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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李涼] [百敗小贏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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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8 08:19: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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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林中「出恭」殺保鏢       
第02章 小毛孩狂賭狂贏
第03章 誤打誤撞鬧妓院       
第04章 大狼犬捨身救主
第05章 小白鼠巧作「偵探」       
第06章 「女鬼」糟蹋「鬼精靈」
第07章 假表姐連演假戲       
第08章 千金女秘道失蹤
第09章 小頑童突變「小王爺」       
第10章 「風流」狼狗惹大禍
第11章 「小情人」反目為仇       
第12章 老賭棍喜逢「知音」
第13章 小福星「速成」賭神       
第14章 東瀛女夜會小賭霸
第15章 醜女大堂索「丈夫」       
第16章 兩「岳丈」拚死搶「女婿」
第17章 冷面殺手生「情火」       
第18章 「霉弟兄」連遭火焚
第19章 毒主殘殺四忠僕       
第20章 機靈鬼死裡逃生
第21章 叛幫賊「搖尾乞憐」       
第22章 處女賣「貞」報「情仇」
第23章 蛇蠍女暗殺「情郎」       
第24章 驚天一賭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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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8 08:22:04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林中「出恭」殺保鏢
  「你想溜呵?等等我!」一美艷如花的少女突地從林中閃出來,一把攔住騎馬而過的少年公子。
  那少年公子皺著眉,無奈地歎了口氣道:「你像遊魂似的纏著我,我是去辦正事哩!」
  「你有屁的正事!」那少女噘著嘴回道,「你無非是想甩掉我,好毫無顧忌地賭一把是不是?」
  那少年被揭了「底」,臉上一紅,笑道:「是又怎樣?不是想甩掉你,實在是那些地方只適合男子漢去,你一個十四歲的女生是不適宜去的!」
  「不讓我去我就告訴你爹!」少女威脅道。這金童玉女般的一對少年看似親密無間,卻原來並不是一家人。
  少年無奈,只好拉她騎上馬,一齊往前馳去,他們身後跟著一隻大狼犬,再遠處,則跟著一位面目醜陋的漢子。
  「出事?」趙威武心裡一驚,有些坐不住的挪動了一下身軀說:「文師爺,不瞞你說,我擔心的也是這個,不過這方圓一百里的地面上全是我『四瘋堂』所轄之地,應該不可能出事才對。
  何況。小豹子『身邊尚跟著敝堂一名高手,以及一頭他自小所拳養的狼犬,如…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事情,人回不來,那頭甚通靈性的狼犬一定會回來傳警……」
  「可是……唉,從早上到現在已是足三、四個多時辰,趙老闆一連派出數撥人馬卻……唉,其令人揪心……」文師爺門怨自唉的歎道。
  這話雖沒明顯表露出不瞞,可是聽在趙威武耳裡立刻臉上一陣青紅。
  「杜省三——」趙威武驀然朝著大廳外吼聲震天。
  一位精壯漢子立刻進了來,單膝脆地,肅穆候令。
  「傳我口諭,堂口內所有能走、能動的人統統給我出去找,媽個巴子,就是把左近的地兒翻個面你們也要找到『小豹子』,否則你乾脆死在外頭不要再回來————」
  杜省三機伶一顫,低首道是,便如飛而去。
  他知道大當家這回是真正的火到了極點,因為他從十八歲入幫,十五年來就從沒見過趙威武發過那麼大的脾氣。他更知道今天要是找不到那個祖宗,那還不如在外頭找棵歪脖子老樹自己吊頸。
  畢竟人人都知道「四瘋堂」大當家「鐵獅子」的話,甚至硬到可以上當鋪當當,現在既然他說出找不到「小豹子」就不許回來,那麼他的話就和掛在牆上的「畫」沒什麼兩樣,同樣是用釘子釘在那的。
  「再找————」
  「四瘋堂」二龍頭那張白面黑鬚的臉亦因焦慮而漲得通紅,他對著剛進門的家丁亦下達了第三道命令。
  四老穿著「四瘋堂」制式服裝的家丁互覷一眼後,一位年紀稍長的期期艾艾的開了口。
  「四……四老爺,小的們已把鎮上每一塊地兒都翻遍了,委……委實沒有發現小姐的蹤跡……」
  「小姐長了翅膀?她會飛?」
  倏地,「白鷹」東方起雲一掌震裂了身旁檀木茶几,目光森寒的對著說話的人陰鷙怒叱。
  「是……是……小的們再……再去找……"一陣哆嗦,即四名家丁亡命似的奔出府邱。
  因為他們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多說一句為自己辨護的話,就已多接近死神一步。長年的接觸,做下人的對主子的脾氣,個性,習慣如果還不能摸清的話,那可是自己給自己找倒霉。
  尤其伺候這位淮中第一大幫,「四瘋堂」的二龍頭,更須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否則那才是自己在拿老命來開玩笑。
  「起……起雲……」
  中年貌美的東方夫人坐在一旁囁嚅的開口喊了丈夫一聲。
  「你管教的好女兒————」東方起雲沒好飛的瞪了一眼冷哼。
  有些無奈,亦有些畏縮,東方夫人小聲的憂心道:「我……我也沒想到小星星她一大早出去……誰……誰知弄到現在還不回來……」
  「她平常會去些什麼地方?又常和些什麼人在一塊玩?
  難道你這做母親的就一點也不知道?」東方起雲緊盯著做妻子的那一張因惶恐而慘白的臉。
  「除……除了那頭『豹子』外好像前街幾個同齡孩子也經常和她在一塊,另外後街也有幾個她私塾裡的同窗也時相往來,至……至於她會去哪些地方,我……我行動不便,這……這我就不知道了……」
  「真會找時間,這種節骨眼裡,你……你們偏偏給我添了那麼大的麻煩,存心想氣死我————」
  一陣子沉默後,東方夫人幾次想開口,但看到丈夫那陰霾的臉,及狡黠中帶著狠毒的目光,硬把衝口想問的話給嚥了回去。
  時間一點一滴的悄然流逝。
  踱著方步焦躁不安的東方起雲望望天色,喟然一歎,有了決定。
  「你在家守著,記著我說的話,只要小星星一回來,你立刻要她帶著你到後院那隱密的石室裡,一直待到明天午後才能出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有了任何狀況都不可中途出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那麼嚴重?你…你能對我說嗎?」
  終於東方夫人壓抑不住心頭的疑惑還是問了。她不能不問,因為她這一輩子從來就沒見過東方起雲的表情這麼嚴肅,行為這麼怪異。
  這裡不是淮中第一大幫「四瘋堂」的總舵嗎?
  難道有什麼重大的巨變要發生?
  明知道東方起雲不可能和自己說,然而東方大人還是想要知道一些究竟即將發生的事,所以顧不得一切,用一種哀求的口吻問出了心中想問的話。
  「照我的話做,莫忘了你是女人,你是妻子————男人的事情,你最好少問。」
  果然,東方起雲什麼也沒透露。
  他取出一方黃色的絲綢,又從牆上拿下了一把極其普通用來裝飾及避邪的鋼刀,謹慎的把那方絲綢穿過刀柄的圓環,緊緊地,牢牢地打了兩個死結。
  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他從不用刀,為什麼突然前兩天會把這把沒開口的刀拿去開口,而現在又繫上了這一條應該是紅色而不是黃色的絲綢。
  東方夫人一點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也更猜不出他這些反常的舉動;對一個不會武,只知道唸經禮佛,侍候丈夫女兒的她來說,再是不懂江湖風險,也看出了有什麼不對,甚至隱約感覺到一種不祥的信息正慢慢的逼進,即將爆發。
  東方起雲把鋼刀包在早已預備好的藍布套裡,匆匆出門。
  前後腳之差,由總舵「鐵獅子」趙威武那派來的幫中弟子就進了門,在精緻的花廳裡見到了東方夫人。
  「稟東方夫人,敢問二當家去了哪?弟子好前去傳報。」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莫非有什麼事?」東方夫人艱難的站起身,拖著沉滯的步伐走了二步問。
  「是這樣子的,總舵來了一位客人,大當家的想請二當家的過去見見。」
  「哦?客人?什麼樣的客人?」
  「小的也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是什麼王爺的文案師爺。」
  東方大人微蹙著眉問。「王爺的師爺?……知不知道什麼事?」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
  「你到鎮上找找,或許二當家的在哪間酒樓裡也說不一定。」
  在傳話的人走後,東方夫人開始不安,因為她猛地發現東方起雲和自己都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以往無論什麼時候東方起雲哪怕是出門轉轉,都會交代自己或下人他的行蹤,然而今天;這一次的出門他為什麼沒說?
  是他忘了?還是他故意不說?偏偏自己也忘了問,也偏偏那麼巧大當家的會在這個時候派人來找他。
  她現在只希望那名傳話的弟子能很快的找到他,否則誤了時限,大當家那鐵面無私的條例,可不是任何人能夠破例。
  想到這,她不覺想到了「四瘋堂」裡那高高在上的「鐵獅子」,那威猛、剛直、令出如山的國字臉。同時也想到「總舵內半個時辰傳聞不到者————鞭笞五十。」的鐵律。
  午後剛過。
  「蓮花集」來了一對「金童玉女」,男的十三、四歲,女的也約莫這個歲數,同騎了一匹矮種馬,前頭一隻狼犬個兒挺大,幾乎快趕上了那匹馬。噢,不,這兩人一騎的後頭還有一人正用小跑步離著十五、六丈遠的距離,頻頻揮汗。
  快到進集的路口,馬停了下來,停在一棵大樹下。
  「『豹子』,怎麼不走了呢?」
  清秀得讓人打心裡讚歎的小女孩,歪過頭露出蘋果也似的粉臉問著前面的男孩。
  「你沒瞧見咱們已經到了『蓮花集』嗎?這裡咱還是第一次來,這……這個『人』境問俗,我看還是等等『糊塗蛋』好了……」前面有著一臉古靈精怪,一看就知刁鑽成性,被稱做「豹子」的男孩回頭望著後頭的人影說。
  「暖呀,『入』境問俗,不是『人』境問俗,你不要胡言亂語好不?」小女孩忍不住糾正別人的白字。
  「明明我記得書上寫的是『人』你怎麼念成『入』?」男孩顯然有些不服。
  「『人』上面的頭在右邊,『入』上面的頭在左邊,你就是這個毛病,老是錯把『馮京』當『馬涼』,粗心大意——」 小女孩伸出了小手一面在男孩的背上用力的寫著「人」和「入」一面解釋。
  「好啦、好啦,你弄得我好癢。媽的,什麼左邊右邊的,又不是『小兒麻痺』,頭當然是長在中間才對……」男孩一面嘻嘻笑道,一面混身扭動。
  女孩嘟起了嘴,一副欲泣的樣子悶不哼聲。
  「又……又怎麼啦!」男孩輕拍了一下額頭:「姑奶奶到……到底又怎麼啦?」
  「你……你又罵人。」
  「我……哎呀!我不早就告訴過你我那是口頭語,口頭語……媽,馬上就到了,嘿嘿,馬上就到了。」
  女孩的臉剛一變色,男孩立刻驚覺,見風轉舵的改變了即將順口而出的粗話。
  「你……我不管你是不是口頭語,反正和我說話我的要求就是這樣……」女孩也被他的機智弄得毫無辦法。
  「好、好,我的姑奶奶,小星星,我這頭天不怕,地不怕的豹子認識了你真是栽到了家,唉,這是什麼年頭喲,這往後的日子可又要怎麼過喲……」
  氣得伸出粉拳,女孩輕錘著男孩的肩膀,嬌聲笑著說:「認識你我才倒霉哩,害得我每天被娘罵一點女孩子味道也沒有。
  「味道?哇塞,這我可是從來沒想過的問題,來,讓咱聞聞,看看女孩子到底身上有什麼味道。」男孩子嘻皮笑臉的回過頭聳動著鼻子直往女孩身上嗅。
  嚇得女孩直往後躲,同時一疊聲的笑罵道:「死相、無賴、色……色狼……」
  這裡正鬧做一團,一個比叫化子好不到哪去的猥瑣漢子,露著黃且黑的大板牙,氣喘吁吁的跑到樹下。
  「小……小豹子,咱……咱可是只有兩條腿,你……你們可把我給追……追慘啦……」
  看著對方伸著舌頭,滑稽古怪的垮著雙手下垂吊晃著,再也忍不住,這兩個孩子笑得差些摔下馬來。
  「糊……糊塗蛋,你……你真的像極了我……」男孩捧著肚子說。
  「真……真的呀……」
  「糊塗蛋」禁不住心喜問出了一句肉麻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來。
  因為每一個人都誇讚這男孩長得俊,而且每一個人都喜歡聽恭維的話,糊塗蛋更是有這種毛病。
  「你……你恐怕弄錯嘍——」男孩瞇著眼摸著耳朵。
  長歎了一聲,糊塗蛋知道當這位小主人有了「瞇著眼」「摸耳朵」的動作時,他一定將要說出能嘔得人吐血的話,或做出氣得人跳腳的事來。
  可是人總有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傾向,不幸的糊塗蛋更也有這種毛病。
  於是明知不會有好話,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那你說我像……」
  「我說你像極了我的『尼克森——」
  話一說完「糊塗蛋」果真一口鮮血差點噴了出來。
  因為那隻大號狼犬——尼克森,正搖晃著尾巴,吐著舌頭擺呀擺的從前頭跑來。
  瞪著一雙怪眼,「糊塗蛋」結舌道:「我……我的小祖宗,你……你為什麼老喜歡把話……把話說個半截?這……這不是整死人嘛……」
  強忍著笑,男孩翻了翻眼珠:「是……是你自己自鳴得意打斷了我下面要說的話,這可不能怪我……」
  想想也是,「糊塗蛋」只能一付垂頭喪氣的樣子,活像人家欠了他銀子沒還一樣,朝前再走。
  「喂、喂,糊塗蛋、吳必發、吳大哥……吳叔叔……」小豹子一聲比一聲叫得親切,眼見人家不搭理,最後連吳叔叔也喊了出來。
  「糊塗蛋」吳必發終於停下了腳步。
  男孩的法寶果然有效,從小至大無論他做錯了任何事情,說錯了任何話,只要「吳叔叔」喊了出來,這「糊塗蛋」就像孫猴子套上了緊箍咒一點轍也沒有。
  回頭對女孩擠了個眼睛,小豹子催騎上前,嘿嘿乾笑兩聲擺出一臉讓人又好氣、又好笑,不知如何是好的笑容。
  「我的小祖宗,有什麼事你……你就直說啦。」
  「糊……吳叔叔,你可不能丟下咱兩人,一個人頭裡先走,這……這『蓮花集』咱可是第一次來,何……何況說好的有樂子同享,你……你要失信於我的話,那麼回去後出了紙漏你……你一人獨扛,可不要說咱不夠意思不幫你『圍事』……」
  小豹子的話就像一記悶雷,震得「糊塗蛋」迷裡馬虎,七葷八素,也嚇得他兩腿差點發軟,站立不住。
  「小……小祖宗,是……是你提議來這的,我……我是拗不過你才……才跟著來的,你可不能這個樣子陷害我……『四瘋堂』的鐵律,媽呀!咱一想起刑堂『刀疤六』那張閻羅王似的門板臉……我就腿肚子發軟……」又歎了口氣「糊塗蛋」說:「好、好,有……有樂子同享……同享……」
  「對嘛,這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噢、不、不……有難同當的好哥們,不、不,好叔侄,嘿嘿……好叔侄……」
  對這個能把活人氣死,和把死人氣得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小祖宗」,「糊塗蛋」可真不敢再有一絲不悅。
  「哪,前頭就是『蓮花集』,集裡面吃喝玩樂樣樣俱備,待會呢,我會找一間最大最大的賭檔,嘿嘿……這仍須靠少爺那雙『奶油桂花小手』,等弄到了銀子,這就……這就『大家樂』啦。
  眼裡閃起一種興奮莫名的光彩,小豹子嘖嘖兩聲,回頭對著那女孩說:「小星星,記著等下可千萬要沉住氣,不要在一旁給我亂出餿主意,以免影響了我的判斷能力,這裡可是大場面不比『清河鎮』,哇哈,我……我的手已開始癢了……」
  「好……好嘛,人家不說話就是了,不過你……你千萬不能貪心,像前幾天在『清河鎮』小禿子賭檔裡把人家贏得死脫,害得他差些上吊,末了連一個銅板也沒帶走,白搭了一下午……」
  「我如道,我知道……」小豹子思維早已飄到爪哇國,口裡漫聲應道。
  「少……少爺,咱『糊塗蛋』先把話說在前頭,這外來的一切大小事情,牛鬼蛇神我全都罩了下來,這……這回去後堂口裡狗屁倒灶的審訊,和那些捧著雞毛當令箭的跳……跳樑小丑,妖魔鬼怪,你……你可要替我擋著些喲……」糊塗蛋就算會糊塗得把自己姓啥給忘了,也不敢忘了這等要命的大事。
  「這當然、這當然……咱們可是菩薩和尚,一個招財進寶,一個唸經驅魔,嘿嘿,兩相輝映、兩相輝映……」
  這是什麼比喻?沒聽過。
  可是小豹子的意思大家都懂,於是拉開了步子,三人一騎外加一條嚇死人的大狼狗,就像逛廟會般的進入「蓮花集」。
  「鐵梆子」趙威武從來 沒有這樣難堪、侷促、窘迫過。
  這淮中第一大幫的龍頭老大現在坐在那酸枝太師椅裡,就像坐在釘板上,不時換動著坐姿;也沒隔一會就站起身走兩步再坐回去。
  「文……文師爺,您用茶、用茶……」
  端起細瓷茶碗,做了做樣子,文師爺又輕輕放下茶碗,面上憂慮的能把人急死。
  「鐵獅子」趙威武一看他那愁眉不展的樣子,乾咳一聲,企圖打破尷尬僵凝的空氣:「文師爺,王爺……王爺近來可好?身子骨可算硬朗?」
  「托趙老闆的福,王爺一切都好,自從新帝登基赦了王爺前罪,洗了不白之冤後,還甚得皇上恩寵,如今大勢底定,現在比從前還更威赫顯名,所以……所以這回學生受王爺重托前來……」文師爺說到這輕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我知道,師爺寬心,一切不會有事,不會有事,豹兒平日嬌寵慣了,您知道沒娘的孩子總是比較縱容,尤其生長在這種環境裡,唉……不過他本性至善,雖然有時稍嫌頑皮和喜作弄人,但仍不失一個人誇讚喜愛的好孩子……」
  談起豹兒,趙威武眼中閃起一種慈祥的光輝,一張嚴肅的臉上也有了溫馨的表情,不再像一個江湖中人人既敬且畏的巨豪、與霸主。
  「這是可想而知,他一定承襲了趙老闆豪邁磊落的個性。」
  語鋒一頓,文師爺又說:「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如趙老闆所說,會和東方二老闆的千金一塊在外玩耍……」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尤其在這種刀口上,「鐵獅子」趙威武更是臉上一陣青白,因為派去請東方起雲的人已足足離開了一個時辰,就算用爬的吧,從東方起雲的宅邱到總舵二個來回也足夠了。
  胸中怒火頓熾;在一個外人面前,而且還是在自己總舵內,這種散漫的辦事效率簡直是丟人丟到家了。
  於是再也按捺不住——於是那張棘木太師椅的扶手,在趙威武的一掌擊下已「克擦」一聲碎成四、五塊。
  「四瘋四衙——」
  暴吼聲中趙威武派出了終年須臾不離一旁的四名貼身保鏢;他已在急怒中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忘記了這四個人無論在任何狀況下都能提供自己最好、最嚴密、最安全的一層保護網。
  這個時候已開始掌燈。
  掌燈的時候東方起雲來到「清河鎮」前一處少有人跡的雜木林裡。
  月牙只有彎彎的一線,在漆黑黝暗的林中一點用處也沒有。今天初三,嗯,這個日子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約定好,現在他們該來了吧?
  「白鷹」東方起雲踩在枯枝敗葉上腳步聲一響起,不遠處一隻火摺子一閃突滅。火光中任何一張人臉看起來都會顯得詭異多變。急切中他已看清了那人,同時也發現竟然有無數的黑衣人緊貼在一株株樹幹前,彷彿身軀已與樹身合成一體,動也不動一下。
  放下了心中的沉鉛,平緩了一下因趕路而略顯急促的呼吸。
  「會主久候了。」
  「哪裡,二當家早來了些,現在只不過剛掌燈而已。」
  兩個人的話俱皆低沉、平淡,像是老朋友;卻又少了老朋友那份熱絡勁。要說不是朋友嘛,可是又像認識了許久。
  「想必會主接受了敝人的提議是不?」
  「當然,要不然二當家怎麼可能此時此地看到葛萊,以及葛某人的屬下。」
  「說得是,那麼一切也毋庸客套,不知會主對事成之後共同利益可有異議?」
  「二當家過慮了,葛萊決非那貪得無厭,不知進退之人,趙威武早已把咱們這些苦哈哈通人了絕境,今天承蒙二當家慨然允諾,方得一線生機,葛萊豈能再做非份之要求?」
  「好,會主果然快人快語,東方起雲也非小器之人,今晚事成『大東河』以北,『褚城』以西,今後全是你『黃綢鋼刀會』所屬,只要『四瘋堂』有我一日,絕不准有人越界一步,閣下可滿意否?」
  「謝二當家大量,葛義重沒齒不忘。」
  「既如此,一切按計劃行事,東方起雲先走一步,午夜時分當候大駕。」
  月更淡、雲更濃。
  月淡雲濃總是適合奇襲的時機。
  「四瘋堂」總舵是一座廣大的宅院,它矗立「清河鎮」裡已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裡只有一次,「四瘋堂」,讓它的敵人攻進了「清河鎮」。那次來襲的是「百花盟」——一個己有悠久歷史的南邊大幫。
  也僅僅攻到了「四瘋堂」的大門前,「鐵獅子」趙威武就像一頭猛獅,生生撕裂了「百花盟」盟主申無慮。從此以後就再也沒聽說過有哪一門派,哪一幫會願意與「四瘋堂」為敵。
  因此「四瘋堂」也順利的、正派的,在它勢力所及的範圍裡,儼然成了一個商業集團,做起將本求利,錙銖計較的生意。
  當然它經營的全是合法的、合理的各行各業。
  於是乎原本包賭、包娼、販賣人口、攔路行動、甚至靠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一些黑道門派,只要「四瘋堂」有人的地方,全都消聲匿跡,無他,只因「鐵獅子」不允許有這類事情發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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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8 08:22:27 |只看該作者
  想而易見,「鐵獅子」趙威武一定是個一絲不苟,嚴肅刻板,直不隆通的硬漢。
  剛走到一處轉角。
  東方起雲看到了「四瘋四衙」中的二人,東張西望的一面留意街上的行人,一面注意著兩旁商家,形態倉惶與焦慮。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疑心生暗鬼,這是每一個想做壞事的人所有的共同通病。
  迅急的貼牆而立,藉著陰影東方起雲躲過了他二人,同時心裡開始猜測。
  思索了一會,仔細的把自己和「黃綢刀會」接觸的每一環節再縝密的反覆推敲,東方起雲行出了轉角。
  他雖不知道「四瘋四衙」那兩人找的是否自己,可是他知道今夜的行動計劃決不可能露什麼珠絲馬跡。
  因此像個沒事的人,東方起雲走入了大街,也只不過才行了五、六步,他已發現了一件難以相信的事。
  因為在他的記憶裡從來就沒見過「四瘋四衙」會同時離開趙威武的身邊。
  現在他又看到了另二名「四瘋四衙」,而對方也發現到了他。
  「二當家——」
  鎮定的等到來人行至跟前,東方起雲才淡然的說:「黃武,陳得海,你二人幹嘛慌慌張張的?」
  「二當家,您……您可找苦了咱們——」叫黃武的有些憂心亦有些許埋怨。
  「找我?」心裡一驚,東方起雲戒懼的又問:「誰找我?是不是大當家?」
  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漬,陳得海一疊聲道:「二當家,您老去哪了嘛?趕快、趕快跟我們回總舵,大當家的人冒得幾乎要燒房子了,他足足找您快二個時辰了……」
  「知不知道什麼事?」東方起雲試探的問。
  「好像為了總舵來的一位客人,也好像是為了『小豹子』失去了蹤跡……哎呀,不管為了什麼,您老快走吧,再磨蹲大當家那脾氣和鐵律可是誰也擔待不起……」陳得海連聲催道。
  鎮尾、黑竹林。
  「你們等等我,我……我方便一下。」東方起雲停下了腳步說。
  前行的二人也停了下來,縱然心裡急得要命可也不敢有所表示,畢竟小解出恭是每個人都難憋得住的事,更何況他可是坐「四瘋堂」第二把交椅的人。
  他們能說什麼?又怎敢說什麼?
  只有等了;然而這一等就等了許久。
  漸漸地有些不耐,黃武小聲的滴咕:二當家的還真磨人,怎……怎麼蹲了那麼久?
  「該……該不會蹲出毛病吧?好像二當家有些痔漏的毛病。」陳得海也犯了滴咕。
  「喂!老陳,你去瞧瞧。」
  「去你媽的,你自己怎不去瞧瞧?」
  這裡兩個人正說著,後頭遠處傳來東方起雲的聲音:「黃武,你……你過來一下……」
  「嘻,老黃,二當家叫你哪……」陳得海幸災樂禍的取笑。
  「媽的。」黃武萬分不情願的低罵一聲,走入黑暗中的竹林。
  「陳得海—— 你快來,黃武讓蛇咬——」 竹林裡當然有蛇,而且竹林裡的蛇大多是劇毒的青竹絲。
  所以陳得海一聽東方起雲急切的叫喚,立刻也進人竹林。
  東方起雲各個擊破順利的宰殺了黃武與陳得海。
  他二人在死前也難以相信插人自己胸口的鋼刀會是出自二當家的手。
  「四瘋四衙」的武功決不是浪得虛名,對東方起雲來說他決無法以一敵之,更無法無聲無息的殺了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
  然而他做到了,只因為他用了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出其不意,攻敵不備。
  人家說「鐵獅子」趙威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邊的「四瘋四衙」。
  也有人比喻「四瘋西衙」正像趙威武手中的劍,而劍才是讓一個活人變成死人的最好利器。
  現在東方起雲已經折斷了趙威武手中的劍,雖然他知道斷劍亦能殺人,但是一把斷劍的威力絕對沒有一把完整的劍來得令人可怖。
  不管英雄或梟雄,他們的忍耐力、容忍心一定是超人一等。
  尤其一個想要成為英雄或梟雄的人,更需具備了能承受「胯下之辱」韓信般的胸襟。
  當著幫中眾人以及文師爺的面,東方起雲就在總舵大廳二話不說脫下了上衣,捱完了五十鞭。
  當然這五十鞭並沒完全落實,否則東方起雲一定早已暈厥。這就是功夫,執鞭人的手上功夫。
  通常每一個刑堂執事都有這種功夫,他們能把皮鞭抽的震天價啊,看似每一鞭都運了全力抽在人身上,然而那鞭子在著身的剎那已卸下了力道。相反的,他們也能讓看似無力的鞭子,每一下都能抽進人的五臟六腑,痛進捱鞭人的內心最深處。這就要看執鞭的人要不要整你了。
  這可真是鐵律如山。
  有誰聽過一個幫會的二當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捱鞭?
  這該是種恥辱,一種無法忍受的恥辱,然而「四瘋堂」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就是趙威武如果犯了他自己下下的鐵律,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脫下衣服,承受那五十鞭。
  所以東方起雲穿好了衣服後,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回答著趙威武的問話。
  他真的能放得下嗎?
  「起雲,你坐,你坐,嗅,這位是文師爺,京裡來的……」趙威武也像忘了剛才板著臉下令鞭答的事,恢復了往日的態度。
  他就是這種人——賞罰分明。
  「文師爺你好。」東方起雲欠欠身,居然臉上還有一絲笑意。
  「你……你好,二老闆……」文師爺頗感窘迫。
  「起雲,豹兒可和小星星在一塊?他們去了哪?你……你可知道?」趙威武憂慮的問。
  「我想他們應該是在一塊,因為小星星從早上出門到現在仍未回家……」東方起雲說的是實話。
  「這個『糊塗蛋』、王八羔子、他……他是怎麼照顧這兩個孩子的……」趙威武臉已開始陰沉。
  「我想應該不會有事,或許『糊塗蛋』被他們逼得沒辦法才玩到現在仍未回來。」東方起雲對這兩個孩子有太深的瞭解。
  「我知道不會有事,可是『糊塗蛋』總該抽個空,或找個人回來傳報一聲呀!」
  「文師爺來敝堂是……」東方起雲禮貌的問。
  「噢,文師爺是我那至友『洛陽王』特遣而來……」趙威武搶過話代文師爺答道。
  「莫非……」東方起雲猜測道。
  「對,『洛陽王』已經洗清了沉冤,而且現在也恢復了爵位。」點了點頭趙威武說。
  「那麼文師爺此番前來該是為了豹兒之事嘍。」
  「不錯,偏偏人家第一天到,咱們就讓人看了笑話,擔足了心。」
  「言重,言重,其實學生現在已不擔心了……畢竟……畢竟我想應該沒人敢捋『四瘋堂』的虎威……」文師爺解圍的說。
  「我想再過不久豹兒他們就應該回來了……」趙威武歉然的說。
  「是的,是的,學生不急、不急……既然有貴堂高手隨侍一旁,應該決不會出事才對……」
  文師爺顯然對剛才東方起雲的鞭答仍不能釋然,故而說話語氣已婉和了許多。
  在他想東方起雲只不過遲了一個多時辰已捱了五十鞭,那麼他們口中的「糊塗蛋」豈不是連命都得去掉半條?
  人無橫財不富
  馬無野草不肥
  小豹子三人站在這家「對對胡」賭坊的大門前,就看到了這付對聯,再一抬頭橫批三個大字「錢來也」。
  笑了。小豹子笑得真像只豹子,他的眼裡充滿了興奮、刺激、貪婪、彷彿已發現到一大片每隻都這又肥又大的羊群。
  「哇塞,果真是大地方、大場面,光瞧這門面,這兩付對聯,我……我就知道今兒我一定可以大展雄風,再也不用擔心贏了拿不走……」說完他就上了台階,迫不及待的想要一頭拱進去。
  輕輕扯了扯小豹子的衣袖,小星星輕聲說:「豹子,我……我覺得這家賭場有些不妙……」
  「為什麼?」小豹子一臉茫然的問。
  「因……因為那三個宇……」小星星指了指橫聯。
  「錢來也……」小豹子歪著買低聲念了一遍說:「我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呀!」
  「暖呀,你不覺得這三個字好像在說我們捧著銀子進去送給他們嗎?」小星星輕跺了跺腳解釋。
  「呸呸呸,你說點吉利話好不?我們還沒進去呢,你就說什麼送不送的,你怎麼不反過來想,那裡面一堆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在等我們去拿呢?」小豹子最忌諱的就是在賭博前聽到什麼送呀,輸呀,之類的話。
  其實每一個喜歡賭的人都有一些怪毛病,也都忌諱一些事情。
  「對……對不起嘛,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一看小豹子變了臉,小星星囁嚅的賠著不是。
  「好啦,好啦!」揮了揮手,小豹子厭煩的說:「幫幫忙,我的大小姐你可不可以稍為有點笑容,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回你苦著個臉,我一定輸……」
  「輸」宇一出口,小豹子又「呸呸呸」了三聲,然後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用腳底踩著連聲禱告道:「財神爺、土地奶奶,還有你們推著百寶車的五位散財童子,你……你們統統可要幫著點我,剛才我是不小心說溜了嘴,可不是存心的……」
  放下了合十的雙手,小豹子不再搭理她,昂首闊步進入了「對對胡」的大門。
  「喂喂喂,幹什麼的?這是什麼地方你們知不知道?悶著頭瞎闖想要找打是麼?」
  進了大門,來到天井,二個彪形大漢,胳臂比小腿還粗的攔下了小豹子和小星星。
  「糊……糊塗蛋,這……你……你該亮相啦。」
  終究是小孩,小豹子一見這兩個鐵塔也似的大漢惡聲惡氣的攔了路,立刻驚嚇得語不成聲。
  「兩位。」「糊塗蛋」從後頭快步上前,瞪起一雙怪眼說:「這裡可是賭檔?」
  「不錯。」一名大漢雙手抱胸回道。
  「那你們攔著咱們幹什麼?」
  「您……您誤會了,我們是攔著他們……」指指小豹子那大漢賠著笑說:「我們怎敢攔您呢?」
  「我問你們,賭檔可是賭錢的地方?」「糊塗蛋」成竹在胸的問。
  「當……當然,我們這裡當然是賭錢的地方……」
  「那你攔著他們作什麼?」
  看出了什麼?那大漢有些難以置信的支吾道:「他……他們和您一道……也……也是來賭錢的?」
  「廢話,不賭錢咱進來幹嘛?」小豹子一見對方轉換了語氣,立刻又神氣的從「糊塗蛋」身後走了出來。
  「你兩位聽好,這是咱的小主人,怎麼?你們這有規定不准小孩子賭嗎?」
  「不,不,我們這只有一個規矩,那就是『沒錢莫入』,既然這位是您的少主人,我們歡迎,歡迎,對不起,請……」
  哼了一聲,拉了拉衣襟,小豹子趾高氣昂的在他們躬身賠禮中穿過天井。驀然——
  「這位,您等等。」頭先說話的漢子又在身後大聲的叫著。
  「怎麼?你怕咱沒錢是不?」小豹子伸手人懷掏出了一疊銀票,回身揚了揚道。
  「不,不,你誤會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小豹子一臉不解。
  「是……是我們裡面不准……不准帶動物入場……」瞄了一眼「尼克森」,那漢子說。
  「噢,應該的,應該的。『尼克森』來,你給我好好待在這,等我贏了錢給你買上幾斤上好牛肉……」
  只要准賭,小豹子就算要他光著屁股去賭他也恐怕會幹。
  把「尼克森」拉到天井中靠牆邊,輕輕拍了拍「尼克森」的頭,小豹子像哄孩子一樣的哄著。
  「尼克森」顯然聽得懂他的話,竟乖巧的蹲坐於地,伸出舌頭添了添小豹子的手,低唔兩聲彷彿在說:「咱知道啦——」   這一整間大廳擺滿了長的、方的、圓的,各式賭台;每一張台子面前也都擠滿了男的、女的、年老的、年少的人們。當然,每一張臉孔的表情不一,因為每一個人的運氣決不可能一樣。
  望著擠動的人頭,撲面迎鼻的各種異味,小豹子的眼睛開始發亮,血液迅急的直往腦門沖。尤其那一聲聲「開啦——」「離手——」「九自手——」「七對門——」的術語,夾雜著歡笑,咒罵、歎息,已經把他的魂兒都勾跑了。
  「乖乖隆的咚,這……這種場面咱……咱小豹子可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碰上,媽……媽的,好像這世上所有的賭徒都聚到一塊了……」興奮的嚥了一口口水,小豹子簡直看傻了。
  小星星畏縮的躲在他的身後,一雙像星星的大眼滿是驚恐與不安。
  「豹……豹子哥,這……這怎麼有那麼多人?」
  「你怕什麼?人多才過癮,才熱鬧……」
  剛想擠進人堆裡,小星星又拉住了他說:「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這裡的氣味實……實在難聞……」
  當然難聞,汗酸味、脂粉味,再加上迷漫著整個大廳的煙草味,沒有人被薰死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可是這種氣味對小豹子來說卻無異有種提神醒腦的作用,他猛吸了兩下鼻子,然後說:「沒有呀,我覺得這兒的氣味蠻清新誘人的。好啦,好啦,你到底進不進來?再磨蹭下去,待會人家散場了,姑奶奶,我可就只剩喊天的份啦……」
  可能嗎?這時候才是午後沒多久,大白天裡這兒就擠都擠不動,要散場除非來一場大火把房子燒了才有可能。
  小星星不敢再嚕嗦了,因為她知道小豹子的脾氣,這時候要攔住他,除非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悄悄地拿出小花絹,她摀住鼻子開始跟在他的屁股後頭往裡擠。
  「小……小祖宗,地買到了,咱……咱對這玩意實在沒多大的興趣,你呢?就在這發財,屬下可不可以到外頭溜溜……嘿嘿,至多個把時辰咱就回來接你如何?」
  糊塗蛋把小豹子帶到了大廳的中央,「寡人有疾」的混身扭動,搓著手涎著臉。
  「去去去,你那毛病咱還會不知道?記著,可不要再像上回一樣弄得走都走不動知道不?好啦,你也不用急著回來,這兒花樣多,咱也想好好過過癮。」
  糊塗蛋一聽他這樣說,狗蹶屁股的一溜煙就從人群裡消失。
  「豹子哥,糊塗蛋到底有什麼毛病?他……他離開了我們似……似乎不太好吧!……」小星星有些擔憂。
  「噢,他有種『馬殺雞』的毛病……」小豹子兩眼梭溜著四周曼聲應道。
  「『馬殺雞』?豹子哥,什麼是『馬殺雞』?又為什麼會弄得他走都走不動路?」小星星從沒聽過這名詞,她當然好奇的問。
  「我也不知道什麼叫『馬殺雞』,大概是一種馬術吧,聽他告訴我為了要克服懼馬的心理,所以他經常會苦練這種功夫……」小豹子已經看上一處押寶的台子,他一邊往裡擠,一邊漫不經心的解釋。
  「難怪他有時候寧願走路也不願騎馬,原來他對馬有種懼怕的心理……嗯,那馬騎多了當然兩腿會像打擺子似的走不動路樓……」小星星自以為是的搖頭晃腦說:「騎在馬上殺雞,嗯,嗯,是不好練,不好練……」
  個子小的小豹子只擠到一圈大人們的背後,就再也擠不進去,他用手左扒右推的惹得人家回頭罵了幾句「X你娘」後,只能苦著臉急得似欲上吊。
  望望面前的人牆,一張張眼前晃動的屁股,小豹子被那「三六四—— 十三點大,吃小賠」的眩喝聲弄得心癢難煞直跳腳,卻一點辦法也想不出。
  小星星輕輕的附在他的耳邊嘀嘀咕咕一陣後,小豹子的臉由焦慮急躁開始轉變為心花怒放。
  「開水,開水來啦——這位添茶啦,小心您的屁股。」小豹子一面大聲吃喝,一面輕拍著前面兩人的屁股。
  這種聲音,這種動作,就算前面的人是「連體嬰」吧,也會被嚇得自然分割。
  你不信?
  你不信的話有機會試試,不靈的話找我。
  「小鬼—— 媽的蛋你找死——」
  「媽個巴子,開水怎麼端到這來了?咦?——」
  這前面的二人像火燒屁股的挪開一條隙縫後,待發覺哪有什麼開水後,小豹子和小星星已經擠到賭台邊,朝著他們裂嘴一笑。
  「這……這是什麼年頭,這麼大的毛孩子也跑到賭場來了。」兩人嘟嚷了一句後也就又全神貫注的開始押注。
  畢竟每一個賭徒在這種時候就是發現他身旁站的是頭猩猩,他也最多只是多看一眼而已。
  「押好離手,開啦——」   寶官在開了三次後,小豹子拿出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輕輕的放在「大」的位置。
  五十兩是個不大不小的數目,可是由一個小孩身上拿出來押寶,可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小豹子根本不理會別人異樣的眼光,他挖挖鼻孔搓搓兩手,一付十足賭徒的模樣,可憐的是他的頭剛好超過賭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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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8 08:23:15 |只看該作者
第02章 小毛孩狂賭狂贏
  賭場的規矩是只認銀子不認人。而且就算天皇老子的錢他們也敢照殺。
  「一五四——十點大」
  三粒股子開了出來果真是大,小豹子輕易的贏了第一注,小星星在一旁興奮的輕輕掐了他一把。
  「押啦,押啦,注不分大小——
  押好請離手」搖寶的是一位三十來歲,一望就知精得出油的漢子,只見他把密不透風的寶盒用雙手捧著,上上下下有節奏的搖著,嘴裡口沫橫飛頗有押韻的吼著。
  微側著頭,小豹子的眼睛一直盯著莊家的手,他的耳朵居然會輕微的跳動,在吵雜聲中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凝神傾聽寶盒中跳動的散子。
  「砰」的一聲,寶盒放在了賭台,「各位,下注請快,要快啦有一絲猶疑,小豹子的一百兩銀票推向了「五」的方格中,好整以暇的等著開寶。
  這是一賠六的賭法,很多人也喜歡這種賭法,然而很少有下這麼大的注,畢竟這種賭法贏面不大。
  「喂,小兄弟,你會不會賭?」
  小豹子身旁那位已經忘了剛才「偽開水」的嫌隙,居然好心的提醒他這種玩法輸的機會較大。
  這種地方本來就是賭客與莊家互相對立,很自然的往往賭客間都會彼此連成一氣。
  笑了笑,小豹子朝著說話的人開口:「這位大哥『閒』道有先後,『賭博』有專攻,咱年齡雖小,這賭嘛……」
  猛回頭,小豹子瞪著小星星說:「幹嘛,你怎麼又拉我袖子對這位白字先生,小星星實在有時恨不得給他一巴掌,她輕輕地說:「豹子,你……你不會用成語就不要用,什……什麼『閒』道有先後,是『聞』,聞道有先後……還有『術業』有專攻,偏偏你又給人改成『賭博』有專攻……」
  「墟」了一聲,小豹子說:「喂,你小聲點行不?我知道你書讀得好,字認得多,這……這裡可不是你賣弄文章的地方,其實呀!以我這種程度己夠讓這些大老粗羨慕的啦……」
  果然,那漢子一臉詫異的樣子,敢情他還真被小豹子的「出口成章」給唬得一愕一愕的。
  「二個五一個六,十六點大,吃小賠大——」
  寶開出來了,一百兩變成了一千二百兩。
  這下子不只是每個賭客露出難以置信的眼光,就連寶官也開始注意起這比台面高不了多少的七孩子。
  「你……」隔壁那位好心人「你」了半天竟再也說不下去,想必他一定後悔剛才所說的話。
  搖過一陣,寶盒又放在台子上,這回任是寶官喊破了喉嚨,就是沒一人下注,因為大家都在等。
  等著小豹子下注。
  一陣沉思後,小豹子只拿出了五十兩銀票推向了「大」的位置。這一下可好,銀票立時像雪片一般全推向了大。
  「喂,喂,各位賭友,你……你們幹嘛都跟著我下?……」
  小豹子也發現了這微妙的情形,他連聲叫著。
  沒人理他,大家的眼睛全盯向寶官,那意思很明顯,「您就快開吧!」
  望著那像小山一樣的銀票全在「大」的位置上,寶官的汗珠快成了一條小河,順著他的臉頰直往下淌。
  也難怪他不敢揭開寶盒,因為開出來的是小沒得話說;如果開出來的是大,那桌面上的銀票怕不有好幾萬兩,這種賠法就是銀票用寫的吧,也來不及呀!
  「開呀,快開呀——」
  「媽的,搞什麼鬼?你怎麼不開呢?」
  「喂,別發博呀,這麼乾耗下去算什麼玩意嘛……」
  眾人已開始鼓噪;如果眼光是利劍,那麼寶官恐怕早已被盯成蜂窩。
  用手抹了一把汗,寶官開始遊說:「各……各位……這……這小也可以押呀……」
  也難怪他沉不住氣,畢竟他搖了一輩子的寶,就從沒碰到過所有的賭客會把錢全押向了一邊。
  「喂,你們開賭場的還管我們押哪裡?」
  「是嘛,我們高興押哪就押哪,少囉嗦快開呀!」
  「什麼和什麼,哪有賭場的怕注大,這不和妓女喊痛一樣,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話愈說愈難聽,寶官臉愈來愈難看。
  終於——
  顫抖著伸出手,蓋子掀了開來
  寶官的臉在一剎那變了。
  「二三四——九點小——通殺啦——」
  小豹子聳了聳肩,做出一種無可奈何的表情。
  大伙全像洩了氣的皮球,歎息聲、咒罵聲不絕於耳。
  當然這不關小豹子的事,因為他可沒硬拉著大伙押大,因此大伙除了自歎瞎了眼外可一點脾氣也沒有。
  小星星又扯了扯小豹子的衣袖輕聲說:「喂,你搞什麼鬼,怎麼這回輸啦?」
  苦笑一聲,小豹子說:「這回我沒把握,所以我才只押了五十兩呀!」
  「你……你不是能聽得出來骰子聲嗎?」
  「是……是呀,可是剛才大伙聒噪得我沒法專心,所……所以就……唉,誰曉得這些人一窩蜂的沒頭沒腦全跟著我原來是這回事,可想而知小豹子對骰子的研究已經到了件麼樣的程度。
  寶官又開始雙手搖著寶盒,現在他已又恢復了信心。畢竟打死他,他也不相信有人能邪門得把把押中,只贏不輸。
  「要開啦——快押,請下注——」
  這次沒有絲毫猶豫,小豹子幾乎在寶盒一放下,他就把手中所有的銀票全押在三點「豹子」的位置。
  一千一百五十兩全押中的話是一比一百二十倍。那麼莊家賠出的數目該是十三萬八千兩。
  這人不是呆子就一定是瘋了。
  每一個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像看到鬼一樣的看著小豹子,他們心裡所想的也都是這句話。
  「下啊!下啊!各位動作請快,再不下注就要開啦——」
  寶官理也不理小豹子,兀自催促著各人。
  因為押「豹子」固然賠的比數較大,然而開出來如果不是「豹子」,那麼不管大小莊家都可照殺,這是規矩,也是少有人敢押「豹子」的原因。
  上一注熱鬧得場面已不復出現,相反的是這一回全場竟沒一人下注,因為大家全屏息等待著看結果。當然他們也全都在為小豹子的銀子婉惜。
  「沒人再下,開啦——」
  寶官一手開寶,一手已拿起「釘扒」準備把那一千一百五十兩銀子給扒到面前。
  然而——
  寶官的聲音開始打顫,誰也聽得出來他的聲音簡直比鬼哭還難聽,誰也知道一樁不可能的事情已經發生。
  三粒散子,同樣的黑色斜三,靜靜地躺在寶盒上面。
  「豹子——」
  「媽呀——是三點豹子呀——」
  不只寶官整個人僵在那,大伙也全在驚呼聲後,一個個呆若木雞,表情古怪的傻成一團。
  小豹子嘻嘻一笑,他輕輕挪開讓小星星緊抓不放的膀子然後淡然的說:「喂,莊家,莊家,賠——注——啦——」
  後三個字驚醒了莊家,也把大伙的魂全給勾了回來。
  鬧哄哄中,寶官的臉已扭曲得失了原樣,他舌頭打結的說:「噢、噢、賠、賠……」
  十三萬八千兩,一百三十八張銀票推向了小豹子。
  把押注的一千一百五十兩銀票丟給了莊家,小豹子大方說道:「寶官,哪,你吃紅。」
  這也是規矩,因為寶官只是夥計並非老闆。
  寶官顫抖著接過賞銀,說不出來心中的滋味。畢竟這是他這一輩子收到最大的一筆紅錢,然而他賠出的注錢何嘗不也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一筆賠注呢?
  人。
  你決難想像人和人之間的距離會如此緊密、契合。
  這大廳原本己擠得水洩不通。現在可好,所有的人都圍向了小豹子這一桌押寶的台子來。
  只見人靠著人,人疊著人,老頭兒也不怕閃了腰,女人家更不在乎自己凸出的地方被人擠成了扁的,他們一圈圈,一層層,全噤聲屏息,等著小豹子下注。
  沒有人不愛銀子的,賭博的人又有誰不想贏錢?
  每一個人都被擠得變了形,然而小豹子和小星星卻有極大的空間,因為那是大家留下的空隙,畢竟每一個人都不敢妨礙他的聽覺,影響了他的判斷力。
  寶官顫抖著雙手,上下左右,一下子過頭,一下子平胸把寶盒搖得嘩啦直響,卻總是不放下,也就是說他不敢放下。因為他怕,怕一放下後那種押注的場面無法控制。
  大家都在等,等寶官放下寶盒。
  大家都在等,等著掏出所有的銀子跟著小豹子下注。
  該來的總是要來,躲不過的也注定躲不過。
  寶官手中的寶盒在一陣亂搖後「砰」的一聲終於放在了台子上。
  於是——
  小豹子等一切停止後,他開始沉思。
  然後——
  「喂,莊家,你們這有沒有規定下注?」思索完後小豹子開口說。
  抬眼看了看牆上,寶官真希望那猩紅的八個大字能突然消失。
  有殺有賠
  來者不拒
  小豹子也看到了那八個大字,他的眼睛亮得像兩盞明燈,嘴角一例後說:「哇塞,過癮、好氣魄……不過,不過莊家你……你能否找此地的老闆出來……」
  「為……為什麼?」寶官嚇得差些站不住。
  「唉——」小豹子歎了一口氣後說:「因為我這一注下下去後我不知道你們東家賠不賠得起——」
  「這……」寶官滿頭大汗失了主張。
  「讓一讓,讓一讓,東家來了——」大廳門口有人用急切的聲音吼道。
  人群開出一條道路,一個富商模樣的中年人來到寶官旁邊,他抬手阻止了寶官,輕聲說:「我都知道了。」
  然後他仔細的打量著小豹子露出抬面的一張稚氣,精靈,與頑皮中略帶可愛的臉龐。
  「小兄弟,我姓賈,西貝賈,請問台甫?」
  「台甫?噢,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姓趙,小名叫……叫『豹子』」
  小豹子學著對方抱抱拳,然後說出一句亂沒「學問」的話來,再然的指著台面上「豹子」的位置。
  小星星狠狠捏了他的大腿一把低聲說:「丟人,台甫的意思你都不懂嗎?」
  「豹子」?
  每個人真像看到一隻豹子一樣的看著他,到現在他們才明白他為什麼叫「豹子」了。
  「賈裕祖,富裕的裕,光宗耀祖的祖,請指教——」東家報了姓名客氣的又說。
  「好說,好說,賈老闆您這套過門完了吧,既然完了咱想請問你這一注可有限制?」
  「敢問小兄弟何指?」
  「我是說我現在要押注,不知賈老闆可收?」
  抬眼看了看圍在四周的人群,賈裕祖笑聲震天的道:「哈,哈……小兄弟,我賈某人開賭場開了一輩子,從來就沒碰過像你這樣問話的人……哈,哈,你放心,今天無論小兄弟你下多大的注,賈某人都收下,不過只限你一個人。」
  人群裡立時開始鼓噪,因為大家本來就抱著和小豹子同進退的心理,現在東家如此一說出不是人人希望泡湯?
  抬手制止了眾人,賈裕祖朗聲說:「各位,各位,賈某人是為了各位好,因為各位如果堅持要跟著這位小兄弟一起下注的話,那麼各位必定輸——」
  能開賭場的人絕對是一個行家。
  這賈裕祖在「蓮花集」開設賭場已有不短的一段日子,或多或少已有許多人瞭解他的賭技,現在經他一說,已有人退怯。
  再環視眾人一眼,賈裕祖單手一伸做了個請的手勢說:「小兄弟請下注,今日大伙全是你的見證,只要賈某輸了決不食言一定照數賠到底。」
  「好,痛快,痛快,大地方果然是大氣魄……」吸了一口氣的小豹子又說:「賈老闆,只怕咱這一注下去後您不但不能裕祖,恐怕……恐怕您下三代,也就是說你兒子和你兒子的兒子,以及你兒子的兒子的兒子,都要窮得沒褲子穿嘍。」
  「是嗎?小兄弟你預備這一注下多少?」賈裕祖智珠在握笑著問。
  「我這有十三萬八千兩銀票,另外……」小豹子一古腦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銀票點了點後說:「總共十三萬八千三百兩。」
  「你統統下?」
  「當然。」
  「那你放心,賈某現今票號裡的銀子絕對超過十個十三萬八千三百兩。」
  輕輕搖了搖頭,小豹子不以為然的說:「賈老闆,如果咱這次下的地方是『豹子』呢?」
  「豹子?」
  難道小豹子這次又算準了開出來的會是豹子?
  不只是不信,每一個人根本無法相信。
  畢竟「豹子」的機率己很難出現,何況要連續兩次開出「豹子」來,這種機會簡直微乎其微。
  「我算算看,十三萬八千三百兩的一百二十倍……賈……賈老闆,對不起咱的算術不好,各位……有哪位可以替咱算算……」小豹子抬頭望向周圍人群。
  「媽呀!那是一千六百多萬兩呀!」
  有人心裡在算盤打得飛快,突然驚呼出聲。
  小豹子嘻嘻一笑後說:「賈老闆,您瞧咱沒騙你吧,如果咱押中了,你豈不是連下三代的子孫都要窮得沒褲子穿?」
  陰鷙的冷哼一聲後賈裕祖說:「小兄弟,如果你押中了賈某人承認的確賠不起,不過開飯館的決不怕大肚漢,開場子的更不能讓人笑話賠不出注來,我倒有一個變通的方法你願不願意接受?」
  小豹子「人五人六」的坐上了一位拍馬屁的仁兄所搬來的高腳椅上,他也「王二麻子」抱拳行禮說:「賈老闆有話請講,不才這廂聽了。」
  他的模樣滑稽,他的談吐更可笑。
  然而沒人笑出聲,因為每一個人全被這緊張刺激的氣氛所吸引,大家的眼睛全瞄向了賈裕祖,等著他那變通的方法。
  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從賈裕祖的身上拔出。
  他用一種果決的聲音說:「小兄弟,如果賈某人不幸輸了這一注,那麼賈某人當盡所有賠注,剩下不夠的小兄弟委屈點,十兩銀子一刀,賈某願意以這付臭皮囊來賠注,你認為如何?」
  這是英雄作風。
  一個真正的賭徒,所秉持的也就是「輸錢輸牌不輸人,賭奸賭詐不賭賴。」
  小豹人是個嗜賭如狂的人,他的年紀雖小,可是已儼然是個標準的賭徒。
  賭徒豈有不佩服這種豪邁、磊落的作風?
  一伸大拇指,小豹子連聲道:「好,好,賈老闆,咱最佩服的就是您這種英雄好漢,還有您的『高風亮節』、『殺雞焉用牛刀』小豹子的話已被小星星狠狠掐了一把給打住。
  畢竟他一激動就又犯了胡言亂語的老毛病,簡直離普的過了分。
  眼裡閃過一絲狡黠,賈裕祖說:「小兄弟,你旁邊那位姑娘可是與你一同來的?」
  「是呀,賈老闆有什麼『意見』?」
  「我想我們這一注絕對稱得上豪賭,我看小兄弟也決不是那種因注大而會滿足的人,你一定喜歡在此之外附加一點『刺激』對不?」
  「賭『刺激』?哇哈,賈老闆不愧『板牙』,真是我的知音,對,對,咱最喜歡賭『刺激』,不知賈老闆要怎麼來賭?」
  「伯牙」說成了「板牙」,恐怕這種荒唐詞兒只有小豹子這種不學無術的傢伙才說得出來。
  眼裡同樣閃起和小豹子一樣『刺激』的光芒,賈裕祖說:「我有一顆『東方之星』的明鑽已經造冊報備,是準備進貢皇上的珍品,現在賈某人願意拿它來和小兄弟賭……」
  「賭什麼?萬一你輸了那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要滿門抄斬的呀!」
  「不錯,賈某願拿一家十六口的性命和你賭……」
  「喂,你……你到底要賠什麼?你快說呀……」
  ——東方之星,哇塞,要是能贏了過來送給小星星那才是最「刺激」的禮物,嘿,「東方之星」送給東方星星,妙,妙,太妙了。
  小豹子一想到這恨不得馬上瞧瞧那顆「東方之星」。
  小星星也早已從小豹子興奮、多情的眼神中明白他心裡的想法。同樣的,她也有種衝動,希望一睹那顆「東方之星」的魅力。
  輕輕地,賈裕祖又從貼身內衣裡拿出一隻小小錦盒,他打開了盒蓋。
  一蓬耀眼的光華,幻成迷人的色彩立時遍佈大廳,一顆雞蛋也似的多邊鑽石,高貴、感人,靜靜地在盒中散發出如裸女般的芬芳,吸引住在場每一個人的眼光。
  什麼是寂靜?
  什麼是「停止呼吸」?
  這一刻就是最好的栓釋。
  盒子蓋了起來,陽光又再出現,然而所有的人卻如癡如醉的仍無法回過神來。
  夠了。
  這一剎那即是永恆,就算用生命去換,也一定大有人在。
  輕咳一聲,賈裕祖的聲音像來自雲端。
  「小兄弟——你賭不賭?」
  「啊!噢,賭、賭、賭,我願用我的生命來賭……」小豹子忙不迭的連聲說道。
  他當然願意賭,願意用他的生命來賭。
  因為他決不會輸,因為他知道寶盒內的點子。
  「很好,不過我不接受你的賭注。」
  「為……為什麼?」小豹子恨不得跪下來求對方。
  「我要她做為你的賭注——」
  賈裕衫的手指著小星星,嘴角噙著一抹別人無法意會的冷意。
  「好,我答應。」好堅決,好果斷,小豹子毫不考慮的說。
  當然他毫不考慮,因為他一定贏,因為他知道寶盒內是三個麼點。
  「我反對——」小星星驀然吼道:「你……你怎可用我來做賭注?」
  「哎、哎,小星星你聽我說,聽我說……」
  「不行,我不要聽你說,沒有人可以這麼做,沒有人……」小星星雙手摀住了耳朵。
  溫柔地,小豹子用一種「感性」的眼睛望著小星星。
  輕輕地,小豹子伸出雙手拿下了小星星捂著耳朵的雙手。
  然後他更用一種多情的聲音說:「星星,小星星,你相信我的是不?你一向就相信我的本事對不?你知道我一定會贏的不是嗎?答應我好不?想想看我要贏了那顆『東方之星』送給了咱的東方星星那……那豈不是一段千古佳話?嗯?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為了讓你高興?」
  認識多年,小星星從來就沒見過小豹子用這種溫柔的眼光,輕悄的態度,多情的聲音和自己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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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8 08:23:31 |只看該作者
  她傻了,她癡了,她迷惑了,她雙頰泛起一絲紅暈糊里糊塗的點了點頭。
  這就是女人,一個情竇初開就算被人賣了還有可能幫人數銀子的女人。
  「賈……賈老闆,她……她答應了。」小豹子直盯著人家手中的錦盒說。
  「小兄弟,我看見了,也聽到了,你們可真是『兩小無猜』讓人羨慕又嫉妒的一對,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你不後悔?後悔這麼一朵花似的小姑娘離開你的身邊?」
  賈裕祖的表情是淫穢,他的眼光更是邪惡。
  「我……我為什麼要後悔?你才該後悔呢!」小豹子根本連想都沒想過「後悔」兩個字。
  「好,小姑娘,如果我輸了呢這顆『東方之星』就是你的,萬一,萬一我贏了,對不起,你可要跟我走喲。」賈裕祖笑得讓人心裡發毛的對著小星星說。
  「我……我知道……」小星星有些囁嚅的說。
  「各位,麻煩各位做個見證,不管輸贏賈某都有所報。」賈裕祖做了一個羅圈揖向圍觀的人說。
  「對,各位,麻煩你們做個見證,不管輸贏咱一定每人一千兩謝證。」小豹子也學著賈裕祖,站在椅子上抱拳朗聲。
  他可就沒想到萬一他要輸了拿什麼去謝證,他一定贏嗎?
  他當然一定贏,因為他百分之一百的確定寶盒內的點數只有三點。
  「請下注——」
  緊張「刺激」的一刻終於來到。
  這巴不是大筆銀子的賭博,它所緊張刺激的地方是因為賭命。
  什麼事還能比賭命更緊張、更刺激的呢?
  「好——」
  小豹子臉上充滿了自信,他自滿的說出「好」字後,更自鳴得意的推出他所有的銀票。
  他押注的地方當然是「麼豹」的位置。
  沒有人會相信,也沒有人敢相信,小豹子竟然真的押注在「麼豹」上面。
  賈裕祖笑了,笑得真像一條噬人的豹子。
  「為示公平起見,小兄弟你來開寶。」
  「不必,我信得過你。」
  「不,我希望你輸得心服口服,所以我決不用我的手去接觸一切有可能影響到點數的寶盒,喂,這位,勞你駕,幫個忙您來開寶如何?」
  隨便找了個人,賈裕祖讓出位置。
  那個開寶的人來到台子前,他竟然比當事人還緊張互搓著雙掌,然後在大腿兩側用力的擦拭掌心後,戰戰兢兢的屏住呼吸掀起寶蓋。
  焦急等待中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
  然而,夜總是毫不停留與駐足一會的來臨。
  「四瘋堂」總舵此刻已像一鍋沸騰的開水,每個人的情緒已激動到了極點。
  「鐵獅子」趙威武跺碎了二塊大理百花磚,砸爛了三扇雕花透空窗欞,外加入張排在「議事廳」裡的檀木座椅。
  他的眼球佈滿了血絲,他那張威猛的臉更像極了一隻暴怒的獅子。
  地上,兩具屍體並排著,屍體的胸襟兩個大洞是刀傷血已凝。這兩個人正是他貼身的保鏢「迎風四衙」。
  仔細點,我們更可發現這兩個死人臉上的表情是一種驚駭、恐怖、無奈,以及一種死也不相信的神色。
  在「鐵獅子」趙威武的身後,另兩名「四瘋四衙」臉上的表情也和地上的死人差不多,唯一不同處是他們多了些悲憤,和發自內心的傷痛。
  初更剛過這兩名死者就讓人發現在總舵外的黑竹林中,一下子整個「四瘋堂」都被這突來的變故弄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事情很明顯,己有人對「四瘋堂」發動了攻勢,而且對方已到了總舵外面。
  敢和「四瘋堂」作對的人不是沒有,然而能在無聲無息裡殺掉「四瘋四衙」中的兩人,才是令人震驚的事。
  畢竟誰都知道「四瘋四衙」的武功、機智,對敵經驗,在江湖中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既然有人能一舉擊殺他們中的二人,這敵人的武功當然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駭人聽聞的地步。
  兩名混身大汗,疲憊不堪的中年漢子像旋風一般捲進大廳,他們單膝一點尚未開口,「鐵獅子」趙威武已經衝到面前。
  「怎麼樣?怎麼樣?可查出什麼?媽個巴子你們快說呀!」
  「大……大當家,鎮內所有客棧,酒樓以及可資掩藏人跡的地方,屬下……屬下全都仔細的搜索過,不但未見敵蹤,甚至……甚至也沒發現少主……」說話的漢子表情惶恐。
  「沒有?難道他們會飛?難道黃武、陳得海他二人讓鬼給殺了?李雲山——你這總舵巡堂是怎麼幹的?查,再給我去查,天亮前若沒查出個結果,你自己該曉得怎麼辦,還不快去——
  「鐵獅子」的暴吼聲傳遍了大廳,當然那叫李雲山的巡堂早已嚇得失去人色,又再匆匆消失夜色裡。
  「大當家。」「白鷹」東方起雲低叫了一聲:「我想敵人可能早已遠離,而且甚有可能小星星他們也遭了意外……」
  「起雲。」趙威武沉重的回轉身:「你說這到底是哪一路人馬干的?」
  鎮定的,東方起雲道:「『四瘋堂』的仇家不少,但是屬下搜盡枯腸,實在想不出有誰能有這麼大的能耐,可以在極短的時間殺了四衙中的二人,而且連讓他們出手拔劍的機會都沒有……但是有一點可以認定的,那就是這個人一定是我們認識的,要不然他們死前的面上表情決不會那麼驚怖好像是難以接受的樣子……」
  「嗯,你分析的很對……」
  「另外,那個兇手還是使刀的能手,因為黃武他們身上的刀傷全是一刀斃命,而且位置絲毫不差,全是左胸心臟的地方。」
  一個高明的說謊者,他絕對知道謊話中必須參雜一些真活,參雜了真話的謊話非但不容易讓人識破,而且更加深了它的真實性。
  東方起雲當然知道趙威武一定也看出了死者臉上的表情,他之敢直言不諱的說死者認識兇手,而不怕暴露了真相,最大的理由就是沒有人會懷疑到他的身上。
  因為東方起雲一輩子不用刀,誰都知道他的成名兵器是一根三節棒。
  「使刀的高手?又是他們認識的,……難道……難道會是他?」趙威武已經有了懷疑。
  東方起雲面無表情,他緊抿著雙唇不再說一句話。
  「起雲。」趙威武實在憋不住了:「難道……難道會是古塘?」
  「大當家,屬下不敢置喙。」
  「起雲,你一定也和我的想法一樣對不對?這是什麼時候了,難道你還顧忌什麼?只是……只是古塘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他……他沒有理由要這麼做呀!我可從來沒拿他當過外人。」
  「大當家,人心隔肚皮。」
  「你……你能想得出來他這麼做的理由麼?」
  「我……我說過不敢置喙。」
  「廢話,起雲,咱們這是商討事情,你說,你說好了,就算不是他也沒有人會怪你,我們這只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罷了。」
  「既……既如此就恕屬下斗膽直陳……」東方起雲輕咳了一聲說:「我們都知道古塘使刀,而且他的刀一向都是取敵人心臟的位置,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而且黃武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古塘會突然出手……」
  「好了,起雲,我要聽的是理由,是原因……」趙威武暴躁的吼了一聲。
  「是……據屬下的猜想,古塘可能對您有所不滿,而且早已懷恨在心,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在意欲主掌『四瘋堂』。」
  「為……為什麼?我可沒什麼地方讓他懷恨呀!而且他現在的地位只在你我之下,這……這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想起這事件事情牽涉到古塘,趙威武不禁感到一陣心寒。
  因為古塘可以說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
  「大當家,你莫忘了他姐姐的慘死,還有人心永遠不會滿於現狀。既然他有心謀反,當然少主是他第一目標,另外他更知道要想主掌『四瘋堂』。『四瘋四衙』是一定要先殲除才行。」
  「這……這個畜生——」趙威武顯然已經認定了,他氣得跌坐椅子上。
  「大當家,你還記得前年不?前年古塘因為一筆幫內的公款交待不清遭您發交刑堂水牢,整整禁閉一月之事?」
  「可是事後我已查明,並且處份了失職人員,並且也親自頒布了他的蒙冤一節實屬誤會呀!」
  「在您是認為沒什麼了,可是在他又如何能釋懷呢?」東方起雲冷然說道。
  跌入了痛苦的深淵裡,趙威武想起了古塘;那個沒有實質名份的小舅子。
  也想起了古鶯,那個愛上別人的未婚夫,為了抗拒父母之命而投江自盡的傻女人。
  東方起雲的話無疑己產生了極大的效果。
  趙威武面色極其難看的朝廟外吼道:「杜省三——」
  杜省三進來的時候禁不住混身打了一個哆嗦,畢竟他也是「四瘋堂」的老人,當他一看到趙威武的臉色,他就知道即將有人要死。
  「帶堂中十鷹即刻起程捉拿古塘,記著,只要他有一丁點猶豫抗令——格殺當場。」
  有誰敢拿「鐵獅子」的渝令開玩笑?
  杜省三帶著十鷹騎上馬,悶雷也似的蹄聲消失在黑夜裡的時候,東方起雲的唇角噙起一抹陰沉,冷酷的笑意。
  他看了看天色,嗯,二更剛過。
  十鷹一走,這總舵裡的硬把子只剩下二名「四瘋四衙」,東方起雲內心狂喜,在他想事情簡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甚至他已開始喜歡上那個平日甚為討厭、難纏的「小豹子」趙得色。
  因為沒有他的失蹤,就不會牽出這許多事來,也就不會把高手如雲的總舵幾乎弄成真空。
  「大……大當家。」東方起雲望了一眼跌入沉思中的趙威武。
  「起雲,你說吧!」趙威武今天一天心神俱疲,現在像突然老了十歲頹然歎道。
  「文……文師爺這次由京來到堂口是為……為了什麼事?為……為什麼他那麼急著要見少主?」試探的,東方起雲開始探聽。
  話到嘴邊,趙威武突然驚覺,他有些掩飾的說:「噢,噢,是這樣子的,這位文師爺是我至友『洛陽王』派來的,以……以前在他未遭貶前,曾想……想要收豹兒為螟嶺義子,我……我記得我曾和你提過這檔子事吧!」
  「不錯,大當家的曾說希望少主能有個好的環境,也曾說過『洛陽王』如果不入獄,少主歸在他的名下,將來前程一定不可限量。」
  「你知道,我那老伴一直在王爺府中,豹兒從一生下來就甚得王爺喜歡,本來這件事早就有了決定,誰知王爺卻遭人嫉害,身陷囹圄。現在……王爺總算重見天日,唉,可是……可是豹兒卻……」
  對趙威武有個老婆在王爺府中一事,東方起雲不甚瞭解,可是他卻知道當豹兒被抱回「四瘋堂」總舵的時候,他的親娘卻沒跟著來,而據趙威武說是因為生豹兒難產而亡。
  事實上東方起雲也一直懷疑那位令人買疼的少主,他真正的來歷,可是趙威武要那麼說,東方起雲也只有半信半疑,又怎敢追問到底?
  當然,像趙威武這樣的武林人物,隨時都在刀口下求生存,是有可能「暗凱」一個老婆或兒子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想起了「豹子」,東方起雲不覺也想起了自己的愛女,他當然知道「豹子」和她決不是讓古塘擄去,他們一定不知瘋到什麼地方去了。然而一整天沒有下落,畢竟還是一件令人揪心的事兒。
  「起雲,時候也不早了,我看你先回去,說不定小星星她沒和小豹子在一塊已經回到了家也說不一定,如果有什麼情況我再派人通知你好了……對……對於下午之事,希望你能諒解我不得已,事實上你也知道就是我自己犯了我訂下的規矩,我也一樣會捱那五十鞭子……」
  誰說「鐵獅子」不通人情?
  他現在不正是體恤部屬嗎?
  在這種風聲鶴嗅的情形下,他當然知道,每一個做太太的都希望早一點看到做丈夫的面,何況小星星是他的愛女,既然和小豹子一塊失了蹤,那麼做娘的當然更放心不下,也更巴望著丈夫早點回家傳遞消息。
  東方起雲早已心急如焚,他急的卻是眼見三更將至而他卻無法脫身。
  所以當趙威武一說,他便順水推舟表現出擔心家中的樣子,告個罪匆匆離開大廳。
  有月無光,夜涼如水。
  東方起雲出了大廳卻未朝「四瘋堂」的大門行去。
  相反的,他繞了一個圈,走過所有暗置在總舵四周的樁卡。然後,原本兩人一組隱密在花草、偽山、巷弄,復牆中的監視網整個瓦解。每一個活人也全都變成了死人。死得無聲無息,死得莫名其妙,更死得永難螟目。
  用鞋底擦拭著繫上黃綢的鋼刀,東方起雲脫掉外衫,拿出一條黑巾蒙上面,現在他整個人只有兩隻眼睛露在外面,像幽靈一樣的又越牆而過,翻回「四瘋堂」的總舵。
  午夜。
  午夜該是尋夢的時刻。
  然而午夜也正是宵小,及發動奇襲的最好時刻。
  毫無一點徵兆,更毫無一點警訊,四十名黑衣蒙面,手提黃綢鋼刀的身影,就像從地底冒出來的一樣,突然獻出現在「四瘋堂」的議事大廳之外。
  廳中只有四人,黃武、陳得海的屍體仍然擺在大廳中央。當「鐵獅子」趙威武瞪視著那四十名黑衣蒙面人魚貫進入大廳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可想而知是多麼的驚訝不解和震怒。
  因為他怎麼也想不出這四十個人是用什麼方法躲過了層層監視,佈滿四處的一十八處暗樁。而且毫無一點徵兆與警訊傳出。
  「趙威武——」
  一名高大的黑衣人越眾而出,語氣中充滿了憤怒。
  打量了一下對方的穿著打扮,以及那一片刺目的黃綢鋼刀。趙威武從椅子裡緩緩站起身說:「黃綢鋼刀會」?
  「不錯,葛義重率屬下三十八鐵騎來給大當家請『夜』安啦!」
  這個時候當然沒人去留心來的人是不是三十九人。
  「葛義重,告訴我,『四瘋堂』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是不是你做的?」「鐵獅子」趙威武這個時候居然冷靜得像一隻石獅子,不慍不火的問道。
  看了看地上的屍體一眼,葛義重咭咭怪笑數聲說:「大當家,您還滿意否?」
  再也忍不住,趙威武髮根上豎,怒目暴吼:「姓葛的,『四瘋堂』自趙威武以下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黃綢鋼刀會』?」
  「呸!」葛義重毫無所俱的道:「趙大當家,你沒有對不起我,只是你不讓我活下去罷了,老實告訴你,我『黃綢鋼刀會』在你自大、自狂、自以為是的慈悲下整整忍受了十年,十年來你大魚大肉,左手金,右手銀,不但攔盡了一切水陸買賣,甚至連口湯也沒留給我們。今天,此時此刻,我們是來討債的,連本帶利的來我你算賬。」
  有一絲訝異,趙威武道:「葛義重,想必你對我的行事所為有所不滿,也想必你對我的勢力範圍並不滿意?」
  「廢話!」葛義重惡狠狠的暴吼:「是人都決無法接受你那苛刻的條件,是人更無法忍受你那專制獨斷的作風,媽的,你以為你是誰?誰又要聽你的?呸,不搶、不劫、不包婚、不詐賭,違者剔足挖目,他娘的,皇帝都管不著的地方,你憑什麼要淮中的武林一脈聽你的?勢力範圍,就算有再大的勢力範圍,在你那苛刻的條件下任何幫會都沒得混了。」
  「好,很好,葛義重,你可是三十年來第一位敢對趙某人如此說話的人,可笑的是你這些話為什麼不在十年前說,而竟會憋在你肚子裡直到十年後的今天才說?想必是你一直在找機會是不?你以為此時有把握能與『四瘋堂』相頡頑了是不?」
  蒙著面的葛義重雖然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從他輕顫的身軀看來,他一定已經羞惱得漲紅了臉。
  「趙威武——沒想到你現在仍然陶醉在你那狂妄、無知、自我吹噓的夢幻裡,你怎麼不用你那呆肥的腦袋想想,我們是怎麼穿越過你那嚴密的明樁暗卡?你又為什麼不睜開你那讓狗屎迷濛住的雙眼,看看你的週遭到底還剩下哪些人能把你哄抬得高高在上?」
  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鞭子,每一個字也像一根釘子。趙威武已然抑止不住激動與悲憤,因為這的確是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然而卻無情、無奈的發生了。
  人呢?「四瘋堂」裡的人呢?
  為什麼到現在除了自己四人竟沒人再出現?
  這裡可是淮中第一大幫的心臟之地,難道這兒的人全都死光了?
  「你怕了,你恐懼了。趙威武,我甚至可感覺得出來你背脊所發出的寒意,哈,哈……誰說『鐵獅子』是座推不倒的獅子?誰說趙威武是座撼不動的巨鼎?現在,就是現在,我葛義重就要做那屠獅撼鼎的人了——」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爭。
  自有人類開始,不公平的事情就一直存在。
  只因為人類永遠都有種「取而代之」的心裡。
  四十比四,一個對十個,這種懸殊的比數,憑是「鐵獅子」趙威武氣吞牛斗,「四瘋四衙」彪悍勇猛,以及那名「四瘋堂」司值弟子悍不畏死——
  然而失敗的一方終究還是「四瘋堂」的一方。
  血戰結束的很快,幾乎在三更將過,四更即來的時刻一切都已停止。
  現在整座大廳除了死人外再也找不著一個活人。
  四更。
  四更是「四瘋堂」輪班換值的時刻,也是廚房裡的大廚子起床做饅頭的時刻。
  當換班的人從「四瘋堂」總舵外不遠的班房宿舍裡,踏著朦朧的曙色,意欲換下已經當了二個時辰的前一班警衛之時,他們驀然發現總舵內一十八處暗樁竟然沒有一個活人。
  當大廚經過議事廳想要到廚房做饅頭的時候,他殘餘的三分睡意己讓大廳裡橫七豎八的屍身,給嚇得清醒無比,不再有一丁點睜不開眼的惺忪。
  於是鑼聲震天。
  於是花旗火箭劃過東方微白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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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8 08:24:28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誤打誤撞鬧妓院
  東方起雲來到總舵「議事廳」的時候,每一名「四瘋堂」的弟子都看得出來他剛從被窩鑽出。
  「全力搜尋大當家的下落——」
  這是他的第一道命令。
  「召集各處分舵,召回所有在外頭領級的舵主。」
  這是他的第二道命令。
  「清點傷亡。」
  最後一道命令下完,東方起雲已不自覺的坐上了平日只有趙威武才能坐的酸枝太師椅。
  當第一線陽光照進了大廳的時候,所有的傷亡報告已清點完畢。
  「稟二當家——」
  高坐在上的東方起雲望著來報的弟子,只淡然的說了一個字「報」。
  「全部罹難弟子三十七人,另外『四瘋四衙』無一活口。」
  「有沒發現敵人屍體?」
  「沒……沒有,另……另外昨天來總舵的文師爺亦不見蹤跡。」
  「什麼?張繼堂,你說昨天來總舵的文師爺亦不見蹤跡?」
  「是……是的。」叫張繼堂的人不明白這位二當家為什麼對文師爺的失蹤好像比對大當家的失蹤還來得緊張。
  「張繼堂,那位文師爺昨天夜宿何處?」
  「回二當家,那位文師爺昨天就宿在『議事廳』後側的客房裡。」
  東方起雲冷汗已流。
  他當然知道趙威武已讓「黃綢鋼刀會」架去一個隱密的所在,他更知道這事件事情決不可能有一絲洩密的地方。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那位文師爺為什麼會失了蹤?
  而且他夜宿的地方竟然離「議事廳」只有數步的距離。
  這意味著什麼?難道這百密一疏的地方竟在此?
  「傳令下去,全力追緝那位文師爺,只要一旦發現其人,格殺當場,不得有誤。」
  東方起雲已然想到夜裡的一切,必定全落入了那人的眼裡。
  小豹子背脊的涼意直衝腦門,下達腳底。
  他的兩眼雖然瞪得有如銅鈴,卻黯淡的連一絲生氣也沒有,更可憐的是他說話的聲音簡直像鬼哭一樣的難聽。
  「不……不可能的,你……你作弊……」
  小星星的表情也和他差不多,一張嬌靨己慘白灰敗,要不是她輕顫的嬌軀悚動不已,真讓人會以為她是蠟雕塑而成的。
  抬手壓制住眾人鼓噪的情緒,賈裕祖笑得像隻狐狸,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的都能聽得很清楚。
  「小兄弟,天堂和地獄只是一線之隔,這輸贏嘛更是在須臾間,大家都看到,你自己也更明白,我自始至終就沒碰過桌上的寶盒,而且這寶早已搖好,試問,你憑什麼說我作弊?我這作弊又要從何做起?」
  「我……你……她……」小豹子的舌頭絕不是普通的大,而是非常的大。
  「你叫『豹子』是吧?豹子當然認識『豹子』羅,現在我請問你這玩意是不是『豹子』?」賈裕祖笑得令人頭皮發麻。
  兩個麼點,一個兩點。
  小豹子眼睛發直的瞪著寶盒中的三粒股子,他當然知道這「玩意」絕不是「豹子」;不但不是「豹子」,而是小得可憐的點子。
  在「押寶」來說點子大小並無關重要,要是在比股子來說,一個人如果擲出這種點子來,那麼他恐怕輸得只剩逃的份了。
  小豹子已經想逃了,而且恨不得馬上逃離。他的雙腳不自覺的向後移動。
  「哎,你要走了嗎?小兄弟?」賈裕祖故意歎了一口氣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我不走……不走……才怪。」
  最後一個字說完,小豹子已迅急的一拉小星星的手腕,兩個人掉頭就跑。
  「砰!」「哎唷!」
  在倒地的一剎那小豹子已然明白自己今天就算長出了翅膀也不不出這間大廳。
  因為那賈裕祖就像鬼一樣的突然飛過桌子,飛過人群,更飛過他與小星星的頭頂,而小豹子一頭撞上的竟然是人家的肚子。
  「我……我看見了好多好多的星星在我頭頂亂飛。」
  小豹子一跤跌在地上,久久後才頭暈眼花的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你不要緊張,這種現象等一下就好了,而且,而且我保證你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當然這包括了我懷中的『東方之星』,以及你身旁那顆可愛的『星星』。」
  一聽這話,小豹子嚇得連忙從地上爬起,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小星星的手,生怕一鬆手這顆星星即將消失。
  「嘖,嘖,我說我的小豹子,怎麼?輸了就想開溜呀?」眼睛一瞪,賈裕祖突然凶狠的說:「你要溜可以,但是可得把這顆亮麗的星星留下——」
  「不,不,這……這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小星星花容色變,兩隻手更連番搖著。
  「咦?不關你的事?小姑娘,小星星,你剛才可是親口答應的,莫忘了這兒尚有這許多的人證哩。」
  小星星傻了,她那雙像星星一樣的眼睛已經黯淡無光,因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卻只有一種——愛莫能助。
  先是眼紅,繼之淚光泛現,然後淚珠就像一顆顆珍珠滾落,最後小星星索性大哭起來。
  她的雙手像擊鼓一般擂向小豹子,同時泣聲:「小豹子!臭豹子!死豹子……你……你騙我,你騙我,哇——你、你……你竟然把我輸了哇……」
  「各位,各位,對不起,今天呢小號暫且『休戰』一天。」賈裕祖雙手高舉,然後對著兩名賭場執事高聲道:「劉彪,馬天虎,你二人去吩咐賬房一聲,這兒的客人每人發一百兩『代用券』——」
  好大的手筆。
  雖然這「代用券」不像銀票一樣可當銀子使,可是在這家賭場裡卻是可當銀子一樣用來押注。
  這年頭有誰不愛銀子?
  走了,散了。大廳裡的所有賭客像潮水一般全走得乾乾淨淨。
  本來嘛,有銀子可領,誰還有閒功夫管這兩個小鬼?就算有人想打抱不平,可是一看到不知何時站在大廳四角的彪形大漢,也都打消了念頭。
  再說,人家開賭場的在剛才小豹子贏了那麼多錢的時候連一文錢也沒少給,現在小豹子輸了,這不平之鳴又要從何鳴起?
  所以只有三、五個賭客投給小豹子與小星星無言的一瞥,留下同情與無奈的喟歎,沒有人肯,也沒有人敢駐足觀望與「仗義」直言。
  顧不得小星星如下雨般的粉拳,更顧不得一跤跌在地的疼痛,小豹子衝向賭台。
  那三顆骰子仍然二個麼一個兩點靜靜躺在那,一把撈起一顆骰子放在嘴裡使勁一咬。
  「哎唷!」
  當然痛,這可是大理石精雕出來的骰子,沒把他的牙齒咬斷已夠幸運。
  「如何?」賈裕祖笑著問。
  用手捂著牙床,小豹子不得不承認說:「是……是真的」本來還存著一線希望,小星星也聽人說過散子有灌鉛的偽股子。可是當她看到小豹子臉上的表情,她知道他輸了,輸得好慘好慘。
  「你還有什麼話說?」賈裕祖走到小豹子身旁,輕輕拍著他的肩膀。
  「我……我希望我還能再和你賭一次……」小豹子感覺那只輕拍在肩膀的手重逾千斤。
  「再賭?」賈裕祖搖了搖頭說:「好哇,可是你要拿什麼再賭?」
  「我……我拿我自己和你賭。」鼓足了腮幫子,小豹子漲紅了臉說出了連自己聽了都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的話。
  「哈,你有沒有弄錯?告訴你,小兄弟,我『辣手』賈裕祖只對女人,尤其年輕的女人才有興趣,你是女人嗎?」
  「辣手?」
  碰到難以解決的事情稱之辣手。
  一個有「辣手」外號的人當然不會是很好講話的人。
  小星星已快暈厥;女人總是較細心,聯想力也較豐富,她現在已想到「辣手」後面的兩個字通常都是和「催花」連在一起。
  小豹子被丟出了「對對胡」的賭館。
  「尼克森」搖著尾巴直圍著他打轉,看樣子它仍呆呆地等著「牛肉大餐」。
  「尼……尼克森,我……我輸啦,不但你的上等牛肉輸了,就連小星星都讓我輸啦……」
  「汪汪汪」尼克森低吠了三聲。
  「媽的,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我要知道為什麼我還會輸嗎?」小豹子火冒三丈,顯然他對「尼克森」的低吠很不滿意。
  垂頭歎氣,喪家之犬。
  小豹子帶著尼克森開始在「蓮花集」大街小巷的亂闖。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趕快找到「糊塗蛋」。
  「媽的蛋,尼克森你要是動作再不快點,狗鼻子要老往肉攤子亂嗅的話,你小心我把你賣到香肉鋪去——」
  想到了小星星猶在「辣手」的手裡,小豹子真不敢想像她那朵花似的小姑娘會遭到什麼樣的後果。所以當「尼克森」到處亂嗅,還沒循著氣味找到「糊塗蛋」的落腳處,小豹子就已經忍不住端了它兩腳。
  春風不渡枉少年
  留香駐足真君子
  看到了「尼克森」停在這掛著三盞紅燈籠的大宅前,小豹子輕聲念著大門兩旁的對聯,心裡正想著這是哪裡,以及這付對聯的含意,一抬頭他又看到了「賓至如歸」四個大字的匾額掛在頭上。
  「好小子,莫非『糊塗蛋』騎馬騎累了跑到客棧裡休息來了?媽的,我這廂都快把這兩條腿跑斷了,你可好,躲到這睡大頭覺……」
  低罵了一聲,小豹子要「尼克森」蹲在大門外守著,自己便悶著頭就朝裡闖。
  也只怪他尋人心切,什麼都看到了,就是沒看到那三盞紅燈籠上的三個金色貼字——怡紅院。
  其實就算他看到了那三個字,他又怎能瞭解「怡紅院」是個啥地方?
  過天井、越迴廊、進花廳。
  這種地方白天不太做生意,花廳裡當然沒有人在。
  ——嗯,敢情這家客棧生意不好,這偌大的飯廳佈置的倒蠻漂亮,不但客人不見一個,就是跑堂的夥計都不知道躲到哪去偷懶了。
  小豹子心裡這樣想,嘴裡可就不客氣的嚷嚷道:「掌櫃的,小二,有人沒有?客人上門啦——」
  「來啦,來啦,喲,這是誰呀,這麼大聲嚷嚷嚷也不怕吵醒了大家的午休——」
  當臉上塗得像戲台上唱戲的鴇母一掀邊間的門簾,來到小豹子的跟前,她可著實嚇了一跳,畢竟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客人的年紀居然這麼年輕。
  「怎麼?你不歡迎?還是你認為咱住不起你這?」小豹子一向就討厭人家用這種不太友善的眼光看自己,所以當他看到鴇母吃驚的樣子,心裡立刻有氣。
  「啊!噢,哎喲,歡迎,歡迎,當然歡迎,進門的就是財神爺爺哪——」
  鴇母一怔之後聽到小豹子這麼世故,老練的言詞,再有過多的驚異也換出一付笑容,忙不迭的搬椅子倒茶。
  偷眼瞧了一下小豹子的衣著俱是精工質貴的衣料,鴇母未待他開口就又尖著嗓子餡諛說:「公子爺,你……你可有相識的在這裡?」
  「嗯,當然有,要不然我發神經跑到你這來……」
  「噢,那好,那太好了,這樣吧,公子爺,你呢先跟我到後頭房裡去,我……我再去找你熟識的人怎麼樣?」鴇母不得不這麼說。
  因為他己看出了小豹子東張西望,臉上充滿了焦急的神色,其實她會錯了意,只道是小孩子臉皮薄,怕在這碰上了熟人難堪。
  不待對方表示意見,鴇母拉起小豹子的小手,連推帶拉的就把他推人一間絢麗、豪華,令人遐思的房裡。
  「哇塞,你們這佈置得還真不錯,果然是一流的地方,一流的享受……」小豹子幾層見過這種場面?所以他忍不住的誇讚出口。
  「公子爺您誇獎了,對了,還沒問公子爺您貴姓哪……」鴨母眼睛已瞇得只剩一條縫笑著說。
  「趙,趙得色。」
  「趙?好姓,好姓,嘻嘻……」
  「信?算了,我『背』得連小星星都輸掉了,還『信』個鬼喲!」
  ——難怪這小鬼會跑妓院,敢情輸急了想來這改改運。
  鴇母心裡這樣想,嘴上卻忍不住問:「趙公子,您……您輸了多少銀子?」
  「不多,一萬八千兩而己。」
  鴇母要不是及時扶住桌子,想必她一定差些兩腿發軟跪了下去。
  「您……您是說真的?」
  「當然,這可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我為什麼要騙你?」
  好啦,這可真是接到了財神爺。
  遇上了這麼一個輸了一萬八千兩的七孩子,鴇母恨不得一把掐死對方,好掏光他所有的家當。
  「我……我去去就來……」
  「喂,喂,你要去哪?你知道我要找誰?糊塗蛋、糊塗蛋哪——」小豹子追到門口說。
  鴇母只當是小豹子罵自己糊塗蛋,她三腳並二腳跑得飛快,根本不理會他的叫喚。
  在她想熟不熟識都已無關緊要,只要他見了這兒的「四大美人」保險他會忘了他所認識的任何女人。
  春蘭、秋菊、夏荷、冬梅。
  這四個女人就像四條蛇一樣,全纏向了小豹子的身上。
  無可否認的,這四個女人全是令男人一看到就走不動路的那種女人。
  平時只要有一個就可讓人目瞪口呆,現在一下子來了四個,而且個個媚態十足,爭相把小豹子摟進她們的懷裡,又纏、又粘、又磨、又貼,差些沒把他擠出水來。
  好不容易掙脫了她們,小豹子臉上紅脖子粗的喘息道:「喂,喂,你……你們搞什麼名堂?想男人也不是這種想法……這裡可是公共場合,他、他媽的讓人瞧見了告進宮裡,不但妨礙風化不說,你……你們的閨譽可就不太好聽哪……」
  「放心,我們這雖然是公共場合,但是絕對沒人會無聊的跑去告官的……」
  「對呀!何況官老爺還常常來我們這哪……」
  「哎晴,趙公子,你才搞什麼名堂呢?幹嘛呀!你還替我們操哪門子心呀……」
  「是呀!你既然來都來了,幹嘛那麼放不開嘛……」
  小豹子這一生還沒碰過這種事情,他更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這麼「豪放」的美女。
  他皮是皮,調皮搗蛋的事兒更是拿手,平日裡也喜歡嘴巴上佔些便宜吃吃女孩子無傷大雅的豆腐,可是一旦碰上了這四個主動送「豆腐」給自己吃的女人,他傻了,也博了,更嚇得魂都快飛了。
  差些被「豆腐」噎死,小豹子嗆道:「等等,你……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四個人笑得花枝招展,又拋媚眼,又斜眸的沒人理會他那亂搖的雙手,一步步的逼進,同時已有人放下了房子四處的布幔,更甚是全都輕解羅衫。
  「媽呀……你……你們……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小豹子看著他們的動作,連「媽」都喊了出來。
  「乖,小寶貝——」
  「我們不幹什麼,我們只想嘗嘗你這『唐僧』肉哩——」
  「是呀,小乖乖,你何必那麼害燥,你又不是第一次上窯子,裝得那麼老實騙誰呀!」
  「對嘛!瞧瞧你臉部紅了,放心,我們不會真吃了你的。」
  天哪!
  小豹子心裡慘叫一聲,他現在已經明白他一頭栽進了什麼地方。
  「你……你們說這是哪……哪裡?」明知答案一定是心裡所想,小豹子還是禁不住問。
  「喲,你人都進來了,摸也摸過了,現在瞧也瞧見了,還問我們這是哪裡,你說呢?」
  「公子爺,這是溫柔鄉——」
  「一個可以令男人消魂的地方。」
  「這是『怡紅院』,蓮花集上最大,最豪華的風流窩呀……」
  這真是從何說起?小豹子癱坐在地上,突然發現自己沒好好讀書真是一大錯誤,因為到現在他才想起人家門口對聯已經明明白白的說明這是什麼地方。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故意要摸你們,也不是存心要進來的……」小豹子的頭突然變得好大好大,同時他看那四名美女,也不再感覺她們有哪點美了。
  美人當然還是美人。
  問題是這四個美人全都像要吃人的樣子,而且故意裝出一種飢渴的樣子,那麼也無怪乎小豹子感覺不出她們有哪裡美了。
  叫夏荷的女人笑聲如鈴:「喲,公子爺,又沒人拿繩子綁你來,何必裝蒜呢?剛才你那冰涼的小手……嘻嘻……還說不是故意的,人家……弄得人家好癢好癢……」
  小豹子縮在隅角,可憐他急得快哭出聲來。
  「你……你們真的準備要老牛吃……吃嫩草?」
  「哎唷,你瞧瞧你這張小嘴怎麼說話說得那麼難聽嘛?這樣好了,公子爺,我想你可能不習慣一下子四個人伺候您,你就在我們四姐妹裡挑一個好不好?」秋菊最刁,她背著三人一雙鳳眼直朝著小豹子猛眨。
  腦際靈光一閃,小豹子笑了,他說:「對,對,這……這種事怎麼可以一傢伙全上嘛,我看你們還是一個一個來好了……」
  「好,公子爺,那麼您預備先要誰陪您呢?」春蘭嬌笑得像一隻剛下過蛋的母雞。
  「隨……隨便。」
  「那怎麼成?公子爺您這不是存心想看我們打架嘛?」冬梅說得是理,這種地方,遇上這麼有錢的大主顧,誰都想佔先。
  「那……那你們猜拳好了……我……我先去方便一會馬上回來……馬上回來……」小豹子站了起身說。
  小狐狸碰上了老狐狸,小狐狸豈能鬥得過老狐狸?
  四個女人在那猜拳的當兒,小豹子出了房門頭也不回的直朝大門就走,然而,只走了二步。
  拐角處老鴇笑瞇瞇的擋住了他的去路,同時手中紅手絹一甩說:「喲,公子爺你上那呀?幹嘛放著咱們這四個如仙似花的大美人在房裡?是不是他們伺候的不周到哇。」
  「掌櫃……不,不,老闆娘……」
  看出了小豹子的窘樣,老鴇說:「公子爺,你叫我陳媽媽好了,這的客人們都是這樣叫我,什麼事呀?趙公子?」
  「我……我……哎,我想尿尿……」
  「尿尿呀,尿尿在那頭,走,我帶你去。」老鴇回過頭朝後頭的下人說:「小朱子,你把酒菜送到趙公子的房裡。」
  「酒菜?什麼酒菜?」
  「喲,當然是好酒好菜,您放心,我們這不是黑店,這酒菜也不貴……」
  「不貴?」
  「是呀,像你這種有錢的公子,吃個一桌五十兩銀子的酒菜算得了什麼?放心,陳媽媽我做生意最公道了……」
  小豹子現在渾身上下莫說五十兩,就是五錢銀子也沒有,這當兒只有苦在心裡,臉上卻不敢露出端倪,畢竟他可是聽多了婊子無情,嫖客無義的故事,也更明白來到這種地方沒錢付帳的後果。
  現在他只希望能偽裝上廁所好找機會開溜,免得到時候被人活剝了。
  然而以前無往不利的「尿遁」,碰上了老狐狸似的陳媽媽,小豹子一點轍也沒有。
  在廁所裡腿都蹲麻了,陳媽媽就是守在門口不時輕咳兩聲表示自己還在等著,最後小豹子只得一拐一拐的開了門。
  「喲,怎麼了?公子爺?」陳媽媽顯然嚇了一跳。
  「腿……腿麻了……」苦著個臉,小豹子只得實話實說。
  「來,陳媽媽背你好了。」
  「不,不,我……我還可以走……」
  讓這種人背,小豹子寧願騎上一頭母牛的背。
  躲不過的事情只有泰然處之。
  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
  這是小豹子的格言。所以回到房裡後,他開始老實不客氣的大吃大喝,說實在的,折騰了一下午他早已餓得兩眼發花,只不過剛才心裡太緊張沒去注意。
  現在想開了他就啥也不管,夏荷一旁慇勤的又挾菜、又添酒,忙得不亦樂乎。
  如果她要知道這小子打譜是白吃白喝外帶白玩的話,恐怕她會一根根拆了小豹子的骨頭。
  「呃」的一聲,小豹子打了一個飽隔,接過來夏荷遞過來的熱手巾擦了把臉後,他摸了摸鼓漲的肚皮。
  「趙公子,您……您吃飽了?」
  「嗯。」
  「您……您喝足了。」
  「嗯。」
  「是不是……現在……」
  「你到底要說什麼就快說,呃,本公子……本公子已快醉了……」小豹子一張稚氣的臉上已因酒意而紅。
  「這……這飽暖思……讓夏荷扶您到床上……」
  敢情姨子還真現實,夏荷巴不得早辦完事早拿銀子。其實她本不急,然而她己懷疑,因為打進門到現在這看似有錢的公子到現在連一分賞錢也沒拿出來過。
  「上床?呃,好,好上床,啊?不,不,慢點,慢點,讓我想……我怎麼會到這來的?我來這要幹什麼?」小豹子酒意已上頭,思路開始紊亂。
  「趙公子,您……您真愛說笑。」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夏荷勉強一笑說。
  「不,我……我好像是來找人的。對,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你沒弄錯吧?」夏荷臉己變。
  「對,我是來找糊……糊塗蛋……找他……找他去……去救……去救我的……星……星……」
  一個小孩酒量有多大?
  整整一小缸陳年女兒紅下了小豹子的肚,他當然不只舌頭已大,現在,就是現在他己像灘爛泥一般癱在床上人事不醒。
  賈裕祖的手輕輕托起小星星的頭。
  他那張陰鷙的臉上己泛起一種興奮之色。
  「好,好,果然是顆天上掉下來的星星,哈哈……」
  小星星從小豹子被丟出門外後就一直兩眼盯著門口,直到「辣手」賈裕祖的手摸向自己的臉,她才機伶一顫,像碰到鬼一樣的朝後直退,驚慌失色的雙唇打顫。
  「小星星,你最好弄清楚,你現在已是我的人了。」
  「不,不,你胡說……」小星星急得冷汗直流。
  「胡說?」賈裕祖陰狠的說:「我怎麼胡說了?你莫忘了你巳讓那頭『豹子』輸給了我,是你自己太信他的賭技,你要明白,也是你自己想贏我懷中的『星星』。」
  「我……我再也不相信他了……我……我永遠也不相信他了……」
  「要不要我告訴你實話?」賈裕祖笑得十分得意。
  「實話?什麼實話?」小星星被他那古怪的神態引發了心中的好奇。
  「就是他怎麼輸的呀!」
  「你……你作弊,你作弊是不?我知道你一定作弊才贏了小豹……」小星星已然想到。
  冷哼一聲,「辣手」賈裕祖說:「我開場子開了一輩子就從沒碰到過這種要把人逼上絕路的『來人』,他不想讓我混,我還要對他客氣?你說對了,本來是他贏的,不過也只怪他太嫩了才會栽了觔斗,我這只是給他一個教訓,要他知道以後做人厚道點,否則我大可以剁了他的雙手,割下他那雙可以聽出點子的耳朵。」
  小星星的眼睛睜得好大、好大。
  她怎麼也想不到剛才那場賭局小豹子既然是贏家,又怎麼會變成了輸家?
  根本忘了自身的安危,她現在只希望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得意的拿起桌上的寶盒,賈裕祖說:「現在仍是二個麼點,一個兩點對不?」
  小星星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點了點頭。
  「現在我蓋上蓋子。」賈裕祖輕輕地蓋好蓋子:「你是知道的,我從進門到最後始終都沒碰過這寶盒對不?」
  小星星又點了點頭,顯然她要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把人輸給了對方。
  「你還記得不?我進門不久後曾經大笑過?」
  笑?難道笑能笑出點子?
  小星星沉思了一會,又點點頭。
  賈裕祖又「哈哈」笑了兩聲,仍然是笑聲震耳、震瓦,更震得人心一跳。
  然後他掀起了寶盒;小星星傻了。
  因為寶盒裡的散子點數已變,成了一個麼點,兩個兩點。
  「你……這……這是怎麼回事?」小星星當然明白笑聲有鬼。
  「我這笑有個名稱叫『震天吼』,既然能震天,寶盒裡的散子當然會有可能被我的笑聲震得翻介面嘍。只可惜那頭『豹子』耳朵再靈,被我的笑聲一震根本聽不出寶盒裡的散子已經翻了個面。」
  小星星明白了,然而也遲了。
  許多事情遲了就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有時候遲了的代價包括了個人的生命,女人的清白。
  小星星清純得像顆天際最亮、最耀人眼的星星。
  她雖然只是個孩子,但是碰到了賈裕祖這種「辣手催花」的人,她無異成了頭綿羊,一頭連一絲反抗餘力都沒有的綿羊。
  她被安置在一間舒適的房間,她全身除了眼睛會動外就像一座雕像般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辣手」賈裕祖淫笑的一步步靠近,根本無視小星星眼中的驚恐,臉上的淚痕。
  「乖,小寶貝,不要怕……不要怕……」
  驀然——
  賈裕祖猛地退後數步,他直博博地瞪視著小星星頸項滑出的一塊玉珮。然後,他開始流汗,一種發自內心的冷汗。
  「你……你是『四瘋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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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8 08:28:45 |只看該作者
  不錯,小星星那塊玉珮正面三個浮雕「四瘋堂」不但醒目而且刺眼。
  任何人都知道「四瘋堂」在這淮中地區代表的是什麼樣的勢力。
  任何人也都知道,夠資格掛上「四瘋堂」玉珮的人除了大當家的親人之外沒人有那個膽子。
  糊塗蛋一腳高,一腳底,踩著有些不穩的腳步來到「對對胡」賭館。
  他那猥瑣的臉上有種意猶未盡的滿足。黃板牙的嘴裡更哼著「就像一張破碎的臉。」
  然後他的臉就真的「破碎」了。
  因為同樣的大門,同樣的招牌,卻不再是同樣的對聯,同樣的字。
  「對對胡」改成了「同安堂」。
  兩旁的對聯卻成了
  私人住宅,閒人莫入。
  內有惡犬,訪客注意。
  退後數步,他的六分酒意卻全驚成了一身冷汗。
  用手來回揉著眼睛,他嗄著嗓子自語:「這……這是怎麼回事?媽的,莫非,莫非我真樂暈了頭,跑錯了門?」
  左瞧瞧,右瞧瞧,他不再猶豫立刻上前敲門,因為他肯定自己並沒跑錯門,畢竟他記得很清楚「對對胡」賭館的左右隔罐正是一間草藥店,一間打鐵鋪。
  「開門,開門,媽個巴子你們再不開門,老子一把火燒了這間鳥宅——」
  敲了許久,隔壁的草藥店老頭靠近了他的身邊問:「老鄉,你找誰呀——」
  「找——他奶奶的我是來賭博的——」
  「噢,老鄉,這間賭館已經關門啦——」
  「關門?什……什麼意思?這間賭館就和差館一樣,除非房子燒了怎麼可能關門?」
  「這你就不知道啦,就在前半個時辰,這間房子已經賣給了前街的張大戶,你沒瞧見,人家連招牌都換了。」
  一個旱地拔蔥,糊塗蛋翻進了院子,飛也似的旋進了大廳,觸目所及,他差些癱在當場。
  一張大白紙貼在牆上。
  字達吳必發護衙:
  欲救星星,黃金萬兩,
  三日之後,苦心庵見。
  辣手賈裕祖百拜
  慘了,慘了。
  糊塗蛋出了大門後嘴裡一直念叨著這兩個宇。「小豹子、小祖宗,你……你們到底在哪?」
  眼見天已黑,街上的商家全掌上燈,糊塗蛋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街上亂轉,更不時的逢人就問。
  「請……請問你有沒有看到星星?」
  「請……請問你有沒有看到豹子?」
  心亂如麻的人問出來的話當然荒唐得離譜。
  「星星!媽的,你神經病呀,你不會抬頭看看,滿天都是星星。」
  「豹子?你以為這是動物園?」
  碰上了這麼荒唐的問話人,也無怪乎每一個人全拿一種異樣的眼光看他。
  「豹子,你害死我了,你叫我上當帶著你們來『蓮花集』,現在可好,一個失蹤,一個被擄,你……你叫我怎麼回去覆命?」
  急得想上吊的糊塗蛋望著人來人往的路人,一屁股坐在路邊,苦惱得自言自語。
  沒找著那頭要命的豹子,沒問清星星如何被擄,他怎敢獨自一人回「四瘋堂」總舵?
  因為他知道就算他回去稟完了事情發生的原由後,他的腦袋就再也不會多停留一會在他的脖子上。
  事情也真湊巧,本來糊塗蛋出了「怡紅院」的門應該可以發現「尼克森」。
  然而只怪他貪走近路,偏偏放著前門不走,要走後門,他要知道的話,打死他恐怕這一輩子也再不敢走後門了。
  「星星、星星。」
  「我打得你滿天金星——」
  老鴇一把揪起幾自說著醉話的小豹子,劈頭蓋臉賞了幾個耳聰子後說:「小王八羔子,你給我醒醒,醒醒啊,你這個白吃、白玩的混蛋——」
  她不得不氣,也不得不惱,因為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半大孩子竟然有種身上一文錢也沒有來逛窯子。
  昏睡中兩頰火辣辣的燒痛,小豹子張開惺忪的醉眼,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呢,又是兩記清脆的耳光,接著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
  機伶一顫後,醒了,卻也涼了。
  「說,你是誰家的孩子?好哇,你也不睜開眼睛看看,老娘這可是沒錢能來得的地方?」
  混身濕淋淋的坐在地上,小豹子望著叉著腰,張著血盆大口的老鴇,心裡已然明白「東窗事發」。
  「我……是你拉我進來的……」捂著嘴,苦著臉,小豹子酒意全消。
  「我拉你進來?小兔崽子,老娘怎麼知道你荷包裡連一個蹦子也沒?我更沒拿繩子拴著你進來啊——啊——啊——」
  後三聲「啊」一聲比一聲大,震得小豹子耳朵都快聾了。
  他自小至大幾曾有人敢用這種態度對他說話?
  他又何曾掛過這種耳光?
  一種作弄人的念頭陡然生起,小豹子古怪一笑後說:「陳媽媽,你……你嘴裡有三顆蛀牙……」
  氣得差些吐血,老鴇沒想到這個孩子,這種時候,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你……你不要叫我陳媽媽……來人呀,給我把這小鬼吊起來……」
  「慢點,慢點,我說陳婆婆、陳奶奶、陳太君,你幹嘛要吊起我來?」
  愈是人老珠黃的女人,愈是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稱呼,這位陳媽媽巴不得別人叫她陳阿姨、陳姐姐。
  現在入耳聽到小豹子又是陳婆婆、陳奶奶的亂喊一氣,早已氣得差點閉過氣,一件食指她吼道:「小兔崽子,你白吃白喝難道不該——哎唷——」
  小豹子狠狠張開口咬住那伸在面前的指頭,只見那老鴇眼淚鼻涕俱下,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你們都是死人呀,還不趕快給老娘把這小王八羔子捆起來——」老鴇強縮回手指後,跳著腳,用另一隻手捏住鮮血淋漓的手指,朝著門口兩名大漢暴吼。
  大漢固然嚇人,可是要兩名大漢去抓滑溜得像條泥鍬的「豹子」,那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於是——
  踢翻了一張八仙桌,跌破了桌上的茶壺茶碗,更摔爛了兩隻裝飾用的前朝古董細瓷花瓶,外帶牆上二幅仕女圖,一塊細紗屏風。
  像經過洗劫般,這原本豪華、絢麗,令人遐思的房間,再也不豪華、絢麗,有的只是滿目蒼荑,遍地狼藉。
  老鴇的心腔一陣一陣的緊縮,她啞著嗓子、苦著臉,一旁怒吼:「小朱子,鐵塔,你們兩個人是吃屎的啊!還是童心發了和那小王八羔子玩起老鷹抓小雞的把戲?」
  也難怪她像發了瘋似的尖叫,這間屋子裡值錢的東西全讓小豹子故意砸爛了。
  滿屋子飛奔一圈後,小豹子被那兩名大漢前後堵住,再也跑不了。這該是緊張的一刻,可是小豹子卻瞇著眼笑了,他的手摸了摸耳垂後突然放大嘴裡。
  「咻——」
  一聲尖銳利耳的口哨傳出了屋子,傳出了院子,更傳進了守在大門蹲坐在那「尼克森」的耳朵裡。
  老鴇和那兩名大漢正猜測著小豹子此舉的用意,驟然前廳裡絲絃歌聲俱斷,緊接著一聲聲尖叫,咒罵聲傳來,然後一條嚇死人的大狼狗衝進了這間屋子。
  「媽呀——」老鴇一聲尖叫後躲到衣櫃後悚然發抖,再看那二名大漢,也一步步退後,直退到牆角,四隻眼睛戒懼著盯著「尼克森」的森森白牙。
  一間間踢開了所有關著的房門。
  小豹子仔細的搜尋「怡紅院」裡的每一個房間,由樓下到樓上。
  當然他更仔細的看清了每一張床上花容失色的嬌靨,及摟著她們動也不敢亂動光著屁股的男人。
  許多膽大脾氣壞的膘客,三字經剛出口,一看到「尼克森」豎起耳朵,低吼出聲,就再也不敢哼聲。
  「對不起,找錯人了。」
  「借光,您這位抬抬臉,讓咱看看是不是糊塗蛋。」
  「對不起,對不起,麻煩您蓋好被子小心著涼。」
  小豹子在發現不見要找的人後,總不忘了說上幾句令人噴血的場面話。
  借光?媽個巴子統統看光了還借個屁光。
  糊塗蛋?你……你他媽的混蛋。
  小豹子一出房門,總會聽到房裡頭傳來的聲聲低咒。
  聳聳肩,他偽裝沒聽見,不為什麼,因為他知道如果換成了自己在房裡,同樣的也會罵出比這些還難聽的話來。
  整個「怡紅院」被這一人一犬鬧得雞飛狗跳,等小豹子看完了所有的房間來到天井時,他看到名鴇領著五、六個大漢,人人手持木棍,鐵鏈圍成了一圈。
  笑了笑,小豹子夷然不懼的說:「陳媽媽,你最好放咱走,這次你的損失我會日後補上,要不然人知道好歹,狗卻不知道輕重,萬一咬傷了哪位,可不能怪咱事先沒打招呼喲。」
  老鴇尖著嗓子怪叫:「小兔愚子,老娘怕什麼,小朱子你們給我上,打死這王八蛋——」
  「你當然不怕嘍,各位大哥,我話說在前頭——」小豹子環視五、六名大漢一眼後接著道:「我這條狗最喜歡咬女人沒有的東西,而且咬得奇準,你們如果不信的話就儘管上來試試,不錯,你們五、六個人到最後當然會勝利,可是我敢保證,你們之中最後至少有四個人可以送到皇帝老兒跟前當差——」
  這是什麼意思?當然每個人都懂。
  於是這五、六名大漢再也不敢上前半步,反而開始退後,有的人居然挾緊了雙腿,用手擋在前面。
  「你們是豬啊?還不快上?」老鴇開始發急。
  「老闆娘,你……你沒有那東西,我……我看還是你上好了……」小朱子頂了一句後,挪身讓開大門。
  小豹子出了「怡紅院」天已黑。
  等他找到縮在人家大門口的糊塗蛋,已快三更。
  有月無光,夜涼如水。
  當小豹子和糊塗蛋正談論著日間發生的事情之時,「四瘋堂」已然遭到巨變。
  這些他們當然不可能知道。
  「少……少主,你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要不然你再也看不到糊塗蛋,也再沒人陪你一塊戲耍了……」











第04章 大狼犬捨身救主
  小豹子可以不管糊塗蛋的死活,然而他決不是這種人。
  更何況他決不能坐視小星星陷入「辣手」賈裕祖的手中,而等到三天後再去救人。
  望著糊塗蛋直愕愕的跪在月夜裡,小豹子拉起了他說:「糊塗蛋,我幫你撐著,回去後我一定把一切編排的很好,可是目前小星星,唉——」
  臉上浮現一絲喜色,糊塗蛋連忙道:「少主,你放心,只要有時間給我,我一定找救出小星星,一定——」
  「好吧!咱們就這麼說定,這第一步——」
  「這第一步咱先找家客棧,把你和尼克森安頓好,然後把馬牽到客棧裡,你只要乖乖的待在客棧裡,其它的就是我的事了。」
  「客棧?」小豹子古怪的瞪著糊塗蛋問:「告訴咱實話,你下午到底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有,媽的你口中所說的『馬殺雞』到底是什麼玩意?」
  「我……這……馬……」
  「算了,算了。」小豹子看到他那吞吐的樣子,實在沒心情逗他:「糊塗蛋,這『馬殺雞』我勸你以後少『馬』,馬多了總會出毛病的,媽的,虧你想曲這種新鮮名詞,明明是玩女人還讓人以為是種『馬術』哩。」
  「少……少主你知道啦?」涎著臉,糊塗蛋靦然問。
  「廢話。」
  「你……你怎麼知道?」
  「我……媽個巴子,下午我跑到『怡紅院』找你,差點成了『唐僧』。」
  小豹子沒好氣的也實話實說,把在「怡紅院」的糗事全告訴了對方,直聽得糊塗蛋笑彎了肚子,差些岔了氣。
  天亮的時候,小豹子已一骨碌爬了起來。
  望著窗外,他突然感到一種莫明的心悸。
  他夢見了血,好大、好大的一灘灘鮮血,血裡面更有著一張張似模糊,又遙遠的臉龐。
  擦了額際的冷汗,他再也睡不著了,糊塗蛋還沒有回來,他也不知道他出去了一夜到底有沒有收穫?有沒有找到一絲珠絲馬跡?
  滿天的繁星不再,推開窗,他心裡暗自禱告自己心中的那顆星星千萬千萬不能損落或消失。
  這是一間早點店。
  店不大,裡頭卻擠滿了客人,客人中有趕路的行人,有早起的主婦,以及練完身體,溜完狗和鳥的平常人,當然也有一兩位看似江湖客的漢子。
  小豹子等了一會,找到了一張桌子坐下。
  店小,客人多,他是和人合用一張桌子,趁著燒餅油條還沒端上來,他打量著同桌的客人。
  這個人穿著像個讀書人,眉宇間卻似乎籠罩著一層深深的憂鬱,仔細點可發現他的衣服已讓汗水浸透,同時也有許多地方稍微破損。顯而見他一定趕了不少路,就不知道他晝夜趕路到底有什麼急事。
  小豹子打量著人家,人家也打量著他,當這個人看到小豹子身旁蹲踞著的大狼狗時,他的眼睛一亮,然後察看一下別人開始低下頭啃著他手上的饅頭夾蛋。
  燒餅油條來了,小豹子拿起一套夾著油條的燒餅丟到腳下,尼克森卻望也不望一眼。
  「怎麼?你不吃?」
  尼克森仍然動也不動。
  「媽的,你的嘴還刁得很,今非昔比,我身上這十兩銀子還是糊塗蛋留下的,如果給你買了牛肉,那我豈不連燒餅都沒得吃了?」
  那中年文士一聽「糊塗蛋」三字,眼睛又是一亮,剛想張口說話,看到另外一桌兩名江湖漢子直朝著這邊揪著,立刻警覺的又啃了一口饅頭,慌張中差點沒把自己的手指頭一齊啃掉。
  「不吃,不吃餓死你。」小豹子嘀咕一句後,自顧自己埋頭苦幹。
  可憐這尼克森平常大塊肉吃慣了,如今要它干啃這連肉沫渣子也沒的硬燒餅,它又哪嚥得下?
  被人跟著的滋味很不好受。
  就好像如芒在背的感覺,摸又摸不著,拿又拿不下來。小豹子倏地轉身,他己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拔掉那根在背上的刺。
  「你是不是有毛病?」他雙手抱胸,頗有怒意的問。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文師爺有些懼怕他身旁的「尼克森」。
  「如果你有斷……斷『臂』的痞好,我告訴你,你很快就會真正的『斷臂』你相信不?」拍了拍「尼克森」的頭,小豹子怒極的說。
  有這麼一隻兇惡的狼犬,文師爺當然明白莫說斷臂,就是斷頭都有可能。然而他實在不明白好好的這個人怎麼會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來。
  露出一臉茫然文師爺說:「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當然不明白,「斷臂」與「斷袖」根本就是兩碼子事。也只有小豹子這種人才會說出這種怪話,在他想斷袖己夠讓人噁心的想吐,那麼斷臂定當更令人難以忍受。
  「見鬼,你跟著我難道不是想撕斷我的衣袖?」
  「我……我撕你的衣袖幹嘛?」驀然腦際靈光一閃,文師爺已然意會。
  突地老臉一紅,他哭笑不得的說:「你……你誤會了。」
  「那麼你跟著我幹嘛?我又不是大姑娘。」
  「我……我只想請問你可是『小豹子』?」
  「你認識我?」
  有一種掩抑不住的興奮,文師爺結舌道:「你……你真的就是小豹子?天可憐,終……終於讓我找到了你……哈哈……終於讓我找到了你……」
  「我看你才有點可憐,你是不是真的這裡有點毛病?」小豹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瓜子說。
  也難怪他會這樣以為,因為文師爺在說話的當兒,不止激動的難以自制,甚至老淚都流了出來。這種又哭又笑的表情恐怕只有腦筋有問題的人才會這樣。
  「咕咚」一聲,文師爺涕泗縱橫,突然雙膝跪地,他硬聲道:「小王爺,文亦美見……見過小……小王爺。」
  小豹子人小,可是他跑起來的速度決不比大人慢。
  碰見一個瘋子豈有不跑之理?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把在後頭追趕的文亦美文師爺甩得老遠。
  躲在一處轉角,小豹子探頭看看不見了文師爺的影子,他用手輕拍著心口喃聲:媽的,真衰,大清早就碰到了一個逢人下跪的瘋子,好在咱溜得快,要不然等會他說不定連丁三猴六(註:牌九里丁三猴六合稱皇上)都喊了出來。
  心裡想著那瘋子又哭又笑的表情,小豹子帶著尼克森往客棧走去,愈走愈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他突然想到那個瘋子怎麼會先喊出自己的名字?
  他是個心裡放不下一點疑問的人,因此他停了下來,轉身,開始往回頭的路上走。他己決定要暗中瞧瞧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一個瘋子。
  他往回走了一小段路,卻沒再看到那瘋子跟來。「奶奶的那個瘋子怎麼沒跟來了」自言自語了一句後,他不再走了。
  因為他已找到了一個最好的理由,那就是像他這麼有「身價」的「四瘋堂」少主,當然有許多人會認識他。
  另外他己肯定那個人絕對是個瘋子,要不然好端端的他幹嘛要下跪對著自己猛喊什麼「小王爺」。
  回過頭,正想回客棧。二名剛才在豆漿店碰到過的江湖漢子,像於夜霧中出現的幽靈,靜靜地,瞬也不瞬的直視著一臉驚恐的小豹子。
  「你……你們是誰?」
  「你姓趙?小名叫小豹子?」
  這兩個人長得並不可怕,然而說話的那個人聲音卻像鋸木一樣刺耳、冰冷。
  「不,我不姓趙,也不叫小豹子,我姓李,叫士珠。」小豹子恢復了鎮定,他用手摸了摸耳垂,瞇起眼說。
  「你不姓趙?」
  「我為什麼要姓趙?」對沒有好感的人,小豹子說出來的話連鬼都不會相信。
  「你當然可以不必姓趙,不過我決不是豬——」話說完,一隻佈滿茸茸黑毛的大手已摑向了小豹子的臉。
  自以為聰明,也以為別人真的是豬,決不可能聽出自己話裡的意思,當眼睛裡看到揮來的大巴掌,小豹子才知道夜路走多了終於碰上了鬼。
  前一天臉上的浮腫還沒消呢,五道清晰的手痕又印在左頰,這一耳光不重,聲音也不響,可是小豹子多災多難的臉頰卻經受不住。
  一甩頭,他用手背擦拭唇角的血跡,裝出一付有種的樣子。
  「現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們小星星還有你那寸步不離的護衛『糊塗蛋』到哪去了呢?『你是豬』小弟弟?」
  小豹子決不笨,他也細道當有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仍然敢賞巴掌的人,不是瘋子就是仇家。
  這兩個人既然連一點發瘋的跡象也沒有,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仔細的記下了這兩人身上的共同點——黃綢鋼刀,小豹子傲然道:「不知道。」
  他是不知道,可是別人可不知道他說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於是三記耳光,二正一反,連閃躲的念頭還沒來得及有,小豹子又狠狠地捱了三下。
  恐怕這一生加起來,他也沒有這兩天所掛的巴掌多。
  憤怒之火明顯的在他的眼中燃起,他不知道這淮中一帶竟然還有人敢與「四瘋堂」作對,他更不明白這兩個像是屬於同一組織的人怎麼會綴上了自己。
  「小鬼,你要再不說的話,我們會讓你永遠也說不出話來。」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那人說話了,聲音也同樣刺耳。
  小豹子突然再也忍不住了,他發動了攻擊,不!是「尼克森」發動了攻擊,在他用拇指與中指「波」的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後。
  毫無預備動作;雖然這兩個人一直防範著那條兇惡的狼狗,可是當他們看到「尼克森」突然發難,猛撲而上,也不覺弄了個手忙腳亂。
  很少人會明白一隻狗居然會被人訓練得那麼精良,甚至它的攻撲已俱備了一流高手的架勢。
  突發的狀況往往較難控制。
  就算兩個人打一條狗,這兩個人一時之間都被狗逼得團閉亂轉。
  五、六個回合後,人抽出了鋼刀,同時已扳回了主動。
  漸漸地,「尼克森已被那兩柄鋼刀圍困一隅,開始低吠。」
  「老梁,用暗青子招呼它,小心它的困獸之鬥——」有著毛茸茸大手的那人一面招呼同伴,一面伸手入懷。
  「好,我圈住它,你出手吧!」叫老梁的揮舞著鋼刀縮小了包圍的圈子。
  人急了懸樑,狗急了當然是跳牆。
  這兩個「黃綢鋼刀會」的人暗器尚未出手呢?尼克森巴一躍上了它後頭的圍牆,再一躍消失在這一戶人家的後園裡。
  目標既不是狗,這兩個人當然不可能去追。
  可是當他們回過身來的時候,哪裡還有小豹子的影子?
  兀自氣得跳腳,再看看己有人在遠處駐足觀望這裡,叫老梁的漢子一拉另一人的衣袖後快速的離開了現場。
  小豹子一口氣奔回了客棧,就發現「尼克森」仲著殷紅的舌頭,也喘吁吁的蹲在自己的門口。
  「媽的,兩條腿還是沒你這四條腿管用。」推開門,把「尼克森」帶到房裡,小豹子張望了一下就把門緊緊關上,同時插上了栓。
  「我的兒,過來,讓老爹瞧瞧你受傷了沒有?」喝了一口茶,小豹子對「尼克森」招了招手說。
  搖著尾巴,「尼克森」一付「忠犬救主」表功似的靠了過來。
  輕輕撫著黃褐色的背脊,小豹子仔細的端詳:「嘿,咱就知道那兩個老小子奈何不了你,乖乖,咱現在窮得很,等『糊塗蛋』回來後,咱一定掏干他的口袋,買幾斤上好牛排犒賞你護主有功可好?」
  窗戶倏開即合,說曹操曹操到。
  「糊塗蛋」一雙鼠目泛了紅,臉上寫滿了驚懼、惶恐,一比唇阻止了小豹子正欲大聲的責罵。
  「你一夜沒回,該不會老毛病又犯了吧?」雖然有些驚異對方的神態,小豹子還是忍不住小聲的責問。
  「少……少主,大……大事……不……不好了。」
  相處久了,小豹子明白一定有重大的事情發生,要不然「糊塗蛋」決不可能說話如此結巴。
  憋了一肚子氣,可是一見「糊塗蛋」這付德行,小豹子心裡一跳,緊張的抓住他雙臂,也開始結巴起來:「什……什麼事?
  該……該不……不會小星星……她……她死了吧?」
  「不……不是,小……小星星她很……很好,也……也很安……安全……」
  鬆了一口氣,落下了心中一塊石頭,小豹子微怒說:「媽的,她既然很好,你結結巴巴幹什麼?」
  「她……她很好,可……可是有人不……不好了……」糊塗蛋的聲音已變得有些哽塞。
  「那干我屁事,這年頭每天都有人不好,早上我出去吃豆漿的時候還碰到了個瘋子」
  不敢隱瞞,也無從隱瞞,「糊塗蛋」說出了「四瘋堂」夜來的巨變。
  「你……你……你說什麼?」小豹子魂都快沒的說。
  「我……說大當家的生……生死未明,『四瘋四衙』無…無一生還……」
  小豹子刁鑽、頑劣,雖然有時候他常令趙威武頭大如斗,然而他卻頗為孝順,驟聞巨變他那顆小小的心靈又怎堪承受?
  「哇」的一聲,他哭了出聲,也可慌了「糊塗蛋」,畢竟「糊塗蛋」明白這令許多人頭疼的「豹子」,從記事以來就沒再見他哭過。
  「少……少主,你……你先不要難過,事情可……可能沒有那麼糟……」
  像是突然長大了許多,小豹子擦乾了眼淚,默不作聲眼睛一直盯著某處動也不動。
  「少……主。」一聲。
  「少……主。」又一聲。
  「糊塗蛋」再也忍不住,在喊了兩聲後走到他的身邊,伸出雞爪也似的手,在小豹子的眼前輕輕晃動。
  「你幹什麼?」小豹子的聲音十分陰沉。
  「我……我……我以為你中……中了邪……」糊塗蛋囁嚅的說。
  不再有一絲一毫的不正經,小豹子的態度十分嚴肅:「『糊塗蛋』,不只是總舵我爹遭遇到凶險,我己發現有人對我也開始了追殺。」
  「你……你怎麼知道?」糊塗蛋一下子還不能適應對方像換了個人似的嚴肅態度。
  接著小豹子便把早上發生的事頗為詳細的說了一遍,直聽得糊塗蛋連連皺眉冷汗直冒。
  對「四瘋堂」二當家東方起雲,「糊塗蛋」可說是知之甚深,就連小豹子也知道這位東方伯伯平日裡是如何把小星星拱若珍寶。
  既然「四瘋堂」現在是由他主事,在沒救出小星星以前,這兩上人誰也不敢回去,尤其糊塗蛋更明白現在回去只有一條路好走——死路。
  所以事情有了唯一的決定,那就是先救出小星星。
  據糊塗蛋夜來的探聽,他查出了「辣手」賈裕祖多年前即與「四瘋堂」有過磨擦,雖然只是微小不足道的事情,然而他是一個睚眥必報,心胸極為狹窄之人,所以當他發現他手中握著的是「四瘋堂」二當家的千金後,一方面為洩恨,一方面抱著狠敲一筆的想法,所以開出了苛刻的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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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8 08:29:08 |只看該作者
 坐在渡江的船上,小豹子一直注視著坐在他對面的紅衣女孩。
  這女孩也三八合分的拿著她那對大小不一的眼睛,直瞅著小豹子,並不時露齒一笑,笑得樣子就像撿到了一個大元寶似的那麼高興。
  「糊塗蛋」輕輕用肘頂了一下小豹子,然後小聲的說:「少主,對面那女的好像對你頗為友善哩。」
  小豹子側過臉看到糊塗蛋似笑非笑,以及賊頭賊腦的模樣,不覺有氣的說:「怎麼?你有意思?要不要我過去幫你『哈拉』兩句?」(哈拉:搭訕的意思。)
  本想說兩句玩笑話,沖淡一下小豹子一直陰霾的情緒,沒想到小豹子用認真的口氣和自己說,糊塗蛋可就慌了。
  「少……少主,小……小祖宗,這……這種事可開不得玩笑,人家可是朵帶刺的玫瑰,你沒瞧見她背上還背著劍,何況……何況這種節骨眼,咱們……咱們還是莫惹閒事的好。」
  「怎麼?你不是一向喜歡多刺的玫瑰嗎?」
  「可是她……她怎麼能稱得上玫瑰呢?你瞧瞧她那付模樣,連鬼看到她恐怕也會讓她嚇跑……」
  用眼一瞄,小豹子發現那女的確長得不敢恭維,袖子臉,一隻眼大,一隻眼小,再加上略塌的鼻子,配上頗厚的嘴唇。
  乖乖,現在她衝著自己這邊露齒一笑,可還真有些嚇人。趕緊收回目光,閉上眼睛,心裡真怕人家會錯意,萬一起了誤會可就應了一句俗話「飛來橫禍」。
  「小……小弟,我們好像在哪見過是不?」
  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你愈怕它來得還愈快。
  一陣香風衝鼻而入,再加上那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小豹子已然明白真正的「誤會」開始了。
  仍然眼觀鼻,鼻觀心,小豹子老僧人定般動也不動,竟然也不作聲。
  「喲,幹嘛,人家看你面熟,好心過來打個招呼,何必擺出一付不理人的樣子?」
  「人家」的手已經推向了自己的肩膀,小豹子再能裝死,也不得不睜開了眼睛。
  望著她臉上的雀斑,不覺想起了早上的芝麻燒餅,故意的「啊」了一聲,小豹子說:「你……你說什麼?」
  笑了,那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該是這女孩身上唯一還算美的地方。
  「我說我們好像面熟的很,你貴姓呀?」
  「我……我姓趙,我想你認錯人了,我可是從來就沒見過你……」小豹子有些「難過」的說。
  「趙?……讓我想想……噢,我記起來了,去年、去年我們曾在『蓮花集』的『春風樓』見過面對不?」
  見你個大頭鬼,你還真會瞎說。
  心裡暗罵了一聲,小豹子說:「我去年一整年都待在京裡,至於你說的『春風樓』,我這位大叔常常去,我想你可能弄錯了,你見到的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用手指了指身旁偽睡的「糊塗蛋」,「糊塗蛋」一個呼吸不暢,開始嗆咳了起來。
  「大……大叔,這位小姐說她見過你也。」小豹子輕拍著「糊塗蛋」的背,挺會做人的說。
  「是……是嗎?咳……咳……」「糊塗蛋」翻著白眼,恨不得把小豹子丟入江裡。
  紅衣女孩的年紀看來只有十六、七歲,十六、七歲的女孩好惡是不會隱藏的。
  現在,她臉上的笑容已失,冷哼一聲說:「我怎麼會見過這種人?」
  本來就沒什麼好感,「糊塗蛋」一聽這女孩話中帶刺,再一見她那付鄙夷的態度,心中頓時怒氣上升。
  「咦?小妹妹。怎麼,我這種人有什麼不對?瞧你的樣子就好像看到了鬼一般。我還差點讓你嚇了一跳呢?真是的。」
  「老不死的,你說什麼?」紅衣女孩突地後退一步,臉上已變了顏色。
  「哎,哎,風度,風度——我說一個女孩首要的就是要保持大家閨秀的風度,嘖,嘖,你這樣子也不怕嫁不出去?」搖了搖頭,「糊塗蛋」淡然的說。
  強忍住氣,紅衣女孩指著「糊塗蛋」對小豹子說:「他是你什麼人?」
  「他是咱的少爺。」糊塗蛋搶著道:「怎麼?你有什麼意見?」
  「噢,原來是個奴才。」鄙夷的斜瞪了一眼「糊塗蛋」,紅衣女孩對著小豹子說:「趙公子,你怎麼找了這麼一付尊容的奴才?」
  「糊塗蛋」長得是不好看,他最怒的也就是別人批評他的容貌。
  他站了起身,擺出一付打架的模樣說:「小丫頭,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幹嘛呀!想打架?我說你長得就和七月半貼在門上的門神差不了多少。」紅衣女孩不著痕跡的說。
  「七月半?門神?」「糊塗蛋」一下子沒意會過來,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自語。
  「對,連鬼看了都怕。」紅衣女孩接著說。
  這條渡船本不大,船艙裡的客人早就留心上了這邊的一言一動,這會兒大家全忍不住「轟」一聲齊笑了出聲。
  於是再也按撩不住,「糊塗蛋」像只暴跳的公雞,頭髮根根豎起,舉起手想一巴掌打過去,一想人家是個女的,而且年紀又小,急得差些吐血,久久後方又放下了手。
  「我說趙公子呀!你這下人脾氣還真壞,我看你乾脆辭了他,姐姐我給你找一個,保險比他好上千百倍的,你說好不?」
  紅衣女孩還真熱絡,她現在說話的語氣彷彿就和小豹子認識了好長一段時間。
  「糊塗蛋」低罵了一聲「不要臉」,紅衣女孩正欲發作,小豹子適時說話,把她的注意力給引了回來。
  「這……這不太好吧!」
  「為什麼?他只不過是個下人罷了,這年頭有錢還怕找不到人侍候?」
  「問題是……」
  「是什麼?」
  「問題是我現在不但沒錢,而且……而且我還得靠他養活我……」小豹子一付可憐兮兮的說。
  「有這回事?」紅衣女孩難以相信的問:「你不是他的小主人嗎?」
  搖了搖頭小豹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紅衣女孩這時候簡直已經把小豹子看成了親人。突然,她瞪起眼睛,怒目相向的對著「糊塗蛋」說:「吠,你這惡奴,不管怎麼說,你也不應有欺侮幼主的行為……」
  這才是禍從天降,「糊塗蛋」糊里糊塗的背上了惡奴的罪名,他正想頂了回去,一看小豹子對自己便了個眼色,硬把即將出口的話嚥了回去,氣得差些炸了肺。
  「趙弟弟,我姓賀,叫賀如美,『賀蘭山莊』不知你聽過沒有?我就住在裡面。」紅衣女孩見「糊塗蛋」沒再哼聲,就又和顏的對小豹子說。
  小豹子眼睛一亮,一顆心幾幾乎從口腔跳了出來。因為他和「糊塗蛋」此行就是要到對面「賀蘭山莊」去救小星星。
  「糊塗蛋」是老油條,當他一聽紅衣女孩自稱是賀如美時,也同樣嚇了一大跳,然而面上卻一點痕跡也不敢表露,畢竟他知道賀如美是賀見愁的唯一掌上明珠,換言之,她也正是「賀蘭山莊」的莊主之女,精神所依。
  真怕小豹子沉不住氣,抖露出些什麼?「糊塗蛋」開始一連串的咳嗽著。
  人小,心眼並不一定小。小豹子滑溜得像條泥鍬,甚至精得可以出油,當他聽到「糊塗蛋」的咳嗽聲時,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然後說:「賀姐姐,『賀蘭山莊』在哪呀?瞧你說的,好像我非得聽過才是,然而,好可惜,我卻從沒聽過呢?」
  「糊塗蛋」不咳了,不但不咳反而呼吸順暢的很,因為他已然明白這個令人人頭疼的小祖宗,已經準備讓「賀蘭山莊」頭疼了。
  「什麼?連『賀蘭山莊』你都沒聽過?」賀如美已經被那一聲「賀姐姐」給叫得暈頭轉向,這會兒靠到小豹子的身旁,興奮莫明的說:「也難怪你不知道,看你的樣子是個富家公子當然不會明白『賀蘭山莊』代表的意義……」
  「意義?賀姐姐,你住的那個地方會代表什麼意義?」小豹子一派天真,讓人愛煞的問。
  「你……你這小土蛋,哪,我們現在渡的這條河劃分了兩個勢力範圍,江湖中有一句話『北有四瘋,南有賀蘭』指得是兩個勢力龐大的幫會,這兩個大幫會就以這條河為界,哎呀,說這些我想你也不懂……反正,你只要知道賀姐姐是『賀蘭山莊』莊主的女兒就行了……」
  小土蛋?
  小豹子沒想到對方叫得還真親匿,偽意的有些驚愕,故意結舌道:「賀……賀姐姐,這……這麼說你……你是山……山大王的女兒,強盜頭的千金小姐……」
  「呸,什麼和什麼嘛。」嬌嗔一句,賀如美說:「瞧你說的,好像江湖人個個都是土匪、強盜一般,我告訴你,幸好你碰上的是我,要是換了別人,恐怕你這條小命就會為了這一句不知輕重的話而白白葬送了呢?」
  伸了伸舌頭,小豹子說:「有……有那麼嚴重啊!」
  「當然,不過那是指一般江湖人,像我們『賀蘭山莊』的人,還不至於那麼蠻橫不講理。」
  才怪,你們要講理怎會包庇那賈裕祖?
  心裡這樣想而已,小豹子嘴上卻說:「乖乖,這以後我可得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行,否則下一回可就沒那麼運氣碰上賀姐姐這樣講理的江湖人嘍。」
  這一記馬屁拍得適切,賀如美暈淘淘的說:「趙弟弟,你放心,姐姐我已經把你當成了朋友,這一過河也到了『賀蘭山莊』的勢力範圍,以後只要你遇上了什麼事,只要說出我的名字,包準沒人敢動你一根汗毛。」
  「真的呀!」
  「當然是真的,莫說別人,就連我爹他都有時候要聽我的話呢!對了,你可願去我家玩?」
  小豹子的念頭已經轉到如何利用人家來營救小星星了,他有些呆呆的低語:「真是天賜良緣,天賜良緣……」
  他又用錯了成語,明明該是天賜良機,他卻說成了天賜良緣。
  聲音雖小,可是賀如美靠得頗近,當然這句話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於是,她有些嬌羞、扭捏道:「趙……趙弟弟,你……我……我們才第一次碰面……」
  也沒搞清楚狀況,小豹子順口就接著說:「一回生,二回熟嘛……」
  「說……說得也是,到今天我才相信『一見鍾情』這句話……」賀如美好小聲,好小聲的說。
  「你說什麼?」小豹子已然回過神。
  「我說沒想到你……你也一眼就看上了我……」這回聲音更小,可是小豹子卻一字也沒聽漏,他瞪大了眼睛,就像踩到了一團狗屎,「蹬」「蹬」「蹬」一連後退三步。
  「糊塗蛋」的耳朵一向很尖,現在他已憋紅了臉,緊緊咬住牙齒,否則他真會忍不住大笑出來。
  一個有心,一個偽意。
  下船的時候,丑姑娘賀如美緊緊抓住小豹子的手臂,生怕他會溜掉。
  「少……少爺,你真的要去『賀蘭山莊』做客呀……」「糊塗蛋」在獲知小豹子準備去「賀蘭山莊」後,不覺憂心仲仲的問。
  「是呀,咱怎好拒絕賀姐姐的誠心邀約。」小豹子回過頭對著跟在後頭的「糊塗蛋」擠擠眼睛。
  「那……那我呢?」
  四顧一下這個繁華的城鎮,小豹子說:「你可以找個地方好好『馬』一『馬』,我帶著尼克森,等咱從『賀蘭山莊』出來時應該很容易就找到你。」
  歎了一口氣,「糊塗蛋」不再說話,他知道就算說也是白說,因為這個小祖宗有的時候決定了一件事,是聽不進別人說的話。稍為沉思一會,「糊塗蛋」也做了一個決定,他說:「少爺,預祝你回來的時候是成雙成對。」
  賀如美打一開始就討厭「糊塗蛋」,可是當她聽到了他現在說的這句話後,不覺浮現了一種親切的笑容。
  她說:「沒……沒想到老管家也……也會說笑話,人……人家不來了……」
  簡直「愛寵若驚」,「糊塗蛋」看到對方擰腰作態,差些岔了氣,嚇得頭也不回的趕忙離開現場,心裡卻想:「我的媽呀,沒想到這世上竟還有這種二百五的女人。」
  乾過癮也可以說成過乾癮。
  不管是乾過癮或者是過乾癮,那種如萬蟻鑽心的癢麻感覺有時候能讓人近乎呆狂。
  當一個人有了「癮頭」,不管是毒癮、酒癮,或者是賭癮、色癮,只要癮頭犯了,往往就會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甚者丟命入獄,輕者挨揍吃癟。
  「糊塗蛋」有「寡人之疾」,而且毛病還不輕,在小豹子離開了他後,他就開始一個人在這個城鎮裡大街小巷的亂逛,像只發情的公狗。
  一來地兒不熟,二來不是做生意的時候,逛了許久,他的兩條腿都快軟了,最後正準備拉下臉皮找個路人問問的時候,他突然眼睛瞪得好大好大,然後拚命的用手搓揉,再瞧。
  沒錯,對街藥鋪的門口,那個像朵花似的大姑娘正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直瞧著自己。更要命的是人家淺笑了一下然後伸出春蔥似的食指向內勾動了兩下。
  急速左右察看,除了自己外前後左右連條狗也沒有。
  糊塗蛋仍然不敢相信,他用手指指鼻尖發出了訊問的信號。
  那女的輕輕點了一下頭轉身進人藥鋪旁邊的茶館,這下子「糊塗蛋」血脈債張,全身像失去重量般開始飄飄然。
  他一面過街,一面想起了一句每個男人都夢寐以求的話「飛來艷福」。
  難怪大清早眼皮就跳,敢情咱今天走桃花運啦!
  「糊塗蛋」陶醉般進了茶館,兩隻眼睛像兩盞燈似的開始在人堆裡掃射。
  一把抓住提著茶壺肩頭搭著毛巾的小二,「糊塗蛋」像掉了錢包似的急惶惶問:「人……人呢?」
  「人?什麼人?這兒可全都是人哪,客官。」小二讓他弄糊塗了。
  「我……我明明看到她進來的,說,她在哪裡?」
  「什麼和什麼呀,這位客官你到底說什麼呀!」店小二一隻胳臂險些被「糊塗蛋」捏碎,礙著人家上門是客,雖不好發脾氣,可是話裡已經帶著七分不滿。
  猛然醒悟,「糊塗蛋」尷尬不已的鬆了手說:「對……對不住,我……我請問剛才進來的姑娘到哪去了?」
  「姑娘?」小二的眼裡就像看到一隻賴蛤膜一樣百瞅著「糊塗蛋」。
  「娘的——」罵了一聲,「糊塗蛋」候然住口,因為他不經意的抬頭,已經看到了有一座樓梯。
  沒功夫和小二囉嗦,三腳兩步穿過滿座的客人,「糊塗蛋」上了樓,果不錯,二樓靠窗的一付座頭,那像朵花似的大姑娘正巧笑著望著他。
  「姑……姑娘,剛才你……你可是叫咱?」「糊塗蛋」來到人家跟前,期艾的開口。一雙手腳全沒了放處。
  「請坐。」未語先笑,聲音如出谷黃鶯。
  「謝……謝謝。」
  就像坐在釘板上,「糊塗蛋」的背脊挺得畢直畢直。
  也難怪他會侷促不安,這一輩子他就從沒碰過這種事。
  何況對方不但美,而且看穿著打扮絕對是正經人家的閨秀。
  「貴姓?」
  「吳,口天吳,吳必發,小姐幾號……不,不,我的意思是說小……小姐貴姓?」
  習慣使然,當「糊塗蛋」問出了這麼一句要命的話後,他恨不得一頭撞死。
  也許沒注意,也許聽不懂,那貌美如花的女人說:「蕭,蕭燕。」
  「蕭燕,嗯,好名字,好名字——?突然「糊塗蛋」差些坐到地上。
  他的臉已經變得十分難看,同時他的聲音也已開始打顫:「你……你說你叫什麼?……」
  「蕭燕。」那女的仍然笑得像朵花。
  然而「糊塗蛋」卻像看到鬼一樣的,再也難以控制住驚恐的心跳。
  「你……你是……」
  「不錯,你猜對了,我叫蕭燕,有人叫我『皮條花』,也有人叫我『四分衙』,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我原來的名字。」江湖中總有幾個令人一提起他們名字就不覺驚慄的人,無疑的,這蕭燕正是這幾個人中的一個。
  因為「糊塗蛋」此刻不但驚慄,而且陣陣寒意直由腳底往腦門沖。他已然明白,今早眼皮直跳的原因決不是「飛來艷福」,而且,一個弄不好。「艷福」的「福」可就成了棺材前貼的「福」壽的「福」。
  「皮條花」,顧名思義就知道有這種外號的女人絕對不好沾惹。
  「四分衙」則是每一個江湖人都知道它的意思,那就是蕭燕替人做事的代價是以僱主的四成體重為酬庸,簡言之,你想請蕭燕為你辦事,假如你的體重是一百公斤,那麼你必須付出四十公斤的黃金來請她。
  這種價碼高得離譜,但是絕對值得。畢竟無論多麼困難的任務,甚至你認為世界上已沒有人可能幫你的時候,只要你出得起這種價錢,找到了「四分衙」蕭燕,那麼你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一半。另一半則就必須看事情本身的性質,以及當事人的心態。
  有人說「四分衙」從不攔她做不到的事。
  也有人說「皮條花」從沒有她殺不了的對手。
  或許江湖傳言稍嫌誇大不實,然而「糊塗蛋」卻真的知道,如今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女人,絕對可以在任何情況之下。不出三招,就可輕易的要了自己的老命。
  因為蕭燕一個招手掠發的自然動作中,「糊塗蛋」已然覺得人家的春蔥玉指,曾有意無意間在他的心中揮動數次,而他搜盡枯腸,就不知自己有何方法可以躲過人家那不經意的「攻擊」。
  「吳先生——」
  「不……不敢當。」
  「我想請問吳先生一件事。」
  「請……請說。」「糊塗蛋」心裡七上八下的說。
  「敢問吳先生貴堂口是否發生了事情?」「皮條花」蕭燕開門見山的人了正題。
  「糊塗蛋」是個老江湖,在敵友未分之前,他當然知道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情更不能承認。
  「不……不知蕭姑娘何指?」
  「你該知道我的意思,何況這麼大的事兒,就算想瞞也瞞不住,再者,貴堂二當家東方起雲已經把你們大當家失去蹤跡一事昭告同道,吳先生要想否認可就顯得……」
  「糊塗蛋」不再說話了,畢竟「四瘋堂」發生事情的當兒他不在場,而且目前他更是怕提,怕見那些共事的堂內兄弟,畢竟他捅出來的漏子也不算小。
  店小二靠了近來,「皮條花」自作主張點了幾樣點心後又再說:「吳先生,我接下了一宗買賣,我想你多少該知道我這個人一點,那就是我對我的僱主所托的事情務必達成……」
  接下了買賣,又找上了白己。
  這意味著什麼?
  「糊塗蛋」頭皮開始發麻,被「皮條花」找上的人,頭皮豈有不發麻之理?
  「吳先生,我受雇的這件事情,現在只有你能幫忙,……」
  「皮條花」蕭燕頓了一頓後接著說:「請你告訴我,趙大當家的獨子——小豹子目前在哪裡?」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皮條花」瞪大了眼睛又說:「你不是他的護衛嗎?你怎麼會不知道他在哪裡?」
  不再感覺對方是個漂亮的姑娘了。「糊塗蛋」真希望永遠也不要再遇見這個貌美如花的煞星。
  嚥了咽乾澀的唾液,「糊塗蛋」說:「你……你殺了我好了……」
  「殺你?我為什麼要殺你?嗯,我想你弄錯了,吳先生,我不妨坦白告訴你,我找貴當家的獨子是要護衛他罷了……」
  「笑……笑話,『皮條花』你……你當我姓吳的是個笨蛋?」
  「你不信?」
  「糊塗蛋」當然不信,他只聽說過「皮條花」只有殺人的份,哪有人花大把的銀子請她來保護人的?
  樓上的茶座清靜。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來了八名彪形大漢,分坐二桌,面八雙眼睛全盯住「糊塗蛋」與「皮條花」,
  他們看人的眼光很怪,就像看到一堆牛糞上面插了一朵鮮花一樣。
  每個人都有種心理,碰到了不願回答的問題,往往會顧左右而言他,或者製造一些事端來分散別人的注意力。
  「糊塗蛋」現在就有這種心理,他對「皮條花」的問話,既不願作答,也不能不答,於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站了起身。
  「媽個巴子,你們幾個毛人敢情沒見過人是不?打你們一上樓那幾雙馬眼就猛盯著老子這邊瞧是什麼意思?」
  嗓門大,語氣更不好,「糊塗蛋」的話不但那八個人想都想不到,「皮條花」更是沒料到。
  於是乎,那八個彪形大漢全像被人端了一腳似的,一愕之後「虎」的一聲全都站了起來。
  「老雜種,你在說我們?」裡面有人開吼。
  「對,我就是說你們,怎麼樣?」
  說擺明了是要和人家過不去。
  在「糊塗蛋」來說,這八個人雖然個個壯得像頭狗熊,可是他寧願去斗這八頭熊也不願沾惹「皮條花」。
  或許他想這八個人充其量只不過是一些普通的保鏢護院,有幾斤蠻力的江湖未流,自己保險可以吃得他們死脫,更可把場面弄得混亂以便趁機開溜,躲過「皮條花」的糾纏。
  哪知當他看到那八個人離開座位朝他走來時,他的心臟一陣抽搐,因為他明白他已經捅了一個馬蜂窩。
  「各……各位,各位可是……可是『賀蘭山莊』的八鐵騎?」
  「糊塗蛋」直盯著那八個人袍袖上繡著的紅色蘭花,聲音裡透著苦澀。
  「老小子,你那雙招子還沒昏花,不錯,我兄弟八人正是『賀蘭八騎』。」一紫黑臉的壯漢面無表情的說。
  「皮條花」固然不好惹,「賀蘭八騎」更不是隨便受人撩撥的。
  「糊塗蛋」已經開始後悔,後悔自己怎不是個啞巴,後悔自己怎沒早看到他們袍袖上的紅繡蘭花。
  「老四,你還不拆了他?」有人又在開吼。
  「慢……慢點,各位……剛才……」
  「糊塗蛋」的話沒說完,一雙蒲大的巴掌已掀起風聲迅急的到了他的面前。
  後仰、踢腿、出拳,「糊塗蛋」知道就算現在喊人家什麼都無法阻止這一場衝突。於是他也狠下了心,閃躲中也開始出招拒敵。
  就在那稱做老四的一記耳光落空,惱怒的躲過「糊塗蛋」下撩的一腳,正想欺身而上,驀然——
  「住手——」
  聲音清脆,但這兩個字卻像兩根針,利得在場諸人耳膜一震。
  「皮條花」慢慢行至「糊塗蛋」與他的對手中間,輕啟朱唇說:「這位,你可否給小女子幾分薄面,暫息干戈?」
  笑了,也酥了。
  一碰到這麼美麗的女人,叫老四的壯漢豈有不酥之理?他笑得有些淫邪的道:「哎呀呀,小娘子,既然你出面為這糟老頭說項,我『賀蘭八騎』老四『笑狼』敢不遵芳喻?不過,這老小子剛才出言挑釁,衝著的可是咱兄弟八個人,所以嘛……」
  「笑狼」笑得還真像一頭狼,他回頭瞧瞧另外七人,意思很明顯。
  「皮條花」玲瓏心肝,她當然也明白對方的意思,於是她又向另外七人福了一福道:「諸位大哥——」
  別看這幾位仁兄表面上一付冷漠,森寒,當他們真碰上了一位標緻、絕色的女人之時,恐怕各人早已忘了姓啥。
  再說人家只不過說「暫息干戈」而已,可沒說等會不准開打。於是這順水人情誰不會做?可惜誰都忘了這女人剛才那一聲「住手」,聲音是那麼地尖銳,尖銳得刺得大伙耳膜一震。
  「嘿嘿……姑娘,好說,好說,有什麼話姑娘直言不妨,嘿嘿……不妨。」紫黑臉的壯漢,像是這八人裡帶頭的,他拱了拱手,笑得口水都快滴了下來。
  「是這樣子的,我這位遠親長輩平日裡本就有些怪脾氣,他總喜歡故意找人印證一下武功,其實呢?他老人家那幾下子只是普通的莊稼把式,剛才他出言冒犯諸位大哥,小女子這廂代為賠禮,尚請諸位大人不記小人過,莫以為忤是幸。」
  「皮條花」的話多得體,又多讓人打心眼裡熨貼。
  然而就在這八個人怒意已消的同時,「糊塗蛋」覷得時機一長身越窗而去,屁也沒放一個不哼不哈的落荒而逃。
  待「皮條花」驚覺想要阻攔已是不及,急促中她朝著正消失人群中的背影嬌吼道:「吳……吳老爹,你……你會後悔的……你……你也躲不掉的……」
  「糊塗蛋」對她的話當然聽得一清二楚,然而他可是吃了秤鉈鐵了心,認定了「皮條花」的出現絕非如她所言是要來保護小豹子。
  他一面隱身在行人裡,急速前行,一面心裡竅笑:娘的,白癡才信你的話,我只後悔不能見到那八個狗熊似的傢伙,你要拿什麼去擺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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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8 08:30:41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小白鼠巧作「偵探」
  癩痢頭的兒子,仍是自己的寶。
  「賀蘭山莊」莊主賀見愁,能令每一個江湖人看到他就發愁,可是對自己的女兒他可就一點威嚴也擺不出來了。
  他疼她、他愛她,他把她當做公主一樣的捧著,含著,生怕她這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女兒受到一點委屈,只因為她從小失去了娘,又因為那時候自己忙著打天下,立威名,沒能給她一些關懷。所以為了彌補,也抱著贖罪的心理,如今他處處依她、寵她。
  在「賀蘭山莊」裡一座精緻奇雅的花廳,賀見愁坐在太師椅上笑得合不攏嘴。
  「美丫頭,真有你的,呵,呵……」一面用手拂著花白的長髯,賀見愁一面仔細的端詳小豹子。
  「爹,好不好嘛,人家趙公子家住京裡難得到咱們這玩玩,而且他又是女兒請回來的朋友,您老人家可不能不當回事喲。」賀如美膩在其父的身邊直撒嬌。
  賀見愁當然知道自己女兒能帶回個朋友來家裡這是多麼大的奇跡,他更知道這世上有個「男」人肯跟她回來這才是件令人意外的事。
  然而現在她不但帶回了個男人,而且那個男人長得還頗討人喜愛,大大的眼睛,俊俏的五官。嗯,就是年齡看來似乎小了點,可是這年頭像他那樣的年紀做父親養孩子的也多得是,不是嗎?
  「小娃兒,你怎麼會獨自一人由京裡來到這呢?這路途可遠得很哪!」賀見愁摟著女兒,用一種看女婿的眼光話起家常。
  被人用那種眼光瞧著決不會有一點快感,尤其是賀如美在一旁像豬八戒吃了人參果似的暈陶勁,差些讓小豹子嚇得雙腿發軟。
  嚥了一口唾液,滋潤了一下發苦、發乾的嗓門,他仰首望著那果然讓人發愁的賀莊主,卻不假思索的說:「老伯,我家原住京裡世代營商,開了一間綢緞莊,可是……可是幾個月前突遭了一場無名火,不但毀了祖先留下的基業,我爹我娘,還有我表妹、我三叔、二嬸,他們通通……通通葬身火窟,只有我……只有我和那惡奴『糊塗蛋』逃了出來,現在我……我……」小豹子也還真有一套,說著說著臉上的表情非但變得悲慼萬分,甚至眼睛也紅了,直把賀見愁與賀如美二人唬得一愕一愕,完全溶大了他那逼真感人的故事裡。
  其實他哪哭得出來?只不過他想起了「四瘋堂」裡生死末卜的父親,以及讓自己輸得連人影都找不著的小星星,才硬擠出了幾滴眼淚罷了。
  「那……那你往後預備做何打算呢?」賀見愁前傾著身子不覺為對方擔心起來。
  「本來……本來咱預備到江南投奔一位遠親表舅的,聽說他在一家鏢局做……做什麼『扛大旗』的高手,可是現在……現在我那家奴也不知還會不會真的等我……如果他趁此機會開溜,這……這我也不何以後我該怎麼辦……」小豹子嘴上一面說,心裡卻連聲對「糊塗蛋」直喊抱歉,因為「糊塗蛋」要知道被人形容成了惡奴,包準氣得跳腳。
  「什麼『扛大旗』?哎呀!你……你還真是標準的公子哥兒富家子,那不叫『高手』是趟子手,趟子手就是你所說的在鏢局裡『扛大旗』的人,那是專門在走鏢時前行開道的馬前小卒,我看你趕快打消去投靠人家的念頭,那種人往往連自己都養不活,哪還有餘力供奉你這養尊處優慣了的闊少爺?」賀如美突然激動的插口說。
  「真……真的呀?」小豹子嗄聲說。
  「我騙你做什?也只有你才那麼老土。」
  「老土?」小豹子心裡卻在想不知道誰是老土、傻大姐、醜八怪,等以後你可就何咱小豹子是不是土豹子了,我不但要把你賣了,還要你替我數銀子。
  裝出一種彷徨無依的神態,小豹子低著頭久久不語。
  「小娃兒,你那家奴現在在哪裡?」賀見愁很少對別人這麼關心。
  「爹,別提那腳底流膿,頭頂長瘡的惡奴了,你沒見到他那付惡形惡狀對趙公子的樣子,我看那混球這會恐怕早不知鑽到哪個洞去了,他呀!他巴不得早早甩掉這個累贅哩。」賀如美看樣子是對「糊塗蛋」的印象惡劣透了。
  再仔細的瞧著小豹子,賀見愁猛然生起一種惻隱之心,他覺得這個大孩子似乎該有個棲息的地方,不應再像一隻離群的孤雛迷航在未知的世界裡。
  「糊塗蛋」真的是躲在洞裡。
  這個山洞陰冷、潮濕、卻無慮讓人發現,因為它座落在一處山彎裡,洞口更密佈了雜草怪百。
  他沒毛病,神經更沒問題,然而他卻不得不如此做。
  因為他知道這世上誰要沾惹上了那個要命的「皮條花」,那麼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別人發現不了的山洞躲著,最好不要出來,否則只要有一絲蛛絲馬跡顯露,她總有辦法循跡而至。
  現在他窩在這裡已經一天一夜了,他又累、又渴,乾癟的肚子更不時對他發出無奈的歎息。
  可是他卻始終不敢閉上眼睛超過一定的時間,畢竟他怕當他一張眼就看到「皮條花」突然的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他也想了不只一千遍,就是想不透這個女人是受了誰的所托居然要來殺小豹子?
  他更為她編造了幾百個理由,卻也無法相信她是來保護小豹子的。因為據他所知,「皮條花」只會殺人,卻從來沒聽說她幹過保鏢護院的行徑。
  何況「四瘋堂」的一夕之變,更說明了一樁看不見的陰謀計劃在醞釀進行,這種節骨眼裡,他認為他就算死在這洞裡也不能讓一些有所圖謀的人發現自己,進而逼迫自己說出大當家的唯一命根——小豹子的下落。
  他人是迷裡馬虎不錯,可是在情況未明,敵友未分的情況下誰又能說他錯了呢?
  因此他只有像傻鳥似的佝僂著剪子靠在洞壁,只希望三天能快快的過去,更禱告老天爺開開眼,幫幫忙能讓小豹子從「賀蘭山莊」平安順利的救出小星星,那麼他就可帶著他們回到「四瘋堂」交差了事,當然他也知道自己回去後總免不了發交刑堂落個怠忽職守的罪名。
  然而小豹子總會替自己扛下大部份這就行了,要不然與其回去死路一條,還不如現在就一頭撞死在亂石堆裡,也免得受這又饑又渴的活罪。
  他這裡胡思亂想,正認為自己已經躲過了「皮條花」的時候,殊不知已有人到了洞口,而且那個人正是美得讓人不願眨眼的「皮條花」。
  用一條絲絹輕拭著鼻尖上細緻剔透的汗珠,「皮條花」迎著西天的殘霞,露出一種美得眩人的微笑。
  她站在一方大石上仔細的用目光搜索著前面,漸漸地她的微笑加深了,也露出了一排編貝也似的潔白牙齒。
  因為她已發現到雜木怪石後那一座黝黑的洞穴。
  而一隻混身白毛的小老鼠在這時卻從她的腳下幾個縱落一溜煙的鑽進那洞穴中。
  「糊塗蛋」驀然發現一隻白色的老鼠古怪的停身在自己面前,他著實嚇了一跳。他正奇怪,也正猜測這只從沒見過的小東西是打哪兒出現的,他已聽到——
  「吳必發,『糊塗蛋』你該出來啦!老朋友來看你嘍!」
  彈了起身,一頭撞上了洞頂,疼得「糊塗蛋」差些暈了過去,外在的疼痛卻抑止不住內心的陣陣寒顫。
  打死他「糊塗蛋」也不願相信外面的人會是「皮條花」。
  然而這世上除了「皮條花」外,誰還有那種甜美的嗓音?再說這種聲音「糊塗蛋」又怎忘得了?
  「幹嘛呀!客人都到了門口了,做主人的還好意思賴在裡頭不出來迎接嗎?吳先生,小心那裡頭待久了濕氣重會得風濕痛的喲!」
  還想裝傻,「糊塗蛋」沒答腔。
  「好啦,難道你非得我放把火用煙薰你出來嗎?你混身沒有三兩肉,就算薰熟了可也賣不了什麼好的價錢,何苦作賤自己,硬逼我做那傷感情的事呢?」
  「糊塗蛋」不想做那薰臘肉,於是他只有乖乖的鑽出洞來,可憐他餓得兩眼發花,出來後東張西望的還沒發現說話的人到底在什麼地方。
  「在這呢?」「皮條花」出聲招呼著。
  「糊塗蛋」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就算一個人鑽到洞裡,都會被「皮條花」給揪了出來。
  「你好。」「皮條花」笑得像在艷陽下怒放的花朵。
  「我……我實在不知自己有哪一點好。」
  這還真是句實話,因為「糊塗蛋」現在的樣子非但不好,簡直狼狽到了極點,更何況也餓得沒趴下才是讓人奇怪的一件事。
  笑了笑,「皮條花」說:「我也看得出來你並不好,但是這時候除了這句問安的話,我總不能像一般人一樣問你吃過飯沒有,你說是不?」
  連苦笑的力氣也沒有,「糊塗蛋」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不想再說些無意義的話。
  「皮條花」輕盈的飄落到「糊塗蛋」的面前,她拿出了一油紙包遞給了他。
  連猜的念頭都還設計起,「糊塗蛋」的鼻子已嗅出裡面的東西一定是油雞,麵餅以及薰火腿。
  一個人最餓的時候,哪怕他所有的官能都失去了靈敏,但是他的嗅覺絕不會失去,而且反而會比平時還靈光。
  果不錯,油紙包裡的正是那三樣,「糊塗蛋」這時候已極得多想,也不願多想,他接過了油紙包後三兩下撕了開來就像一年沒吃飯一樣啃著雞肉,塞著麵餅,同時更目不轉睛的直瞪著那一大塊火腿肉,就怕他一不注意,那塊火腿會站起來跑了一樣。
  「小心點,你……你慢慢用,可千萬別噎著了,哪,先喝口水——」「皮條花」又遞過了一隻羊皮袋水囊。
  一面灌著水,「糊塗蛋」含混著說:「你……你放心。我……我寧可……噎死……也不願……渴死……餓死……」
  「你可千萬不能死,你若死了我這『四分衙』的招牌可就砸了……」
  當然明白人家話裡的意思,「糊塗蛋」不再說話,他悶著頭猛啃手中的食物。
  於是「皮條花」也坐在一塊石頭上兩手支著,就好像看戲似的那般專注的看著「糊塗蛋」吃東西。
  幾乎連骨頭都吞下肚,不一會「糊塗蛋」吃完了所有的食物,最後還把手指頭放到嘴裡吸吮了兩下,再拿起羊皮水囊「咕嘟、咕嘟」喝了淚滴不剩後,意猶未盡的「嘖」了兩聲說,「蕭姑娘,謝啦。」
  「吃飽了?」
  「就算沒飽,也差不了多少。」
  「那麼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小豹子的下落了呢?」
  「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又是用什麼方法找到我的藏身之處呢?」
  「皮條花」並沒有因為他沒答自己的問話有所不悅,她仍然笑了笑,反而大方的指著不知什麼時候蹲踞在一旁的白老鼠說:
  「是它找到你的。」
  好奇加上不解,更有著迷惑,「糊塗蛋」說:「它?這只怪老鼠怎麼會找到我?」
  「這種老鼠從天竺來的,它們酷食一種天蘭盛產的堅硬果實,就算隔了幾十里地,它們也可以嗅出哪裡有那種果實,所以一個人的身上如果藏有那種果實,它們必能循味找到那個人——」
  「糊塗蛋」當然明白自己身上決不會有她說的那種果實,
  可是卻不自覺的在身上用手摸了摸。
  「你別我了,你身上雖然沒有那種果實,可是卻有那種果實研磨成的粉末,當然,你身上的粉末是我動的手腳,早在茶樓裡我和你對坐說話的同時,我已趁你不注意的時候用指甲彈了一些在你的衣服上,要不然你躲在這種荒山野洞裡,我就是神仙也我不到你呀!」
  看樣子江湖傳言果然不錯,「糊塗蛋」明白自己要想躲開她恐怕得從頭到腳好好洗刷一番,另外當然也得換件衣裳。
  「雖然沒有酒,但是總算是吃飽了,也喝足了,吳先生,接下來的……」「皮條花」俏極了,斜著顆螓首挺逗人的說。
  打了個飽隔,「糊塗蛋」裝模作樣的想了想說:「接下來的?什麼接下來的?」
  「吳先生,我給你一個建議,我希望你最好弄清一個事實,那就是我既然能把你從那個洞裡請了出來,我就仍然有辦法把你弄了回去,而且我還可肯定的告訴你,你進去後將永遠出不來!你信不?」
  「皮條花」仍是笑瞇瞇的說,「糊塗蛋」卻聽得有些頭皮發麻。
  「呃,蕭……蕭姑娘,你……你可不可告訴我,你那麼急切的找我們少主真正的原因到底……到底是為了什麼?」
  「皮條花」站了起身,她不笑了,不笑的她變得十分冷艷,甚至給人的感覺就像從陽光中突然走進冰窯裡一樣。
  不禁打了個寒顫,「糊塗蛋」用舌頭粘了粘嘴唇,鐵了心又道:「我……我吳某比起姑娘來,雖然……雖然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但是『忠、義』二字卻不敢稍違,蕭姑娘想必也知道敝……敝幫近來遭逢巨變,大當家的生死未卜,而少主更是他老人家唯一骨肉,因此……捨棄這付臭皮囊,恕吳某難以告之姑娘……」
  「皮條花」還真沒料到這蝟瑣漢子居然會說出這一番話來,一怔之後,夕陽中的她稍一思索說:「好,看不出來你這個人還挺忠心事主,我仍是那句老話,我要知道小豹子的行蹤的確是要保護他,至於什麼原因?受誰之托?對不起,一來職業道德,二來事關重大,我無法告訴你,也不能告訴你。」
  江湖險,人心更險。
  「糊塗蛋」是個老混混了,他當然不會輕易的去相信別人,尤其相信這位以「殺手」聞名的女人。他也明白在江湖中闖蕩的女人,越是漂亮越是口是心非,越不能相信。
  一橫心,他索性閉上了眼,一付凜然就義之狀說:「蕭姑娘,對不起,我還是無法告訴你。」
  「皮條花」決非浪得虛名,一個成名如她的人,對閱人總有獨到的地方。現在她知道這個其貌不揚的傢伙縱然有無數的缺點,卻有一顆堅持「是」與「非」的心。
  對付這種人除了拿出證據外,要從他口中套出小豹子的行蹤恐怕是不可能的。
  氣氛僵凝住了。
  兩個人彼此都有堅持的原則,也更有不能說明原因的理由,看這情形「皮條花」的油雞、薰火腿,全餵進狗肚子裡,只見她氣得柳眉倒豎,卻拿「糊塗蛋」一點辦法也沒有。
  一個人若連死都不怕了,你還能拿他有什麼辦法?
  於是當「糊塗蛋」久久不見動靜,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已不知「皮條花」在什麼時候離開的。
  最讓他吃驚的是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年輕人正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側著頭用一隻手挖著耳朵,古怪的瞧著自己。
  被這突來的人嚇了一跳,「糊塗蛋」猛古丁退後了數步,差些跌坐在地上。
  「你……你是誰?你……什麼時候來的?」
  跳下了坐著的大石頭,黑衣人輕淡的像一抹輕煙來到面前,他那張俊彥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說:「你叫『糊塗蛋』?」
  「是……是又如何?」「糊塗蛋」實在猜不透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名人?好像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認識自己,也都能一眼就喊出自己的名字。
  「我找了你好幾天了。」
  「找我?找我做什麼?我又不認識你,更沒搶了你的老婆?」
  一肚子窩囊氣的「糊塗蛋」,對「皮條花」雖然懼甚,但對這個像打地底冒出來的傢伙可就沒什麼好臉色了。
  更何況剛才引頸就戮的「糗」事想必也落在了這臭小子的眼裡,想到這「糊塗蛋」當然忍不住出口就「沖」了人家一句。
  笑得讓人「心跳」,黑衣年輕人停止了用手挖耳朵的動作。
  他自然的向前走了三步,「糊塗蛋」卻更不自然的退後六步。
  「難怪你想搶人家的老婆,像你這種說話的人又怎麼討得到老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假如你再這樣子和我說話,你這一輩子可能就真的無法討老婆了。」
  有種人天生就有種讓人在無形中感受到他的威儀,但是「糊塗蛋」卻始終不願承認對面這個毛頭小子也具備有這種氣質。
  然而剛剛不自然的示弱退後,已說明了這個人在無形的氣勢上己控制住了自己。
  軟弱的挺了挺胸膛,「糊塗蛋」故意的大聲說:「你……你又是哪條道上的?報個名來聽聽。」
  「沒那必要,現在我要你回答我一件事,你那個主人如今在哪?」
  才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糊塗蛋」戒懼的凝神注視對方,他說:「朋友,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不過為了『錢』而已。」
  「錢?」
  「當然,要不然我遠巴巴的趕來找你幹什麼?」
  有的錢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賺的,尤其敢在「四瘋堂」身上打主意賺錢的人一定有所依恃。
  仔細的再打量這黑衣俊彥的年輕人,「糊塗蛋」發現這個人又開始用手在那掏著耳朵,態度非常輕鬆,好像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告訴他「小豹子」在什麼地方。
  有種被人漠視後的憤怒,又有種壓抑許久後的喧洩,「糊塗蛋」忍不住的破口大罵:「娘的皮,你這不知打哪個老鼠洞鑽出來的三流混混,你他媽的讓『錢』給蒙昏了頭,迷了眼啦!想錢居然想到咱『四瘋堂』的頭上,打主意也敢打到咱大當家獨子的身上?我看你不只是財迷心竅,簡直他媽的混蛋加二百五。」
  一句話裡二個「他媽的」,外帶一個「娘的皮」,最後再來上「混蛋加二百五」。黑衣年輕人可領教了「糊塗蛋」罵人的本事。
  「禍從口出,病從口入」這句話說得還真一點也不錯。
  當「糊塗蛋」的語音一落,他的雙頰只感到一陣躁熱,耳際只聞「嗡嗡」之聲不斷,然後他那可憐瘦削的面頰,已陡然腫了起來,當他回過神來後,他看到的仍然是一個用手掏著耳朵的年輕人。
  強忍著痛楚,吞下了滿嘴的血水,睜著一雙佈滿血絲眼睛,「糊塗蛋」難以相信這個「吊兒郎當」的「三流混混」就是掌摑自己的人,怔忡一會後,他開了口。
  「你……你到底是誰?」
  雖然黑衣年輕人領教了「糊塗蛋」罵人的本事,可是「糊塗蛋」不也領教了人家揍人的本事?
  點了點頭,黑衣年輕人說:「嗯,果然有效,如果你一直保持著這樣說話不帶髒宇,我保證你將可活到一百歲,當然你只要有本事,就算你要討一百個老婆也能如願,好啦!現在言歸正傳,『請』你告訴我趙威武的兒子現在在哪?」
  「你……你到底是誰?」「糊塗蛋」當然知道這世上敢直呼「趙威武」之名的人絕對不多,可是他想不出這個像江湖混混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會是這少數人中的一個。
  而且看他的樣子,簡直沒把聲名震四海的「四瘋堂」大當家看在眼中。
  為「糊塗蛋」歎氣,黑衣年輕人搖了搖頭說:「我實在為你難過,也不知道你這兒十年的江湖飯是怎麼吃的?嗯,你仔細想想,想想看這世上有誰的手會那麼快?快得能在一瞬間連賞你六記耳光後你還無法摸清我的出手?」
  「糊塗蛋」也還真嘔人,他似乎忘了自家的「面上無光」,卻反而開始挖空腦袋去想人家的來歷。
  黑衣,年輕,出手如神。
  「糊塗蛋」明白自己在江湖中雖不能算赫赫有名,但卻絕對不是庸手,更何況能打得自己連招架餘力也沒有的人,他那隻手可以說簡直不是「人」的手了。
  「九手如來黑雲?」
  看到對方臉上浮現的驚恐、慌亂,「九手如來黑雲」肯定的點了點頭:「嗯,你猜對了。」
  他之所以那麼肯定,是因為他已看多了許多人在知道自己的名字後所表現出來的樣子。他也明白凡是聽過自己名字的人臉上的表情能夠不起變化才是一件稀奇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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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8 08:31:01 |只看該作者
  「糊塗蛋」「蹬、蹬、蹬」一連退後三步,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他的胃在抽搐、翻攪,差些把剛才下肚的油雞、薰火腿給全吐了出來。
  口裡像含了一把沙子,「糊塗蛋」舌頭打結的喃喃自語:「怎麼會是你……我的老天,怎……怎麼會是你?……」
  「當然是我,而且如假包換,童叟無欺。嗯,你該總不會糊塗得還要我再拿點證明給你看吧?」「九手如來黑雲」又在那掏弄著他的耳朵,同時斜睇著一跤跌坐在地的「糊塗蛋」。
  還要什麼證明?
  「糊塗蛋」腫起的雙頰不正是最好的證明?
  捂著臉,「糊塗蛋」的表情就像踩到一堆狗屎般的難看莫不作聲,腦子裡卻在盤算著怎處理眼前這一難題。
  「老哥哥,折騰了一陣,我想你既己確定了我的身份,該琢磨著回答我的問題了吧?嗯,現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了呢?」
  「我……我……你要我說什麼呢?」
  「咦?難道你真的被揍糊塗了?」
  許多人都知道,碰上了「九手如來黑雲」除非你是個死人,否則就算是個啞巴,他也有辦法把你祖宗八代的根給刨了出來。
  同樣的方法,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所得的結果有時就不可能一樣。
  「糊塗蛋」又使出了老套,「九手如來黑雲」現在面對著的是一付凜然就義,視死如歸,閉著眼悶不哼聲的雕像蠟人。
  敢情咱這位想必是橫了心,打譜不再開口。
  心裡七上八下,「糊塗蛋」只巴望著這位也能夠像剛才那位一樣,最好無聲無息的同樣消失。他悄悄地睜開了一條眼縫——
  繩子,一條繩子打了個活扣垂在一株巴掌粗的枝椏上。
  而那朵黑雲卻斜靠在樹上,就像靠在他家的大門口觀日落的那般悠閒。
  嘴角擒著一抹微笑,「九手如來黑雲」開口:「我想你一定知道繩子是用來吊人的,當然我決不會發神經,所以被吊的人也決不會是我……」
  「糊塗蛋」怎會被這種「小」場面唬著?
  然而當他知道「黑雲」下一步的行動後,他慌了,也諒出了一聲冷汗。
  「你該聽過萬蟻鑽心這句話吧!現在我可告訴你我預備玩的這種遊戲就叫『萬蟻鑽心』,首先我將把你倒吊在這棵樹上,然後我這有一小瓶蜜糖,如果說我把這蜜糖塗抹在你身上,這結果……」
  這結果卻是「糊塗蛋」連想也不願去想。
  因為這種荒山野地裡的螞蟻不但大,而且還凶得很,只要隨隨便被一隻咬了一口已夠讓人疼上老半天。那麼假如一個人全身都爬滿了那玩意,也決不是「恐怖」兩個字所能形容了。
  「你……你老兄真……真要這麼做?……」「糊塗蛋」不覺後退的大著舌頭說。
  「你看我像是和你鬧著玩的嗎?當然,如果你現在願意告訴我的話,這瓶密糖你想吃掉,我也很樂意送給你。」
  什麼叫「情急拚命?」
  「糊塗蛋」在「九手如來黑雲」的語聲一落,他己快得像一陣風般突然欺進對方的身前,同時他也不知什麼時候掣出了一把短而鋒利的兩刃尖刀,對準了面前敵人的心口。
  是的,很少有人會束手等死,更何況「糊塗蛋」可也是有名有姓的武林人。
  他明知就憑自己的一身功夫要和這「九手如來」博殺有如以卵系石,然後他不得不抱著一線希望,也心存僥倖,企圖奇襲成功。
  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黑雲」想不到「糊塗蛋」這個時候會暴起攻敵,他來不及閃躲,也用不著閃躲。
  就在「糊塗蛋」已然感覺出自己手中的尖刃已經觸上了對方衣衫一角時,甚至他內心的狂喜已浮現在臉上的一剎那……
  他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會比那隻手還快的東西?明明已經一招得手,明明對方即將中刀血濺;那隻手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為什麼它能握住自己的手腕,而且自己手中的尖刀又怎麼會到了人家的另一隻手中?
  一陣刺骨錐心的疼痛自小腿的迎面骨傳來,「糊塗蛋」還在弄不清怎麼一回事的同時,他已不覺單膝跪地,因為「九手如來黑雲」的腳已瑞在他的小腿上。
  在「糊塗蛋」疼痛減輕後,他卻無法站起來了。
  一個被倒吊在樹上的人又怎站得起來呢?
  「為什麼這世上就有那許多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呢?」「黑雲」一面像是自語,一面用手指沾著一小瓶蜜糖往「糊塗蛋」的腿上,胸部等處輕抹。
  因為倒吊著的關係,「糊塗蛋」的褲角己滑落至腿部,而他身上的衣服也褪至他的頭部,而把他的頭整個蒙了起來,因此他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嘴裡被人塞了一塊布,而且也因為血液逆流的關係,腔調變得十分難聽。
  「王……王八羔子,你……你『九手如來』如……如果還……還算是個人的話……就……就給大……大爺一……一個痛快……」
  「哎!糊塗蛋,糊塗大爺,你怎麼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我可是好話說盡,你想要痛快那還有什麼問題?只要你回答我我想問我問題。」
  「我操你個六舅,『黑雲』你這殺胚,你在做你他媽的春秋大夢,我吳某人今天就只恨技不如人,你來好了,看看大爺我會不會眨眨眼哼哼聲——」「糊塗蛋」使出了力努力的把身子刁了起來突然憤聲大罵。
  「嘖,嘖,好氣魄,好個忠心護主的奴才,現在說什麼都是白搭,等會,等會如果你還有力氣罵得出聲這才顯得出你來。」
  雙手抱胸,「九手如來黑雲」退至另一棵樹旁靠著輕鬆且不在意對方的謾罵。
  來得其快,「糊塗蛋」正想再開口大罵時,他猛然發覺有種酥麻的感覺自腳躁的部份傳來,逐漸的那種感覺愈來愈強烈,也愈來愈從腿部漫延至身上。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似癢似麻,又似乎有種讓人混身不自覺的打心底升起一種顫慄。
  正猜測著自己身上不知已爬滿了多少只的螞蟻,驟然腿上一痛,緊接著胸口也像被針孔紮了一下般,「糊塗蛋」已開始嘗到了滋味。
  立時他已說不出話來,因為雙手亦被縛住,「糊塗蛋」只好全身不停的扭動,希望藉著身體的扭動能夠把身上的螞蟻抖落。
  然而枉自花費了許多力氣,他知道一點用也沒有,畢竟在他的感覺中那些螞蟻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有愈來愈多的趨勢。
  因為他全身開始像受到幾百根、幾千根同時針扎入肌膚裡一樣,早已痛得他眼淚鼻涕一齊流出,那麼他又怎罵得出口?
  這的確是種酷刑,而且還是一種從來沒人嘗試過的酷刑。
  「九手如來黑雲」目注著這一幕「螞蟻雄兵」大啖人肉,面上卻一點表情也沒有。夕陽裡他那俊逸的臉龐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殘酷「美」。
  他真狠嗎?
  為達目地他必須狠,因為在這血腥的江湖裡,他細通有時對敵人仁慈可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你見過一個人全身佈滿了黑紫色的大螞蟻是種什麼樣的情形嗎?
  再加上那種針扎般的疼痛沒一刻停止的持續著,又是一種多痛苦與難受的感覺?
  「糊塗蛋」的身體已漸漸的扭曲快失去了人形,他的腳躁也因磨擦過度滲出了血。
  他嘶啞的叫著,叫聲淒慘的讓人悚慄。
  「你……你放……放了……我……放了我……」
  除非是木頭人,否則只要有知覺的人恐怕己沒人能忍受這種非人道的酷刑。
  上前解開了繩子,「九手如來黑雲」把「糊塗蛋」放了下來。
  掙扎著脫下了身上所有的衣服,「糊塗蛋」用最後一絲餘力拿著衣服從頭到腳的擦拭著,搓揉著;地上的螞蟻死屍已快堆成堆了。
  到今天他才知道這種小東西平常毫不起眼,可是一旦聚集起來真有可能把人連骨帶肉的啃得不留一點碎碴。
  喘息著,也疲憊的像虛脫了般,穿好衣服,「糊塗蛋」用能殺人的目光死死的瞪視著「九手如來黑雲」。
  露出一種歉意的微笑,「黑雲」側著頭道:「你喘口氣,先休息會,我……我知道你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大病了一場,所以我不急,等你休息夠了再說話,嘿,再說話。」
  虛弱得有如跋涉了幾座大山,「糊塗蛋」沿著樹幹坐了下來,也只不過剛屁股著地,驀地他又跳了起來。
  因為他身上仍然殘留有蜜糖的氣味,而又有新的螞蟻循味而至又狠狠地啃了他一口。
  望著恨不得踩死全世界螞蟻的「糊塗蛋」,「九手如來黑雲」淡然的說:「我想你應該最好馬上找家客棧或澡堂,好好的洗去你身上的蜜糖,要不然就算你離開了這裡,別的地方仍然還有螞蟻,當然……」
  下面的話「黑雲」沒有說,可是「糊塗蛋」決不糊塗。他知道如果對方得不到滿意的答覆,就算面前有條河他想跳下去恐怕也無法辦到。
  許多時候話想說而無法說是一種悲哀。
  然而當不能說的話卻又不得不說何嘗不也是一種悲哀?
  「糊塗蛋」知道現在必須「落檻」點了,而且也必須說的是實話。
  畢竟他面對的是「九手如來黑雲」,而不是別人。
  是真話,是假話,對一個江湖中赫赫有名,難纏與難鬥的他來說,可輕易的分辨出來;就像是每天上市場的主婦們,你又如何能在她們面前偷斤減兩?
  不過「糊塗蛋」還是由於「九手如來黑雲」的一句話才說了實話,否則他將準備犧牲以全忠義。
  那是因為「黑雲」說:「盜亦有盜,我之所以要找趙威武的兒子只是單純的受人之托,當然這是有代價的,但是以我的名聲我總不會去殺害這麼一個孩子吧!」
  的確,縱然「九手如來黑雲」在江湖中的聲名雖然是出了名的「殺手」,然而搜盡枯腸「糊塗蛋」還真找不出一件他不按規矩,不講道義的行事。
  無奈的,「糊塗蛋」不得已的說出了小豹子的去向。
  「糊塗蛋」剛說完「賀蘭山莊」四個宇,一叢長可蔽人的草堆後面轉出了「皮條花」。
  「看樣子有時候還是狠一些才行,要不然還真無法知道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糊塗蛋」乍聞人聲嚇得又一跌跌坐在地,反觀「九手如來黑雲」他不但沒有一絲意外,竟彷彿知道有人在那草叢裡一樣。
  「皮條花」慢慢行近後,「九手如來」的目光帶笑說:「又碰面了,你好。」
  斜睇了一眼,「皮條花」道:「你也好,『九手如來黑雲』。」語氣中多少有些不屑。
  打了個哈哈,「黑雲」道:「你一直在一路跟蹤我的事?」
  哼了一聲,「皮條花」沒搭理。
  「其實我這麼做對你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喏,你瞧我不是代你問出了你想知道的事了嗎?」有些「吊兒朗當」「黑雲」鬆散的說。
  「我只是沒你那麼狠毒罷了,幹你這行的最好仁厚些,否則報應來時……」
  「我這行?哈,哈,那麼你又以為你是幹哪行的?算了吧!『皮條花』,江湖中提起你的名字比起我來恐怕難分軒輕裡。」
  同行相忌,自古以來無論任何行業裡都有這種現象。
  「皮條花」蕭燕似乎沒想到對方也早已瞧出了自己的身份,錯愕了一下後臉上的寒霜不覺更加深地冷然道:「你知道最好,所以不用我提醒你,別人可能含糊你『黑雲』,在本姑娘面前你最好說話不要話中帶刺……也請你以後少跟蹤我……
  聳聳肩,「九手如來黑雲」莫可奈何的笑了笑說:「果真是『皮條花』,霸道的一點道理也不講,不說別的,光是我為你擋住了那八個熊人一事,你也不應該拿這種臉色對人呀?更何況我也幫你問出了你迫切想知道的問題,唉,這年頭真是好人難做喲。」
  「皮條花」的去而復返「糊塗蛋」連想都沒想到,事實上「皮條花」的離去只因發現有人躡蹤而至,為了隱藏身份只好先躲了起來。她也沒想到這躡蹤而至的人竟是「九手如來黑雲」。
  一來想知道「黑雲」的目地,二來她也想知道「小豹子」的行蹤。所以當「九手如來黑雲」使出了那種刁鑽邪門的逼供法子套出了「糊塗蛋」的話後,她忍不住的出面。
  當然她也明白憑「九手如來」的功力絕不會沒發覺自己的行藏,因此與其讓人瞧扁倒不如索性大方點,最主要的還是她也想搞清楚這個一向獨來獨往在江湖中人人既敬且畏的「殺手」為什麼也接下了和自己同樣的一樁買賣。
  酒樓中一事「黑雲」說得是理,雖然那「賀蘭山莊」並沒放在「皮條花」的眼中,然而那種龍蛇混雜的場面裡她自有不能暴露身份的理由。
  現在不同,畢竟人家可已摸清了自己的底,因此「皮條花」可就恢復了她在一般人心目中的形象。只見她嬌靨冰冷:「『黑雲』,道上的規矩我想不用我教你,什麼事總有個先來後到,我謝謝你為我在酒樓中退敵,然而一碼歸一碼,『四瘋堂』的買賣如果你硬要插上一手,對不起,話我可說在前頭……莫怪我沒打招呼……」
  「嘿,我說『皮條花』,你還真是翻臉如翻書嘛,怎麼?只許你一個人吃獨食,別人就活該捱餓?算了,算了,我既然捅上了『賀蘭山莊』那個大馬蜂窩只怪自己倒霉,我認了。……不過你說的『四瘋堂』的事情,我們是各為其主,各行其事,你既然知道道上的規矩,我想你也總知道我的個性,那就是除非我不接,否則只要我接手的事情就算天皇老子也無法干涉我,更無法阻攔我。」
  「九手如來」的成名絕非偶然,在江湖中能掙出像他今日這般的名聲,他所憑藉的除了他本身的技藝功夫外,還有他那說一不二,寧折不彎的執拗。
  「皮條花」是個女人,也較為敏感。
  她當然已經明白「黑雲」的意思。再一看對方那種神情,她發覺這一次的任務要想達成恐怕得大費周章了。
  試探性的,把冷峻的臉色舒緩一些,「皮條花」蕭燕直接問道:「『黑雲』,你找趙威武的兒子有什麼目的?」
  雖然剛才的幾句話沖了一些,也或許感覺出對方不再那麼毫無「女人」味,「九手如來黑雲」也大方的道:「沒什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你呢?如果說你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的話,恐怕你這『四分衙』這次可就蝕本嘍,一個小孩子的體重和一個大人的體重來比可就相差了不止一半了。」
  輕輕地帶過話題,「黑雲」說了等於沒說。不但沒說,甚至還巧妙的想套對方的話。
  「皮條花」冷哼一聲,想必有些微怒,她乾脆把話給挑明:「你可不可以撒手?」
  「你呢?」
  「『黑雲',我和你打個商量……」
  「你說。」
  「我出一千兩黃金,只要你從此莫管這件事。」
  奇怪的看著「皮條花」,「九手如來黑雲」彷彿從沒見過這個人似的。
  「我是認真的。」「皮條花」心火陡然升起。
  歎了一口氣,「黑雲」知道一個像「皮條花」這麼有身價的人肯出價給別人,不管她為了什麼,已不能算是無奈,簡直可以說是一種悲哀了。然而他除了歎氣外,也只能說:「我想……我想二千兩……」
  「好,二千兩,不知你什麼時候要?又要哪一家的銀票?」
  「皮條花」根本毫不考慮接口道。
  「你……你弄擰了我的意思,我……我是說我願意出二千兩黃金,希望你能退出這件事……」「九手如來黑雲」有些窘迫,亦有些結舌的說。
  「你戲弄我?」
  「我……我不敢,我怎麼敢戲弄你?我……我也是認真的……」
  「皮條花」急切中說出來的話頗有語病,當她頓然醒覺時卻不禁氣得柳眉倒豎,因為她已發現「黑雲」那種想笑不笑的表情。雖然他口中說得是認真,然而那種表情下再「認真」的話恐怕也變得不「認真」了。
  於是香風乍起,「皮條花」姣好的身影撲向了「九手如來」——
  這決不是投懷送抱;雖然香風襲人。
  「九手如來黑雲」眸中的笑意尚在,他的瞳孔已收縮,因為他己發現對方手中不知何時握著一柄短劍,而那劍尖此刻己離他心口不及一寸。
  像來自虛無,更像來自九幽。
  「皮條花」的一劍明明即將得手,卻不知那一隻手是從何處來的。感覺中那手似乎劃過自己的腕脈,而自己那一劍就那麼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的刺了個空。
  劍再出,刺的是剛擰腰側身尚未站定的「九手如來」。
  眼角的餘光一直沒有離開那柄短劍,「黑雲」出手撞歪了那一劍後擰腰旋身,同時在那柄劍即將落身的一剎那舉臂格拒——
  「皮條花」做夢也想不到這人會拿血肉之軀來迎拒短劍,她的第二劍縱然沒有第一劍快,可是卻比第一劍來得猛,只因為她想藉著這一劍的猛勢好後續接下來的劍招。
  她更想過對方要躲過這一劍除了後退之外就是連續的側身橫移,待她意會到對方竟然採用的是一種自毀的方式後,她已不及撤招。
  急切中把刺出的劍拚命橫切,然而一切已太晚——
  「皮條花」也不知自己怎麼會有饒敵之心,也許在電光火石間她想到了人家拂過自己腕脈的手沒施全力,要不然該斷腕的應是自己。所以她才會在急切中把自己手中的劍拚命橫切。
  「你怎麼……」
  「皮條花」慌亂中只說出三個字,她己感覺自己手中的劍已經切上了「九手如來」那只「不要命」的手。
  是的,遲了。
  本來她想說的是:你怎麼那麼不知死活。
  該斷的沒斷,同樣的不該斷的卻斷了。
  「皮條花」腰畔繫著一隻玉葫蘆的絲帶卻斷了。
  當她發覺一切不是自己所想像之時,她愕住了。
  同時也忘了追敵,一張吹彈欲破的粉靨上佈滿了羞、慚、悔、恨四種表情。
  她不明白為什麼那一劍非但沒切下「黑雲」的手臂,甚至對方連一滴血也沒流。
  她更不明白人家又怎能在那瞬間摘了自己腰畔的飾品?
  她後悔自己為什麼會臨時起了不忍之心,更痛恨那人臨走前那種似輕蔑又似嘲諷的微笑。
  待她回過神來之時,遠處斷續傳來那讓人恨得牙癢的聲音:「『皮條花』我們賭一賭……看誰先找著那隻小豹子……」
  「你這鬼……」跺腳的同時她猛然想到自己這種兒女之態若落人了旁人眼中,可就更讓人羞煞愧煞。
  急忙回頭,「皮條花」這才發現哪還有「糊塗蛋」的蹤跡?
  敢情那老小子早不知什麼時候腳底抹油溜得無影無蹤。
  因此在夕陽的余陣裡,那朵「皮條花」不再有冷漠,不再有最寒的神色。她的長髮飄舞在風中,像極了來自天上的仙子,當然此刻的她也如同仙子般那麼讓人心儀。只是在落霞中她踽踽獨行給人一種彷彿失落了什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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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8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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