錯,是炸彈。而且是最新型的喔?』
  某一天,從天上掉下了五百億公噸的『炸彈』,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炸彈竟然跟我以前喜歡過的女孩子長得很像,而且胸前還會發出計時器的滴答聲一一
  收錄了描寫「男孩跟掉在東京都中心的新型炸彈約會」的標題作品。再加上「每打一次噴嚏,記憶就會逐漸倒退的怪病」、「每晚都會來訪的往生女友」、「住在圖書館裏的小神仙」、以及「沒有軀體的同學」等;奇才古橋秀之獻給讀者的七篇充滿溫暖、奇趣、又有點不可思議,以男孩遇見女孩為主題的故事。
 

 

 

 

 

 

 

目次
  1.某一天,炸彈從天而降
  2.快快長大
  3.愛戀亡者之夜
  4.小神仙
  5.出席座位0號
  6.第三節課的加賀圓
  7.從前,炸彈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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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並不美麗,但也因此美麗無比。
  — The world is not beautiful,Therefore,it is. —

能天使(四級)

輕小說吾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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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7:38:15 |只看該作者

某一天,炸彈從天而降

 所謂的世界末日,說不定就是在完全無預期的平靜日子裏,突如其來的時刻吧!
  那一天,從我頭上掉下來一個自稱是新型炸彈的女孩,她長得像極了我高中時候曾經喜歡的一位名叫廣崎希佳麗的女孩,因而引發我心頭一陣微微動搖。


  酷熱的天氣,樹上的蟬因為逼人的暑氣一直鳴叫。現在,夏天已經過了一半。
  「能克服酷暑的人,就能克服聯考!」多麼有氣勢的標語啊!我的確也認同這種說法,只是,就在我還搞不清楚狀況地認為「現在還不算夏天嘛!你看,今天不是還很涼爽嗎?」或是「昨天都還不像是夏天,總不會突然間就變成夏天了吧!」……然而其實這時候,八月都已經過了一星期,日曆上也已經是立秋了。
  今天發回來的模擬考成績,評語上寫著及格率百分之四十八、「須努力」,這跟去年同時期的成績表現差不多,而前年大概也是這種成績。
  自從高中畢業以後,進入補習班已經是第二年了。雖然為了聯考,念書的時間變長了,但相對的,翹課偷懶的頻率也變多了,結果是正負相抵等於零。要說這段期間有什麼不一樣的話,大概就是養成了抽煙的習慣吧!
  呼哈——看著自己吐出的煙,我抬頭仰望天空,有一朵很大的積雨雲延伸到蔚藍的天際。
  怎麼看都像是夏天。
  「……哎??不行啊??!」
  鏘??!當我懊惱地用額頭撞向屋頂欄杆時,手上香煙的煙灰掉了下來。
  「長島,什麼聲音這麼好聽啊?」
  我轉頭望向出聲叫我的方向,看見辰美站在那裏。就像往常一樣俐落地朝我走過來,然後順手從我上衣的口袋中掏出煙盒,拿出一根煙叼著,抬了一下頭。
  「嗯。」
  「喔,好……好。」
  我用雙手拿起打火機,幫她點煙。辰美雖然是比我小一歲的高四生,但是她的個性比我還要沉穩可靠,總是一副無所畏懼的坦率模樣。
  「謝啦……結果,怎麼樣啊?」
  還沒等我回答,辰美已經從我手上拿走了模擬考試的評定表,她的表情就像是指導老師一樣,瞄了一眼後,吐出一口長長的煙:
  「根本就不行嘛!」
  「嗯……」
  我有氣無力地靠在欄杆上。
  「我就是腦筋不好嘛!」
  「告訴你,才不是咧!」
  「咦?」
  「你不是腦筋不好,而是掌握不到要領。呃……是說……這樣講好像是在講同一件事喔?好了,我明白了,你就是腦筋不好。」
  「講白一點……」
  「如果不讓你搞清楚狀況的話,是沒辦法訂定對策的吧……『就是因為腦筋不好,所以你要更加努力……』對不對?」
  「……沒錯。」
  「很好。」
  「那辰美,妳的成績怎麼樣啊?」
  「我在及格範圍內,我可是很拚命的喔!」
  「……哎??」
  「喂!不要這麼沮喪嘛!『考試是跟自己的奮戰』……對吧?你就不要太在意別人怎麼樣了。」
  「妳說的對。」
  我背靠著欄杆坐了下來,辰美就這樣站著靠向欄杆,我們兩個一起看著天空發呆。
  過了一會兒,
  「……對了,長島……」辰美開口。
  「嗯……?」
  「剛剛我對你發了一下飆,你心情應該好多了吧?」
  「咦……喔……」
  「那……你原本是不是在想『今天翹課也沒關係』?」
  「唔……」
  我不敢正視辰美,她盯著我看的視線很銳利,讓我下意識地想閃避。
  「喂!長島,你聽過『煮青蛙』的事嗎?」
  「那是什麼啊?」
  「就是把青蛙放進滾燙的熱水裏,青蛙不是會因為被熱水燙到而嚇得跳出來嗎?」
  「妳是說這個啊……應該是吧。」
  「可是,如果是先把青蛙放進水裏再慢慢加溫,那青蛙就會因為沒有察覺到溫度的變化而被慢慢煮熟了。」
  「咦?」
  「你就是屬於這一型的。」
  「……妳好過分喔!」
  「這是愛的鞭策!」
  辰美把香煙壓在欄杆上撚熄了。她說香煙後面三分之二的部分因為含有「鬆懈成分」,所以不能吸。
  「下午的課,你可不能再翹課囉。」
  辰美丟下這句話,然後一手把後段沒有抽的長長煙屁股折斷後就邁步前進。但是走了五步,她又轉身快步走回來,彎下腰親了我的額頭:
  「我們不是約好要一起考上大學的嗎?」
  辰美走了之後,我翻身仰躺在混凝土的地上。


  全身感受著夏天灼熱的陽光,合上了雙眼。
  唔……啊,好熱啊!
  剛剛那瞬間湧上來的熱氣讓我全身舒暢,但是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我不是會變成煮熟的青蛙,而是會被曬成青蛙幹了。
  我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反復回味著辰美親吻我額頭所留下的觸感。
  「我最喜歡長島你的額頭了。」
  今年春天,辰美曾經對我說過這樣的話,那時我們倆才剛開始交往。她的優點就是個性直爽,喜歡或討厭總是乾脆地說出來。
  「可是這樣,將來會禿頭耶!這下可糟了!」
  ……有時候,她也未免乾脆的過頭了。
  事實上,我們一家都是禿頭,從我父親、伯父、堂兄弟、過世的爺爺,就連親戚們都一樣,沒有一個逃得過禿頭的命運。才二十歲不到發際線就開始往後退,到了三十歲的時候已經後退到頭頂上了。所有的人都是這樣,因此我大概也會變成這樣吧!
  真是煩人。
  我的額頭一生下來就比較寬,到國中為止,都還會有同學跟我開玩笑,說我是禿頭。不過,進了高中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跟我開這種玩笑了,大家都沒有再提過關於我頭髮的事。說實在的,我還滿感謝他們的。
  從那之後,會跟我提起這件事的就只有兩個人了。一個是辰美,另外一個是我之前認識的女孩——
  廣崎希佳麗。
  「長島,你給人家的感覺比較像是『爸爸』吧……」
  她一邊看著我的頭一邊說,她的意思是指我的「頭髮很少」囉。嘖!反正人總是會老的,到時候還不是一樣會禿頭。
  廣崎是我高二時的同學,其實,我們兩個並沒有特別要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不知不覺中我就是會在意她。
  她的身材纖細、皮膚白皙且氣質高雅,給人一種清麗的感覺。但是,她的身體好像不太好時常請假。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同學對待她就仿佛是在對待客人似的,也因此教室裏的氣氛總是會比較熱絡一點。下課的時候,不知道她是不是閑得無聊,但我對於她那坐在窗戶邊瞇起眼睛眺望外面的側臉,卻是印象深刻。
  我想,當時我大概是喜歡上廣崎了吧。
  其實我們之間存在的,應該是那種還沒發展到,能夠向對方說出喜歡這兩個字的恬淡感情吧。所以,當時我並沒有採取任何具體的行動——
  就在我回想著這段甜蜜與苦澀參半的往事時,天空突然出現了一個黑點。
  那是什麼啊?是鳥嗎——但又沒有飛動的樣子,可是,又不像是直升機或是氣球——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那個黑點看起來越來越大了。
  咻——我開始聽到了物體快速掉落的聲音。
  有東西正對著我,直直掉下來。
  是人。
  就在這空無一物的屋頂上方,有人從空中掉下來了。
  而且還是個女孩子。
  從我所在的位置,幾乎隱約可以看得到她穿的內褲——不,現在可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得趕快起身逃難才行,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
  ——啊……看見了。
  砰!
  「啊!」
  我那毫無防備的心窩,就被這個女生從高空中摔落下來的屁股給重重地擊中了!我蜷曲著遭到攻擊的身軀在地上打滾。
  「嗚呃……」
  我一邊硬是吞下一口已經嘔到嘴邊的嘔吐物,一邊抬頭向上看,是一個長頭髮穿水手服的一女孩,正以很大的力道旋轉著,眼前只看到一個大屁股。
  「哎呀呀……降落失敗!我真是個笨女孩??」
  她在幹什麼啊?突然間就這樣砸在人家身上,還說什麼笨女孩?本來看到她的內褲心裏還有點暗爽,但即使是這樣,我可沒打算就這樣善罷甘休。
  「喂,妳幹什麼——咦?」
  仔細一看,她的臉怎麼這麼面熟啊?
  「……廣崎?」
  ——不對,會是她本人嗎?
  這個廣崎也未免跟我記憶中的樣子太像了吧!
  一般來說,三年沒見面的話,女孩子通常都會變了一個樣。不過,她至少也應該高中畢業了吧。怎麼還會穿著水手服呢?
  可是,如果說是她的妹妹或是親戚什麼的……也未免長得太像了吧!
  因此,我乾脆直接問她本人好了:
  「妳是廣崎希佳麗嗎……?」
  我想她的回答不外乎就是——「是」或「不是」吧。
  「有一點點不一樣啦!」
  廣崎(?)竟然給了我這麼一個含糊的答案。
  「我是碧佳麗。不是希佳麗,是碧、佳、麗。」
  「什麼跟什麼啊?」
  我直覺地反問她:
  「日本人有叫這種名字的嗎?」
  「我不是日本人。」
  「妳到底在說什麼啊?不然妳是哪里人呢?」
  「我不是人類。」
  「欽?」
  「我是炸彈。」
  「啥……?」
  ——我先冷靜下來,試著整理一下眼前的狀況。
  「嗯……妳說妳不叫廣崎希佳麗……而是叫『碧佳麗』?」
  「對啊!」
  「妳不是人類,而是『炸彈』?」
  「是啊!而且是最新型的喔!」
  這就是結論。
  「妳在說什麼啊?胡說八道!」
  聽到我這麼說,自稱是「碧佳麗」的她說:
  「我有證據可以證明。你看!」
  說完之後,她就解開胸前的扣子,拉開衣襟,差一點就讓人看到裏面了。
  ——哇啊!她在幹什麼啊?太不知羞恥了吧!
  我一邊這麼想,同時偷偷瞄了一眼。深深的陰影下浮現出的鎖骨,襯托出胸前的皮膚格外白皙,然後我發現——
  「咦?」
  我看到了她所說的「證據」了。
  在她的胸前,鑲了一個像是咸蛋超人能量警示器的東西。
  那個東西有著金色寬緣的玻璃蓋子,裏面是鐘錶數字型的數位盤。指標跟數字的設計都非常古典,就好像是胸前嵌進了一個古董懷錶一樣。時間大約指在六點半的位置,而秒針正在移動著。

 

「唔……不好意思。」
  「討厭啦!」
  「什麼討厭啦……」
  我往前湊近她白皙的胸部仔細看,可以聽得到齒輪轉動的微弱聲音。
  ——一個真的懷錶鑲在她的胸部……?
  我想,沒有人會開這種玩笑吧。那應該是什麼醫療器材,比如說像是心律調節器之類的……不對,心律調節器沒有數字盤啊!
  我再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個懷錶的秒針走法很奇怪。滴、滴、滴、滴,原以為是向前走了四秒,結果又滴、滴、滴,倒退了三秒。又或者是,原以為是盯著它以正常的速度經過了五秒,結果卻是滴、滴、滴、滴、滴,一口氣前進了五秒。
  「……這是什麼啊?」
  聽到我在喃喃自語,碧佳麗回答說:
  「這是『怦怦跳☆世界末日鐘』。」
  「啥啊?」
  ……我真的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不過,什麼「怦怦跳☆」的,這也未免太扯了吧!
  「這是做什麼用的啊?」
  「簡單地說,這就是我的引爆裝置。」
  說完之後,她做了個感覺很少女的動作,雙手交叉輕輕地放在胸前的懷錶上。
  「懷春少女的心怦怦跳,一有這種興奮感的時候,時間就會前進,等到指標指向十二點的時候,就會『轟』的爆炸!」
  「哇呀!」
  她突然發出很大的聲音,害我嚇一大跳,跌了一跤。
  「——就是這個意思。」
  碧佳麗朝著癱軟的我走過來,伸出她那白皙的小手:
  「這樣你明白了吧?那我們趕快去約會吧。」
  「咦……什麼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意思就是說,我們約會以後,我的心就會興奮地怦怦跳,然後『轟』的爆炸!」
  「哇呀!」
  「——就是這個意思啦!」
  「……啊!」
  我在還不是很瞭解狀況的情形下,已經牽起了她的手。
  這時候,她的胸前,
  唧唧唧唧——
  響起了發條轉動的聲音。
  「啊……你剛剛牽我的手,我興奮了一下!快幫我看看,幫我看看!」
  碧絲麗又再次打開衣襟,把胸口湊向我:
  「現在指向幾點了?」
  「唔……七點再過一點點吧。」
  一口氣前進了將近三十分鐘。
  「好討厭喔!」
  碧佳麗拉著我的手,往屋頂的出入口走去。
  「就照這個節奏進行下去吧!然後『轟』的爆炸!」
  「……唔,爆炸就爆炸嘛——可是,妳自己看不到時間嗎?」
  「咦?」
  碧佳麗用雙手將衣領撐開,用力死命的把脖子向前彎。
  「嗯呃呃呃??…………勉……勉強看得到……」
  意外地覺得十分不方便的樣子。


  而我之所以會跟這個既奇怪又有點傻呼呼的女孩約會,主要是因為我不想去上下午的課。
  我們兩個一起往車站前的大馬路走去。我在心裏盤算著,就跟她一起隨便打發一點時間,等到傍晚的時候,再送她回家或是回醫院就好了。
  接著——
  「吶……我可以挽著你的手嗎?」
  「挽我的手……喔,好吧。」
  碧佳麗緊緊地挽住了我的手;
  「討厭啦!怎麼會有這麼讓人安心的感覺啊!害人家又有點怦怦跳了!」
  唧唧唧唧——她的胸前又響起了聲音。一看數字盤,時間又大約前進了二十分鐘,也就是七點二十分了。
  在那之後,
  「吶,你要不要到前面的攤子,買些平價的飾品送我啊?」
  「喔……好哇。」
  「討厭啦!」
  唧唧唧唧——時間來到了八點五分。
  「吶,我們去看那部電影好不好?雖然評價不是很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很賣座耶!」
  「喔……去看電影也不錯啊!」
  唧唧唧唧——時間來到了八點四十分。
  「啊……是大頭貼耶!我們去拍大頭貼吧!看誰拍得比較好笑!」
  「好啊,誰怕誰啊!」
  唧唧唧唧——時間來到了九點五分。
  「啊……那邊那個長椅子的位置真好!可以一邊眺望著下面的街景,一邊談情說愛,真是羅曼蒂克啊!哇啊……好美的景色!」
  唧唧唧唧——……
  「……妳好像很興奮喔!」
  我一這麼說,碧佳麗嘿嘿的搔著自己的頭:
  「其實,也沒有啦!」
  「我可不是在稱讚妳喔!」
  當我看到她表現出來的各種樣貌……
  ——嗯,她跟廣崎有點不太一樣。
  我開始這麼想著。
  廣崎的身體雖然不太好,可是頭腦可不差喔!
  不過,話說回來,我對那個真的廣崎,也就只知道這麼一點點而已。
  真正好好談過話,就只有一次。
  那是在高二時,有一天放學後——
  當時已經接近傍晚了;我正經過夕陽斜照的走廊。
  前面有一個女學生蹲縮在那裏。她的手壓在胸前很痛苦的樣子,長長的頭髮像幽靈一樣披蓋著她的臉。
  世界並不美麗,但也因此美麗無比。
  — The world is not beautiful,Therefore,it is. —

能天使(四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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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7:38:24 |只看該作者
  「喂,妳怎麼了?」
  我趕快跑過去問她,結果一看是廣崎。
  「……我……我的口袋……裏……」
  「口袋……裙子的口袋嗎?」
  廣崎點點頭。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女孩子的制服裙裏會有口袋,於是我拉開裙子口袋的拉煉,伸手進去摸索著。
  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
  「是這個嗎?我要拿出來囉。」
  那是個像是放仁丹的藥盒。我從中取出一顆藥遞給廣崎,讓她含著那顆藥。她那卷起舌頭把藥放在舌下的動作,讓我有點怦然心動。
  「要找人來幫忙嗎?」
  我有點驚慌地問她,廣崎伸出她那纖細的手,抓住我制服的衣襟。
  「好……好,那我在這邊等著。不……不要緊。」
  什麼不要緊啊,我說著毫無根據的話,同時空出來的那只手在她的肩膀旁遊移著。並思索著應該是要拍拍她的肩膀幫她打氣呢?還是不要去碰她比較好?如果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我想大概會覺得像是某個奇怪的宗教在進行施法的治療儀式吧。
  我待在徘徊於生死邊緣的廣崎身邊,雖然覺得時間就像是無止盡地在流逝——但事實上,恐怕還經過不到一分鐘吧,廣崎的呼吸就慢慢穩定下來了。
  「……謝謝你。」
  她含著藥,有點口齒不清地向我道謝。那原本蒼白的臉,開始有了血色。後來她發現到自己的手還揪著我的衣襟,頓時鬆開了手,她站起來整理著頭髮,臉色比剛才更紅潤了;
  「不好意思,突然間就發作了,一時心急就抓著你……」
  ——這麼說來,她有宿疾囉。
  我這麼想著,卻又對詢問他人身體狀況一事感到躊躇:
  「廣崎,妳還好嗎?」
  我才一開口,廣崎就露出有些意外又顯得有點高興的表情說:
  「長島,你記得我的名字啊!」
  「是啊,我們是同班同學耶!再說因為妳經常請假,所以滿顯眼的……啊……對不起。」
  「沒關係的。」
  「……對了,妳還不是一樣,妳也知道我是誰啊!」
  「我們是同班同學嘛……再說……你也經常看著窗戶這邊吧。所以就記得啦!」
  「咦……啊……嗯。」
  我曖昧的點點頭。
  (其實我都在偷看她。)因為覺得害羞,所以說不出口。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她的眼睛邊向上看,邊微笑著說:
  「長島,你也經常幻想嗎?」
  「幻想?」
  「啊……對不起。突然對你說了這種話,你應該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吧……我啊,經常幻想喔!」
  廣崎從走廊的窗戶向外指,從三樓的位置,越過棒球隊的練習場,眺望在遠方的街道:
  「那邊有炸彈掉下來。」
  「炸彈?」
  「對,轟隆!炸開來了。然後街道上的人都被炸飛了,一個人都沒有的廢墟上,佇立著很大的蕈狀雲。」
  「……妳怎麼幻想這麼恐怖的事情啊!」
  「咦……嗯,說的也是。」
  廣崎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像是幻想著看到蕈狀雲似的將眼睛瞇起來:
  「不過,真的很好看……」
  窗外不知不覺間已經是傍晚了,晚霞染紅了天際。
  我沿著廣崎的視線,想像那樣的光景。
  晚霞映照的街道上,被金色夕陽照射的巨大蕈狀雲像怪獸般地跳立起來。那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樣,但是,果真是如此嗎——
  「或許真的是很好看吧……」
  我脫口回應著。
  「對吧?」
  廣崎說著,臉上頓時閃耀著光芒。
  ——本來是想送她去保健室的,但是保健老師不在,門也鎖上了。
  於是,
  「……那,我就送妳回去吧。」
  我順口對她說,然後我們就一起並肩回家了。事後我才知道,原來她家跟我家是位在同一個方向。
  「……其實,我本來就很想跟你說說話……」廣崎這麼說。
  「咦……為什麼?」
  雖然我裝得一副好像是隨口問問的樣子,但聽她這麼說,我心裏其實很高興。
  「我也不知道。」
  「什麼嘛?」
  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這個嘛……嗯……大概是……」
  廣崎一邊想著,一邊接著講:
  「我沒辦法運動,所以也不怎麼跟朋友一起玩。」
  「喔。」
  「所以,我不擅長跟同年紀的人說話。」
  「但是我跟妳的年紀也是差不多啊?」
  「是啊,可是……」
  廣崎瞄了一眼我的頭:
  「我想……可能是因為你給人家的感覺比較像是『爸爸』的關係吧……」
  ——我有禿得這麼厲害嗎?
  「……啊!」
  或許是她感應到我內心的動搖,之後,一路上我們兩個之間就沒有再說什麼話了。
  就這樣,我們並肩沉默地定在微暗的路上。
  「……」
  「……」
  如果依照先前對話的順序來看,是輪到我該說些什麼了,但當時的我實在是很不會跟女孩子搭話。老實說,我其實是不好意思。
  最後,我拿剛才發生的事情勉強當話題:
  「那個……廣崎……剛剛我拿給妳的是什麼藥啊?」
  「嗯?喔,這個啊?」
  廣崎拍了拍裙子,口袋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是硝化甘油。」
  「咦?硝化甘油……那不是製造炸藥的原料嗎?吃那種東西沒問題嗎?」
  「不會爆炸的啦!」
  廣崎說完後,笑了起來。沒想到她還挺愛笑的嘛!
  「這是心臟病的藥。發作的時候,可以擴張心臟的血管。」
  「咦……」
  「你知道嗎?硝化甘油的味道甜甜的喔……我現在嘴巴裏還留著這個味道呢。」
  她一邊說,一邊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後突然停下腳步抬頭看向我:
  「所以,如果你現在親我的話,嘴巴也會有甜甜的味道喔。」
  「哦……」
  然後,當我們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分開,各自回家之後,
  ——咦?她這話的意思是在說「你現在可以親我」囉!
  我現在才驚覺過來。糟糕,我錯過了大好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如果再來一次的話就好了,下次見面的時候我該說些什麼呢?雖然我想了一整晚,希望不會讓人家覺得我很猴急,卻又要顯得很帥氣的臺詞因而徹夜沒睡。但是,當隔天一到學校見到廣崎的時候,我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點個頭當作打招呼而已。我想了想,昨天的事情如果真的重來一次的話,也未免太蠢了,所以還是忘了吧!
  這件事情也就這樣算了。
  其實,我的心思也並非始終都放在廣崎身上。偶爾還是會想著聯考跟今後發展的方向,或是專注在期末考、半夜的電視節目,以及自己喜歡的歌手發行寫真集的日期等這些事情上。
  從那之後,廣崎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從教室裏眺望窗外,(大概還是在幻想著炸彈跟蕈狀雲吧。)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會一直想要看她。當我們不經意地四目相望時,就會彼此互笑以掩飾難為情,之後也就沒有什麼其他的進展了。
  下一個年度開始,我們被分到不同的班級。我們偶爾會在走廊上擦身而過。
  等到高中畢業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就是這麼回事。我現在帶著這個身分不明傻呼呼的女孩逛來逛去,或許這就是那個「當時的機會,再一次……」也說不定。
  但仔細想想,這種想法也未免太膚淺了。
  至少不應該以半好玩的心態跟別的女孩攪和在一起。
  ——我還有辰美,而妳一定也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我就像是不負責任的大人在心裏想著這些臺詞,老實說我好像開始覺得有點煩了,要是讓辰美知道這個時間我還在到處亂晃的話,一定會死的很難看。雖然時間可能還有點早,不過我想我跟她的約會也差不多該告個段落了。
  「沒想到這裏這麼熱啊!」碧佳麗這麼說。
  「是啊,這裏的風景是很美麗。不過,今天沒什麼風。」
  炎夏的蟬不斷地鳴叫。事實上,從高臺上俯視街道的公園長椅正被太陽炙熱地照射著,簡直可以說是會曬死人的酷熱啊!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同樣地,在我身旁的碧佳麗其太陽穴上冒出的汗水,正順著發際邊緣流到下巴滴了下來。
  轟!
  突然而來的氣爆風,把我從長椅上卷滾下來:
  「剛剛……那是什麼風啊?」
  我嚇得趕緊觀看四周,
  「啊,對不起,剛剛那是我啦!」
  碧佳麗這麼說著,汗水還是繼續從下巴不斷地滴下來。
  轟!轟!
  「這是怎麼回事啊?」
  「沒什麼啦,因為我是炸彈嘛。」
  碧魚緩將額頭上的汗水用手擦掉,然後毫不在意地順手甩開。
  轟!轟!轟!
  每一滴的汗珠一落地就會造成爆炸,接著就冒出跟腰部差不多高的煙來。
  「這……這……這也太危險了吧!」
  不能再讓她流汗了!我們慌慌張張地趕快跑到附近的冷飲店去。
  「呼??好涼快喔??!」
  碧佳麗用冰涼的毛巾擦拭著臉,然後像是中年歐吉桑一樣拿著毛巾從耳朵一路擦到脖子,最後拉開水手服的下擺,把手伸進去開始擦拭兩邊腋下。
  真是粗魯啊!雖然這麼想,不過算了。
  「不好意思??!我要點這個『甜蜜情侶-什錦霜淇淋聖代』!」
  我戰戰兢兢地問正把菜單拿在頭上搖晃著要點東西的碧佳麗:
  「妳總不會在人家店裏面爆炸吧?」
  然後碧佳麗若無其事地回答我:
  「剛才那個根本不能算是爆炸。只不過是裏面的成分跑出來一點點而已。」
  「成分?」
  碧佳麗忽略我的問題,擦拭著胸前的計時器說道:
  「如果不是從這裏引爆的話,是不會爆炸的。」
  「『引爆』……」
  我總算真正開始認真思考她這句話的意思了。
  碧佳麗胸前懷錶上的時間,已經超過十點半了(前進得還真快啊……)。要是照這個速度前進到十二點的話,恐怕這女孩真的會——
  像字面的意思一樣「爆炸」!
  我是要想辦法找到能夠阻止她爆炸的方法呢?或者是要跟她保持安全距離比較好呢?難道她真的想讓自己爆炸嗎?
  ——總之,我很想進一步瞭解這個女孩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然後,我們兩個人一邊吃著什錦霜淇淋聖代,我就一邊問她:
  「妳到底是什麼啊?是裝有自動爆炸裝置的機器人?而且,妳還是從半空中掉下來的呢!」
  「你怎麼又問我這個問題啊?」
  碧佳麗抬起頭,一臉苦笑的表情:
  「什麼機器人啊?又不是漫畫情節。」
  ——誰會想要這麼問啊!
  我硬是吞下了想要繼續追究的念頭忍著不回應,碧佳麗繼續說道:
  「我的身體是利用超級PNT做的。」
  「超級PNT……那是什麼啊?」
  「簡單的說,就是全身都是『活的炸藥』。」
  「炸藥的意思是指像火藥或是TNT(注:TNT是1863年由J-威爾勃蘭德發明,後來由諾貝爾改良,成為一種極為穩定且廉價的炸藥。)那種東西嗎?」
  「那種東西怎麼能跟我相比?就連核子彈跟我都沒得比呢!」
  碧佳麗挺起胸膛有一點驕傲地說著:
  「HPNT是以正五泡體為基礎結合而成的超次元化合物,威力是TNT火藥的一兆倍。可說是超級厲害的喔!」
  「一兆倍……等……妳等一等。妳的體重是幾公斤啊?」
  「討厭,人家會不好意思啦!」
  「現在可不是說什麼不好意思的時候。」
  我取出一張備置在餐桌上的紙巾。
  「……假設是五十公斤左右的話……」
  我用牙籤沾了巧克力醬在紙巾上寫上「五十」,在那後麵點了十二個點代替「零」。這樣就是一兆倍了。
  「如果換算成噸的話,去掉後面三個零就是公噸,依此類推換算成一千公噸、百萬公噸、十億公噸——所以等於『五百億公噸』,就連氫彈都沒有這樣的威力呢!」
  「討厭,那些哪能跟我比啊!」
  「我可是一點都沒有在讚美妳的意思喔!」
  我不知不覺站了起來:
  「妳如果爆炸了,這周邊的人可是統統都會死掉耶!」
  「唔……不只是這周邊吧,我看是整個關東地區都會清潔溜溜吧!」
  「什麼『清潔溜溜』啊?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耶……!」
  噓……冷飲店內突然間一片死寂,大家都看著正在大聲嚷嚷的我。
  但是,現在可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
  我俯視著碧佳麗。碧佳麗則是一臉愣愣的表情回看著我,最後低頭嘟著嘴巴說:
  「生命是生命啦……」
  她邊說邊拿著湯匙舀著什錦霜淇淋聖代:
  「……可是,不管怎麼說,我畢竟就是一顆炸彈嘛。」
  ——這種感覺真是讓人不舒服,簡直就像是在跟怪物對話一樣。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我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呢?
  「……我明白了。」
  我儘量讓自己冷靜並且重新坐下來:
  「妳是個炸彈,爆炸對妳來說可能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對吧?」
  「是的。」
  碧佳麗抬起頭來,帶著一臉像是開心又像是天真的表情。
  但是——
  「難道就不能在沒有人的地方引爆嗎?好比說太平洋的中央或是外太空之類的。」
  我一說到這裏,她的表情突然變得暗沉下來。
  「你真是的……我如果去到那種地方,怎麼可能會心動怦怦跳呢……」
  「那個怦怦跳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就是手牽著手一起散步,或是甜蜜地卿卿我我啊……」
  「那種事情妳就自己一個人去做吧。」
  「這種事情怎麼有辦法一個人去做嘛?你一定要在我身邊啊……」
  「——這跟我沒什麼關係吧。」
  這時候,碧佳麗突然抬起頭來。
  不知道為什麼,兩眼泛出淚光。
  啊……糟糕——
  撲簌撲簌,豆大的淚珠滑落下來,就在我要躲到沙發後面趴下時……
  轟!轟!
  跟剛才的「汗珠」一樣,只是這次引爆的威力比剛剛還要大。
  餐桌被炸得粉碎,霜淇淋聖代從頭上掉下來。在塵埃揚起的對面,我看到碧佳麗穿過玻璃四散飛裂的窗戶沖出去的背影。


  「喂——碧佳麗!」
  我找不到她人在哪里,於是我在補習班和車站之間,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來回找了好幾次。
  ——像她這麼危險的東西,怎麼能放她到處亂跑呢?
  我會急著找她,有這個考慮。
  ——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麼要是不說服她或是想辦法阻止的話,那可是會有好幾千萬人死掉的。
   
  同時也有這個原因。
  不過,並不全然只是為了這些理由。
  剛才碧佳麗叫我「長島」。問題是我根本就沒有告訴她我的名字啊!
  她一定不是偶然出現在我面前的,打從一開始她就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換句話說——


  後來,我在高臺上的公園找到碧佳麗了。
  這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她那靠在眺望台欄杆上的身影,變成了黑色的剪影。
  「啊,你來找我啦!我又有點興奮地撲通撲通起來了。」
  就好像剛剛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碧佳麗開心的轉過身來。
  唧唧唧唧唧——她胸前的懷錶指標又向前進了,指向十一點五十分。
  「……這裏的景色好美喔!」
  碧佳麗再次重新轉向眼前的街道:
  「晚霞實在是太漂亮了……」
  「妳……果然就是廣崎希佳麗吧?」
  我說出了從剛剛就在心裏打轉的疑問……
  結果,
  「是有一點點不一樣啦!」
  她還是給我這種曖昧不明的答案。
  我不在乎她所說的繼續說下去:
  「……廣崎,妳為什麼說自己要爆炸了呢?難道妳想自殺……不對,這種場合應該是說要強迫大家一起自殺。為什麼讓所有的人都跟著妳一起陪葬呢?」
  「不是的。」
  她搖搖頭: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自殺』或是讓別人『陪葬』的念頭。也不是認為自己死了就算了,應該說我希望能夠漂漂亮亮地劃上句點吧……」
  「這還不都是一樣嗎?強迫不想死的人跟著一起陪葬。」
  「強迫……?」
  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回應著:
  「是這樣嗎?原來大家都不想死啊?」
  「……妳在說什麼啊?這還用說嗎?」
  「是嗎?應該只是下不了決心而已吧!」
  「胡說八道——」
  「吶,你想像一下……」
  她瞇著眼睛,被夕陽照射的那張側臉,根本就是廣崎希佳麗本人。
  「這個混亂的街道與人們,還有眼前這些淩亂的景物,所有的一切在瞬間灰飛煙滅後,將只會剩下巨大、美麗的蕈狀雲。這樣不是很好嗎?相信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為什麼我要這麼想?」
  「因為,你不是不想成為大人嗎?」
  「對吧——」
  她伸出那白皙的手,抓住我胸前的衣襟。
  「活著,是很辛苦的吧!如果看不見未來就會感到不安,但是,如果看到了又會感到絕望,『未來』或是『將來』,不管是哪一個都只有痛苦而已啊!」
  「廣崎,妳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所以,大家才拚命的努力著,假裝忘掉眼前這些混亂的事情。但事實上,所有的人都是在想著——『誰來結束這一切吧』!」
  我頓時呆在那裏無法動彈。無論如何也無法甩開她那纖細的手腕。
  「……既然這樣,那就由我們來結束吧!把未來轟隆一聲炸個乾乾淨淨,只留下永遠閃亮的現在。大家一定會很高興的認為『這樣比較好』喔。雖然,根本連高興的時間也沒有。」
  她像是惡魔在竊竊私語般地說著這些話。
  ……不,不對。她真的是這麼想的。她是很認真地認定這是為我、為她自己,也為了所有人著想,才會這麼說。
  ——而且她所說的,大概都是真的。
  「廣崎……」
  她胸前懷錶的秒針快速的向前轉動著。
  就連分針也在我的眼前移動。
  倒數五分鐘——
  倒數四分鐘——
  「我好興奮,已經快要到頂點了。」
  她喃喃自語著。然後,拾起頭,閉上眼睛:
  「一定會甜甜的……」
  倒數三分鐘——
  倒數兩分鐘——
  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了。
  我托起她的下巴,親吻了她——就這樣,我們的世界將會漂亮地結束。
  倒數一分鐘——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因為,這是我自己曾經期待的事啊!
  接著——


  「……咦?」
  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為什麼……?」
  我感到意外。
  為什麼沒有爆炸呢?我實在不明白。
  她胸前懷錶的指針正指著十一點五十九分。
  滴、滴、滴、滴……
  指針一直在五十八秒跟五十九秒之間,不斷地前後反復遊走。
  滴、
  滴、
  滴、
  滴、
  滴、
  滴——
  「……原來如此啊!」
  她好像比我更快體悟到了什麼。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帶著微笑說道:
  「長島,你的未來,是屬於別人的。」
  「咦……」
  「我明白了……雖然我一直喜歡著你,但是你卻已經喜歡上別人了……」
  她放開我的手,向後退了三步:
  「很遺憾,時間已經到了——再見。」
  一說完,她露出仿佛帶著寂寞的笑容,眼淚潸然落下……
  轟——
  這次只留下小小的爆裂聲,然後她就消失不見了。
  太陽已完全西沉的公園裏,只剩下我一個人呆愣佇立著。
  眼前的街道,開始陸續亮起點點街燈。


  那一天,廣崎因長年的心臟病過世的消息,傳到了我家。
  時間正好就是我們站在那個公園裏的時刻。


  過了兩天,我去補習班上課時,辰美突然給我後腦勺一記鐵槌。
  「你是怎麼搞的,我都已經跟你說的那麼清楚了,你這兩天給我死到哪里去了?」
  「啊……嗯,我去參加朋友的葬禮了。」
  「咦……對不起。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辰美像是為了補償剛剛打了我,於是用力地撫摸著我的頭。別這樣,頭髮會掉啊!
  「過世的人跟你什麼關係啊?親戚嗎?」
  「不是,是高中的同班同學,是個我只跟她說過一次話的女孩。」
  「那跟你沒什麼關係嘛!」
  她又打了我的頭。
  「不過……她留給我一件遺物。」
  我撫摸著我的後腦勺,從口袋裏拿出一隻金色的懷錶放在桌上。看起來已經有點歷史的古董表,原本是廣崎希佳麗早逝的父親留給她的紀念物品,她在遺言上表示希望我能夠收下來當作紀念。
  「咦……是值錢的東西嗎?」
  「這只表已經不會動了。」
  「什麼嘛,也未免太看不起你了吧!」
  「不知道。」
  我斜眼看著刁著香煙的辰美,趕緊從書包裏拿出參考書,攤開在桌子上。
  「咦?怎麼了?想用功啦?」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朋友過世了,才知道有限的人生是很寶貴的。」
  「又來了。」
  我瞥了一眼那只懷錶……
  懷錶的時間停在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雖然她的時間已經停止了,但是我們的時間正緩緩地流動著。
  「對了,辰美。」
  「幹嘛?」
  「我以後會禿頭的。」
  「現在講這個幹嘛啦!」
  辰美在我的頭頂上又用力地敲了一下。
  <完>
  世界並不美麗,但也因此美麗無比。
  — The world is not beautiful,Therefore,it is. —

能天使(四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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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7:38:56 |只看該作者

快快長大

 今年的感冒會侵襲腦部。
  現在正流行惡性的「癡呆型感冒」,所以出門後要經常漱口、洗手以避免感染。今天早上的新聞還這麼提醒著大家,但是……

  「呃啊啊!」
  我按著頭搖搖晃晃地倒進教室裏,緒理跟章司趕緊跑過來。
  「喂,慎一。你怎麼了?哇……腫了好大的一個包啊!」
  「像是從上往下打到你的頭耶!可是看起來又不像是被人打的?」
  「慎一,是誰打你?慎一?」
  「巨…………」
  我扶著緒理的手說道:
  「……巨……巨人…………」
  「什麼……巨人啊!」
  發出地面聲響飛奔進來的,是個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高大女生。
  「『哇!出現了!巨人高峰!』」
  「不要叫我『巨人』啦!」
  高峰推開了站在我左右兩邊的緒理跟章司向我沖過來,她以俯視我的姿勢像金剛力士般地佇立著。
  「上喜多澤高中的高峰同學」是指高峰真琴,被稱為是「全縣最強的主攻手」、「騰空飛躍的人類山脈」。她是排球校隊的隊長,殺球的威力驚人。在縣大賽的決賽中,不小心擊中要攔網的選手頭部,結果聽說對方的頭斷掉了,整顆頭飛到了觀眾席。這種事非同小可啊,我想那應該是騙人的吧!
  「小暮……」
  她用左手抓起了我的胸口,我整個人被往上提,連腳尖都不得不踮了起來,我看到她揮動另一隻手高舉過頭頂。
  ——那些傳說該不會是真的吧?搞不好我會翹辮子!
  我這麼想著。
  緒理跟章司站在一旁傻笑眺望著我所面臨的危機狀況。
  「你們的感情不錯嘛!」章司說道。
  「把她娶回家吧!」緒理也說道。
  「不對,這樣有點太猴急了吧!」章司又接著說。
  「……你們在鬼扯些什麼東西啊?」
  高峰滿臉通紅,停止了手腕的動作。接著又再次揮動著右手,不過這次並不像剛才那麼氣勢洶洶了。所以我想,我至少不會死吧——然而一鬆懈下來……
  「哈……哈啊…………啾!」砰!
  「哇啊!」
  高峰打噴嚏的那一剎那,我的頭就像是快被打到縮進身體裏似的挨了一拳。
  緒理跟章司兩個人在後面放縱地哈哈大笑。
  「妳這傢伙……!」
  當我想要回手而拾起頭仰望高峰時……
  突然——
  「咦……?」
  高峰用發愣的表情俯視著我:
  「小暮……你怎麼了?你怎麼會摔倒在這裏啊?」
  「咦?什麼『怎麼了?』搞什麼啊——」
  我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結果卻不是。高峰很不可思議的——不,應該說是很不安地環顧四周。
  「這裏……是哪里啊?」
  當??當??當??!下午上課的鐘聲響了。


  「——高峰同學,妳今年幾歲?」
  聽到老師這麼問,高峰捲縮起她寬大的背戰戰兢兢地回答:
  「我……我上個月剛過生日,十五歲了。」
  「也就是說,是國中三年級囉?」
  「是的。」
  「十五歲,國中三年級……」
  保健老師在筆記本上寫下簡短的紀錄,露出微妙的表情,重新面對高峰說道:
  「高峰同學,妳先靜下心來聽我說……其實呢,妳已經不是國中生了。」
  「咦?」
  「妳現在十七歲,已經是高中二年級了,這裏是高中的保健室。妳看——」
  老師抓起高峰巨大的左手。左手的無名指跟小指上還纏繞著繃帶。
  「這是妳昨天練習打排球的時候挫傷的,是我幫妳上藥包紮,妳還記得嗎?」
  「咦……」
  高峰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自己的左手,接著她撫摸著紅腫的右手拳頭:
  「那我右手的拳頭會這麼刺痛,也是打球弄傷的嗎……?」
  「不是,那是妳打我所造成的傷。」
  聽到我這麼說,高峰不高興地轉過頭:
  「我不會做這種事。」
  我指著頭上的大腫包回應她:
  「明明就會,就在剛剛不久前呢!」
  唉……老師歎了一口氣:
  「……這是典型的高登症候群。也就是所謂的『癡呆感冒症』,妳知道嗎?」
  我代替沉默不語的高峰回答道:
  「就像是老年癡呆症一樣的感冒症狀吧!」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記憶回溯症』。今年的症狀特別嚴重喔!高峰同學,妳不用太擔心,這跟普通的感冒一樣,不久後就會好的。」
  老師從櫃子裏拿出一張傳單。那是一篇用圓體字黑白印刷的注意事項——


  敬告高登症候群患者:
  您現在的症狀是因感冒所引起的暫時性記憶喪失(忘記事物)症。
  請先冷靜下來,檢查自己身上帶的東西,看看有沒有身分證明文件或是便條之類的東西?
  接下來,請確認今天的日期以及您現在所在的地方。
  單獨行動是很危險的,請撥打以下的聯絡電話,讓您的家人前來接您。
  並請您與家人一起在家裏接受治療,三天之後就會恢復正常了。

  請在本欄內填寫您家人的聯絡方式(住址-電話號碼)(如果不預先填寫好,將來有可能會忘記)。

  如果無法與您的家人取得連系時,請撥打以下的電話號碼:
  ※△△市健康課123(456)789X

  接著,老師打開學生聯絡簿,把高峰家的地址跟電話號碼填寫到傳單上的「聯絡欄」。
  「我想請妳的家人來帶妳回家。現在,妳家有人在嗎?」
  「是,我媽媽應該在家吧……」高峰回答。
  「啊!妳媽媽白天會出去兼差喔。」
  「咦……?」
  我跟高峰說明了這件事:
  「妳媽媽差不多是從去年這個時候開始兼差的(所以十五歲時的高峰不會知道這件事)。如果要聯絡的話,妳的手機裏應該有妳媽媽的電話號碼吧?」
  「欽,你還真是清楚呢!」老師說道。
  「因為,我們兩家的父母親很熟嘛——」
  「嗯……我的手機,是這支嗎?」
  高峰從口袋裏取出手機仔細看,米老鼠的吊飾晃來晃去:
  「我根本就沒有手機……這個,要怎麼用啊?」
  「我哪知道。」
  「對不起,說的也是……應該是這樣吧?」
  看著高峰動作很不熟練地把手機湊在耳朵旁邊,我想她的症狀真的很嚴重,不過,既然有人會接她回家,那我在這裏就沒什麼意義了。
  「那我先回去囉。」
  當我站起來之後,高峰抬頭看著我:
  「……沒有人接電話耶,小暮……」
  啊……一定是在工作中吧。
  「真糟糕!最好是趁症狀還沒有加重的時候,趕快帶她回家。」
  「我一個人……應該可以回到家的。」高峰雙手握著手機如此說道。
  「那怎麼可以!要是走到一半忘記回家的路怎麼辦?一定要有人陪妳回去!」
  老師說完後,把眼神瞄向我:
  「小暮同學,她就住在你家附近吧?」
  我有不好的預感,然後回答:
  「嗯,正確地說不是在附近……應該說是在隔壁吧。」


  「她要是打個噴嚏或是有個什麼刺激,記憶就會再退化也說不定,到時候不要讓她感到不安,好好把狀況跟她講清楚——那就麻煩你了。」
  說完,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
  然後……
  我們兩個一起提早離開學校,我帶她回家。
  家裏跟學校之間只有一條直通的路,大約有一點五公里,沿著河川的堤防,因為常有人走過,如今已走出一條路來了。上學時大家順著河川流動的方向前進,而放學時則是走相反的方向回家。
  不管是走在哪一邊,我們倆前後一直保持著大約兩步的距離。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但是我並不喜歡跟高峰走在一起。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我長得很矮——
  我的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八公分,平常的時候我是不會太在意自己的身高,但是每當我跟高峰走在一起,我們倆的身高就相差了大約三十公分左右。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樣的畫面應該很滑稽吧!
  高峰在我的後面一邊低頭走著,一邊看完了剛才拿到的那張注意事項,然後盯著左手的繃帶問我:
  「我上了高中之後,還繼續打排球嗎……?」
  「咦……是啊!」
  「……我……排球打得好嗎?」
  「明年參加高中聯賽應該沒有問題。」
  「啊……這麼厲害嗎?」
  高峰的回應就好像這是別人的事情一樣。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兩年後的事情……我現在就知道了耶?」
  「這有什麼關係嘛,睡個兩三天,一切就會恢復原狀了。」
  「恢復原狀——哦,你是說變回十七歲嗎……嗯……這種感覺就好像我吃虧了,不過,又好像松了一口氣…………唉,不管怎麼樣,應該還是松了一口氣吧……」
  「妳是指什麼?」
  「很多啊!你看,最近不是發生了爸爸的事情嗎?害我都不能去打排球了……啊!」
  「什麼啦?」
  「難道說我媽媽會開始去兼差打工是為了我嗎……?」
  「不是啦,我聽說妳媽媽本來就喜歡工作。自從妳長大之後,在家的時間就變少了。」
  「啊……這樣最好。到目前為止,我也給媽媽添了很多麻煩。」
  「不會啊,妳媽媽還對外稱讚妳是個讓她『驕傲的女兒』呢!」
  「嘿嘿……」
  「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妳就不用太擔心了。」
  「說的也是。再說小暮……哈——啾!」
  「……咦?妳說我什麼?」
  回頭一看,高峰就好像是迷路的棕熊似的,整個人呆立在那裏。
  「呃……那個,阿慎?這裏……是哪里啊?」
  她的記憶好像又倒退了。


  「……啊……妳先冷靜下來。妳可以告訴我妳現在是幾年級嗎?」
  「咦……這還用問嗎?當然是一年級啊!」
  「國一啊……好,嗯……妳今天因為感冒提早下課,所以我們現在才會在回家的路上。詳細情形,請妳看看妳手上那張注意事項。」
  「咦……這個?」
  高峰兩手拿著那張注意事項,開始埋頭閱讀:
  「……電話,我得打電話……?」
  「啊,妳剛剛已經打過了。妳媽媽今天不在家,所以才會由我陪妳回家。好了,我們快點回去吧。」
  我才一往前走,高峰就露出老實的表情慢慢地跟了上來:
  「嗯……那個……阿慎,謝謝你喔。」
  「喔——妳叫我『阿慎』,好久沒聽到妳這樣叫我了。」
  「啊……對不起!你以前說過要我叫你的『姓』,不是嗎?阿……小暮。」
  「啊……我想起來了,我好像說過那種話。」
  那時候我們兩個整天黏在一起,想到以前就讓人覺得很不好意思。其實我們也曾擁有過這樣兩小無猜的歲月。
  「其實也沒什麼關係啦,妳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咦?真的嗎……那太好了。」
  「好什麼啊?」
  「我還以為阿慎你討厭我呢!」
  「不會啊,我沒有討厭妳啊!」
  「欽,這樣啊?」
  啊——不要用那種表情看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我們還是保持著一前一後地走了一小段路。她跟在我的後面竊笑著,到底是在高興個什麼勁啊?
  「……吶,阿慎……」
  「嗯?」
  「最近,排球校隊邀我加入,你覺得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
  「爸爸也說還是參加個什麼運動比較好,再說,打排球的人每個身高都很高,如果我加入了,也不會顯得太突出……」
  「就為了『不要太突出』而去打排球——是嗎?」
  我從高峰手上搶下那張說明書,拿在手上晃了晃:
  「我想妳並沒有好好地理解這張紙上所寫的內容吧。」
  「咦?」
  高峰皺起眉頭,把臉湊近這張說明書:
  「唔……記憶、喪失……?」
  「我告訴妳喔,妳現在根本不需要決定是不是要加入校隊,那一點意義也沒有。為什麼呢?因為妳已經是高中生了。」
  「……你騙人。」
  「我說的是真的!」
  「騙人。阿慎……你一定是在胡說八道。」
  「真是的,令人火大的傢伙!我有沒有在說謊,妳先看著我的眼睛再說好不好!」
  「咦?」
  高峰突然把臉湊過來,直盯著我的眼睛看:
  「……真的耶!」
  「對吧?」
  「那……那……那我變成高中生之後,怎麼樣呢?」
  「也沒怎麼樣啦,沒什麼太大的改變……就跟現在一個樣啦!」
  「跟現在一樣……啊……這是高中制服嗎?」
  高峰趕緊跑到附近的米店,在店家的玻璃前照照自己的樣子:
  「哇啊……討厭啦!我的身高好像又長高了?」
  「妳『現在』幾公分?」
  「嗯……一百七十三公分。」
  「那……妳還會再長高十二公分喔!」
  「咦……我才不要!」
  「有什麼關係,身高夠高打排球才有利啊!」
  「我果然還是去打排球了。」
  「妳打排球很厲害呢!」
  「真的……那爸爸一定很高興。」
  「啊……妳父親從前也是運動選手嗎?」
  「現在還是啊,每天都還在跑步呢!」
  「啊……對不起!」
  我趕緊移開視線:
  「是啊,現在也還是。沒錯、沒錯。」
  「……我爸爸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啊,沒什麼事啊!」
  「你快點說啦!」
  ——沒想到這傢伙,在這種時候還是挺敏銳的嘛!
  「其實,我現在不跟妳說也沒關係啦!反正妳以後就會想起來——」
  我正想把臉撇向前方的時候,高峰用雙手按住我的臉頰使勁扭過來。
  「我現在就想知道。」
  「好……好痛……我知道、我知道了。」
  我爽快地投降了。原本我就不擅長說謊,特別是如果物件是高峰的話,我馬上就破功了。
  「那個……妳父親在我們國中二年級的時候——」
  「……哈啾!」
  「因為出車禍……」
  「咦,什麼?出車禍——」
  高峰突然又一副呆愣的表情反問我,「咦???」然後一臉訝異的問:
  「你是誰啊?」
  世界並不美麗,但也因此美麗無比。
  — The world is not beautiful,Therefore,it i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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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7:39:12 |只看該作者
  「——哦,原來是阿慎啊!你怎麼突然變得像一個大人,我還在想是誰呢?」
  「啊……是……是。對了,妳現在幾歲啊?」
  「咦?你問我幾歲啊?嗯……我九歲啊!」
  她的記憶突然倒退得這麼遙遠。
  高峰一邊走著,一邊玩弄著裙子的下擺,兩手的手指靠近在一起忸忸怩怩的。以她現在的年紀,雖然說我只不過是個高中生,但在她的眼裏看起來根本就像是個大人。而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還能認得出我是誰。
  我們是小學時候的同伴,當初隔了一段時間再見到她的時候,她突然一下子長高許多,但那時我一跟她說話之後,就不怎麼在意身高的事了。我想,現在她的狀況應該跟我那時候的心情很像吧。
  總之,她現在的心智變成了小孩子,要讓她理解什麼是記憶喪失想必是很費勁的事吧!
  「妳今天因為感冒發燒,所以由我送妳回家。妳趕快回家睡覺休息吧。」
  我只跟她簡單說明。
  「咦……發燒?可是我覺得沒什麼啊!」
  「沒什麼才怪呢!」
  「真的是沒什麼啊!」
  就在我們這樣一問一答的時候,
  嗶囉嗶囉,嗶囉嗶囉——
  從高峰的口袋裏,響起了手機的來電鈴聲。那是迪士尼的音樂(Electrical Panrade)。
  「哇啊!這是什麼啊!」
  高峰害怕地趕緊將手機從口袋裏取出來,就像是拿著炸彈或是什麼可怕的東西似地把手機遞給我。
  「討厭啦!阿慎,快點把它關掉!快點把它關掉!」
  她好像很怕手機的來電鈴聲。小孩子有時候對自己不知道的東西還是會感到害怕。
  「好啦!好啦!」
  我接過手機聽電話:
  「喂,你好。」
  『咦……啊,你是慎一嗎?我是隔壁的高峰媽媽。』
  是高峰的媽媽。
  「伯母妳好,我是慎一。」
  「今天學校有打電話到我工作的地方通知我,說我家的真琴生病了?』
  然後——
  「是啊……嗯,好,沒問題。嗯,我知道了……再見。」
  高峰跟伯母說了幾句話之後:
  「我媽媽說,要你聽電話。」
  於是,她又把手機拿給我聽。
  『——我會儘快趕回去的,慎一,那真琴就拜託你囉。』
  「是,我知道了。伯母再見。」
  我跟伯母通完電話之後,
  「太好了,妳媽媽說她會儘快趕回家的。」
  我一邊把手機還給她一邊對她如此說道,可是,高峰卻一臉陰鬱的表情點點頭:
  「嗯……她是這麼說的。」
  「什麼嘛……妳幹嘛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啊?」
  「我不是不高興啦……只是有點不想跟她說話。」
  ——咦……八年後她們母女的感情很好啊!
  我這麼想著。
  「為什麼?伯母她人很好啊!」
  「嗯,她非常好。」
  「那妳有什麼好不滿的?」
  「幫我倒茶、跟我聊天……她對我非常好。」
  「這不是很好嗎?哪像我,走到哪里都被當成是空氣。」
  「媽媽,好像對我太好、太關心了……」
  「……哎喲,是妳自己想太多了啦!」
  高峰又點了點頭:
  「我可以待在外面,等爸爸回家嗎?」
  「啊……不行。這可不行。」
  她爸爸根本就不會回家了。
  「……唔……」
  我想不出來該怎麼委婉地跟她說明,於是就這樣繼續走著:
  「唔……反正妳現在生病了,一定得趕快回家休息才行。」
  當我一邊這麼說,一邊回頭的時候,沒想到高峰居然不見了!


  ……情況搞不好有些不妙啊!
  得了「感冒癡呆症」的病患,與其說是像小孩子,倒不如說更像是癡呆老人。在某種時候,搞不好連自己現在正在做什麼都會忘記。結果經常就是發生車禍,或是行蹤不明。
  啊……這下可慘了!
  高峰剛剛說過「要等爸爸」,所以重點應該是集中在車站周邊的場所。
  像是車站的剪票口,或者是車站前的公園——
  我雖然在那附近來回尋找了一陣子,但就是找不到高峰。我心裏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了。像她這樣的大塊頭,我想應該不會有膽敢要誘拐她,或是要對她惡作劇的挑戰者出現吧。但是,有可能會被車子撞,或者是掉到河裏也說不定。
  ……啊!
  我四處跑來跑去,找了三十分鐘左右,突然想到了——
  我好像搞錯了。
  「不想回家」這個念頭應該是發生在高峰九歲的時候,如果說她現在的記憶已經退化到更小的時候,那這個想法應該已經不存在了才對。
  這麼一想,高峰應該就不會去車站等她爸爸,反而有可能會想要回到有媽媽正在等待的家中也說不定。
  幸運的是我和高峰的家,只要沿著河流走就不會迷路。就算是再小的孩子,哪怕只有一個人應該也能走回家才對。
  ——我這麼想著,又在家裏跟車站之間來回找了兩次,但是,還是看不見她的蹤影。
  「哎——這下子,我也莫可奈何了!」
  我用香煙店前面的公共電話,試著打高峰的手機。
  雖然我不認為高峰會接手機,但是,或許她身邊的什麼人會幫她接聽吧。
  然後——
  嗶囉嗶囉,嗶嗶囉嗶囉——
  「哇啊!」
  從香煙店的店內,傳來熟悉的來電鈴聲以及尖叫聲。


  這間一半兼賣糖果零食的香煙店,到我上國中為止,附近的小孩子們經常來這裏買東西,生意還算不錯;但隨著賣東西的老奶奶年紀越來越大,營業的規模也越來越小。這一、兩年根本已經是接近半關店的狀態了。
  雖然老婆婆機靈地叫住正搖搖晃晃經過那裏的高峰,但回頭想一想,我在這邊跑來跑去忙著到處找她的時候,她卻在這裏悠閒地吃著霜淇淋,一想到這裏,我就說什麼也無法釋懷。
  「喂,高峰。」
  我大聲喊她。
  「咦……?」
  高峰呆呆地抬頭望著我。
  「……」
  「……」
  「……」
  「他是阿慎喔!小暮家的阿慎……」
  老婆婆幫忙向她說明我的身分……
  「啊……是小慎啊!」
  高峰一說完就笑了起來:
  「嘿嘿……我還以為是哪個不認識的大哥哥咧。」
  嗯……看來她的記憶又退化了不少。
  「妳現在幾歲啊?」
  「嗄?嗯,嗯……」
  高峰彎著龐大的身軀,以害怕且不靈活的手勢比出三根手指:
  「我……三歲。」
  「我的天啊!」
  老婆婆的臉皺成一團笑著說:
  「她還是跟小時候一個樣,好可愛喔!」
  「什麼啊!」
  我覺得與其說是可愛倒不如說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但對八十歲的老婆婆來說,不管是三歲或者是十七歲,或許都沒什麼差別吧。
  我對著滿嘴都是點心還一邊舔著嘴巴周圍的高峰說道:
  「等妳吃完了,我們就快點定吧。」
  「不……要。」高峰搖搖頭說道:
  「我還要在這裏慢慢玩。」
  「不要啦,今天還是讓妳早點回家比較好。」
  應該說,是我想早點回家吧。
  「好了,我們快走吧。」
  「我不要——」
  高峰似乎很喜歡這裏,轉向旁邊動也不肯動。
  ——這個傢伙……!
  我思考了一陣子之後,盡可能冷靜地對她說:
  「……妳要是再不走,嗶嗶囉就會來喔!」
  「嗶嗶囉……?」高峰傻傻的看著我的臉。
  「妳看,剛才不是來過了嗎?」
  我的手指向她放在糯米餡餅盤子旁邊的手機,
  「嗶嗶囉,嗶,嗶囉嗶囉,嗶哩嗶囉嗶囉滴!」
  我哼著沒有音樂伴奏的『Electrical Panrade』。
  「哇啊!」
  高峰趕緊跳離她的手機。
  「嗶嗶囉,嗶?嗶囉嗶囉,嗶哩嗶囉嗶囉滴!」
  「嗶嗶囉,嗶?嗶囉嗶囉,嗶哩嗶囉嗶囉滴!」
  我就像是在施咒或念經似的,自始至終毫無表情地繼續哼唱著,終於高峰……
  「哇啊——!是嗶嗶囉,討厭啦!」
  說著,就飛奔似的沖出大門。
  我對著吃驚的老婆婆說:
  「老奶奶,謝謝您請她吃糖。」
  說完後,我拿起高峰的手機追了上去。


  從香煙店到我們家,大約一百五十公尺左右。
  累死我了,終於快回到家了,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在我前面全力奔跑的高峰,突然間蹲了下來。
  「啊,妳怎麼了?」
  我跑過去叫她,高峰抬起頭看著我:
  「……背背。」
  「啥?」
  等等……妳的體重確實有八十公斤吧!太勉強了。不管怎麼想都太勉強了。
  「喂!別撒嬌了。」
  我就像是水戶黃門(注:以水戶藩第二任藩主德川光團為主人翁的日本歷史劇。)拿出御賜印盒般的拿出手機對她說:
  「妳再這樣無理取鬧,嗶嗶囉就會來喔,嗶嗶囉……」
  高峰雖然一聽到「嗶嗶囉」就會馬上嚇一跳,但是即使如此仍然是不肯起來。
  「背背?????……」
  仔細一看,她的臉都紅了。
  「喂……妳發燒了嗎?」
  我怎麼都忘記她生病了呢,她可是病人耶!是不能吃糯米點心的。
  「妳走得動嗎?唉,沒辦法……好吧。」
  就只剩下差不多一百公尺了。
  我扛起渾身沒力的高峰:
  「唔呃……!」
  身高差三十公分,體重差三十公斤。
  這個畫面不管怎麼看,都像是餘興節目或是懲罰遊戲。每走一步,我的腳步就像是快要陷進地裏面一樣。
  高峰的胸部頂著我的背,我想如果是在正常的情況下,我應該會很高興吧。但是,現在我只當這是多出來好幾公斤的體重。如果是能夠丟掉的東西,我真想叫她拿掉。
  「唔呃呃……!」
  「吶……小慎,你好厲害喔!力氣真大。」
  「妳……不……不要……跟我……說話……」
  才走了大約二十公尺,我就已經汗如雨下了。
  「加油啊!小慎,加油——」
  她想幫我加油嗎?高峰開始在我的背上摩蹭身體,但那種震盪簡直快把我壓扁了。

 

 一步、再走一步。每走一步就縮短三十公分的距離,終於來到了剩下五十公尺的地方。
  「小慎。」
  「不……要……跟……我……說……話……」
  「小慎……我要尿尿。」
  啥——!
  「等……等一下!哪里有廁所啊?不,至少也要到河堤邊的草叢裏——」
  「我快尿出來了啦——!」
  「我放妳下來,妳等等,我現在就放妳下來。」
  「不要——!」
  「啊……」
  我的背濕濕的,一陣溫暖。
  結果——
  「……嗚嗚……嗚嗚……」
  「哎喲!妳別哭了好不好……別哭了好不好。很煩耶!」
  我們兩個就這樣一身尿騷味滾進了高峰家。
  我把浸濕的毛巾扭幹遞給她,高峰說:
  「小慎,幫人家擦……幫人家擦……」
  「別撒嬌!」
  我們把身上擦乾淨之後,終於讓高峰換好了睡衣。
  「……那……我也要回去換衣服了,妳可要乖乖睡覺喔!」
  「嗄?小慎,你要走了嗎?」
  「我只是順道帶妳回家而已。而且,妳媽媽馬上就會回來了。」
  「……我媽媽?」
  「是啊,妳就在家裏乖乖等喔。」
  我回家之後,把沾滿尿騷味的上衣跟褲子放進洗衣機裏,然後正想著是不是要去沖個澡的時候,聽到隔壁的玄關門被打開的聲音。
  「媽媽回來了,真琴……身體覺得如何?」是伯母的聲音。
  「媽媽回來了——————!」噠噠噠噠,我聽到一陣跑下樓梯的聲音。
  我的媽呀,累死我了!總算把事情搞定了!我心想,今天還真是漫長的一天啊……
  「嗚哇————————啊!」
  隔壁傳來了好大的哭聲。


  「——到底怎麼了?」
  我披了一件現有的衣服在身上飛奔到隔壁去,高峰那巨大的身軀跑過來抱住我。
  「小慎——!」
  「咦?妳……妳怎……麼了?」
  高峰把手指向她媽媽:
  「她不是我媽媽——!」
  「啥?可是那明明——」
  「我不認識那個阿姨——!」
  「啊……」
  是這樣啊……
  在瞭解真相後,我望向伯母。伯母用困惑的表情點頭回應我。
  事情是這樣的——
  高峰真琴的「媽媽」——親生母親,在我們四歲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現在這位「媽媽」是她七歲的時候,爸爸再娶的後母。而她的親生父親也不幸在六年後因車禍過世了,所以真琴跟這位「媽媽」雖然沒有血緣的關係,但作為僅有兩個人相依為命的家族,最終還是組成了親密的母女關係。
  但是,三歲的真琴是不會知道這些日後所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說,所謂自己的家族應該有「爸爸」、「媽媽」,而眼前的這位「媽媽」只不過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阿姨」。
  「媽媽——!爸爸——!
  你們在哪里————!
  你們在哪里——————!
  嗚哇——————————!」
  趴坐在地上的高峰繼續哭著。
  可是,現在誰也沒有辦法把高峰已經死去的爸爸、媽媽找來啊!
  困窘至極的伯母彷佛求救般地望著我。
  因此——
  「啊……真琴,妳知道妳爸媽現在在哪里嗎?」我這麼問她。
  過了一會兒,高峰的哭聲逐漸降低、變小,最後總算停了下來……
  「(嗚嗯……嗚嗯)……在哪里啊……?」
  「嗯……事情是這樣的……首先,今天是『外宿日』。」我如此說道。
  「外宿……」
  「所以今天妳爸爸媽媽到很遠的朋友家裏去過夜了,因此,由我代替他們在這裏過夜喔。」
  「那……那個不認識的阿姨呢?」
  「她呀,也是因為要外宿,特地從很遠的地方專程來到這裏喔。所以,妳一定要跟那位阿姨好好相處,知道嗎?」
  「好好相處……?」
  高峰往伯母的方向看過去。
  「妳好,真琴。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喔。」伯母可真會配合演出啊!
  「……嗯,我知道了。」
  就因為這樣,當天晚上,我只好在高峰家的客房裏過夜了。
  不過,在她睡著之前,我還得在她的房間裏哄她睡覺。
  高峰用棉被遮住半張臉,一直不停地說著一些像似雞毛蒜皮的事。
  「我跟你說喔……我從小就會尿床,還會因為沒有人陪我就難過。不過,大人就不會這樣了。所以,我要快快長大哦……」
  「才不是啦!就算長大了,愛哭鬼還是會愛哭的,會尿床的還是會尿床的喔。」
  「對了。還有……小慎,長大以後,就會有很多朋友嗎?」
  「啊……會啊!等到高中以後就會交男朋友了。妳知道什麼是男朋友嗎?」
  「知道啊!」
  高峰把臉從棉被裏露出來說道:
  「男朋友啊,就是會跟他親親啊!」
  「啊……是會親親啦!不過……這只是舉個例子而已——」
  「舉個例子?」
  「比方說,某一天休息的時間,男朋友想要親妳的話,說不定會碰巧因為身高不夠高而親不到也說不定。因此——在此,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妳要仔細聽喔——這個時候呢,妳千萬不可以『噗嗤』地笑出來喔。因為那會很傷男朋友的心。但是,如果他反過來問妳『笑什麼笑啊,妳這個巨大生物』的話,妳可不能突然發火追他、痛毆他喔。記住了嗎?」
  「……嗯。」
  「好,知道了就趕快睡吧!有一句諺語叫作『乖乖睡覺的小孩才會成長茁壯』對吧?好好睡飽飽的等妳起床了,妳一定會成為學校裏最高大的女生。很棒吧!」
  「咦……長這麼高,這樣好嗎……」
  「反正,一定會有男生喜歡這種類型的女生嘛,妳安心長大就是了。妳看,動物園裏的大型動物不是都比較受歡迎。像是大象、長頸鹿之類的……」
  「我喜歡長頸鹿……」
  「嗯,我也喜歡長頸鹿喔!長得高高的……那妳現在是不是該睡啦!晚安!」
  當我說完重新幫她蓋好被子的時候,她已經呼呼地睡著了。
  嗯——她總是能很快地入睡,這應該就是她會長得這麼高的秘密吧!


  對了,後來我聽高峰說,當時高峰伯母對於這件事情的說法是這樣的:
  「能夠看到在與自己見面之前的小真琴的模樣,真是太好了。」
  高峰伯母好像是這麼說的。哇!她還真是個好人啊!
  因為這是一件好事,所以我把這件事也寫在這上面。


  好了,一般都說「癡呆感冒」「三天才能夠治好」的,但是……
  「你好——高峰我又回來啦!」
  高峰真琴隔天下午就出現在教室裏,還一邊這樣嚷嚷著,真是令人畏懼的生命力啊!
  「喂,高峰。」
  「妳還好吧?」
  「哈哈……沒事,我很好。比賽就快到了,我哪有什麼美國時間休息啊!」
  高峰雖然說得一副很豪邁的樣子,但是卻壓抑著緊張的心情,慢慢地往我這邊走過來:
  「嗯……阿慎……小暮……」
  我轉過身來,舉起右手:
  「嗨,復活的大巨人。」
  儘管她的表情在那瞬間有點僵硬,但高峰的臉上還是露出微笑對我說:
  「小暮,昨天不好意思,謝謝你……」
  「啊,沒什麼好辛苦的,妳可以走了……」
  這次,我連頭都沒有回。
  我現在可是正忙著表演給緒理與章司看呢!
  「——我跟你們說,她當時就是這個樣子,我學給你們看。『哈啾?????!媽媽?????!媽媽?????!』」
  我一邊用力甩頭,一邊兩手兩腳手舞足蹈地演起來了。
  「哈哈哈哈哈!」緒理邊拍膝蓋邊哈哈大笑,
  「哈……哈……哈,慎一,後面……後面……」章司用手指著我的背後。
  「啥?」
  我一回頭,浮現一臉憤怒表情的高峰舉起她的右手,重重地朝我敲了下來,「鐺!」我的頭蓋骨就像是被打到凹陷似的,挨了她這一捶。
  在那一剎那,我只覺得眼前冒出滿天金星,腦袋一片空白,好像看到一大片的花海,這該不會就是所謂的瀕死經驗吧?直截了當地說,當時我真的認為這下子我死定了。


  ——我還以為我死了,但其實只不過是眼前瞬間昏黑了一下,過沒多久,我的視線跟平衡感馬上又恢復正常了。
  啊……啊……啊……我還活著嗎?趕快測試一下。
  我是小暮慎一,十七歲,上喜多澤高中二年一班,座號五號。
  很好!我的腦袋還很清楚,YA!
  「嗯……是嗎……」
  「啊?」
  我回頭一看,不知何時高峰已經繞到我的背後,並且正賊兮兮地笑著。
  她臉上居然化著妝,看起來一副大人的裝扮,活像是角色扮演。那是……?
  「是喔……十七歲啊……很年輕嘛……」
  咦?什麼啊……?
  她那是什麼詭異的笑容啊?
  「阿慎,那個……那個……」
  我順著高峰所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手,我的手上好像捏著一張像是說明書的東西。


  敬告高登症候群患者——


  ……這是什麼啊?
  ……
  ……
  ……嗯……
  …………話說回來,這裏……是哪里啊?
  <完>
  世界並不美麗,但也因此美麗無比。
  — The world is not beautiful,Therefore,it is. —

能天使(四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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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7:39:44 |只看該作者

愛戀亡者之夜

以前的我,並不相信真的有天堂或是地獄的存在。
  但是,現在我知道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如果要我說天堂跟地獄在哪里的話,那是——

  「阿守,已經早上囉!」
  因為聲音很靠近,所以我馬上就從床上跳了起來。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天色已經變成夜晚了。
  在黑暗的房間裏,少女蒼白的臉望著我:
  「太陽已經暖洋洋地升起來囉!」
  她說著這句話,但視線卻微妙地缺乏焦點。
  毛燥的頭髮、乾燥的皮膚、呆滯的表情……
  如果是在白天的陽光下看到的話,她那個樣子就像是被丟棄的娃娃,或者是屍體一樣。
  但是,此刻從窗外投射進來的淡淡月光,讓這些細微的部分帶著些許迷蒙,也得以讓她還保存著幾分生前的樣貌。
  「……娜琪……」
  她面向著自言自語地念出這個名字之後就陷入沉默之中的我,她——娜琪……緩緩地皺起眉,歪著頭:
  「阿守,你還記得我們的秘密約定嗎?」
  她伸出蒼白的手,握住我的手。
  她那小小的接近室溫的手掌,有點冰冷,也很柔軟。
  ——仿佛是月光般的觸感。
  我不自覺地產生這種想法。
  從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照著娜琪的表情,她輕輕地露出了小孩般的笑容:
  「嗯……就是今天喔,我們約好了要去遊樂園的日子喔!」
  昨天、今天、明天……還有往後的每一天都一樣,但是對她來說,「今天」就是「要去遊樂園的日子」。
  死人,復活了。


  心臟一旦停止跳動,在醫學上只能稱作「遺體」。但是她卻仿佛還活著,能夠自由行動與說話。
  他們會動,但跟直正的生命活動有著微妙的差異;不妨說是經過某種化學作用才形成的。
  另外,他們還會說話,但並不像是人類在正常的生活或思考下所說出來的話,而是在死後,為了不斷重複那已被刻劃在肉體中的記憶而說的。
  就像要上發條的娃娃或是答錄機,都是沒有生命的,而他們……也是沒有生命的……
  聽說是如此。
  至於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從以前就出現各種的假設——
  有人說,是附著在金星探測船上的病原體所造成。
  也有人說,是新的星球爆炸了,產生不知名的放射線才會這樣。
  還有人說,這是一種印度內地奇特的水土病原——
  可是,實際上並沒證實有病原體或是放射線之類的東西。大家只是各自解讀,針對自以為知道的「未知東西」猜測舉例而已——說穿了,根本沒有人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跳脫思考的包袱,純粹以直覺反應的說法,說不定還比較接近真實面向。「地獄裏的鍋子堆放得太多了,所以,死者都冒出地面來了……」類似這種說法,聽起來也許很無厘頭,但卻有著奇妙的說服力,雖然是半開玩笑但很多人嘴上都這麼說。
  不過,如果很嚴肅地將這件事情說成是「審判日終於來臨」的話,就會讓人很難接受,不論是基督徒或是無神論者,也會愁容滿面地搖頭。
  畢竟,如果要認真思考世界末日的事,就彷佛在思考著自己的死亡,這對一本正經的人來說,實在是難以忍受的事吧。只怕人類的意識,大概還無法去思考自己「已經死亡」的事情。
  真要說起來,若說這是理所當然的……或許真的是理所當然也說不定。因為,一般來說,哪個人會在死了之後還會去思考呢?
  可是,這種像是「正常」但明明就是不正常的狀況,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現在,走在街上的死人們,對於自己已經死亡的事情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而此刻,與我手牽著手的娜琪,她又是怎麼想的呢?


  我跟娜琪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小學的時候——那是個死人還不會活動的年代。
  我當時很喜歡爬樹(我喜歡高的地方),當我正要從頭開始一棵一棵地爬完附近高中校園裏所種的橡樹時,途中卻被爸媽正巧發現制止了。從那之後,我就時常在半夜裏偷偷跑到校園裏去爬樹。通常都會在當晚就被爸媽逮到,回到家之後就是挨一頓痛駡,不過,我一點都不在意,還是偷偷溜出去好幾次。
  最後,我終於爬完了學校裏所有的樹,而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鎖定附近那棟被稱為「宅邸」的大房子的柿子樹。
  那是個月色明亮的夜晚。
  我沒有想要隨便爬進別人家裏的念頭。但我認為是這棵柿子樹的樹枝,自己越過圍牆長到街道上來了,那麼就算順著樹枝爬進了別人家的院子裏,因為「是在空中的關係,所以應該不要緊」吧。
  我助跑後爬上高牆,站在圍牆上,有根樹枝就長在我手構得到的地方,接下來就簡單了。
  我順著樹枝忘我的一根接著一根往上爬,沒多久就爬到二樓的高度了。
  二樓沒有燈光的房間,窗戶是敞開著。
  真是不小心,我心想,正當我想要向裏面窺視的時候,正好跟探出頭來的女孩四目相對。
  當時我心裏想著完了,我一定會被當成小偷,但那個女孩睜大了圓圓的雙眼冒出一句:
  「……彼得潘?」
  「啊?」
  我爬下樹枝時發出了啪啦、啪啦的聲響,就這樣來到了庭院。
  「宅邸」裏亮起燈光,開始傳出有人說話的聲音。我驚慌地攀爬過圍牆來到外面。當我回頭看的時候,那女孩正站在二樓的窗戶邊,輕輕地揮動著她的手。
 
 

  我心裏想著好可愛的女孩喔!
  之後,只要一經過那「宅邸」,我總會不自覺習慣地望向那扇窗戶。不過,在白天的時候,那扇窗戶總會拉上蕾絲的窗簾。後來我聽說似乎是因為那女孩不能照射到太強烈的陽光。
  另一方面,為了彌補這一點,那女孩經常會在月色明亮的夜晚打開窗戶望向窗外。每個月總有個一、兩次,我就在這樣的夜晚,攀爬上柿子樹跟她見面。
  只要能順利地爬上枝頭,就可以接著爬到接近窗戶約一公尺距離的地方。我們就在這種伸出手來似乎可以碰觸到,但實際上又接觸不到的曖昧距離下談起話來。
  即使如此,我們並沒有談過很多話。
  她的名字叫作「娜琪」。
  也不知道她是罹患了什麼難以醫治的疾病,一直都在自己的家裏療養。
  從外表上看來,我還以為她大概跟我差不多年紀,但其實她比我大兩歲——
  就算上了國中、甚至成為高中生之後,我對她的瞭解也僅止於此而已。
  在某個滿月的夜晚,我像往常一樣爬上她窗邊的樹枝跟她見面時,她微笑著對我說:「我跟你現在這樣的情境,好像羅密歐與茱麗葉。」
  她那口齒不清,仿佛不食人間煙火般的說話方式,即使在我歷經高中聯考並取得輕型機車駕照,或是跟學妹第一次接吻(雖然不久前我才被那女生甩了)等,這些一點一滴逐漸改變的成長過程中,也都絲毫沒有改變過。
  而同時我也察覺到:「啊……原來她是這樣的女生。」不過,因為其實也沒有特別想要進一步交往的想法,所以並不十分在意。
  因此,我不經意地回她:
  「……不對,我想羅密歐並沒有爬樹吧。」
  聽到我這種像是潑冷水的話,她倒是響應我:
  「啊……說的也是。」
  她一邊說著,一邊竊笑:
  「那應該是彼得潘囉!」
  而當時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叫我「彼得潘」這件事。雖然讓我覺得很難為情,不過,心情上倒也沒有什麼不愉快的感覺。
  然後——
  「吶……彼得潘,你什麼時候要帶我到外面去呢?」
  娜琪如此說道。
  世界並不美麗,但也因此美麗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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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守,快點啦!快點啦!」
  娜琪拉著我的手離開她家,我們走在夜晚的路上。
  她就像小孩那樣牽著我的手,並用全身的力量使勁拉著我。可是,她跟一般活生生的小孩又不太一樣,動作很緩慢,每次一被她拉著往前走,她就會往前摔倒。所以,我又會稍微用點力將她拉回來,慢慢地走著。就這樣一拉、一回,再一拉、一回——兩個人之間取得了默契般的節奏,就像是拔河拉著繩子一樣,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
  走呀,走呀,走著——我們配合著彼此的步調,娜琪一路上笑著。因為實在是很好笑,所以我也忍不住跟著笑了。我們兩個成為一體,就像是奇怪的生物踩踏著奇妙的步伐一樣,彼此牽著走在明亮的月光下。
  商店街上的蔬菜商還有魚店的老板正開始往路上灑水,準備要開店做生意。
  對死人來說,黃昏就是早上。
  「來喲,來看看喔。」
  不管這些店家是否很賣力地吆喝,我們只是以淡淡的微笑致意響應他們拉長的招呼聲。就這樣,我們倆還是一拉、一回……走向車站。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周圍出現了也是要前往車站的人潮。
  偶爾還是會看到步伐很快像是還活著的人,奇妙地從人潮中浮起來,看起來好像魚一樣。
  這一大群死人,就像是流動的大河般緩緩地移動著。
  這時候正是死人通勤的尖峰時間。
  工作到死的人們,就算死了還是想要繼續工作。
  生前原本在公司上班的職員,今晚還是會繼續到公司上班;而原本是學生的死人們,今晚也還是要繼續到學校上課。
  ——可是,這些被喚醒的死人,該怎麼稱呼他們呢?
  世上有很多種說法,像是「還魂」、「活死人」、「死人復活」等,這些可怕的名稱都有人在使用,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好的興趣……
  但我個人覺得「Repeater」比較合適。
  日文的意思是「重複者」。話說回來,在他們曾經擁有過的人生中的「某一天」,就像是刮傷的唱片一樣,不斷地重複著。


  ——就在那個滿月的夜晚,彼此約定好的我們在下一個週末的一大早碰面了。
  這是娜琪第一次一個人離開家裏,而她的打扮卻是穿著像睡衣一樣的運動服,外面罩著一件毛線衣,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要戴著一頂棒球帽,還穿一雙帆布的膠底運動鞋,簡直就像是一副剛起床要到便利商店買東西的樣子。
  ……她打算就穿這樣上電車嗎?
  我原本有點抱持著約會的心情,老實說,這時候我已經開始有點後悔了。
  「陽光好溫暖喔!」
  她很開心地說著並伸展雙手,那個樣子實在是很可愛,我又開始有興致了。
  不過,在陽光底下的娜琪,比我想像中的還更嬌小。
  她的言行舉止也像個小孩一樣,就連身高跟臉蛋,也不過就像是個即將讀國中的女孩子,
  實在很難想像她居然會是個將近二十歲且比我年長的女人。
  我們就照她所希望的,決定先到遊樂園去玩。
  就好像小時候跟父母親去遊樂園一樣開心。
  「雖然我不敢坐雲霄飛車之類的東西,不過呢,我最喜歡坐摩天輪了。」
  坐在電車的座位上,她就像小孩子一樣啪噠啪噠地晃著雙腳,如此說道。
  ——也不知道從那天之後,到底經過了多久。
  是幾個月呢?還是已經好幾年了?
  在死人群中生活,對季節變換與晝夜更替的感覺已經麻痹了,漸漸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而在死人面前一旦想到「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這樣……」,不自覺地對於事物的態度跟關心就逐漸磨滅了。
  雖然我還活著,但越來越接近成為死人了。
  已經往生的娜琪和活像個死人的我,就這樣融入死人群中,坐上了電車。
  電車裏大約擠進了七、八成的人。而這個時間的乘客,大部分都是重複者。
  我跟娜琪坐在座位上,被抓著吊環的死人們包圍著。
  雖然這種感覺很像是置身在鬼怪片裏一籌莫展的場景,但這些重複者卻不像鬼怪片中那些妖魔鬼怪會襲擊人類,也沒有散發出死屍般的惡臭味。
  既然如此,說不定就不能將他們歸類為是有害的怪物,如果要去斬殺這些只不過是如同生前一般過日子的他們,將會讓我產生有種近似要我去殺人般的強烈抗拒感。
  就算勉強做得到,但是要把「活著」走動的東西抓起來、綁起來、砍成一塊一塊燒成灰燼——這種艱辛費力的事情,不論是誰,應該都會馬上想要放棄不幹吧。
  所以,在人世間所有的街道上,其實都有死人徘徊著。現在就是這樣的年代。
  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現象,現在已經是這樣的情況了。
  這個世間,其實可以說是早就已經配合著死人的節奏在運作了。就因為這些重複者們不斷重複執行的情境,才能勉強維持著這個社會的運作。
  這個社會中,死人的比例其實正逐漸增加。而現在,我們也正坐在死人所駕駛的電車裏,飛進入死人所開的店,吃著死人所提供的食物生存著。
  ——不知道是在哪個神話還是傳說裏有著這樣的說法:「一旦吃了死人國度裏的食物,將永遠無法離開那個地方。」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事情早就已經無法挽回了。因為持續吃著死人國的拉麵以及死人國超商便當的我,身體機能說不定早就經由新陳代謝作用成為半個死人了。
  不過,我並沒有遺憾的心情。反正,就算離開了這個死人國度,我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電車將會搖晃,請乘客們多加留意。』
  電車裏傳來提醒乘客注意的廣播,喀啷!電車用力地搖晃,重複者們茫然的表情,隨著電車搖擺的樣子就像是可怕的布簾在晃動著一樣。
  坐在我旁邊的娜琪緊緊地抓著我的手,穿著帆布膠底運動鞋的雙腳一邊擺動著,一邊呵呵呵的笑著。


  電車就這樣搖晃了大約三十分鐘左右,車內開始廣播著以遊樂園名稱為站名的下一個停車站。望向窗外,可以明顯看見那直徑一百公尺不知道算是日本第幾大的摩天輪,正在夜空下被照亮著。
  近來,為了配合這些重複者,整個世間的運作幾乎都變成夜間型態,這種遊樂園也都營業到天亮。遊客迫不及待地湧進來,而其中活著的人卻還不到一半。
  不知道是來遠足還是童子軍團的重複者,從我們眼前成群結隊地橫越過去。
  所謂的遊樂園讓人留下的回憶,就像是能讓心情演出「晴天」戲碼的場所。所以,應該有很多亡者在死後,會選擇將這天訂為那所謂「特別的日子」,而讓它不斷重複著吧——不,其實我也不確定這是不是可以由自己來決定的。
  話說回來,讓「特別的日子」永遠像常規一樣地重複上演,不禁讓人也覺得很諷刺。
  ……但這畢竟是別人的事,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娜琪挽著我的手,雀躍地跳著,對我說道:
  「哇……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遊樂園耶!」
  「嗯……」
  我含糊地回應著。
  ——其實,我昨天也曾經來過。
  我雖然心知肚明,卻不想說出這句話。因為就算說了,娜琪也沒辦法理解——
  ——反正,只要她現在開心就好了。
  我會這麼想,或許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想法吧。
  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放棄去想這種煩人的價值判斷,開始專心於眼前的事。
  ——首先,我們從旋轉木馬開始玩。
  「啊……是旋轉木馬。」
  娜琪拉著我的手:
  「阿守,我們去玩那個……去玩那個。」
  旋轉木馬、旋轉咖啡杯、銜接在鋼鐵支架上的獨創的吊籃型遊樂器,還有環狀的雲霄飛車跟摩天輪。
  遊樂園裏的遊樂器材,基本上都是以環狀運行的居多。
  大家乘坐直線運行的電車來到這裏,旋轉一整天後又直線地回去。不過,偶爾也會有不回家的重複者逗留在遊樂園裏,就這樣一連好幾天、好幾個月,一直在裏面轉來轉去。
  我想這整個世間的運作,不也是越來越像這個樣子嗎?
  遲早,在不久的將來,所有的人都會變成重複者,各自永遠重複著自己特定的某一天——循線而來的歷史,從某一點開始進入了永無止境的環狀運行。
  或者……那是天神還是哪個人對於世界末日所訂下的型態吧。
  
 

  「阿守,你也很開心……很開心吧?」
  我跟娜琪坐著那匹玻璃纖維做的白馬,上下搖動著向前快轉。
  ……但是,白馬當然是不會有到達某個目的地的時候。


  坐著旋轉木馬、旋轉咖啡杯、銜接在鋼鐵支架上的獨創的吊籃型遊樂器——直搖、橫晃,坐著一整晚循著各式各樣的軌道轉來轉去的遊樂設備,最後我們坐上了摩天輪。
  從吊箱的窗戶向下看,夜晚的街道上,燈光就像是天河一樣散落著——可是,數量卻比以前少了許多。
  活著的人確實是減少了。
  在不久的將來,活人的社會將會失去機能,而目前還存活的人,也將會全部都進入死人的國度裏。
  人們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知道這種事情。但即使如此,如今也沒有人會特別想要去做些什麼了。那些曾經想要有所作為的人,都在更早之前就因為彼此劇烈的爭執、慌亂之中的互相殘殺,或是自殺而已經踏入了活死人的行列;至於那些沒有想要做什麼的人呢,也已經累得不成人形,就跟死人沒兩樣地活在人群中。
  過不了多久,後者就會逐漸變成前者。
  「我好喜歡坐摩天輪喔!」
  娜琪開心的這麼說著,她將臉緊貼在窗戶上,就像是要用臉去擦拭玻璃一般,眺望著周圍的景色,然後抬頭向上看:
  「天空藍藍的……藍藍的,天空的上面是天堂。」
  事實上,在她的眼裏已經浮現出藍藍的天空和大片的白雲——該不會連上面的「天堂」也都看見了吧。
  但是,在我眼裏所看見的,只有像是會被吸進去、幽暗無底的夜空而已。
  「摩天輪的最高點,離天堂最近了。」
  「……不知道天堂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到目前為止,已經不知道重複說過幾十遍的臺詞,我也像是現在才想到似的喃喃自語著。
  「咦?」
  娜琪笨拙地轉動脖子回頭望向我。
  啪嚓、啪嚓。
  她那呆滯的眼睛眨了兩次,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很開心的笑容。
  我不禁想著,哇……她果然還是很可愛啊!
  第一次帶娜琪來這裏的時候,我也是這麼認為。
  我那時心裏就想能帶她一起來這裏,真好。


  那一天,就在摩天輪的吊箱轉到最高點的時候,娜琪突然倒了下來。
  她的病情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絕對不能做勉強的事。等我們坐的吊箱回到地面的時候,她已經呈現半昏迷的狀態。
  她就這樣被緊急送醫,然後移到集中治療室。但是,從此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恢復意識,就這樣死了。
  娜琪的母親失去理智地罵我是「殺人兇手」,要我負起責任跟著去死。沒錯,我確實是該像她說的那樣做。但是,娜琪的父親卻說:「至少,你要連同她生命的部分好好活下去……」就在我心神茫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隔天晚上,娜琪復活了。我想,這就是出現重複者現象的早期案例。
  面對已經死去的女兒,娜琪的父母因為精神衰弱自殺了。而當我的父母知道這件事情之後,他們也跟著自殺了。從此之後,大家又回復到死前的日常生活。
  在那之後,我就自己一個人活著,娜琪每天晚上都會到還活著的我的住處來找我,要我帶她去遊樂園玩。
  或許,我曾經能夠逃離那裏到遙遠的地方去。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到底是為什麼呢?
  搞不好我也早就已經死了,也正過著重複者每天重複的日子?
  也許是,也許不是。不過,去判斷這種事情,又顯得太沒意義了。
  我是活著,還是死了?
  不管是哪一個答案,都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那天——對我來說,是正常世界的最後一天。
  「我最喜歡坐摩天輪了。」
  娜琪兩手貼著吊箱的窗戶,一邊努力地抬起頭向上看,一邊說著:
  「天空藍藍的……藍藍的,天空的上面是天堂。」
  「天堂?」
  「摩天輪的最高點,離天堂最近了。」
  當時不相信有天堂跟地獄的我,不經意地反問:
  「……不知道天堂,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咦?」
  娜琪笨拙地轉動脖子回頭望向我。
  她啪嚓、啪嚓眨著眼睛,臉上浮現出很開心的笑容:
  「……遊樂園!」


  這個世上到底是天堂還是地獄呢,終究還是隨著當事者的心境而定。我到底在說些什麼呢?我想說的是即使是那個世界,也是一樣的。
  ……不,說不定這個世界已經是那個世界了。
  如果,人死了之後真的會被引領到天堂……那麼,對娜琪來說,這裏就是天堂了吧。而如果,人死了之後真的會被打入地獄……那麼,對我來說,這裏就是地獄了吧。
  對娜琪來說,今天是最幸福的日子;而對我來說,今天是最該後悔的日子。
  那就是……此刻,在這裏——
  娜琪撲過來坐在我的膝上抱著我。
  冷冷的,就像是月光一樣。
  「阿守,哪天我們再來這裏玩吧!」
  她這麼說。
  「嗯,好啊!」
  我這麼回答她。
  「我們還會一起來的。」
  「嗯,會一起來的。」
  跟我在一起的這裏,是她的天堂。
  跟她在一起的這裏,對我來說則是地獄。
  摩天輪載著不知道是活著,還是死了的我們,緩慢地旋轉著。
  就像是天堂的風車,
  也像是地獄的齒輪,
  永遠不停地旋轉著。
  <完>
  世界並不美麗,但也因此美麗無比。
  — The world is not beautiful,Therefore,it is. —

能天使(四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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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7:41:04 |只看該作者

小神仙

我所就讀的國中,是一所創立已經超過一百年的老學校了。
  不過,就算是校長動不動就掛在嘴巴上說的:「我們學校裏的這個啊……那個呀……都是跟地方上一起共同走過長長歷史軌跡的喔……」但這些……其實跟我們都沒什麼太大的關係。因為學生每三年就會替換,而老師也是每十年就會輪調,加上周圍的街景也都會逐漸改變,就連校舍也都已經改建過好幾次了。總之,我們學校當初的樣貌幾乎都已經不存在了。
  其中只有一個地方例外,那就是從明治時代就已經蓋好的獨棟圖書館。
  聽說,當初學校創建的時候,擁有這片土地的大地主為了要將個人的藏書捐給學校,所以花錢蓋了這間別致的圖書館。之後,雖然歷經戰火的洗禮,學校校舍都被燒光了,聽說卻只有這間木造平房的圖書館幸運地躲過一劫。這間圖書館蓋得很堅固,雖然屋頂跟內部陳設已經大幅度翻修過好幾次了。但是,那圓周要一個人用雙手才環抱得起來的粗大黑柱,就算再過個一百、兩百年,大概也不會倒塌吧。
  學校對於擁有這間古老的大建築物似乎很自豪,除了校歌的歌詞中有描述,地方媒體在介紹學校時也曾經多次報導。但事實上,對我們這些學生來說,根本就不會去關心這棟建築物。一整天下來,會穿越走廊去圖書館的學生沒幾個。
  所以,每當晚放學、太陽西沉的時候,夕陽餘暉映照進圖書館,就會覺得空蕩蕩的館內突然變得一片沉寂。
  而到今年年初為止,就在那裏,曾經住著一個小神仙。


  我在升國中二年級的那年春天,在圖書館靠裏面的地方找到一個神龕書架。
  某次班會當天,我因為感冒請假沒去學校……
  「喂!蒲田,你被選為圖書委員囉!」
  我就這樣硬被推派成圖書委員,既然被選上了也沒什麼好生氣的,那就好好幹吧。於是我在隔天放學後,就到圖書館去參加第一次召開的例行會議。
  連接著走廊的大門敞開著,微風徐徐吹過。
  「唔……打擾了。」
  接著我走進館內。學校在新生入學的第一周,進行新生訓練時會介紹環境,當時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圖書館的外觀而已,因為從來沒有進來過,所以現在心裏有點緊張。
  大約有五、六個教室那麼大的圖書館裏沒有任何人,服務台也沒有人。我心想……我會不會太早來了,然後觀望著四周。
  服務台的周圍放著剛進貨的新書以及借閱歸還的書。窗戶邊大概是自習的地方吧,有幾張書桌和長桌子。在離書桌有點距離的地方,有一些按照類型的不同所分類區別的比較高的鋼制書櫃。到目前為止,都跟一般的圖書館沒什麼兩樣,而在比較靠裏面的地方則顯得有些陰暗。
  一開始,我以為是燈光的關係才有這種感覺,但走近一看,排列在書櫃上的書全是茶色的。變成茶色的老舊叢書、已經解體散落的精裝封面,以及用皺巴巴的和紙包著分不清楚到底是書還是什麼東西的物品,加上一打開可能就會散開的卷軸等……越往裏面走,感覺那些東西好像就越古老。已經露出木紋的舊書櫃裏塞滿這些古老藏書跟物品,看起來就像是舊書店倉庫之類的感覺。或許是心理作用吧,只有那一區塊的空氣沾滿了灰塵,給人一種陰鬱的印象。
  (想必這就是大家不來圖書館的原因吧。)
  我能體會大家的想法,但其實我並不討厭這種地方。小時候,我經常去爸爸鄉下的老家,那裏有個空氣中彌漫著像是醃漬物腐壞味道的土砌倉庫,而我總是高興地在裏面探險。
  就這樣,我把這裏堆疊成山的舊書當成是探索迷宮似的再往裏面走,我有些興奮地撥開這些書,一路從入口處走到最裏面,結果在那面牆上,發現了那個東西。
  看起來那是個跟工藝課所做的作品一樣,小小且樣式簡單的書架——不過,我也不是很確定。這個書架差不多跟人一樣高,直接釘在牆壁上,還裝飾著像是過年時用稻草編成的小小裝飾繩,與其說是書架嘛……還比較像是……
  (神龕……?)
  不過,令人難以理解的是,原本應該是擺放牌位和供酒的架子上面,卻排放著一些封面看起來很新很光滑的文庫本新書。
  那些書的書名是……


  『誘惑 甜蜜罪孽的陷阱』
  『只限今晚的野蠻人』
  『假面熱戀緋聞』
  『我的眼中只有你』
  『夜晚女夜晚情人的夜晚』
  『紅心刺客』
  『愛上戀愛』
  -
  -
  -
  ……唔?
  我隨便拿起一本翻了一下,像是少女漫畫畫風的兩位美男子依偎在一起,從書名看來,就像是女生喜歡看的戀愛小說。
  不過,因為怎麼看都不像是供奉著神明的神龕,想必這個架子果然還是作為書架使用的吧。可是,正當我想著這個書架怎麼會擺放在這裏的時候——
  「喂!」
  從梯子方向傳來了聲音。
  「咦……?」
  不是,聲音是從更下方傳來的。扛著梯子的一個小小的女孩正抬頭看著我。
  她的身高只有到我的腰際上下,猛一看,還以為是幼稚園的小女生……但是,她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天真無邪,倒不如說是有點強悍的感覺,嘴巴噘得高高的,還穿著學校指定的水手制服(衣服顯得有點大)。
  「嗯……妳是……新生嗎?」
  「誰是新生啊?」
  這個女孩說完,便從我手上把書拿走。
  「不要隨便亂拿,這是我的書。」
  「啊……對不起!對不起!」
  我老實地跟她道歉。我只要一遇到感覺像是長輩的人物,就會不由得謙恭地放低姿態:
  「……那,妳是學姊囉?」
  因為我們學校每一個年級只有兩班而已,所以,同年級的同學都會認識的。既然不是學妹,那當然就是高年級的學姊了,可是——
  「我是圖蘇神!」
  「咦?欽——好奇怪的姓氏喔!」
  眼前這個小女生——圖蘇神,完全不理會我的暗示,開始把梯子打開。
  我看她那個樣子感覺很危險……
  「啊……要我幫妳拿嗎?妳要哪一本?」
  當我把手伸到書架上時,她卻瞪了我一眼。
  (哇!她生氣了?)
  在那一瞬間我閃過了這個念頭,而圖蘇神則是一直盯著我的臉:
  「全部。」
  「喔,好。」
  我用兩手一次夾起大約十本的書拿給她,圖蘇神用兩手抱起那些書大步地走了起來。
  「嗯……這個……妳不需要梯子嗎?」
  我對著她小小的背影這麼問,圖蘇神回過頭來:
  「嗯!」
  她動了動下巴,像是向我示意要我跟過去。
  當我拿著梯子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時,圖蘇神已經坐到靠窗的長條書桌邊的位置上了,文庫本的書在她的眼前堆疊得像塔一樣高,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開始閱讀。
  她應該是很有經驗的圖書委員吧。書桌的高度都已經跟她的胸口一樣高了,可見她的個子有多嬌小,她那樣子看起來很有架勢,就好像是這裏的主人或是老闆;反正就是一副很有威嚴的樣子。
  這些都無所謂,那梯子要幹嗎?
  我就像個傻蛋一樣杵在那裏。
  「嗯——」
  圖蘇神抬起頭來,用下巴指示著牆壁邊的櫃子。放打掃用具櫃子的旁邊,正好有一個梯子可以放進去的空隙。
  「啊……好。」
  我喀噠喀噠地把梯子放好之後,轉頭走回長桌邊,正想在離她有些距離的斜對面坐下來,結果她又把頭再度拾起來,用下巴指著她正對面的位置。
  「啊……好。」
  我就這樣坐在她正對面的位置上。

 

我有一點點緊張,心神不寧地看著周圍:
  「……其他的圖書委員還沒來喔。」
  我試著想要找些話題,可是她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
  ——啪啦、啪啦、啪啦。
  圖蘇神全神貫注在手中翻閱的書本上,以很快的速度翻閱著。雖然這些給小孩子看的書,字數應該不會很多,但是她閱讀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啊……那該不會就是所謂的速讀法吧——」
  聽到我這麼一說,圖蘇神拾起頭來一直瞪著我:
  「很抱歉——什麼都不是。」
  真是傷腦筋啊,我好像被可怕的人纏上了。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聽到門口那邊有喧囂吵鬧的人聲傳過來。
  有一位大約七十歲的老先生,加上學校的六個男女學生混雜著走進來。
  他們看到我——
  「咦?」
  兼任圖書館管理的小松老師這麼反應著。這些學生應該就是其他各班的圖書委員吧。戴著眼鏡的女孩——是班上去年擔任圖書委員的同學,我記得她的名字……嗯……叫做星野——她看著我,輕輕揮手跟我打招呼。
  我們開始閒聊,彼此都展現了友善的態度,我心裏想著「對了,我以前也喜歡過這個女生」,不過該說我是單純呢,還是我只想著自己,我連人家的名字都快要忘記了。
  好了,暫且不說這些了。
  「啊……大家好……」
  我站起來向大家點頭打招呼,太好了,剛剛的場面真是太尷尬了,想到這裏,我略為瞄向對面的座位:
  「……咦?」
  圖蘇神還有那些文庫本,突然都消失不見蹤影了。


  桌上有麻糯跟煎餅,還有熱呼呼的玄米茶。
  圖書委員會的例行會議,與其說是開會嘛……應該更像是圍著小松老師所舉辦的茶會的感覺,氣氛非常融洽。有幾位同學今年雖然已經不擔任圖書委員了,但還是一起來參加。
  不對,雖然大家都很和善,不過,還是有很可怕的人。
  那個可怕的人,就是那個圖蘇神;她剛剛坐過的位置現在是空的了。但是,老師卻還是在這個空位前放了熱茶,還有零嘴餅乾的紙盤,所以,我想她應該還會回來吧……但是一直到茶都冷了,她還是沒有出現。而其他人對這件事也好像完全都不在意的樣子……真奇怪?
  就在經過大約一個小時的閒聊之後,小松老師開始對大家說話了:
  「嗯……那麼,現在就來決定今年的幹部吧。除了彌宜以外,大家都可以挑選自己喜歡擔任的職務。」
  所有的委員同學們都回答:「好。」
  「我有內部的推薦,可以讓我當委員長嗎?」
  「那我當副委員長。」
  「那我就當書記。」
  就這樣,大家很自然地把職務都自動填補上了。
  大家真是主動啊!這些人應該是不會任意推選感冒請假的人擔任什麼職務吧。可是,什麼是「彌宜」呢?
  現在就只剩下那點陣圖蘇神不在座位上,這樣好嗎?因為看她那副很神氣的樣子,應該是會擔任什麼職位吧?還是說……「彌宜」就是她所擔任的職稱呢?還是這是她的別名昵稱呢?
  不知怎麼的……這個問題一直在我腦海裏困擾著我,總之先問問看吧。
  「請問……原本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小學姊呢——?」
  聽到我這麼問,原本還你來我往地討論事情的委員們突然都安靜了,同時往我這邊看。
  哇……很恐怖耶!
  「老師……?」
  戴著眼鏡的星野轉頭望向小松老師。
  「啊……嗯……容納。」
  小松老師鎮定地點了點頭:
  「那你就是今年的彌宜了。」
  「咦……?」
  ——以下是小松老師的說明——
  所謂彌宜,大概就是像主祭或神社神宮的意思,漢字寫作「彌宜」;字好像滿難寫的。
  因為是主祭人員,所以擔任祭祀神明的工作。
  至於說,是負責祭祀什麼神的話,那就是祭祀圖書館的神明囉。
  而這個圖書館的神明,就是圖蘇神。
  原本應該要念作「圖書神」,但是因為走音了,所以就變成了「圖蘇神」。小松老師這麼解釋著。
  另外——
  「在埃及神話裏,確實有叫圖蘇神的司書之神喔……」
  星野接著補充,嗯……不過,我想這應該跟埃及沒什麼關係吧。
  這麼說來,那個穿著水手服、個頭嬌小又神氣的女孩,就是住在這個圖書館裏的神明囉。
  「不會吧!」
  我搔搔頭直覺地說出我的想法,但是,因為小松老師和其他委員們都露出很認真的表情,所以我只好笑笑的表示認同了。
  ——然後,老師繼續往下說明——
  圖蘇神基本上不會出現在有人出現的場合,每年只會出現在特定的某個人面前——換句話說,也就是只會在彌宜的面前現身。
  「喔……抱歉,那現身是要做什麼呢?」
  之前她都一直在看書啊!
  「神明當然是做神明該做的事情囉。」
  小松老師說的話讓人似懂非懂:
  「我們只要好好祭祀弛就可以了。」
  「那……如果沒有好好祭祀呢?」
  雖然我沒有任何自豪的意思,但我總是會把事情問清楚。
  然後小松老師非常從容地說:
  「那說不定弛就會出來搞怪一下。再怎麼說,祂畢竟都是神明嘛!」
  「搞……搞怪……」
  「祂會把書架上的書換來換去,還會把電燈弄壞,真的很可愛。」
  老師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把書全都擺好,也是彌宜的職責喔。」
  咦?
  我一臉不情願的表情,
  「聽好了,蒲田。」
  戴眼鏡的星野一副羡慕的樣子:
  「祂雖然是個小神明,不過很浪漫喔!」
  ——就這樣,原本懸而未決的彌宜人選圓滿地(?)產生了,接下來就開始安排放學後負責還書的值班順序。
  我負責每個星期六的值班任務,放學後的值班時間會比較長。而且在其他平常的日子裏,小松老師或是不值班的人每天都會聚集到圖書館喝茶聊天,因為只有星期六下午圖蘇神會出來,所以,好像就只有我必須一個人在圖書館裏值班。
  這個任務要擔任一年耶,好累人喔!
  「沒問題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小松老師邊笑邊這麼說著:
  「是啊,人年紀大了,總覺得一、兩年很快就過去了,這該怎麼說呢?」
  「就是啊,僅當一年的情人,讓人心情愉快的短暫約會……這可會是個美好的回憶喔,對吧!」
  老師看起來雖然有點年紀了,不過一說起玩笑話,還是會反映在句尾的語氣上。
  「這種事情啊……還真是浪漫啊!」
  臉色泛紅的星野這麼說。啊……搞不好到時候被甩的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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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7:41:29 |只看該作者
 唔,反正就成定局了。
  氣氛突然間就變成這樣了,不過,是不是真的像他們所說的有什麼神明?說不定我是被他、們捉弄了呢?搞不好第一天我遇到的,根本就只是個嬌小的女生而已?
  那個週末,當我來到放學後空蕩無人的圖書館櫃檯準備值班時,我忍不住這麼想著——
  喀噠、喀噠!
  放打掃用具的置物櫃那邊發出了聲音。
  我一看,看到一個嬌小的女孩子好像正要拖出梯子。
  「啊……是圖蘇神?」
  那女孩轉過來看著我。
  「我是圖蘇神。」
  哇……真的是她耶!
  我慌張地從櫃檯後面走出來,結果,我就變成她的梯子了;換句話說,我得幫她從書架上拿書下來給她。
  書架上的書跟上次一樣都是少女小說,不過,書名好像不一樣了。
  「啊……上次那些都看完了嗎?」
  我直覺地這樣問她,結果她還是跟之前一樣瞪著我。
  「……對不起!」
  圖蘇神跟上次一樣還是走到靠窗的那個位置(那可能是她的專屬位置吧)坐下來開始看書,我到茶水問用熱水沖泡了玄米茶,並且跟買來存放的麻撂一起遞給她:
  「唔……請喝茶。」
  「嗯。」
  圖蘇神用一隻手翻開文庫本,另一隻手伸向茶杯。
  說是接待神明嘛,可是又不用一定要那樣的獻上祭祀酒,或是念祝禱文什麼的,也不用揮動用紙做的拂塵,只要幫忙倒茶或是做些雜事就可以了。
  我只不過是在她安靜看書的時候,坐在她對面的位子上閑閑沒事幹,說累嘛……也是挺累的啦!我呆呆看著外面運動社團的同學練習著,或是翻閱圖書館裏的書,等到厭煩了,不知不覺就觀察起圖蘇神的模樣。
  ——啪啦、啪啦、啪啦。
  圖蘇神還是跟之前一樣,用很快的速度翻閱著書。
  她始終一臉似乎不怎麼有趣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在看?不過,當我仔細看著她時,會發現有時候她的眉毛又會微微抽動一下,至少像是對書本的內容還有點反應。
  ——接著,她的眉毛有了更大的反應,圖蘇神把夾在書本裏的書簽拿了起來,那是用淡色影印紙做成的紙箋,上面用紅色原子筆寫了一些字。
  她看了上面的文字一眼,鼻子哼了一聲開口說道:
  「拿筆來。」


  過了幾個星期後——
  還是一樣很少有人來圖書館,就算是星期六坐了一整個下午,頂多也只有用兩隻手的手指就數得完的人會上門。我看過圖書館裏那些稀奇古怪的舊書,其實也不能算是什麼貨色齊全的豐富藏書啦!而如果要自修的話,大家可以選擇到校舍那邊乾淨的自習室去讀書。其實,有這間圖書館的存在是很奇怪的,來的人會這麼少也可想而知了。
  而這些屈指可數會到圖書館來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借新書回去看,會走到圖書館最裏面去的,一天也不過就那麼一、兩個人而已。此外,大部分都是女孩子。雖然感覺她們刻意很小心地不想讓人發現,但是,因為來的人很少,我多少都會留意到這種情形。
  等到那些人走了之後,我再去看那個書架時,書架上總是又多了幾本新書。換句話說,這些不特定人數的女孩子們都會來輪流替換,幫忙把書帶來給圖蘇神看吧。
  可是,為什麼呢?
  關於這點,我以前就聽戴眼鏡的星野說過——
  聽說圖蘇神在某些女學生之間,可是非常有名的。
  首先,要準備一本文庫本的書,把自己煩惱的事跟想要知道的事寫在書箋上夾在書裏面。
  然後在星期六放學後去圖書館,走到離門口剛好十三步的距離,最裏面的神龕書架那裏。
  「圖蘇神呀!圖蘇神!請給我一些詞句、一些建議或是一些批示吧!」
  要一邊捧著帶來的那本書一邊這麼說著,一個星期之後,那原本夾在書裏的書箋後面,就會出現像神諭一樣寫著一些詞句——就像是扶乩時寫下的批示一樣。
  我是那種不相信超自然現象的人,要是平常的話,我一定會說:
  「這怎麼可能?」
  然後就把事情給忘了,但是這次我完全相信了。
  因為,她就在我眼前真實地寫著字。
  圖蘇神用我拿給她的紅墨水筆(改作業用的那種),先在筆尖舔了一下,然後開始在書箋上振筆急書。那泉湧的文思與快速的揮筆簡直就是只有神明(?)才辦得到。
  內容大致如下:


  ——我提不起勇氣向學長告白。
  『勇於冒險碰運氣將會有好運。』


  ——不知道該選哪間學校?
  『選擇妳不會後悔的路。』


  ——想變苗條。
  『靠運動吧!』


  「……哈哈哈」
  好像簽詩一樣喔,而且還寫得滿像一回事的——
  「果然像是來求助神明似的,希望得到最好的答案。」
  我這麼一說,圖蘇神突然抬起頭來說道:
  「我只是適當回應而已。」
  說完後,她就不講了。
  ……雖然她說只是適當回應,但那其中也有寫著不像只是適當回應的詞句。我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生理期都不來……
  ——我恨我父母,恨到想殺死他們。
  ——難道就不能喜歡女孩子嗎?


  不過,對於類似這種沉重的問題,圖蘇神也是泰然自若地寫上:


  『船到橋頭自然直。』


  唔……船到橋頭自然直,話是沒錯啦……
  「還真的是適當應付耶!」
  我不經意地脫口說出這句話。這時候,圖蘇神板起臉來不高興的說: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難道,神明都很閑嗎?


  等到我已經習慣來值班(兼彌宜任務)的梅雨季節時,
  「像這種事情,最後到底會怎麼樣啊?」
  我在例行會議之後,這麼問小松老師:
  「如果對有煩惱的人隨便亂寫的話,有可能會造成當事人自殺,所以,責任是很重大的。」
  「是啊!」
  小松老師笑著點頭回應我:
  「不過,這種時候,可能稍微放開一點會比較好喔。」
  「咦?」
  「如果寫得太過恰到好處似乎也不太好吧。我想所謂的神明……就是要讓人覺得『或許是存在,又或許不是那麼具體地存在……』這樣是最好的吧。」
  「啊……還有這種事喔……」
  「她那個人意外地對某些事情是很認真的,她一定也會仔細斟酌適當拿捏的。」
  「她那個人……你是指圖蘇神嗎?」
  老師說得一副好像跟她很熟的樣子。
  於是我開口問道:
  「老師,你有見過她嗎?」
  「我很想再跟她見一面。」
  老師遙望著遠方回答我:
  「她可是長得很可愛呢……」
  「呵呵……」
  才怪!不管怎麼說,我一點都不覺得她有什麼可愛之處。
  後來,在下一次輪到我值班的時候,我就把這件事告訴圖蘇神。她翻閱著書說道:
  「小松這小夥子,說過這種話啊!」
  「嗯……他都已經是七十歲的老人了,應該不能叫他『小夥子』吧?」
  「哼……他只是乳臭未乾加上多了一些皺紋而已。」
  「那……你們從小就認識了嗎?」
  「他是六十年前的彌宜。」
  ……唔。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相處,我大約可以瞭解圖蘇神的情緒變化。總是一副不高興的表情是她本來的面目,當她真更高興的時候,可以從眉毛微妙的角度跟聲音的變化得知。其實,當我告訴她小松老師說的話時,她好像顯得有些高興。
  「你們還真的認識很久耶!他看來一定會很長壽,如果好好活著,說不定會超過一百歲。」
  一說到這裏,圖蘇神的眉毛直接降到「不高興」的位置。
  「那傢伙,活不過今年了。」
  「咦——怎麼突然這麼說?」
  「陽壽已到。」
  「……妳連這個都能知道啊?」
  圖蘇神以直盯著我看的眼神代替回答。
  「那……我的壽命呢?」
  我誠惶誠恐的問著,圖蘇神只是轉過頭去面向窗外。
  「大家都這樣消失而去了。」
  她顯得很無趣地說著。
  我看著她那不高興的側臉,稍微想了一下。
  假設圖蘇神已經一百歲了,那麼在她看來,人類是多麼的靠不住啊,隨便吹一下就開始飄搖,接著就消失不見,感覺就像是煙一樣飄渺也說不定。
  就算是擔任彌宜的人,也是每年都會更換不同的學生擔任,只要經過大約十年的歲月,人的臉就會長得不一樣了,百年之間,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死去。
  在同一幢建築物、同一個空間裏生活了百年,而周遭的一切,除了自己以外,都以飛快的速度變化著——
  不知道她的心情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盯著她看,她突然反過來瞪了我一眼。
  同時,砰地弄壞了所有的日光燈,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哇……好暗啊!」
  當我拿出梯子還有裝在頭上的手電筒(預防她作怪時用的),準備要更換日光燈管時,圖蘇神已經消失無蹤了。神仙還真是神出鬼沒啊!


  話說回來……
  因為我聽到了那些奇怪的話,有好一段時間,我只要一見到小松老師,都會認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昏倒,或是在什麼時候突然死去,害我整天心頭怦怦亂跳緊張死了……
  但事實上,一直到年底,小松老師都還是活蹦亂跳很健康的樣子。
  就在我寒假前去值班的時候,我跟小松老師一邊喝茶一邊聊到了這件事:
  「我說她也實在是很會開玩笑耶!」
  當我這麼說的時候——
  「原來如此啊……」
  小松老師隨口附和著,並回頭望向了圖書館裏面那個神夷書架。
  然後——
  嘩啦嘩啦地……一排書架上的舊書突然整個掉到地上了。
  「哎呀!」
  是圖蘇神在作怪,真不知道她在不高興什麼?
  「哎,真是的!」
  我嘮叨著並且把掉落到地面的書放回去,小松老師看到之後也不知道在樂個什麼勁兒,開口說道:
  「蒲田,今天當班可真是辛苦你了。」
  說完,他就回家去了。
  當老師要回去的時候,還在門口對著裏面神龕書架的方向輕輕拿起帽子致意:
  「好了,再見囉。」
  他這麼說,應該是在對圖蘇神打招呼吧。
  當我目送老師的背影時……
  「喂!」
  圖蘇神就站在我身邊,感覺好像比平常還要生氣。
  「你這麼多嘴幹什麼!」
  「咦……多嘴……啊……你是說小松老師會不會死的事情嗎?沒事的,老師不會為了這一點小事生氣的啦!」
  當我這麼說之後,圖蘇神的臉色更難看了——
  ——嘩啦!嘩啦!
  書櫃那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當我回頭一看,簡直就像是發生過大地震一樣,書架上所有的書一瞬間全都掉下來了。
  「哇啊啊……」
  那天剩下的時間,我一直忙著把書整理好放回書櫃。
  就在我忙著整理的時候,圖蘇神只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邊喝茶邊翻閱著書,偶爾還會瞄一眼看向我。不知道她發完脾氣之後是不是舒坦多了,看起來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但是,掉到地上的書實在是太多了,到最後,圖書館閉館的時間都過了,太陽也下山了,學校都要關門了,我卻連一半都還沒有收拾完呢!
  因此……
  這時候我問她:
  「請問……剩下的可以明天再收拾嗎?」
  「不用了。」
  圖蘇神這麼回答。
  同時間,
  ——嘩啦嘩啦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我的媽呀,又來了!)
  當我回頭看的時候,地上一本書都沒有,全都回到書櫃上了。我走近一看,書本全部都按照編號整齊的排列在書櫃上了。
  「真是的,妳自己整理不就好了嗎?」
  正當我在那邊自言自語碎碎念的時候,圖蘇神正好抬起頭來盯著我看:
  「辛苦你了。」
  「咦……妳說什麼?」
  ——之前,她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麼客氣的話,突然有這麼大的轉變,反而讓我心裏一下子適應不過來。
  當我不由得回問她時,日光燈突然間又熄滅了,屋內一片昏暗,當我再次打開電燈時,圖蘇神已經完全不見蹤影了。
  「……什麼嘛!」
  說完後,我關上門窗熄燈回家了——真是的,什麼跟什麼嘛!
  我最後見到圖蘇神的時候,雖然她依舊還是板著一張臉,但卻不知怎麼的,似乎透露出短暫的落寞神情。
  我就這樣,納悶地過了一個寒假……不過嘛,圖蘇神那種難以捉摸的微妙情緒跟行徑,也不是今天才開始的。
  等到開學之後,再去問小松老師就好了。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但是老師卻在寒假期間得了感冒,沒什麼痛苦地離開人世了。
  更令人驚訝的是,老師過世還不到一個月,就聽說學校決定要趕快把圖書館拆除掉。據說這件事情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有傳聞了。
  我那個時候才知道,蓋這間圖書館的人就是小松老師的爺爺。因為是捐贈的,所以不能算是老師的私人物件。姑且不論權利的問題,至少在老師還活著的時候不去拆毀它,事情好像就是這麼回事。
  小松老師幾十年的教師歲月,以及之後幾年半退休的日子裏都是來這裏——不對,他跟圖蘇神在小時候就認識了,所以,小松老師應該說這輩子的歲月都是來這間圖書館度過。
  他終其一生沒有結婚,也沒有家人,他對圖蘇神的感覺或許就像是家人一樣;而對小松老師來說,這間圖書館也就像是自己固定必來的地方吧!搞不好,小松老師把這間舊圖書館當成是生命一樣,也以此支撐著自己也說不定。
  ——我站在原來是圖書館的遺跡位置上,這麼想著。
  寒風吹過來,實在是好冷。
  收拾整理完拆除的廢棄材之後,這裏看起來一片寬廣,到了春天,就要建設成漂亮的視贖設備教室,到時候就可以看電影之類了。這倒是讓人有些期待。
  「一、二、三、四——」
  從原本連接圖書館入口,如今已經切斷的走廊附近開始,戴著眼鏡的星野同學邊走邊數著腳步:
  「——十一、十二、十三。」
  星野在神龕書架的附近停下腳步:
  「……在這附近,曾經有小神仙喔!」
  「嗯。」
  「不知道祂去哪里了?」
  「不知道耶……」
  「小松老師他……」
  「嗯?」
  「說不定老師他喜歡圖蘇神呢!」
  「咦?」
  這個說法真是讓人太意外了。
  「你想想看,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不就太棒了嗎?」
  欽!妳這樣問我……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嗯……那當然,是很浪漫啦!」
  儘管星野很陶醉於自己設定的浪漫幻想中,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我想,戀愛應該不是這種感覺吧。


  雖然圖書館被拆了,不過,圖書委員會的組織還是存在的,學校把空下來的教室改裝成圖書室,而把舊圖書館中的部分藏書移到這裏來,委員會還是持續運作著。而那些誰也不會去看的舊書之類的,因為沒有什麼太大的價值,聽說全部都被處理掉了。
  新的圖書室雖然小但卻很乾淨,因為離教室的距離變近,所以,前來借書的學生也比以前多了。
  我跟星野把從舊圖書館回收回來的神龕書架,放在圖書室最裏面的牆壁上。
  「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再回來?」
  「不知道耶……」
  這段對話就好像是我們做了個鳥巢,期待鳥兒飛回來的感覺。
  「那我們先放幾本書上去好不好?」
  「嗯……」
  星野把臉靠向櫃檯的小書架,寫著「☆no文庫」的金屬板,用螺絲鎖緊栓好的書架上,有星野私人所有的三十本左右的少女小說(順便說明,在櫃檯下還有三個瓦楞紙箱的書)。
  「——她呀,應該會喜歡這個作家的書吧。」
  我伸出手橫過星野的側臉指向其中的幾本書。
  圖蘇神雖然一直都是面無表情地翻閱著書,但每幾本書中,偶而也會有讓她高興地邊看邊揚起眉毛的作品。
  突然間——星野滿臉通紅地轉過頭來對我說:
  「咦,蒲田,你都看這種書嗎?」
  「嗯……是啊,看過幾本啦,滿有趣的喔!」
  她用那種表情看我,害我很不好意思。
  ——就這樣,我每個星期六還是會一個人到圖書館去值班。
  來圖書館的人比以前多了,而會待在館內看書的人也比以前增加了。但是,每當完全沒有人在的時候,我仍然似乎可以感覺到有個小女孩在那裏……當我有這種感覺而轉頭過去看時,卻只剩下西斜的陽光照射在空無一人的圖書館內。
  我想著要如何打發時間,就這樣閑混到太陽快下山……
  「今天還是沒有來嗎?」
  星野出現了,並且這樣問我。
  然後把本周的新刊物放到神龕書架上,接著,我們兩個把原本準備給圖蘇神的茶點餅乾吃掉後,才鎖上圖書館的門回家。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有了這樣的習慣。
  但是,不管怎樣星野從來也沒有看過她的長相,其實也不需要這麼費心做到這種程度。
  我問星野為什麼這麼有心?星野告訴我:
  「我想,就算……看不見,她也一定還是待在哪個看不見的地方吧。」
  這話聽起來怎麼像是小松老師生前會說的語氣啊!
  還是——
  我下禁這麼想……
  還是,圖蘇神有沒有可能再也不會出現了。
  恐怕就是要那個略暗的圖書館及成堆的茶色舊書,才會有小神仙的存在吧。不,或許就是這些東西釋放出來的空氣跟如此的氛圍,才是小神仙的真正面貌也說不定。
  雖然她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而且總是一副眉頭深鎖的表情,但在所謂的存在或飄渺不定這種模糊的感受上,我想,這點她跟人類應該沒有什麼不一樣。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到底猜中了幾分,總之,我跟圖蘇神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我跟星野在星期六傍晚離開圖書室的時間越來越早,也漸漸地越來越少把新書放在書架上,等到過了大約三個半月之後,就根本不做這些事了。
  所以,我跟圖書館裏小神仙邂逅的事情就到此告一段落。


  後來,隨著新年度的到來,我也升上三年級。但是我又再度因為感冒,而在開學期間沒辦法去上學,而被推選連任圖書委員。不過,這也沒什麼關係啦!
  圖書委員的成員也幾乎都是老面孔,而星野被推舉為新的委員長。
  接下來——
  等到剛升級時那種混亂的感覺逐漸平靜下來後,四月中旬突然有個人來到圖書室。
  他是距離這幾丁目前的本地町公所的職員,雖說是町營的鄉土史博物館——但只是在公所的一個角落,擺著書櫃跟排列著展示櫃的地方。那個負責人是個年約四十多歲的叔叔。擔任委員長的星野因為沒有特別的事情,所以就跟當時正在圖書室茶水間喝茶的我一起接待他。
  接著,我們請問那個鄉土史博物館的叔叔來這裏有什麼事情——
  「這個冬天,貴校送給我們許多貴重的舊書。」
  「啊……是的,謝謝你們願意接收這些舊書,謝謝!」
  這件事情,星野好像也是前幾天才知道,在舊圖書館拆除的時候,裏面的書並沒有被丟掉,而是捐給了町自治體。我想像那種誰都不會去看的書,拿去裝飾的話,會讓人覺得比較有「歷史」的感覺吧,說不定還可以增添公所的擺設風味。
  他接著說:
  「承蒙貴校的捐贈,我們的展示資料才能這麼豐富,非常感謝!但是,接下來我所說的事情可能有些奇怪……」
  那位叔叔擦著汗,似乎有難言之隱????
  「最近,嗯……有幽靈出現了。」
  「『幽靈』!」
  我跟星野兩個人不由得對望一眼。
  接著,公所的叔叔越來越惶恐地說出以下的事情……
  ——那些舊書搬進來之後,也不知道為什麼,展示區附近的日光燈經常會無緣無故壞掉,或者是書架上排放書本的位置會稍微變動,在發生這些輕微的怪現象之後,終於有一個職員看到在那區的接待處坐著一個「幽靈」……當在整理那個不是很多民眾會去參觀的展示區,並且只剩下一個人的時候,「幽靈」就一定會出現。
  「而看到幽靈的那個人……其實……就是我。起先我以為十之八九是我眼睛花了,但是為了慎重起見……」
  那位叔叔一邊汗珠流個不停,一邊拿出一張短箋。
  在那上面用紅筆寫著熟悉的筆跡——


  『請拿新書來奉納。』


  「我知道我這樣很唐突,我想如果你們看了這個,應該就會知道那個……那個了……」
  那位叔叔好像很怕那個「幽靈」,他拿著茶杯的那只手不斷地顫抖著。
  「啊……瞭解了。」
  「請您先稍後一下。」
  我跟星野同時站起來,不到五分鐘我們已經準備完畢了。
  我把圖書館裏的神龕書架拆下來,星野拿了一個套著兩層的紙袋裝滿了那些書,我們各自拿起自己的隨身包包。
  「好了,我們走吧。」
  「咦……?」
  我們催促著還搞不清楚狀況、歪頭納悶的叔叔,一起走出學校。
  然後——
  「你說的那個幽靈是不是大約身高這麼高的小女孩啊?」
  避免弄錯,我再次確認一下……
  「是……是啊!」
  那位叔叔拚命地點頭說道:
  「還有……有一位七十多歲笑咪咪看起來很有教養的老爺爺。」
  「啊……」
  「……是喔!」
  本來腳步急促地走在前面的星野,抱著沉重的紙袋轉過來望向我:
  「看吧!很浪漫吧!」
  嗯——是嗎?
  呃——也許是吧!
  <完>
  世界並不美麗,但也因此美麗無比。
  — The world is not beautiful,Therefore,it is. —

能天使(四級)

輕小說吾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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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6-20 17:42:05 |只看該作者

出席座位0號

星期一的早上。
  擔任幹部的月本沙耶叫住我:「木崎,可以等一下嗎?」我還以為是要我幫忙搬學生會要用的東西呢,結果她突然停在走廊上,並且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戴著眼鏡發育還不是那麼成熟,且個性一向拘謹的月本,竟會有如此大膽積極的行動……
  「咦?」
  我不由得地發出奇怪的聲音,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月本小小的臉蛋上露出害羞的表情:
  「對不起!突然做出這種舉動……你一定覺得不知所措吧?」
  她向上瞄著我。
  「不會啊,沒關係!沒關係!」
  我搖動著手表示否定。
  「那太好了……」
  月本跑過來抱住我,她那烏黑柔順的秀髮從我的臉龐飄過……啊,好香的味道喔!
  ——但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她為什麼要做出這種唐突又讓人心跳的行為呢?
  我的心情既欣喜又混亂,月本用她意有所指的表情看著我。
  「那……這樣呢……?」
  她那纖細的小手繞上我的脖子,雖然只是輕輕的舉動,卻有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唔……呃,這讓我很為難耶!」
  就在我低下頭把臉湊過去時,月本的動作突然停止了:
  「哎……討厭!這眼鏡真是礙事……」
  「啊……要拿下來嗎?」
  「可是,該怎麼辦……」
  月本顯得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
  「……木崎,你喜歡我戴著眼鏡的啊……」
  「沒錯,其實我覺得眼鏡很重要——喂!」
  我把手抵住月本的額頭,把她推了回去:
  「妳是日渡吧!」
  「哈哈……」
  月本展顏一笑。
  ——真是的,這種嗲嗲的特殊笑聲,一聽就知道是日渡。
  「呵呵呵,被你發現啦!」
  今天,日渡就附身在月本身上。


  三年A班座號0號的日渡千晶,具有附在別人身上的特性,因為自己沒有肉體,所以會輪流附身在不同的同學身上。每天早上,A班的學生(男女不拘)之中,總會有人被附身而以日渡的記憶跟個性活動著,不管是男的或是女的,這一天的行為舉止都會變成是日渡千晶。
  這種類似像是被狐仙附身,或是被惡魔附身的現象(應該叫「日渡附身」吧),在以前被視為是超自然現象,近來則被認為是一種精神疾病,而最新的說法則被認為是「一種社會性的生理現象」——月本這麼說過,我只是拿來現學現賣。
  不知道是在上星期的什麼時候,我們正好聊到這個話題……
  「雖然,這被認為是一種所謂的超自我,或是集體被催眠的現象,但其實是被自然塑造出來扮演人際關係中間角色的『公平第三者』。以前,這樣的角色是藉由神明或國家的存在維繫這方面的意義,不過,對於現代的社會來說,宗教及共同體的力量已經沒有像以前那麼具有影響力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社會壓力變大的緣故,相對的,就塑造出『感覺像是跟同學生活在一起,卻又不是真的有這麼一個學生』的角色,並且認定這個被塑造出來的虛擬人物是真實存在。」
  月本做了這樣的說明。
  「喔……原來是這樣啊!」
  在我旁邊聽著的日渡,一副也深表贊同的反應。而被附身的土屋遼平,用他那像是相撲力士的肥臉說出這種話來,實在是讓人覺得更煩悶、感覺更遲鈍了。
  「妳還『喔……』啊,好像在說別人一樣。」
  我打了一下日渡的頭,日渡說:
  「不是啦,是因為那簡直就是在說我嘛!」
  「什麼『簡直』啊!」
  「——真是讓人羡慕耶!」
  「啥?」
  「你們感情這麼好。」
  月本說著說著就笑了。而原本熱鬧的場面,突然因為她這句話讓我們的表情僵在那裏。
  還有,她那眼鏡也是加分的重點。
  而現在——


  日渡附身在月本身上嘿嘿笑著。就算是同一張臉,隨著內在人格的差異,樣貌神韻也就跟著不一樣了——暫時先不提這個吧。
  「妳啊!開玩笑歸開玩笑,有些玩笑能開,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
  面對說教的我,日渡滿不在乎的說:
  「嘿嘿嘿,不要這麼嚴肅嘛……親一下又不會少你一、兩塊肉。」
  「當然會囉!心情上當然多少會有一點受到影響啦……如果我當時就那樣……給她親下去的話……我……我是沒什麼關係啦,可是……月本可是個女生耶!對她來說,那可是很重要寶貴的接吻。我這是平心而論,是這樣的嘛,對吧?」
  「哈哈,你還真是個純情的紳士。」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木崎啊……你對女生抱有太多的幻想囉!」
  「嗯……我想應該沒有吧?(疑問句)」
  「不對不對,我啊……每天附身在不同的男生及女生身上,不管是外在或內在我可是都很瞭解喔……你啊,有點太好騙了。是很容易上當受騙的受騙紳士喔!」
  「上當受騙……」
  日渡側著臉,對著有點驚惶失措的我招手:
  「呵呵,那我就告訴你一件特別的事吧。」
  「什麼事啊?」
  「月本沙耶的秘密。」
  「……妳在說什麼啊!」
  說的也是,日渡每天輪流附身在班上不同的同學身上,大概每個人的私密都很清楚了吧!可是,我可不贊同說人壞話或是像告密這種事情。
  ——雖然我心裏這樣想著,卻不由自主地把耳朵湊了過去。
  我彎下腰來,日渡輕輕拉著我的耳朵,她把嘴唇湊得很近,然後說:
  「跟你說喲,她其實有煩惱喔!」
  「是什麼事啊……?」
  我把身體更靠近她了。我滿腦子想著是不是可以幫上什麼忙,絕不是那種湊熱鬧的心態。
  「或許這件事對你來說會是個打擊也說不定呢,月本她……」
  日渡耐人尋味地停了一下:
  「她最近,好像有點便秘。」
  「什麼跟什麼啊!」
  我忍不住大聲響應。
  「唔哈哈哈!」
  她一邊發出奇怪的笑聲,一邊啪噠啪噠地離開了。
  「這傢伙,真是的……」
  日渡還故意學螃蟹走路的樣子,我目送著月本的屁股……
  (便秘……)
  真糟糕!我怎麼還會想像了一下呢!


  隔天,星期二。
  「欽……日渡,妳今天要上誰的身啊?」
  不管要上哪一堂課之前,老師都會先確認座號0號的日渡千晶今天會變成誰。
  負責教體育的吉崎老師打開點名簿大聲問著……
  「是我……」
  田徑隊的金子和臣回應了。原來今天是附身在金子身上。
  吉崎老師瞬間露出那種哎呀……很驚訝的表情。
  不管是哪一科的老師,只要是自己喜歡的學生被附身,瞬間都會表現出一副失望洩氣的模樣。同學之間也沒有人會喜歡自己被附身。對於比我們年長的上一代來說,會認為被附身這種事情就像是看到妖精或是生病一樣,總是會覺得很不舒服或者有陰森害怕的感覺。
  不過,最近大家已經都能夠接受這種事,並且以平常心來看待。再說,日渡其實也沒做什麼壞事,所以大家並不討厭她。只不過,因為擔心自己心愛的學生要休息一天,所以會有點掃興吧。
  「啊……日渡,金子下個星期就要比賽了,妳可不要太亂來!今天就手下留情吧。」
  吉崎老師總是對著我們說:「使出吃奶的力氣給我跑!」可是,卻很偏心自己輔導的田徑隊學生。尤其金子和臣是學校田徑隊創始以來最有潛力的學生,背負著學校眾人對於下屆大賽的期待,身價跟我們自然而然是不可相提並論的。雖然沒有特別生氣,但老師的差別態度也太露骨了。
  不曉得日渡知不知道這樣的狀況?
  「好……的。」
  今天附身在金子身上的日渡,一邊有點草率地回應,一邊伸展著身體。
  接著,在操場跑道上慢跑著先進行暖身運動的時候,日渡無意間就跑到我旁邊:
  「昨天,謝啦!」
  「嗯。」
  因為金子的身高比我還高一個頭,今天換成是我要抬頭看著日渡了。
  「呵呵,太好了,看來你沒有生氣。」
  「就那麼一點小事,有什麼好生氣的。」
  「要是木崎你生我的氣,我就無法活下去了……」
  「妳啊……怎麼老是愛開別人的玩笑,這個習慣不太好喔。」
  「哈哈哈!」
  因為日渡加快了速度,所以我也跟著加快腳步追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鍛煉的結果,我們兩個就算以同樣的節奏跑著,金子也很快就跑在我前面越離越遠了……雖然這麼說會讓人感覺像是男同志,不過,金子跑步的樣子,就連身為男生的我,都覺得實在是很酷耶!
  「欽,日渡。」
  我不由好奇的問她:
  「身為學校跑最快的人,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啊?」
  「咦?」
  日渡稍微歪著頭想了一下:
  「嗯……感覺還滿好的!比起附身在其他人身上的時候,身體要輕快多了。」
  「哈哈哈……」
  我們追過已經跑慢了一圈的土屋遼平。體格像是相撲力士的土屋,漲紅的臉氣喘吁吁的,不知道是在跑步,還是像相撲力士一樣跨著腳踏步前進而已。
  「……原來如此啊!」
  「不過呢……就像是借人家的高級轎車來開一樣,要小心一點就是了。要是讓他受傷,可就不好了。」
  「啊……剛剛吉崎老師好像也很在意的樣子。」
  平常感覺好像沒在用大腦的日渡,搞不好對於很多事情都在操心呢,只是我不知道罷了。
  接著日渡說道:
  「關於這點,像你或者是土屋都不必這麼費心,反而還比較輕鬆呢!就算有什麼萬一,也沒有人會在意。」
  ——沒想到她竟然這麼說。
  當我一把火冒上來的時候,日渡打算轉變話題:
  「……嗯……金子好像很有女人緣喔!」
  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啊……應該是吧。」
  就在我愛答不答的時候,籃球場聚集了好幾個女生——
  「金子——!」
  她們邊叫著他的名字邊揮著手。
  嗯……她們是火浦彩華、水裏靜……啊,最旁邊的是月本沙耶。
  日渡也對著那些女生揮手回應——
  「啊……對了!」
  她把兩手靠在嘴邊大聲喊著:
  「月本,大便還順暢嗎?」
  「妳這個笨蛋,妳性騷擾啊!」
  「沒關係啦!木崎你總是只說些正經八百的事,太嚴肅了啦!」
  「可是,妳也太……」
  我用手指著日渡的背後……
  那些女生們則呈現「什麼嘛,原來他今天變成日渡啊!」的反應,一邊說著就各自散開了。不過,月本從她們當中跳了出來,飛快地跑過來。
  「哇啊……!」
  日渡往反方向跑去——
  「哇哈哈哈哈!」
  她邊跑還邊大笑著……
  「啊……」
  然後摔了一跤。
  另一方面,月本跑到我身邊之後,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她把籃球舉到肩膀上,轉身面向著我。
  滿臉通紅。
  「……」
  「……」
  「……」
  「唔呃……」
  正當我要開口說話時,她突然間把球丟向我,啪噠啪噠地走掉了。
  ……這算什麼啊!
  那也就算了,她對著摔倒的日渡大聲說:
  「喂!妳這個笨蛋,幹嘛叫得這麼大聲啊?」
  「哈哈哈……哎喲,好痛?」
  想要站起來的日渡蹲在那裏,手壓著腳踝。


  就這樣到了星期三。
  「對不起,都怪我跟你在一起才會這樣。」
  我邊低著頭,邊把昨天的筆記借給金子和臣。
  「不是的,都怪我跑上去追你。」
  月本從旁邊跑出來道歉。
  「沒有啦,其實妳也不是故意的。」
  「木崎,你也一樣,我沒有怪你。」

 

「不對,不對。」
  「不對,才不是呢!」
  就在我們彼此爭著互攬責任的時候,
  「反正,還不都是日渡讓我變成這樣的!」
  金子果然很在意自己受傷的事情,剛剛還把右腳腳尖頂在地上旋轉活動著。
  大概要兩、三天才能完全痊癒吧,雖然不至於造成什麼挫傷。而且這也不是日渡第一次因為玩得太過火而鬧出意外,平常大家都是笑笑就過去了。可是,這一次在時間點上,也未免太不巧了。
  對金子而言,高中生涯最後一次的田徑比賽就快到了。就算不至於造成當天無法出賽,但也一定會影響到最後的練習跟成績吧。
  「真的很對不起!」
  我再次跟金子道歉,金子接過筆記本,像是重新振作起來般的笑了笑:
  「好啦,不要太在意了!日渡一大早就來跟我道過歉,接下來就是我自己的問題了。」
  哇!這傢伙實在是太了不起了!真是爽朗的運動員啊!
  然後,就在此時——
  「妳真的有在反省嗎?」
  傳來了又高又尖銳的怒駡聲。
  仔細一看,在教室的角落裏,有幾個女生正圍著水裏靜怒駡著……
  正確的說,應該不是水裏,而是今天附身在她身上的日渡。
  嗯……
  現在這種狀況對水裏來說,真是太不湊巧了。
  水裏靜是位個子嬌小、臉蛋素淨,不是很有主張跟攻擊性的同學;猛一看,就像是個很好欺負的女生一樣。
  「我當然有在反省啊!」
  聲音越說越小聲,就差沒說:「要不然打我好了……」
  另一方面,
  「妳才沒有呢,完全沒有在反省啊!」
  劈頭就罵她的是火浦彩華。平常她跟水裏還滿要好的,但是到了這種時候,倒是馬上翻臉不認人。
  ……這可不太妙啊!
  火浦彩華一頭褐色的頭髮,臉上化著濃厚的妝,身上的飾品叮噹作響,自己完全不守校規,還一副充滿正義感的樣子,是典型愛怎樣就怎樣、自以為是的女王。而且還會漫無目的隨便亂講話,講到一半又會讓人突然不知道她在講些什麼的類型。
  「妳說現在該怎麼辦?這可是金子最後一次出賽了!他這三年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怎麼把金子的努力說成白費了?
  「……喂!火浦——」
  我這麼一叫她,反而被她大聲吼回來:
  「木崎,你也一樣有罪!死刑!」
  死刑……
  月本戰戰兢兢地走向前:
  「欽……火浦——」
  她一上前說話,就被她瞪得不敢再出聲了。如果按照火浦的法律來說得話,那月本也得判死刑了。
  然後……
  「欽……金子,你快點阻止她。她應該會聽你的吧。」
  「……可是,我能怎麼樣呢……」
  金子顯得有些害怕。
  不知不覺中,言行粗暴俯視日渡的火浦,被班上其他同學圍了上來。那種無形的壓力,讓火浦的氣焰更是高漲了起來:
  「妳難道不知道嗎!大家都被妳搞的不得安寧!老實說,妳真是個討厭鬼!很礙眼耶!快點給我消失!」
  「喂……妳說的太過分了——」
  我一脫口指責她,卻成了引爆點……
  啪——
  火浦終於出手打人了。
  一巴掌打到日渡——應該說是一巴掌打到水裏臉頰上的火浦,氣勢已經收不住的再次把手舉高——
  世界並不美麗,但也因此美麗無比。
  — The world is not beautiful,Therefore,it i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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