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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縛神 (上、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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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21:05: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縛神(上)
     
  她是華裔美國人,爹地與媽咪都是道道地地,如假包換的中國人,

  爹地今年三十三歲,是旅行社的導遊,個性一板一眼,沉默內向,

  每次只要那個嗲聲嗲氣的女人打電話來,翌日他就會匆匆忙忙出國去;

  而她媽咪,今年二十九歲,卻一本正經,不苟言笑,

  每天都梳老太婆的包包頭,穿最保守古板的服裝,

  看起來就像個九十二歲的老太婆。

  每次只要一聽到那個聲音傲慢的男人打電話來,翌日就會慌慌張張出差去。

  瞧這狀況,想要她不懷疑他們各自有外遇都難呢!

  只是,像他們這麼呆板、保守的人,居然會「瘋狂」的閃電結婚,

  還連續生下她和弟弟,真的讓人想不透,而且很……不可思議呢!

  不過,最讓人難以置信的還不是這個,而是接下來的一連串秘密和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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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21:06:27 |只看該作者
故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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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兒,我要妳們交一篇作文。」

  「我交了啊!西拉老師。」

  「可是這篇作文實在是……妳自己聽聽看,『我的父母結婚十年,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育有我和弟弟兩個孩子,其它乏善可陳,所以,完畢。」這不叫作文,這叫簡介,姬兒,極短的簡介。」

  「誰教西拉老師要出『我的父母』這種小學生才會寫的爛作文題目,我能寫的只有這樣啊!」

  「姬兒,妳現在就是小學生。」

  「對喔!」

  「總之,老師再給妳兩天時間,妳回去重新寫過。」

  「但是,西拉老師,我不知道能寫什麼嘛!」

  「把妳知道的統統寫出來!」

  「……不管能說或者不能說的全都可以寫出來?」

  「老師不懂妳所謂的能說或者不能說的意思是什麼,不過妳所知道的父母一定不只這樣。」

  「是不只。」

  「那就寫出來!」

  「好吧!」




  我是華裔美國人,爹地與媽咪都是道道地地,如假包換的中國人,完全不摻任何雜質,純純粹粹的東方血統。

  不同的是,媽咪是台灣父母移民至洛杉磯,兩年後出生在當地的美國公民,爹地則是中國大陸的留學生,仰賴婚姻而得到綠卡的美國永久居民。雖然來自不同的土地,根源卻是相同的,巧合的是,他們的個性也非常類似。

  爹地今年三十三歲,是旅行社的導遊,個性一板一眼,沉默內向──真奇怪這種個性怎能作導遊,而且還是國外的導遊,所以三天兩頭見不著人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兩個月不在家更是常事。

  我相信他有外遇。

  至於媽咪,今年二十九歲,在布傑聯合公司上班,是個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的老女人,無聊的能源顧問,無論出不出門,每天都梳著老太婆的包包頭,穿著最保守古板的服裝,妳會以為她已經九十二歲了。

  同樣的,她平常也不必出門上班,但只要公司一通電話來,翌日就得出遠門跑公差,所以媽咪也常常一、兩個月不見人影。

  我相信她也有外遇。

  雖然他們結婚十年,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在我的記憶裡,也沒有他們吵架或鬥嘴的印象,甚至連大聲一點說話都沒有,害我不能像朋友一樣享受到那種躲起來欣賞父母吵架的樂趣,當班上同學聚在一起討論誰的父母吵架最凶狠時,我也只能無語旁聽。

  真是掃興!

  不過他們也不像其它某些肉麻兮兮的父母一樣恩愛熱情,彼此總是像鄰居一樣客客氣氣的,我猜想他們上床的時候可能也像在餐桌上一樣講究禮儀──先禱告再「開動」。

  他們是一對可供觀摩參考的標準夫妻,卻讓人完全感受不到他們之間有絲毫感情,所以我毫不意外他們會有外遇,沒有才奇怪。

  問我他們是不是商業聯姻?

  不,他們不是商業聯姻,老實說,我們家雖然不窮,生活不虞匱乏,但絕對談不上富有。

  是父母安排的婚姻?

  不,也不是,根據媽咪的說法是,她的父親雖然很疼她,但他在家裡一點地位都沒有,而她的母親又全然忽視她,一心只放在她那個多才多藝又美麗的姊姊身上;至於爹地呢!他還沒來得及將祖父接到美國來,祖父就去世了。

  所以他們的婚姻完全是依照自主意願決定的,與他們的父母毫無關係,因此才能夠維持這麼長久的時間,因為他們都非常有責任感,既然是自己決定的事,就都一定會負責到底。

  那麼他們究竟是為什麼會結婚呢?

  說起來可笑,他們之所以會結婚,只因為和媽咪相戀三年的男友要結婚了,但新娘不是她!

  可惡啊,那個搶了她男朋友的新娘竟然是她姊姊!

  而且她都還沒有和男友上過床,她的姊姊竟然已經懷孕了,搶第一名也不是這種搶法吧!不過最過分的,還是這一切她竟然是在接到家裡寄來的結婚請柬時才知道實情。

  他們甚至連花五分鐘時間打電話向她解釋一下都不願意!

  真像三流肥皂劇裡的爛橋段,不過換了是我,我想我也會像當年才十九歲的媽咪一樣勃然大怒。

  她也不想離家那麼遠去念大學啊!但外婆說外公僅供得起丹翠阿姨念大學,所以媽咪只能自求多福,而當時又僅有喬治亞大學願意給她獎學金,她只好迢迢千里從西岸跑來東岸念大學,沒想到遠距離戀愛談不到一年男友就變心了,而且對像還是自己的親姊姊!

  好嘔!

  為了賭一口氣,媽咪決定要和姊姊同一天舉行婚禮,同一年生小孩,於是幾經輾轉找上爹地,當時爹地正急著找人結婚,隨便什麼人都好,醜八怪變性人沒問題,七老八十也湊合,只要是擁有美國公民身份的女人即符合他的要求,因為他亟需藉由婚姻來取得綠卡,好把祖父接到美國來。

  而媽咪的條件則是要爹地負責供她念完大學,並生個孩子,然後爹地就可以徑行去申請離婚甩開她這個包袱了。

  於是他們結婚了。

  就在丹翠阿姨舉行婚禮的同一天,媽咪和爹地結婚了,也真的在丹翠阿姨生下表哥的同一年生下了我,僅僅晚了四個月而已。

  想想,爹地還真是厲害,硬是在結婚當月就讓媽咪懷孕了,我想他在床上一定很勇猛。

  不過由於丹翠阿姨生的是兒子,因此當媽咪在產檢時一得知她肚子裡懷的是個女兒,不服氣、不甘心、不想認輸的念頭立刻再度降服了她,於是當場就在產檢室外要求爹地再讓她生個兒子──嘖,我都還沒出生呢!

  總之,因為如此,隔一年,媽咪又生下了弟弟。

  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當時媽咪生的又是個女兒,她會不會一直一直生下去,直到跟丹翠阿姨一樣生下兒子為止呢?

  當然,這個問題不重要,因為永遠都不能知道真正的答案了,重要的是:  

  媽咪終於滿意了。

  但是爹地一直沒有提出離婚,他說他不會放棄孩子的監護權,也不想因為他們的自私而傷害到孩子,媽咪也同意,因此,為了我和弟弟,他們決定要繼續維持這段婚姻,直到其中一方有人厭倦了,或者另有所愛為止。

  所有這些事,爹地媽咪都毫不隱瞞地告訴我和弟弟,他們說不願意欺騙我們,或者在我們面前作戲,他們希望在這個家裡,起碼大家都是坦誠的。

  但現在,既然他們都有外遇了,也許……

  這樁婚姻不久就會結束了吧?




  「西拉老師,這樣可以了吧?」

  「姬兒,這……這個……」

  「還是不行嗎?」

  「這……這個恐怕……恐怕不太……」

  「唉,我就知道!西拉老師,能寫的妳說太簡短,寫長一點妳又說不太好,究竟要我怎樣呢?要我說謊嗎?西拉老師,這不是為人師表之道喔!」

  「……老師換個作文題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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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21:08: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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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埃及,利比亞沙漠--

  在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沙漠的埃及,由南至北縱貫全境的尼羅河是它的生命泉源,它孕育了五千年的古埃及文化,滋潤了古埃及人的歷史,根據考古紀錄顯示,古埃及人也只存在於尼羅河流域,從舊石器時代,到城市的建立、國家的出現,最後古文明終止,另一個新時代產生。

  但在這天,擁有最先進科學儀器的新一代考古學家們,卻在利比亞沙漠正中央發現了一座疑似比埃及古文化更為古老的舊城遺跡,深埋在兩千公尺深的沙漠底下,有城市遺骸,也有金字塔,還有另一尊獅身人面像。

  它靜靜地隱伏在巨大無比的地洞中,等待人們發現它……

  「博士,博士,獅身人面像胸前打開了一條通道!」

  「咦?真的?快!快進去看看!」

  一群迫不及待的考古學家們爭先恐後湧進通道裡,隨即發現巨大的獅身人面像裡頭尚隔有許多石室,而在正中央的那一間裡,赫然又有一尊僅有人高的小型獅身人面像,胸前寫著兩個怵目驚心的象形文字--

  「死神」

  另外,在小獅身人面像兩旁亦各有一個半尺見方的石盒,一個鮮紅得像血,一個是摻點金光的銀白色,外表像石盒,卻看不出該如何開啟,也找不著半絲縫隙。

  「這兩個石盒可能是重點,我們先拿出去研究吧!」

  「博士,我們不可能把石盒拿出去,因為石盒與小型獅身人面像是一體成型的,根本無法分開啊!」

  「那……把石像整個搬運出去好了。」

  「很抱歉,博士,那也不可能,因為小獅身人面像與地石相連,除非博士打算破壞遺跡,否則我們是不可能把石像搬運出去的。」

  「該死!」

  於是他們只好先試著用儀器探測石像,同時努力鑽研滿佈四周石壁上的象形文字,類似,又不完全是,密密麻麻的刻滿了三面牆和石屋頂。

  但由於那些文字並不全然是象形文字,還摻雜著古拉丁文,甚至還有一些根本沒見過的符號,因此那套已訂的古埃及象形文字譯碼規法並不太適用,只能以之為基礎作推斷。

  翻譯,臆測,歸納,編排,整合,一再的錯誤,一再的重新研究……




  今日,美國,維吉尼亞州諾弗克市--

  「妳為何要去卡洛的密窩?」

  「他要我陪他赴巴黎出任務……冒充他老婆。」

  「妳答應?為什麼?」

  「不知道……大概我需要一點……一點活力,我想做一件狂野的事,有人需要妳、信任妳,那種感覺真好,特別受人重視……這一生有太多事是我想做的,但我似乎沒一件做到,沙漏快要漏光了,我希望在回顧生命之時能夠說:『那是我做的,我曾經狂野過,我曾經轟轟烈烈幹過!」……」

  潔米李?寇蒂斯在電視屏幕裡滑稽的揮舞著雙手,慷慨激昂地嘶吼出內心的渴望,九歲的姬兒雙眸閃爍著詭譎的光芒,一眼依然瞄著客廳那頭的電視,另一眼則飛向母親那邊。

  「我覺得我比她更需要狂野一下,轟轟烈烈一下!」她有意無意地喃喃附和著,希望母親也能聽見她「內心的渴望」。

  但是……

  「姬兒,用餐的時候請看著妳的食物,眼睛不要老往電視那邊瞟。」

  食物?

  現在誰在說食物了?

  「媽咪,妳沒聽到我說的話嗎?」眼見媽咪一派若無其事,竟然裝作沒聽見寶貝女兒的哀怨心聲,姬兒不禁憤然地放下筷子--話不先說清楚,她不吃了!

  「我在說,我覺得我比她更需要狂野一下,轟轟烈烈一下!妳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說嗎?就是因為妳,還有爹地,你們這兩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老是這樣一本正經的,不覺得生命很無趣嗎?我認為……」

  「米克,不要偏食,豌豆也要吃。」

  米克?

  幹嘛說到兒子身上去,現在是女兒在跟她說話耶!

  「太過分了,媽咪,竟然一直裝作沒聽到我說話,我要……」

  「媽咪,我可不可以把飯端到客廳去邊吃邊看電視?我保證會吃豌豆、會吃紅蘿蔔,也會吃菠菜。」

  好極了,現在不但媽咪不鳥她,連弟弟也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米克,我正在跟媽咪說話,不要插嘴!」姬兒差點一口把弟弟的頭咬下來。

  七歲的米克嚇了一大跳,不明白為什麼他只不過問了一句話,姊姊就要對他張牙舞爪的噴火。

  「我只問一句話而已嘛!」

  「閉嘴!」

  「姬兒,不可以對妳弟弟這麼凶!」

  「對嘛,幹嘛對人家這麼凶嘛!人家只不過問一下可不可以把飯端到……」

  「不可以。」

  對於小孩子而言,人生最大的樂趣莫過於邊吃邊看電視,可惜步家的女主人不太喜歡在家裡到處灑飯粒養蟑螂,而步家的男主人向來都很支持妻子的決定,雖然每次一坐上餐桌就有人上訴,但總是被最高法院一再駁回,相敬如賓的夫妻倆同心一致,貫徹實行狼狽為奸的最高政策。

  唉,有對死腦筋父母的小孩真是可憐!

  不過,算了,這是小事,偶爾小小埋怨一下就可以,特別的事再來大力爭取,這樣才顯現得出他們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但是……」

  「米克,聽你媽咪的話!」狼狽為奸的狼主角--步家男主人終於開口了。

  「好嘛~~」好個不情不願的應答,那個「嘛」幾乎拉到廁所裡頭去了。

  「媽咪,那我……」

  「姬兒,吃飯時不要說話!」

  「……是,爹地。」第二個不情不願的應答,沒有「嘛」,但有氣無力到差點斷氣。

  「叫爸爸,中國人要說中國話。」

  這是步家男主人的堅持,中國人要講中國話--在家裡的時候,出門隨他們的便,畢竟他們是在洋鬼子的地盤上。

  「是是是,爸爸,可以了吧?」

  「要說什麼吃飽飯再說。」

  「遵命,爸爸!」

  嚴肅的步家男主人只輕描淡寫的插進來兩、三句話,餐桌上立刻恢復原來的安靜,唯獨潔米李?寇蒂斯仍舊在小框框裡繼續呢喃著她依然愛著她的丈夫,她一直都愛他,而且她會永遠都愛他……

  沒關係,這步不行還有下一步。




  三兩口把晚餐吃完,姬兒趕緊跑到客廳守在電視前面耐心等候,這就是姬兒的「下一步」,藉由正在上演的趣味性動作片來向腦筋古板的父母親解釋何謂「生活的樂趣」與「生命的活力」,她認為這麼做可能比較有說服力。

  用說的聽不懂,請他們看「表演」總該懂了吧?

  「功課寫完了嗎?」

  「我的作文交出去了。」

  「我在學校寫完了。」

  就等著這一刻,媽咪洗好碗,爹地清理好餐桌,狼與狽分工處理好餐後收拾工作後,姬兒滿心期待地等候父親繼續發問。

  「可知為何要帶妳來?為了要這個人向世界證明,紅色聖戰軍有核武了!」

  「但他只是推銷員,怎麼證明?」

  「如果我看走了眼,妳的鮮血就會濺到他臉上!」

  「……這是蘇俄制多彈頭飛彈,從SS-22N載具卸下來,彈頭有十四公斤半的鈾,有擊發的鈽……放了她,我就合作……我能說什麼?我是間諜……」

  「……你混蛋,說謊的龜兒子!」

  「對不起,老婆!」

  「不要叫我老婆,你休想再叫!聽到沒有?豬!」

  龜兒子?豬?

  步家男主人不禁大皺其眉。「你們究竟在看什麼片子?」

  「好片子,爸爸,」姬兒誇張的叫道,一手比大拇指,一手狂揮。「阿諾啥米碗糕的【魔鬼大帝:真實與謊言】喔!」

  「老是看這種片,真是幼稚!」

  嘴裡嘮叨著,但步家男女主人仍然相偕坐下來陪伴孩子們,這是他們所謂的溝通時刻,只要他們在家,就會努力善盡為人父母的職責:在餐後陪同兒女看看電視聊聊天,聽聽兒女們有什麼需求,然後一一駁回。

  「我們是小孩,有權利幼稚!」姬兒理直氣壯地捍衛自身的權益。

  「你們應該多看些有意義的影片,」步家男主人的表情一如平常般嚴酷得教人洩氣,臉上的線條一條條寫著:我嚴肅,你倒霉。「譬如小婦人、簡愛或咆哮山莊之類的。」

  「爸爸,」姬兒哭笑不得地翻白眼。「那是書,不是電影好不好?」

  「……亂世佳人?」

  「天哪,那是幾百年前的阿媽級片子了耶,還是黑白的咧!」

  「那就多看點書。」

  「看書好無聊喔!」一旁的米克突然插進來聲援姊姊,適時表現一下友愛精神。「這個才好看嘛!」

  「毫無意義!」步家男主人無情地批判。

  「誰管它有沒有意義,」姬兒嘟囔。「看起來夠有意思不就行了!」

  「在我動手之前,你有話要說嗎?」

  「有,很快我就要殺你!」

  「是嗎?怎麼殺?」

  「我先拿你當人肉盾牌,然後我要殺那邊的警衛,用桌上的套管針殺他,然後我考慮扭斷你的脖子!」

  「你憑什麼做這些事?」

  「你可知我的手銬?」

  「如何?」

  「我弄開了!」

  「酷!真希望我也有一個情報員爸爸。」米克兩眼掛著兩顆星星閃閃發亮,仰慕地盯住電視裡的阿諾啥米碗糕大發雄威。

  真是對不起啊,他不是情報員!

  步家男主人淡淡瞟兒子一眼,無語。

  步家夫婦倆是一對非常平凡的華裔夫妻,處處可見的白領階級,平凡得讓人根本不會去注意到,也平凡得讓兒女們感到「羞恥」極了。

  「爹地媽咪真是遜斃了!」這是姬兒最常提的抱怨。

  「超遜!」米克也總是立刻這麼附和。

  雖然步家男主人其實也長得相當不錯,但並不是那種一眼就可以讓你驚為天人的好看,而是那種斯文的,非常內斂的好看,內斂到起碼得盯著他看上兩、三天以上,你才會隱約感受到他特殊的,吸引人的氣質。

  而且他的個子也不算很高,176公分而已,特別是在美國,鶴立雞群這種形容詞永遠用不到他身上,有點瘦,行動笨拙,老是去撞到桌腳椅子,或者翻倒杯子碗盤什麼的,這點倒是滿令人注目的。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討厭的是,他是個傳統派的古板先生,沒事老闆著一張道貌岸然的臉,一笑也不笑,跟棺材板似的,說話就像學校裡那個最愛嘮叨學生的白鬍子老學究,枯燥極了,也乏味極了,簡直是悶到不行。

  還有他的穿著,俗斃了的西裝頭永遠一絲不跳,老式西裝和皮鞋千年不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從來不換衣服,行事規規矩矩、一板一眼,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不嫖妓,連T恤,牛仔褲、短褲、休閒服之類的便服都不屑穿,活像剛從鄉下進城裡來的土包子。

  而且他自己生活嚴謹還不夠,又硬逼著兒女們也要陪著他一起受苦受難。

  「姬兒,妳今天早上幾點起床?」

  「六點。」

  「太晚了!」

  「可是,爸爸,今天是星期天呀!」

  「星期天也一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能例外,早上五點半就得起床做健身運動,然後吃早餐準備上學,出門要報備,回家要報告,不三不四的場所不准去,不規不矩的行為不准有,天黑後就不許逗留在外面,功課沒做完不可以看電視,記住了沒有?」

  總之,他絕不走岔路,也不允許兒女們走岔路,連抄近路都不可以,真是太可笑了!

  至於步家女主人,跟她的丈夫是半斤八兩,王八配綠豆,164公分,不高不矮恰恰好,長得也滿正點的,偏偏喜歡把自己打扮成沒人要的老處女,袖必遮腕,裙必過膝,後腦勺的阿媽髻是她的正字標記,近視不過一百二十度,卻硬要戴上一副舉世霹靂無敵「聳斃斃」的大黑框眼鏡,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看上去卻比老太婆更「婆」。

  這種俗到不能再俗的女人若是有男人肯多看她一眼,肯定是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女人了!

  此外,雖然步家管教孩子們的責任在男主人身上,女主人並不太干涉兒女們的生活規矩,平時言行也很溫和,說話永遠都輕聲細語得像蚊子叫,有什麼不滿意的事她會裝作沒聽到、沒看到,但晚上回房後,她一定會向老公打小報告,順便把鞭子塞進老公手裡推他去作黑臉,標準的奸妻詐母。

  不過有一點她倒是會親自押著兒女們非聽話不可:晚上九點是上床睡覺時間。

  天哪,九點,小精靈精神正旺盛的時刻耶!

  「媽咪,妳小時候也是九點就上床睡覺嗎?」

  「不是。」

  「那為什麼我們就得九點上床睡覺?」

  「因為我這麼說。」

  「為什麼我們得聽妳的?」

  「因為我是妳媽咪,是我和妳爸爸在賺錢養妳,所以我比妳偉大!」

  「……」面對「偉大的媽咪」,姬兒無言以對。

  真是夠了,有這種父母真是倒霉斃了,好想離家出走!

  可是她的零用錢不知道為什麼老是存不起來,有時候還會因為莫名其妙的額外支出而大失血,所以她計劃許久的自力救濟行動只好一延再延。

  「若是在島上,他們為何用卡車?」

  「一定是在佛州基維斯,跨海公路連接大陸……」

  「無邊界,無海關,他們可以通行全美,沒東西攔阻他們……」

  「只有我們!」

  「酷!等我長大以後,我也要進美國的終極防線亞米茄組織,拯救美國,拯救全世界!」

  米克高舞雙手傲然宣佈他這個月的最新志向,早已忘了上個月他曾經揚言非作蜘蛛人爬到自由女神像頭上去結蜘蛛網不可,上上個月他也說過開一家冰淇淋店免費吃到死是他這一生最偉大的志願,還有上上上個月他立志要發明時光機回到美國拓荒時代去作牛仔……

  「你白癡啊你,」姬兒嗤之以鼻地臭罵。「那是電影杜撰的啦!哪裡有什麼美國的終極防線,什麼亞米茄,我還阿爾法貝他呢!」男生真是無聊!

  米克瞬間垮下酷似媽咪的小臉蛋,顯得超失望。「沒有嗎?」

  「沒有!」姬兒很驕傲地擺出姊姊的威風,以她的「成熟思想」斷然否定弟弟的幼稚論調。「少囉唆,我有話要跟爹地媽咪說,你給我惦惦!」

  米克沒精打采地回到電視上,姬兒望向父母,恰好對上父母詢問的目光。

  「妳想說什麼,姬兒?」

  見父母終於肯拿出認真的態度來聽她說話,姬兒很滿意,不覺先裝模作樣地咳了咳,「嗯哼,我想說的是……」再指住電視。「那個,瞧見了嗎?那個女主角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夫妻恩愛,婚姻美滿,但她還是覺得生命欠缺活力,生活沒有動力,跟我們家比起來,你們不覺得我們家更無趣嗎?」

  「不覺得。」異口同聲,果然是夫妻,超有默契的。

  姬兒僵了僵,旋即決定傚法媽咪在餐桌上的做法--當作沒聽見。

  「總之,父母是兒女最佳的借鏡,如果你們不希望我們整天死氣沉沉的被人家叫作書獃子,那你們就應該活潑一點,開放一點,帶動家裡的氣氛,讓我們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她表情嚴肅地「諄諄教導」父母。

  「你們知道嗎,在學校裡最容易被人家欺侮的就是書獃子,所以說,不想我們被同學欺負,甚至被排擠,你們就要聽我的話,懂不懂?」哼哼,老爸喜歡說教,現在就讓他也來嘗嘗被說教的滋味吧!

  半晌的沉默過後,步家男女主人相顧一眼。

  「活潑?」步家男主人遲疑著。「怎麼個活潑法?跳迪斯科嗎?」

  「我不會跳迪斯科。」步家女主人猛搖頭,滿臉的不以為然。

  「那……要學嗎?」

  「不要,我老了,只要五分鐘,我的骨頭就會散一地!」

  「我比妳老四歲,只要兩分鐘,我的骨頭就會散一地!」

  一個二十九歲,一個三十三歲,居然說他們老了?

  是啦!跟她和弟弟比起來,他們的確是老了,但……

  「誰要你們跳迪斯科了,現在流行的是街舞好不好?」姬兒哭笑不得地大叫。「咦?不對,我也沒有要你們跳街舞……不,根本沒有人要你們跳舞,你……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

  「不要跳舞?」步家男主人喃喃道。「那是要我們打棒球,還是打籃球?」

  「我不會打棒球,也不會打籃球!」步家女主人更是拚命搖頭。

  「那……要學嗎?」

  「不要,我老了,做健身運動就夠我受的了!」

  「我比妳老四歲,不堪運動!」

  「你……你們……」姬兒受不了地直歎氣。「我沒有要你們跳舞,也沒有要你們打球好不好?」也許這個家裡最老的人是她!

  「那妳到底要我們如何?」

  「活潑一點嘛!」

  「怎麼個活潑法?」

  「就是……」頓住,姬兒不知所措地搔搔頭髮,從來沒想過父母會這麼問她,這種事還需要教嗎?「像羅勃的媽咪那樣,輕鬆一點……」

  「我很輕鬆。」

  「我也是。」

  他們那樣也叫輕鬆,那她就是抓狂了!

  「像婷娜的爹地那樣,快活一點……」

  「我很快活。」

  「我也是。」

  他們那樣也算快活,那她就是發瘋了!

  「像喬安妮的爹地媽咪一樣,開明一點……」

  「我夠開明的了。」

  「我也是。」

  姬兒無言以對地啞然片刻,然後沮喪地垂下腦袋,投降了。

  他們有代溝,連話都講不通!

  「好吧!那我問你們另一件事。」

  「什麼事?」

  「你們要離婚了嗎?」

  步家男女主人倆皆怔了一下,「離婚?!」再錯愕地相對一眼。「妳為什麼這麼說?」

  姬兒聳聳肩。「你們兩個都有外遇了不是嗎?」

  「咦?」四隻眼睛更是驚詫地兩相瞪眼,「妳(你)有外遇?」雙方異口同聲的驚呼,「沒有啊!」再異口同聲的否認。

  「沒有?」挑高雙眉,姬兒的眼神和語氣都寫滿了不信,「請問是誰每次一聽到那個嗲聲嗲氣的女人打電話來,翌日就匆匆忙忙出國去了?」她斜睨著父親,再轉向母親。「又是誰每次一聽到那個聲音傲慢的男人打電話來,翌日就慌慌張張出差去了?嗯?請問是哪裡的誰呀?」

  兩對略顯不安的視線稍觸即分。「那個是……公事。」

  「公事?才怪!」姬兒咕噥。「其實就算你們真的要離婚也沒什麼呀!這年頭離婚比上麥當勞吃漢堡更平常,只要我們兩個不會因為你們離婚而被分開就行了,對不對,米克?」

  米克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兩眼依然緊盯住電視,現在正是最緊張的時刻--情報員爸爸正在拯救寶貝女兒,這種場面比父母離婚這種「小事」重要多了,他可不想錯過任何一秒鐘。

  「總之,無論你們想幹什麼,早點通知我們就好了。」

  步家男女主人不禁面面相覷。

  孩子們如此「開通」,真好,可是,他們並沒有打算離婚啊!

  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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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21:08:20 |只看該作者
  九點過後,小鬼們按照規矩回房睡覺去,步家男女主人分頭關好門窗後也先後上樓準備就寢。

  「妳……要離婚嗎?」

  步家女主人停下梳發的動作,自化妝鏡瞥向身後的丈夫。「沒有那種計劃,你呢?」

  忙著換上睡衣的步家男主人搖搖頭。「也沒有。」

  「那麼……」她繼續注視著鏡中的丈夫。「那個女人……」

  「純粹公事。」他毫不猶豫地回道,再反問:「那個男人呢?」

  「一樣,純粹公事。」

  他點點頭,掀開被子爬上床。

  「如果妳想離婚,儘管告訴我沒關係,按照當初的約定,我會立刻簽字。」

  放下梳子,她起身走到床邊。「你也一樣。」即使睡覺,她穿的依然是那種最保守的兩件式睡衣,完全看不出她的身材。

  「我知道。」幽邃的眼深深凝住妻子,步家男主人低應。

  「不過……」步家女主人慢吞吞地拉開另一邊被單上床坐到丈夫身邊。「說老實話,我們家確實相當另類。」

  「因為我們的另類婚姻關係吧!」

  步家女主人頷首。「現在回想起當年,還是覺得自己實在大膽得驚人,沒有人料到我會那麼做,連我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只為了賭一口氣而做出那麼幼稚的事來。」

  「我也一樣啊!」他泛出苦笑。「虧我父親再三囑咐我,凡事三思而後行,我是思了,還三思四思,最後卻思出如此荒唐的結果來。」

  她斜睨過眼去。「你後悔?」

  他沉思片刻。

  「老實說,沒有,不但沒有,而且還很慶幸自己這麼做了,若非如此,我想我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習慣美國的生活並安定下來,因為我結婚了,因為妳跟孩子們的存在,是這份責任感促使我盡早站穩自己的腳步,就這點而言,儘管荒唐,但我認為我的決定沒有錯。」

  「我想我也是。」她低吟。「現在回想起來,當年的我確實相當幼稚,也太衝動,再加上一點自暴自棄,竟然只因為一個男人的背叛就認定這世上沒一個好男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自己到底是和誰結婚的呢?所以才會在賭氣之下做出那種事,但婚後也是你讓我瞭解到男人跟女人一樣,就算大部分都不好,但起碼也有少數幾個是好男人。」

  「是啊!男人就跟女人一樣。」他喃喃道。「不過想想也真奇怪……」

  「奇怪什麼?」

  「我們的個性與興趣都相當接近,同樣生性嚴謹,同樣喜歡規規矩矩的生活,也同樣愛好古典文學、古典音樂,為什麼我們卻無法讓對方愛上自己呢?」

  沉默半晌。

  「也許……」步家女主人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自己的手,柔美、細緻。「孩子們有一點說的沒錯……」

  「哪一點?」

  「我們太呆板了,呆板得只知道按照步驟生活,忘了生命中還有其它樂趣可以追求。」

  「說的也是,可是……」步家男主人同樣盯著自己的手,修長、有力。「就算我們知道問題在哪裡了,又該如何修正它呢?」

  又是好一陣子靜默。

  「算了,我明天早上還要去參加籌建社區運動場的義賣會呢!睡覺吧,這種事有空再來傷腦筋也不遲。」

  「也好,那麼,今天星期幾?」

  「唔……星期三。」

  「哦,那睡覺吧!」

  話落,步家女主人摘下眼鏡置於床邊櫃上,夫妻倆同時伸手關掉床邊的檯燈,各自躺下就寢。

  這對夫妻確實有夠呆板,居然連做愛做的事都要約定時間,星期一和四是「工作日」,星期二、三、五休息,週末隨性。倘若他們的兒女在場,肯定會尖叫著要他們就從這一點開始修正起。

  做愛做的事都要定鬧鐘,他們是機器人嗎?




  姬兒是個漂亮的小女生,長相酷似其父,卻比父親亮眼,生性聰慧機敏、活躍好動,雖然老是對弟弟惡聲惡氣,把弟弟的腦袋當沙包K、當足球踢,但其實她是非常疼愛弟弟的。

  在學校裡,她絕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弟弟,為了堅持這點,她可以同時跟三個男生大打出手,或者跟「欺負」弟弟的老師大開辯論會,想追她的男生如果不先去討好她弟弟,她絕不給對方半點機會。

  放學後,如果有同學找她一起去看電影或逛街什麼的,她必定隨身攜帶弟弟,如果沒有的話,她會偕同弟弟一塊兒到麥克阿瑟中心閒逛,吃杯冰淇淋,到遊樂場玩玩遊戲機,或者到諾佛克港口看看夕陽下的軍艦和戰鬥機之後再一起回家。

  至於米克,也是個極為俊秀的小男生,五官與其母幾無二致,同樣非常聰明活潑,但某些時候卻又相當大而化之,有點少根筋,而且非常的依賴姊姊,可能是因為姊姊過於保護他的緣故。

  「媽咪爹地真的不離婚嗎?」

  「不離婚,大概吧!」

  「嘖,真可惜!」

  剛放入口中的雪糕又滑了出去,姬兒訝異地瞥向弟弟。「為什麼?」

  米克聳聳肩。「如果他們離婚的話,我就可以藉機向他們要求讓我參加暑期野戰營了嘛!」

  誰來幫幫她呀,居然有這種弟弟!

  姬兒翻翻白眼,再次把雪糕放入嘴裡。「你少作夢,第一,爹地媽咪才不可能因為那種事而妥協:第二,少年野戰營只有五、六年級可以參加,你啊!起碼得再等三年。」

  「咦?我還不能參加嗎?」失望地瞪住自己的雪糕,米克覺得有點吃不下了。「還要三年,好久喔!」

  姬兒又瞟他一眼,「快放暑假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參加夏令營,這個爹地媽咪就不會反對。」語氣不自覺地放軟了。

  「夏令營又不刺激!」米克咕噥。

  「那也不一定,聽安娜說,德州夏令營的活動很豐富,其中之一就是那種分牛仔和印地安人兩邊用油漆槍對戰的遊戲,這個就好玩了吧?」

  「真的?」米克馬上又興奮起來了。「好,我們去參加!」

  真好哄!

  「你就那麼喜歡那種刺激的活動?」

  「那當然!」米克很有志氣地挺挺胸脯。「將來我長大了一定要進CIA,或者FBI,不然警察局長也可以啦!」這個月立下的志願現在還有效,等隔月之後就要丟進垃圾桶裡去作資源回收了。

  去當外星人吧!

  姬兒聽得再次猛翻白眼,「好好好,快吃吧!」她指指他的雪糕。「快要掉啦!」她也不要求什麼刺激啦,只希望能過得有生氣一點,不要每次回到家裡就好像回到墳墓裡一樣。

  她覺得自己都快要變成木乃伊了!




  六月下旬,即將進入暑期,所有的未成年人都開始積極計劃假期活動--包括姬兒姊弟倆,有錢的可以玩到盡興,沒錢的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去打工,等下回假期再去爽個痛快。

  這晚用過餐後,姬兒姊弟倆正在看電視,電話鈴響了,姬兒順手拿起話筒,聽了兩句便朝餐廳大吼。

  「爹地,你的外遇!」

  「別亂說!」拎著抹布,步家男主人從餐廳那邊過來,先用警告的眼神瞪女兒一眼,再接去話筒,「明天?哪裡?好,明白了。」放回話筒。「過兩天我要帶團出國。」

  不是外遇才怪!

  姬兒聳聳肩,繼續看她的電視,五分鐘後,另一通電話。

  「媽咪,妳的外遇!」

  步家女主人濕著兩隻手從廚房出來,「少胡扯!」她低斥,手在圍裙上用力擦兩下,再接去話筒,「明天?我知道了。」放下話筒。「明天我也要出差,你們倆今天晚上要整理好。」

  每當步家夫妻都不在家時,姬兒姊弟就會暫住到鄰街的桃絲奶奶家去,兒女都不在身邊的桃絲奶奶老夫妻倆都很寂寞,因此非常樂於為鄰居免費看顧孩子。

  「姊!」米克拚命推姊姊,提醒她別忘了最重要的事。

  「嗯?啊,喔!」

  姬兒與弟弟相互使了一下眼色,米克又推推她,她輕輕頷首,隨即跳起來追上轉身準備回廚房把剩下的碗盤洗好的媽咪。

  「媽咪,暑假我們能不能去參加夏令營?我們可以用自己存下來的零用錢。」唉,又要大失血了!

  「夏令營?你們要放暑假了嗎?」

  這是不夠關心兒女的父母才會問的話。

  「下個星期就開始了啦!」

  「這樣啊……嗯,好吧,你們去吧!」停一下,再慷慨地加一句,「把繳費單給我,我來付。」

  「哦耶,謝謝媽咪!」

  其實父母有外遇也不能算太差啦!起碼在假日時,如果爹地媽咪都不在的話,他們就可以自由的參加各種活動。

  不然的話,爹地一定會在他們床上堆滿一座小山,不是「殺死屁鴨」、「胡說」就是「徐自摸」的書,要他們趁假期好好充實一下自己;而媽咪呢!她會很用力的「教導」他們做牛做馬的基本責任--奴役到死!

  打掃、洗衣、做飯、清理庭院、除草、購物……

  「你們已經長大了,應該要學學生活的基本技能。」

  長大個屁啦,她才九歲,弟弟才七歲耶!

  哼,總有一天她要上法院告他們壓搾童工,非告得他們傾家蕩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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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21:09: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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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士,蘇俄大使館--

  深夜,黑漆漆的陽台上,一位高挑健美的女郎斜倚在欄杆旁,兩眼高望天上的星星,與不知藏身何處的人對話。

  「已經九年了,妳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叫他們釋放我弟弟?」

  「這一趟任務結束之後。」

  「每一次妳都這麼說,但總還有下一次。」

  「不,這次不同,這次的任務非常非常重要,只要你能拿到我們要的東西,你想要求什麼都可以。」

  「好吧!我就再信妳一次,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倘若妳再食言,我先警告妳,既然我能從別人那邊拿到手,也能從妳那邊取回來!」

  「……我知道了。」

  「很好,那,說吧!這次要我到哪裡去做什麼?」

  「到埃及,去拿……」




  美國,阿爾法總部--

  郁漫依輕盈地走入「老闆」的辦公室,彷彿蝴蝶飄舞般地輕輕一旋,窈窕的身子翩然落入辦公桌前的椅子裡,優雅地抬起右腿迭在左膝上,再笑咪咪地對上司猛拋媚眼。

  「老闆,找我?」

  「老闆」歎氣。「別老是對我拋媚眼,總有一天我會忍不住!」這是老實話,因為郁漫依確實是個非常吸引人的女性。

  她是東方人,卻有一張深邃搶眼的容貌;她身高中等,但曲線優美曼妙迷人;她是個精敏睿智的成熟女性,可又如同十幾歲的少女般充滿了豐沛的活力與生氣,也像個頑皮的小鬼頭,隨時都嬉笑著臉,宛若一朵燦爛奔放的鮮花,芳香誘人。

  如此明媚生動的女人,自然有不少男人對她發出愛慕的訊息,但她總是以玩笑的態度含混過去,譬如此刻--

  郁漫依樂不可支地發出銀鈴般的嬌笑,順便再拋出更多媚眼。

  「那就來啊,老闆,來試試看啊!」

  「我沒有兩條命!」「老闆」苦笑地喃喃道,隨手將一份卷宗丟給她。「哪!這是這一回的任務。」

  打開卷宗看了片刻,郁漫依的笑容消失了。「這是什麼?」

  「三年前一群聯合國考古學家在埃及利比亞沙漠底下發現了另一個世界,經過三年的研究,他們認為那是屬於遠比現代文明更進步的史前文明,在那裡頭還有一尊小型獅身人面像,根據石壁上的紀錄,那是……」

  彈了一下手指,「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一種武器,對吧?」郁漫依搶著說出自己的臆測,起碼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正確度,她自信滿滿的如此認為。「甚至可能是一種比現代文明更進步的高科技武器?對吧?對吧?」不然上面不會把這件任務交到阿爾法來。

  「不對!」不料「老闆」卻很乾脆利落地否決了她的猜測。「事實上,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石壁上的紀錄也只不過是幾行簡單但可怕的警告,其它並沒有任何解釋……」

  「警告?」郁漫依驚訝地眨眨眼。「什麼警告?」

  「千萬不可放出死神,人類切勿自取滅亡!」「老闆」面無表情的敘述著。

  「嗄?」請問這是哈利波特,或魔戒裡的台詞?

  「老闆」咳了咳。「總之,因為這兩句……呃,聳動的警告,多數人認定那必然是一種非常厲害的致命性武器,所以……」

  說來說去還是武器嘛!

  兩眼又看回捲宗,啼笑皆非的。「所以你是要我去把那件……呃,非常厲害的,致命性的武器偷來?」

  「不,不是。」「老闆」再次否決。「自從發現那尊石像可能是一項恐怖的武器之後,埃及政府就派重兵駐守在那裡,不准任何人與外界聯絡,在這種情況下,我相信沒有人能夠從那裡把那尊石像偷出來。」

  「那這個……」郁漫依舉舉手裡的卷宗。「又是怎麼來的?」

  「我們的考古學家在埃及政府派去重兵之前陸續送出來的,我相信還有其它同樣經由此種途徑得到消息的國家,但無法確定他們究竟知道了多少。」

  郁漫依徐徐將卷宗放回辦公桌,再提出最實際的疑問。

  「我們又怎能確定石壁上所警告的是事實?」

  「老闆」沉默了會兒,然後拉開抽屜取出一迭相片放在桌上,郁漫依狐疑地拿起來,旋即抽了口氣,驚愕地低呼。

  「老天,這是……」

  「這就是那個城市的遺跡。」

  「我……我以為只有在未來世界的科幻電影上才能看見這種城市!」

  「我也是那麼以為。」

  郁漫依難以置信地一張張看過去,頻頻驚呼不已,最後,她終於看完了,抬起頭來,神情已恢復鎮定。

  「那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天知道!」「老闆」兩手一攤。「可能是外星人未經地球人同意擅自跑來地球建造的城市,也有可能是第三次或第四次冰河期之前的人類文明,總之,現在尚無法確定。」

  「聽不懂!」郁漫依低喃。「好吧!你要我怎麼做?」

  「務必偷出石像旁邊那兩個石盒裡的東西。」「老闆」非常慎重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截至目前為止,他們仍研究不出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武器、何種材質、如何運作,他們用盡各種儀器都無法透視石像,或者使它產生任何反應……」

  「敲開石像不就行了?」

  「是嗎?」「老闆」好整以暇地自雪茄盒裡取出一根雪茄。「請問妳有沒有想過,倘若那真是一項驚人的武器,而我們又一個不小心啟動了它,屆時又該如何停止?」

  「呃?」郁漫依怔了怔,「啊!這……倒是沒想過,咳咳,那麼……」她不好意思地咧了一下嘴。「石壁上的文字……」

  「我說過,石壁上的文字除了一再重複同樣的警告之外,並沒有附註其它解釋,可是……」剪掉雪茄頭後,「老闆」點燃了雪茄,再繼續說:「那兩個石盒上亦各有兩行特異的字體,雖然仍認不出那是什麼字,但石室內所有的文字都是黑色的,唯有石盒上的字體是紫紅色的,因此我們臆測那兩個石盒裡的對象八成是控制那件武器的關鍵,所以……」

  「只要我們能得到那兩個石盒裡的東西,也就等於掌控了那件武器。」郁漫依恍然大悟地接著說完。

  「我們並不是想控制那件武器,而是不想讓居心叵測的人得到。」「老闆」義正辭嚴地聲明他的用心有多光明正大,郁漫依卻只似笑非笑地瞅得他不自在地咳了好幾下。「我們得到了也不會用啊!」

  「所以你們要拿去好好研究研究!」

  「老闆」窒了一下。「總之,妳要盡快出發,別讓其它國家搶先了。」

  「好吧!你要給我多少人?」

  「不,這回妳得和其它人合作。」

  迭在左膝上的右腿猛然放下。「可是我一向是單獨……」

  「這回不行!」「老闆」斷然道。「這回要聚集所有最能幹的特工一起合作,妳要明白,這次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見鬼!」郁漫依不快地悶了好半晌。「誰指揮?」

  「穆拉,他對埃及的環境最清楚。」

  「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

  「咦?」




  埃及,達赫拉--

  郁漫依並不是頭一次到埃及來,卻是頭一回被人跟蹤跟得那麼緊,事實上,其它三個同伴也是。

  「看樣子,他們知道的不夠多,所以想從我們身上搜集情報。」四十多歲的穆拉沉吟道。

  「你們最好小心別被他們抓去了。」帕斯理英俊風流,三十剛出頭。

  「你在說你自己吧?」裘安娜那一身肌肉最有看頭,與女摔角士毫不相讓。

  「我特別指妳!」帕斯理斜眼睨著她,充滿不屑的意味。

  「還是操心你自己吧!」裘安娜更是嗤之以鼻。

  「不要吵了!」穆拉插進去。

  「我們吵我們的,關你什麼事?」帕斯理輕蔑地橫過眼去。

  「別忘了我們是來工作,不是來吵架的。」穆拉想跟他們講理。

  「你管我們!」裘安娜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高傲的姿態。

  「我沒有管你們,只是請你們不要吵了。」穆拉忍耐著。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裘安娜與帕斯理異口同聲的反駁,說完再互瞪一眼。

  所以說,實在不應該讓四個習慣單獨行動的人湊在一起,還沒開始任務,自己人就快鬧翻天了。

  冷眼旁觀的郁漫依直翻白眼,不耐煩地往後轉,在室內唯一一張破爛三腳椅上坐下,散發著濃濃女人味的烏黑長髮隨著她的回身動作拋出迷人的圓弧,削肩的針織短衫嫵媚可人,貼身的七分牛仔褲完美地包裹住微翹的臀部,時髦的黑色細腰帶恰到好處地襯托出纖細柔美的腰身,黑色短靴既帥氣又瀟灑。

  與裘安娜比較起來,她清新得不像秘密特工,反倒像個大學生,難怪穆拉和帕斯理的四隻眼睛有事沒事老往她那兒飄,也看得裘安娜滿心酸溜溜,對她說話總是沒好氣,讓她充分感受到裘安娜的強烈敵意。

  「你們夠了沒有?」郁漫依懶洋洋地說。「老闆叫我們聽穆拉的,有意見的去找老闆,別在這邊吵行不行?」

  爭執終於停止了,但大眼小眼仍在互相瞪過來瞪過去。

  「現在,」郁漫依目注穆拉。「你說我們該如何展開行動呢?」

  穆拉轉頭張望一下,不禁歎了口氣。

  在這種沙漠邊緣地帶的爛旅店裡,房間比紐約的貧民戶更簡陋,除了一張躺上去會咯吱咯吱怪叫的木板床,以及一條老鼠咬過的洞洞被、一顆豆腐乾似的枕頭和一張三腳椅之外,居然連桌子也沒有。

  「看這裡……」他只好把地圖放在床上。「軍隊從這裡開始駐守……到這裡……還有這裡……直到這裡,所以我們唯一能潛入的方法是從這邊的低窪處……到這個沙壁……」

  「我們乾脆光明正大的進去如何?」郁漫依打岔道。

  穆拉蹙眉。「光明正大的進去?」

  「你是埃及人,一定有辦法混過關,我可以吊在車底下讓你夾帶進去,然後再由你掩護我進入獅身人面像裡……」

  「為什麼是妳?」裘安娜不服氣地插進來抗議。

  「因為我的體積最小,吊在車底最不容易被發現。」郁漫依不假思索地給予她無論如何反駁不了的回答。「而且我們也需要你們在外面吸引他們的注意,以掩護我們進入地下城……」

  他們的計劃很簡單,也很困難,更是唯一的辦法。

  於是,準備了兩天之後,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他們開始行動了……




  利比亞沙漠,地下城--

  黑色緊身夜行衣、黑色頭罩,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郁漫依全身黑漆巴拉地趁夜色悄悄潛入獅身人面像裡。

  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

  甬道兩旁掛著昏暗的燈泡,這倒是相當方便她深入尋找正中央那間石室,只不過……

  奇怪,守衛都跑到哪裡去了?

  滿心狐疑,她愈加謹慎地繼續往裡探索,終於,她找到了那間石室,正自慶幸,不意才剛轉進去就嚇得差點又倒退出來。

  就在小型獅身人面像一旁,赫然佇立著另一位瘦削的黑衣人,同樣黑衣黑頭罩,只露出一雙精光閃爍的眼。

  猝然乍見,在那一瞬間,雙方同樣驚愕又不知所措。

  是埃及兵就不奇怪,但為什麼是另一個黑衣人?

  不過僅只一秒後,兩人便不約而同一個出拳一個踢腳,轟轟烈烈地幹起架來了,驚天動地,好不熱鬧。

  不是自己人就是敵人,是敵人就要幹掉!

  然而打著打著,雙方卻又忍不住互相佩服起來,對方的身手實在不賴,居然能和自己對峙這麼久,一個沉穩有力,一個敏捷輕巧,半斤八兩,想要分出勝負來恐怕還要不少時間,這樣一想,雙方又不約而同地邊打邊猶豫起來了。

  到底是要繼續打下去打到被埃及兵發現,然後空手狼狽而逃?

  還是停下來坐地分贓?

  一聲尖銳的哨聲替他們作了決定。

  被發現了!

  不分先後,兩人同時收手收腳,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反方向各自跳到小型獅身人面像兩邊的石盒前,雖然雙方都看不見對方,但兩人仍是同一種動作:隨手一個抓了一支鐵錘,一個抓了一支鐵撬,毫不猶豫地往石盒敲下去。

  拿一個是一個!

  剎那間,兩人又不約而同地發出駭異的驚叫。

  「什麼鬼?」

  「不要!」

  驚懼的喘息數秒後,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隱約傳來,兩人又行動一致地衝向門口,一前一後竄出石室。

  手裡什麼也沒拿。




  黑暗中--

  「快,我們趕快離開!」

  「拿到石盒裡的控制器了?」

  「……不,沒有。」

  「沒有?!」

  「你沒瞧見嗎?我手裡什麼也沒有啊!」

  「為什麼不拿?來不及嗎?」

  「不是,是……是被另一個先我一步潛入的黑衣人捷足先登了。」

  「啊!原來剛才確實有另一條黑影,本以為是我看花了眼,沒想到真的有另一個人。他先到的嗎?真該死,那到底是誰?」

  「不知道,總之,我們先回去再說!」

  「回達赫拉?」

  「不,回美國。」




  美國,華盛頓國際機場--

  「咦,郁呢?」穆拉環顧左右。

  「剛剛她不是跟在你後面嗎?」裘安娜漫不經心地說。

  「現在沒有了!」穆拉朝前面的帕斯理吼過去,「帕斯理,你看見郁了嗎?」

  帕斯理左右看了一下,「好像……」再往前眺望。「沒有。」

  「真糟糕,她是先入境了,還是仍在後面?」穆拉懊惱地喃喃自語。

  「她又不是小孩,你擔心那麼多做什麼?」裘安娜不耐煩地嘀咕。

  但是……

  入境室裡,三個人圍在一起東張西望,個個滿臉狐疑。

  「她不可能還沒入境吧?」

  「怎麼可能,我們都下機一個鐘頭了!」

  「不會是……先回去了?」

  三人面面相覷。

  「打手機給她吧!」

  片刻後。

  「她關機了,我打電話回總部問看看。」

  又過了一會兒。

  「她還沒有回去,也沒有和總部聯絡過。」

  三人再次大眼瞪小眼,半晌後。

  「我覺得郁自地底城出來後就不太對勁了。」裘安娜說,語氣帶著強烈的懷疑。

  「妳不要亂……」帕斯理狀似想反駁,但話說一半便頓住,數秒後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也是。」不管他對她多有好感,事實就是事實。

  「我想……」穆拉神情凝重地撫著下巴沉吟。「我們最好馬上向老闆報告,他應該會設法和郁聯絡,如果仍舊聯絡不到的話,老闆或許會不惜透露特工的機密數據,直接告訴我們她家究竟在哪裡,好讓我們到她家找人。我祈禱最好不是如同我們現在所想的那樣,否則……」

  事情就大條了!




  事情果然大條了--

  「她已經結婚了?!」

  穆拉與帕斯理異口同聲的驚叫,裘安娜目瞪口呆。

  「對,她已結婚十年,而且……」「老闆」按下密碼進入特務的機密數據庫,再鍵下郁漫依的名字後按「Enter」,計算機上立刻顯示出郁漫依的詳細人事資料,「還有兩個孩子。」說著,他把計算機屏幕轉向三位屬下。

  「天,是真的!」帕斯理不可思議地瞪住屏幕。「我還認真想過要追她呢--在這次任務結束之後,沒想到她已經有兩個孩子了,實在看不出來呀!」

  「難以置信!」穆拉咕噥。「孩子都那麼大了!」

  「她和她母親以及姊姊都不和,父親已去世,所以和她最親,也是她最在意的人就是她的丈夫與兩個兒女。」

  「喂喂,你們瞧……」裘安娜突然指住屏幕。「她丈夫的父親曾是中國政府的高幹呢!你們想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

  「有可能,」「老闆」點頭道。「雖然她不像那種人,但,的確有可能。」

  「那麼她的丈夫也……」

  「不,我想她的丈夫並不知情,據她所說,她丈夫是個極為嚴肅保守的人,不喜歡軍事戰爭,也不喜歡政治陰謀,只想規規矩矩的上班過日子,不太可能涉及這種事,但很有可能被充作認識她的媒介。」

  「那麼除了美國本上以外,第一個要追查的就是中國大陸那方面囉?」

  「沒錯,無論如何,先找到她再說,那個石盒裡的對象絕對不能落入其它國家手裡,明白嗎?」「老闆」鄭而重之地命令道。

  「那麼,你所謂的絕對是……」穆拉的表情也非常慎重。「不擇手段?」

  「老闆」重重點頭。「沒錯,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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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21:0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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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設於十七世紀的諾弗克仍保留有相當多的歷史建築,桃絲奶奶的家就是其中之一,安女王式的木屋建築,維多利亞式裝潢,還有寬大的玄關。

  此刻,桃絲奶奶和威廉爺爺都聚集在玄關處,姬兒和米克各拎著一個大背包。

  「都帶了嗎?」

  「帶了、帶了,都帶全了!放心啦,桃絲奶奶,我們又不是頭一次去夏令營,不必擔心啦!」姬兒一邊回答一邊幫弟弟背上背包,然後再背上自己的背包。

  「那麼,姬兒,妳要好好照顧弟弟喔!」

  「知道了,桃絲奶奶、威廉爺爺,我會照顧米克,也會照顧自己的。」

  桃絲奶奶疼愛地親了姬兒的臉頰一下,「妳真懂事。」再親親米克。「要聽姊姊的話喔!」

  「我知道,桃絲奶奶。」

  於是,桃絲奶奶依依不捨地回身打開大門,打算送他們出去坐車,沒想到門一開啟,眼前卻早已佇立著一個人,那人手舉在半空中正準備按門鈴,雙方同樣被對方嚇了一大跳。

  「上帝耶穌,妳是誰?」門內的人驚喘。

  「桃絲奶奶!」門外的人也驚呼。

  桃絲奶奶不由得愣了一下,她並不認識對方呀!為什麼對方一副與她極為熟識的樣子?正疑惑間,身後幾乎不分先後地傳來兩聲同樣詫異的叫聲。

  「媽咪?」

  佇立在門前的是一位身著吊肩短衫、熱褲、短靴的時髦女郎,長髮翩然,美麗大方,沒有阿媽髻,也沒有「聳斃斃」的眼鏡,更沒有端莊又可笑的保守洋裝把自己包裹得一絲不露,反而能露多少就露多少,涼快到不行。

  不過姬兒與米克仍然一眼就認出那是他們的媽咪,畢竟他們是她生的,也是她養大的。即使如此,他們驚呼的語氣仍帶著相當大的疑問。

  他們沒認錯媽咪叫錯娘吧?

  「姬兒、米克,你們要去哪裡?」

  幸好,沒叫錯人,可是……

  「我們要去參加夏令營啊!」媽咪怎會變成這樣呢?

  眼珠子一轉,郁漫依立刻把兩個小鬼拉出去,「我送你們去!」再對猶在怔愣發愕的桃絲奶奶揚起一抹感激的笑。「桃絲奶奶、威廉爺爺,謝謝你們,我送他們去就行了……啊,對了,倘若我丈夫來詢問我們的去向,麻煩您轉告他一個口訊。」

  「什……什麼口訊?」桃絲奶奶仍轉不過腦筋來。

  「天很黑,要下雨了!」話落,郁漫依即匆匆忙忙的帶著雨個小鬼離開。

  直到郁漫依的車子離去老遠,桃絲奶奶依然呆在門口錯愕不已,在她身後,威廉爺爺同樣睜大著眼,皺紋滿佈的老臉上淨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說,老伴,是我的老花眼更嚴重了嗎?漫依怎麼……變漂亮了?」

  「……大概是整容過了吧!」




  「媽咪,好像……」姬兒困惑地望著車窗外。「不是往這條路吧?」

  郁漫依往後視鏡瞄了一下。「你們不去參加夏令營了。」

  姬兒與米克驚訝地對望一眼,「咦?我們不去了嗎?」隨即發現車速好像加快了許多,而且還在繼續加速當中。「媽咪,妳在……飆車嗎?」錯覺吧?

  「沒錯。」

  「沒錯?!」姊弟倆同聲驚叫,開車時速從不超過四十哩的媽咪竟然會飆車?「可是,為什……」話說一半,兩人突然往右傾斜了一下,再搖回來。「麼?還有妳……」又往左傾斜了一下,再晃回來。「又為什麼……」在一聲短促又尖銳的煞車聲後,姊弟兩人一齊往前撞向前座椅背,旋即又猛然跌回去,重重地,跌得他們差點吐血。「會變成這樣?」現在是怎樣?媽咪在表演凌霄飛車嗎?

  「等我們到達目的地之後再告訴你們!」

  這時,姊弟倆才注意到媽咪頻頻注視後視鏡,不是在看他們,而是……兩人不約而同的往後看去,立刻發現有兩輛車緊追不捨。

  「酷!」米克興奮地低呼,這是他的口頭禪,他講的話裡有大半都是用這個字眼作開頭。

  姬兒則是目瞪口呆。「媽咪,不會是……」姊弟倆又狠狠地往上跳了一下,倘若不是綁著安全帶,搞不好就跳出去了。「有人在追我們吧?」請問現在是在上映【終極殺陣】第幾集?

  「答對了!」

  聽出媽咪的口氣居然也很興奮,姬兒不禁又氣又莫名其妙,「媽咪,這到底是怎麼一……」話還沒說完,一頭撞上窗玻璃,頭頂上突然冒出一大堆星星繞圈圈。「Shit!」

  「不要講粗話!」

  有沒有搞錯啊!這種時候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管她有沒有講粗話。

  「媽咪!」姬兒抗議地大叫。先管管她有沒有頭破血流好不好!

  就在這當兒,車子猛然衝過一個大窟窿,又狠狠跳了一下,這回換郁漫依一頭撞上車頂。

  「Shit!」

  耶,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媽咪,妳……」

  「Shut  up!」狡猾的不良媽咪搶先一步斬斷女兒的控訴,順便反控訴回去。「妳想出車禍是不是?沒看見後面那兩個傢伙追得正……」

  讓他們死!

  神經病,我只要甩掉他們就行了,幹嘛讓他們死?

  「咦?」慢著,誰……誰在跟她說話?

  郁漫依疑惑地東張西望,見狀,姬兒不由得心驚肉跳地拍拍她的肩提醒她。

  「媽咪,拜託,雖然他們在後面追,但路還是在我們前面,這輛車也沒有自動駕駛功能,麻煩妳看前面開車好不好?」

  「呃?啊……」郁漫依困惑地甩甩頭。她在作白日夢嗎?還是幻聽?「少囉唆,媽咪開車的技術好得很,不用妳擔心。」

  「我就不信妳能看著後面開車!」姬兒悶悶地咕噥。

  「總之,有任何問題等我甩掉他們再說!」

  有問題的是她吧!

  不過,沒錯,車後有人在追,什麼話也講不好,除非他們是機器戰警,個個都是銅皮鐵骨,不怕撞車,只怕打雷被電死。

  於是,姊弟倆只好抱著滿腹疑竇繼續享受凌霄飛車的極速刺激,碰碰車的高度快感,一路暈頭轉向的離開維吉尼亞州進入北卡州,但直到車入藍嶺山區後,速度才減緩下來,這時天已近全黑了。

  「媽咪,我們要去小木屋嗎?」米克問。

  「對。」

  「哦耶,媽咪萬歲!」男生就是這樣,危險不用管,疑團不必問,有得玩最重要!

  雖然他們只來過一次藍嶺的小木屋,但印象非常深刻,一個星期的假期裡,爹地卯盡全力教導他們野外求生的技能,媽咪則傳授他們最基本的防身術,讓他們頗意外於父母竟然懂得這種與他們的形象全然不符的技術。

  事實上,爹地媽咪彼此似乎也很訝異於對方所懂得的知識,當然,他們都有很恰當的解釋。爹地說是在大學時代參加野營時學會的,至於媽咪則表示現代的女孩子多少都會一點防身術。

  毫無瑕疵的解釋,但現在回想起來,媽咪的解釋確實很可疑,至少以前的媽咪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會去學防身術的人,而比較像是一遇到搶劫就立刻把身上所有東西--包括內衣褲--全都扒下來交給對方的女人。

  但此時此刻的媽咪卻毫無疑問是那種碰到打劫就搶先K得對方半死,再親手把對方丟進警察局裡去的女超人。

  「那爹地怎麼辦?」畢竟是女孩子,懂得先顧慮一下父親。

  「從我留給他的口訊中,他應該猜得出到哪裡找我們。」

  天很黑,要下雨了?這是什麼鬼口訊?

  姬兒正想再問得更仔細一點,米克突然荒腔走板地唱起歌來,姬兒一聽才恍然大悟。

  「天黑黑,欲落雨,阿公仔舉鋤頭欲掘芋……」

  這是那一回來藍嶺時,媽咪特意教他們的歌,也是媽咪教他們的兒歌裡唯一一首閩南語歌謠,害他們--包括爹地在內--學得好痛苦,舌頭差點打死結。

  他們雖然會說中文,對閩南語卻一竅不通。

  當時他們並不明白媽咪為什麼堅持他們一定要學會這首歌,現在,他們終於明白了。

  「媽咪,我們要在這裡躲多久?」姬兒再問。

  「先躲到你們的爹地來找我們。」郁漫依嫻熟地回轉方向盤,車子無聲無息地轉入士路中。「他出發前打電話回來說過,這回他帶的是兩個星期的歐洲旅行團,兩天前才出發,所以起碼要再十二天後他才會回來。」

  姬兒想了想,趴到前座椅背上。「不能打手機叫他立刻回來嗎?」

  「沒辦法,他的手機一直保持在關機狀態中。」

  「那就打電話去旅行社問問看他們有沒有別的辦法和他聯絡嘛!」

  「那就不必了,幾年前我打過一次,他們旅行社居然全都是用語音按鍵查詢系統,連找人也是,除了妳爹地的手機號碼以外,不管妳問它什麼它都不會給妳其它答案,害我氣得差點摔電話!」郁漫依忿忿道。

  話說到這裡,車子也恰好來到小木屋前,三人陸續下了車,郁漫依隨手將大門鑰匙扔給姬兒。

  「你們先進去,我去開發電機。」

  當晚,他們忙著整理小木屋,草草用過晚餐後即各自倒頭就睡,已經沒有精力再詢問什麼問題了。

  翌日清晨,即使前一天緊張又勞累,因習慣使然,三人依然早早便醒轉,梳洗過後,母女倆到廚房準備早餐,米克則被支使到地窖去拿東西。

  「媽咪,這小木屋是妳買的嗎?」

  小木屋是在真正的森林之中,四周圍都是硬木與黃白松,因山上籠罩著一層柔和的藍霧,所以叫藍嶺。

  「對,這原本是柴拉基族人的木屋,我買下來整修,並且備好充足的必需用品,準備隨時可以……咳咳,避到這邊來。」

  「避什麼?」

  郁漫依瞄她一眼,無語。

  姬兒只好轉口再問:「爹地原本也不知道?」

  「嗯!那次我帶你們來的時候他才知道。」

  「也就是說,爹地跟我們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姬兒又問,並悄悄打量母親。

  T恤、運動短褲、球鞋,仍是昨日那個明朗活潑的年輕女郎,不見一絲半毫以前那個無聊到爆的老太婆蹤影。

  「沒錯,跟你們一樣,他什麼都不知道。」

  「那……」也許這才是媽咪的真面目吧!姬兒暗忖。「媽咪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明明帶著他們狼狽地四處逃命,還敢表現得這麼輕鬆,看上去實在礙眼得很。

  郁漫依沉默著將培根蛋鏟到盤子裡之後,才轉眸面對女兒。「等妳爹地來了之後我再告訴你們好嗎?我想他也有權利知道為什麼要跟著我一起逃亡。」

  也好,反正她和弟弟也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這個活蹦亂跳的媽咪。

  「那就等爹地來了再說吧!」說著,姬兒轉向地窖入口。「米克在搞什麼鬼,他在地窖裡迷路了嗎?」

  話剛說完,米克的頭冒出來了,「拜託喔,媽咪,下面都是罐頭耶,用不著兩天我就會變成木乃伊了啦!」他一邊抗議一邊爬上來,懷裡抱著兩支罐頭。「我寧願去釣魚來吃!」

  郁漫依漾出燦爛的笑容。「好啊!待會兒我們就去釣魚。」

  她不只帶他們去釣魚,還傳授他們各種野戰技巧和逃生術,以及製作陷阱和警衛線,這正中米克下懷,他學得不亦樂乎,姬兒也興致勃勃,起碼這一點也不無聊、不單調、不乏味,比夏令營有趣多了。

  彷彿電影中的情節,或許是所有小鬼們都渴望的刺激吧!

  不過,如果太刺激的話,他們可能會一時消化不了,畢竟他們還年幼,小小的緊張,可以,但若是太過震撼……




  郁漫依原以為至少可以在小木屋躲上一、兩個月,沒想到不過一個星期後,穆拉三人就追蹤到了,真不愧是阿爾法的超級特工,她實在不能不佩服。

  「不會吧,這麼快?」

  「媽咪,怎麼了?」姬兒與米克異口同聲的問。

  這天夜剛降臨,郁漫依正準備讓孩子們帶她回小木屋,好給孩子們一個夜間探路的實習機會,不想才剛走兩步便聽到一陣急促細碎的木枝顫動聲--有人觸動她設下的警衛線!

  是她的丈夫?

  還是阿爾法的特工?

  「噓,有人來了,我們快回去!」

  隨後,甫回到小木屋,他們又聽到一聲隱隱約約的驚呼和咒罵。

  「不是你們爹地!」郁漫依下顎繃緊,斷然道。

  「媽咪怎麼知道?」姬兒好奇地問。

  「時間不對,而且如果是你們爹地,他應該會從沒有設陷阱的正路過來,但有人中了陷阱,這表示來人是暗中潛入的。」郁漫依極快的解釋,並迅速將孩子們拉進屋裡。「去,躲到我要你們躲的地方!」

  「可是,媽咪妳……」

  「我會照顧我自己,快去,別和我爭辯!」郁漫依用力把他們推向夾牆,正準備切斷電源,就在這當兒……

  讓他們死!

  有毛病啊?他們是自己人,怎能自相殘殺!

  「耶?」見鬼,到底是誰在和她說話……不,不對,她……她根本沒說話呀!

  再一次,她環顧四周想要找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屋外傳來的聲響不容許她分心,於是她急忙切斷電源,再隱伏於籐椅後專注於屋外的動靜。

  她不能用槍,否則對方必然也會開槍反擊,那樣很可能會誤傷到孩子們,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在黑暗中迎擊她才有可能以寡敵眾,這是最佳選擇,然而對方卻不給她任何選擇機會。

  對方甫一進屋,三盞手提燈便同時亮了起來,光燦,刺眼,使郁漫依毫無遁形的餘地。

  「郁,為什麼?」穆拉的聲調異常沉重。「難道妳騙我沒有拿到控制器,其實已經拿到了?」

  郁漫依咬了咬牙。「我沒有任何解釋,總之,我不能跟你們回去。」

  穆拉搖頭。「不要逼我們使用強硬手段,郁!」

  「我也不想,但……」郁漫依實在不想和他們開打,但她還來不及回話,裘安娜已悶聲不吭地撲了過來。

  裘安娜果然不喜歡她!

  郁漫依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可是一旦同時面對組織裡的三位超級特工,她的自信也不得不大幅度縮水--縮到只剩下一滴滴,所以此刻,她唯一的想法是:

  她不能連累孩子們!

  殺了他們!

  少囉唆,我自己應付得來!

  又來了!

  現在是怎樣,上帝顯靈要來幫她一把嗎?

  仍然無暇去追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開打她便直接衝出門口,希望能引開他們遠離孩子,但很不幸的,只有裘安娜和穆拉隨她衝出去,帕斯理仍留在木屋內。郁漫依心頭一陣不安,想再回木屋裡去,但裘安娜和穆拉卻死纏住她不讓她回去。

  「你們想幹什麼?」她怒吼。

  「我們不想傷害妳!」

  所以要抓孩子們作人質嗎?

  郁漫依不禁勃然大怒,在這一瞬間,如果有人再告訴她,殺了他們!她一定會舉雙手雙腳同意,但就在她正想不顧一切的闖回木屋之際,木屋內突然傳出兩聲熟悉的呼喚。

  「媽咪!」

  「放開我!」

  她驀然收手,瞪住裘安娜和穆拉片刻,終於又恢復冷靜,「好吧,我認輸!」然後以不再反抗的姿態自動走向木屋,途中,腦袋裡不斷轉動著各種思緒,拚命思考著該如何擺脫這種困境。

  然而,意外中的意外,木屋中,孩子們果然已被抓出夾牆外,但帕斯理卻彷彿爛酒鬼似的癱在地上,一個蒙頭蒙臉的黑衣人正自他身邊起立,手裡還拿著一支針筒。

  「你!」一見到黑衣人,郁漫依便直覺想到他就是地底城中那個和她大打出手的黑衣人,沒想到他竟然也追她到這裡來了。

  讓他死!讓他死!讓他死!

  王八蛋,你剛剛不吭聲,現在又來放什麼馬後炮!

  這回她終於搞清楚了,不是有人在對她說話,也不是有鬼在對她招魂,更不是上帝顯靈,那個莫名其妙的「聲音」竟然是在她腦海中自然浮現的!

  真是邪門!

  不過這極有可能,她直覺認為,和石盒裡的「東西」脫不了關係。而且在她腦海裡的傢伙,不知為何,在這一刻裡突然變得非常激動,狂叫不休,好像瘋子一樣,和先前那種冷酷但平靜的蠱惑語氣截然不同。

  讓他死!讓他死!讓他死……

  誰理你!

  不,妳一定要讓他死,只有這個人,他非死不可!

  哪邊涼快哪邊去吧你!

  不讓他死,妳一定會後悔,我保證妳一定會後悔!

  請問我要怎樣才能讓你「死」?

  ……

  雖然不太甘心,不過此刻她實在沒有時間坐下來研討她腦海裡的鬼叫聲究竟是怎樣,眼前她有更緊急的危機需要應付。

  「你到底是誰?」她盯住黑衣人問,這是此時此刻她最想搞清楚的問題。

  至於黑衣人,在乍見郁漫依的那一瞬間,他看上去比郁漫依更錯愕,不但脫口便是一聲驚訝萬分的「咦!」,而且雙眸圓睜,詫異地上下打量她好幾眼,將她那清涼有勁的穿著,以及活潑生動的眼神盡數收入眼底之後,又莫名其妙地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

  隨後,他不但沒有回答郁漫依的問題,甚至不再多看她一眼,逕自飛腳踢向穆拉,而後者正在思索眼前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黑衣人究竟是哪一路人馬,冷下防地迎面突然飛來一隻大腳丫子,不禁猝然一驚,慌忙收斂心神專心應戰。

  裘安娜見狀,立刻奮勇地加入戰圈協助同伴,郁漫依眨了眨眼,也不甘寂寞地摻一腳進去--對付裘安娜。

  裘安娜和穆拉是自己人,但,黑衣人和她有共同的遭遇,共同的困擾,即使他們是敵對的,不過她的直覺一直在告訴她,黑衣人是來幫她的。

  她向來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於是,小小的木屋突然變成摔角擂台,兩對男女毫不客氣地大展拳腳,妳劈過來我踢過去,你丟過來我摔過去,所有的玻璃和木製傢俱在三分鐘之內宣告完蛋大吉,碎碎片片躺在地上呻吟,任由打到興起的兩對瘋男女繼續在支離破碎的殘骸上踩啊,踏啊,跳啊,踢啊……

  殺死他!殺死他們!

  很煩耶你!

  讓我幫妳!只要給我一個命令,我保證可以在妳尚未察覺之前就消滅他們!

  用不著你雞婆!

  ……什麼是雞婆?

  ……

  小屋內驚天動地,角落裡的姬兒和米克也很忙,忙著目瞪口呆。

  「酷!」

  一聽弟弟竟然在這麼緊張的時刻還表現得如此悠哉,姬兒立刻往他頭上敲過去一記。

  「酷什麼酷!媽咪有危險耶,你還在這邊看戲!」

  「那妳說我們能怎樣?」

  「……看戲吧!」

  好孩子不會在這種時候加進去幫倒忙。

  不過接下去也沒有多少戲可看了,也許是不耐煩,也或許是覺得玩夠了,黑衣人突然自腰間抽出一條類似繩索的玩意兒,尾端綴著一顆拳頭大小的銀錐,令人眼花撩亂地甩了幾下,穆拉與裘安娜便先後倒下了。

  郁漫依仍擺著半出拳的姿勢呆在原地,實在無法接受一場難分難解的大混戰竟然是這種突兀又莫名其妙的結束法。

  好一會兒後,她才慢吞吞地收回拳頭,左看看,右瞧瞧。

  「酷!」有其子必有其母。

  黑衣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瞥她一下,再收起繩索,從腰袋裡取出一個扁平的盒子打開,拿起針筒……

  那是什麼?

  毒藥?

  「慢著、慢著,你想幹什麼,他們是……」一陣刺鼻的麻醉藥味撲鼻而來,郁漫依驀而頓住,尷尬地咳了咳。「呃,抱歉,請繼續。」

  黑衣人替穆拉和裘安娜打完針之後,起身看看郁漫依,再瞥向姬兒和米克。

  「他們至少要過六個鐘頭之後才會醒來,我們快走吧!」語畢,隨即率先走向門口,但在未聽到隨後的腳步聲時又停下,他回過身來。「怎麼了?」

  郁漫依先把兩個孩子推到身後,再雙拳一前一後擺出迎戰的姿態。

  「你是誰……」

  快,殺了他!殺了他!殺了……

  Shut  up!

  殺了他!殺……

  我先殺了你!

  差點破口罵出來,郁漫依咬緊牙關轉了口氣,重來。「你誰呀你,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上一回架沒打完,現在該輪到他們繼續了嗎?

  黑衣人不禁歎了口氣。「你們沒有人認得出我的聲音嗎?」

  郁漫依一臉「別來這招,我不會上當」的表情。

  無奈地搖搖頭,「好吧,那這樣呢?」黑衣人利落地取下頭罩。

  郁漫依與兩個孩子頓時傻住,旋即異口同聲驚呼。

  「爹地?」

  「維……維竹?」郁漫依不敢置信地呆了呆,旋即揉揉眼再看,眼前的景象卻依然不變,那個男人還是那個男人,並沒有變成大腳哈利,也沒有變成巨猩喬揚,更沒有變成酷斯拉。My  God!」

  原來黑衣人不是跟蹤她而來,而是收到桃絲奶奶的口訊來找老婆孩子的老公。

  黑衣人--步維竹蹙眉,「叫爸爸,中國人要講中國話!」然後再次轉身走向門口。「快走吧!」這回,後面立刻跟上來三對腳步聲。

  一家人匆匆上了車,正要發動引擎,步維竹突然瞄了郁漫依一眼。

  「真意外!」他喃喃道。才一個星期不見,老婆竟然判若兩人,變得他差點不認得了。

  這女人真是他老婆嗎?

  「會有我意外嗎?」郁漫依嘟囔。她居然沒發現跟她大打一架不分上下的人是同床共枕十年的老公。

  什麼時候她變得這麼遲鈍了?

  後座兩個孩子相對一眼。「絕沒有我們意外!」姬兒和米克語帶不滿的大聲抗議。

  這對豬頭男女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步氏夫妻倆很有默契地同時扭頭朝後看,再相互對視,眼底不約而同地浮起一片笑意。「意外的一天。」話落,步維竹還只是很含蓄地唇角微微一勾而已,郁漫依卻大大方方的噗哧笑出聲來。

  她這一笑,後頭的姊弟倆可就火大了。「過分,你們還好意思笑!」

  郁漫依笑得愈加放肆。「為什麼不好意思?」

  「還敢問!」聞言,姬兒不禁更生氣。「是誰說不願意欺騙我們,不願意在我們面前作戲的?又是誰說希望在這個家裡,起碼大家都是坦誠的?請問這是那裡的誰說的呀?嗯?」

  郁漫依的笑容僵住,「啊!哈哈哈……」她尷尬地打著哈哈,「那……那個啊?是……是……呃,這……這個嘛……啊!維竹,你還不快走,待會兒他們醒來了怎麼辦?快,快走啊!」

  理虧的人無法自我辯解,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光明正大地轉開話題,理直氣壯地避開這個窘境。

  聞言,步維竹立刻發動引擎,回轉方向盤,車子呼一聲上路去也。「到了山下就換我的車子,這一路上起碼要換車十次以上才能確保甩脫他們的追蹤,所以大概要花上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

  事實再一次證明,狼狽為奸這句成語的確適用於這對夫妻身上。

  「花一個星期時間幹嘛?」

  步維竹從後視鏡看看妻子,再轉向後座的兒女。

  「到我的小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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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21:10: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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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國,只要有錢什麼都買得到,包括私人小島,步維竹的小島就在佛州畢士肯灣,邁阿密與畢士卡尼之間的海面上,這座面積不到台灣十分之一大的小島雖說是他的私人小島,但仍住有不少原住民部落。

  他們到達小島上時已近午夜。

  「這裡什麼都有,包括你們的衣服,我都準備好了。」

  「這座小島是你的?」郁漫依驚歎。「你一個人的?」

  「是。」步維竹很爽快的承認了。

  「怎麼來的?」

  「買的。」

  「廢話,不是買的難道是抽獎抽中的!」郁漫依沒好氣地說。「我是說,你怎麼買得起?」

  「我父親留給我不少財產。」步維竹隨口道。

  「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我沒說。」

  「……」

  步維竹的住屋在島上是唯一僅有的一座紅磚水泥建築,結構簡單的兩層洋房,二樓四間臥室,每一間臥室都附有陽台,樓下是客廳、餐廳、廚房和書房、起居室等,同樣都附有露台,設備齊全,還有原住民管家負責打掃烹飪。

  「睡房在二樓,樓梯旁第一間是我們的臥室,走道底是浴室,浴室兩旁是你們的房間……」

  在車上睡了一整個星期,一想到終於有床可以躺平了睡,姬兒姊弟倆立刻爭相奔向二樓衝入房間,再不分先後抱著衣服竄出房門去搶浴室,然後擠在浴室門口爭持不下。

  「我是姊姊,我先!」

  「我是弟弟,姊姊應該要讓弟弟,我先!」

  「我讓你先K一個包!」

  「哎喲……媽咪,妳看姊姊啦!」

  郁漫依頭也不回的進入主臥室。

  「你們自己去打架吧,打贏的就先!」

  當然,身為父母必然享有特權,因為他們的臥室是套房,不必跟人搶浴室,要搶也是夫妻倆關起門來搶。

  「我的?」隨手拂過一整排樸素保守的女裝,高領長袖長裙,郁漫依似笑非笑地瞅著丈夫。

  步維竹兩眼在她身上徘徊,慢吞吞地由上往下,「我哪裡知道原來妳是這麼……這麼……」再由下往上回到原處。「套句孩子們的話,勁爆!」

  哼了哼,郁漫依關上自己的衣櫥門,再打開他的衣櫥看了一下,旋即回眸瞪他一眼,意謂:你有短褲,為什麼我沒有?待充分傳達過自己的不滿後,再取出一件襯衫、運動短褲和腰帶走向浴室。

  「我先去洗澡!」

  「我和妳一起洗。」

  郁漫依吃驚地佇足回眸。「你以前不會說這種話。」

  步維竹雙臂環胸倚在衣櫥旁,「妳以前也不會……」目光依然流連在她身上。

  「穿這樣。」拆封使用了十年,居然到現在才有機會看清楚貨品的真實模樣,想想實在很不可思議。

  聞言,郁漫依不覺垂眸看看自己的短衫熱褲--窈窕動人的曲線一覽無遺,再抬眼打量似熟悉又陌生的丈夫。

  蓬亂的短髮不再一絲不苟,兩眼微瞇,神情慵懶,唇瓣卻嚴肅地緊抿成一條直線,下半身是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還光著腳丫子,上半身卻很不搭軋的配上一件老土牌短袖襯衫,鈕扣乖乖的扣到只餘最上面那顆未扣,看上去在輕鬆中帶著些許嚴肅,灑脫裡仍存留著一絲保守,別有一股特異的男性風采。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居然如此耀眼!

  「你很……」郁漫依低喃。「陌生。」

  這般「風情萬種」的丈夫也許只有她有幸得見,而且是在十年後的今天,還要是在臥室裡,一旦走出臥室面對孩子們,他這種吸引異性的迷人魅力必定會自然而然的收斂起來,恢復成過去一個星期以來那個溫和又不失嚴肅的父親。

  因為他是個非常注重長幼有序的傳統男人,他絕不會在孩子們面前破壞自己的形象。

  然而此刻,他們是單獨兩人在臥室裡,回然相異於過往十年的他,陌生得使她情不自禁心頭小鹿亂撞起來,就好像十三歲那年第一次和喜歡的男生講話時那樣,好緊張好緊張,彷彿有一隻手掐在她的脖子上使她結結巴巴的差點說不出話來。

  天哪,他們都結婚十年,還孵出兩個蛋來了耶!

  放下環胸的雙臂,步維竹淡淡一哂,眼神更深黝。「妳也……」他徐徐走向她,「很陌生,但也……」直到身軀幾乎貼住她才停步,「很熟悉,尤其是……一修長的手掌輕輕撫上她的臀部,再徐緩地爬上她柔美的腰肢……

  「這種觸感……」然後,他的唇俯下,碰了她的臉頰一下,「還有這種觸感……」雙掌繼續往上至胸脯輕輕揉捏,溫暖的唇瓣則移至她耳邊,再碰一下。「跟這種觸感……和這種觸感……這種……」

  在他挑逗的溫柔碰觸下,郁漫依不覺闔上眼,暈眩了。

  結婚十年,這是她第一次在丈夫懷抱裡產生這種浪漫又陶醉的感覺,就像暍了過量的酒一樣,醺醺然。

  為什麼?

  只因為他的外表改變了嗎?

  不,不只,還有他的聲音、他的語氣、他的碰觸、他的眼神,全都不一樣了,充滿了煽情和誘惑的意味,與以往他們親熱時的公式化模式截然不同。

  為什麼?

  因為她的外表也改變了嗎?




  一大清早,姬兒剛從房裡出來,對面房的米克也恰好打開門。

  「餓了?」

  「餓扁了!」

  「那我們去找爹地媽咪吧!」

  但隔著主臥室尚有一段距離,兩人便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

  「那是什麼聲音?」米克脫口而出。

  姬兒白他一眼。「那還用問嗎?」

  「可……可是,」遲疑地望向主臥室的房門,米克囁嚅道。「他們以前從來沒有發出過這麼誇張又噁心的聲音啊!」

  「錯!他們以前從來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姬兒立刻提出糾正。

  「而且,現在是一大清早耶!」

  「說不定他們整晚都沒睡。」姬兒不屑地嘀咕。

  「哇哇哇,居然愈叫愈大聲!」米克忍不住掩住雙耳。「他們不知道這樣很丟臉嗎?」

  「看樣子是不知道。」

  「那……現在怎麼辦?」

  「我們自己去吃早餐吧!」

  姬兒率先走向樓梯,米克緊隨在後。

  「可是媽咪還在……呃,那個……那個……」

  「我做給你吃。」

  「妳做的……能吃嗎?」

  「K你!」




  姬兒說錯了,她的父母有睡,只不過醒的時間比睡的時間多而已。

  一旦卸下戴了十年的矜持面具,夫妻倆便不再隱瞞自己對彼此身體的濃厚興趣,明明說是要洗澡,結果洗到床上去了,雖然不是星期一,也不是星期四,兩人依然努力「工作」不懈,累了就睡,醒了繼續「加班」,清晨醒來想說不洗澡不行了,結果澡還是沒洗成,又是滿身大汗。

  再繼續下去,說不定他們這輩子都別想洗澡了!

  「妳以前……從來沒有過這麼……熱情。」

  步維竹仍然在喘息,郁漫依慵懶地趴在他起伏劇烈的胸膛上,也在喘息。

  「你也……沒有。」

  「我想是因為……」溫柔有力的手掌自她光滑的背脊徐徐滑下臀部,「我從來不知道妳的身體……」他的視線緊跟著手,充滿了由衷的讚賞與直率的慾望。「這麼美。」

  這是結婚十年以來,他首次在醒目的燈光下,如此清楚又仔細地瀏覽妻子的嬌軀,結果令他超乎限度的滿意,他的妻子確實擁有一副令男人垂涎的火熱身材,生過兩個孩子的事實不僅沒有在她身上造成任何破壞,更為她增添不少成熟的嫵媚風韻。

  同樣的,這也是郁漫依第一次這麼大膽地欣賞並探索丈夫削瘦有力的軀體,老實說,她好奇得要死,對於男人的身體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蘊含了多少外表看不出的勁道,她老早就想探究一竟,以前是不方便,現在,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我也不知道你的身體這麼……」她的手指也好似微風輕拂似的從他的胸前往下飄到禁忌之地,點了一下,他也跟著窒息了一下,她的雙眸立刻因之而發亮,覺得自己好像擁有了某種特別的控制力量。「迷人!」

  他並不性感,也不會放電,事實上,這兩種形容詞用在她自己身上更貼切,但,他就是非常吸引人。

  聞言,步維竹勾了一下嘴角,待喘息漸漸緩和後,吁了口氣。

  「記得新婚之夜,妳堅持要關燈,我也感覺得出來妳一直在發抖,而且愈抖愈厲害,我只好匆匆了事,從那時開始,我們辦事的時候就不曾開過燈,總是在黑暗中摸索,我也不敢拖太久,更不敢隨意去探索妳的身體,能多快完事就多快完事,都已經變成一種習慣了。」

  這種辦事方式實在不討人喜歡,所以他們才會定下「工作」時間表。

  「不管我有多大方,女孩子的第一次竟然是交給一個純然的陌生人,怎能不使我害羞又心慌意亂得發抖呢?」郁漫依喃喃道。「這都要怪你,你就不會慢慢安撫我、引導我嗎?」

  「沒辦法,」步維竹苦笑。「當時我也沒經驗,同樣緊張得很。」

  「難怪會弄得人家那麼痛,」郁漫依咕噥著埋怨。「原來是菜『鳥』!」女人最會記恨,這件「仇怨」她肯定會記到死為止。

  步維竹有點尷尬地咳了咳。「呃……抱歉。」

  「算了,那後來呢?」

  「後來妳還是不願意開燈啊!」

  「怪了,為什麼一定要開燈?再說……」郁漫依低低嘟囔。「人家還是會覺得很彆扭嘛!」

  「起初一定會彆扭,我也會,但習慣就好了呀!」步維竹歎氣。「妳要知道,對男人而言,視覺上的刺激是很重要的。」

  「人家哪裡知道嘛!」從頭至尾,她也只有過他一個男人而已啊!

  「是是是,妳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步維竹好脾氣地退讓一步。「總之,起初是不得已,後來就習慣了,習慣之後也就沒再想到要改變了。」

  「是這樣嗎?」纖纖玉指依然在他身上飄來飄去,使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抖動著。「其實,你不需要穿睡衣的,多此一舉,你知道,對女人來講也一樣,誘人的景觀是最好的春藥。」

  「妳也是啊!」他闔上眼,愉快地享受她的撫觸。

  「那麼,以後我們都不要穿睡衣上床好了。」郁漫依快樂地提出建議。

  唇瓣綻出若有似無的笑。「我不反對。」

  「你當然不會反對,」她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調侃意味。「畢竟我們都結婚十年,還有兩個孩子了,不似當年,兩個沒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要睡同一張床實在是彆扭得很,對不對?」

  「沒錯,」他的聲音裡也隱含著笑意。「十年了,我們總算『稍微』熟稔了一點了。」

  郁漫依失笑。「我們兩隻烏鴉原來是一般黑啊!」

  「不,黑的是我,妳……」大大的手掌張開覆住她結實豐滿的胸脯,健康的褐與細緻的白,清楚分明。「白得很!」

  「你也錯了,黑的……」她的手悄悄往下一把掌握住他的雄偉。「在這兒呢!」

  「妳……」他的聲音窒息了。「想點火嗎?」

  「你才剛熄火……」她的眼眸狡黠地眨呀眨的。「點得起來嗎?」

  「笑話!」他猛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早已經點燃了!」

  男人「點」不起來的時候也就完蛋了!

  她吃吃發笑。「那就讓它再燃燒一次吧!」

  看樣子,他們這輩子真的別想洗……

  「等等,我們先去刷牙!」

  「咦?」

  「早上一定要刷牙,這是最基本的衛生觀念。」

  「少一天不刷也不會死吧?我保證不會嫌你口臭,OK?」

  「不行,怠惰就是從一次、兩次開始的!」

  「可是,一下床就會『熄火』了啦!」

  事實上,已經「熄火」了!

  「放心,我會負責再點燃,來,一起去刷牙!」

  ……




  中午的陽光正熾熱,但由於樓房是在樹林間,因此還是滿蔭涼的,清風徐徐吹來,更是心曠神怡,連冷氣都不需要。

  「那兩個小鬼呢?」

  近午時分,夫妻倆終於在飢餓的催促下起身淋浴,匆匆下樓,不料卻怎麼也找不著兩個小鬼,步維竹忙逮住路過的原住民管家胡麗詢問。

  「用過早餐之後,阿奈就帶他們去釣魚,我想差不多快回來了。」阿奈是胡麗的丈夫,負責粗重雜務。「先生夫人要用餐了嗎?」

  「對,午餐,在露台。」

  「當然,是午餐。」胡麗竊笑著轉回廚房裡去,不提他們為何沒下樓來用早餐的事。

  「她笑得真曖昧。」郁漫依喃喃道,跟隨在步維竹身後朝露台而去。

  「因為我們做得很曖昧。」步維竹若無其事地說。

  「我不信她和她的男人沒做過這種事。」郁漫依噘著嘴嘟囔。

  「妳以為呢?」一走出露台,步維竹便朝遠方眺去,旋即指向小溪方向。

  「瞧,他們回來了!」

  其實也用不著他的指示,大老遠的郁漫依就可以聽見小鬼們的鬥嘴笑鬧聲了。

  「他們好像很愉快。」

  「因為他們是野孩子!」

  野?!

  郁漫依挑眉橫過眼去。「對,就跟你一樣野。」

  步維竹淡淡瞟她一下。「錯,是跟妳一樣野。」

  「他們是你的孩子,自然是跟你一樣野。」郁漫依不服氣地反駁回去。

  「又錯,他們是妳生的,理所當然像妳多些。」步維竹的口吻更客氣了。「妳知道,我一直很奇怪他們兩個那種活潑外向的個性到底由何而來,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郁漫依瞪眼望住他,他回以無辜的眼神,看得她沒來由地冒出一肚子火。

  「好吧!他們是從垃圾箱裡撿來的。」

  「還是錯,他們是自己跑到我們家裡來的。」

  郁漫依危險地瞇起了眼,步維竹依然輕鬆以對。

  「都不對,姬兒是我表妹。」

  「原來如此,那米克就是我表弟囉?」步維竹一副恍然大悟之狀。

  郁漫依咬著牙,想啃他一口。「也不對,米克像我,米克才是我表弟。」

  「說的也是,姬兒像我,所以姬兒才是我表妹。」步維竹從善如流地馬上作更正。

  無論郁漫依如何挑釁,步維竹始終以令人噴飯的機智回擊,泰然自若得教人恨得牙癢癢的,郁漫依愈看愈是火大,正想用重炮轟擊回去,沒想到嘴一張,衝口而出的卻是爆笑聲。

  「你……你……沒……沒錯,就……就是一這麼一回事!」

  「請問我們在說哪一回事呢?」步維竹問得溫文。

  「說……說你是白癡!」

  十年相敬如賓的夫妻,他們從未試過這般針鋒相對,現在,郁漫依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丈夫不僅在臥房裡有另一種風情,還是個如此慧黠又風趣的男人,過去沉默古板的他是個標準的好丈夫,但此刻溫文親切的他卻是個令人喜愛的好伴侶。

  是的,她喜歡,喜歡極了!

  「我是白癡?那妳又是什麼?」步維竹的語氣更是和煦。

  「笨蛋!」白癡配笨蛋,恰好湊一雙!

  於是,當姬兒和米克得意地拎著戰果想來對父母炫耀一下時,沒想到迎面而來的卻是兩聲莫名其妙的招呼。

  「嗨,表弟,辛苦了!」

  「表妹,戰果輝煌啊!」

  姊弟倆頓時傻眼。「嗄?!」他們在叫誰?

  眼見「表妹」和「表弟」那兩副愚蠢的反應,步維竹不禁哂然,郁漫依更是轟然大笑,笑得姊弟倆一頭霧水。

  「他們怎麼了?」困惑的眼神在爹地媽咪之間來回游移,米克不解地問。

  「還用問嗎?智障發作了。」姬兒以專家的口吻如是說。

  嗯嗯,的確很像,可是……「以前他們不會這樣啊!」

  姬兒不屑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他們現在才開始智障!」

  「這樣啊,那……」米克拎高了手上的魚簍。「這個怎麼辦?」本來是要向爹地媽咪炫耀一下的,可是現在的他們可能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因為他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交給胡麗處理啊!」說完,再瞟一眼依然笑得像呆瓜的郁漫依。「可是不給他們吃。」

  說罷,姊弟倆正準備進屋裡去,卻又被喚住。

  「慢著,你們兩個!」

  姊弟倆回頭。「幹嘛?」

  「待會兒用過餐後,你們……」步維竹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來迴繞了一圈。「要聽了嗎?」

  姊弟倆相顧一眼,不約而同的覷向臂膀隨意地搭在妻子肩上的父親,還有慵懶地靠在丈夫身上的母親,兩人都是一副輕鬆愜意的姿態,愉快得不得了,姊弟倆不由得翻翻白眼,再拉回目光來交換一下眼神。

  「不要!」

  「慢點再說吧!」

  步維竹呆了呆,望住他們離去的背影愕然不解。「為什麼?」

  「我想……」郁漫依若有所思地沉吟,「他們大概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我們這對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父母吧!我能瞭解,因為……」徐徐抬眸,她似笑非笑地斜睨著丈夫。「我也一樣。」她也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丈夫的另一面。

  「是嗎?」步維竹聳聳肩。「也許是吧!因為……」

  「你也是。」

  「那麼……」

  「等他們想到了再說囉!」




  結婚十年,孩子都上小學了,步家一家四口直至此時才得以真正地坦誠相對,為了重新認識彼此,除了睡眠時間以外,四人整天膩在一塊兒,夫妻、父子、母女相互探索、適應。

  步維竹夫妻倆暫且不提,大人的心境總是比較複雜,但小鬼們倒是很快就適應了。

  小孩子的適應力究竟比大人強些。

  即使如今的媽咪開朗得有點過火,詼諧得很白癡,與之前的老處女形象恰有天淵之別,不過爽朗的人總是比較好相處,所以這點完全不是問題。

  至於父親,抹去一貫的嚴酷表情之後,他不再是那個古板的老學究,不但隨和多了,也不再像過去那樣隨時隨地都不忘管教他們、糾正他們,雖然不若母親的改變那樣極端,也仍堅持著最基本的為人父者的威嚴,但這樣斯文儒雅,還有點溫溫吞吞的父親倒也不難習慣。

  反倒是步維竹與郁漫依夫妻之間需要溝通的問題比較多,特別是--

  「維竹,你……呃,那個以後,有沒有什麼不對勁?」

  「完全沒有。」步維竹瞥向她。「妳有嗎?」

  晚餐後的散步時光,夫妻倆肩並肩慢慢的走著,兩個孩子早已不耐煩地直奔向沙灘去了。

  「有。」郁漫依毫不隱瞞地承認了。「我的腦子裡多了一個聲音。」

  「妳的腦子裡多了一個聲音?」步維竹驚愕地停住腳步。「什麼聲音?」

  郁漫依也跟著佇足,左右一望,乾脆就地盤膝坐下,望著前方潑水嬉鬧的孩子們。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總之,就是我的腦海裡常常會莫名其妙跑出一個聲音來,還會跟我對話呢!」她啼笑皆非地翻翻白眼。「最氣人的是它老挑在我沒空理會它的時候冒出來,當我閒閒無事想找它哈拉兩句時又不理我,我真懷疑我的腦子是不是有毛病了,譬如精神失常或人格分裂什麼的。」

  俯視著她,步維竹蹙層尋思片刻後,緩緩半蹲下。

  「漫依,能告訴我它都跟妳說些什麼嗎?」若是一般人聽到她那種說法,肯定會立刻同意她對自己下的診斷--八成是瘋了,但步維竹不會,他也經歷過同樣詭異的事件,再有更多奇異狀況出現也不是不可能。

  郁漫依聳聳肩。「很簡單,就那麼幾句,不是『殺了他』就是『殺了他們』,口氣很冷酷,好像在命令我,又有點像在誘惑我……啊!對了,它還曾經說過,只要我給它一個命令,它就可以在瞬間消滅我的敵……敵人……」

  說到這兒,腦際忽地閃過一絲顫慄的靈光,她不覺吶吶地停住,與步維竹面面相覷,心頭先是一陣冷汗,繼而顫顫地發起毛來。

  不會吧?難道這就是……

  好半晌後,步維竹也坐下了。「可是,我這邊並沒有任何異樣啊!」

  「是嗎?」郁漫依困惑地又想了一下。「哦,對了,它好像只在某些特定時刻才會出現。」

  「什麼特定時刻?」

  「當有人在追我、逼迫我,和我對峙的時候,而且……」郁漫依遲疑一下,不自覺地握住他的手。「它非常堅持要我殺了你!」

  「我?」步維竹錯愕地驚呼。「為什麼?」

  郁漫依聳一聳肩表示她也不解。

  「那麼……」步維竹兩道眉又攢了起來,「或許這真的就是那個了,因為是我們兩個分別得到那兩方石盒裡的『東西』,它們一定有所關連,只是……」他狐疑地沉吟。「它為什麼一定要殺我呢?」

  「我也不知道,雖然我一直在問它,但它都沒有任何回應,真龜毛!」郁漫依嘟囔。「事實上,離開藍嶺之後,它就不曾再出現了。」最好永遠都不要再出現!

  「妳想……」步維竹沉吟著。「我們是不是最好讓專家檢查一下比較好?」

  「才不要!」一聽,郁漫依立刻氣急敗壞地否決他的餿主意,「你以為我幹嘛那麼急著逃開?你真以為他們會客客氣氣地給你來個免費體檢,然後大大方方地放你走人嗎?」

  她用力戳著他的胸口。

  「少白癡了你,你可能不知道那些從事秘密研究工作的科學家和家人們有多不自由,但是我很清楚,因為我做過他們的護衛。我可不希望自己,還有你跟孩子們也被當作東西一樣被鎖進保險箱裡看管。而且他們也很有可能拿你們作人質來脅迫我做一些不道德的事,搞不好還打算控制我的思想呢!」

  「我知道,所以我也在逃呀!只是……」步維竹沉默了下。「我們總不能這樣一直逃下去吧?」

  「所以說,在他們找到我們之前,我們要商量出一個好辦法來嘛!」郁漫依安撫地抱住他的手臂。「放心好了,我絕不會讓它殺你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步維竹悶悶地咕噥。

  「那你是擔心什麼?」

  步維竹眼神凝重地注視著她。「讓一個老叫妳殺人的東西潛伏在妳體內不管,這樣真的好嗎?倘若有一天它反過來控制住妳,屆時妳是不是要變成它的殺人工具?妳應該知道,以妳的身手,要成為殺人工具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他這麼一說,郁漫依不覺也跟著忐忑起來。「會……這樣嗎?」

  「妳敢確定地說不會嗎?」步維竹反問。

  郁漫依窒住了。

  這種連她自己都不瞭解的事,她的確不敢鐵齒的拍胸脯說絕對不會,現在是有關人命的問題,可不是凸槌了隨便打個哈哈就可以矇混過去的事。

  「那……怎麼辦?」

  「我正在找一位醫生,他應該可以幫我們做檢查,可是他自己也是通緝犯,要找他並不容易。」

  「……請問他為什麼被通緝?」

  「盜賣屍體。」

  哇咧,他們最近到底是走的什麼狗屎運,居然只能找一位偷盜屍體的通緝犯幫忙?

  那傢伙最好不要因為缺「貨」而故意把他們「製造」成屍體充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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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21:11: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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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了他!

  誰?

  睡在妳身邊的男人,殺了他!

  為什麼?

  不殺他妳一定會後悔!

  後悔?是你還是我?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你會後悔,干我屁事!

  它是我的敵人,妳非殺它不可!

  你家的事!

  殺了他!

  偏不!

  殺了他!

  哼,你誰呀你,你說殺我就殺,那我多沒面子!

  死神!

  我還聖母瑪麗亞咧!

  殺了他!

  煩不煩呀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啊啊啊,你自己不能動手,一定要我替你動手?哇哈哈哈,你這算什麼蹩腳死神嘛!不但有敵人,而且竟然只能夠蠱惑別人替你動手,真是遜斃了!

  殺了他!

  你自己去作夢吧!

  殺了他!

  我管你去死!

  殺了他!

  絕不!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

  驀然驚醒,郁漫依發現自己全身冷汗淋漓。

  她作了一個噩夢。

  這也沒什麼,是人就會作夢,聽說動物也會作夢,說不定昆蟲也會作夢,不過她不確定。

  她不記得作了什麼噩夢。

  這更沒什麼大不了的,大部分的人都不記得自己作過什麼夢,她也是,她從來不曾記得自己作過什麼夢。

  不過她可以肯定自己不喜歡這個夢。

  因為這個夢使她很不舒服,即便她根本不記得內容是什麼,但她可以確定這個夢絕對不是普通的噩夢。

  想著想著,她起身到浴室裡去洗了一把臉,希望冰冷的刺激能讓自己清醒一點,早點脫離那個夢所帶給她的厭惡感。

  可惡,沒用,她仍然很不舒服,不是身體上的不適,而是心理上的不舒坦。

  「Shit!」

  她低咒著回到床上,不小心碰到了丈夫,丈夫似醒非醒地睜半眼看了她一下,隨即順手將她摟進懷裡,繼續睡。依偎在丈夫溫柔的懷抱中,傾聽那沉穩規律的心跳,不知為何,她的不舒服逐漸被洗刷乾淨了。

  好了,可以繼續睡了。

  她剛剛究竟作了什麼夢呢?




  攤牌的時候終於到了!

  步家抵達小島半個多月後,適應期結束,兩個小鬼也開始想起那些未解的謎團,欲要求得答案的慾望又旺盛地燃燒起來,於是,這日下午,當步維竹正在教授兒女如何用她們的小手輕輕一捏就把一個大男人弄昏過去時,姬兒突然問了一句。

  「爸爸,你怎麼會這種事?」

  步維竹與郁漫依相覷一眼,立刻明白:攤牌的時候到了!

  「晚餐後,要聽了嗎?」

  米克點點頭。「好啊!」

  姬兒聳聳肩。「聽就聽。」

  因此,在傍晚時分,步家提早用過晚餐,待胡麗與阿奈離開之後,一家人在起居室裡面對露台圍坐一圈,準備攤牌了。

  「我先說嗎?還是妳想先說?」步維竹先開口問。

  「我吧!我的性子比你急,還是我先說吧!」郁漫依清了清喉嚨。「這個……該從哪裡說起呢?嗯……我想還是得從你們的外公外婆說起吧!老實說,他們並不是相愛結婚的,而是因為強悍能幹的媽媽和膽小懦弱的爸爸,他們彼此覺得能互補對方的缺點而湊在一起,很現實的理由,所以結果也很現實……」

  她聳一聳肩。「婚後爸爸才感受到霸道的媽媽是如何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所以從小爸爸就不斷對我說,男人喜歡的還是那種保守又溫柔的女人。當然啦!小時候的我是不會懂得爸爸到底在說什麼,依然我行我素,粗魯得像個男生,只是有時候會很奇怪媽媽為什麼不喜歡我,只偏心姊姊呢?後來……」

  高中時,因為打籃球,郁漫依認識了大她兩歲的籃球校隊隊長並開始交往,兩年後,郁漫依認為自己和男友之間的感情已經相當穩定,所以放心的到東岸去念大學。不料才過一年,家裡便寄來男友和姊姊的紅色炸彈,當場炸得她頭破血流、傷痕纍纍,一身破破爛爛的立刻趕回去質問男友。

  「為什麼?」

  「對不起,可是……我覺得溫柔體貼一點的女孩子比較適合作老婆。」

  其實郁丹翠並不溫柔,也不體貼,但她很會裝模作樣,而郁媽媽正是喜歡大女兒這一點:她很會「作」一個完美的女兒和女人,讓身為母親的她很有面子。

  這時候,郁漫依才瞭解從小爸爸對她講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瞭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由於當時委實太年輕,倔強好勝的她無論怎麼想都不甘心,為了賭一口氣,決心要跟姊姊同一天結婚,同一年生孩子。

  就算贏不了,也不能輸!

  「妳就沒有想過將來若是再碰上另一個妳喜歡的人怎麼辦?」步維竹喃喃道。

  「想過又如何?」郁漫依滿不在乎地反問。「那時我是那麼篤定自己和男朋友的感情很穩定,結果他還是變心了,想想,即使將來我再喜歡上別人,到頭來對方也大有可能會再變心,那我又何必在乎自己究竟是和誰結婚的?」

  步維竹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這種以偏概全的想法未免太偏激。」

  「沒錯,是偏激,被背叛的人就是有權利偏激,怎樣?」郁漫依霸道地揚起下巴。「何況當時我還年輕,對感情的認知實在是幼稚貧乏得很,我以為我們很相愛,結果半年後我就差不多忘了他是誰,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賭一口氣罷了,而這口氣,老實說,真的不是輕易能解脫的……」

  她喘了一口氣,再繼續。

  「我想我是一直對媽媽感到很不滿,不滿她對爸爸的壓制,也不滿她對我的忽視,你們知道嗎?她把所有的精神都灌注在我姊姊身上,卻從不過問我的一切,甚至不幫我準備午餐,也不給我零用錢,如果不是爸爸給我午餐費,我上學都得餓肚子!還有……」

  愈說愈火大,聲音也逐漸高昂起來。

  「你們絕對想不到,竟然是媽媽鼓勵姊姊搶我的男朋友,因為波特家裡非常富有,姊姊和他結婚才能享受好日子,我實在不明白,我也是她親生的呀!為什麼待遇差別這麼大?至於姊姊……」

  說到這裡,她的臉上浮起不屑的表情。

  「我看不起她,因為她做作功夫一流,所以能得到一切,這太沒道理了吧?加州華埠小姐又如何?還不是一年就下台了!而且從小她就很喜歡欺負我,明明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她還是要跟我搶,搶她不要的舊衣服舊鞋子,搶贏了就拿去扔掉,還不准我去撿回來,實在是太可惡了。總之,我一定要讓她知道,她能得到的我也一樣能得到,甚至當我知道她的丈夫考上情報局之後,我也跑去考……」

  「情報局?」米克驚呼。「媽咪進情報局了?」

  「沒有,我被另一個組織網羅去了,」郁漫依嘴角勾起一道奇異的笑紋。「終極防線。」

  「耶?」這回換姬兒尖叫。「真的有那種組織?」

  「有,不過不叫亞米茄,而是叫阿爾法。」郁漫依轉向丈夫。「記得嗎?六年前我……」

  步維竹頷首。「妳有整整兩年時間不在家,說是暫時調職到法國。」

  「那是借口,其實我是在受訓。」

  「哦……」姬兒若有所思地猛點頭。「難怪媽咪常常出差,是……」

  「出任務去了。」郁漫依淡然道。「總之,我就是這樣成為阿爾法的特工。」

  「那媽咪之前為什麼要裝作那種白目又智障的蠢樣子?」姬兒詢問的口氣彷彿警官質問口供。「在家裡也是在出任務嗎?」

  「那個啊?」郁漫依聳聳肩。「是我爸爸說的嘛!男人最喜歡的是保守溫柔的女人,而我本身的經驗也印證了他的話,所以起初我是為了作給那個可能和我結婚的男人……」她用嘴唇嘟嘟丈夫,意謂:就是那個男人。「看的。」

  哎呀,還好意思說她姊姊,這個女人自己更做作!

  「為什麼要作給爹地看?」姬兒繼續質詢。

  「好讓他願意和我結婚嘛!」郁漫依說的理直氣又壯。「當時他看上去就像是那種中意保守女孩的男人,那我當然要作作樣子,免得他一開始就被我嚇跑了。」

  「那結婚後幹嘛還要裝?」

  「廢話,我才不像我姊姊,蜜月一結束就恢復本性,潑辣又任性,結果我姊夫背著她向我哭訴,說他好後悔和我姊姊結婚。告訴你們,我才不會讓我丈夫也去背著我向誰誰誰哭訴,說他再不得已也不應該瞎了眼和我結婚,那才丟臉呢!」說到這裡,郁漫依忍不住發出得意的奸笑。「嘿嘿嘿,這點我就比她強了吧!」

  哪裡強啊?

  這種女人簡直是……簡直是……算爹地倒霉娶到她,自己去哭吧!

  「無聊!」姬兒嘟囔。「那你呢?爸爸,你又為什麼要裝?」

  「我?」步維竹淡然輕哂,「不,我沒有裝,」他慢條斯理地蹺起二郎腿。

  「我原本就是那種個性。」

  「咦?是那樣嗎?」難怪爹地前後的變化不像媽咪那麼驚人。

  「我是個早產兒,從小身體就不太好,三天兩頭生病,好幾次都差點病死了,發育也及不上別人,不但個子瘦小,性子又孤僻,因此從上小學開始就常常被同學欺負,有一回還被人推到樓下摔斷腿……」步維竹下意識摸摸左腿。「等我痊癒之後,我父親就請了好幾位老師來教我練武,是為健身,也是為自保。」

  「啊!」郁漫依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大腿。「難怪你的身手那麼厲害,還會要那種奇怪的武器。」

  「那是我自己設計的,如果能熟練控制力道的方法,就可以隨心所欲選擇要襲擊敵人或只把對方打昏,也很方便捆綁人。」步維竹解釋道。

  「酷!」米克兩眼崇拜地望著父親。「我都不知道爹地這麼厲害!」

  「因為我父親是中國政府的高幹,所以他請來的老師都是一流人才。說也奇怪,開始學武之後,我的身體也漸漸轉好了,但我的個性依然非常孤僻,不愛說話,除了上學之外,也從不出門,可能是遺傳自我父親,也可能因為我是哥哥,不像弟弟那樣不受拘束……」

  「慢著!」郁漫依忽地一臉驚訝,舉起手來喊暫停。「你有弟弟?」

  「一個。」步維竹比了一根手指頭。

  「誰問你有幾個!」郁漫依沒好氣地說。「我是說,你怎麼從來沒提起過?」

  沉默一下,步維竹才道:「現在就要提到了。」

  郁漫依立刻察覺出有什麼不對。「哦,好,那,請繼續。」

  「我弟弟小我兩個月,是我父親在外面的女人生的……」

  七歲才被父親帶回家的弟弟跟步維竹不同姓,戶口上的父親也不同,但不論是威武的長相或魁梧的個子,弟弟都比步維竹更像父親,但他的個性卻與父親回然相異:魯莽、任性又自以為是,而且毫無金錢概念,給他一萬元,他會花掉兩萬元,然後再回頭要三萬元。

  「呃?」米克迷惑地搔搔後腦杓。「叔叔是白癡嗎?」這麼簡單的算術他都懂,叔叔居然不會,不是白癡是什麼?

  「笨蛋!」姬兒立刻K他一腦袋。「那只是比喻啦!意思是說叔叔花錢毫無節制啦!」

  「沒錯,不管給他多少錢,他都會用最快的速度花光,然後再回來跟你要更多,最好是讓他以為家裡根本沒錢,這樣他才不會太過分。所以我父親在分配財產時,除了留給我弟弟一份儲蓄年金以外,所有的財產都用我的名義逐次投資到外商公司,我每年都可以領到巨額紅利,如果我弟弟需要的話,我一定會照顧他,這也是我父親的用意。但……」步維竹輕輕歎息,停住了。

  姬兒突然又K了弟弟一記。「喂,你可不准給我變成那種弟弟喔!」

  「誰會啊!」米克揉著腦袋嘟囔。「我才擔心妳會咧!妳的零用錢比我多,可是存的錢一直比我少,不是嗎?」

  第三記--老羞成怒的一拳。「閉嘴!」

  「不,我想你們姊弟倆應該都不會,你們懂得節制,懂得儲蓄,還懂得自己去打工賺錢,是一對懂得自我調適的孩子,我很驕傲。」步維竹頗安慰地說,然後又歎了口氣。「而我弟弟不但從不工作,而且有多少用多少,還時常跟人家借錢,從上中學開始,債主就頻頻到家裡來要錢,因為這樣,他老是挨我父親的罵,還常常被我父親拿籐條抽打。」

  「幸好、幸好!」郁漫依猛拍胸脯,一臉僥倖的釋然。「幸好我不是挑上他作老公!」

  「那是不可能的事,當時他在日本。」步維竹搖搖頭。「我們兄弟大學畢業之後,我爸爸就先後安排我們出國留學,希望我們能想辦法取得居留權,好把他老人家接過去,當時我選擇美國,而弟弟選擇日本。」

  「那你弟弟現在還在日本囉?」

  步維竹沉默了,好半晌後才慢條斯理地說:「不,他此刻在蘇俄的監獄裡。」

  「咦?蘇俄?!監獄?!」郁漫依吃驚地失聲大叫。「怎會?」

  「老實說,到現在我仍然搞不太清楚。」步維竹慢慢掛上苦笑。「記得是姬兒出世那一年,父親突然病倒……」

  驟聞父親重病,步維竹立刻趕回中國,一問之下,才知道父親是由於接到弟弟因偷竊蘇俄國家機密的罪名而被蘇俄警方抓去的消息,一時氣急攻心腦中風。

  縱使他和弟弟並不是很親近,但畢竟是唯一的弟弟,於是在父親脫離危險之後又馬上趕到蘇俄。

  可是每一次他去探監想問清緣由,他那個人高馬大的弟弟卻都只顧嚎啕大哭著向他道歉,像個小孩子似的哀求哥哥無論如何一定要救他出去,嗚嗚咽咽的根本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不久,在步維竹尚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情況下,弟弟即被判刑確定。

  「……由於是偷竊蘇俄國家機密的重罪,所以他被判了三十五年刑期。」

  郁漫依倒抽了口氣。「上帝!」

  「好久,不是嗎?幾乎等於一輩子了!」步維竹喟歎道。「就在我束手無策之際,一位蘇俄秘密特務主動跑來找我,說如果我肯為他們做一件事,她可以設法幫我弟弟減輕刑責。」

  雙眼驟睜,「你……」郁漫依嚥了口唾沫。「做了?」

  步維竹注視她片刻,而後垂眸盯住自己的手。「我告訴他們,我是中國人,不能出賣中國,我的妻女是美國公民,所以我也不能出賣美國,另外,殺人放火的事我也不幹,其它的,我願意做。」

  做了啊!

  「哦。」郁漫依有點無措地抓抓頭髮。「那,為什麼你弟弟還在監獄裡?」

  抬眸,「妳認為呢?」步維竹反問,郁漫依抿唇無語。「當然,我也不可能永無止境地幫他們做下去,說不定他們根本沒打算放了我弟弟,所以這回出任務之前我就和他們講清楚,這一回再不放,我就不再相信他們了。」

  「最好是這樣。」郁漫依咕噥。

  「我始終不明白他們為何會找上我,當時我只不過是個普通留學生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呀!」

  郁漫依欲言又止地想說什麼,又吞回去。

  「其實我也不願意,但……」步維竹又歎息。

  「我瞭解、我瞭解,有時候,我們是不得不做一些不想做的事。」見他懊惱不已,郁漫依忙探出柔荑按住他緊握的拳頭,諒解地給予溫言撫慰。「你常常去看他嗎?」

  步維竹搖頭。「我去看過他幾次,但在父親二次中風過世之後,他就叫我不要再去看他,因為每一次看見我,他就以為可以恢復自由了,誰知道都不是,那種失望一次比一次難以忍受,所以他要我在他能夠恢復自由那天再去接他。但多年過去,我依然無法讓他脫離牢獄,就算他要我去看他,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

  「這也不能怪你呀!」

  「對嘛,說來說去都是那個叔叔自己的錯嘛!」姬兒突然加進來一句。

  「好蠢喔!」米克嘟囔。

  「管他有多蠢,再蠢也是他家的事,此時此刻我只好奇……」姬兒微傾腦袋。

  「爹地,你說你以前的個性一直都是那麼古板的老土蛋,後來又怎會變了呢?」

  「有力量的人改變環境,沒有能力改變環境的人只好隨環境而改變。」步維竹淡然道。「我的生活環境與工作性質都不容許我保持原來的個性,想生存就必須適應環境,所以我無法不變。不過,我自己也覺得這樣比較輕鬆,凡事一板一眼確實很累,所以一走出家門,我就會放任自己活得自在一點。」

  「為什麼一定要出了家門才放輕鬆?」姬兒問。「在家裡也可以啊!」爹地會害羞?

  「因為……」步維竹兩眼瞄向妻子。「我以為妳媽咪比較喜歡我原來的樣子,我想我是希望這段婚姻能夠繼續維持下去吧!」

  「因為媽咪?可是……」姬兒也看了媽咪一眼,很驚訝地。「爹地好像並沒有愛上媽咪吧?」

  縱然已在美國住了十多年,但在本質上,他仍是個保守的中國人,聽自己年幼的兒女當著自己的面說愛呀情的,甚至指著他的鼻子問他是否愛自己的老婆,步維竹感到十分不自在。

  嗆咳了好幾聲,他才按捺下板起臉來避開這個問題的衝動。

  「但她是個好妻子,大部分的男人都會想要擁有像她那種體貼又會持家的好妻子,而且十年夫妻一路走來,我也早就習慣她的存在了。」修長的手反握住妻子的柔荑,他硬起頭皮坦承道。「除此之外,老實說,一年一年過去,我也……」

  他又不甚自然地咳了兩下。「呃,愈來愈眷戀在她身邊的感覺,很溫馨、很窩心,也很貼心,雖然生活平淡,但我本來就是個平凡的人,對我來講,這種平淡的日子最適合我了。」

  「我也是,」老公都剖心自白了,郁漫依也不甘落人後。「憑良心說,老土男人實在不合我的胃口,記得當初見到他的第一面,我還在想:My  God,我真的要和這種腦袋裡裝屎的男人結婚嗎?是不是再慎重考慮一下比較好?不過……」

  腦袋裡裝屎?

  兩個小鬼竊笑不已,步維竹尷尬地又咳了好幾下,郁漫依聳聳肩。

  「沒辦法,當時急著要結婚的男人也只有他,只好隨便湊合囉!然而,婚後不久我就發現,雖然嚴肅又古板,但你們爹地確實是個非常可靠的好丈夫,很體貼,又顧家,還會幫忙做家事,也真心關懷我和你們兩個,或許對你們是嚴格了點,但我明白他是為你們好,而且他不會偏心你們任何一個……」

  她用力點點頭,表示對於丈夫這一點最令她感到滿意,其它的都不是大問題。

  「說也奇怪,即使在這十年之中,我們之間從不曾勾起什麼天雷地火,更沒有深情款款那種東西,有的只是一份淡淡的夫妻之情,但一向獨立的我就是不想失去他的關懷、他的體貼……嗯,嗯,我想人的習慣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一旦習慣擁有之後,就無法接受失去的可能……」

  雙眼眨巴著,她若有所思地說。

  「或許出任務的經歷確實多采多姿,非常刺激,很對我的性子,可是不管任務有多驚險,夜裡休息時,我一定會想到他,想到沒有他在身邊真的很不習慣。而且每當出完任務回到家裡見到他時,我就會湧出一股莫名的安心感,心想:真好,我總算回家了!好幾次,我都差點忍不住衝向前去抱住他呢……」

  說到這裡,她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髮。

  「老實說,我自認並不是一個戀家的女人,但我確實非常依戀我們的家呢!」

  姬兒的表情非常怪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說什麼又強忍住。

  這哪裡是什麼淡淡的夫妻之情嘛!爹地眷戀媽咪,媽咪思念爹地,連她這個小小女生都能理解到他們之間絕不僅是夫妻情分而已,他們自己居然不了,還說得那麼煞有其事,這對豬頭夫妻到底有沒有一點自覺啊?

  「那,現在呢?」

  「現在?」郁漫依望向女兒,聳聳肩,決定再坦白一次。「他讓我心動!」

  眼色陡然轉深,「現在的妳……」步維竹徐緩低沉地說。「也非常吸引我。」

  「為什麼?」姬兒又問,決心打破砂鍋問到底。

  「為什麼?」郁漫依因她的問題而失笑。「那還用問嗎?因為現在的他很酷、很帥,也很強悍,很勇敢啊!」

  「同樣的,結婚十年,我也不知道妳是如此漂亮嫵媚,風趣迷人,」步維竹低喃。「而且非常俏皮又有生氣,有活力、有魅力,我是瞎了還是什麼?」

  「可是我還是比不上我姊姊那麼漂亮!」郁漫依脫口道,帶點嗆鼻的酸味。

  步維竹認真想了一下。「確實,不過她是塑料花,妳是鮮花,僵硬死板的塑料花再怎麼漂亮也比不上鮮花那樣自然生動又清香怡人,聰明的男人絕不會挑選塑料花。」

  郁漫依驀而綻開喜悅的笑容,彷彿真開了一朵花似的。「你是聰明的男人?」

  步維竹唇角微勾。「自然。」

  兩個白癡!

  聽到這裡,姬兒差點忍不住敲他們兩人各一記。「也就是說,媽咪有可能愛上爹地,爹地也有可能愛上媽咪,然後你們就永遠不會離婚囉?」

  夫妻倆四目相對,微笑。「是這樣吧!」

  米克一聽,不覺衝口而出道:「?那不是很糟糕嗎?」

  不離婚很糟糕?

  哪裡糟糕了?

  夫妻倆很有默契地同時瞪過眼去,眼神好像打算一人一半分吃了他似的。

  「兒子,請問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我就沒機會在你們離婚時乘機A一點好康的啊!」米克還很理直氣壯呢!

  「麥克趁他爹地媽咪離婚時要到了好多平常要不到的東西,好棒耶!」

  步維竹與郁漫依不禁啼笑皆非,姬兒更是猛翻白眼,再順手敲他一拳。

  「你是笨蛋嗎?」

  「我哪裡笨蛋了?」

  「還問我哪裡笨蛋,請稍微用一下腦筋好不好?還是你的腦袋裡只有豆花?」姬兒沒好氣地說。「我問你,爹地媽咪要是真的離婚了,你打算跟誰?誰給你多一點好處你就跟誰嗎?」

  「那當……咦?等等!」忽又停住,米克左右看看,然後歪著腦袋想了再想,愁眉苦臉地又搔頭又抓耳,好半天後……「算了,你們還是不要離婚好了,不然以後我就得兩邊跑,那樣好辛苦,我才不要!」

  「為什麼?」

  「我兩邊都想跟啊!」

  「你給我滾遠一點!」姬兒受不了地把弟弟推開老遠,再轉而注視父母。「最後一個問題,我們到底在躲避什麼?」

  「啊……」步維竹與妻子相覷一眼。「這個問題就比較討厭了。」

  「討厭也要說!」姬兒強硬地堅持。

  「我知道,不過……」步維竹以詢問的眼神目注妻子。「如何?」

  郁漫依略一思索。

  「姬兒去切點水果來,米克,你倒果汁,我們……呃,需要稍微商量一下。」

  究竟是要點到為止?

  還是傾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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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21:12:07 |只看該作者
  當米克端來果汁時,夫妻倆還在小聲的嘰嘰喳喳,待姬兒將一大碗水果放在桌上之後,郁漫依突然不耐煩地揮揮手。

  「算了,全說了算了,反正都說到這種地步了,再保留也無意義。」

  步維竹無可無不可地聳一聳肩,於是郁漫依叫兩個孩子坐下。

  「現在我要說的可能比較令人難以理解,如果有不懂的,儘管問沒關係。」

  於是,郁漫依開始把在埃及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孩子們,包括她和丈夫大打一場的經過,以及只有她和丈夫知情的事實。

  「……因為被埃及兵發現了,我們兩個就趕緊各自挑了一個石盒,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它,順手抓了一把鐵錘就敲下去,我還以為要狠命K上好幾下,誰知道只敲了一下,石盒就自動裂開了,然後……」

  敘述驀然中斷,她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的猶豫片刻。

  「裡面突然冒出一股黑色的煙自動鑽進我的嘴巴裡頭去了!」

  阿拉丁的燈神?

  姊弟倆呆了呆,異口同聲的叫道:「妳在開玩笑?」

  「這種事能開玩笑的嗎?」郁漫依憤慨地駁斥。「麻煩妳動動妳空固力腦子想一下好不好!而且,說是一股黑煙,但事實上,當它鑽進我嘴巴裡之後,我卻感到有股實體感,又黏又滑,好像是一條……」

  說到這裡,她突然嘔了一下,再不甚情願地講出下文。「蛇,那真的很詭異,明明是股煙說!而且它還在我的嘴巴裡頭轉了好幾圈才繼續鑽進肚子裡,怎麼吐也吐不出來,又腥又臭,噁心死了!開玩笑?哼,我還想哭給妳看呢!」

  哈利波特的幻形怪?

  捂著嘴,姊弟倆瞠目結舌,四隻眼瞪住她的嘴巴,好像她的嘴巴裡剛長出一隻暴龍正在張嘴打呵欠。吞了好幾口唾沫後,姬兒才勉強移開視線,遲疑地瞄一下媽咪,再轉向爹地吶吶地問:「爹……爹地也是?」

  「我也一樣,但……」步維竹遲疑了下。「鑽進我嘴裡的是白色的煙,不腥也不臭,相反的,還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

  是喔!這種東西都要一人一份才公平,拜託,夫妻相敬如賓也不用相敬如賓到這種地步吧?

  「然後……它們就留在你們的身體裡面?」

  「而且有事沒事就跟我哈拉兩句,」郁漫依喃喃道。「真無聊!」

  「嗄?」

  「沒什麼,總之……」郁漫依兩手一攤。「就是這樣!」

  「什……什麼總之就是這樣!」姬兒不敢置信的大叫。「請別說得這麼輕鬆好不好,媽咪?這麼可怕的事……慢著,妳為什麼不老實告訴他們?」

  「然後讓他們拿我們當白老鼠一樣關起來研究?」

  「而我們會被當作人質來防止你們逃跑!」米克竟然一點也不害怕、不擔心,還興奮得很。「真是酷斃了!」

  不曉得如果她先斃了他會怎樣?

  姬兒狠狠白他一眼,再回過頭來。「可是我們也不可能逃一輩子啊!」

  「我們也逃不了一輩子,遲早會被找到,所以……」步維竹頓了一下。「我們正在想辦法。」

  現在還在想辦法?

  天哪,這對父母實在令人擔心耶!

  「好吧!反正我們是小孩子,自己也不能幹嘛。」姬兒有氣沒力地嘟囔,很不甘心,又沒可奈何。「算了,我要去看電視了,今晚要回放一部我想看的影片,米克,你不是也要……」

  「對喔!」才聽到影片兩個字,米克早已跳起來一溜煙跑不見,只聽見叫聲。

  「蜘蛛人!蜘蛛人!」

  姬兒又翻白眼,「這小鬼為什麼是我弟弟呢?」她咕噥著起身,走兩步又回過頭來。「啊!再追加一個問題,請問媽咪,為什麼一定要我們九點就上床睡覺呢?我的同學都是十點、十一點上床也可以啊!」

  「因為你們還小,就健康觀點來說,起碼要睡足八個小時以上,可是你們爹地希望你們能在五點半起床,所以我只好要你們九點就上床睡覺囉!」郁漫依說的振振有詞。「瞧,我很關心你們吧?」

  關心?

  才怪,狼狽為奸的夫妻!

  姬兒不屑地嗤了一下,再轉向爹地。「原來兇手又是爹地!」

  「咦?我?」步維竹愕然。「可是我以前都是那樣的呀!」

  「你以前也是?」姬兒不信地揚高雙眉。「早上五點半就起床做健身運動?」

  「四點半。」

  「四……」姬兒抽了口氣,差點嗆著。「咳咳,出門要報備,回家要報告?」

  「而且絕不可以在外面過夜。」

  不可以在外面過夜?

  那她怎麼參加夏令營和朋友的睡衣會?

  「不三不四的場所不准去,不規不矩的行為不准有?」姬兒不甘心地再問。

  「還有,亂七八糟的言詞也不准說。」

  她……從來不說髒話的……除了「Shit!」之外……

  應該沒有說過吧?

  「天黑後就不許逗留在外面,功課沒做完不可以看電視?」

  「對,每天還要看兩本書,寫兩份讀書心得。」

  騙人,讀書心得?

  她寧願死!

  「從小?」

  「從我九歲開始跟老師學武術起。」

  「誰規定的?」

  「我父親。他是個非常嚴肅的人,由於是軍人出身,因此特別重視紀律,認為規律是生活最基本的原則。」

  「他規定你一定要這麼做?」

  「不是,他規定我弟弟一定要這麼做。」

  「為什麼你不用?」

  「因為不需要他規定我,我已經那麼做了。」

  姬兒不可思議地瞪了半天眼,冷不防地,她猛然向後轉。

  「原來是『家傳』,真倒霉,我怎麼會有這樣一個老土爹地呢?」她嘀嘀咕咕地抱著那一大碗沒人動過的水果離去。

  「看樣子我們是白擔心了,」郁漫依吃吃笑。「小鬼們好像比我們更能接受這種詭異的事呢!」

  「或許就因為他們是小孩子吧!」步維竹狀若有所思。「小孩子的想像力高,創造性強,對我們而言是不可思議又難以置信的事,對他們來講可能是:啊!原來也有這種事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郁漫依大笑。「說的也是,想起我小時候,老是以為只要我很用力的去祈禱,總有一天會有個神仙教母跑來拯救我和爸爸脫離苦海,那時候如果出現某個神祇在我面前,我一定不會太意外。」

  「小孩子大部分都是這樣。」

  「你呢?你也是嗎?」

  「不,我小時候從來沒有想像過任何事,只想要把身體練好,把書念好。」

  「……真是老土!」

  「我知道,妳不喜歡老土的男人。」

  郁漫依考慮一下。

  「不,我想男人還是要有一點土比較好。」

  「比較老實?」

  「不,比較好欺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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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21:13: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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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了他!

  拜託,你怎麼又來了!

  殺了他!

  真煩耶你!

  不殺他妳一定會後悔!

  少來,明明是你會後悔,別扯我下水。

  妳不殺他他就會殺妳!

  聽你在蓋!

  殺了他!

  偏不,小姐我正好中意他這種型的男人,沒興趣拿他的老命當禮物送給你,OK!

  殺了他!

  你自己去吐口水吧!

  殺了他!

  我要睡覺了。

  殺了他!殺了他!殺……

  猛然睜眼,郁漫依徐徐坐起來。

  記得了!

  「唔……怎麼了?」

  聞聲回眸,黑暗中,她隱約瞧見丈夫揉著惺忪的睡眼撐起上半身,困惑地端詳她。

  「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我作了一個夢。」

  「哦。」丈夫又躺回去了。「噩夢嗎?」

  「……不太記得了。」

  「既然不記得了,那就再睡吧,現在才兩點多呢!」

  「好。」郁漫依低應,朝丈夫的懷抱偎上去,並將耳朵貼在他心口處。

  她喜歡聆聽他的心跳,總能滌淨她不安的心。

  靜靜的,她的精神放鬆了,但是她的思緒仍在不停轉動。

  真是不死心啊!那傢伙,居然跑到她夢裡來命令她謀殺親夫,它是不是吃飽飯沒事幹呀它?

  算了,反正不管是清醒或作夢,她都沒興趣換個老公試試看。

  那傢伙,叫它自己去死吧!




  清晨六點半,如同在諾弗克的家中一樣,步家四口都聚集在廚房裡。

  不同的是,以往都是步維竹幫忙郁漫依做早餐,兩個孩子做上學前的準備;而這會兒則是姬兒在幫忙媽咪做早餐,步維竹在餐桌上自計算機中查數據,米克在他身後好奇地探頭探腦。

  「維竹,下次胡麗來的時候,請她帶罐豆瓣醬來好嗎?這樣我才能做中國菜。」

  「豆瓣醬?那要回本土去買,我會跟阿奈說。」

  為了讓一家人更親密一點,步維竹請胡麗暫時回村落裡去,只負責每三天帶來一些蔬菜、日用品,如此一來,他們才能夠回復普通一家人的生活。

  畢竟他們都不是慣於被伺候的人。

  「姬兒,這個切一下……米克,來把煎餅端過去……維竹,你查得如何了?」

  「唔……情況不太妙……」步維竹繼續盯著計算機屏幕,輕輕按下Enter鍵。「起碼有三個國家在找我們,還有十一個國家在追查到底是誰得到了石盒裡的東西。」

  「還不算太多嘛!看來知道的人都想保密,不過……」郁漫依把芹菜遞給姬兒。「查得到他們追到哪裡了嗎?你認為我們還能在這裡躲多久?」

  「兩、三個月吧!我想。」步維竹沉吟道。「還有,他們是在找妳和妳的家人,沒有人特地找我,所以他們想要查到這裡並不容易。」

  「咦?」郁漫依詫異地回過頭來。「為什麼?」老公有特權?

  「脅迫外國人為他們工作,這種事向來是蘇俄秘密特務的私自行為,除了他們自己以外,沒有人知道究竟有誰替他們工作,他們也不做任何記錄,如此一來,一旦被其它國家查獲,蘇俄政府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推得一乾二淨……」

  「真狡猾!」郁漫依嘟囔。話說回來,她自己不也是一樣,要吃這行飯,不狡猾是不行的。

  「我離開埃及之後,原想先行去逼迫那個和我接觸的特務放了我弟弟,沒想到她已經自殺死了,我想她大概是被人刑求,不得已在吐露實情之前先服下藏在牙齒中的氫酸鉀自殺以免洩漏情報。所以……」步維竹抿了一下唇,面無表情。「除了你們之外,已經沒有任何人知道我曾為蘇俄工作過。」

  「你工作的旅行社呢?」

  「那只是一套類似空頭公司的計算機系統,專門為蘇俄在海外的特務人員掩護身份之用,只要有密碼,隨時可以把自己編造的數據記錄上去,或者更改、取消,我已經把我的數據全部刪除掉了。」

  「難怪你們旅行社的電話從頭到尾都是用語音按鍵查詢。」郁漫依哭笑不得地抱怨。「啊!說到電話,你原來的手機呢?」

  「我擔心被追蹤,扔了!」

  「我也是。」所以她聯絡不上他,他也聯絡不上她。

  十分鐘後,夫妻倆並肩而坐,計算機兩旁各放著一份早餐,兩個小鬼各自捧著盤子一邊吃一邊繼續探頭探腦。

  「孩子們快開學了。」

  「暫時休學?」

  一聽,後面的兩個小鬼立刻咧出歡天喜地的笑容,相對比了一下勝利的手勢,再興致勃勃地繼續聽下去,期待能聽到更多有益身心健康的結論……

  「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不讓他們休學,不過……」步維竹略一思索。

  「也不能因此讓他們的學業半途中斷,不然以後要繼續上課時會很辛苦,所以我想,即使是在這裡,我還是要替他們上課……」

  聽到這裡,兩顆火熱的心頓時咚咚兩下沉入千里冰封的北冰洋,嗤一聲僅剩下兩縷煙,不過飄搖幾下隨即煙消雲散,那兩張興奮的小臉同時凍結成兩張速成北極冰雕面具,滑溜溜,亮晶晶。

  這哪裡有益身心健康了,根本是致命性的酷刑嘛!

  爹地在教導他們為人處事原則時,毫無疑問是半世紀前的老骨董,不過那還能忍受,可是當爹地在指導他們的課業時,卻不折不扣是個無血無淚、沒心沒人性的魔鬼,那簡直比在地獄裡受煎熬更淒慘。

  他們寧願回學校去上課!

  「……我擔心的倒是妳母親和姊姊那邊。」

  「那就不必了,別忘了我姊夫是情報局的人,而且阿爾法一定會派人保護他們,這點你大可放心。」

  「那就好。」說著,步維竹讓開一些位置,拿起麵包捲來咬一大口。「哪!讓給妳,妳自己進妳們的計算機系統裡的電話通話記錄檔案查查,他們知道些什麼?還有正在做什麼?」

  「但那並不是隨便任何人都可以進去看的,我的保密階級根本還不到那裡呀!」郁漫依一邊敲鍵盤進入阿爾法系統,一邊很不以為然地嘟囔。「好了,這邊需要密碼才能進去,我沒有密碼,現在怎麼辦?」

  「交給我。」放下麵包卷,步維竹將一片光盤放入計算機中。

  「那是什麼?」

  「譯碼器,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系統密碼是它解不開的。」

  萬能譯碼器?

  「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郁漫依驚呼。

  「研究所同宿舍的朋友設計的,人家說他是白癡,因為他有點瘋瘋癲癲的,我說他是天才,因為他確實是個天才,他認為只有我瞭解他,就把這個送給我了。」

  「那他現在呢?」

  「死了,癌症。」步維竹按下Enter鍵開始跑系統譯碼。「這就是他在去世前給我的,事實上,他給我的不只這些,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我能順利完成任務有一半因素要歸功於他給我的這些東西……咦?好了?真快,我還以為會久一點呢!」又按了幾下,他把計算機推向郁漫依那邊。

  「OK,妳自己看吧!不過記住,這條網絡線雖然轉了許多接收站,但也只能給我們十五分鐘,在這之前一定要出來,不然他們一定會追蹤到我們。」

  「酷!」後面的米克低呼。

  這回姬兒沒有敲他腦袋,因為她也覺得很酷……不,是帥呆了,於是兩人開始討論要如何把那片光盤「偷」去拷貝,而且討論得很大聲,步維竹回頭瞪他們,他們還是繼續討論,步維竹不由得大聲歎了口氣。

  「我實在很懷念以前他們時時刻刻忌憚我的時光。」他喃喃自語。

  十二分鐘後,郁漫依離開了阿爾法系統。

  「我想我最好打電話和『老闆』聯絡一下比較好,他們懷疑我要把石盒裡的東西交給中國大陸,因為……」郁漫依兩手一攤。「我是中國人。」

  「妳是台灣人。」步維竹提出更正。

  「對,可是對他們而言,中國大陸、台灣,兩邊都是中國人,而且……」郁漫依用嘴努努丈夫。「你是中國政府高幹的兒子,這沒錯吧?」

  「前高幹,我父親去世了,記得嗎?」步維竹再一次提出糾正。「而且我父親並不希望我參與政治,所以才要我出國唸書,」

  「可是你畢竟是在中國大陸長大的。」

  步維竹了悟地頷首。「總之,他們硬扯上我了。」

  「答對了!而且你說沒有人在找你,但事實上中國大陸方面也在找你,因為我。」郁漫依歉然道。「我想他們大概是希望能透過你來得到我身上的東西。」

  「Shit!」步維竹懊惱的低咒。

  「ㄏㄡ~~爹地,你講粗話!」米克幸災樂禍地在父親耳邊大叫,渾然不覺自己在無意中點燃了一簇小火花。

  「閉嘴!」

  聽到老人家帶有警告性外加一點威脅意味的怒吼,聰明的小孩應該懂得適可而止,偏偏某個遲鈍的小女生還不知死活地在小火苗上潑上一大桶汽油。

  「老羞成怒!」姬兒不屑地嘟囔。

  「你們希望我回到以前那個爸爸嗎?」步維竹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嚴酷,語氣也相當生硬。

  嗚哇,酷斯拉要變臉了!

  眼見父親擺出一副打算讓他們一輩子禁足在房裡啃干稻草的神情,姊弟倆不約而同地脖子一縮,吐了吐舌頭,趕緊回到餐桌那頭低頭吃早餐,臨時客串幾分鐘乖寶寶。

  郁漫依見狀,不禁好笑地把手平放在步維竹大腿上,輕輕揉了一下。

  「你父親就是像你現在這麼嚴肅嗎?」

  步維竹瞥她一眼,不自覺地放鬆了。「大概吧!」

  郁漫依笑出聲,「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又捏了一下。「不過拜託你,老公,偶爾就好了,OK?」

  老公?

  步維竹有點不太自在地咳了咳,「我盡量……」頓了一下。「呃,老婆。」

  郁漫依柳眉一挑。「你以前從不叫我老婆的。」

  咦?她叫他老公不是因為她希望他叫她老婆嗎?

  「妳以前也從不叫我老公。」

  郁漫依想了想。「嗯!確實,因為你以前不像老公。」

  不像老公?

  雙眉微微皺起。「哦?那像什麼?」

  「丈夫。」

  步維竹一怔。丈夫,老公,有哪裡不一樣嗎?

  這邊夫與妻的討論正熱烈,餐桌那頭,姬兒和米克也忙著眉來眼去。

  「救火隊!」

  「誰?」

  「媽咪。」

  「咦?媽咪還會救火?」特務兼職消防員?

  「她現在不是正在救火嗎?」

  「你們兩個,小心我不救火改放火!」郁漫依笑吟吟地放話威脅過去。

  那兩個小鬼忙又低下頭去埋頭猛吃。

  「那兩個小傢伙還真怕你呢!」郁漫依調侃道。

  「以前,是,現在……」步維竹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言下之意不語可喻。

  「起碼當你板下臉來時,他們確實怕你。」郁漫依笑著又看回計算機屏幕。「好了,說回正事來吧!老實告訴我,維竹,你覺得我們到底聽誰的好?」

  這個問題聽起來簡單,實際上是很有學問的,一方面,她是要表現出對丈夫的尊重,另一方面,她是要搞清楚他的心究竟是偏向哪一邊。

  美國?

  還是中國?

  「誰也不聽!」步維竹毫不遲疑地說。「在我去埃及之前,我什麼也不清楚,只是聽命行事,直到出現那種詭異的狀況,我才想到要去追查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一等我查清楚之後,立刻決定這種東西不應該屬於任何人。」

  「唔……」郁漫依若有所思地垂眸低吟。「我倒是沒有這麼想過。」

  「其實妳應該把一切都推到另一位黑衣人身上。」反正他們也找不到那個人。

  「我是那麼做啦!可是……」郁漫依苦笑。「一回到總部就瞞不住了,你應該很清楚,讓人說老實話的方法可不只一種。」

  「的確是。」步維竹歎氣。「那妳打算如何?」

  郁漫依沉默了會兒。

  「我想你說的對,無論在我們體內的是什麼東西,只要它們有傷害性,就不應該去使用它們。」

  「所以?」

  「所以我打算和老闆聯絡,告訴他實情……」郁漫依頓了頓。「呃,部分實情,當然,他很有可能不信,那我也沒轍,不過起碼能說服他們我不是打算背叛美國,而是不想讓任何人得到……呃,控制器,否則我就不需要跟他們聯絡了。」

  步維竹眉尾一挑。「控制器?」

  「對啊!控制器,」郁漫依眨巴著無辜的眼。「我要把危險的控制器藏起來,不可以嗎?」

  步維竹淡淡一哂。「我以為妳說要告訴他們實情。」

  「No、No、No,部分實情,在埃及地下城裡發生的事並不包括在內,OK!」郁漫依搖搖手指頭,「除了我們一家人以外,打死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在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她擠擠眼。「控制器,OK?」

  步維竹抿了抿唇表示不反對,「那麼……」再傾斜腦袋指向計算機。「還是用網絡電話吧!起碼通話時間可以多一點。」

  於是,片刻後--

  「哈囉,老闆,是我……停停停,別吼,別吼,先聽我說好嗎?我就是特地打電話要告訴你……」




  小島東南角的平靜小海灣內,微風飄拂著鹹鹹的海味,步維竹夫妻倆並肩倚在巨大岩石形成的天然遮陽傘下,懶洋洋地欣賞藍天下的信天翁在碧海之上表演美妙的空中特技。

  「妳真的相信妳的上司不但不會再繼續追緝我們,還會想辦法阻止其它人,直到妳自己想通?」

  「一半一半。」

  「請用地球話解釋,謝謝!」

  海灣中,姬兒姊弟倆一前一後同坐一支獨木舟,各自奮力划動著木槳,因為默契不夠,兩支槳老是打架,不久,兩張嘴也開始尖酸刻薄地鬥起嘴來,我埋怨妳,妳責怪我,最後,獨木舟不出所料地翻覆了--第一百零一次,姊弟倆一起尖叫著沉沒到海裡去冷靜一下。

  「活該!」郁漫依爆笑如雷地叫過去,然後瞇上眼,若無其事地回復丈夫的問題。「一半一半,意思是說,經過我的警告之後,他們必然不得不收斂過於囂張的追緝行為,不敢再如此明目張膽的尋找我們,但也絕不會輕言放棄,也就是說,他們的行動會更隱密、更小心,盡量不讓我們發現,這樣一來,他們找到我們的時間自然也會拖長。」

  「換言之,我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留在這裡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走,」步維竹低喃,手背輕覆在她嫣紅的臉頰上,「這樣是很好,不過妳也……」他的語氣裡多了一份不以為然,還蘊含了一點責備意味,但貼在她臉頰上磨蹭的手背溫柔如故。「不需要說得那麼誇張吧?」

  「不然他哪會相信我!」郁漫依理直氣壯地反駁。「不嚇嚇他說如果逼急了我,我會卯起來跟他們拚了,也許先找一座大城市開刀,甚至某個令人討厭的國家也說不定!不這麼說的話,他們哪會怕。」

  連跑進她體內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都還不知道,居然敢誇下這種天花亂墜的海口,她難道不知道這是在替她自己找麻煩嗎?

  將來如果有必要的話,她要如何跟人家解釋那些都不是真的?

  人家又會信嗎?

  「是嗎?」步維竹浮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瞥她一眼。「那麼請問妳要怎麼跟他們拚?」如果事先知道她會亂放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他一定會阻止她。

  郁漫依聳聳肩。「我哪知道,明天的事明天再去擔心就好了咩!」

  「妳真是樂觀,不過……」步維竹無奈搖搖頭。「要適可而止。」

  「這我知道,放羊的孩子只能作一回,多幾次就沒人信啦!」

  聽她振振有詞的辯解,輕描淡寫的回答,又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步維竹的目光悄然泛出異樣的神色,似有所思地瞅住她半晌。

  「我想問妳一件事……」

  「問啊!」

  「妳……」他遲疑一下。「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嗎?」換言之,無論是個性或興趣喜好等等,他們其實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嗎?

  「怎麼可能!」郁漫依失笑。「那樣未免太辛苦了吧?」

  「那麼……」步維竹瞟她一眼。「妳是真的喜歡古典文學著作嗎?」

  多少個寧靜夜,夫妻倆相依偎,人手一本書,各自沉浸在由文字所雕砌出來的世界裡,滿足地淹沒在平和的氣氳中。

  難道那時的溫馨氣氛全是裝作出來的假象嗎?

  「不……」

  「……」果然!

  「……不只,我喜歡的書籍範圍可沒有那麼狹隘,不只古典文學,我也喜歡人文、哲學、歷史地理、科幻、言情、武俠、法律、傳記、恐怖、童話、神話……」郁漫依洋洋灑灑地列舉了一大串。「甚至大英百科全書,只要是書我就喜歡,包括漫畫。」

  「漫畫?」步維竹靜了一下。「真……博學。」

  「博學?」郁漫依失聲爆笑。「你真可愛,老公!」

  可愛?

  步維竹皺一下眉,旋即決定當作沒聽見那兩個是男人就會覺得很刺耳的字眼。

  「那麼,古典音樂呢?」

  多少個悠閒的午後,夫妻倆一齊窩在起居室的音響前,陶醉在卡門的暸亮歌聲中,或者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肖邦的圓舞曲、帕格尼尼變奏曲等,時而激烈地爭辯作曲家在作曲當時的心境,以及每一個音符所要表達的意韻和曲調所要描繪的情景,在當時當刻裡,彼此的心靈似乎是相通的。

  那時的深刻感動與熱切討論,會是假造出來的嗎?

  「一樣啊!我也不只喜歡古典音樂,還有抒情、爵士、饒舌、搖滾、鄉村音樂等,除了越劇和歌仔戲之外,只要是音樂,我都喜歡,包括兒歌。」

  「真……廣泛。」步維竹喃喃道。

  「我自己也這麼覺得。」郁漫依得意地咧咧嘴。「我是不敢說自己是那種能動能靜的萬能運動員啦!事實上,我的個性非常外向,像是坐下來沉思生命的意義,或者是靜下心來深入探討自我心靈那種事我就做不來。開玩笑,我會悶死的!不過,每當看書或聽音樂時,我都是百分之百投入其中的。」

  那麼,他們並不是毫無共通之處囉?

  「也就是說,妳並不討厭我們一起看書、聽音樂的時光?」

  「不,不是不討厭,是很喜歡。」郁漫依不假思索地說。「老實說,從小到大我交的朋友大都是那種不太喜歡用腦筋,而且屁股長痔瘡三分鐘都坐不住的人,就算我想坐下來看看書、聽聽音樂,他們都不肯讓我靜下來,所以我總是獨自一個人作那種靜態消遣,其實那樣也是挺好啦!不過……」

  雙臂一攬,她親暱地環住他的手臂。「直至和你一起養成那種習慣之後,我才能感受到兩個人一起分享看書的樂趣,一起欣賞並深入探索音樂世界的愉快,那種經驗更美好,說到這,我還得感謝你呢!」

  幸好!

  步維竹暗自慶幸,那些令他感到溫馨滿足的時光對她而言也同樣美好。

  「不過……」她拉拉身上的大紅色露臍小背心。「如果你不喜歡我現在這種打扮,那就很抱歉了,因為我實在很討厭過去那種布袋裝,天哪,真是憋死我了!」

  垂眸,步維竹望住她那勻稱美妙的身材,目光倏轉矇矓。

  「不,這樣很好,很……」他低喃。「養眼。」

  聞言,郁漫依綻開愉快的笑容,沒注意到丈夫垂涎的目光,更沒注意到他瞬間緊繃的慾望。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男人走到哪裡都是男人!

  「漫依。」

  「嗯?」

  「妳想,如果我們偷偷溜回去,他們單獨在這裡會不會有問題?」

  「呃?」郁漫依愕然回首,終於察覺到丈夫眼中的欲情,不由得失笑。「當然不會,我保證他們絕對不會跑去報警找我們。」

  「那我們回去?」

  「OK?」

  片刻後--

  「咦?爹地媽咪呢?」

  「被海水沖走了!」

  「嗄?」

  「笨蛋,一男一女突然消失不見,你以為他們會到哪裡去?」

  「哪裡?」

  「……你是從哪裡來的,這你總該知道吧?」

  「白鸛(送子鳥)送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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