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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梟中雄][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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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10:51:5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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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長天恨 血同淚灑
第02章 追騎動 荒林怪叟
第03章 人狒狒 心果如獸
第04章 劍如閃 笑戲狂豪
第05章 真相白 惡醫斷魂
第06章 臨波軒 巧遇五尊
第07章 紫雲洞 為友復仇
第08章 魂飛冥冥 兇殺隱現
第09章 張天網 青龍生雲
第10章 黑金刀 生死如謎
第11章 血染劍 千兩為博
第12章 毒攻毒 財帛動心
第13章 獅子口 劍下爭雄
第14章 斬之決 陰魂不散
第15章 魔影幻 心毒手狠
第16章 靈光閃 一語驚夢
第17章 繭抽絲 圖窮匕現
第18章 大首腦 名節不保
第19章 真像明 大幻才子
第20章 仇樂血 至死方休
第21章 報恩宴 種瓜得瓜
第22章 大森府 虎穴隱龍
第23章 巧運籌 神通各顯
第24章 心如霧 情在朦朧
第25章 惡公子 惱充怒漢
第26章 潛同隱 小子狂膽
第27章 山嶽峙 驕童授首
第28章 密中疏 形底露眼
第29章 竹同刃 血封兩口
第30章 鴻影杳 大隱於朝
第31章 施鐵腕 芒寒罩魂
第32章 情是水 波漪成圈
第33章 蓮心苦 柔腸鐵膽
第34章 風流會 色自迷人
第35章 君入甕 遲早下手
第36章 巧離間 嚙臂斷盟
第37章 生死鬥 虎躍龍騰
第38章 仁無敵 劍心是佛
第39章 故友來 是傷心人
第40章 長春觀 毒酒斷義
第41章 長春觀 毒酒斷義
第42章 抗群獠 目昧劍利
第43章 血同雨 海氏三妖
第44章 深沉夜 何處歸途
第45章 殘樵子 捨命陪君
第46章 荒黑道 瘸老引盲
第47章 幽冥魂 劍渡陰陽
第48章 斗頑敵 目盲心明
第49章 追兵近 草躍龍蛇
第50章 眼通靈 借光騰虹
第51章 定如山 侵掠如火
第52章 智合劍 幻簫滅寂
第53章 仇融血 大度存義
第54章 人如玉 綵衣襯妝
第55章 敘舊誼 肘腋生變
第56章 禍成雙 龍鳳不全
第57章 白虎指 西塔高手
第58章 矮松崗 隼鷹博獵
第59章 洩露隱情 豎子可惡
第60章 鐵棺材 小癩蛛兒
第61章 三重圍 八臂鍾馗
第62章 親情深 真像難明
第63章 疑無路 柳暗花明
第64章 眾成勢 重圍自逸
第65章 梢月暗 玉人姍姍
第66章 托屈辱 弱攻破疑
第67章 訪寡醫 重金求命
第68章 色中色 彼虎此狼
第69章 心藥苦 畸戀入邪
第70章 牡丹園 牡丹解語
第71章 金刀關 荒寒一尊
第72章 毒攻毒 鴛夢成幻
第73章 單騎會 水落石現
第74章 全道義 杖怒劍慈
第75章 吊人樹 血蒙嫵媚
第76章 虎星沉 8環索命
第77章 情仇淚 劍分黑白
第78章 怨不泯 刃斷曲直
第79章 心若日 義懾刁娃
第80章 全夙願 指下行仁
第81章 色是空 定靜安慮
第82章 刀勾會 妹劫阿哥
第83章 網劍輪 雌伏三英
第84章 傷心人 別有懷抱
第85章 馬家集 財不腥手
第86章 大千界 賭血賭命
第87章 雌雄會 輪劍爭輝
第88章 黑虎心 斷腸無影
第89章 刃凝煞 誅丑懾魔
第90章 伏惡邪 滿載而歸
第91章 城隍廟 黃雀在後
第92章 力維義 百善孝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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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10:52:33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長天恨 血同淚灑

  風蕭蕭,雨飄飄的天氣,空中陰霾的暗雲,就像要壓到人的心裡。
  在滿眼蒼翠,松柏成林的「楚角嶺」上,那座巨獸也似的灰黑色石砌撻大廈,便盤踞在秀麗平坦的嶺端,帶著那股無形的威懾意味俯瞰著嶺下那篷罩在煙雨濛濛中的林木壑谷。
  這座佔地極廣,全以整條黑色原石砌造的大樓,便是「青龍社」的總堂口,名聲有如雷震江湖的「彈劍樓」。
  現在,在「彈劍樓」樓下的「龍魂廳」裡,正沿著長方形約兩壁,排了相對約兩列酸枝鑲嵌雲母石的太師椅,共是左右十張,每張椅上都正襟危坐著一個人,在靠著大廳盡頭的中間,則單獨擺著一張鋪設黃斑虎皮的大圓椅,「青龍社」的魁首「梟霸」燕鐵衣,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提起他的名號來能叫人驚破了膽,嚇飛了魂的!在燕鐵衣的右側,是一支圓形的錦凳,他那一柄寬約人掌,長有三尺的金龍把手金鞘套的「太阿劍」,與另一柄窄只兩指,同為金柄金鞘的短刀「照日劍」便相並平置其上。
  在燕鐵衣的背後牆壁上,高懸著一張巨大橫匾,黑色的木底上雕刻著四個正氣磅礡雄渾豪壯的白色大字「忠義千秋」!
  側立在他身側左右的,是他的兩名近衛,右邊那個體格魁梧,身材萵大的寬額青臉人是「快槍」熊道元左邊那個體形胖大,獅鼻海口的人物是「煞刀」崔厚德;這兩個人都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的角色也是出了名的忠心不二的硬漢,道上的朋友在背後卻戲稱他們是「青熊獅爪」。
  燕鐵衣的模樣卻是使人迷惑的,他不是那種英俊瀟灑的白面書生型,也不是一般江湖巨擘所該有的威猛凶狠的惡相,他並不陰沉,也不強悍,他是絕對與眾不同的,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二三歲的樣子,他有一張還帶著天真氣息,童稚未泯的臉龐,那是一張瘦瘦的臉,皮膚呈嫩嫩的乳白,他生著一雙圓圓的大眼,柔和的眉毛,挺直可愛的鼻,一張紅潤潤的嘴——這些外表的五官,便組合成一副似是尚未成熟的年青人的形像,有時,他習慣露出一抹單純忠厚的微笑,眼神中也常常透射出那種溫柔安詳的光芒,他一點也不兇惡,一點也不霸道,一點酷厲狠毒的形色也沒有;如果那個人不知道他的名號,單從他的外表去揣摸,這個人一定會漫不經心的說:「啊,只是個年方弱冠的半大孩子罷了!」或者,他也會暗裡以為——「這年輕人多麼的純潔真摯,將來必是個平順篤誠中規中矩的老實人……。」說不定,有些悲天憫人的好好先生,還會自動向燕鐵衣告誡一些事:
  「你這入世未深的孩子呀,可得小心這世道的艱險,人性的叵測呀!」
  「瞧你這小伙子相貌忠厚,一片坦直,多麼福厚吶,好好的幹啊,歷盡荊棘,便達康莊了……」
  絕大多數不明白他底細的人都會有類似這種印像和想法的;其實,燕鐵衣只是生就了這麼一副令他煩惱,卻也令他慶幸的容貌而已,他實際的年歲,已經有三十二三歲了——至少比他外表的顯示要長十年,而且,他早已歷盡艱險,飽經磨難,他已嘗試過多少生死一發的滋味,體驗過千百次陰陽交界的驚危,他是從大風大浪中過來太多的生與死,如今卻仍在大風大浪之中,他是自刀山劍林闖過來的,將來卻仍須闖個不停;見過太多的生與死,歷過數不清的龍潭虎穴,以至他早將這些個江湖上的坎坷看淡了,圈子裡的不幸看薄了,他永遠是那麼鎮靜、穩沉、安詳,也永遠是那麼機智、狠辣、冷酷,他一直是現露著這樣純真童稚的微笑,也一直是這樣果決凶狠的虛理他所遭遇的問題;他早已在天下揭開了他」梟霸」的威名,亦早已在武林中扎定的根基——「青龍社」是兩道的少數幾個最具潛勢,最有力量,也最有威信的幫會之一。而燕鐵衣,便是這個由他所手創的組戲中的首腦!他是「青龍社」的至高領導人,也是擁有絕對權力與懾眼力的雄主,他是「青龍社」亦是所有江湖綠林道的巨霸!
  眼前,是個令他厭倦的定期聚會——每隔半年便有一次,「青龍社」派駐外地的各個負責人回到總堂作例行的報告,這些負責人稱為「大首腦」,在「青龍社」中具有極高的地位,除了燕鐵衣以下的三位「領主」及一位「執法」外,」大首腦」便是身份最尊的了。
  燕鐵衣不大喜歡這種聚會,但是,這卻是無可廢上的,因為他必須要在一段時期之後晤貝他手下的重要骨幹,一則做為情感的增進,再則也為了確實明瞭天下各地的大局動態及「青龍社」本身的各項生意狀況與所遭遇到的問題——「青龍社」有龐大的生財系統,他們擁有正當的錢莊、店舖、酒油坊、牧場、及客棧,也擁有不正當的賭檔、花菜館、私鹽隊、暗鑣手、和暴力團!
  此刻,正值「青龍社」派駐「杭州」的「大首腦」「抗山肩」陶昂站起來說話:「……『西湖』湖濱,我們奉准以九千兩紋銀子新蓋了一棟『水月樓』,近兩月來,生意情況不佳,大約時近秋之故,較之剛剛開張初期的前一段時間,盈餘相差太遠,甚至還有賠虧的現象,是否可稟請魁首授權輕讓出去,或另改他用?此外——」揮揮手,燕鐵衣無精打彩的道:「這件事,你自已看著吧,辦完了才回報一聲就成。」
  滿臉方正之色的陶昂不敢再多說,躬身行禮之後坐下。
  「長安」「大首腦」「圈旋掌」金軒緒挺著個大肚皮站起,他那張面團團的「和氣生財」式面孔上先展露出一抹「天官賜福」味道的笑意,然後,他清了清嗓子:「兩月前吧,魁首,我們在長安的賭檔因為和『烏衣幫』的賭檔爭生意,搞得頗不愉快,他們更揚言叫我們小心,總有一天要我們好看,我呢?採取『以不變應萬變』的法子冷眼相待,看他們有啥花槍可掉,不過呢,魁首,在長安一地來說,『烏衣幫』是地頭蛇,勢力頗大,比我們在那裡的辦法要來得多,如果真個幹起來呢,恐怕我們還不一定包有勝算,所似呢——」歎了口氣,燕鐵衣遺:「好了,等他們動手再說吧,現在用不著自煩心,『烏衣幫』不會不知道你們後頭有整個『青龍社』撐著,他若動了你們,吃得住嗎?」
  金軒緒笑呵呵的道:「所以羅,我呢,只是冷眼相待而已,並不太緊張,但是也不是一點也不緊張,我呢?是外弛內張,以不變應萬變,所以——」燕鐵衣打斷了他的話:「就這決定吧,金大首腦,你請坐,下面那一個說話?要快一點,簡潔扼要,別拖泥帶水的,這個會已搞了一上午啦!……」
  這時,「快槍」熊道元已自角隅處的小几上端過來一碗參湯,恭恭教教的雙手捧在燕鐵衣面前。
  接過參湯喝了一口,燕鋼衣笑道:「大家餓不餓?快點把該講的講完,後堂已將酒席全排好了!」
  「咸陽」的「大首腦」「百步生死」刁慎急忙站起,笑道:「稟魁首,我很快便可說完,只幾句話……」
  點點頭,燕鐵衣交回空碗,道:「這樣最好——」他的話尚未說完,大廳的巨型檜木嵌含鐵錐尖的門環已突然震響——「咚」「咚」「咚」三下!
  笑笑,燕鐵衣道:「三下,嗯,急事稟報。」
  下面十名「大首腦」的目光全部投向門口,燕鐵衣淡淡地遺:「去開門吧,看看是什麼事?」
  於是,「煞刀」崔厚德迅速過去,別看他生得胖大,行動起來卻快若飄風,到了門側,他拉下橫閂,「吱」的一聲啟開那兩扇門扉的一邊,眼睛觸及門外站立之人,他已連忙肅身整容:「應領主,怎麼領主親來了?」
  「唔」了一聲,門外那個身形頎長,面如冠玉般的中年人微微一笑,沉穩的道:「請傳報魁首,『龍珠旗』領主應青戈有急事求見!」
  答應一聲,崔厚德剛轉過身去,大廳盡頭處的燕鐵衣已高聲道:「進來吧,青戈,是什麼事?」
  應青戈大步入內,同左右兩排,全著一式紫巾紫抱的「大首腦」微微頷首,然後,他急速越前,低低的道:「魁首,你的會恐怕開不成了!……」
  目光閒閒的投注在自己身上這襲淡青鋪著碎竹圈的便袍下擺上,燕鐵衣安詳的道:「說吧!」
  略一遲疑,應青戈悄悄的道:「魁首,還記得你的那位好友『單攀雕』裴詠麼?」
  燕鐵衣頷首道:「當然,有什麼不對?」
  苦笑了一下,應青戈道:「還是請魁首現在親自去探視一下比較好,如今他人就在大廳的靜閣裡,由莊領主陪著。」
  站了起來,燕鐵衣道:「這裡的事,就由你主持下去,我先去看看。」
  他這一起身,廳中的十名「大首腦」也全部肅立,揮揮手,燕鐵衣帶著熊道元與崔厚德匆匆由側門離開。
  出了側門,便是一道走廊,燕鐵衣直向廊邊的第一個門戶行去,他們的步履聲驚動了門裡的人,尚未來近,那扉冰花格子門已輕輕啟開,一個又瘦又矮,臉如風乾椅子皮般的仁兄匆匆過了出來——他即是「青龍社」「龍門旗」的領主」九牛戟」莊空離!
  莊空離那張起皺的面孔上沒有絲毫表情,但是,燕鐵衣卻可以察覺出他這位得力手下眼神中的驚震憤怒之色——他向莊空離點了點頭,昂然入室,於是,室中的景像令他那張童稚的面容倏忽改變,顯露出一種使人不敢相信會出自同一張臉龐的形色來——那種神色是猙獰的、永烈的、冷酷又悍野的,原來的柔和純真韻味已一掃而空!一樣是這張臉,這個人,但此時看去,卻完全不是原來的形態了!
  室中,在靠窗的那張矮榻上,坐著一個簡直不像人的人,他雙手俱失,只剩下光禿禿的兩節臂肘,斷腋處已經結成了紫點斑斑的疤痕,他全身瘦得的確是皮包了骨,以致那套污穢破爛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只像是套在竹竿上一樣,他的頭髮雜亂如草。只有一隻眼尚能視物,瞎了的那一隻便成為一個血膿混濁又汨汨流淌黃水的爛凹坑了,他的臉上生滿了潰瘡,粘糊糊,紅黏黏的左一塊,右一塊,連鼻子都爛掉了一半,但是,景令人驚恐的不是這些,是他的嘴巴——不,他已沒有嘴巴了,原來該生著嘴巴的地方,如今只是一條隱隱約約的,微突出的粉紅痕印,略在他的左腮上,卻開著一個皮肉縮卷的小洞!他全身散發著惡臭,那是一種幾乎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老天,這那還像個人?簡直就是個「人彘」了!
  燕鐵衣幾乎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辨認了好一會,才確定了果然便是他的生平摯友「攀雲雕」裴詠——是的,是裴詠,那個素來磊落灑脫,風趣直率的裴詠,那個容顏英挺,風姿飄逸的裴詠,也是那個曾經在毒蛇的威脅下救過燕鐵衣生命的裴詠!
  倒吸了一口涼氣,燕鐵衣竟有些顫抖的問:「裴詠,是你嗎?」
  用那只剩下一隻的混濁眼睛凝視著燕鐵衣,這僅存的一隻眼肉也布了黃翳血斑,但是,這隻眼裡此刻卻盈滿了淚水,流露出無可名狀的痛苦與祈求;裴詠週身不住的抽搐著,每一抽搐,便使他那張可怖的面孔歪曲一下!
  湊到近前,莊空離沉重的道:「是我們的巡邏弟兄在嶺下的一叢枯草堆裡發現裴兄的,他們先給他週身清洗了一遍才送土來,但是,仍然去不掉他身上多少氣味,真不知道是那一個天殺的把他作賤成這樣!」
  燕鐵衣歎了口氣,又向裴詠道:「你聽見我說話?明白我的意思?」
  裴詠沉滯的點點頭。
  咬咬牙,燕鐵衣道::「是誰把你糟蹋成這樣的?」
  那張可怕的面孔更扭曲得厲害了,裴詠似是竭力想表達些什麼,他顫巍巍的比劃著那雙禿肘,臉色呈顯出一種褚紫漲紅的顏色,他的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及「啊」「啊」的怪響,身體更抽搐得厲害,但是,他卻無法明確的告訴燕鐵衣一點什麼!
  莊空離低低的道:「魁首,裴兄的嘴似是被什麼東西縫合的!」
  心如刀絞,形色悲憤已極,燕鐵衣握拳透指的吼道:「告訴我,裴詠,是那一個王八蛋將你弄成了這樣?」
  裴詠更是用力比劃著,他的淚水奪眶而出,喉嚨裡「啊」「嗷」個不停,身子也劇烈的搖晃起來,甚至連左腮上開的那個小洞也有白黏黏的膩液流出!
  燕鐵衣切著齒叱道:「熊道元,去把李大夫請來,要快!」
  熊道元匆匆轉身,飛奔而去,裴詠卻頻頻搖頭,淚水涔涔!
  燕鐵衣緩緩的道:「你是說,不用去請大夫了?」
  又點點頭,裴詠用禿肘指指自己,又在身上點了點,然後再慢慢搖頭——表示他已無可回生了!
  輕輕握著他的斷肘,燕鐵衣強行壓制住心頭的悲楚辛酸與勃升的火焰,蹲了下來,傷感的道:「裴詠,不要自暴自棄,你只是受了點折磨而已,不會對生命有影響的,你會恢復健康的,相信我!……」
  又搖搖頭,裴詠似乎十分焦急,也像疲乏得就要頹倒一樣。他那只獨眼連連翻動,瘡口中血膿並出「啊」「啊」「嗷」「嗷」之聲混成一片,宛如——如一個黏痰堵住了喉管,隨時都可斷氣的久病之人一樣!
  燕鐵衣焦急的道:「鎮靜點,裴詠,我知道你要告訴我些什麼,但你不要急,讓我們慢慢的想法子,總會叫你表達出你心裡想表達出的意思來!……」
  但是,裴詠似乎來不及等了,他全身一陣緊似一陣的顫抖加上抽搐,爛眼及瘡口中的膿血黃水淌流不停,腮邊的小孔裡也湧出了更多涎液來!
  輕輕拍著他的禿肘,燕鐵衣沉重的道:「別急別急,裴詠,你安靜一下,支持片刻,我們慢慢來——讓我一句一句問,你逐步逐步的反應,我們即將接近問題的中心——」裴詠盯視著燕鐵衣,他仍然顫抖著,抽搐著,但他也在竭力支擋,他的形狀之枯憔萎頹,不由不令人想到「油乾仃滅」之前的情形……這一刻,他是在用僅存的生命之火,煎熬著他的精神意志……
  燕鐵衣亦凝注著他,悲慼的道:「裴詠,我們才一年不見,是麼?」
  點點頭,裴詠喉中伊唔了幾聲。
  燕鐵衣輕輕的道:「上次你來這裡,一切都還好好的,只這一段日子,卻已遭遇如此大變——而一個不是與你結有深仇大恨的人,勢必不會如此糟蹋你,那人一定是和你有著不共戴天的怨恨了?」
  裴詠搖搖頭,但又急著點點頭。
  唏噓一聲,燕鐵衣問:「那人,我也認得麼?」
  裴詠這一次卻肯定的搖搖頭。
  燕鐵衣道:「他知道我,知道我們的關係麼?」
  裴詠點點頭,再搖搖頭。
  略一沉思,燕鐵衣道:「你是說,他知道我了,但是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
  裴詠點點頭。
  清楚緩慢的,燕鐵衣又道:「你們之間的仇恨,我曾否聽你提及過?」
  裴詠悲傷的搖頭。
  燕鐵衣道:「為什麼你一直沒向我提過呢?你的每一件事我都差不少知道呀!……難道說,這是近一年中才發生的麼?尚是早有遠因,才件近果?」
  裴詠沉沉點了點頭。
  燕鐵衣雙手互扭,沉沉的道:「為了什麼?財?色?親仇?」
  第一次裴詠又是搖頭,待到燕鐵衣說出那個「色」字時,他才艱澀的點點頭。
  吁了口氣,燕鐵衣道:「為了女色?是那一個?我認不認識?」
  裴詠「啊」「啊」兩聲,卻連連擺幾下頭。
  這時,一側的莊空離低聲的道:「魁首,這麼個問法,要問到幾時才搞得清楚來龍去脈!我們總得怎生想個比較直接了當且又容易領悟的法子才是!」
  說著,他又湊近燕鐵衣耳邊道:「我說幾句話魁首不要生氣——據我看,蜚兄折磨受得太狠,他之所以能支撐著來到這裡,無非全是一股強烈的精神力量支持,希望能見到魁首藉以申訴冤怨,並盼魁首能替他雪恥復仇,如今他既已到此,這點意志力便將很快消失,我看,若不再問由個所以然來,只怕他就要崩潰不支了!……」
  點點頭,燕鐵衣苦惱的道:「這些我全明白,而且我心中的急憤焦恨更不用言喻,但是,我們用什麼法子才能很快搞清事情的內容呢?」
  莊空離沉吟著道:「真傷腦筋,他既不能說,更不能寫,這就叫人費斟酌了……」
  突然燕鐵衣道:「有了,我倒想起一個法子。」
  莊空離忙問:「什麼法子?」
  燕鐵衣頭也不回的叫:「崔厚德,馬上去找一隻大號墨盤來,要帶著濃墨汁的!」
  崔厚德立即轉身而去,頃刻間,他已手捧一隻四方形的雕龍「清石墨盤」進來,而且,墨盤上墨汁淋漓!
  親自接過,燕鐵衣放置在裴詠腳下,他仰起頭,鎮定的道:「裴詠,你口不能言,手不能寫但你的腳尚可以動彈,你用腳尖蘸著墨水盤裡的墨汁,就在地下簡單畫出我要問的問題吧!」
  混濁的獨目中也突然顯出光亮來了——似是讚許燕鐵衣的智慧超人,裴詠開始顫生生的伸出他那只穿著破爛青布鞋的右腳尖,以腳尖蘸滿了墨汁,晃晃瀝瀝的與自磨石的光滑地面接觸,但是,由於他身體受創太深,早已心餘力絀,所以腳尖觸及地面之際,因為抖索抽搐得太厲害,除了一下子染沾了幾團墨漬之外,任什麼也沒寫出來!
  燕鐵衣叱道:「扶著他!」立即搶前一步,崔厚德小心翼翼扶穩了裴詠雙肩,這一來,他才算勉強定住了一點!
  急促的,燕鐵衣間:「先告訴我,裴詠,是誰害你如此?」
  那只又破又爛的右腳鞋尖,在地下顫抖抖的移動著,東一滑,西一拉,終於形成了兩個亂七八糟,沾污狼藉得幾不可認的字體:「胡絢!」
  莊空離惡狼狠的叫道:「是粉面狼君!」
  燕鐵衣冷寞的看著地下這個歪斜離譜的字體,微微點頭,他又輕徐的間:」既為了女色,那個女人是誰?」
  抽搐著,裴詠又開始以腳尖沽墨畫地——原來的「胡絢」兩字,已被莊空離用衣衫下擺伏地拭淨了。
  歪歪斜斜的,裴詠又劃下四個字:「我妻沉娟。」
  微感愕然,燕鐵衣忙道:「你娶妻了?怎的我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裴詠又抽搐得更劇烈烈了,他竭力把持,喘息粗濁,好不容易又用腳劃下了三個字:「十月前。」
  燕鐵衣急問:「為什麼姓胡的要對你下這樣的毒手?他強霸你的妻子?還是你的妻子引誘他來陷害你?」
  但是,裴詠這時卻再也無力坐穩了,他獨眼翻動,混身急抖,雙腿不住的痙攣,喉嚨中的「啊」「啊」聲也變成了低弱的「呼」「呼」直響,左腮子洞裡更是分泌出大量濃白的黏液來,整張不成人形的臉孔已全部縮曲歪扭!
  莊空離驚道:「不妙了!」
  燕鐵衣嗔目大吼:「熊道元——」牢牢扶著裴詠的崔厚德已是額上見了汗,他吶吶的道:「約莫快來了,魁首,約莫快來了!……
  裴詠雖是油乾燈盡,氣息奄奄,卻仍在用力搖頭,喉嚨中咕嚕不停,燕鐵衣瞪眼咬牙,話聲出自唇縫:「你再挺一下,裴詠,只要一下,大夫馬上就要來了」就在這時,門外廊上一陣雜亂惶急的步履聲已一路響了過來,很快的,熊道元喘息著扯進了踉踉蹌蹌,上空氣不接下空氣的那位禿頂大胖子李大夫,李大夫手提竹編藥箱,已累得一張胖臉漲成了豬肝色!
  這位大夫甫一入室,首先慌著向燕鐵衣致意,一面喘著粗氣:「魁首啊……
  啥事哪?我們熊老弟就像得了失心瘋一樣,拉著我拚命跑,連腳底都沾不了地啦,天爺,我這個身體……」
  燕鎮衣剛烈地道:「李大夫,少囉嗦了,馬上替我這位朋友施救!」
  連連點頭,李大夫轉身望向裴詠,而這一看,驚得他幾幾乎便一口氣憋傻了,瞪大了一雙小圓眼,他恐怖的叫:「我的老天……」
  燕鐵衣大聲道:「快一點!」
  機伶伶的一哆嗦,李大夫連聲答應,趕緊走上前去,囑附崔厚德將裴詠平放榻上,一面手忙腳亂的急急為裴詠檢視察查的,這時,裴詠的情況已是更糟!
  站在室中的那張雕花圓桌邊,燕鐵衣不禁百感交集,心中悲痛不已,他親眼看著他的這位好友落得如此慘況,也目睹他的這位好友逐步走向死亡之途。但是,他卻無法可施,無力能展,甚至尚不清楚其中的因果所繫……
  莊空離也來到一邊,沉鬱的道:「魁首,我看裴兄是凶多吉少了……」
  燕鐵衣冷淒淒的道:「換句話說,謀害他的那人也就凶多吉少了!」
  眼角的肌肉跳動一下,莊空離道:「我也很難過,魁首,我知道在五年之前,於『北固山』上,裴兄會在一條『白娘娘蛇』的毒液危害下救過魁首一命……
  沉重的點頭,燕鐵衣空洞的道:「不錯——那一次若非是他,我如今早已骨化灰飛了……我和他不僅是情感上的契合,更混雜著不可或忘的恩義……」
  莊生離歎息一聲,道:「天不假年,可惜……」
  搖搖頭,燕鐵衣道:「不要怨天空離,該怨的是胡絢那雜種!」
  在榻邊診治中的李大夫,緩緩回過身來,他那一雙小圓眼中充滿了無奈及絕望的神色,沙啞啞的,他開口道:「魁首,這位兄台有話要向你說!……」
  不可抑止的震了震,燕鐵衣脫口道:「你是說不行了?」
  難堪的笑了一下,李大夫多肉的鼻頭抽了抽,他吶吶的道:「請恕我,魁首,他,——他來得太晚了——」聲震屋瓦的大吼一聲,燕鐵衣叱道:「什麼意思?」
  急忙趨前,李大夫苦著臉道:「魁首……這位朋友被折磨得太久,全身上下創痕纍纍,又因為在某處極為污穢的地方耽得太久,身上染滿了毒瘡,那是些壞血腐肌的毒瘡,而且,他體格太弱……這是曾經大量的流血與過度的確饉所造成……他能活到如今,已是奇跡了,一定有股什麼無形的力量支撐著他,否則,以他週身潰爛至此,血竭氣虛,又受過這等的肉體上的暴虐來說,他早已完了……」
  沉默了一下,燕鐵衣蒼涼的道:「真……不行了?」
  李大夫囁嚅的道:「如還有一絲希望,我也含盡最大力量的,魁首……」
  燕鐵衣低沉的問:「他的嘴?」
  用衣袖拭拭額門上的汗水,李大夫道:「那是被一種極細的羊筋肉線縫合的,魁首,作工很精,但殘酷無比,當初在縫合的時候,一定是先將他的唇片割削,在血肉未乾之際椅上下唇黏接在一起縫實,所以才會生合黏接……照這唇痕結疤的情形看來,恐怕也有四五個月左右的時間了……」頓了頓,他又道:「至於他左腮所開的內洞,也是人為的,這……太狠了,大約他那什麼仇家還不甘讓他活活餓死,便開工這麼個孔還能叫他自腮孔上灌塞飲食,雖然這會極為不便的,但卻不失為一個在這種狀況下,再叫他活下去的好法,只是,唉!太折磨人了……」
  燕鐵衣冷硬的道:「是的,太折磨人了,而且這個人卻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大夫肥厚的下頜顫了顫,他尚未及回答什麼,在榻邊照顧著裴詠的熊道元己焦急的回頭叫了起來:「不好了,魁首,裴爺怕要……」
  一個箭步來到榻前,燕鐵衣的目光觸及裴詠那張已形同死灰的醜怪面孔,不覺一顆心驟然下沉,三十餘年的生命過程中,他已見過了太多的死亡,人多的滅寂,這一剎那,他知道,又要再見一次了!
  那雙混濁血黃的獨眼這時卻暴睜著,裴詠死死的盯視著燕鐵衣,突出的喉嚨不停上下移動,近禿的雙肘也在想努力舉起……
  握住那雙斷肘,手指輕輕摩挲斷處瘰結的疤痕筋絡,燕鐵衣俯身下去,嘴唇湊在裴詠的耳邊:「老友……你安心的去,我以找的生命保證……我會為你報仇,我一定索回那人所欠你的債,我一定將你所遭受過的委屈痛苦再還給他,老友,相信我,我一定會這樣做,而且我也一定做得到……」
  混濁血黃的獨眼閉了閉,裴詠似是表露出他的安慰與信任,但是一閉之後,他又睜開,仍然帶有那種祈求渴切的神色凝注燕鐵衣,喉嚨中響得更急了!
  嗓音是沙啞的,瘩啞的,燕鐵衣接觸老友的目光,似是痛到了心底,他強忍住鼻端的酸楚,澀澀一笑:「當然,我也會弄清楚你妻子的事,她如果是被霸佔,那麼,她必獲自由,我更將在她有生之日盡心去照顧她,她如有虧婦道,對你不起,老友,你也不用再懷遺恨,我也同樣要使她付出代價!」
  突然,裴詠似乎使出了他最後的力量,猛然坐起,緊緊抱住了燕鐵衣,一邊搖頭,一面血淚並流——他在表達他的感激,他的悲楚,他鏤心刺骨的哀痛,以及另一些什麼……。
  燕鐵衣也緊緊擁住了裴詠,他沒有絲毫避諱那種來自老友身上的惡臭氣息,緊緊的摟抱著裴詠,卻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
  「裴詠……為什麼你不早來?為什麼你又這麼早去?」…」用自已的臉貼著裴詠的臉,燕鐵衣在默默的號啕,在心底咽泣,他感覺得出那種永恆的死亡氣息在凝結,那種可怖的魂魄幽鳴在傳響,於是,漸漸的,裴詠的頭頸軟軟垂斜,再也沒有一點動靜了!
  旁邊,熊道元輕輕扶著裴詠剛剛斷氣的身體躺下,崔厚德則攙起半跪於地的燕鐵衣,他低啞的道:
  「裴爺……已經去了……」
  莊空離也哀傷的道:「魁首,你還是到外邊歇著吧,我叫他們料理裴兄後事……」
  沒有回答,燕鐵衣默默凝視著榻上那具已失去了生命意識的確體——那是他的好友,他的救命恩人,但是,卻死在他的懷中,如此悲慘含冤的死在他的面前空具一身絕學,掌握如此霸業的群梟之雄,又能在此刻對他有什麼幫助呢?
  時光雖是倏忽的,但總也在它的流逝中形成了一些什麼——那便是人類相互之間的情誼與仇恨,而今,燕鐵衣的悲傷不僅是仇恨的續接,更是友誼的滅絕,就算對死者的懷念長長遠而雋永的吧,但那也較之實質的盛觸要空虛渺茫得多了這就是裴詠,他已不再悲哀,不再歡笑,不再痛苦與不再怨恨,他已沒有了任何七情六慾的感受,可是,這樣的僵木幻滅卻是他不甘心的,不情願的——人生即是似現在的顯示麼?匆匆來去,只留下滿腔悔恨!
  低沉的,莊空離叫:「魁首——」。海然望了他一眼,燕鐵衣苦澀的笑笑:「你曾有過這麼一個朋友麼?相交五年,連心繫意,他還在你生命垂危之際拯救了你,然後,突然有一天,他毫無意兆的來了,來了以後,卻像這個樣子死在你的面前,你的懷裡?」
  唇角抽搐了一下,莊空離吶吶的道:「不要太傷心,魁首——」「這是場惡夢,令人斷腸的,可咀咒的惡夢——但是,等夢醒了,這一輩子,也就差不多了——」莊空離沙啞的道:「我們會為他雪恨的,魁首——」歎息一聲,搖搖頭,燕鐵衣道:「厚葬他,空離,要厚葬……裴詠生前沒得著我的照顧,在他死後,也只有這樣來表示我的一點心意了——」莊生離嚴肅的道:「放心,魁首,我會使你滿意!」
  於是,沒有再說什麼,燕鐵衣行向門外,只是,腳步邁動之間,卻是那樣的踉蹌不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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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追騎動 荒林怪叟

  火赤的駿馬,紅皮綴著銀錐的鞍鐙,紫色的緊身衣外罩紫色的袍,燕鐵衣的長劍「太阿」斜背右肩,短劍「照日」直掛左胸,就這樣,他只帶著熊道元、崔厚德兩人離開了「楚角嶺」,直赴「錢塘鎮」——裴詠的居處所在,也是可能找出這場悲劇延展下去的地方。
  一路上,燕鐵衣沉默地不發一言,他的目光是冷寞的,表情是生硬的,眉宇之間 ,宛似凝視那一抹接合了抑鬱的仇恨——這與他以前每一次遠行之際的談笑風生習慣大相迥異。
  當然,熊道元與崔厚德更不敢說什麼,他們知道他們當家的個性,也瞭解他的心緒,他們深深曉得。當他們的魁首不願開口說話的時候 ,那一個先開了口就隔倒寮不遠了。
  兩個人都沒忘記,在裴詠死去時燕鐵衣的悲慟,以及當燕鐵衣在純堂口裡查詢不出那胡絢的蹤跡時的震怒,他們很清楚燕鐵衣現在的想法,同時也希望那胡絢最好早點自決了事 ,因為,當燕鐵衣找著他的時候,那時候,他可能就會太賤了。
  輕輕摩娑著馬頭的赤紅須毛,燕鐵衣一隻眼睛漠然注視著兩側向後倒退的景色,淡淡的開了口,說道:「你們說,「青龍社」已算是道上一個夠份量的組合麼?」
  熊道元與崔厚德互覷一眼,然後,熊道元小心的道:「這是無庸置疑的,魁首。」
  燕鐵衣冷冷的道:「那麼連一個下三濫的胡絢下落也不知道?」
  舐舐唇,熊道元直楞楞的道:「魁首,是這樣的,那胡絢在以前素來與我們沒有瓜葛,亦無牽連,可以說在裴爺出事之前,咱們根本就不注意這個人——也沒有注意他的必要;因此,突然要找這個人的時候,也就不容易馬上知道他的下落了,我們的力量很大,人手分佈極廣是不錯,但我們也無法立即探悉江湖上每一個人的行蹤,所以……」
  燕鐵衣哼了哼,道:「雖然你說得有理,但我聽著極不舒服,熊道元,你令我不舒服了!」
  熊道元歎了口氣,惶恐的道:「回稟魁首,我只是照事實說話,絕沒有半點敢唐突魁首之處。」
  歎了口氣,燕鐵衣道:「其實,我心裡也自有數,只是——唉,這幾日來不知怎的,明明看著是的事也變成不是了……」
  熊道元謹慎的道:「魁首,我們到了「錢塘鎮」去找誰呢?」
  燕鐵衣道:「第一、我們可以詳詢裴詠的左鄰右舍,問一問事情發生時的經過,假如他們知道的話。第二、我們找「錢塘鎮」當地的武林人物,有頭有臉的武林人物,打聽打聽姓胡的下落,這只是沒辦法的辦法,因為我們至今不知胡絢的蹤跡,而又一時找他不著,也只好先用這個法子試一試了;否則,等我們的諭令發交下去,再等他們得到消息回報,這一來一往,就要太費時日,我不耐煩等候這麼久,在沒有替裴詠報這血海深仇之前,每一天對我俱與每一年無異!」
  隨後左行的崔厚德插口道:「魁首,這件事其實用不著魁首出馬辦的,只要魁首一句話交待下去,「青龍社」各方所屬立即便會全部出動,追騎四出,還怕那胡絢飛上了天?」
  燕鐵衣靜靜的道:「心意,崔厚德,這是個心意。」
  熊道元謹慎的道:「姓胡的那小子,魁首,莫非還有什麼特別大不了?」
  燕鐵衣搖搖頭道:「我只是聽過他的名號,有關這王八蛋的詳細情形我並不清楚,事實上我也不需要清楚,因為這並不重要,就算他是皇帝老兒的小舅子,這一樣我也要活剮了他!」
  崔厚德笑道:「梟霸親征?所向披靡,這是毫無問題的!」
  燕鐵衣歎了口氣,道:「希望是這樣的了……」
  彷彿有些彈不掉,揮不去的陰影覆蓋在燕鐵衣的心上,他有點提不起興致來說話,在吁過那一口氣之後,他又沉默了下來。
  就這樣,在僵冷的靜寂中,他們一路朝下趕去,仰望灰翳的天空,遙眺遠近的景色,跟著不徐不緩的蹄點,地面便一大段、一大段的拋到後面去了。
  當夜色初降,燕鐵衣卻毫不遲疑的越過了眼前一個可供歇足的小鎮,他要盡可能的多趕一程。
  當夜色深沉,他們已錯過宿頭。
  在黑黝黝的夜暗中,燕鐵衣放緩了馬速,旋頭四處眺望,但他沒發現什麼,除了高山,就是林野,找不著能以打尖過夜的地方了。
  摘下馬首旁懸掛的羊皮水囊,拔開塞子,灌了幾口水,燕鐵衣一邊將水囊再掛回去邊問道:「累不累,你們兩個?」
  崔厚德揉著屁股,咧嘴苦笑:「如說不累,魁首,我們就是在騙你啦……」
  熊道元也道:「老賈說,連雙腿胯骨也麻木了,魁首……」
  燕鐵衣笑道:「那麼,我們便找個合適所在歇一宵吧!」
  崔厚德四處看了看,搖頭道:「這裡正處窮荒僻野,除了山就是林,只怕離開這條路就連塊平地也找不到了,魁首,到那裡去過夜呢?」
  移動了一下坐姿,燕鐵衣道:「實在找不著的話,那就在林子裡宿一宵也好!」
  舐舐厚唇,崔厚德道:「夜深露重哪,魁首……」
  橫了自己這個忠心手下一眼,燕鐵衣叱道:「道上混的人還怕這麼點折磨#夯出息的東西!」
  熊道元道:「我可沒說,魁首……」
  哼了哼,燕鐵衣正想講什麼,目光瞥處,哈,卻發現在右側方一片林子裡,竟隱約出現了一點燈火,他立即朝那個方向一指,道:「你們看,睡覺的地方來了!」
  熊道元與崔厚德急忙望去,也都發覺了那點閃閃滅減的燈光,崔厚德大喜過望,度幸的道:「可不是,哈,不求別的,只要有一張乾草鋪成的床,讓我能夠四平八穩的睡上一覺也就行啦。」
  熊道元卻吶吶的道:「怪了,怎的我們方才便沒有看見這點燈火?」
  燕鐵衣「呸」了一聲,道:「這條路是彎曲的,剛才我們正走在曲角上,那裡看得見?呆東西!」
  連連點頭,熊道元道:「一直在說著話,我倒忘了這一點,我,我還疑惑是「鬼火」呢!」
  崔厚德喃喃的道:「天爺,這是個老瘋子……」
  燕鐵衣歪著頭,笑嘻嘻的道:「別這麼跋扈,行麼?」
  大吼一聲,「人狒狒」黃節操獰厲的道:「任你再說什麼也是白饒,乳臭小子!」
  熊道元高聲道:「姓黃的,來來,我們哥倆先親熱親熱再說!」
  低促的,崔厚德道:「魁首,讓老熊放倒這頭老狗!」
  燕鐵衣平靜的道:「算了,我們有我們的事要辦,不找這些麻煩……」
  說著,他轉向正在躍躍欲試的熊道元:「退回來,道元,我們走吧進」熊道元瞪著黃節操,狠狠的道:「便宜你!」
  橫身一攔,這位「人狒狒」怪叫道:「走!往那裡走?既然來了,不留下點什麼就想走於沒有那麼便宜,你們用不著便宜老夫,老夫更不會便宜你們!」
  燕鐵衣笑笑道:「那麼,老先生,你來阻止我看!」
  轉過身,燕鐵衣就往回走,但是,他剛一轉身,二條黑影只那麼微微一晃,嗯,竟已到了面前——好俊的「大挪移法」,輕身術的上乘修為!
  瞧著黃節操,燕鐵衣道:「你好快,老先生……」
  黃節操兇惡的道:「小子,比起你來,大約是快上那麼一點!」
  燕鐵衣正在考慮著怎麼處置這個他不想動手,又難以不動手的局面時,林子外,已有一陣衣袂帶風之聲迅速接近了。













第03章 人狒狒 心果如獸

  他聽到了,黃節操也聽到了,黃節操雙目怒張,咬牙道:「好呀!你們居然還有幫手,沒關係,小子,你們還有多少人不妨全叫出來。看看老夫能不能擺平你們一地!」
  黃節操才說完了話,黑暗中人影閃晃,一個全身黑衣的青年人,已慌慌忙忙的奔到近前。
  那年青人約莫二十來歲的年紀,很消瘦,臉色蒼白,雙目失神,只二十來歲卻有著中年人的憔悴與老年人的落寞形態,他顯得有些惶然,有些狼狽,有些掩藏不住的渴切及忐忑;發現了燕鐵衣他們,這年青人倏地站住了,他朝他們疑惑的打量了一會,才慢慢的,帶著幾分古典意味的走了近來。
  「呔!」黃節操向著那年青人大喝一聲,喝得人家猛的一愣,他那張大毛臉便似蓬漲了一樣碩得更加獰惡:「小畜生,你們還有多少同夥?不妨全叫出來,省得我老人家費事!」
  年青人吃了一驚,迷茫的道:「同夥?什麼同夥?」
  黃節操大怒道:「你還演什麼戲!你是怕你這三名同夥不是老夫對手,這才現身相援的,是嗎?沒關係,老夫索性放大方點,你們有多少人,不妨一齊出來,老夫等著就是!」
  嚥了口唾沫,年青人遲疑了的看看燕鐵衣等三個人,吶吶的道:「老丈,你大約搞錯了,我不認識他們,而且,我也沒有什麼「同夥」,我是獨自一人來的……」
  燕鐵衣閒閒地道:「他說的對,我們不認識他,他不是和我們在一起的。」
  重重一哼,黃節操道:「方纔你說「找來」,你「找來」這裡做什麼?」
  年青人強顏一笑,澀澀的道:「我是來拜謁一位人稱「人狒狒」的黃節操老前輩!……」目光四顧,他吶吶的道:「不知老前輩在那裡,尚望老丈指點……」
  燕鐵衣笑著一指黃節操,道:「喏,他老先生就是了。」
  烘容立整,年青人一拂衣袖,趨前便拜:「後學末進陳品端謁見黃老前輩,尚請黃老前輩……」
  一下讓開,黃節操厭煩的連連揮手叱道:「什麼玩意?少給老夫來這一套,你有話就說,有庇快放,不要擺副架勢出來拍我老夫馬屁!」
  呆了呆,陳品端難堪的站了起來,他那張蒼白的臉孔也不禁泛了朱紅,搓著手,他囁嚅的道:「是,前輩,在下有件大難事,特來拜求前輩,因為,只有前輩才能援救在下渡此難關……」
  黃節操冷冷的道:「你是來要老夫的「紫金丹」?」
  連連點頭,年青人踏上一步,懇切又憂戚的道:「是的,請前輩宜賜在下一粒前輩珍藏奇藥「紫金丹」,以便在下帶回給病中老母服用……家慈染恙數月,請遍四鄉名醫,搜盡各色藥材,卻俱皆罔效,家慈沉著非但毫無起色,更見日趨沉重!
  前輩,在下家道本不富厚,為了給家慈治病,幾月來早已典空賣盡,負債纍纍……
  但這些完全不值一談,重要的是家慈的病況,前輩,為人子者豈能眼見老母受苦而僅束手徘徊,定是上天默佑,正在在下四處奔走,求醫告貸之際,恰有一位雲遊高僧於半途中巧逢在下,承他好心垂詢在下何事如此憂惶不寧?經在下將上情詳告後,這位大師父便自告奮勇,偕同在下返捨探視家慈之疾,大師父再三診段問脈,確定家母所患,乃是一種罕見肝疾,且已達到瀕危之境了……這位大師父率直相示,他亦無法可施,但是,這位大師說,只有一椿法子可救家慈性命,他說,他說……」
  黃節操寒著臉道:「說什麼?」
  陳品端吸了口氣,抑止住心頭的悲痛,苦澀的道:「他說,除非求得前輩所提煉的「紫金丹」為家慈服下,否則便無他法可施,並且又指引了前輩清居之處,是而在下才連夜趕來相求……」
  大吼一聲,黃節操叫道:「那個禿驢是不是一張臉紅通通的,大鼻子,還蓄了把白髯?」
  陳品端驚喜的道:「正是,前輩,正是,莫非前輩與那位大師有舊?」
  「呸」的吐了口唾沫,黃節操咆哮:「有個屁的「舊」!好個明空和尚,你給我找的好麻煩,也不過前天才在林子外和你打了個照面,連你向我合十我全沒理會,你這狗肉和尚,居然仍不知趣,竟給我在外頭宣揚起來,可恨哪,可恨!」
  陳品端惶恐的道:「前輩且請息怒,明空大師也是出自善意,一片佛心,這才是指點在下前來向前輩求賜仙丹,卻非他意……」
  黃節操一揮手,叫道:「去去,老夫這裡又不是娠濟院,救難所,那有什麼金丹銀丹亂施舍人,走,快走!……」
  陳品端急道:「務請前輩看在家慈性命垂危,飽受病苦折磨的份上惠賜寶丹一粒,晚輩永感恩德,銘感五內……」
  黃節操突然狼號也似的怪笑起來,指著陳品端鼻尖道:「你這小兔崽子當我是什麼人?你老娘生命垂危干我鳥事!你老娘飽受病苦又干我鳥事?是我令她生命垂危的麼?是我使她染疾患病的麼?我和你有什麼牽連瓜葛?憑什麼要贈你「紫金丹」一粒?你以為這「紫金丹」是容易得來的麼?你以為是隨便花個三兩吊制錢便可到處買到的玩意麼?小兔崽子,你迷了心,失了魂啦,你那七竅才只開了六竅哪……」
  臉上是一陣紅,一陣青,陳品端的身子不禁顫慄著,淚珠在他的眼眶裡打轉,他悲痛又羞恥的道:「老前輩,只求你行行好事,救我母親一命,老前輩,我會終生感念你,為你老立長生牌位……」
  黃節操暴跳如雷的吼叱:「混帳東西,不開眼的小兔崽,畜生,如若不是你態度倒還恭順,你自己的一條手臂也早被我拿下來了,遑論你那老虔婆的母親!你滾不滾?再不滾老夫便不客氣連你一併收拾掉!」
  緩緩跪下,陳品端痛苦的哭泣著道:「前輩,只要……前輩俯允惠賜妊丹一粒……在下寧頤自斷一臂……以謝前輩,前輩……懇求你老行椿好事,留椿德吧!……」黃節操猛的一黑臉,冷酷的道:「做你的春秋美夢!姓陳的小兔崽子,不管你用什麼法子苦求哀懇,也休想我意動心!」
  陳品端大哭,拜倒在地,哀哀的叫道:「前輩,求求你,求求你……我給你老叩頭……」
  飛起一腳,踢得陳品端「吭」的翻了個滾,黃節操狂笑道:「叩頭?去你的蛋,你便自絕在老夫面前,也一點用沒有,小兔崽,有種你便上來與老夫比劃比劃,你贏了老夫,「紫金丹」一粒任你取去,你輸了,就算你不自己割下右臂,老夫也會為你代勞!」
  陳品端從地下爬起,叩頭點地,「咚」「咚」作向,一迸號啕大哭:「晚輩不敢冒犯前輩……晚輩也自知不是前輩對手……求前輩慈悲,求前輩開恩……前輩,你老救救我母親吧……」
  猙獰的一笑,黃節操慢慢走了上來,他邪惡的道:「你哭吧,你叫吧,看老夫折你一臂,也給這幾個兔崽子做個樣子瞧!」
  於是,一直冷眼旁觀了好久的燕鐵衣,不禁搖頭歎了口氣,他半睜著眼,輕柔的叫道:「陳品端!」
  哭泣叩請中的陳品端聞得叫喚,悚然抬頭,他淚痕滿面的轉頭瞧向燕鐵衣。燕鐵衣又朝正在向前面逼近的黃節操招呼道:「還有你——我的「前輩」!」
  黃節操站住,吃人似的一雙牛眼瞪著燕鐵衣,暴戾的道:「如何?」
  閒散的,燕鐵衣道:「你先別忙驚動手,老先生,只要你想鬆散鬆散筋骨,總會有人陪著你玩,而且包管不讓你失望便是!」
  黃節操不屑的一哼,道:「那麼,你還在等什麼?」
  燕鐵衣道:「給我講幾句話的工夫,然後你再整治我,好嗎?老先生,我也求求你,行行好事!」
  也不管黃節操答不答應,燕鐵衣轉向臉上灰淚斑雜的陳品端道:「朋友,你先站起來如何?」
  陳品端點頭,支撐著站起,他沙亞的帶著哽噎聲道:「這位兄弟有什麼指教?」
  燕鐵衣道:「請問你習過武麼?」
  陳品端艱辛的點了點頭,吶吶的道:「學過……」
  燕鐵衣一笑道:「學了幾年?」
  陳品端拭拭淚,沙著聲道:「五六年……」
  燕鐵衣稚氣的又笑了,「五六年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如果有個好師父教,再加上自己肯下苦功,五六年的琢磨,很可以學到一身不錯的本事……」
  陳品端迷茫的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嘻嘻一笑,燕鐵衣道:「非常簡單,和這位老先生較量一下呀;他的規矩是如此——打贏了他便可以得一粒「紫金丹」,你為什麼不和他拚一下呢?他都不在乎動手動腳,而且頗好此道,你還有什麼客氣的?」
  陳品端搖搖頭,悲哀的道:「我不能向一個有所企求的人動武……」
  燕鐵衣道:「那是他的規矩……不動武,便拿不著「紫金丹」!而且,為了你的令堂大人的事,你也應該試上一試呀!」
  深深歎了口氣,陳品端沉沉的道:「我這身功夫,決不是他的對手……在來此之前,明空大師業已告訴我了……他曾經叫我在他面前演練過幾趟拳腳,然後,他明白指出我的修為斷非黃前輩之敵,連試都不用試……」
  燕鐵衣平靜的道:「那麼,明空大師也曾告訴你這位「前輩」的規矩?」
  陳岫端點點頭,道:「他說過……」
  「既是如此,你還來做什麼?」
  陳品端囁嚅著道:「明空大師告訴我,叫我苦求黃前輩試試,他也說過希望很小,……但是,我不管有沒有希望總得前來求他……你知道,我……不能眼見我的母親如此痛苦下去……我受不了……只要有一線生機,粉身碎骨,我也會傾力以赴……」
  燕鐵衣笑笑道:「你倒是個孝順兒子。」
  陳品端難過的道:「兄弟,你年紀還輕,不知道幼失怙恃的痛苦……我已沒有了父親……我決不能再讓病魔奪我的親娘……那已是我在人間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寧肯一頭撞死,也捨不得叫我娘受苦受累……」
  燕鐵低沉的道:「很好,我也欽佩有孝心的人,那麼,你便和這位「前輩」,拚上一遭試試……」
  陳品端酸楚的道:「我……我打不過他!」
  杭梢子一揚,燕鐵衣道:「但你總得試試,對不?你只有試試,才多少有點機會。如你不試,就算你跪在他面前跪斷了腿,哭腫了眼睛,他肯有一點回心轉意才怪;這位「老前輩」就是這類的人,吃硬不吃軟哪!」頓了頓,又道:「況且,你敗了也沒有什麼損失,至多叫他折掉一條右臂而已,你不是本來就甘心為了令堂損一條右臂麼?」
  陳品端咬咬牙,道:「好!我試試!」
  燕鐵衣拍拍他肩膀,道:「錯不了的,朋友,你一試就會知道,有孝心的人,上天也會保佑他,幫助他的,你定定下心,去和這位「老前輩」印證印證吧!」於是,陳品端拭乾了淚痕,深深吸了一口氣,踏上幾步,拱手道:「黃前輩……」黃節操奸笑道:「怎麼樣?你採納了你那新交朋友的意見,要和老夫玩一趟麼?」
  陳品端嚥了口唾沫,乾澀澀的道:「老前輩規矩如此……在下……逼不得已……」狂笑如雷,黃節操斜著一隻眼道:「你不會是老夫對手的,絕對不會是老夫對手的,老夫不用較量,便可以如此所言,哈哈哈,各形各樣的兩道人物,老夫看得太多了,你不是那種能以致勝的角色,不是,不是……」
  臉色是白中泛青的,陳品端淒然道:「在下也自知不是……但前輩卻非逼著在下做不可……在下……」
  黃節操大吼一聲,道:「當然非要你這樣做不可!這是給你一個教訓,一個懲罰,也是給天下所有覬覦老夫珍藏「紫金丹」的蠢賊宵小之徒一個教訓,一個懲戒,好叫他們知道老夫靈藥之不可妄求,無以奪取!」
  陳品端委屈的道:「前輩,在下全是為了醫治母親,才敢前來有煩你老,決非為了自己,無論如何,在下也不敢有絲毫「妄求」、「奪取」之心……」
  黃節操「呸!」了一聲,憤怒的道:「無論你說些什麼,老夫全認為胡扯,一概不聽,一概不信,任你說得天花亂墜,目的也與任何一個前來此處的奸惡宵小相同!妄圖取得老夫的寶丹!」
  身體顫抖了一下,陳品端吶吶的道:「前輩切莫誤會,在下此心,天地可表……」獰笑著,黃節操的凶狠形態已和一頭真的狒狒般暴戾粗野了,他露出滿嘴尖利的森森白牙,招呼道:「來來,不用多說,「紫金丹」就在你自己所能施展的本事上,小兔崽,你試著淋漓盡致的發揮一下吧!」
  深深吸氣,陳品端有些驚恐顫慄的道:「前輩,我……」
  一旁,燕鐵衣淡淡的道:「不要含糊,朋友,和他幹,聽我的話……上天會幫助孝順的孩子……」
  艱辛的確了口唾液,陳品端面色蒼白,額汗涔涔:「好……我試試……」
  黃節操換了一種貓戲老鼠般的殘忍戲謔的目光望著陳品端,他招招手,一張大毛臉上充滿了得意又輕蔑神色:「小兔崽,快來吧,你還等什麼?」
  陳品端抹了把汗,聲調有些顫抖的道:「前輩,請問?用什麼方法向您討教?」
  黃節操大笑道:「主隨客便,小子,主隨客便。」
  陳品端吸了口氣,道:「在下想,便以空手向前輩求教……」
  黃節操一揚言道:「反正任什麼方法較量,你也不會有兩樣的結果,嘿嘿……」
  陳品端咬咬牙,恭敬的拱手道:「請!」
  黃節操大咧咧的道:「你先動手吧,小兔崽,別叫人家說我老人家欺負你小孩子!」
  於是,陳品端身形一偏,雙拳分左右打出,同時,兩腿飛絞,猛然絆扣對方下盤,動作倒也頗為俐落。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4 11: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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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10:54:51 |只看該作者
  怪笑一聲,黃節操根本連動也不動,竹竿也似一條右臂慕的彈拋向陳品端面門,他後出手,但去勢之快,卻超越在陳品端的攻勢之前!
  驚叫著,陳品端猛然大旋身,躍轉向旁,左手疾扣黃節操腕脈,黃節操冷冷一哼,枯瘦的手肘倏沉,而只看見那條手臂才往下沉,卻又在剎那間詭異無比的扣上了陳品端的肩頭。
  傑傑猝笑,黃節操狂風似的錯步上前?跟著就想運力將手中獵物拋扔出去,陳品端這時已半邊身子麻痺了!
  可是,就在眼看著陳品端便要栽跟斗的瞬息間,黃節操卻沒有來由的突然肘彎一軟,力道盡失,陳品端猛的掙出。
  大吼著,黃節操兩眼凶光四射的環顧四周,但見燕鐵衣負手閒眺,熊道元與崔厚德全站在燕鐵衣左右,毫無動作,更無異況。
  一時間,黃節操以為自己突然脫了力,他不禁喑恨自己的疏忽,虎吼如嘯,又飛身撲上!
  左臂麻痛未消的陳品端,似是已被人家那種氣勢嚇住了,他瑟縮的往後急退,雙掌凌亂不成章法的揮舞推扯,黃節操幾乎連眼也不瞧他一下,身形閃晃中,九十九掌連成一片,暴擊猛壓!
  只見漫空的掌刃勁風在澎湃呼號,由四面八方湧合而至,陳品端驚得連東南西北也分不清了,他胡亂衝撞,拚命坻擋!形勢已明擺著這位傻孝子就要在黃節操的鐵掌如雨下流血斃命!
  事情就有這種怪異法,當黃節操沉重的力道剛要沾上陳品端身體的一剎那,陳品端慕覺一股無形的柔軔暗功將他往右側一帶,這股功力運用得恰到好處,剛巧從黃節操的招式空隙中把他扯了出來!
  陳品端的迷茫疑惑是當然的,但更驚愕的卻是黃節操,他明明就要將敵人毀在掌下,明明已經快要成事實了,卻在突然中又失去了對方的身影,九十九掌撲空擊得泥沙飛舞,殘葉四揚!
  粗厲的吒叫著,黃節操咬牙切齒的咆哮:「好兔崽子!原來你還有兩下子啊,我叫你裝佯!」
  滿頭汗水的陳品端冷汗透衣,心腔狂跳,他喘息著,面青唇白的哆嗉:「不……不,前輩……你切莫誤會……在下……在下是……」
  不再多說,黃節操「呼」聲飛躍七尺,人在半空倏然有如風車似的旋轉撲回,而在旋回中,指肘齊出,掌腿穿射,宛若一串暴雷似迎向了陳品端!
  「天啊!……」
  陳品端失聲尖叫,招式更不像招式了,他手忙腳亂,進退失措的奔逃突騰,東指西打,又遮又年攔,完全失去了章法。
  驀的,當黃節操的攻擊壓頭的一瞬,陳品端的身體又被一股無形的陰柔力道飛快托起,他騰雲駕霧般居然凌空直飛丈把高,那股托出他的力道就在這時猝收,他怪叫一聲,又手舞足蹈的掉了下來!
  再度撲空之後的黃節操業已雙目充血,氣湧如山,他厲嘯連連,就像一頭發了野性的狒狒一般抓向半空落下的陳品端。
  事情的變化是快速得無可言喻的,幾如電光石火的閃動;黃節操左拳右掌,暴砸猛劈,恨不能一下子就將對方搗成肉泥,手舞足蹈中的陳品端早已神智混亂了,自保猶不可能,惶論還擊!可是,挾以萬鈞之力攻來的黃節操?卻又一次在即將奏功之際的須臾間,猝覺腰腿一麻,整個身形便失了準頭,猛的踉蹌,這一個歪斜不穩的踉蹌間,手腳亂揮的陳品端,無巧不巧的一拳反擊在黃節操那張大毛臉的下顎上,這一記胡亂揮出的反手拳相當沉重,一傢伙打得黃節操悶哼一聲。本來業已踉蹌不穩的腳步也就更穩不住了。他「哎」、「哎」、「哎」的急叫著,但卻仍然一屁股坐倒地下。
  立時,燕鐵衣拍掌大笑:「妙極了,妙極了,「前輩」輸啦!」
  接觸,他又向猶在那裡咻咻喘息,茫然不解的陳品端道:「恭喜恭喜,朋友,這一下你那顆「紫金丹」到手啦!你已戰勝了黃「前輩」,好刺激美妙的一場龍虎爭鬥!」
  愣愣的,呆呆的,陳品端幾乎像在做夢一樣喃喃自語:「我……贏不了!這不可能……不可能!……」
  燕鐵衣忙道:「別在那裡磨蹭了,朋友,快向「前輩」索取你的戰利品呀,這是你該得到的,你用你自己本事得到的!」笑了笑,他又道:「正如黃「前輩」所說,「紫金丹」的能否到手,便在於你自己所具有的本事上;朋友,他曾叫你「淋漓盡致」的發揮,如今,你已經是這樣做,而且也成功了……」
  熊道元也大笑道:「有你的,哥們!」
  一拍手,崔厚德亦幫腔:「果是真人不露像,老弟!」
  抹著臉上的汗水,陳品端更是迷惘,更是糊塗了,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他怎麼會打贏人家的?這明明是不可能的啊,而先前他還記得自己履遭險厄,幾不可免的情形,他對那一股在冥冥中助他的無形力簡直不知要怎麼去解釋才好,他非常明白自己是靠了那股力量才會化險為夷,才能形成這個荒唐奇異的「勝利」的結局,但股力量是從那裡來的呢?那怎麼會發生的呢?
  現在,黃節操已經灰頭土臉的從地下掙扎著爬起,他一面撫摸著腫漲的下顎,一邊又怨又恨又惡地瞪著陳品端,咬牙道:「你裝得好……扮得像……小兔崽,你這陰險狡詐的小兔崽,你明明是布好一個階阱,挖好一個坑叫老夫往裡跳……可恨你還惺惺作態,裝模作樣……卑陋的畜牲,卑陋的小兔崽……」
  陳品端吶吶的道:「前輩……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黃節操大吼一聲,道:「住口,強詞狡辯的混帳東西!你記著,不要叫老夫再遇上你,否則,你的樂子就無窮了!」
  一邊,燕鐵衣道:「話你這麼說,但「紫金丹」可不能不給呀!」
  熊道元接口道:「打輸打贏不打賴啊,老先生!」
  崔厚德也道:「可不是麼!前輩豈能失去前輩的風範!」
  韓發聳立目光如刀,黃節操憤怒的大吼:「都給老夫閉上你們那一張一張臭嘴,老夫自來言行如一,不用你們三頭畜生來插言幫腔!」
  陳品端惶惶不安的道:「前輩,在下……很抱歉,但在下實不知為什麼……」
  咆哮著打斷了陳品端的話,黃節操叫道:「不用多說了,就算老夫陰溝裡翻船,八十老娘倒蹦孩兒!」
  說著,他伸手入懷,掏摸了半天,換出一隻又髒又皺的小布袋,伸兩指入內,拈出一粒龍眼大小,渾圓又深紫泛金的丹丸來,隔著這麼遠,當他拿出丹丸的一剎那,即便有一股清芳的藥香四溢,這股香味聞入鼻中舒適無比,淡雅幽遠,淳而不膩,令人心神俱為之一爽!
  黃節操拋手擲出,叱道:「拿去!」
  陳品端慌忙伸手接住,那一粒丹丸拋擲之力,卻震得他倒退了三四步,才堪堪接牢站穩。
  「嗝崩」一咬牙,黃節操痛恨的道:「你還在裝佯,小龜孫!」
  雙手緊握著那粒「紫金丹」,陳品端「撲」的跪下,「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感激涕零的道:「多謝前輩……多謝前輩……前輩的大恩大德,晚輩銘刻在心,永不敢忘記,顧上天保佑前輩多福多壽.長命百歲……」
  「哼」了一聲,黃節操怪叫道:「快滾你的蛋,越看著你老夫這心頭火也就越旺,……哇呀,氣煞我也!」
  又叩了個頭,陳品端匆匆站起;他再向燕鐵衣重重抱拳,感激的道:「兄弟,不論今夜我是怎麼拿到這粒「紫金丹」的,你對我的鼓勵支持我會終生銘記,多謝你!」
  充滿坦誠意味的一笑,燕鐵衣道:「不算什麼!這只是人與人之間一點同情心和互助感的發揮罷了!且請早回,以免令堂倚榻焦盼。」
  再次抱拳,陳品端又向熊道元與崔厚德點點頭,然後,像來時一樣,他又慌慌張張,踉踉蹌蹌的奔向林外。
  燕鐵衣吁了口氣,道:「走吧,我們也該上路了。」
  朝前一擋,黃節操惡形惡狀的道:「慢著!」
  燕鐵衣一派天真的道:「莫非老先生也要一人賞賜我們一粒「紫金丹」?」
  黃節操吼道:「你們是在做夢!」
  燕鐵衣純潔忠厚的面上,湧起一抹迷惑的表情,他道:「那麼,老先生為什麼不讓我們走?」
  黃節操冷冷的道:「你們也是和那小兔崽一樣心思,想來奪取老夫的「紫金丹」,如今發覺不是老夫對手便想逃之夭夭?那有這麼簡單的事;你們也想一人要一粒?
  可以,只須交待了老夫我便行,否則,各自割下一條右臂再走!」
  燕鐵衣一指陳品端離開的方向,說道:「老先生,你因為堅持要和人家較量,業已失去了一粒丹藥,莫非你還不藉機反省,尚要再失去幾粒丹藥麼?」
  黃節操粗暴的道:「相同的事情永不會發生兩次!那小子,我自恨方才看走了眼,受了那小兔崽的蒙蔽,明明他有一身高強功夫我卻沒有察覺,反被他那副可憐模樣所眩惑,這才失手上了他的當:吃了他的虧,但我確信,你們三個斷不是那樣的人物,你們也決沒有他所懷有的精湛本事!」
  燕鐵衣連連點頭道:「我們也並不想要你的「紫金丹」!」
  黃節操冷笑道:「現在否認,已經來不及了!」
  舐舐唇,燕鐵衣輕輕的道:「我想,老先生……你大約平白失去了一粒丹菜,於心不甘,要把一口怨氣發洩在我們幾個身上,這才是你的真實意圖,是麼?」
  獰笑著,黃節操道:「好聰明的小伙子,不錯,你又能如何?」
  燕鐵衣道:「有沒有商量?」
  重重一哼,黃節操道:「老夫又不是賣青菜的小販,那有興致來與你討價還價!」
  燕鐵衣道:「假如我也贏了,是否方可獲得一粒丹藥?」
  黃節操惡狠狠的道:「可以……但你贏不了,你們三個誰也贏不了!」
  笑了笑,燕鐵衣道:「何以見得?」
  黃節操大叫:「我的經驗告訴我,這就夠了!」
  點點頭,燕鐵衣道:「好吧!我們來玩玩。」
  興奮的一搓手,黃節操就像已贏定了似的得意大笑:「小子,你立即就是要喊饒了,哈哈哈……」
  背後的熊道元小聲道:「魁首,給這個老王八來個狠的,好好教訓教訓他!」
  崔厚德卻失笑道:「看那老狒狒高興得眉眼全笑做一堆了,等一下、可還不知道會是誰要喊饒呢……」
  望了望沉黯的夜色,燕鐵衣拂拂衣袖,一笑道:「這樣吧,老先生,我們一無深仇,二無大怨,何必一定要明刀明槍的硬拚!你傷了我或我傷了你全都不妥,我們不如改換另一種較為文雅點的方式,彼此盡盡興也就算了,你以為如何?」
  接觸,他又補充道:「當然,如我輸了,我這條右臂仍然割下奉送老先生你……換句話說,我們算是小賭一下,用我們所具有的本事為手段,卻以我們的右臂一條,老先生你的金丹一粒為賭注,輸贏大家一句話?不賴不痞,光棍落檻,好不好?」
  略一猶豫,黃節操道:「你先說說是什麼法子?」
  燕鐵衣笑道:「技擊之道,無非快猛穩狠准為其中精髓,我們就以這個原則來比賽一下,你能贏我,便不用真打也贏定勝了,我能勝你,也不用真打便贏定勝了,所以,我們就來比試一下可以容括這些武學精要的項目,曾如說比比動作的快,縱掠的高或速,出手的準確性等,老先生以為如何?」
  聞言之下,黃節操不禁心中暗喜,因為他的輕身之術乃是異常精湛,向能攀滕凌崖,借枝渡嶺,頗為到家,而燕鐵衣的提所幾項比試題目中便有縱掠取勝的這一樁,黃節操自認至少已有一項他可以泰山穩篤,手到擒來了。
  表面上卻冷冷淡淡的,他道:「就是比試這三樣麼?動作的快速,縱掠的高速,出手的準確,還有其他的沒有?」
  燕鐵衣搖搖頭,道:「沒有了僅僅此三項,它已足夠,如果老先生三項或有二項贏了我,那麼不用再交手我也一定輸!」
  黃節操嘿嘿笑道:「不用說「如果」,小子,你是一定輸了。」
  燕鐵衣閒閒的道:「希望你能贏,老先生。」
  「霍」的退後一步,黃節操道:「好了少囉嗦嘮叨,題目業已出了,跟著就看我們怎麼來做這三個題目,小子,比試的規矩如何?」
  燕鐵衣道:「也沒有什麼規矩,我們先比第一樣……動作的快速!」
  黃節操大聲道:「怎麼比法?」
  往前一站,燕鐵衣道:「我站在這裡,先任由你用任何方式用武器向我攻擊三次,你如打中了我就算我輸,如果打死了我也算我倒霉,然後,假如我沒有被你沾上或攻倒的話,就輪到我向你老先生也如法泡製三次了,怎麼樣?」
  黃節操想了想,道:「這個法子很好,可並非老夫要沾你便宜,而是你自願要老夫先行動手的,因此你輸了可不能埋怨……」
  拍拍胸膛,燕鐵衣道:「當然,題目是我出的,應該由老先生佔先以示公允。」
  黃節操冷笑道:「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燕鐵衣微微一躬,道:「請!」
  大毛臉上浮現著那種就要宰人似的狠酷笑容,黃節操暗自竊喜朝的旁邊移動著:
  「你站穩啦,小子!」
  燕鐵衣道:「隨時候教,老先生!」
  來勢之快,宛若流光,黃節操不聲不響的從斜刺裡猝然撲至,掌影有若一串流星般撞向了燕鐵衣!
  更怪異的事情跟著出現了——燕鐵衣居然身拉「呼」的飄浮起來,就像失去重量似的隨著黃節操的掌風勁道轉動回湯,黃節操的掌力老是差上那麼半分便沾不上他的身體,勁道吐不了實!
  於是,這第一擊便落空了,神色大變的黃節操募的雙臂拋起,頭上腳上,閃電般倒仰著彷彿怒矢離弦,猛射對方!
  燕鐵衣「嘿」聲吐氣,飄浮的身體立即下降,在下降的瞬息硬生生的,完全違反力道運用慣性,往一邊移出三寸,黃節操的倒仰腿就便跟著落了空!
  身體的姿勢尚未改換過來,這位「人狒狒」,已狂叫一聲,右臂倏揮,在他的寬大袖口中,一抹極細如針的銀絲已暴射而出……連破空之聲也沒帶起!
  甫始沾地的燕鐵衣目光一閃,「噗嗤」笑出,他猛的縮肩收腹,同時伸右手將姆指食指圈接成圓,那抹銀絲即由他手指圈成的圓洞中一掠而過!
  一拂袍袖,燕鐵衣笑吟吟的道:「三次已過了,老先生。」
  汗水淋漓,喘息吁吁的黃節操氣得猛一跺腳,他憤怒的叫:「你不用得意,小子,你也未見得能以勝過我!」
  燕鐵衣笑道:「當然,要勝過老先生你確是頗不容易,但我總該試試,是麼?」
  黃節操火辣辣的道:「你試你試,老夫有含糊之處?」
  輕輕捏了捏鼻樑,燕鐵衣道:「我先告訴你一下,我可是要用兵刃……我的劍。」
  心裡頗然已對燕鐵衣的武功修為感到意外的震驚與迷惑,但黃節操仍抱有萬一的曉幸的想法,而且他也不能在此刻此時稍有示弱之勢,暗裡一咬牙,他色厲內荏的咆哮道:「老夫管你用什麼,隨你以任何方式,任何手段攻擊,老夫也和你一樣接觸便是!」
  燕鐵衣緩緩伸手握住肩後斜伸而出的「太阿劍」柄,邊笑吟吟的道:「真的?」
  冷笑一聲,黃節操嚴陣以待,怒道:「當然不假,老夫豈……」
  這個「豈」字只在他舌尖上轉了一轉,尚未明明白白的吐出,青光閃處,黃節操的頷下一大片鬍鬚業已被刮得精光,散飛四周飄飄落下!
  尖號一聲,黃節操魂飛魄散的踉蹌躍退,卻早已不及,頷下那片原是叢叢茸毛的地方,如今已變成了光溜溜的一片!
  對面,燕鐵衣仍然右手握著肩後的「太阿劍」柄,含笑卓立,好像根本便未曾有過任何動作一樣,只是他紫袍的前襟尚在微微飄動罷了。
  倒吸了一口寒氣,黃節操目瞪口呆,驚恐逾恆的喃喃自語:「妖法!——這人,有妖法……」
  燕鐵衣一笑道:「你輸了,老先生。」
  和的跳了起來,黃節操尖吼怪叫:「不服,我不服,你這不算本事,小子,你這是妖法,障眼法兒,這是茅山妖術,不是真本事……」
  燕鐵衣淡淡的道:「便算是妖法吧!老先生,我們原先早已說過,「不論以任何方式」的,因此,我們只看結果,不論手段,是麼?假如我說了,不管你用什麼妖法魔法,我也一樣甘心情願,不要痞,不耍賴……」
  窒了一窒,黃節操面紅耳赤的道:「好!算是老夫中了你的詭計……現在,我們開始進行第二項……」
  其實,方才燕鐵衣的出手之快,乃是千真萬確,如假包換的,只是他故意伸手執「太阿劍」,吸引了黃節操的注意,真正使用的卻是他左胸前懸掛的「照日短劍」。
  他的動作快得太不可思議,是而黃節操便難以察覺,甚至以為是「妖法」作祟了……現在,燕鐵衣純真又坦摯的笑著道:「第二項,就是比一比輕功提縱之術了,老先生,這項你認為應怎麼個比法才公平合適呢?」
  黃節操氣咻咻的道:「老夫有法子!」
  點點頭燕鐵衣笑道:「請說。」
  黃節操咬著牙,恨恨的道:「我們用兩個項目來決定輸方,第一、置一物於老夫居屋之頂,我們兩人由同一所在,飛身前往取物,誰先拿到且又搶先回至原處者為勝;第二、我們較量那一個躍得高,騰躍越高者為勝!」
  燕鐵衣笑笑道:「可以。」
  疑惑著,黃節操又道:「你這小子,莫非又有鬼?」
  燕鐵衣道:「怎麼說?」
  雙目巔張,黃節操道:「你好像胸有成竹,毫無緊張猶豫之態,你,你憑什麼這麼狂妄?憑什麼如此輕鬆?」
  燕鐵衣一派淳厚的道:「別疑神疑鬼,老先生,因為我不太重視輸贏的結果,所以才不像你那樣患得患失,緊張失措!」
  黃節操陰沉沉的道:「誰知道你又有什麼花巧?」
  燕鐵衣道:「開始吧,老先生。」略一沉思,黃節操自懷中拿出那只又污又皺的灰色小布袋——裡內盛著他的命根寶貝「紫金丹」,他斜著眼道:「就以此物預置屋頂,小子,誰先拿到且回至原處方為獲勝!」
  燕鐵衣頷首道:「當然。」
  騰空而起,黃節操頭大身小的軀體在虛空中一翻一彈,「呼」的直凌屋頂,他伸手輕拋,小布袋剛好穩穩當當的落在屋背面瓦頭上,然後,這位「人狒狒」身不稍停的回滾落地,他猛一挺展,又回至原處。
  好漂亮的身法,黃節操算是露了臉,賣弄了一番,得意洋洋的咧嘴大笑,黃節操嘿嘿不停的道:「東西已放上去了,小子,你見著啦!」
  燕鐵衣大讚道:「老先生好俊的輕身提縱之術啊!」
  黃節操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道:「也叫你見識了,小子,三十年苦練,豈是白費的!」
  用力點頭,燕鐵衣道:「太驚人了,古人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句話卻是一點不錯,就以老先生為例吧,這幾下精才之技,豈也是在下三朝兩載可以奏功的,難得,真是難得……」
  大喝一聲,黃節操道:「不用在這裡阿諛諂媚,任你再怎麼低三下四,老夫也要照規矩來,你休以為老夫會因此恕你!」燕鐵衣忙道:「老先生放心,我雖然自知不敵,總也捨命陪君子就是!」
  黃節操哈哈一笑,道:「這一遭,怕你可真要「捨命」相陪了!」
  燕鐵衣道:「請問,我們從那裡到為出發點?」
  用腳在地下到了一道淺淺凹溝,黃節操站到凹溝後面,與燕鐵衣並了肩,道:
  「就從這裡開始,我說走,便立刻施展身法!」
  燕鐵衣點點頭,道:「好,只要你說走,我們便開始。」
  黃節操大聲道:「要再回來這裡,先到為勝!」
  幸災樂禍的熊道元,帶極點戲謔的口吻道:「老前輩,讓我來做仲裁,一定公平實在……」
  黃節操惡毒的瞪了熊道元一眼,粗聲道:「你給老夫站到一邊風涼去……老夫自己有眼,用得著你們這些刁鼠洞狐之輩來做仲裁?配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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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11:08:48 |只看該作者
第04章 劍如閃 笑戲狂豪

  燕鐵衣非常好玩的瞧著擱在屋頂背瓦頭上的那只灰布袋,神色就像一個頑反的大孩子要開始一場惡作劇似的興奮,因為這樣,他的面龐也就越發顯得年輕無邪,越發稚態可鞠了。
  黃節操睹狀之下,不覺有點志忑不安,他怒沖沖的問:「小子,你在想什麼?」
  嘴裡「嘖」了一聲,燕鐵衣道:「我在想,老先生,這屋頂真高……」
  哼了哼,黃節操道:「不要耍俏皮,小子,到時候恐怕你連哭也哭不出了!」
  微微一笑,燕鐵衣沒有再說什麼,表情上已在催這位「人紼紼」快點施令了。
  深深吸了氣,黃節操卻藉著吸這口氣的功夫,有意無意的悄悄朝前移動了一步-----他業已站過那條地下他自已所劃的出發點淺溝了。
  裝做沒有看見,燕鐵衣索興大方點,也有意無意的往後倒退了幾步-----等於讓對方先搶出一個馬頭的位置!
  大毛臉暗裡一熱,黃節操掩飾的叫道:「聽著了!」
  燕鐵衣一笑:「唔。」
  黃節操突然身形激起,有如狡兔離穴,快衝力搶,他出了老大一截,才遠遠丟下來那個字:「走!
  熊道元不禁脫口低罵:「卑陋!」
  但是,燕鐵衣不慍不怒,甚至一點也不焦急緊張,他笑瞇瞇的望著正在拚老命地向前飛奔,惡形惡狀的黃節操,一直等他老人家已到屋前,甫始拔腿,燕鐵衣猝然抽劍猛揮,藉著揮劍之力,他整個身體斜斜飄飛,只見森森寒芒隨著他的軀體驀一波動,便「霍」的一聲形成了一道渾圓如斗的光流,宛如一顆流星的曳尾橫過蒼芎,黑夜中白燦燦的亮光飛映一剎那,擦過屋頂,等到黃節操想要伸手取物之際,原來擱置東西的地方業已空空無也了!
  屋頂上,竟節操駭然回視,天爺,燕鐵衣早已安安穩穩的站在原處---站在那條用做出發點的淺淺凹溝之後,同時,他右手兩指還輕提著那隻小灰布袋,怪有意思的在那裡晃來搖去呢……從開始到結束,黃節操並未曾發覺燕鐵衣的影子,他整個的印象中,只是一抹閃電也似在他眼前掠擊而過罷了----只這白光一閃,他所有的精力即已徒費,又落了個四大皆空!
  一陣暈眩跟著一陣熱血沖激,黃節操幾乎就氣憤怨悔的一頭從屋頂上栽了下來,他用力抓住屋瓦,慢慢的吸洩氣,竭力使自已平靜,使自已從紛亂急躁的情緒中恢復鎮定,今夜裡遇上的事已今個對自已的判斷力與視察力完全失去了信心……
  好半晌,他總算順過了氣,自屋頂落地後,他腳步蹣跚的行向燕鐵衣面前,怔怔的,他注視著燕鐵衣,一張大毛臉上充滿迷惑不解和怒忿的表情,但他實在不相信,在對方那童稚天真貝的面容之後會隱藏著什麼為人的內涵……。
  咬咬牙,他終於沙啞的道:「小子你到底是誰?」
  燕鐵衣答非所問的道:「還有一項沒有比試呢,可須要比一比?」
  黃節操大叫道:「我在問你-----你到底是誰?」
  燕鐵衣淡淡的一笑,道:「何必一定要問我是誰?」
  黃節操暴跳道:「我一定要知道,小子,我今夜是栽了大觔斗,但我卻須明白我是怎麼栽的以及裁在誰的手上?」
  燕鐵衣安詳的道:「我可以告訴你---你栽得不冤,老先生,比你更強更橫的角色,栽在我手裡的也不計其數了!」
  大毛臉歪曲了一下子,黃節操固執的道:「但我要知道你的來歷身份……」!
  溫和的望著他,燕鐵衣道:「你堅持?」
  黃節操叫道:「我心裡很清楚,我不能吃這種糊塗虧!」
  燕鐵衣點點頭,道:「好吧,熊道元,你告訴他。」
  面色嚴肅,熊道元踏上一步,緩緩的道:「長穹無極、青龍遨翔,川岳有界、鐵衣飄飄。」
  嘴裡跟著唸唸有詞的復誦著,突然間,黃節操象僵了一樣楞在那裡,他在這一剎那,幾乎覺得血也凝固,心也不跳整個人宛如完全掉進冰窖中似的,甚至連混身肌骨也寒凍得變成麻痺了!
  好一陣子,他用力喘了口氣,吶吶的、悄悄的道:梟……霸?」
  燕鐵衣道:「燕鐵衣。」
  乾澀澀的嚥了口涎液,黃節操儒儒的道:「你…你不是騙我吧?」
  燕鐵衣問:「為什麼騙你?」
  搖搖頭,黃節操啞聲道:「梟霸名揚天下,威凌四海……是個聲勢喧赫的綠林巨擘,而你……本事不錯已到頂尖了,但是卻太過年輕…你只是個令人莫測高深的毛孩子而已……」
  歎了口氣,燕鐵衣道:「像你口中所說的話,那我已聽過太多次了,這種情形我又有什麼法子呢?父母生我時便是這副模樣----」接觸,他一笑道:「要我證明給你看看麼?「梟霸」才精擅的獨家秘傳絕劍「冥天大九式」!
  黃節操大驚道:「你,你---可別拿看我做靶子?」
  「子」這個字,方跳彈在冰涼的冷空氣中,豪光突閃,黃節操已覺右頰忽寒,他怪叫著伸手摸去,同時暴躍向右,身形甫動,但見一溜冷電閃擊,左頰又已一冷,尖吼跳蹦著,他雙手亂揮,飛掠的光芒卻猝穿猝繞,晃映如叟光星流,只是眨眨眼的助夫,他那一張大毛臉業已被修刮得成了小白臉啦-----只是橫肉多些!「噹」的一聲金鐵交擊脆響傳來,燕鐵衣右手的「太阿劍」與左手的「照日劍」交叉形成一個斜十字平舉胸前,長短兩柄利劍的劍尖尾芒吞吐眩亮,宛若秋水盈盈,他帶著純真意味的一笑,雙手輕翻,「鏘」的一聲,兩柄劍又同時入銷!
  雙手撫著自已光溜溜的面孔,黃節操那股子憤怒興那股子驚恐簡直就不用提了,他歪扭著漲得通紅的臉,嗓子發抖,「這,這……燕鐵衣……這簡直就叫欺人太甚……?」
  燕鐵衣笑道:「老實說,你這付尊容像現在這樣要好看得多,光溜溜,滑淨淨的,多中瞧?何苦非要毛茸茸,亂糟糟的弄成那麼個大毛猴子樣?」
  猛一跺腳,竟節操乾嚎道:「燕鐵衣,我把這條老命與你拚了!」
  燕鐵衣搖搖頭,道:「我看這還是三思而後行比較好,方,我這「冥天大九式」中的一式門天凌地」你已經消受不了,其非還想試一下其他八式的滋味?」
  黃節操氣得一個勁的頓足槌胸,慄慄而顫:「你,坑得我好……坑得我夠狠……」
  自腰帶上取下那揪著小灰布袋,燕鐵衣從裡面取出一粒「紫金丹」,然後他扯緊袋口,原袋擲還黃節操:「老先生,我這人並不乘勝拿驕,仗勢欺人,你看,這小袋裡的靈丹我也只取一粒,作為我辛苦的報酬,弱水三千,我獨飲一瓢,不算過份貪婪吧?」
  雙手緊握著小布袋,黃節操氣念怒悔的運半句話也說不出口了,只管在那裡喘個不停,一口老牙幾乎咬碎!
  急抖袍袖,燕鐵衣輕輕的道:「老先生,你在道上是出了名的狂、渾、和怪,但這是每一個人獨具的個性,並非大惡,因此我不怪你,假如我要怪你,便不僅僅是刮光你的鬍子而已了----不過,我要奉勸你老先生幾句忠言:行徑怪誕一點或性格孤僻一點都沒有關係,要緊的是要認清善惡,辨明是非,須得多少有點道義仁恕之分,像剛才那小伙子為母疾而對你如此祈求哀告,聲淚俱下的情形,正乃孝思的至極表露,你便該成全他,而決不該凌辱他,誰不是父母生產的呢?換了你處在人家那種情景下,又得如何感受法?老先生,年紀大經驗豐富是不錯,但卻並非事事的看法都全是正確,方纔你的作為,就差到十萬八千里去了,你要記住,人,就是該活到老,學到老呀……」
  黃節操噎洩氣叫:「老,…老夫不要你來教訓……!」
  燕鐵衣笑笑道:「自古,忠言總是逆耳的。」
  忽然,黃節操跳起來戒:「對了,燕鐵衣,方纔那姓陳的小兔崽所以能打敗我---是不是你在暗中弄的鬼?」
  燕鐵衣平靜的道:「我說過,老先生,上天是會保佑孝順的孩子的,不是麼?」
  黃節操瞪目切齒的道:「好,好,算我老夫今夜倒霉……算我遇上了鬼。」
  微微躬身,燕鐵衣道:「山高水長,後會有期,老先生,告辭了。」轉身便走。
  黃節操口中狠聲道:「後會有期?我便到了陰曹地府也不願再遇上你這兔崽子,……我賭咒…!」
  燕鐵衣扮了個鬼臉,同身後的熊道元、崔厚德點了點頭,三個人牽著坐騎,匆匆離開,他們來到林邊道旁,熊道元望了望天色,歎口氣道:「今夜已不再找地方睡啦,眼見天就快亮了,唉,碰著這個老怪物,真晦氣……」
  燕鐵衣笑道:「埋怨什麼?雖然我們累了一宵,但也總算做了樁功德事,心中平安快樂,不比在那破屋裡睡·一晚更好?」
  能道元忙道:「是,魁首,當然做這樁善事比在那破屋裡睡一宵要……」
  林邊的暗影中,這時驀地有一聲異響傳來,崔厚德飛快轉身,長袍掩隱下的「薄刃雙口刀」已指向聲音傳來之處---唔,果然正有一個瘦長的身形踉蹌奔至!
  目光一閃,燕鐵衣笑道,「怪了,陳品端還沒走?」
  不錯,那自林中陰暗處奔來之人,果然正是方才得藥而去的年輕小伙子陳品端!
  收了刀,崔厚德大喝道:「朋友,你怎的還逗留在這裡?」
  陳品端一到近前,二話不說,衝著燕鐵衣便樸地跪倒,「咚」「咚」「咚」重重叩了三個碰地頭。
  燕鐵衣往旁一站,忙說道:「有話說話,朋友,這是幹什麼?要折我的壽麼?」
  跪在地下,陳品端雙自含淚,表情激動,語聲硬噎的道:「英雄,我出了林子一路回思,起先想不透為什麼會贏了那黃前輩,直到出去了一段後才猛然醒悟,英雄,一定是你在暗中幫了我的大忙,你一再鼓勵我和他比試!而你是明明知道我非他之敵的,你又幾次點醒我不用害怕,告訴我天自助我……英雄,天是叫你來助我的啊……可恨我愚昧至一此,這明擺明顯著英雄你的大恩所賜,我卻直到一刻前方體會過來,其實,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向你表達我心中的感激……我母子這兩條命,俱乃英雄的德澤周全,都是英雄的仁義所賜啊……:」燕銳衣溫和的道:「就是為了這件事,你才又轉回來這裡等著謝我?」
  連連點頭,陳品端咽著聲道:「英堆,請賜告名諱,讓我回去為你立長生牌位,今世便無能報答,下輩子變牛變馬,我也會報償你的……」
  燕鐵衣親身扶他起來,低沉的道:「朋友,我助你的原因是受了你一片孝心的感動,並非要你的什麼報答,像你這種天性純孝的小伙子,莫說我,就算稍有點血性的人,也都會助你一臂的,不要再這麼迂,好好回去侍奉你的老母吧,你母子今後能夠平安快活的過日子,也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拭拭淚,陳品端仍然沙沙啞啞的道:「英雄,你對我有這麼大的恩惠,卻不肯告訴我你是誰,這…叫我怎麼心安?」
  燕鐵衣拍拍他的肩膀,道:「不用管我是誰,老弟,我總是你的朋友,這不就行了?」
  陳品端勉強點點頭,道:「英雄既是不說,我也不敢強求,我會記著英雄的模樣,托人畫副像,好生用煙火供著便是……!」
  燕鐵衣哈哈一笑,道:「你簡直在開我的玩笑了,老弟,千萬用不著,你這樣一做,我反而更不舒服啦!你是往那個方向走的呀?」
  嚥了口唾液,陳品端往前一指,道:「我家是在那個方向,順著這條路下去!」「哦」了一聲,燕鐵衣道:「那麼我們倒是順路了,你的坐騎呢?」
  苦笑著,陳品端道:「不怕英雄見笑,如今我娘與我連吃飯都是非借貸典當,哪還有馬匹可資代步?」
  燕鐵衣點點頭,道:「你家隔這裡有多遠?」
  默默算了一下,陳品端吶吶的道:「大約,有三百多里路……」
  燕鐵衣吁了口氣道:「這麼遠,你是怎麼來的?完全用兩條腿麼?」
  陳品端不好意思的道:「我…,我身體很好,而且也走得很快……一天到黑,可以奔上七八十里路呢……」
  燕鐵衣感慨的道:「了不起,了不起,真了不起,這一來回,可不有六七百里地.,光憑兩條腿趕路,真是夠受的了--你們兩個聽看啦?」
  熊道元與崔厚德忙齊聲回道:「聽著了,的確難為這位朋友了……!」
  燕鐵衣道:「此無他,「孝」子一個而已,孝悌忠信之道,你們兩個得好生琢磨,看看人家這樁例子!」·熊道元與崔厚德又急反應是,燕鐵衣一笑道:「你們兩個合乘一騎,讓出一匹馬來給這位老弟。」
  陳品端慌忙道:「不,不用,英雄,我可以走路,我,我走貫了,沒關係的,我可以跟在你們馬後跑步。」
  皺皺眉,燕鐵衣說道:「你太咯唆了,老弟,我可不喜歡與我意見相左的人!」
  就在皺皺眉,就輕輕淡淡的幾句話,在陳品端來說,已經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威懾,一股隱約的壓迫力,人家並沒有發怒,他已有些不由自主的揣然恐懼了,面對著的燕釵衣,在他看來,竟恍同一座巍然聳立的森森山脈,那麼雄渾,那麼霸道,又那麼氣沉力稱,無可搖撼!,崔厚德早已讓出坐騎來了,他低聲催促道:「快上馬吧,我的小老哥!」
  於是,陳品端連忙認鐙上鞍,四人三騎,便在夜色深濃中沿著道路不徐不緩蹈了下去。一馬當先的燕鐵衣,在行走了片刻之後,打破寥寂道:「陳老弟,你家住在什麼地方呀?」
  趕緊湊近了點,陳品端謹慎的道:「那是個小地方,「銅塘集」-----靜默了一會,燕鐵衣若有所思的道:「叫銅塘集」,離著「錫塘鎮」很遠嗎?
  陳品端忙道:「也不太遠,約莫只有兩百來里路吧,騎馬從我們集到「錫塘鎮」快點趕,兩頭見日的話,至多兩天也就到了。」
  帶著一點不大的希望,燕鐵衣道:「你是習武之人,老弟,關於「錫塘鎮」左近的武林人物以及江湖行情熟不熟悉?」
  陳品端搖搖頭,道:「一點也不熟,英雄,我雖學過幾年功夫,但卻一直沒有在道上行走過,平時生活也只是靠開小香燭店維持,有時還上山狩點野獸賣賣毛皮補貼,一直沒在圈子裡混過,……」
  點點頭,燕鐵衣「哦」了一聲,不再多說。
  忐忑加上點歉意,陳品端唾儒的道:「是不是英雄要知道什麼「錫塘鎮」的江湖環境?我……我太笨,一點可幫忙的地方也沒有……真對不起!」
  燕鐵衣一笑道:「沒關係,以你的情形來說,你不清楚那裡的武林動態,並不是一件出人意外的事……」
  陳品端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忙道:「不過,英雄,如果你想知道那裡的什麼情形,我雖不熟,卻可以托我一位堂兄去打聽,他在那裡的一家武場子做三教頭,或可幫上點忙也未可定……」
  燕鐵衣笑笑道:「算了…!」
  陳品端慚愧的道:「英雄……我真沒用……!」
  側首一笑,燕鐵衣道:「不要自悲,老弟,我並未怪你……」頓了頓,他岔開話題,問:「對了,老弟,你令堂的肝病,怎的到了這等嚴重關頭才急著出來找藥?如果你沒遇上那明空和尚,或者今夜拿不到那顆「紫金丹」的話,豈不大事不妙?難道說,你們附近沒有個像樣的郎中?」
  陳品端歎了口氣,道:「四鄉的郎申,我早已求過了,一點點積蓄就是這樣耗光的,那些大夫有的醫術欠精,有的藥石亂投,我娘的病便日復一日的越拖越重,但有什麼法子呢?窮鄉僻壤,除了找有數幾個稍得歧黃之道的人,別個更束手無策啊!……」
  燕鐵衣道:「真正精於醫術的人,也不一定便住在通邑大城裡……你們家鄉附近卻找不出個治好病的郎中,也叫不幸了……」
  陳品端似是要替他的家鄉辯護一下,乾咳幾聲,他道:「其實,英雄,我們那裡卻有一位精通醫術的人,只是他精的不是內患各症,乃是跌打損傷百般肌骨之創,尤其是擅長縫合修補之功,任是什麼傷口裂痕,經他下藥之後,用一種秘法特製的「羊筋肉線」縫合,包管不會留下疤痕,至多也只是一條淡淡紅印而已,若不細看,誰也察覺不出,手藝之高超,委實令人驚歎,要我看,就算請他到大內當御醫,也足足夠格!……」
  他這一番話,頓時將後面雙人合騎一馬的熊道元、崔厚德聽得驚住了,兩個人突然間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們目定定的瞪著前行的燕鐵衣,兩個人的兩顆心全在劇跳著,竭力忍住那一聲險些脫口而出的喊叫!
  是的,裴詠的嘴巴就是被這樣縫合---用一種特製的「羊筋肉線」,縫合後僅剩下一條淡淡的紅痕,多麼「高超」的手藝呀!
  燕鐵衣沒有任何表情的一笑,音調一點也不激動,道:「是麼?有這樣的一個人?」
  陳品端忙道:我怎敢騙你?雄,他就住在離「錫塘鎮」不遠的「白荷村」上。他醫術雖精,卻收費奇昂,且不掛牌照壺,所以知道他的人並不太多,我之所以曉得此人,是因為我那位在「錫塘鎮」武揚子裡做三教頭的堂兄,曾為了一次刀傷去求他醫治過,事後我這堂兄展示他腿上的刀疤給我看,若非他指明部位,我還幾乎找不出來呢,聽我堂兄說,那一刀割得深可見骨,頗為嚴重,但經那人一番治療居然連疤痕也不留下,其道之精,可以想見了……」
  燕鐵衣道:「只可查覺一條淡粉色的紅痕而已?」
  陳品端道:「是的,那條紅痕雖然微微外凸,但卻並不顯眼,不指明,是很難相信那原是一處深切的重傷的……」
  燕鐵衣道:「位華陀高手姓什麼叫什麼呀?」
  陳品端想了想,笑道:「凡是知道他人,背後叫他「妙手黑心」---不因為他不但醫術是好,但更是診價奇昂,愛財如命,沒有錢,付不起錢的人,任誰也不要想求他治傷…!
  燕鐵衣冷沉的道:「換句話說,只要付得起價錢的人,什麼縫合修補的工作他也肯干了。」
  陳品端還在笑道:「他那種人,當然是這樣的了……」
  燕鐵衣緩緩透了口氣,道:「他叫什麼名字?」
  陳品端道:「姓柯叫柯乃禾,聽我堂兄說,他長得瘦瘦小小的,黃蒼蒼的一張臉又窄又乾,一雙鼠眼,留了捉山羊鬍子,十隻手指又細又長,相貌倒不怎麼驚人……」燕鐵衣冷冷的道:「這麼一寸長相,倒反而猥瑣了…」陳品端尷尬的一笑,道:「但是,他的手藝的確是好……」舔舔唇,又道:
  「我堂兄說,他縫合傷口時所用的「筋肉線」,看上去又細又韌,細得比什麼還細,但怎麼使力也扯不動,我堂兄本來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還是再三問他他才說出來的,但他對不肯言明捻制的方法……
  堂兄問他別的郎中那裡是不是也有這種「筋肉線」,他卻傲然說除了他之外,任什麼人也不會制得出像他這樣耐用又容易和肌肉生合的「羊筋肉線」來,他還說恐怕天下一干學醫之人,能認得出這是「羊筋肉線」的也不多……」
  燕鐵衣笑道:「是不多,但只要偶而有一個人能認出來也就夠了!」
  陳品端怔了怔,茫然道:「英雄是說?」…」深深看著他,燕鐵衣低沉的道:「我很感謝你,從心裡感謝你,老弟,如果說你想報答我,現在,你已經做了最好,最適當的報答了……」
  更加迷惘的。陳品端吶吶的道:「我!我沒有做什麼呀?英雄,我什麼也沒有做呀,那裡曾報答過你呢?你約莫……是在和我說笑了……」
  嘴角上漾起一抹淳厚的笑意,燕鐵衣道:「我是真心,並非說笑,老弟,你看我像個慣於說笑的人麼?」
  陳品端笑道:「你很年輕……但十分誠摯坦率,而且熱心助人,是一位有血性的年輕人,我雖比你略長幾歲,卻遠遠趕不上你!---英雄,你是位叫人喜歡接近,卻揣摸不透的人。你與一般年輕的朋友不大一樣……像是,你有一股同年齡的人所沒有的、特別的氣質……」
  燕鐵衣哈哈笑道:「我還年輕?我的心早老羅!」
  表面上,燕鐵衣並沒有絲毫情感的反應流露出來,仍是那麼談笑戲譴,談笑風趣,像一個不知道什麼叫著慮煩愁的大孩子,實際上,他早已有了腹案,定了步驟,準備如何採取行動了,當然,從陳品端口中,業已證實了那「妙手黑心」的郎中柯乃禾牽涉到裴詠慘死事件中,但是否這就確定了不會有所差異,卻仍須做進一步的探查,燕鐵衣辦事素來有一個宗旨---罪應得者決不寬容,但不該受累的人亦決不令其蒙冤。
  在決定了行事步驟時,燕鐵衣同時也感念上蒼的指引,暗祈裴詠的冤魂不遠,像這樣的巧合,這樣的獲得了線索:若非是冥冥中一股超自然的力量所安排,又能有什麼更適當的說法呢!
  就像這樣夜夜不停地快趕著路,他們只在第三天的中午,業已抵達「銅塘集」,在送陳品端到了家門口時,燕鐵衣又慨贈他紋銀百兩,陳品端的感栗激動之情是令人難以忘懷的,燕鐵衣他仍沒有稍做逗留,在陳品端的咽噎聲裡,在他的淚光盈盈中,三人三騎又奔向了只須一日功夫便可趕到的「白荷村」他們在這一夜功夫,留給陳品端太多值得緬懷的東西!有形及無形的,他們也得到了一件補償--如果柯乃禾的確是那個協同胡峋迫害了裴詠的幫兇的話。
  來到「白荷村」的時候,業已是送陳品端回家的第二天黃昏了,燕鐵衣與他的兩名近衛熊道遠與崔厚德,三個人的疲乏倦累是相當夠受,自出了「楚角嶺」迄今,一共已有整整四夜五天的時間,在這四夜五天裡,他們休歇睡眠所佔的比例乃是極少的,大約合起來連一晚上的安歇也沒有,每天除了吃飯之外,至多也只有一兩個時辰的憩息,剩下的時間,就全在馬背上顛波,在焦急迫切的心緒中煎熬了!
  復仇雪恥的行動往往是這樣的,拋棄本身所應得的最低享受,在一股怒焰般的仇恨之火燃燒裡奮勇直前,不在乎阻礙,不在乎辛勞,更不理會可能呈現於前途的險危,心裡只念著一件事「血債血還」「白荷村」只是一個小村子,其貌不揚,地處偏僻,不折不扣的窮鄉陋野,三五十人家疏疏落落的斜坡而築,竹籬茅舍,連棟磚瓦屋都少見,更瞧不著一灣「荷池」或「白荷」了,也不知這個村名是何時起而又為何而起的,便是曾有過「荷葉恬恬」的雅況吧,恐怕也是好幾十年以前的事啦。
  熊道元和顏悅色的去向一個在坡下耕著一方荒地的老農問了幾句話,很容易的便知道了那柯乃禾大郎中的居處----村後半坡上那座獨一無二的青磚瓦屋便是了。
  燕鐵衣不在遲疑,三人三騎,一陣風也似的沿著黃泥小徑捲上了村後那撞磚瓦屋,來到門前,燕鐵衣收住馬,微微領首,熊道元拋鐙落地,他握緊酷缽也似的大拳頭,正要往那扇黑漆門擂下去,卻好門兒「呀」然啟開,一個瘦瘦小小,頂了張黃蒼蒼的風乾橘皮似的面孔的老兒正圖舉步往外走,他見當前一個彪形大漠攔門而立,巍巍然有如一個巨金剛也似的,不由驚得他「猴」的一聲往後猛退,兩隻老鼠眼淨得滾圓,領下一撮焦黃的山羊鬍子也幾乎倒翹起來!打量著這老兒的長相,又端詳著他手中所提的一隻小木藥箱,熊道元立即便知道這位老先生正是他們所要尋找的對象了,露齒一笑,他極為禮貌的伸手在頭巾邊撫了撫,非常和氣的道「請問,老丈可是柯大郎中?」
  那老兒暗中透了口氣,有些顫抖的用他那隻鳥爪似的細長右手摸了摸頷下的山羊鬍子,翻著一隻鼠眼尖細的道:「幹什麼?你是幹什麼的?」
  熊道元問道:「尊架可是柯大郎中麼?」
  老頭兒哼了哼,凜然的道:「我就是柯乃禾,如何?」
  熊道元搓搓手,笑道:「是這樣的,有一件事,我們想向大郎中你請教一下…?
  柯乃禾不耐煩的連連搖頭道:「沒有辦法,我現在忙得很,你如果要請我施醫,至少也要在半個月以前預約,而且診費先付,臨時來請我沒有這麼些閒功夫應付,你便是此刻登記,也要在十幾天以後才請得著我,現在我要到下面去等車,前面集子裡的李大戶獨生兒昨天壓斷了腿,特來請我前去接骨縫合,他馬上就會派車來迎我去了……」
  熊道元聳肩笑道:「大郎中的生意好得很啊……」
  小眼一瞪,柯乃禾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妨老實告訴你,我不掛牌,不懸壺,不宣揚,僅由知道我手藝的那些客戶代為引介病家,即便如此,我也忙得有些迎接不暇了,愛去不愛去,哪一天哪一時去,還得看我高興挑揀,你以為隨便到我家裡來一講,我就這麼跟你走啦?哼,你最好先攪個清楚,我和一般郎中是不一樣的!」
  熊道元點點頭,笑道:「是,這才叫排場,這才叫氣派」,柯大郎中,如果你再一掛牌,再宣揚宣揚一番,啊哈,那時,保證門庭若市,戶限為穿啦。」
  柯乃禾往前走近一步,尖聲道:「少廢話,你還是快快滾開,別耽擱了我的正事!………」
  熊道元低聲的道:「大郎中,我要請教的也是一樁正事呀…」柯乃禾厲聲道:「我已告訴你現在我沒時間,你要請我出診,等我回來再說!」
  熊道元依然笑瞇瞇的道:「那麼,李大戶的獨生兒為什麼昨天壓斷了腿你現在就去,而不須在十幾天以前預約?」
  窒了一窒,柯乃禾變色道:「什麼東西?你居然敢管起我的閒事來了?我樂意這樣,你憑什麼來干涉?簡直莫名其妙,豈有此理!」
  熊道元哼了一哼,道:「恐怕人家是大戶」銀子出得不一樣?既是代價高,你也就可以不講規矩,不論公平了,貧家窮戶算是倒霉了,是啦,大郎中,你好勢利!
  氣得黃臉成了豬紫,柯乃禾大叫道:「你這是想幹什麼?要強橫霸道麼?造反了,你是想造反了?
  熊道元一笑道:「別嚷,大郎中,你嚷也沒有用!」
  柯乃禾又退向後去,邊抖索索的指著熊道元:「你想做什麼?你---你還感怎麼樣?光天化日之下,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你不要以就可以嚇唬著我…!
  一步踏進門來,熊道元和氣的道:「先辦我們的事吧,大郎中,真抱歉不能讓你現在去拍人家有錢人馬屁了。」
  連連跺腳,柯乃禾又驚又怒的道:「不行,我不受威脅!你趕快讓開,否則我就報官,以劫盜之罪抓你去吃官司!」
  熊道元笑著說道:「我並不怕,大郎中。」
  柯乃禾倒吸了一口涼氣,恐懼的道:「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熊道元露著一口白牙道:提起你的藥箱子,轉身進屋裡坐下,然後,你就會知道我是想幹什麼了!
  柯乃禾猶想再硬一硬,他說:「如果…我不答應?」
  笑了,熊道元湊上那張大青臉,幾乎挨著對方的鼻尖:「恐怕由不得你答應不答應了,大郎中,假如你再不乖乖的回房坐好,你這根鵝一般的頭項,我懷疑在我手裡經不經得起這麼一扭!」說著,他那只蒲扇般巨大之掌,在柯乃禾的眼睛面前作勢扭動,雖然他是在嚇唬對方,卻仍然扭得指骨關節「克崩」作響,於是,這位大郎中的黃臉便變成慘白慘白的了……
  呵呵大笑,熊道元道:「這麼一扭之後,大郎中,你一定會知道你的顆項便不會屬於你的了,那時,哈,誰來替你縫合?哈哈……」
  不由自主的哆縮著,柯乃禾眼皮子一抽一拍的道:「休……要如此魯莽……我……
  進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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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11:15:25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真相白 惡醫斷魂

  熊道元「唔」了一聲,道:「這,叫『識時務』,大郎中,你早點聽話,不是皆大歡喜麼?」
  柯乃禾瑟縮著磨磨蹭蹭的往裡走,熊道元立即來到門口,同鞍上的燕鐵衣躬身道:「魁首,請進屋問話。」
  燕鐵衣飄然落地,皺眉道:「你怎麼攪了這麼久?」
  熊道元笑道:「這老小子好痞!」
  燕鐵衣昂然進門,來到堂屋門前的柯乃禾轉身回視,吃驚的道:「呃……你又……是誰?」一眼看見跟在燕鐵衣身邊的熊道元與崔厚德,柯乃禾更是膽顫心驚。「你們……是一夥的麼?」
  燕鐵衣微笑道:「是一夥的,大郎中,請。」
  進了這間陳設簡陋,到處堆置著草藥、乾果及獸皮、骨骼的前堂,一股腥味摻本且看特異的苦艾味熏人欲嘔,燕鐵衣叉皺了皺眉頭,然後,他反客為王的拖了一把竹椅叫柯乃禾坐下,他自已也在另一張椅子落坐,熊道元及崔厚德二人,則分左右當門而立——那模樣,活像兩尊門神!
  抖索索的,柯乃禾開口道:「到底……是什麼事?」
  燕鐵衣目光在房中四掃,笑了笑,答非所問的道:「唔,像是個郎中的家,老柯這些獸皮、獸骨頭,好像都是鹿麝及牛羊一類的獸畜,你是拿來作鑽研之用的麼?」
  柯乃禾吶吶的道:「行醫之人,不可自滿於既知之學……仍須勤奮的研讀,廣習博覽,始免於蹈故落際,無以為進……」燕鐵衣點點頭,道:「聽你作說,倒頗有一番大道理,不錯,在求知球藝上來講,應該如此,但一個人不能只靠了某一項常識或技藝的淵博,便可算個完美的人,最重要的,這人還須有崇高無疵的品格德行節操才行,老柯你說是麼?」
  柯乃禾遲疑不安的道:「你這話的意思是……?」
  燕鐵衣和善的笑道:「老柯你不妨捫心自問,近幾個月來有沒有做過什麼喪天害理,內疚神明之事?」
  風乾橘皮似的臉上突然起了一陣痙攣,柯乃禾惶急的道:「沒有,絕對沒有……」
  燕鐵衣平靜的道:「這是出自內心的回答麼?」
  胡亂點頭,柯乃禾驚悚的道:「是的,當然是的……」
  燕鐵衣道:「你不騙我?」
  柯乃禾慌張的叫了起來:「騙你?我憑什麼要騙你?我是個正當而善良的郎中,我除了救人活命,又同曾做過什麼喪天害理,內疚神明之事來?你你,你………你這傢伙不要含血噴人,隨意誣蔑譭謗於我!」
  輕輕撫著下頷,燕鐵衣輕輕的道:「胡絢,你認識麼?」
  顯然,這位大郎中並不是一個善於掩飾內心感觸的人,他一聽到「胡絢」兩個字,頓時面色大變,皺散疊布的老臉一下子繃緊了,黃白的氣色裡又透出一陣暗青,他唇角微微牽動著,惶恐又驚懼的喊:「不不,我不認誠他……我不認識這個什麼胡絢……」
  笑了笑,燕鐵衣道:「那麼,裴詠你應該認識了?你曾用你秘法特製的『羊筋肉線』,一針一針縫合了他的咀巴,令他自一個有咀巴的常人變成了一個無咀的怪人,你還曾在他左腮上開了那一個小孔,因為你慈悲的不願叫他就那麼死去,要讓他用那腮前小孔撮取飲食,以便再苟延殘喘下去,他的一隻手也是你切除的吧?他身上生了那麼多的毒瘡癩斑,是因為在某個極為污穢陰暗的地方耽久了毯的妻子,而非裴詠的妻子與胡絢私通合謀,這令我十分慶幸,為我,也為裴詠,否則,事情辦將起來,就比較麻煩了。」
  熊道元只笑不答,他知道,他們這位權隆勢雄,威凌天下的魁首口中所說的「麻煩」是指的什麼,那不僅是字面上的意義,那實則包括了一連串不敢令人想像的殘酷手段在內!
  燕鐵衣有些疲乏的噓了口氣,又道:「好了,我們走吧。」
  熊道元道:「『大悠河』去?」
  笑笑——卻笑得冷冰冰的,燕鐵衣道:「你說吧?莫非是找個地方去睡大覺?」
  熊道元忙道:「是,是,我這就去備馬。」
  肅立間邊的崔厚德不禁暗自為胡絢祈告,他祈告那姓胡的還是早早挖個坑自行跳下去了結,免得被他們魁首找到,對方就會徹底體驗到什麼叫做真正的死亡了……。










第06章 臨波軒 巧遇五尊

  大悠河的河水雖在這秋日落索的季節裡枯竭了一些,卻不影響它的美跪,半滿的碧綠水色,仍然悠悠東流,襯著兩岸的煙籠林陌,隱約重疊,點綴著幾隻翱翔河面的鳧鳥,依舊有其令人神往的幽靜清雅韻致。
  並不怎樣困難,燕鐵衣他們即已沿著大悠河找著了那座小巧玲瓏的「仙跡山」,這座山不大,也不雄偉,但是卻有著另一股清雅的靈秀與俊奇的透徹味道 ,它像是一座假山放大了許多倍,通體是為大的灰黑風化岩石所組成,這裡直聳指天,那裡橫斜挑懸,這裡是千孔百洞,那裡又叢結累聚,每在奇石嵯峨峨當中,有一叢修篁,或一株古老松挺逸生長,亦迎風輕簌,也杖蓋亭亭;配搭得那麼。侯,又那麼美,宛如不是天生,而像是經過什麼仙人異士精心佈置過一樣,高雅極了,清奇極了,真是「仙跡」才有這樣的巧奪天工之感!
  現在,他們已發現了那幢十分恢弘,叉十分精緻的凳宇了,只那一幢,孤立的建築在「仙跡山」下 ,面對「大悠河」的悠悠河水,臨著波光閃閃──該是」臨波軒」的寫照了吧?」
  端詳著那地方,熊道元脫口讚道:「不錯,是個修心養性的好所在。」
  燕鐵衣手撫「判官頭」,淡淡的道:「地方是好,可惜住在裡頭的人並沒有妥加用以『修心養性』熊道元連忙道:「是的,山水靈秀,卻也陶冶不了一個人的惡性,豈不怪哉?」
  燕鐵衣笑笑道:「五嶽易移,本性難改,這山水靈秀的景色,對一個天良滅絕的暴虐之徒來說,有個屁的影響作用?」說著話,他們沿著這條濱江之窄道迅速往前面那幢樓閣奔去,照燕鐵衣的估計,又要再轉過前面那片疏林,便可抵達樓閣門前了。
  就在這時,他發現在六七丈左近,有一個坐在河邊垂釣的人,忽然抬起頭注視他們,那人頭戴一陽大竹笠,身穿淡青便袍,坐在那塊白淨的石頭上,一簍一竿,頗見逍遙自在──就這一照面,燕鐵衣也不由緩下了馬來,那垂釣者向他們仔細打量,一面出聲搭訕:「喂,各位兄台是往那裡去呀?」
  勒住了馬,燕鐵衣望著那張面孔,那是一張唇紅齒白,頰如敷粉的俊俏面孔,很年輕,至多三十上下,那人用姆指頂了頂大竹笠,和善的笑道:「我看,三位是外地來的吧?風塵僕僕的樣子,約莫是趕了不少路啦?這條路再往裡去,除了『臨波軒』之外,便沒什麼人家了……」
  燕鐵衣笑了笑,道:「我們是來逛『仙跡山』的,老兄。」
  垂釣者「哦」了一聲,目光在燕鐵衣肩後的金骨劍柄上閃了閃,道:「原來三位是來逛『仙跡山』的,但三位走錯路了,上『仙跡山』應該走那邊的一條路才對,就是分岔口的那邊,而且登上遊覽,恐怕騎馬也很困難呢。」
  燕鐵衣道:「老兄卻是相當熱心,請問貴姓?」
  那人毫不考應的道:「不敢,我姓曹,曹操的曹,兄台貴姓呀?」
  燕鐵衣一笑道:「我姓仇,報仇的仇。」
  那人拱拱手,道:「哦,原來是仇兄。」
  燕鐵衣在馬上欠欠身道:「曹兄請了。」他拂了拂紫色頭巾的下角,朝林木掩隱處的那一撇簷挑指了指:「曹兄,你方才說的『臨波軒』,就是那幢樓房吧?」
  姓曹的那人頷首道:「正是。」望著燕鐵衣,他又深沉的笑道:
  「莫非兄台還想去瞧瞧這『臨波軒』?」
  燕鐵衣哈哈大笑道:「那裡頭有什麼好瞧的呢?難道會有位絕色美人在其中?」
  喊冒失失的,熊道元跟著道:「至多也是一頭天殺的惡狼罷了!」
  姓曹的神色間似是微微一怔,他目光流轉間,佯笑道:「二位是在戲言了,『臨波軒』與住著些什麼人恕我也不太清楚,他們平時很少出門,我至多就在這附近釣釣魚,那還是不常去的,因此,除了知道那幢樓的名字外,別的也與各位一樣不甚了了……」
  回頭瞪了熊道元一眼,燕鐵衣又轉過來道:「既是如此,我們就轉往另一條路上去了,還要多謝曹兄指引。」
  對方笑容可掬的道:「不用客氣,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掉轉馬頭,燕鐵衣領著熊道元與崔厚德二人急速奔離,剛剛轉過一道小路彎角,他立即停馬,惡狠狠的叱道:「熊道元,你這張咀也應縫起來才對!」
  吶吶的,熊道元道:「魁首,我,我並沒說錯什麼呀……」
  燕鐵衣怒道:「如果那姓曹的──便姑且算他是姓曹吧,他若是胡絢手下爪牙的話或同路人,就方纔你那一句,業已給他很多可資傳報的線索了!」
  熊道元怯怯的道:「魁首,他不會是的,那有這麼巧的事?」
  重重一哼,燕鐵衣道:「你還是認為他是比較好,熊道元,江湖中人,有許多不明不白掉了腦袋,就全像你這樣掉的,一點心計也沒有!」
  噤若寒蟬,熊道元垂下頭不敢再說什麼;燕鐵衣向崔厚德道:「你不要騎馬,立即隱著身形去追躡剛才那姓曹的傢伙行蹤,記得別讓他發現了你。」
  答應一聲,崔厚德飛身下馬,颼然掠去,燕鐵衣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輕輕敲擊著鞍前的「判官頭」喃喃自語:「十有八九,那傢伙不是好路數」熊道元抬起頭,想說什麼,但一見燕鐵衣臉龐上的陰寒神色,馬上又驚覺的噤口不言了。半晌,人影晃映,崔厚德又微喘著騰身而回!」
  燕鐵衣急間:「如何?那傢伙是什麼路數?」
  喘了口氣,崔厚德有些尷尬的道:「回稟魁首,我,我沒見著他,等摸了回去,早已沒了那人的影子了,我四周搜查了一遍亦未發現,不知他跑到那裡去啦」咬咬牙燕鐵衣恨聲道:「只怕不出我之所料!」
  崔厚德忙道:「我們乾脆直撲那『臨波軒』,魁首!」
  飄然下馬,燕鐵衣道:「把坐騎找個地方隱藏起來,然後,我們徒步掩進!
  」於是,熊道元不敢稍遲,他連忙將三匹馬兒牽到路邊的荒地裡,找一叢雜林子拴妥了,回轉來,跟著燕鐵衣與崔厚德飛撲向前!奔掠中,燕鐵衣低促的道:
  「如果我的猜想不錯,我們抵達『臨波軒』之際,很可能會被他們從暗中包圍堵截起來」熊道元自是不敢接腔,崔厚德低聲道:「這就比較麻煩了。」
  搖搖頭,燕鐵衣道:「不,一點也不麻煩。」
  怔了怔,一邊奔躍,崔厚德邊詫異的道:「不麻煩?」
  穿過林隙,燕鐵衣輕沉的道:「是的,更得其所哉,正可一網打盡!」
  這時,熊道元才敢涎著臉道:「魁首,如此說來,還幸虧我冒冒失失的說了那麼句話,誤有誤著……」
  躍掠一條乾溝,燕鐵衣「呸」了一聲:「滾你個蛋,如你不胡謅那麼一句,我們可以先救出沈娟來再動手,免卻後顧之憂,如今卻只好硬幹一場了,你猶自以為功勞不校捍?」
  碰了一鼻子灰的熊道元那邊敢再辯說什麼,只有悶看頭跟在燕鐵衣身後一個勁的往前趕了。
  很快的,他們已來到孤立在「仙跡山」下的「臨波軒」之前;來到近前,才越加發覺這幢樓閣的建築是如此精緻華麗,又是如此雄偉堅固;沒有考慮什麼,燕鐵衣領著兩名手下沿著大青石砌成的石階便往上走,他不越牆,不尋隙,大大方方的要上前去叩開那兩扇緊閃著的巨型黑漆鎮嵌獸環的大門!
  但是,不勞他或他的手下動手了,當他剛剛拾級而上之際,兩扇黑漆大門已自行緩緩啟開,五個衣著迥異,長像不同的人物一字列開,直挺挺的開門而立,樓外四周的隱蔽處,也出現了幢幢人影,就像從空氣裡凝聚成形一般往上包抄土來!
  燕鐵衣立即站住,目光與當前五個人的目光接觸,唔,他不禁心裡暗喑咒罵起來,那五個人中,顯然並沒有「粉面狼君」胡絢在內,因為,五個人全是好一副凶神惡煞般的醜陋面貌;為首的一個粗壯結實,滿臉粉刺疙瘩,那人身邊,卻是個年約六旬,獨目勾鼻的陰鷙老者,第三位是巨牛般的大塊頭,第四個年紀輕點,卻齊眉貫頰的一條蚯蚓似的紫疤刻在那裡;最後的一個,又瘦又小,高只三尺出頭,活脫個半大侏儒也似,就這麼五個人,那一個也夠不上稱為「粉面」的「狼君」!
  熊道元悄悄的道:「魁首,果然不出你的預料,我們業由被人包圍啦,對方在我們身後出現的約有二十多人……」
  輕輕點頭,燕鐵衣又流露由那一抹天真純挈的笑容來,他向門裡侍立約五個人欠欠身,和氣的道:「五位朋友,我們是想來拜訪一個人的……」
  五人中,為首那個形像兇惡,滿臉粉刺的仁兄從他那碩大多肉的鼻子裡哼了一哼,慢吞吞,卻硬板板的道:「你,大約就是報仇的仇字那個人吧?」
  燕鐵衣肚裡冷笑,表面上卻故件訝然之狀:「怪了,朋友你怎知道?」
  對方冷硬的道:「這不用你管,姓仇的,你來找誰?」
  燕鐵衣道:「閣下又是誰?」
  那人用手撫摸著臉上粉刺,要死不活的道:「『紫雲洞』『千相老祖』座下有五名弟子,人稱『五行尊者』,就是你眼前看見的人了。」
  燕鐵衣暗裡有些咕嚕起來,他仍笑道:「哦,原來五位竟然是胡老祖麾下的五位高足,倒叫我們失敬,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那人重重的道:「少廢話,你找誰?」
  燕鐵衣試探的道:「請問,你大約就是『五行尊者』之首的『金尊者』了?
  那麼,胡老祖他老人家在此處麼?」
  那人多肉的鼻子聳動了一下道:「我是『金尊者』潘少蔭,不錯,老祖正在裡頭用膳,今晚上有他老人家最喜愛的大悠河特產鯉魚下酒,怎麼?你也想分點殘羹嘗嘗?」
  此言一出,其他四個「尊者」立即忍不住哄笑起來,燕鐵衣卻並不惱怒,他又陪著一笑道:「我那有這個福份?老祖剩下的殘羹,還是你五位做徒弟的跪著仰承了才是道理,別人那能沾上邊呢?」
  「金尊者」潘少蔭一聽人家話中有刺,不覺大怒:「好小輩,你竟敢嘲弄我。呵?」
  燕鐵衣天真的笑道:「這是奉承,那是嘲弄?老友,你會錯意了!」
  獨目勾鼻的那個老者陰沉沉的道:「你年齡不大,小雜種,言談舉止卻很老練,想必也是吃我們這行飯的人,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們包管成全你就是!」
  燕鐵衣瞄著對方,淡淡的道:「你是木尊者?」
  老人冷寞的道:「不錯,『木尊者』余照開,你可有什麼指教麼?小雜種!
  」搖搖頭,燕鐵衣道:「我只是想來找一個人,你們不要誤會了!」
  「金尊者」潘少蔭大聲道:「你找誰?」
  舐舐唇,燕鐵衣道:「胡絢。」
  「五行尊者」互視一眼,潘少蔭沉沉的問:「你找他做甚?」
  燕鐵衣平靜的道:「結一筆舊帳而已。」
  潘少蔭輕捏臉上粉刺,陰陽怪氣的道:「如此說來,你果是來尋仇啟釁的了?」
  燕鐵衣笑了笑,道:「從另一個角度觀點上來說,是的」「金尊者」潘少蔭顯露由一種奸邪又輕蔑的笑意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燕鐵衣一陣,慢吞吞的道:「就憑你?」
  燕鐵衣也自己檢視了一下自己,才道:「怎麼啦?我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木尊者」余照開陰沉沉的道:「我怕你是失了心迷了魂,小雜種」燕鐵衣不悅的道:「你一口一個小雜種,未免叫得我不大高興─」余照開微一瞇眼道:「怎麼著。」
  燕鐵衣吸了口氣,道:「等一下再說吧,那時,你就會知道我將『怎麼著』了。」
  陰沉又不屑的一笑,余照開道:「我就等著,小雜種。」
  燕鐵衣深深望了余照開一眼,道:「我不會叫你失望的,老狗操的」余照開冷冷咧著嘴,側首向「金尊者」道:「讓我打發了他,大師兄。」
  盒瞇眼,「金尊者」潘少蔭緩緩的道:「小輩,我們余老二要超渡你呢,如果他超渡了你,你即不用再去找我們胡兄弟的麻煩了……」
  燕鐵衣問道:「你們幾個,和胡絢是什麼關係?」
  潘少蔭似笑非笑的道:「胡絢兄弟是我們老祖的螟蛉義子,也等於和我們是師兄弟一樣,這種關係,夠不夠讓我們代他打發你呢?」
  「哦」了一聳,燕鐵衣道:「今天真不巧,恰恰碰上你們在這裡」嘿嘿笑了,潘少蔭道:「你錯啦,小輩,你隨便那一天來,也會發覺我們在這裡,因為我們一年到頭全在這裡,胡兄弟需要我們幫他處理那些事,我們老祖也樂意我們留在此地幫他處理那些事,倒是我們老祖一年中來不了幾次,這一次卻叫你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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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11:15:45 |只看該作者
  「木尊者」余照開冷冷的道:「他見不著老祖的,大師兄,他見到我們業已到頭了。」一側,那個牛高馬大的胖漢突然粗聲道:「二師兄,何必與他說這麼多?宰掉拋了什麼事也沒有,我上啦」燕鐵衣用手指點點這巨漢問:「你是『水尊者』?」
  巨漢大聲道:「正是,『水尊者』尚壽就是我,你想見識見識?」
  燕鐵衣目光又轉向那臉有疤痕的青年,尚未開口,那青年也陰沉的道:「『火尊者』聞賢,不用再看了,朋友你今天就認命吧。」那個侏儒失聲一叫,跟著接口:「怎麼?你還是想要我來送你的終?我是『土尊者』全葆,『五尊者』中最後的一個,叨陪末座,我個頭又小你大可以挑我試試看,小娃子燕鐵衣舐舐唇道:「你們真不肯讓路?」
  「金尊者」潘少蔭大笑道:「小輩,你死在臨頭,猶不自知,居然還妄想我。呵讓路?啊哈,小輩,你這個年紀,你這點見識,在江湖上混未免太嫌生嫩了!
  」「紫雲洞」是在貫海「浪天山」的一座古洞,住在洞裡的「千相老祖」胡力,乃是天下武林道上提起來令人心裡起疙瘩,背脊泛森涼的一個老怪物,老魔頭;胡力本人所具有的一身怪異本領,業已到了出神入化,不可捉摸的境界了;這個人喜怒無常,行事怪誕,善惡之變漫無標準,且隨心所欲,毫不考慮,卻最是心狠手辣,最是氣量偏窄,江湖道的人物,決大多數或是不敢,或是不願招惹他,燕鐵衣自然也盡可能的不與這位「千相老祖」樹敵,因此他才遲遲未曾動手,希望能勸退對方,但是,依目前情形來看,誰知道,要命對方退開或袖手,勢必是不可能的了!
  以燕鐵衣今天在武林中的地位及份量來說,他是不含糊對方的,可是一個道上大豪,也同樣講究怨隙的化解功用,他不到必要,自是不願結下有如「千相老祖」這樣強大的對頭,不過,這卻要看在什麼情況之下而定,如今,燕鐵衣認為他已盡了本份,本份盡到,以後的責任他就小必去負了──再造一步說,為了他挈友的一條性命,他是不惜開罪一個甚至比「千相老祖」更難纏的人物的!
  於是,他點點頭,低聲道:「熊道元、崔厚德,你們兩個注意台階下的動靜,上面這五名野種交給我了!」說著,他向那侏濡似的「土尊者」全葆招招手:
  「就是你吧,矮子,我看你似乎比較好吃?」
  全葆咧嘴一笑,露著滿口三差黃牙:「我來啦,小娃子!」
  「金尊者」潘少蔭沉沉的道:「全老五,不要磨蹭,下手要快,早點解決早點回去交差」全葆一點頭:「我知道啦,大師兄──」他的話還留著個尾巴,瘦小的身形已一抹鬼影也似凝射而翱,人尚未到,一溜寒光已暴取燕鐵衣咽喉──那是一柄喂毒匕首!
  燕鐵衣卓立不動,就像沒看見一樣,直等匕首尖端隔奢他喉嚨還只有三分遠近,他的左手微晃,「照日短劍」劍芒猝映裡彈挑,「噹」的一聲擊開了對方匕首,全葆猛然退躍,但是,擊開了匕首的短劍卻在同一個動作裡,幾乎不分先後的插進了這位「土尊者」的右胸,鮮血隨著撥出的劍身狂噴,全葆大叫如泣,斜刺裡又一條人影鷹隼般撲到,那人在空中猛往下落,燕鐵衣的」太阿劍」宛若一抹流光倏揚,不待那人夠上位置,業已在剎那間將對方通穿了相對的十九個血窟窿。連聲長號著,翻落階下──是「火尊者」聞賢,那個頰有疤痕的年輕人!
  長短雙劍立回鞘──只在這不及人們眨眨眼的功夫裡,「五行尊者」便已損折了兩名,燕鐵衣卻連腳步也沒動一下陡然間,前後的敵人全都震駭至極的僵窒住了,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不敢承受這個事實的教訓,竟這麼快?就這麼快?當他們連意念尚未回轉過來的一瞬,便已有了結果,分了生死,而且還是雙料燕鐵衣的面龐上有一抹童稚般的笑容,他溫和的道:「我十分替『千相老祖』難過,他是用了多少白米飯餵大你們這一群造糞工具的?居然這麼個稀鬆窩囊法?就憑你們這幾塊廢料,竟也稱起『尊者』來了?真是貽羞天下,遺臭武林,令人啼笑皆非;我在道上行走,若是尚嫌生嫩的話,你們幾位就只配回到『浪天山』丟當野猴子了!」
  「金尊者」潘少蔭的一張醜臉已經扭成了長的,他圓睜一雙怪眼,唇角急速牽扯著,聲音啞乾澀得像在嗓門裡掖進了一把沙問:「你……你是誰?」
  燕鐵衣一笑道:「現在才想起來問我是誰麼?恐怕已經晚了,大疙瘩!」
  嚥了口唾,潘少蔭驚恐的道:「不用得意,我們……去請老祖來收拾你!
  」笑了笑,燕鐵衣道:「打了孩子,不怕大人不出來,大疙瘩,用不著你們去請,老實說,你們幾個,只怕任是誰也永遠來不及去請老祖師了!」
  潘少蔭臉色泛青的道:「你不要狂我們……我們並不含糊……
  你」燕鐵衣點點頭,道:「噯,這樣最好,裝好漢去,也得像個好漢模樣才對呀──」一聲虎吼,「水尊者」尚壽壯牛般的身體一陣風也似的衝到,他雙拳猛起,卻在揮砸的剎那上揚,兩隻腳快不可言的疾蹴燕鐵衣胸膛!
  青光電閃,「水尊者」尚壽的兩隻大腳也不知怎的便飛出了三丈,帶著灑濺四噴的鮮血!「哼……」尚壽尖號著,卻悍不畏死的以兩隻血糊糊,骨森森的脛肢拄地,叉開兩隻巨掌死力扼向敵人喉嚨!
  挺立不動,燕鐵衣的「照日短劍」,陡然眩花了人眼,當人們的眸瞳中全被那交流的青瑩光華佈滿時,一塊塊大小不同,形狀各異的肉團便鮮血淋漓的,雨似的往四方八面蓬拋而起,尚壽那粗大的軀體,只這瞬息,即己變成了一付骷髏架子──一付血紅淋漓,猶沾著細碎肉屑的骷髏架子,完全人工製造!
  「木尊者」余照開像瘋狂了一樣以他的「黑金劍」劈刺著燕鐵衣,那柄黑馬閃亮的長劍泛映著怪異的芒彩,走著玄秘的招術,剎那圈住了燕鐵衣!
  在「黑金劍」的急速穿掠中,一縷白森森的光芒,倏然呼嘯著以排山倒海之勢反捲過來,其力道之雄渾,劍法之犀利凌猛無可比擬,「木尊者」余照開神色大變中奮身退避,卻在一個絕對不可能的角度裡射出一溜青電,快得就像遠古的時光流逝過去,一下子透進了余照開腦門,青電猝,這位「木尊者」便帶著泉湧的鮮血與黏白的腦漿一頭栽向石階之下!
  突然怪嚎,「金尊者」潘少蔭的「大流星」「呼」的暴飛而出,砸向燕鐵衣胸膛,燕鐵衣手中「照日劍」猝彈,「錚」的一聲,點開了那團斗大的「大流星」,「大流星」往上一揚,又「呼」的直貫燕鐵衣天靈,同一時間,潘少蔭閃身急進,立即縮頸低頭,「奪」「奪」連響,他的後領口內已有三點藍光疾射敵人。烘門!
  燕鐵衣臉無表情,左手虛空斜揮,串射而來約三點藍光──那是三枚喂毒」十字星」,便像被一股無形中的吸力引帶往一樣猝然料撞出去,「金尊者」潘少蔭更不遲疑,返身便逃!
  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燕鐵衣右手猛拋,他肩後的「太阿劍」白芒倏展,有若一溜冷焰,一股九天之上劈下雷火,尖嘯著狂旋飛出,「咯」一聲斬得奔逃中的潘少蔭那顆頭顱飛上了半大,「太阿劍」又回轉返來,燕鐵衣的「照日短劍」往上一挑,「太阿劍」驀的揚起,「錚」聲筆直插回鞘內!
  這時,奔跑中的潘少蔭那具無頭身體仍在餘勁未歇的往前踉蹌著,直六七步外才仆跌,頸腔內噴出的熱血,將這一路全染成了赤紅!
  「五行尊者」全已伏誅,從頭到尾,其過程也不過就是人們眨幾次眼的時間而已,從頭到尾,燕鐵衣便卓立原地,連移動全沒移動一下!
  側過頭來,他目光冷森森的掃視著那圍立四周,早已形同泥塑木雕約二十幾。蝴黑衣大漢溫和的,他開口道:「你們還不逃命去麼?比看看那一個逃得最快,我要留下跑在最後面的那個人的腦袋!」
  二十幾名黑衣大漢立時惡夢初醒般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面面相覷,卻俱皆發覺彼此的臉色全已驚駭得不似張人臉了!
  燕鐵衣笑道:「現在,開始──」天下再沒比這更快的奔跑法了,他一聲「開始」,那二十幾位仁兄立即撞擠滾跌成一片哀號著,尖叫著,喊泣著,就像到了世界末日般狼奔豕突的霎時逃散一空!
  吁了口氣,燕鐵衣點頭道:「唔,果然很快……」
  熊道元在褲管上擦去了手心上的冷汗,口乾舌苦的道:「見過魁首的手法多次了,也不知怎的,每一次經歷卻總令我心驚膽跳,冷汗盈體,像要連隔宿糧也嘔出來一樣!」
  崔厚德也吶吶的道:「可不是,方纔那『五行尊者』一攔路,我就像是看見他們每人背上全背著一具棺材啦!」
  將「照日短劍」還鞘,燕鐵衣道:「不要咕嚕了,我們進去──」不用他們再進去了,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匆匆傳來,頓時已有三個人出現在門裡的長廊上,在前領路的那名黑衣漢子抬頭望見了燕鐵衣,立即像見了鬼一樣向後瑟縮,一邊卻往這裡指:「就是他,老祖,大爺,就是這人,他方才在門前逞兇傷人」一個滿頭赤髮披肩,獅鼻海口的魁梧老人正放緩了腳步,銅鈴眼凶光閃射的瞪視著燕鐵衣,老人身旁,嘿,居然就是生前那位自稱姓曹的俊俏人物!
  經過了潘少蔭的屍體時,赤髮老人連瞟也沒瞟一眼,他只注視著燕鐵衣,好像地下躺著的死人與他毫無牽連似的──這是個心硬如鐵的角色!
  終於,他們在五步之前停住了,赤髮老人那雙巨大的,暴虐又帶裡獸性的雙眸裡燃燒著一片血也似的火,那片火焰是熾烈的、狂悍的,殘酷又凶狠的,似是心底的熔漿翻騰,魂魄在尖吼怒號;曾有多少英雄俊傑,能手強豪,便融化在他這片熊熊的火焰中了。
  在老人身邊,那位姓曹的俊俏人物,這時也面如嚴霜般凝視著燕鐵衣,慢慢的,他首先啟了口:「果然是你們,我猜到了!」
  燕鐵衣笑笑道:「也果然就是你,可惜我未完全猜中!」
  那人陰沉的道:「只怕,你不姓『仇』吧?」
  燕鐵衣點點頭,道:「不錯,就如同你也並非『姓曹』一樣,你姓胡,叫胡絢」英挺的面容上掠過一抹猙獰之色,那人緩緩的道:「我是胡絢」燕鐵衣望著他,輕輕的道:「就是對了,胡絢,你是我要找的人!」
  突然──赤髮老人雷鳴般咆哮:「我的五個徒弟,全是你殺的?」
  燕鐵衣夷然不懼的道:「正是,胡力!」
  這赤髮老人,便乃「浪天山」「紫雲洞」洞主,盛名喧赫的「千相老祖」胡力!
  粗糙褚紫的面皮驟然抽緊了一下,胡力吩咐的道:「你為什麼殺他們?」
  燕鐵衣安詳的道:「因為他們想殺我,因為他們強行攔阻我要去找尋的人!
  」胡力怪吼:「你要找誰?」
  燕鐵衣用手一指胡絢,道:「他,你這位孝順得親自為你到大悠河邊去釣鯉魚來侍奉你的乾兒子胡絢!」
  赤髮蓬豎,胡力咬牙問:「為什麼要找他?」
  燕鐵衣平靜的道:「為了我的一個好朋友那條命,胡絢,你該還不會忘記裴詠吧?」
  臉色立即一變,胡絢臉孔蒼白,力持鎮定的道:「你是他的什麼人?」
  燕鐵衣低沉的道:「多年摯友,連心好友,此外,他曾救過我的性命!」,頓了頓,他又道:「這種關係,這種淵源,夠不夠我來替他索命復仇?胡絢,你是個枉披人皮的畜生,狼心狗肺的野獸,你也該不會忘懷你是如何折磨他,凌辱他,傷害他的吧?」
  臉上的肌肉不可抑止的痙攣了一下,胡絢的嘴唇偏了偏,他吃力的道:「既然你有膽量來,想也有所憑藉的──你是誰?」
  燕鐵衣往前湊近了點,低沉的道:「你沒見過我?」
  胡絢咬牙道:「不記得在今天以前見過你。」
  燕鐵衣道:「裴詠也沒告訴過你,他有我這麼一條好朋友?」接著,他又自己搖頭:「是了,裴詠不會告訴你的,沒有這個必要,而且,從頭至尾,你也沒有給他說什麼話的機會」唇角抽搐起來,胡絢痛根的道:「裴詠罪有應得,他是個卑陋的東西!」
  燕鐵衣冷冷的道:「你叫這做『卑鄙』?姓胡的,你強佔人家的妻室,將人家夫婦活活拆散,又以這種慘無人道的暴虐手段把裴詠活活折磨致死,這是人家『卑陋』?只怕你弄錯對象了!」
  胡絢大聲道:「沈娟原是我的!」
  燕鐵衣哼了哼,道:「那是你自己以為;她自己喜歡誰才算數,她嫁給了誰才算誰的,沈娟根本對你不假辭色,從來也沒有一點情感發生在你身上,你憑什。捍認為她是你的?簡直亂七八糟,滿口胡言!」
  胡絢激動的咆哮:「不管怎麼樣,我愛她,她就應該跟我,可恨裴詠這奴才趁我不在『塘鎮』之際,乘虛而入,用甜言蜜語騙去了我的沈娟,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皆口難忍,他是罪有應得,我對他的懲罰已是太輕了!」
  燕鐵衣冷峻的道:「你完全蠻橫跋扈得不似個人種了,胡絢,沈娟愛的是裴詠,這原是一件順乎天理,合乎人倫的好事,你卻因嫉生怨,因怨成仇,用殘酷又卑劣的方式拆散了人家,霸人妻,殺人夫,居然猶滿口振振有詞,顛倒皂白,你還知道什麼叫廉恥,什麼叫綱常麼?若說人間裡有衣冠禽獸,胡絢,那就是指的是你了!」
  突然獰惡的笑了起來,胡絢陰鷙的道:「就算我殺人夫,霸人妻吧,你打算怎麼樣?裴詠從後面的豬圈中逃了出去,大約就是請你來替他伸冤報仇的了?如今你已來,我也站在這裡,你能奈我何麼?」
  燕鐵衣淡淡的道:「我能的,胡絢,你立即就會知道我能!」
  憋了老悶氣的「千相老祖」胡力,突然厲聲道:「絢見不必與這小龜孫多說,待我先將他生擒了,有的時間來整治他」燕鐵衣一笑道:「千相考祖,你真要和我為敵麼?」
  胡力嗔目切齒,氣湧如山:「你是什麼東西?對付你我還有什麼值得多考慮的?」
  燕鐵衣道:「那就來吧,胡力!」
  突然瞇上了眼,胡力反而不急著迫進了,他仔細打量著燕鐵衣,看得那麼詳盡,那麼謹慎,宛如要透過燕鐵衣的肌膚看進他的肺腑一樣,好半晌,這位「千相老祖」用他的厚麻木衣袖拭拭眼,若有所思的道:「你使我想起一個人來,只是,又不大像,你的年紀似乎太輕了點」搖搖頭,他又大聲的道:「不可能,絕不可能,你斷乎不會是那個人!」
  燕鐵衣緩緩的道:「你說得是那個人?」
  獰笑一聲,胡力道:「普天之下,敢像你這樣在我面前賣狂的並沒有幾個,我想起的那個人是這少數幾個人物中的一個,但卻絕不會是你,小龜孫子,你沒有人家那種氣魄與威勢!」
  燕鐵衣一笑道:「只怕不一定呢,胡力。」
  披肩的赤髮一揚,胡力惡狠狠的問:「小龜孫,你有幾柄劍?」朝肩頭上一指,燕鐵衣道:「這是一柄──」胡力狂笑道:「不是他,你不是他──」燕鐵衣一掀外袍,露出了胸前佩帶的「照日短劍」,他笑道:「這又是一柄!」
  於是,驀然間,胡力的狂笑像被打回肚裡一樣噎住了,他的嘴巴仍然咧開著,因笑而牽疊的臉上皺摺也凝凍在那裡,滾圓的睜著那雙牛眼,他楞了似的僵木的瞪著燕鐵衣發呆──那模樣,像是看到了一個他不相信會看到的鬼魂般!
  胡絢已大大的不安了,他侷促的低問:「義父──他是誰?」
  呻吟似的吸了口氣,胡力勉強平著自己,沉重的道:「燕鐵衣!
  『青龍社』的大龍頭,『梟霸』燕鐵衣……」
  和的一機伶,胡絢失聲驚叫:「是他?」
  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緊縮起來,胡力咬著牙,低勢的道:「你闖的禍不小,絢兒」胡絢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天……我怎知裴詠會有這麼一個朋友」燕鐵衣的面容上,依然漾浮著一抹純厚的笑意,他輕柔的道:「胡力,我不願開罪你,想你也不一定喜歡開罪我,因此,我們大家少惹麻煩,兩免了,如何?你走你的,這裡的事,讓我與胡絢自己解決!」
  胡力的褚赤臉膛痛苦的扭曲了一丁,他吶吶的低聲道:「這個……
  ……這個……
  」混身慄慄輕顫,胡絢哀傷的道:「義父,你怎能在這生死關頭拋棄我?」
  厚厚的嘴唇翻偏了,胡力搓著手,無所適從:「這個……呃,這個」燕鐵衣步步緊逼道:「胡力,你有你的威名,有你辛苦掙得的武林地位,不必要冒這種險,這是不值得的,江湖風雲狂暴流譎,全沒掩捲了你,莫非你就甘願在這裡拿著你幾十年的名聲成就孤注一擲?不要傻,你混到今天不是容易的,但要毀棄卻並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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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11:16:46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紫雲洞 為友復仇

  胡絢悲切的叫:「不要聽他挑撥遊說,義父,我是你的兒子,是你的骨肉,你不能捨棄我,義父,他沒有什麼大不了,他全是在威脅恫嚇,義父,想想我們的父子情份,想想我素來對你的孝敬恭順,義父,這不止是我的生死成敗,也同樣關係著你老的名節威信,何況,其中還有你老五位愛徒的性命橫著?義父,這是血債啊,這是深仇,他業已騎到我們頭上來了,我們怎麼退讓?如何妥協?」
  燕鐵衣大馬金刀的道:「胡力,耳根子軟的人是要吃大虧的,你為全盤大局想想吧,我要的只是胡絢一個!」
  又是激動又是憤昂的,胡絢尖叫……「你是要我的命,要我義父的名!燕鐵衣,『五行尊者』五位師兄的這筆帳你又怎麼說法?」
  燕鐵衣冷冷的道:「他們咎由自取,就像你也將咎由自取一樣,但胡力卻仍來得及退出!」
  十分沉重的,胡力終於搖搖道:「我們恐怕要『裱』一下了,燕鐵衣!」
  燕鐵衣的下頷收了收,低沉的道:「你不要後悔,胡力!」
  「千相老祖」胡力雙目驟睜,大聲遺:「我做事從不後悔!」
  一揚頭,燕鐵衣道:「很好,外邊來!」
  就在「臨波軒」的大門階下,燕鐵衣獨立於右,胡力相對於左,胡絢站在第一級階上,熊道元與崔厚德便立於燕鐵衣身後的方向。
  現在,已是下午,秋風蕭蕭,枝搖葉落……
  胡力慢慢運息了一陣,盯著對方:「燕鐵衣,我們開始吧!」
  燕鐵衣「刷」的脫去外罩緊袍,神色沉凝嚴肅!
  「開始之後,胡力,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了!」
  褚赤的臉膛是一片凜烈兇猛又冷酷蕭然的表情,胡力粗渾的道:
  「那要看彼此的造化了,燕鐵衣」一剎那間,萬籟俱寂,四野無聲,彷彿風也停了,樹也靜了,甚至,連人們的血液都凝固,心跳也越向微弱……驀的,「千相老祖」胡力閃身而至,眼看他是向左,卻實則來到了右邊,就這一閃之間,一抹匹練似的銀虹兜頭斬落!
  燕鐵衣非常清楚力的丈長緬刀,這一揮之勢並非只有一刀,那是至少百刀以上的連續揮劈所造成的視力上的錯覺──只是因為速度太快,所以看上去只像是一刀;他沒有移動,「太阿劍」倏然飛彈,寒芒飛射中,他以極為細密又極為凌厲的一百九十九劍反截,於是,在成串的「叮噹」交單單中,胡力高大的軀體微微一頓,卻突然晃成了千百條虛實互映,有若幻像般的影子合罩而至!
  燕鐵衣飛掠如電,騰起半空倏而滾旋,劍光吞吐穿射,彷彿一個閃轉著冷芒紫擇的光球,而這個光球回泛得那樣的快,數不清的光芒銳彩便往四面八方飛流,戮破空氣的尖厲嘯聲頓時恍若鬼泣!「冥天九劍」中的第五式「天顏震」展出了!
  幻影突寂,胡力的丈長緬刀挾著裂山洞碎之勢中鋒暴進!
  燕鐵衣的「太阿劍」「嗡」聲長顫,急快沾黏,士與對方的刃口一觸,他整個身體「呼」聲倒翻七尺,「照日短劍」快不可言的猝然揮閃!
  浩哼一聲,胡一猛一揮頭,千鈞一髮中竟然險險躲開!當丈長緬刀天河橫空般再度反斬而回之際,燕鐵衣的「太阿劍」已突然揮出漫空劍影,但是,這充斥在空中的飛舞劍影卻是怪異的,詭奇的,它不是那與單一的劍形,它有的像箭那樣細窄的噴散,有的卻幻成了彎月般的弦光,有的扯長等若一抹抹的虹帶,有的卻奇妙的圈成團團的圓,總之,那是一片密密將天地窒滿的各式各樣的光影,但這些光影卻俱由鋒利無比的劍刃所形成,銳面破空,帶起的尖嘯厲哨彷彿能刺破人的耳膜,像千萬個鬼魂在哭號!
  這是「冥天九劍」中的第十劍「天威起」!
  「千相老祖」狂號著,身上的厚麻衣片片飛舞──沾著細碎的血肉片片飛舞,他宛如突然自激憤中趨向平寂,混身浴血的飛躍八尺,卻變得極端安詳的沒有立時再做拚命之反搏,他站在那裡,任由點滴濃稠的血液流淌,一雙牛眼竟那麼沉定專凝的注定了對方,神色之間,隱隱流露出一種湛然的慈祥與鎮靜的安寧。
  他的反應,是絕對反常的!
  燕鐵衣沒有跟著追殺,他站住了,目光冷森卻謹慎的瞧著「千相老祖」,當然,他曉得,敵人的情態突然變得如此怪異,決非一樁好事,這極可能是一次厲害殺手前的必然心緒上的準備!
  果然,「千相老祖」胡力緩緩的,每一步像提千鈞般往前逼近,他的丈長緬刀像一條閃閃發光的怪蛇一樣拖在地下,就這樣沉重的向前逼近。
  燕鐵衣卓立不動,「太阿劍」斜斜上指天際,嘴唇緊抿,兩眼毫不稍瞬,他看定對方那條拖在地下的奇長緬刀!
  變化的發生,就宛如本來便已形成那與樣子似的,「千相老祖」胡力的身軀竟然在眨眼間來到近前,而他的奇長緬刀便以人的瞳孔不及追攝的快速度直插向燕鐵衣胸膛──那種快法,足能使「速度」這兩個字的意義化為烏有!
  甚至連燕鐵衣也沒有估量到對方這一揮之勢,居然有著這樣的快速與功力,當他明明白白的看著人家出手,也明明白白的查覺這一刀到了胸前!
  在瞬息──本不及瞬息的剎那裡,燕鐵衣也沒來不及閃躲,他猛的吸胸弓背,「太阿劍」比閃電還快的往上倒翻,於是「噹」聲急顫,跟著「嗤」一瞥,胡力的丈長緬刀被震抬三尺,燕鐵衣的「太阿劍」也脫手飛墜,他的前襟同時裂開一條尺長破口!
  動作是連貫的,是一氣呵成的,燕鐵衣的身形彷彿隨著他被震脫的「太阿劍」飛起,人在空中一滾倏閃,有如幻影揮映,胡力的丈長緬刀方吃蕩抬,尚來不及第二個動作,一條左臂已「呼」的離肩削斷,灑噴出一大蓬血雨!這就是高手相搏的精妙險絕之處了,其最後生死之分,勝負之見,幾乎全在一霎間的力道適當運用與動作連貫緊湊上面,誰能把握住最後瞬息的演變做狠酷及準確的一擊,誰便往往得到永恆的成功!
  「千相老祖」胡力沒有號叫,也沒有吼喊,他猛然一個踉蹌坐倒地下,斷落的左臂傷口鮮血突突湧冒,傷處肉齊骨平,卻是血糊淋漓,翻捲嫩肉紅顫顫的包含著黏著血絲肉筋的斷骨,猶在那裡微微蠕動,他那一張褚赤的臉孔,如今也變成了煞白乾黃,只這片刻,這位在武林中久享盛譽的魔頭與強者,便萎頹微弱得像衰老了十年不止!
  左手的「照日短劍」倒貼腕上,燕鐵衣的形態也透著一般無可言喻的疲乏,他站在胡力七步之側,低啞的道:「何苦?胡力!」、乾啞的嗆咳了幾聲,胡力費勁的啟齒道:「你勝了……燕鐵衣!」
  燕鐵衣毫無表情的道:「我本不願與你分勝負的,你知道!」
  頰肉抽搐著,胡力艱辛的道:「燕鐵衣,我千相老祖從不欠人的情……你方纔那滾身一擊,只削落了我一條手臂,未曾砍去找的首級,這件事我會記著我曉得你原本可以斬掉我的頭,不管你存心如何……我會報還你的但是,我。呵之間永不會了!」
  燕鐵衣冷森的道:「隨你,胡力,姓燕的今天的江山不是叫人唬出來的!」
  掙扎著站起,胡力臉色越發乾黃,一頭赤髮也變得黯澀無光,他抖索索的道:「你還還來得及改變主意燕鐵衣……你現在宰了我……
  你可一了百了!」
  燕鐵衣冷寞的道:「我放你走,胡力,你還留有另一條手臂,你不怕痛,我還怕割?」
  沙啞的仰天狂笑起來,胡力轉身離開,他一邊歪歪斜斜的奔走,一邊凌厲的大叫:「燕鐵衣我會再來找你……看看下一次誰栽誰……比此誰強」當那凌厲的叫聲隱冥之後,燕鐵衣轉身對石階上呆若木雞般的胡絢,他陰沉的道:「很遺憾方纔你乾老子那一記活剮了多少人的絕招『九宵飛虹』沒開了我的膛,是麼?我承認那一招精詭無比,玄異至極,但是,胡絢,我這些年也不是白活著的,『梟霸』這兩個字更非白背上身,你乾老子在運聚功力,聚含全身精神氣勁預備孤注一擲之際,我早已防著他了,而且我的大散手『血分影』便專門為他留著──胡絢,現在也該你來試上一試了,冤有頭,債有主,你這正點子還楞在那裡裝什麼蒜?」
  胡絢那張俊俏的粉臉早已塗上了一層死灰也似,他轉動著兩顆木訥失神的眼珠,絕望又恐懼的開了口:「燕鐵衣……讓我們打個商量……
  你你有什。捍條件,我全依」燕鐵衣先不回答,揮揮手,於是,後面掠陣的熊道元與崔厚德兩人立即撲進了「臨波軒」的大門之內,望著他們進去了,燕鐵衣才生硬的道:「我只有一個條件,胡絢,裴詠怎麼死的,你怎麼抵命!」
  全身起了一陣抽搐:胡絢痛苦的道:「不要這麼絕……燕鐵衣……
  ……只要……
  你放過我,我的一切財產全部雙手奉送……」
  燕鐵衣嚴峻加霜的道……「留著你那些腥臭的家產吧,姓胡的,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朋友之間的道義,人與人相處的情感,還有江湖上的公理規律,豈是你這點點有形的代價所能污損的?」
  絲絲自齒縫中吸氣,胡絢抽搐道:「你……非要對付我不可?」
  燕鐵衣平靜不波的道:「這是無痛置疑的,你的同謀柯乃禾已上道了,你怎忍心讓他一個人孤伶伶的走?」
  身上不由自主起了雞皮疙瘩,胡絢幾乎連體內的血液都凝結了,他震駭的道:「柯乃禾已經死了?」
  燕鐵衣慢慢往前逼近,他的臉龐上現露著那種罕見的令人窒息的死神的煞氣,週身發著既狠又寡絕的暴戾韻意,他使徹底的組合成了血腥與殘忍的凝形,再也找不出絲毫天真的味道,再也沒有一丁點淳厚的端倪了……
  恐懼的往後側退,胡絢吶吶的呻吟:「不不不……」
  緩緩的,燕鐵衣踏上第一級石階,第二級,第三級──猝然間,胡絢就地暴旋,一蓬黑霧兜頭罩下,同一時候,胡絢貼地翻滾,暗中抽困的喂毒「倒須帶」也一條白蛇似的捲向飛鐵衣頸項!
  倏然錯步,燕鐵衣避過了那一蓬「多稜毒砂」,但是,他卻不去讓避那條」倒須帶」,他全身猛僕,右手狂揮,「倒須帶」「活」一聲緊緊纏上了他手臂,他的左手「照日短劍」便一下子深深插進了胡絢的心臟!
  「哇……喲……」胡絢仰躺在石階上,整個身體驀的一挺,面孔歪曲,瞪眼咧嘴,喉頭紅顫顫的蠕動,燕鐵衣伏在他的身上,左手短劍用力一扭,胡絢嘴吧倏合,「克察」一聲咬斷了他自己的舌頭。
  咬著牙,雙目赤紅,燕鐵衣的語聲並自唇縫:「這是為了償還裴詠的嘴──」左手往下一劃,「哺」的一聲,胡絢內腑五臟頓時傾遍地,花花綠綠,瘰瘰瀝瀝,好不觸目驚心,燕鐵衣狠毒的道:「這是償還裴詠的兩手」鋒利的短劍往上猛提,割碎了胡絢的肺,直抵咽喉,血光湧濺中,燕鐵衣狂叫:「這是償還他在豬圈中所受的非人折磨!」
  右手血淋淋的猛拍左肘,短劍橫切,胡絢那顆早已不像人頭的頭骨殘顱頗沿著石階滾下,燕鐵衣嘶啞的呼喊:「這是償還裴詠妻子被奪的恨!」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跌跌爬爬滿身鮮血的撞了由來,那是個瘦長又生像猥瑣的中年漢子,他喉間悶嚎著,五官因過度的痛苦而擠成了一堆,他爬到門口,驀見形同凶煞的燕鐵衣擋道,一聲驚怖悲慘的號叫出自這人口中,他張開雙臂,似欲哀求,也似待解釋,但是,當他雙臂一張,一柄三尺銀槍已自後暴飛而至,猛的將這人透心穿過,牢牢釘仆地下!
  熊道元閃撲而至,從那人身上撥出銀槍,邊狠狠朝屍體土吐了口唾,喃喃咒罵。
  燕鐵衣沉沉的問:「這是誰?」
  熊道元餘恨未消的道:「就是那替胡絢與柯乃禾穿針引線,坑害裴爺的林弘禮。」
  燕鐵衣怒道:「為何不先問沈娟下落再殺?如今卻要耗費功夫去找!」
  熊道元吞了口唾,表情頗為遲疑,期期艾艾的道:「魁首……不用去找了」燕鐵衣臉色一沉,道:「為什麼?我答應裴詠,要好好照應他的未亡人的……
  」苦澀的一笑,熊道元低啞的道:「沈姑娘……早已自盡啦,就在被胡絢擄來的第三天晚上,上吊死的……」
  和的一震,燕鐵衣怒吼道:「誰說的?」
  熊道元指了指地下林弘禮的屍體,道:「就是我們逼著這傢伙說的,我一氣之下始幹掉他……沈姑娘堅貞剛烈,不願清白遭污,又不忍眼見他丈夫受到那種折磨,這才自絕了的,他們卻連當時正在受罪的裴爺也瞞著;沈姑娘的墳墓就在樓後,崔厚德去查看去了……」
  海然空洞又悵失的,燕鐵衣沉重坐下,淒迷的注視遠天縹緲雲霞喃喃:「在地是連理枝在天為比翼鳥……死了好,死了也好」崔厚德滿頭大汗的奔了出來:他喘了幾口氣,觀顏察色,小心翼翼的道:「稟魁首,樓後確是沈姑娘的墓,沈姑娘……業已去了……」
  解下縫在腕臂上,深嵌入肉的「倒須帶」拋落,燕鐵衣傷感的道:「我們所能做的,便是令那些害死他們的人陪葬……事實上,等於什麼也沒做」熊道元關注的道:「魁首,你的臂,傷了……」
  接過崔厚德下去從地上檢起來的「太阿劍」,偕同「照日劍」插回鞘內,燕鐵衣沙啞的道:「不要管我,帶馬……我們回去,未來的日子展現眼前,只怕還多著這種充滿淒苦血腥的辛酸味……」
  於是,他們離開了,三人三騎的影子被夕陽的血暉長長映在地面上,顯得那樣的淒涼又落寂;「臨波軒」前,躺著那些永不再盛觸世春悲酸的屍體,就宛如朝著亙古以來便錯雜紛亂的人間嘲笑。爭執些什麼呢?掠奪些什麼呢?秋夙又在輕輕的咽泣了……。
  從「仙跡山」的「臨波軒」報了故友裴詠的血海深仇回來,燕鐵衣也不過剛剛才養好傷勢,一股曲暗入明的逆流又在「青龍祉」所掌握的地盤裡逐漸掀起了波濤,先是陰晦的,等它看得出浪花的時候,事態業已相當嚴重了。
  這是陽光普照,天氣晴朗的早晨。
  「青龍社」「龍雲旗」領主「魔手」屠長牧匆匆自迴廊行往燕鐵衣的寢居──在「龍魂樓」後面一個植滿龍柏的雅園中那幢氣勢亦相當磅礡的「黑雲樓」。
  「魔手」屠長牧乃為「青龍社」的首席領主,換句話說,他是」青龍社」的第二號人物,除了魁首燕鐵衣以下,「青龍社」就數他的地位最為崇高了,他是個五旬上下年紀的人,外貌一點也不起眼,除了那雙手有點特別顯得粗厚巨大之外,容貌沒有絲毫奇突之處,他看去是那樣的平凡,就和你平常在街上或田間隨時可以遇見的任何一個五十歲左右的普通人一樣。來到黑雲樓之前,屠長牧急匆匆的叩繫著門扉上的黃銅獸環,幾聲清脆的敲響過後,門見立開,「快槍」熊道元當門而立。
  一見是屠長牧駕臨,熊道元連忙堆笑哈腰:「大領主,今天可是什麼喜事呀?尊駕來得這般早法?」
  「少廢話,魁首起身了沒有?」
  熊道元忙道:「早起來了,如今正在樓下用膳。」
  屠長牧沉聲道:「傳報求見。」
  連忙往旁一側身,熊道元恭謹的道:「大領主駕臨,魁首是一定要見的,大領主,不敢勞候,請。」
  於是,屠長牧也不再遲疑,他大步踏入門去,經過前面擺設奢華的大廳,彎過甬道,來到一間掩著門兒的書房前面。隨於後的熊道元連忙搶上一步,輕輕扣門,謹慎的道:「啟稟魁首,大領主求見!」
  冰花格子門迅速啟開,來開門的竟是燕鐵衣本人,屠長牧立躬身施禮,低沉的道:「清晨攪擾魁首雅興,尚請魁首恕罪。」
  燕鐵衣一把拉著屠長牧的手,笑道:「那來這麼多規矩?長牧,快進屋裡坐。」
  來到這間四壁排滿書架,並堆集著各式詩書善本的書房裡,燕鐵衣先將他這位頭號臂助安排坐下在那張描金雕花的黑漆方幾對面,然後,他自己也才盤膝坐到錦墊上,跟進來的熊道元連忙先替屠長牧布上碗筷,並在碗中傾注了三茶,然後才默默退到一邊。黑漆方几上,擺著四隻景德藍的高腳瓷盤。
  盤中,各為玫瑰糕、油酥餅、炸春卷、肉饅頭,旁邊的銀質小盆,另盛著半盆珍珠米熬成的稀鈑。
  燕鐵衣笑道:「我剛要吃早飯,你來了正好,陪我一起吃。」
  屠長牧沉鬱的道:「魁首,有些事要向魁首稟報!」
  先挾了一塊「玫瑰秣」到屠長牧面前,燕鐵衣道:「管點『玫瑰糕』再說,又香又甜又酥,入口簡直便化了,相當不錯,來,長牧,吃點。」
  說著話,他自己大口喝下半碗三湯,然後,風捲殘雲般便將几上的點心狠吞了一半,然後,又將剩下的半碗三湯一口飲乾。
  只咬了一口「玫瑰糕」的屠長牧,不禁有些愕然道:「魁首,你吃得這麼法,莫非有事!」
  抹了抹嘴,燕鐵衣笑迷迷的遺:「我沒有事,有事的是你。」
  屠長牧憂形於色的道:「不錯,我確是有事,更急稟魁首。」
  燕鐵衣平靜的說道:「一定不會是些好事,對不?」
  怔了怔,屠長牧道:「魁首知道啦?」
  搖搖頭,燕鐵衣道:「從你的神色間已告訴我了,長牧,你先吃完東西再說話,任它什麼麻煩也有「青龍社」背柱頂著!」
  歎了口氣,屠長牧食不下嚥的道:「魁首,怕有人在一根一根偷著拆除我們的『脊柱』了!」
  童稚的面龐上是一片天真絢燦的笑容,燕鐵衣道:「不要危言聳聽,誰能有這麼大的狗膽?誰能有這麼大的力量?」
  屠長牧低沉的道:「我就是為了最近這一連串發生的不幸事件,才急著來謁見魁首的,因為事情已十分嚴重了──」燕鐵衣安詳問道:「嚴重到你不能代為處理嗎?」
  淡淡的眉蹙皴著,屠長牧道:「自從魁首從『仙跡山』回來之後,這些日子一直在養傷靜憩,如今你才剛剛獲愈,設若事情不是這般險惡,我也不敢前來驚擾魁首的靜養,本來,當前幾樁快報傳到之際,我猶自己交待處置了事,但類似的消息連連不斷,且手法如出一轍,又卻是相同的不幸事件,我就覺得事態不對了,再三斟酌之下,認為還是稟報魁首知悉,並由魁首親自處斷比較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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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6-24 11:17:30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魂飛冥冥 兇殺隱現

  燕鐵衣深深知道他的這位頭號臂助──「魔手」屠長牧的為人及習性,屠長牧是一個異常冷靜,鎮定又神思敏捷的人,日常協助燕鐵衣處理整個「青龍社」的內外事務,甚至不用燕鐵衣自己煩心,大多的問題都會在他那裡便獲得解決,現在,有他所不能承當的困難而必須親由燕鐵衣決定了,這困難可想而知便不會太小。
  屠長牧見燕鐵衣沒有說話,又悒鬱的道:「魁首,我想將近來發生的這些事情向魁首一一稟報」燕鐵衣道:「說吧,我自準備好了。」
  潤潤嘴唇,屠長牧慎重的道:「首先,大約是月餘之前,我們社裡在川境「合成府」的「鐵手級」首席大首領魏自奇突然失蹤,三天之後,駐「奉節縣」的另兩。蝴首領已跟沒了下落,接「江陵」的「大首腦」李明麾下最為得力的助手,也是「鐵手級」首席大頭領身份的蘇昌亦找不到,四天前杭州市」大首腦」陶昂派人飛騎傳報,他的「鐵手級」首領大頭領沙雙峰也不知下落,今天,就是剛才一會兒,又有兩樁消息遞到,一樁報告是居然連「合淝」的「大首腦」商傳勇也失了蹤跡,另一樁,卻指示了部份這些失蹤弟兄們的下落……」
  燕鐵衣平靜的道:「說下去。」
  屠長牧表情陰霾的道:「這樁消息指出,魏自奇的腦袋早已吊掛在「廣元府」的城樓子上,是官家秘密處斬的,李明手下的「蘇昌」則被棄屍荒野,於「江陵城」外十里處發現,沙雙峰也死了,被人挖去心肝五臟,丟在一處亂葬崗裡至今尚不知「奉節縣」那兩名首領及「合淝」「大首腦」商傳勇的下落,不過按我的判斷,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燕鐵衣沉默下一會,道:「這些事都是最近一月發生的麼?」
  屠長牧點點頭,道:「是的,最先我還以為是偶然,其次我想乃屬巧合,但接二連三的發生了我們駐派各處通埠大邑的重要弟兄失蹤事件,我就感到不對頭了,待到「合淝」「大首腦」商傳勇也突然不見的快報傳來,我已決定要請魁首親自裁決,等我再看見另樁指示了部份失蹤人員死亡命運的消息後,我更迫不及待的要趕來見魁首了。」
  燕鐵衣冷靜的道:「對這連串的不幸事件,你有什麼看法?」
  屠長牧憤怒的道:「這顯然是一整套對我們「青龍社」有計劃的殘酷陰謀」燕鐵衣頷首道:「不錯,但為什麼?」
  苦笑一下,屠長牧道:「魁首,我們的組織龐大,基業深固,平常營生范圉甚廣,在江湖上又盛名喧赫,所謂樹大招風,過往今昔結下的仇怨又多,為什麼原因而遭至這連串的不幸事件,可以預測出千百種理由,委實不易追查明確。」
  燕鐵衣緩緩道:「不然。」
  怔了怔,屠長牧道:「莫非魁首已有卓見?」
  站起身來,燕鐵衣喃喃的道:「這一定是某一個,或某一批我們已知的敵對者或臨時萌念的隱伏敵對者所玩的把戲」屠長牧忙問:「魁首是指……」
  燕鐵衣冷冷道:「這些事情從表面上看似是千頭萬緒,一團亂絲,不容易令人。瑚白從那裡著手找出根由,但只要稍微分析歸納一下,則不難抓住重點,從而追索元兇。」
  屠長牧頷首道:「是的,但我敢請魁首更進一步的指示。」
  在居中來回踱著,燕鐵衣一邊微微敲擊自己腦門,嘴裡也不知哺哺些什麼,屠長牧與一邊肅立著的熊道元俱皆屏息靜氣,不敢出聲。
  燕鐵衣那張純真而童稚未泯的面容上,這時又浮起一抹森森的煞氣,漾起一片狠酷的陰毒,他踱著步子,雙目中閃泛著血光。良久,燕鐵衣又坐了下來,他閉閉眼睛再睜開,低沉的道:「我們再從頭把這些事件歸引整理一番」屠長牧小心的道:「請魁首開頭。」
  燕鐵衣冷凜的道:「第一、被害者俱乃本社的重要人員,可見對方的目標是我。呵叫青龍甘卜,易主言之那個人或那一群人,若非與我們有舊仇,便是要主動打擊我們」屠長牧道:「這是必然的。」
  燕鐵衣道:「第二、我們被害的弟兄之中,有的被棄荒野,有的遭官府處決,這不會是對方故佈迷局,而必有其內因,我可以斷定這連串的不幸事件全是一個主兒幹下的,天下沒有那麼多的巧合」頓了頓,他按著道:「第三、不管我們失蹤的弟兄是被官府處決,抑是由不知什麼人殺死,其結果總是丟了性命,我判斷他們的死亡,尚非是由擄劫者直接下的手,可能是由第三者,他就是反正和這些死亡弟兄有仇的人下的手。」
  屠長牧迷惘的道:「但被官府處決懸首示眾的弟兄呢?莫非他和官府的什麼人有仇?」
  燕鐵衣道:「不,若與官家某個私人有仇,被劫了去至多也是喑裡斬了,不會懸首示眾,只要懸首示眾了,便極可能是犯大案追緝伏刑者──魏自奇在投效本社之前,是否曾在外頭犯過什麼案子?」
  沉吟著,屠長牧雙目倏亮,他急道:「我想起來了,魏自奇在四年之前,曾經因為在「廣元府」一家酒樓上喝多了酒,與人因細故爭吵起來,將對兩名酒客自窗口拋下大街活活摔死,而其中一名酒客即是「廣元府」首富趙文的獨生子,這趙文與「廣元府」府尹有八拜之交,記得當時便懸桂貼出告示追緝魏自奇歸案」燕鐵緩緩道:「但他們沒有做到,因為魏自奇投效了我們,在我們的勢力庇護下,憑六扇門裡那些吃冤枉糧的鷹爪孫們是連沾也不敢沾的,可是,若是有人將魏自奇擒住送去,則他們當然是歡迎不瑕了。」
  屠長牧思索道:「不過,為什麼呢?那搶擄魏自奇的人,若是與魏自奇有仇有恨,他既有力量擄劫魏自奇,更該親手殺之,為什麼卻送去官府借人之刀,這大可不必呀,他自已動手不更為隱密方便麼?」
  和一拍手,燕鐵衣道:「魏自奇犯的案是殺了人,那人是「廣元府」首富,趙貫的獨生子,案發當年且曾有緝捕公文追拿魏自奇,會不會也有賞金?有花紅?而那擄劫魏自奇的人乃為了賞金花紅竟而下此辣手?」
  連連點頭,屠長牧道:「相當可能。」皺皺眉,他又道:「但,他為什麼卻會挑著我們的人呢?」
  燕鐵衣寒森森的道:「這個人或這批人,一定是仇視我們的,不管以前就仇視我們與現在才仇視我們,不管他是表面的敵人或潛伏的敵人,總是一心一意要打倒我們,而對方卻又在此行功中索取代價正是一舉兩得……長牧,無論這人是誰,其用心之狠毒冷酷決不可恕」屠長牧愁苦的道:「這是當然,不過,若是我們明擺著的對頭仇家,猶易追查,如果這個人乃是伏伏不動的,便難得找他出來了,魁首,我們不能放任他,一個接一個擄劫去我們各處各地的人手,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王八羔子送我們的終啊」燕鐵衣煩躁的道:「我此你們還心急」這時,肅立一側的熊道元插口道:「啟稟魁首,我們被弒失蹤或死亡的那些弟兄,也都是社裡頗有份量的角色,甚至連我們「大首腦級」的重要人物也遭了毒手,可見這伏在暗處逐向我們襲擊的傢伙,武功相當強悍,不論他是單獨或成群,全夠得上硬扎,而且,對方也十分有頭腦,他們是在各個擊破、分別殲滅,更藉此而收取了代價」燕鐵衣喃喃的道:「各個擊破、分別歿滅?」
  屠長牧道:「可不是,一點一點的吃下我們,又借刀殺人」燕鐵衣吸了口涼氣,他道:「我想:被棄屍荒野的幾個弟兄,也一定是被這人送交給他們的仇家處絕了,明顯的,這人也自其中獲得了好處」屠長牧恨聲道:「使盡一切方法,也要把這個人找出來幹掉,否則消息傳出去,非但本社威信掃地,貽笑江湖,就連所有內外兄弟都風聲鶴淚,人人自危了」燕鐵衣凝重的道:「你可有點頭緒先自何處下手?」
  屠長牧點點頭,道:「我想立即派人趕往「廣元府」查明是誰將魏自奇擒送交官的?另外,再派幾批弟兄出去迅即探查其他失蹤各人平素的仇家是誰,然後按照所得的事實結果逐項追究,總會弄出點名堂來。」
  燕鐵衣沉吟了一下道:「這不失是個辦法,但也要提防對方故佈疑陣」屠長牧領悟道:「魁首的意思也不要中了他挑撥離間,嫁禍於人的詭計?」
  燕鐵衣道:「是的,臂如說,可能他是將我們的弟兄擄劫去交給想殺我們這些弟兄的人,也可能是那王八蛋自己幹的好事,故叫我們追入死角,甚至他特意造成某一類的獨異手法,留下某一種破綻,好叫我們錯找他人,更遂他的惡毒心願,你交待出去辦事的人,發現可疑之處固須追究,但切切不可冒失,以免中了那王八蛋的計」燕鐵衣又道:「同時傳令下去,所有弟兄全部加強戒備,注意任何可疑情況,不管堂口或外地的人都需要特別小心了」站起身來,屠長牧道:「我記住了,我就下去籌劃一切,魁首還有吩咐嗎?」
  燕鐵衣低聲道:「目前就暫時這樣措施吧,長牧,你多費心。」
  躬身為禮,屠長牧匆匆出門而去,熊道元湊上一步,語聲裡有掩不住的火爆味道:「魁首,我認為這樣做還不夠。」
  橫了他一眼,燕鐵衣道:「你的意思?」
  熊道元氣咻咻的道:「首先,我們要為魏自奇報仇,派人去宰掉「廣元府」那個處決了魏自奇的狗官,連那出花紅賞金的富紳趙貫也不能放過,其次,凡是與我。呵作過對的仇家我們挨幫挨派去查問,同時陳兵城下,勢必要弄個水落石出才行……
  」燕鐵衣搖搖頭,道:「你是在瞎胡鬧」熊道元固執的道:「只有這樣做才最有效」燕鐵衣冷冷的道:「我看你是昏了頭了,處決了魏自奇的國法,責任並非全在那府尹身上,冤有頭債有主,我們要找的是送魏自奇入虎口的人,怎能冒險殺戮朝廷命官?這樣做將會引起軒然大波,如果殺了那官兒,再弄得和官兵火拚這代價又何其巨大同樣的,也不能毫無憑據便找上我們各個對頭的山門,否則一旦搞僵,他們對我們便將群起而攻了,那時我們的犧牲豈又是僅僅幾條人命而已?」
  揚了揚眉,他又道:「魏自奇在官府留了底案,混跡江湖本可擋災,尤其是在我們庇護之下,但他不幸又被送回官府,這個送他回去的人才是我們要找的人,魏自奇若未死,我會傾力教他逃生,他死了,也得替他報仇,必須搞清楚報仇的對象。」
  熊道元恨恨的道:「我真想找個人咬一口……」
  燕鐵衣一伸手臂,道:「喏,這裡」臉孔倏紅,熊道元惶恐的道:「魁首恕過」燕鐵衣平靜的道:「我曉得你為那些冤死的弟兄憤怒不平,我又何嘗不是如此,但不能叫悲恨沖昏了理智,否則,胡幹一通,非但得不償失,更牽累了我們多年辛苦奠定的基業,這就是大大的不值了」唯唯喏喏,熊道元不敢再說什麼,燕鐵衣思索了片刻,又開口道:「做事情要有方法,擇定目標逐步努力,不可漫無頭緒混撈混抓,這些不幸的事情既已發生,我們處身其中便首須鎮定,切忌自亂了腳步,我看這個在黑處向我施暗算的人,早晚也會揪他出來」熊道元忙道:「我也相信他逃不掉,否則,我們也就等於被人抹烏了臉啦」燕鐵衣哼了哼,道:「要抹黑我燕鐵衣的臉,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更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那將要使對方付由極大的代價」熊道元笑道:「魁首,如今我們自己可是在先墊老底了……」
  望著几上的早餐,燕鐵衣道:「別在這樣淨說些喪氣話──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下去。」
  答應一聲,熊道元急忙上前動手收拾,邊道:「魁首吃飽啦?」
  忽然笑笑,燕鐵衣道:「你沒看見我在屠大領主正式談及主題之前便急著風捲殘雲,狼吞虎嚥他那臉色我一看就知道不會有好事情來報,所以搶先塞飽肚子,也免得聽過了這連串的噩耗之後愁得吃不下。」
  手托著剩餘的食物,熊道元也笑道:「可不知大領主還有心情填「五臟廟」沒有?」
  燕鐵衣目光凝聚:注定樑上一點沒有出聲,好像他正在研究著屋樑中那一點有什麼奇異之處一樣,非常專注,非常慎重,童稚清新的面龐上一片略帶木然的表情,於是熊道元不敢再說話了,他知道,他們的魁首不是在研究那條木樑,而是早已神馳於某些繁複雜亂的問題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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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張天網 青龍生雲

  就在「魔手」屠長牧向燕鐵衣稟報過那一連多次的離奇不幸事件之後,就在他積極展開行動的半個月,宛如一條無形的冷箭,射向了「楚角嶺」「青龍社」的大堂,惡劣又令人失望的消息連串飛傳回來,而緊接在這些愁苦的消息之後,又有更多更震動人心的事突然發生,「楚角嶺」上便彷彿籠罩了一層濃郁的霧,「彈劍樓」的「龍魂廳」裡,也似是連空氣也泛著寒瑟冷森了……
  在「龍魂廳」盡頭那張虎皮椅上,燕鐵衣正毫無表情卻目光如刃般的沉著臉,傾聽屠長牧及另三名來目外地專差的稟報,屠長牧平凡的臉孔上,卻帶著不平凡的激動。
  「……「廣元府」的官衙,我們派去的弟兄業已仔細探明了魏自奇遭到處決的內幕,魁首,那竟不是官家動的手,當他們見到魏自奇的當時,魏自奇早已變成一具死屍而且身首異處了,換句話說,連動刑處斬魏自奇的程序也叫那暗裡的仇家代勞啦,那人先與市廣元府的官方取得了聯絡,他在拿去三千兩紋銀的賞格之前,先親自扯開包裹著魏自奇屍首的油布,魏自奇雖是死了,但仍算由那人擒捕歸案,且是正身,所以官家也無話可說,仍然賞貿金照付……」
  燕鐵衣冷森的道:「那人的容貌、口音、身材可已打聽出來了?」
  搖搖頭,屠長牧恨聲道:「他是蒙著臉的,黑布頭套直套到脖子,江北口音,身材瘦長,當時親自在旁三興此事的一名皂役透露,是個男人,年齡可能已在中年以上,但他的長像如何,確實歲數,卻不曉得。」
  燕鐵衣憤怒的道:「還有別的線索麼?」
  屠長牧道:「沒有了,「廣元府」一處所得到結果只是如此。」
  霍然站起,燕鐵衣道:「十天前,又在「奉節縣」外驛道上發現了那兩名失蹤頭領的屍身,兩具屍體上蜂窩似的叫人給桶了幾十個血窟窿,這樣的天氣裡屍身業已泛了腐臭,跟著就又傳來「合淝」「大首腦」商傅勇被人遺屍客棧房中的飛報,說屍體紫黑浮腫,七竅流血,像是服毒而亡的,商傳勇瘋了麼?
  他會跑到一個小鎮甸的下等客棧陋室中服毒?這明擺明顯是遭人暗算了的,最近派去這些出事地方查探內情的人手,又個個挾著尾巴回來稟告沒有找著端倪,不知道這些失蹤並死亡弟兄私下裡有那些仇家,這不等於什麼線索都沒踩出,全是一群飯桶」屠長牧低著頭沒有做聲,站在一側的應青戈與莊空離也面無表情的沉吟著,燕鐵衣又咆哮道:「好,這些大把大把的棘手紕漏才出不久,連解決這些麻煩的邊尚未摸著,可又出事了,你們三個混帳又先後傳來了惡訊,「濟南」的鐵手級首席大頭領沙蘇又沒了影,另外駐在「通涼集」「李家溝」的兩名頭領也失了蹤,這一下,我看他們三個也必凶多吉少,還叫他們加意防範來著,實際都防範了些什麼?我告訴你們,都潛伏暗處的王八蛋如今正在拍手大樂,隱在一角看我們手忙腳亂的笑話,「青龍社」自立堂開山以來,幾時過這樣丟人事情?而且一發生便是不休不止的一大串」那三名回山報訊的專差早已面無人色,嚇得慄慄直抖,頭也不敢抬起來一下,連手腳全沒了個放處。燕鐵衣暴烈的接著又道:「「濟南」「大首腦」葛貴如今採取了什麼行動?」
  三名專差中,站在左手的一個連忙抬起頭來,顫慄的道:「回魁首的話……我。呵「大首腦」業已派出其他八名頭領並他本人分成四組,展開了嚴密的查凶行動,另外,屬下的得力兄弟各派往境內的道口關卡,以及人多混雜的茶樓酒肆或娼館賭檔中明緝暗訪,所以……」
  一揮手,燕鐵衣怒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物?豈會如此輕易使由你們找著了用這方法去查緝那人無異大海撈針,根本就不可靠」那名專差可憐巴巴的道:「回稟魁首,我們已經盡了全力,葛大首腦自出事之後,便一直愁得茶飯不思,四處奔走緝兇,這幾天來,人也瘦了,連眼眶子都全陷進去了……」
  哼了哼,燕鐵衣道:「你三個先下去」三名專差如獲大赦,立即行禮之後踉蹌退下,等到他們出去了,燕鐵衣才幽冷的道:「現在,該怎麼辦?我們總不能任什麼事也不能做,光眼睜睜的看著我們的弟兄被對方一批一批的吃掉?」
  頓了頓,他又冒火:「在外地我們共派有十名「大首腦」,每名「大首腦」轄下是一名「鐵手級」首席大頭領,及五名「鐵手」頭領,五名」銅手」頭領,像眼前這樣叫人家逐個擺平,用不了多久便會像宰渚一樣,宰個乾淨,你說人命的傷亡無可坐視,使本社的顏面又怎生維持?那個隱在暗處的畜牲等著嘗夠了甜頭,包管就摸上青龍社的「總堂」來開戒了。」
  乾咳一聲,屠長牧沙亞的道:「但是實在找不出線索來啊……」
  燕鐵衣煩躁的道:「莫不成便坐在這裡等對方自己前來通名報姓?」
  歎了口氣,屠長牧道:「唉,真是妖,天殺的妖孽」此刻,「金鈴子」應青戈輕聲道:「魁首,且請平心靜氣,從長計議,不管對方是誰,也總是個活人,也總和我們具有相似的智慧,我們只要好好研討分析,遲早能找他出來」燕鐵衣道:「不能再遲了,到現在為止,已有九個我們的好手被殺或失蹤,而且其中竟包括一名「大首腦」,四名「鐵手級」大頭領,四名頭領,這樣的折損數目,是頗為令人震驚又切齒的,我們損失不起──不論實際或威信上損失不起」一直沉默著的莊空離,終於低緩的開口道:「魁首,事實上,敵暗我明,防不勝防,誰也不知道對方是誰,毫無徵侯可尋。天下這麼大,我們的基業所在又這麼廣,對方可以隨意來去,挑選目標下手,我們勢無法將主力聚集在某一點上枯侯死等,而且對方也決不會扭鋒來襲,事到如今,我們連絲毫可資三酌的線索也找不到,。海茫人海,浩浩宇宙,又到那裡下手去追拿這暗處的煞星呢?」
  燕鐵衣不悅的道:「照你這麼說,我們便不聞不問,任由那王八蛋宰割凌辱了?」
  莊空離忙道:「當然也不是這樣我的意思是講,除非能想出一條妥善可靠的計策,否則僅是毫無頭緒的東撞西闖,恐怕難得收到實效」。烘色稍緩和了一下,燕鐵衣道:「但是,那一種方法才能揪他出來呢?」
  應青戈突然道:「誘敵魁首,誘敵」雙目一閃,燕鐵衣頷首道:
  「不錯,想個法子誘他出來」屠長牧也贊同道:「這個原則是正確的,魁首,不管對方是否為我們的仇家,抑或暗裡對我們懷恨,他或他們一定是仇視「青龍社」且又冀求以此暴行獲取酬勞的,我們何不也以這種情況安排下誘餌,勾住他現身」燕鐵衣道:「是的,但怎樣安排」應青戈接口道:「找一個平素與我們無來往的幫會或個人,叫他們風聲放出去,就說因與我們此中某人結有深仇,願以一筆巨額花紅懸宜那助他報仇之人,然後,我們自當埋伏於被獵物的四周,等那煞星前來入網」燕鐵衣沉吟道:「如那野種沒聽到這消息或不肯上當呢?」
  苦笑一聲,應青戈道:「這就只好碰運氣了,魁首,對方如中計前來,自是最好,否則,便另外策思方法吧……」
  燕鐵衣想了想道:「也好,總比束手無策的乾瞪眼要強,我們總算在行動了。」
  屠長牧問道:「青戈,你可有了腹案?」
  應青戈點點頭,道:「風聲出去的地方就該在濟南左近,因為對方才在那裡得了手,料想不曾離開不遠,消息散播開來對方也容易探悉,而且濟南離這裡不靠近,也好讓對方不至顧慮我們總堂的高手追撲,我已想到,濟南城十多里處的「黑樹窪」相當熱鬧,那裡有家武館,武館的教頭和我以前有過一點交情,這點交情很淡。外頭人也不知道,我們用他為勺餌,讓他將言語傳出去。」
  屠長牧道:「如果他不肯呢?」
  應青戈苦笑一聲道:「「青龍社」的領主親自前去求他幫這個忙,他會不肯麼?」
  燕鐵衣道:「當然也得給人家點報酬」應青戈點點頭,道:「這個我會去辦。」
  莊空離道:「人選?」
  應青戈道:「奶是說由那些人去設伏擒凶?」
  莊空離笑道:「自是問的這個,莫不成還問你那些人去喝酒吃肉」瞪了對方一眼,應青戈道:「這必須由魁首決定。」
  燕鐵衣道:「你自己說說看。」
  略一沉吟,應青戈又道:「魁首,我們這一著若是落空,自不必談,但既然有心擒凶,便必須有周全準備,務求一擊而中,只要對方來了便決不能讓他生還,所以,去設伏動手的人定要挑揀幾個好手。」
  燕鐵衣頷首道:「這當然,你的意思是由那些人去呢?」
  應青戈緩緩的道:「屠老大、我、空離三人全去,另外率頜四名「衛山龍」中的二名,一共五個人,想也足夠了。」
  所謂「衛山龍」乃是「青龍社」總堂專司守護之責者之職務名稱,當然,能擔上這個重任的角色,亦是一流的能手,整個「青龍社」中,僅有「衛山龍」四名,應青戈要帶了一半去,在實力上來說,已非常堅強了。
  燕鐵衣道:「可以,我要不要也去呢?」
  搖頭,應青戈道:「我們都去了,嶺上除了魁首再無主事之人,若魁首也相偕而去,總堂口豈非群龍無首了嗎?」
  燕鐵衣一笑道:「其實還有大執法陰負咎在,但好吧,我不去便是,一路上你。呵自己得多加小心了。」
  屠長牧道:「我的意思是明天清晨便啟程,早早辦完這懸案,也早點了卻心事」應青戈道:「不,今晚上便走,夜暗可以掩隱行蹤。」
  屠長牧頷首道:「也好。」
  燕鐵衣沉思著道:「今晚你們不用再向我解行,屆時煒開便是,若有什麼消息,要馬上飛騎回報於我,我要隨時知道詳情」微微恭身,屠長牧道:「魁首放心,我們自含盡快相機回稟。」
  於是,燕鐵衣點點頭,自行離開了「龍魂廳」,當他走在迴廊上的時候,腦子裡的思潮仍湧蕩著這些令他煩躁又不安的問題……那隱伏在暗處,屢屢向「青龍社」施其毒手的人物,會是誰呢?他是單獨的抑或是也有組織的呢?
  為了什麼?仇恨,利害衝突,還是金錢?還是這三者的總合?是某一樁難以記憶的煙遠怨隙麼?是新近發生的麼?或是一種出自先天的怨嫉所使然,總會有一個什麼原因呀?
  回到「黑雲樓」下的大廳裡,「煞刀」崔厚德立即迎上來侍候,他默無一言的揀了他平時慣坐的一張太師椅坐下,接崔厚德雙手奉上的一杯香茗,就這麼一面啜品,一面陷入沉思。江湖風雲是詭異的,是火辣的、也是慘酷的,在燕鐵衣來說,他已經過了太多的驚濤駭浪,經過了太多的血腥兵刃,也見慣了無數的生死場合,他不會被一些小事所困擾,更不曾為了幾條人命便惶憂,但是,近來發生的連番不幸,並非那樣簡單,他已意識到,這其中必然包含了一些至今他仍然想不透的重大陰謀。
  「陰謀」,想到這兩個字眼,他的心臟便不禁抽縮了一下,嫩白柔潤的面龐上,更顯得陰狸重重了……。
  就在這樣沉鬱煩悶的心緒裡,直挨到深夜他上了床,人躺在錦厚衾暖的臥榻上,腦海中仍是思潮洶湧,起伏不定,在一忽清晰,一忽朦朧的意念翻騰著,於是有一個,有好些模糊的影像便在他的冥想中重現,一下子近了,一下子又遠了,一下子頗倒過來,一下子又游開去。
  燕鐵衣閉著雙眼,在彷彿一團團的灰黑霧氳中,感覺得出腦子裡這些魅影的猙獰,他們似乎在他的心中狂笑,又宛如在他的幻想中得意的舞蹈,那張臉,好幾張臉,總是如此迷濛,像很清楚,其實誰的容貌也不似,突然間,那些旋繞於燕鐵衣腦子裡的一張瞼孔向他逼近了,紅髮獠牙,眉目如死,而且七竅中鮮血津津,燕鐵衣猛然待抓,那張臉又驀的變成了商傳勇淒哀無告的面容,似是著無盡冤屈愁苦般凝視著燕鐵衣,他心腔子裡猝然收縮,大喝一聲由床上躍起──室中銀燭熒熒,光華明燦,一切仍與先前無異,很平靜、很安詳,他也依然在床上,只是,業已冷汗涔涔了。
  這是一場淺淺的夢,卻是可怕的惡夢,燕鐵衣胸口劇跳,汗水透衣,他怔怔的擁被坐起,腦子裡仍清晰記得方纔那在下意識中所形成的幻覺與影像那只由鬼臉轉換成商傳勇的臉,看上去該是如何的愁鬱淒苦,多麼的悲涼酸楚,好像要傾訴些什麼,要宣洩些什麼給燕鐵衣知道一樣,莫非是,他果真地冤魂不散,自陰世裡要求燕鐵衣為他報仇麼?
  剛透過一口氣來,燕鐵衣伸手抹去額門上的冷汗,此時已響起輕促的扣門聲,熊道元的嗓音有些緊張的在外面問:「魁首,魁首,有事麼?」
  覺得口乾舌苦,燕鐵衣低沉的道:「進來吧,給我端杯茶來」於是,門兒輕啟,熊道元躡著手腳走了進來,他帶著三分迷惑意味瞧著燕鐵衣,吶吶的道:「方纔我在外頭好像聽到魁首喝叫了一聲,可是有什麼不對?」
  閉閉眼,燕鐵衣道:「沒有什麼,只是在迷糊中做了場惡夢而已。」
  熊道元愕然道:「惡夢?什麼惡夢?」
  燕鐵衣倚在黃銅雕花的床頭柱上,澀澀的道:「我躺在床上一直胡思亂想,就這樣似睡非捶,打了會盹,朦朧中,像似見到很多張臉,瓢瓢忽忽又遠遠近近的些人臉,那就好似在霧裡看著些鬼臉一樣,叫人心中驚怖悸慄,但我下意識裡知道這些人臉就是最近隅伏暗處殘害我們弟兄的那干人,我剛剛抓住其中一個,那張臉又突然變成了商傳勇的臉,好淒慘,他用一雙悲切的眼睛瞅著我,像叫我替他伸浴……到醒過來,業已冷汗透衣了……」
  熊道元也不由自的打了個寒噤,忐忑不寧的道:「日有所思,被有所夢,魁首,這些天來,你為了社裡一批弟兄的不幸事件搞得心緒煩躁,急惶不安,早也想晚也想,所以才會做這樣的惡夢……魁首,放開點吧,別老是記掛著,否則身子可要搞虧啦,那有像這樣磨人的哩?連睡覺都叫人不安寧,唉……」
  燕鐵衣悶悶的道:「我就是放不下,拋不開,……道元,傳說人死後有靈魂,尤其是冤死橫死的人更是陰魂不散,說不定商傳勇自另一個世界來向我托夢喊冤的」又抖了抖,熊道元苦笑著說道:「魁首,你也相信這個?」
  燕鐵衣用力點點頭,道:「我信,你呢?」
  接,燕鐵衣歎了口氣道:「要是不快點把這些麻煩解決,我可真是魂夢不安」熊道元搓著手,嗦著嘴道:「一提起這樣的事,我就混身不自在……」
  斟了杯茶端上來,熊道元道:「茶冷了,要不要另泡一壺燙點的?」
  一口就將滿杯冷茶喝下,燕鐵衣搖搖頭,道:「這就行了,喝點冷茶也好清醒一下頭腦──道元,下午你出去了?」熊道元居然臉孔一紅,他吶吶的道:「是的,我下午叫老崔幫我替班,我到嶺前的「安子集」去打了個轉……魁首,沒向你告假,請你老恕罪」燕鐵衣笑笑道:「又是去找你那老相好「棲風樓」的「花鞋兒」去了?」
  輕笑一聲,熊道元臉孔更紅的道:「不敢相瞞魁首,我呢,我是去她那裡瞧了瞧,沒敢過夜就又急著回來侍候啦,怕魁首生氣,所以事先不敢稟報」燕鐵衣道:「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們這群王八羔子,還不全是一樣的德性?
  三天不聞腥就骨頭髮,過不得了」打了個哈欠,他又道:「什麼時刻啦?」
  熊道元忙道:「交三鼓了,魁首。」
  點點頭,燕鐵衣道:「你自去歇著吧,不用乾熬夜了,有事我會叫醒你。」
  躬腰退下,熊道元正返到門口,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似的又再站住,燕鐵衣道:「有事?」
  熊道元咧嘴一笑,聳聳肩道:「沒有什麼,其實只是有點怪,不值得向魁首稟報的。」
  哦了一聲,燕鐵衣不想問的問了一聲:「怎麼說?」
  熊道元嚥了口唾沫,道:「下午我到「安家集」街上,就要轉進「棲鳳樓」的時候,恰巧遇見「晉城」大首腦朱少凡偕同一個不認識的人走過來,我怕他日後取笑我暗地打野食的事,急切中,正準備編個謊騙他說我乃是出公差來此,他已面對。烘的走了過來,怪的是他居然連正眼也沒瞅我一下,就這麼冷冰冰的打我面前走過,和他一起的那人倒還盯了我一眼……」
  燕鐵衣興味索然的道:「「晉城」的碼頭是隔堂最近的一處堂口,朱少凡為人又一向方正,不苟言笑,他碰上你正朝窯子裡跑,自是不便招呼,以免彼此窘迫,又有什麼奇特之處?你真是大驚小怪」熊道元道:「不是這個,魁首,朱大首腦與我雖不大要好,平素也相處得十分熟絡,沒有一次見面會不打招呼的,怎麼說也不該頭碰頭,連睬也不睬,那模樣就像完全不認識一樣……」
  燕鐵衣哼了哼道:「可能你什麼地方開罪了他也末敢說……」
  搖搖頭,熊道元道:「絕對沒有,我從來沒有得罪過他……」
  燕鐵衣道:「平常你就是心躁氣浮,口沒遮攔,約莫你說了什麼話叫他不痛快你自己還不知道,或是你做了什麼事他暗裡不順心,否則,他怎會見了面不理你熊道元,以後你可得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免得得罪了人自己還糊里糊塗」熊道元委曲的道:「我是真的想不到有什麼事得罪了他嘛……朱大首腦平素對我很友善呀,就算有什麼事他對我不滿,也該明著告訴我,他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燕鐵衣疲倦的道:「你下去吧,我已夠煩了,別再將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惹我不高興」連聲應是,熊道元悄然掩上門退下,燕鐵衣又輕輕閉上眼,不願想什麼卻又偏偏思潮翻湧起來。
  夜是深沉的,好靜。
  自己的呼吸聽得十分清楚,甚至連自己的心姚也那麼響亮,燕鐵衣渴望能入夢,可是,那裡睡得安穩呢?才一合眼,那樣怪誕幻異的影子便又宛如自幽冥中鑽進了他的腦海……時間,在靜寂中過去,看不見,摸不,但溜得飛快……
  就在這樣寂靜裡,燕鐵衣忽然發現他的房門無風自動,緩緩開啟,而有一股寒氣透過他的心底,他全身的汗毛彷彿也突的豎立起來,感覺中,像有一種什麼陰森的,無形的恐怖向他侵毀過來真的有鬼?
  抑或真的有什麼冤魂?正在燕鐵衣疑神注視中?門兒啟開一半,一條人影悄無聲息的閃了進來:他一轉身,照面之下,不由險些將燕鐵衣的一顆心都嚇得從口腔裡跳了出來。
  室中的燈光是明亮的,映照得那人毫髮畢現。「商傅勇」他居然就早已確定中毒身亡,甚至連屍體都泛了紫黑浮腫的「合淝」大首腦商傳勇鬼──第一個意念掠過燕鐵衣的腦子,使他目瞪口呆,神智與反應像一下子全被懾服似的僵麻了,但是,瞬息後他定過神來,緊接又推翻了這個想法,「鬼魂」之事到底不是合乎常理的,況且,燦燦然,那人,那商傳勇的一舉一動,又那裡像個「鬼魂」呢?想是這麼想,但燕鐵衣仍不禁身上起雞皮疙瘩,心裡發毛,連呼吸也變得粗濁了……。
  那商傳勇轉過身,陡然與床上瞠目注視他的燕鐵女打了個照面,像也是異常震驚,大大的一楞之後,他的面孔肌肉急速抽搐了一會,立即又變得淒哀無比,他伸展雙臂,就像飄浮似的緩緩朝榻前逼過來。
  和一咬牙,燕鐵衣毛骨悚然中激怒突起,他暴烈的開口了:「站住」室中的光影映幻商傳勇那張黑沉沉又悲慘的面容,他像要抓攀什麼似的往前伸開他臉上的溝紋,看見他喉結的移動,他以一種低沉徐緩的聲音,幽幽的道:「替我伸浴─「魁首」為我報仇,我死得好慘啊……」
  燕鐵衣盯他,惡狠狠的道:「你是什麼人?裝鬼扮神想來嚇我燕鐵衣,我看你是吃錯藥了」商傳勇雙目是深沉的,眸瞳裡閃耀近似青碧的冷冰光芒,他的唇角抽搐,臉上的表情晦暗而僵木,可不真有點「陰氣逼人」的味道。他令人心驚膽顫的長歎一聲:「我是被他們害死的「魁首」……我死得好慘替我報仇替我伸冤……。」
  燕鐵衣的心房「咚」「咚」急跳,他蒼白臉,不能克制的慄慄直抖?但他仍把得住,厲聲叱喝:「好奸細,你給我來這一套算你份正了霉頭,商傳勇早就死了,你是什麼人?竟敢玩弄此等鬼蜮技倆」那商傳勇悲苦的一笑,陰淒淒的道:「魁首你看……你看。我……
  ……我不是商傳勇是誰?我走了好長的路,受丁好多野鬼的欺,一縷孤魂前來訴冤,你豈能如此待我魁首啊……」
  雙目突凸,燕鐵衣怒極叱道:「朗朗乾坤,清平世界,那來孤魂野鬼分明你是個活人裝扮,卻想來蠱惑於我」對方慘然而哭,飄飄移近,聲音哀切得可怕:「你要看看我死亡時刻的容顏麼?
  要看我變鬼以後的原形麼?啊魁首……陰間世界的道上好淒涼啊」燕鐵衣身子一震,勃然大怒:「叫你站住」那商傳勇這時只離床前五步左右了,他聞聲之下,非但沒有站住,反而接近得更急更快,同時慘笑如泣,其音似鬼嚎,眨眼間,一排冷芒已有如暴雨般向了榻上蓋在燕鐵衣身上的一張絲面子錦被「霍」地飛捲,羅網兜魚般罩住了那排暗器,幾乎就在錦被翻捲的一剎那,一溜青光已到了商傳勇的身前,但剛好撞上了他揮出的一柄「黑金短刀」。
  「噹」聲撞擊之後,商傳勇運返三步,一身中衣的燕鐵衣則早已赤足來到一邊,燕鐵衣的手中是他的「照日短劍」,青芒閃縮之下,宛若千百條蛇電狂飛而至那商傳勇悶不吭聲,竭力抵擋,「黑金短刀」揮展穿舞,也疾如風起雲湧,猛不可擋,烏光泛照的短刀,帶出一波波的幻異色彩,功力之高,竟是武林中罕見的角色。
  燕鐵衣身形猝斜,三百劍連成三百道弧影暴,逼將對方倉惶躲躍,他冷笑道:
  「裝得好」那人突然鷹隼也似躍上半空,單手往頂上「承塵」一撐,又快不可言的射來,「黑金短刀」飛斬燕鐵衣面門。
  「呸」燕鐵衣不屑的吒喝,「呼」的側轉又「呼」的猛翻,「照日短劍」以一種奇異的路線在一抹回的光影中由下往上飛起,那人怪叫一聲,肩頭皮肉頓時裂卷鮮血狂噴。「黑金短刀」像箭一樣立時投射向燕鐵衣的胸膛,他不移不動,手中劍揮,「噹」的一聲,「黑金短刀」登時插進了屋頂的橫木裡。
  就在這小得不能再小的空隙裡,那人已閃電般衝出窗外,「嗶啦啦」巨響中一扇冰花格子窗被撞得七零八落,四分五裂,等燕鐵衣飛撲近前,業已找不對方的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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