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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五 一翻兩瞪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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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3} 260-19572-109-3336[3]-15.2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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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7-17 19:2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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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1: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漲潮時間,釣魚專用的平底大駁船,懶懶地在水面上晃著。只有少數的釣魚桿,從不同方
向,自船欄伸向海面。東方,日光從加州海平面升起。被污染的海面有很多油漬,反射著才露
面的陽光,使人眼睛刺痛。
  柯白莎,無論體型或個性,都像一捆帶刺的鐵絲網,坐在一隻帆布導演椅中,雙足足跟翹
在船沿上,手裡平穩地拿了一支魚桿。她閃閃發光的小豬眼,瞪著她自己的釣線上閃閃發光的
浮標。
  她伸手到毛衣口袋中,取了支香煙,放到唇邊,兩眼沒有離開原來的目標。「有火柴嗎?
」她問。
  我把我的魚桿斜靠在欄桿上,用兩個膝蓋固定住,擦亮支火柴,用手罩著,送到她香煙上。
  「謝謝。」她說,深深地吸了一口。
  柯白莎曾經因為有病,把體重減到了一百六十磅。精力稍稍恢復,就開始釣魚。戶外運動
使她健康進步,皮膚也晒紅一點。她還保持一百六十磅,只是多了些肌肉。
  在我右側的男人,很厚,很重,呼吸的時候有點喘音。他說:「成績不太好。是嗎?」
  「不太好。」
  「你們來了一會兒吧?」
  「嗯哼。」
  「你們二人是一起的?」
  「是。」
  「釣到什麼嗎?」
  「有一點。」
  大家無言地釣了一會,他說:「我根本不在乎釣得上釣不上魚。跑出來輕鬆一下,呼吸一點
帶鹽的新鮮空氣,逃避一陣文明都市的喧嘩,就值回票價。」
  「嗯哼。」
  「我最近每次聽到電話鈴聲,就感到好像要大禍臨頭。」他笑笑,幾乎有點抱歉的樣子。
他說:「其實說來就像昨天,當我剛開始入行時,我會不斷的盯著電話。好像看著電話,它響的
機會會多一點似的。就好像你的––嗯––對不起。那位不是你太太吧?」
  「不是。」
  他說:「我本來想她是你的媽媽,但這個時代是很難說的。剛才說到她盯著看那釣魚線,就
像以前我盯著著電話一樣,希望有點事發生。」
  「律師嗎?」我問他。
  「醫生。」
  過了一下,他說:「我們醫生就是這樣,太注意別人的健康,就把自己的健康忽略了。這是
慢性的折磨,早上開刀,巡視病人,下午門診,晚上出診。最不合理的就是半夜的急診,那些
有錢人玩樂了一天,就等你上床了,才打電話來說他不舒服了。」
  「你是出來渡假?」
  「不是。是溜號,我每個星期三總要想辦法溜號。」他猶豫了一下說:「沒有辦法,醫生囑
咐。」
  我看看他,他是超重不少。眼皮有點浮腫,所以每次垂下,要抬起就有點困難,從遠處看
來他像一堆麵團,放在爐上等候發麵。
  他說:「你的朋友,看起來蠻結實的。」
  「沒錯,她是我老板。」
  「喔。」
  白莎也許聽到,也許沒有聽到我們的談話。她看著她的釣線,像貓在守候老鼠洞一樣。白
莎想要什麼東西,都是十分明顯的。目前她想要的是魚。
  「你說你替她工作?」
  「是的。」
  他前額一皺,表示出他的疑惑。
  「她主持一個偵探社」我解釋,「柯氏私家偵探社。我們才辦完一件大案。偷一天閒,休
假。」
  白莎的桿尖向下一沉。她立即把右手握到她捲線機上。手上的鑽戒在日光下閃爍著。
  「把你的線移開」白莎對我說,「不要繞到一起去了。」
  我把我的釣線向裡面拉。突然手一沉,我也上魚了。
  「喔!」醫生說:「好極了。我來讓出空位來。」
  他站起來,帶了釣桿沿船邊向外走。突然,他的釣桿也一彎。我見到他的眼皮一翻,臉色
也興奮起來。
  我全神貫注自己的魚桿。左側白莎在鼓勵:「搖線,唐諾,搖線。」
  我們三個人都在忙。藍藍的海水裡,偶然翻起銀白色的魚肚,是魚在掙扎。
  白莎微仰上身,向後平衡自己。她雙臂上舉對付魚桿。一條大魚跳出水面。白莎利用它出
水的動力,順勢把它帶起,拋進船欄。
  大魚拋在甲板有如一袋濕透的麵粉。一秒鐘後它用尾巴猛拍甲板。
  醫生也把魚拖上了船。
  我的魚脫鉤跑掉。
  醫生笑著對白莎說:「你的比我的大多了。」
  白莎說:「嗯哼。」
  「可惜你的跑掉了。」醫生向我說。
  白莎說:「唐諾不在乎。」
  醫生好奇地看看我。我說:「我要的是空氣,運動,清閒。我辦起案子來一氣呵成,沒有休
息時間。每結束件大案,希望輕鬆一下。」
  「我也是。」醫生說。白莎看看他。
  船上小吃攤飄出陣陣芥末香。醫生對白莎說:「要不要來個熱狗?」
  「等一下」她說,「魚等著上鉤呢。」她熟練地把魚從鉤上取下,串在繩上,掛上餌,把
釣線拋出去。
  我沒有再動手,只站著看他們釣魚。
  不到半分鐘,白莎又釣到了一條。醫生也上鉤一條,但被脫逃。過一下,白莎上了條小魚
,醫生上了條大魚。此後就沒有消息了。
  「給你來個熱狗,怎麼樣?」醫生問。
  白莎點點頭。
  「你呢?」他問我。
  「可以。」
  「我去買。」醫生說:「我們慶祝一下,你繼續努力。請你照顧一下我的釣桿。」
  我告訴他,我來負責照顧。
  太陽已升過山高,晨霧全消。岸邊,濱海公路上汽車移動清晰可見。
  「他––什麼人?」白莎問,眼睛沒有離開釣線。
  「一個工作忙,休閒少的醫生。他自己的醫生叫他要多休息。我想他另有所求。」
  「是不是你告訴他我是誰了?」
  「沒錯,他也許有興趣。」
  「那樣好。」她說:「生意是隨時隨地會有的。」過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看他是另有
所圖。」
  醫生回來,帶了六個麵包夾熱狗,很多芥末和醃黃瓜。他開始津津有味地吃自己的第一個
,手上最後那條大魚的魚鱗,沒有影響他的食欲。
  他對白莎說:「我絕不會想到他是個偵探。我一直以為偵探要由粗壯的人來幹。」
  「那你看走眼了」白莎說,一面給了我滿意的一眨,「他像閃電一樣。而且我們這一行腦
袋最重要。」
  我看到浮腫的眼泡思索地看著我。眼皮慢慢閉上,又艱難地打開。
  白莎說:「你要是有什麼心事,不要吞吞吐吐,說出來好了。」
  他驚愕地看了她一下:「怎麼?為什麼,我沒有––」然後,他停止解釋,突然真正的笑出
聲來。
  「好!」他說:「算你厲害,我一直自誇病人不開口,我就能診斷出他三分病。沒想到自己
被人看透了。你怎麼知道的?」
  白莎說:「你做得太明顯了。唐諾說過我幹什麼的之後,你一直在觀察我。」
  醫生把第二個熱狗抓在左手。他自口袋中拿出一個名片夾,很炫耀地拿出二張名片。給白
莎一張,我一張。
  我看看他的名片,放入口袋。得知他是戴希頓醫生。沒有預約他是不看病的。地址是近郊
高級住宅區,辦公室在聯合醫務大樓。
  白莎摸摸卡片上凸起的印刷字體,用手彈彈紙片看卡片質料的優劣。把卡片放進外套口袋
。她說:「偵探社重要份子都在這裡,我是柯白莎,他是賴唐諾。你有什麼困難,說出來聽聽看
。」
  戴醫生說:「我的問題,實在是很簡單的。我遭小偷了。我希望把失竊的東西弄回來。我來
告訴你們實況,我在臥室的隔壁,布置了一個舒適的書房。裡面放了不少淘汰下來的醫用儀器
,有X光機器,電療儀器,超音波,外行看起來蠻像樣的。」
  「你在書房工作?」白莎問。
  「其實不然」他說,「那些儀器是唬人的道具。家中客人多,或是我不想陪他們時,我就
說要做點研究工作,自己躲到書房去。我的客人都見過那房間,認為很了不起。所以說,外行
看起來,很唬人的。」
  「你在書房,做些什麼呢?」白莎問。
  「房間的一角,有我選購的最舒服的椅子」他說,「配上最養眼的讀書燈。那是我讀偵探
小說的地方。」
  白莎讚許地點點頭。
  戴醫生繼續說:「周一晚上,我們有幾個特別無聊的客人。我躲到我的書房。客人走後,我
太太上樓來––」
  「你溜走,留下你太太招待無聊的客人,她不怪你?」
  笑容自戴醫生臉上消失。「我太太沒有無聊的客人。」他說:「她喜歡熱鬧,她––她也以
為我在工作。」
  「你說她不知道那些儀器是假的?」
  他猶豫著,像是在選擇合宜的回答。
  「你不了解嗎?」我對白莎說:「戴醫生布置那個書房,主要是騙她。」
  戴醫生看著我說:「憑什麼你會這樣想?」
  我說:「你太得意這件事了。每次想到這件事,你就會痴笑。好在沒有什麼大關係,你說你
的好了。」
  「很有見地的年輕人。」他對白莎說。
  「向你說過的。」白莎澀澀地說:「星期一發生什麼了。」
  「我太太戴著些首飾。我書房裡有一個牆上保險箱。」
  「淘汰貨?像別的東西一樣,是假的?」白莎問。
  「不」他說,「保險箱可是如假包換的真貨。最新型式的。」
  「發生什麼事啦?」
  「太太給我她戴著的首飾,讓我放在保險箱中。」
  「她常這樣做嗎?」
  「沒有,星期一她說有點神經過敏,好像有事要發生。」
  「這樣?」
  「是的,後來首飾失竊了。」
  「在你放進保險箱之前?」
  「不是,是之後。我把首飾放進保險箱,去睡覺。昨天清早六點鐘我有電話,是一個盲腸
炎穿孔。我趕去醫院開刀。又繼續本來排在早上的手術。」
  「你太太通常都把首飾放那裡的?」
  「大部分時間,是放在銀行裡租的保險櫃裡。十二點鐘之前,她打電話到我辦公室,問我
在我去門診前,能不能先開車回去一趟,為她開保險箱拿首飾。」
  「她不知道保險箱號嗎?」
  戴醫生確信地說:「我是唯一知道怎麼開這只保險箱的人。」
  「你怎麼辦?」
  「辦公室護士接到電話後,轉告在醫院裡的我。我說我二點前後會開車回家一次。我後來
一點鐘回去了。時間相當匆促。我除了喝咖啡外,早餐中餐都沒有吃。我跑進屋子,跑上二樓
。」
  「你太太呢?」
  「她跟我一起進去書房。」
  「你打開保險箱?」白莎問。
  「是的。首飾不見了。」
  「還有什麼同時失竊?」
  他專心看著白莎的臉,有如白莎當初專心看著釣魚線相似:「沒有,只失竊了那一批首飾。
本來保險箱裡也沒有太多東西。一、二本我留著急用的旅行支票。一些我對腎臟炎研究的報告
。」
  「你打開保險箱的時候,你太太在哪裡?」
  「她站在書房門口。」
  「會不會你放進首飾後,保險箱門沒有關好?」
  他說:「不可能。絕無可能。」
  「保險箱沒有被人弄壞吧。」
  「沒有。開保險箱的人,一定有正確的密碼。」
  「怎麼會?」
  「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
  白莎問:「有什麼人能––」
  「我們知道什麼人做的」他說,「我的意思是––我們知道是什麼人做的。」
  「什麼人?」
  「一個年輕女郎,姓史」他說,「史娜莉小姐,我太太的秘書。」
  「怎麼知道是她?」
  戴醫生說:「有的時候,人會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我打開保險箱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我太太
問了許多問題。才使我知道這是真的,是我把首飾放進保險箱,而後轉動號碼盤的。」
  「跟姓史的女郎有什麼關聯?」
  「我太太把史小姐叫來,請她立即報警。」
  「之後呢?」
  「一小時之後,警察沒有來。我太太要知道為什麼警察遲遲不來。她再叫史小姐。史小姐
失蹤了。她根本沒有通知警察。史小姐也多了一小時逃亡時間。」
  「又之後呢?」
  「之後警察來了。他們在保險箱上找指紋。他們發現做案後,有人用一塊有油的布擦抹過
保險箱。在史小姐房間,一隻空冷霜罐裡,他們找到了那塊抹布。」
  「同一塊布?」我問。
  「他們有辦法證明這是同一塊布。有一種特殊廠牌的擦槍油在這塊布上,和保險箱上留下
的油相同。用了一半的擦槍油,連瓶也在史小姐房內。一切顯示緊急潛逃。史小姐什麼也沒帶
走,化妝品,甚至牙刷。她是空手走的。」
  「警察沒能找到她?」白莎問。
  「還沒。」
  「你要我們做什麼?」
  他轉頭望向海洋說:「遇見你們之前,我並沒有想要做什麼事。但是,假如你們能在警察找
到史小姐之前,先一步找到她,對她說如果她把失竊的東西退回我,我就既往不咎。我會付你
們一筆可觀的費用。」
  「你說你不準備控告她。」白莎問。
  「我不告她。」他說:「我還準備給她點現鈔獎金。」
  「多少?」
  「一千元。」
  他站在搖晃的甲板上,眼望外海,等著白莎回音。我知道白莎在想什麼。她希望自己完全
不出聲,能使醫生回頭看她,她再提出問題:「我們又有多少好處呢?」
  戴醫生帶我跟他回家吃晚飯。他直截了當地介紹,我是個私家偵探,是他請來「補償警方
工作不足」的。
  他的居處,證實了我對他的印象。房子是西班牙式建築,白粉刷的水泥牆,紅瓦,鐵捲花
柵欄的走廊,精心設計的花園,僕役宿舍,東方地毯,方便清潔的浴廁,大玻璃窗,厚簾子,
內院,噴水池,金魚,仙人掌園––造這房子是要花錢的,維持這房子也要花錢。
  戴太太雙下巴,爆眼,喜愛她的食物和美酒,常說一些無意義的話,她的名字叫可蘭。
  可蘭娘家姓丁。有兩門娘家的親戚與他們共住。
  戴太太的侄子丁吉慕,皮膚晒成古銅色,可能以為多晒日光會防止起自他頭頂的禿髮,但
沒有成效。深黑而直的頭髮,剪了一個短髮。眼珠是透明的淡褐色。整齊形狀的嘴,笑的時候
露出白齒。從他與我握手時的手勁,可以知道他戶外運動很多。他是戴太太已死哥哥的兒子。
  另外一位親戚是戴太太的甥女,勞芮婷太太。勞太太有一個三歲的小女兒珊瑪。珊瑪在保
姆室較早用餐,已先上床,我沒見到。勞太太是可蘭姐姐的女兒。我看得出勞太大自己很有點
錢。她大概二十八、九歲,能節食,身材好。大大的黑眼,很熱誠。沒有人提起勞先生,我只
好不發問題。
  戴醫生家有一個木臉男管家,兩個一般女僕人。另一個女僕人名叫珍妮,既有曲線,又有
點氣派。戴太太有一個司機,我沒見到,正好是他輪休。戴太太有社交狂熱,戴醫生不願太參
與。戴醫生最喜歡的是,診餘時間能獨處,而他的診餘時間也並不多。
  晚飯後,戴太太交給戴醫生一張從辦公室護士處轉來的來電名單。醫生建議我跟他一起去
書房,他可處理這些來電。
  書房正如他自己所形容。我坐在一張四周都是電子儀器的椅子中。他坐在他自己的舒適椅
內,把一台桌上電話移到手邊,名單放在椅子把手上,說道:「把心電圖儀器櫃打開,賴。」
  「哪一台是心電圖?」
  「在你右邊的一台。」
  我打開櫃門,裡面沒有電線,但有一瓶蘇格蘭威士忌,一瓶波旁威士忌,幾個玻璃杯和一
瓶蘇打水。
  「自己動手。」他說。
  「給你弄一杯?」我問。
  「不要,我還要出去一下。」
  我倒了杯蘇格蘭威士忌,他所用的牌子,是市面上最貴的一種,戴醫生開始撥號打電話。
他有很好的脾氣,他的語調是十分關切的。旁聽他對病人的問題及建議,可以知道他的病人都
是有錢的,而且小毛小病都喜歡找他談一談。名單上多數的病人,他都會在電話上知道症狀,
打到藥房,叫藥房送藥給病人。其中兩人他答應出診去看他們。其他都借故推託了。
  「每天就是這樣。」打完電話,他向我說:「我現在去出診,看幾個病人。一個小時就夠。
你是留在這裡,還是跟我走一趟?隨你。」
  「我在這裡等。」
  「你也可以附近走走」他說,「我太太可以幫你忙。」
  「那兩個出診」我問,「真的都是急診嗎?」
  他扮了一個憎厭的鬼臉。「一點也不急」他說,「他們是老病人,理應伺候。一批超過五
十歲的有錢神經質,玩牌每天打到十二點,肚子裡油水太多,又不斷喝酒,沒有運動,體重超
過太多,當然麻煩就接踵而來。」
  「實際上沒什麼病?」我問。
  「當然有很多病」他說,「血壓高了,動脈硬化了,腎臟吃不消了。他們對自己的健康,
認為不是自己的事。他們汽車壞了,叫技工給他們修理。身體不舒服了,叫我給他們修理,我
是他們身體的技工。」
  「你怎麼處理?給他們一張食譜?什麼可吃,什––」
  「食譜個鬼!只要你建議改變他們生活方式,他們明天立即另請高明。每星期四、五個宴
會,你怎麼能注意飲食!連我都不能做到,怎能要求病人做到?我給他們鎮靜劑。告訴他們,
好好睡一覺,沒有精神,明天不能多打四圈,或是叫他中午吃次素食,晚上稍稍開葷不妨。奇
怪,我為什麼告訴你這些––連我自己也討厭的謊話。」
  「因為我問你,因為我也想知道。」
  他的語氣轉變。「把你的好奇心都集中在找史娜莉小姐。」他說:「讓我來管我的病人。」
  他的手放在門把上時,我說:「我已經知道首飾在什麼人手中。不是史小姐。」
  「什麼人?」
  「你。」
  我現在注意到,他眼皮有多腫。他已經很努力了,但眼睛還是睜不大。「我!」他說。
  「沒錯。」
  「你瘋了!」
  我說:「沒瘋,我推理不太會出軌。珠寶失竊實況,不可能像你所說。警方一定問過你首飾
的形狀重量。有人典當,警方一定可以發現歸還。一千元獎金太多一點。你也出得沒什麼理由。
  「我的臆測,保險箱中另有對你十分重要的東西,你發現被竊,你希望知道是什麼人下手
,但不能用一般方法。所以你請你太太把首飾交給你,放入保險箱。你自己在第二天早晨把首
飾拿出來,再請警察來。這樣,不論是誰拿了你的東西,都加重了負擔。史娜莉受不住這個壓
力。當她了解,你要把珠寶失竊的事套到她頭上的時候,她怕了。也露出了一切你要的馬腳,
現在你希望先找到她,談一談。」
  他把門關上,向我走回來,走得很慢,怪怪地,好像想揍我。距我二步的地方,他站住了
,對我說:「賴,真是太荒謬了。」
  我說:「不管怎麼樣,我來這裡的目的是幫你忙。病人不給你說實話,你沒有辦法幫他忙。
你不說實話,我也沒有辦法幫你忙。你要見史小姐不是為了首飾,對不對?」
  他說:「你的推理完全錯了。你找到史小姐,把首飾弄回來。你的責任就完了。不要亂作推
論。」
  他看看他的錶說:「我得去看這兩個病人了。我還要先到藥房補幾張處方。你在這書房等我
。在超短波治療器裡,你會找到一些有趣的書。我回來後我們再聊。」
  「哪一個是超短波治療器?」
  「我那舒適椅左手側那個,你可以坐我的椅子,把燈打開,慢慢看。」
  「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又看了下表,說道:「我九點鐘可以回來,最遲九點半。不要亂推理。不要亂跑。坐下來
看書。」他說完轉身,很快地走出書房。我有感覺,他很高興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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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1: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春天或是晚秋,加州有一種特殊的沙漠強烈風暴,當地的名稱叫做聖太納,有時也稱為聖
太阿納。風暴之前一小時,天空清晴無塵。一眼可以清楚望透數里之外。空氣溫暖,不流通,
停滯著。絲織品、人造纖維等衣服,都會沾上靜電,發出辟啪聲。
  突然一陣大風自東或北吹下,很熱,很乾,混和著大量細沙,沾到人的嘴唇及牙齒上。通
常這種風連吹三天三夜。風來的時候,一切東西都因乾熱而脫水,人的精神也煩躁,大家變得
很激動,身上出的汗,因空氣乾熱立即蒸發,但皮膚上又是沙礫又是細沙。
  我坐在戴醫生的書房,做一點思索工作。書房有一個陽台。當空氣完全靜止時,好像房間
的窗,沒有一個是開著的。我起身走出陽台觀望。
  一眼看到星星滿布的天空,我知道聖太納要來了。星星一顆一顆清清楚楚,各自發著燦爛
的光點。陽台外的空氣,和書房裡的沒有二樣,也是乾熱無動靜的。人的神經緊張到一觸即發
的程度。
  我回到書房,戴醫生所說的儀器,確是個唬人的東西,外表有數字轉盤好幾個,儀錶好幾
個,還有一打以上的開關。一塊鍍金板上刻著「環球超聲波治療股份有限公司」及「超聲波治
療儀,一六六萬能型」等字樣。仔細觀察可以見到側面有一按鈕,按下可以打開儀器側板。裡
面藏的只有書,沒有電線。我拿出三、四本,打開燈,開始閱讀。
  我讀完一本偵探小說的第三章時,狂風開始了。它一下刮到房子牆上,整個房子都可以感
到爆炸似的威力。我聽到無數的門碰上聲和窗碰上聲,人跑步聲和急急忙忙關窗聲。我也把書
房所有窗都關上,但是沙子還是從縫中吹進來。
  我又繼續看書,發現很有興趣。戴醫生選擇偵探小說的口味很高,這本小說使我好像自己
在辦案。時間也不知不覺過得很快。
  我後面一塊地板發出點聲音。
  風暴本來已使我神經處於緊張邊緣。我跳起來,把身轉過來,小說落在地上。
  勞芮婷站在那裡,用她黑大而熱情的眼睛看著我。她在笑我跳起來的樣子。「你在等醫生
回來?」她問。
  「是的。」
  她很有教養地微笑一下,以示不太同意。我看看錶,十點四十分。我說:「醫生說最遲九點
半,一定回來。」
  她說:「我知道,他有的時候控制不住––夜晚出診又逢到急診。戴太太說也許你願意明天
再來。」
  「我再等一下––會不會打擾太多?」
  她說:「你真想等醫生的話,我們也可以安排你住下。」
  「我還不知道醫生的意思。」我說:「我只知道我的意思,我必須立即開始工作。我希望從
他多得到一點信息。所以我要等他回來,好早點開始工作。」
  「其實我也可以幫你忙。」
  我有點懷疑。她觀察我一下,把書房門關上,說道:「坐下來,賴先生。也許我們應該開個
圓桌會議,彼此多了解一下。」
  我坐下,從她眼中我看到悲劇的暗示。看來她在懼怕什麼東西。也許只因為眼睛太大的關
係。她說:「戴醫生真不應該請你來幫忙的。」
  我沒有說話。
  「因為––」她說,故意停下,希望我能答腔,見我沒有出聲,只好又說:「因為我知道你
是來找什麼的。」
  「來找首飾。」我說。
  「首飾?」她輕蔑地說:「你是來找他保險箱中的東西的?」
  「可能你知道的,比我知道的還要多。」我說。
  我見到她眼皮下垂,她像在研究我這句話的含意。然後她搖搖頭說:「不會,戴醫生先要說
服你才行。你是來找本來在保險箱裡的東西,戴醫生不願我知道的東西。」
  我保持靜默。
  「我看你不太喜歡講話。」
  「目前還沒有討論的話題。」
  「你肯不肯告訴我,我姨父有沒有對你––什麼也沒有隱瞞?」
  「那是你應該和醫生討論的問題。」
  「你有沒有找出史小姐什麼了?」
  「這正是我期望著的事。」
  「你解釋一下,期望什麼?」
  「我想搜查一下她的房間,我想看一下她留下的東西。」
  「警察已經都看過了。」
  「我知道,但是原則上還是要看一下。」
  「我帶你去看,是不是一樣?」
  「有何不可?」
  「我不知道,你自己總是躲得遠遠的,好像––你決定不跟我講話似的,也好像你懷疑我
什麼似的。」
  我露齒向他:「沒有證據之前,我從不把任何人列人嫌疑。目前我連證據都還沒開始找呢。」
  她說:「那就跟我走。」
  我把小說撿起,放在椅旁小桌上。跟她走過戴醫生的臥室,經過一條長走廊,走下樓梯,
進入在屋後側的一翼。她打開一扇門說:「這裡就是。」
  室內裝潢及家具都極普通,但都合宜、清潔、舒服––一白色噴瓷鐵桿的床架、帶一面大
鏡的柳木梳妝台、五斗櫃、壁櫃、洗盆、盥洗用品架、一隻有點損壞的真皮沙發椅、一張小桌
及桌燈、三把椅子、一個床頭櫃、一個廉價彈簧鬧鐘。鬧鐘正在嘀噠嘀噠地響。
  「誰給鬧鐘上的發條?」我問。
  「什麼意思?」
  「史小姐是昨天溜走的,是嗎?」
  「是昨天下午。」
  「看,這是一隻二十四小時的鐘。」
  「是,我想是的。」
  「即使是她昨天上午上的發條,現在也應該走完了。」
  她含糊地說:「我不知道,警察來過,也許是他們上的發條。」
  我拿起鬧鐘,試著發條,可以看出發條即將走完。管鈴響的發條已完全走完,鈴響的時間
定在六點十五分。
  「你還要不要看一看?」她問。
  我說:「要。」
  勞太太猶豫了一下,看是否留我一個人在此,最後決定拉張椅子坐下,看著我在壁櫃和抽
屜裡東摸西摸。
  「這些地方,警察都看過了。」她又說。
  「我知道,但也許還有什麼地方,他們疏忽了。」
  「舉個例看看。」
  我拿起一雙女用豬皮駕車手套,說:「例如這個。」
  「這個怎麼啦?」
  我把手套拿到檯燈下面,打開燈問:「注意到沒有。」
  「看不出。」
  我拿一塊手帕,在我手指上包緊,用力在手套手指上擦幾下,給她看手帕上沾上的油漬。
她蹙眉道:「什麼意思?」
  「石墨滑潤油」我說,「有它專門用途,和一般擦銀器、銅器的油不同。這是她的手套。」
  「不知道,我想一定是的。反正在她房裡,沒錯。」
  「是的。」
  「那只有是她的。」
  「你想她手套上,怎麼會有石墨滑潤油的?」
  「想不出。」她說。
  「是新鮮的,最近幾天裡,她一定和什麼機械東西接觸過。」
  「嗯。」勞太太的聲音,仍表示不明瞭,或是要減輕我新發現的重要性。
  「她自己有車嗎?」
  「沒有。休假的日子上街坐公共汽車。可蘭阿姨有事要她上街,就請司機開車送她。」
  我說:「壁櫃裡有短褲和橡皮後跟網球鞋。在短襪上還有腳汗的味道。」
  她笑著說:「史小姐喜歡運動,尤其網球。她隨時會主動邀請司機伴她來一場網球賽。」
  「她會隨時有空玩球嗎?」
  「只在早上。」
  「她幾點開始工作?」
  「這裡早餐在八點。她的工作早餐後立即開始。她把信件送給可蘭阿姨。蘭姨一面喝咖啡
,看信,叫她回信。」
  「網球––對,網球是在早餐前,所以鬧鐘定在六點十五分。」
  勞太太眼神變得很感興趣:「嗨,你開始有收獲了。」
  我沒有回答這一句。
  我打開盥洗盆上的小壁櫃,看裡面的瓶瓶罐罐。問道:「這是她的牙刷?」
  她笑道:「說真的,賴先生,我無法確定,不過這是隻牙刷,而且在她房裡,就這樣。有什
麼差別嗎?」
  「假如,這是她的牙刷,她的離開,就非常匆忙。」
  「這一點不須懷疑,我保證她離開得非常匆忙。你看,她根本沒有回到房間來,匆忙到什
麼也沒有帶。」
  我雙手插入褲袋,背靠五斗櫃,散視著油漆地板。
  「賴先生」她說,「可能再也沒什麼特別的了。我知道,你是有經驗的偵探,你必須承認
警察也是老手。他們都仔細看過,在這裡的線索是絕不會遺漏的。」
  「不在這裡的線索呢?」
  「這個問題倒奇怪。」
  我沒回答。過了一會,她的好奇心迫著她問:「我也不是要傷你感情。什麼是不在這裡的線
索?」
  「倒不是線索本身不在這裡」我說,「而是,有的東西,不在這裡,變成一個重要線索。」
  「什麼東西?」
  「網球拍。」
  「我不懂。」
  我說:「很清楚,她匆匆出走,連房間都沒有回。她每天早上玩網球,昨天早上當然也玩了
。玩網球要網球拍,網球拍多半有一個有拉鏈的口袋,和網球放在一起,這房間裡,就是沒有
網球拍。」
  「你確定沒有?」
  「我仔細看了,就是沒見。」
  她眼睛也出現困惑感:「但是她有自己的網球拍,我知道她有。」
  「就是囉,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給你一提,倒真是奇怪。」
  我們有一分鐘沒有說話,我可以聽到鬧鐘嘀噠,嘀噠,也可以聽到外面暴風吹過牆角,吹
那窗外棕櫚的聲音。我還聽到一種低低的有規律,好像震動的聲音,不斷敲我腦門,提請我注
意。但是我一直太注意線索的發現,把這個聲音忽略了。現在我靜下來仔細聽,這是個不斷的
衝擊雜音,好像是大冰箱馬達在轉動,但是它是不停的動。
  「廚房離開這裡很近嗎?」
  「不太遠。」
  「可能冰箱門沒關好。」
  「為什麼?」
  「有個馬達,一直在動。」
  她靜聽一下,說道:「我們去看看。」
  我跟她離開那臥室,經過一條走廊和一扇門,經過餐具室,來到一個現代化的廚房。光潔
的瓷磚和電氣設備使廚房效率達到完善。一側牆角,有只大冰箱,冰箱門關得好好的,馬達也
沒有聲音。在廚房裡,什麼雜音也沒有。
  「我們回去再聽聽。」我建議。
  我們走回遠遠通到僕役住處的走廊,聲音又可聽見。我問:「車庫在哪裡?」
  她指向這一翼的尾端說:「車庫在這邊,這些窗後面。」
  我仔細聽著:「我們去看看,這裡過得去嗎?」
  「可以,一直下去有個門。」
  她帶路,打開燈光。打開一扇門,進入一個工具間,裡面擺放著螺絲鉗、千斤頂等修車工
具和輪胎等。馬達聲在這裡較清楚。她打開另一個門進入車庫。一股熱氣,帶著煤氣燃燒的味
道,直沖鼻腔。我看了一眼,跳後一步,深深吸口氣,衝進車庫。車庫門是由下向上開的那一
種,有一個平衡塊,可以使它隨意調節高低。我打開車庫門,裡邊有一輛引擎在動的汽車。車
子是輛只容二人的小跑車,保險杠多次受損,車體也很久未洗。
  強風一下吹入,把所有的煙都吹散。我跑到倒在地下的戴醫生身邊,兩手伸到他兩脅下,
把他拖到通風處。勞芮婷過來幫忙。
  我仔細一看醫生的臉,知道一切都沒有用了。這種特別臉色,我以前見過。這是一氧化碳
中毒,窒息死亡特有的紅色死亡臉。
  戴醫生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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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戴醫生的住宅位於一個非常高級的近郊住宅區。警車的警笛聲,使附近居戶開亮了幾扇窗
口的燈光。當警車不斷的繼續光臨時,所有的燈光反而被厚窗簾蒙了起來。偷竊在這一帶已經
是大事了。那麼許多警笛真太可怕了。
  一一九帶來了救護車和人工呼吸器。警察好像傾巢而出。新聞記者帶來照相機和閃光燈。
一個助理驗屍官前來檢查那輛汽車。車頭蓋本來是開著,被撐起來的,好像是有人在檢查引擎
一樣。戴醫生右手有油漬––很小一點黑的油漬。有一把扳手在戴醫生上衣左側口袋裡。經常
在他汽車裡的出診用品手提袋,放在他屍體附近地上。汽車油箱約剩四分之一箱油。顯然,沒
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從車庫中的一切,無法證明他倒臥在此有多久了。
  助理驗屍官要我盡可能畫出當時發現屍體的正確位置。他打開龜型的後車箱,看看裡面有
些什麼東西。他取出二個仿皮球拍套,裡面都有網球拍。
  我朝勞太太擠了下右眼警告她別出聲。
  助理驗屍官從套子中拿出球拍。二個球拍都是久經使用過的。其中一個把手較粗,是重型
,十五盎司球拍。另一個把手細一點,是女用球拍。
  從助理驗屍官臉上,及他拿球拍的姿態上,我知道他不懂網球,這二個球拍對他也沒什麼
特別意思。他把球拍裝回套子,放進車箱,推下車蓋,自去忙別的事情。
  他轉向車子裡面,一副豬皮駕車手套拋在車座上。他問:「有人認識這雙手套嗎?」
  勞太太說:「是戴醫生的。」
  「他開車總帶手套?」
  「是的。」
  助理驗屍官說:「嗯!」
  他試試車上手套箱。手套箱鎖著。「什麼人有鑰匙?」他問。
  勞太太說:「車上插在點火鎖上的鑰匙,可能可以開手套箱,試試看。」
  他低低咕嚕一下表示接受這個建議,拔出點火鑰匙,仔細看了一下這個鑰匙,試著手套箱
的鎖。塑膠鋼的小門在絞鏈支持下,向下翻落。箱裡小小燈光自動亮起,把裡面照得相當清楚
。我看到裡面有幾只首飾盒,疊在一起。
  助理驗屍官把它們一起拿出來,打開一盒。是空的。他問:「有人知道怎麼回事嗎?」他問。
  勞太太禁不住吃驚地喊出一點點聲音來。助理驗屍官好奇地向她看:「你!說說看。」
  「都––都是空的嗎?」
  助理拿起一、二隻盒子,搖一搖,打開看著說:「嗯,都是空––等一下,這個––」他拿
出一個戒指,是一個鑽石鑲邊,切成方型的翡翠戒指。
  「你知道這些東西為什麼在這裡嗎?」他問勞太太。
  她已經完全能自我控制了。她很小心選擇字句回答:「這些首飾盒子,很像蘭姨––戴太太
––裝她首飾的盒子。這枚戒指,我相信,是戴太太的。」
  「這玩意,怎麼會在這裡的?」他問。
  「這我可真不知道了。」
  一位警官走上前來說:「奇怪,喬,這些珠寶已經報過案。戴醫生書房裡保險箱,星期一晚
上或星期二早上,遭偷。我們有失竊清單。等一下––」他自前胸口袋拿出一本筆記簿,翻到
一頁說:「翡翠戒指一個,三克拉,方型切割,鑲以純白大鑽石八顆,白金戒座。」
  「就是這傢伙。」助理驗屍官說。
  二人交換了有點意思的眼神。後來的警官問勞太太:「怎麼會在這裡的?」
  她說:「我怎麼會知道?」
  他又轉向我:「聽說––你是個私家偵探。」
  「是的。」
  「來這裡做什麼?」
  「我在等戴醫生回家。有關保險箱失竊,他要我查一、二件事。」
  「一、二件事?一、二件什麼事?」
  「他沒說。」
  警官說:「我們去和戴太太談談。」
  助理驗屍官說:「可以,先讓我把這裡事弄完。你姓賴?」
  「是。」
  「你看到屍體時,屍體確切的位置到底在哪裡?」
  「剛才比給你看過。」
  「我還不太滿意,有沒有人有粉筆?」
  沒有人有粉筆。
  助理自己說:「我可能有一支。」他打開他帶來的用具包,摸索了很久,拿出一支粉筆說:「
好,把他畫出來,頭在哪裡,腳朝哪裡,手又是怎麼放的?」
  我盡量畫在水泥地上。
  我低著頭在畫的時候,我看到通往工具室的門,開了一條縫。一個臉在向這邊窺望。是個
深皮膚,很帥氣的臉,雙眼很關懷地注視我的行動。他本想進來,因為看到我在畫,所以暫時
停步。
  「我們來之前,你不應該移動屍體。」我畫完時助理說。
  「我移動他之前,認為他是有救的。」
  助理驗屍官自我手中接過粉筆,隨便拋進用具包說道:「不准任何人移動這輛汽車,不准任
何人碰它。這裡每一個人我都要留指紋,來對首飾盒。等一下我要和戴太太談話,你們兩個不
要離開。」
  他們留了我們的指紋。站在工具室門外的男人,已走開。勞太太和我跟助理驗屍官和警官
回到宅內。
  戴太太在她臥室內。女僕說戴醫生的好友竇醫生,正在照顧她。戴醫生不給自己家人看病
。戴太太每次有任何不適,都是請竇醫生診治的。所以今天請他來,以防萬一。女僕又聒絮地
告訴我們,竇醫生的父親常年有病,都由戴醫生治療。所以二人互相診治對方的家屬,以作友
好還報。
  竇醫生出來和助理驗屍官見面,他蠻高,有瘦而方的下巴。說話很果斷,很能給人好印象
。聽警官說了些話,他決斷地插進話來說:「戴太太目前不宜打擾。她受了很大震驚。我才給她
皮下注射鎮靜劑。你們可以請她指認那枚戒指。僅此而已。」
  警官一行進入臥室。醫生向勞太太說:「你們兩位可以在這裡等。」隨即跟他們進去。
  勞太太看著我:「你看怎麼會?」
  「什麼東西怎麼會?」
  「那––你知道的––每件事。那首飾盒怎麼會在手套箱裡?」
  「這可能是很多原因中的一個。」
  「舉個例子看看。」她喜歡講這句話。
  「那就很多了。他出診去看的病人,其中一位可能就是偷保險箱的賊。他要贖金。醫生給
了他錢,回到車庫,而––」
  「那首飾又到哪兒去了?」
  我說:「我們發現他之前,他已躺在那裡很久了。任何人都可以拿下發動鑰匙,打開手套箱
。」
  她想了一下說:「鑰匙一拿下,引擎不就熄火了?」
  我說:「我倒並不想真用這個概念說服你。我不過提出來給你看可能性。給你動動腦筋。」
  「至少這個概念不能成立。」
  「你對,不能成立。」
  通臥室門打開。竇大夫出來,問道:「你是那偵探?」
  「是。」
  「我指希頓請的那位?」
  「是。」
  「戴太太要見你。她緊張,有點崩潰,何況她本來就神經衰弱的。今天她震驚太大。我已
給她打針,但要慢慢才會發生作用。講話要簡短,不要和她辯論,多說些增加她信心的話,反
正結果總是改變不了的。」
  「說點謊?」
  「可以,說什麼都可以,轉移她的思想,我要她能睡。」
  「我什麼時候進去?」
  「那些人出來你就進去」他說,「他們快了––出來了。」
  官方二人走出來。他們用低聲討論著,根本沒再理我們。竇醫生點頭指示我進去,勞太太
沒進去。我和醫生進去後,竇醫生把門關上。
  戴太太用三個枕頭墊在背後,半斜臥在床上。她穿一件藍色睡袍。可見女僕或竇醫生,或
他們兩位,必須急急給她更衣。她襪子在地上,衣服在椅子上,一個緊身褡似的束腰,有緞帶
花邊,串著條因常用而弄髒的粉紅繩索,拋在另一椅子的背上。整個局面,絕不是戴太太平時
允許男士拜候的樣子。
  她微突的眼珠看著我。好像不易集中視力。她說話聲音有點模糊。
  她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賴,賴唐諾。」
  「噢,是的,我忘掉了。是太大的震驚。」她把眼皮閉下,隨又張開道:「我要你繼續未完
的工作。」
  「什麼工作?」
  「調查工作。你知道剛才這些人,心裡在想什麼?」
  「他們心裡想什麼?」
  「他們想希頓自己偷了首飾––他沒有––我不希望他名譽有損––他沒有經濟困難––
收入非常好––人壽保險四萬元––意外死亡加倍––你把這一切替我順利辦妥,你可以辦理
吧?嗯––你姓什麼來著?」
  「賴。」
  「賴先生––是的,你會辦吧。」
  「我立即辦。」我告訴她。
  「早上來看我,好嗎?」
  「你要我來,我就來。」
  「對,要你來。」
  「幾點鐘?」
  「早餐後。」
  「十點半以後。」竇醫生職業性的通知。
  她把眼光轉向竇醫生。語音更為含糊:「華倫,你是不是要我睡覺?」
  「是的。」
  我說:「戴太太,你自管睡好了。我們偵探社立即開始行動。白天黑夜都有人工作,你不必
耽心,好好睡。」
  竇醫生自她背後把枕頭移開:「這樣最合理想,可蘭,讓這位年輕人替你工作。現在你已把
一切安排妥當了。再也不要去想,睡吧。」
  「睡吧!」她睡態地重複醫生的話。
  竇醫生用手勢暗示我可以走了。
  我用腳尖悄悄離開。
  勞太太仍在外面等我。「她要什麼?」她急著問我。
  「要我明晨十點半來見她。」
  她臉上現出怒容:「你真會說老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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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六點不到,鬧鐘把我自睡眠中吵醒,睡得真甜。但不得不疲乏地爬起來,沖了個冷水浴,
精神稍有好轉。我刮臉,穿衣,進車庫,用公司車開始兜每一個市立公園。這是一個冗長乏味
的跑腿工作。好在清晨車輛不多,所以尚稱順利。沙漠的暴風半夜後已停止。清晨空氣中只有
涼爽。太陽雖已出來,尚未太熱。兩側高樓大廈的市街現在還很冷清,再過二、三小時,就人
潮、熱潮一起來了。
  每個公園都有人玩網球。我只注意穿短裙短褲的女球迷。我一個人,開車在球場旁慢慢兜
圈,在別人看來一定認為我是神經病。
  在格利飛公園,我見到四個人在男女混合雙打。其中一位女郎引起我注意。她混身充滿活
力。輪她發球時,她把球拋起,背向後彎,球在頭上相當高,她全力壓下過網,充滿信心。她
對側的男人每次都不太接得住,連著吃了她好幾次發球,慢慢習慣了,才懂得怎麼回球。我相
信,他們以前沒有一起玩過球。
  輪到對側是女的接她發球時,她非常客氣,不太用勁,也給我暗示著她們互不相識。
  我感興趣的女孩,很明顯認識與她並肩作戰的男人。他是個常玩球的人,但樣子很保守。
一輛腳踏車斜靠在鐵絲籬笆上。一件毛衣結在腳踏車把手上。
  我停下車,熄滅引擎,點支煙,看他們打球。
  七點三刻他們停止比賽。四人在網前交談了一會。無非「正好碰到你們,好高興」,或是
「你們玩得真好,希望能常見面」等等客套。
  又等了一下,女郎自網球場出來,把毛衣從車把上解下,套上身。就在短褲外,圍上一條
扣鈕扣的裙子。我走過去,把帽子舉了一下。
  她用冷而毫不在意的眼光看我。她絕不是隨便會上鉤的女郎。
  「你球玩得很好。」我說。
  「謝謝。」語調倒不怎樣冷,但絕對是遠遠的。
  「不要跑呀。」我說。
  她輕蔑地斜看我一眼。
  「我想和你談談,史小姐。」
  她已經把腳放在踏腳板上,準備踩下去時,聽到我提她的姓,停止一切動作,她好奇地看
著我。
  我說:「對不起,只好以不常用的方法來和你互相認識。我一定要在你看到報紙前,和你談
談。」
  她用小心、毫無表情的眼光研究我,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給她一張名片。她看一下問:「報紙有什麼新聞?」
  我說:「戴醫生死在車庫裡––一氧化碳。」
  她臉上的表情完全凍結,用不動聲色的語氣說:「造個謠言來騙我?」
  「來告訴你事實。」
  「怎麼找到我的?」
  「沒有幾個女孩對網球那麼入迷。一大清早騎腳踏車,來球場練球。」
  「你怎麼知道我有這個習慣?」
  「你的手套––腳踏車鏈上來的石墨滑潤油。像你這種球迷,不工作的早上,一定出來打
球,所以,你自己的公寓,或租的房間裡,一定有另外備用的球拍。你沒有汽車。你替戴太太
工作只有三個月時間。你另外一隻網球拍,已經被警方在戴醫生車箱裡找到。」
  她說:「可憐的人,他有腎絲球腎炎––是一種無法治的慢性病––但他有太多勇氣。數年
來他一直在注意自己的症狀,也沒有自己治療,把一切變化都記錄下來。我想,假如我能引他
早上出來運動運動,可能對他健康有益。他總自己找理由不運動,說他要應付急診。我指出他
的急診都在晚上,從來沒有病人早上急診找他。他的急診病人,最喜歡在他入睡後找他。」
  「為了不使戴太太懷疑,醫生騙他太太,他早上也出診,是嗎?」
  她聳聳肩說:「我不知道他怎麼告訴她。我們只玩過少數幾次球。告訴你這些夠了嗎。」
  「是的。」
  「他怎麼死的?」
  「他開車回車庫。可能引擎有什麼不對,他要調整一下,或是把什麼線路接通。」
  她慢慢地說:「他對自己修汽車,最有興趣而且是能手––像清理打火嘴啦什麼的。」
  「司機幹什麼?」
  「戴醫生不喜歡別人伺候。他喜歡一切自己來。他從不叫司機開車。司機是為戴太太雇的
,用來當跟班的。」
  「保險箱失竊,你為什麼馬上離開了?」
  她說:「跟這件事毫無關係。」開始又想踩車離開了。
  我說:「目前變得有關係了。你的失蹤,使人懷疑。不多久,警察就會四處找你了。」
  她自車上下來把腳踏車重新靠在鐵絲籬笆上,說道:「好,我們談談,要我坐進你車來嗎?」
  我點點頭。
  我替她開車門,她說:「你先進去好了,我坐你邊上。」
  我進車,把自己滑到駕駛盤後,她輕快地跟進來,坐在我右邊。她說:「你問我答,還是我
自己講自己的?」
  「你講你的。」
  「有煙嗎?」
  我給她支煙,替她點上,她把自己靠到車座上。我知道她要點時間,整理一下話題,所以
沒有催她,任她吸煙。
  她說:「說起來話長。」
  我問:「什麼事說起來話長?」
  「我離開的事。」
  「就從你開始替戴太太當秘書開始。」
  「不行,還要長得多。」
  「怎麼會?」我問。
  「更久以前的事。這就是為什麼我改姓史,重新開始。」
  「說說看。」我建議。
  「我希望忘記這一段。也希望別人忘記這一段。能不能不再提它。」
  「假使我知道,也許可以幫你忙。」
  「我不要人幫忙。」
  「那是夢想,事實上你已經是眾矢之的了。」
  「怎麼會?」她問。
  「首飾失竊、秘書失蹤、警察沒多大幻想力。他們把二與二加起來,至少得個四,有時得
六甚至八。目前有點像十二。」
  「他們要先能找到我才行。」她說。
  「我已經找到你。」
  「你是警察嗎?」
  「不是。」
  「那麼你是什麼?」
  「私家偵探。」
  「什麼人雇你的?」
  「戴醫生。」
  「雇你做什麼工作?」
  「找到你。」
  「現在你找到我了,下一步如何?」
  「向雇主報告。」
  「戴醫生死了。」
  「向他太太。」
  她搖頭:「你不必,我離開汽車,騎上腳踏車,馬上開溜。」
  「假如我把你送交警方?」
  「那我就要大費唇舌了。可是我看得出你不會如此做。」
  「也不是我雇主的意思。我想戴醫生要找到你,比要找到首飾還更有興趣。」
  她看了我好幾秒鐘說:「你這話什麼意思?」
  「保險箱裡有點他認為有用的東西。他認為偷開保險箱的人也要這東西。把警察請來可能
是個失策的打諢手法。」
  「他認為,是我拿了保險箱裡的東西。」
  「理所當然。」我說。
  「我沒有拿。」
  我說:「我受雇要找到你。你可以自己和我雇主談。」
  「照剛才你的說法。戴太太不是你雇主。」
  我對他笑笑:「遺產的一部份。」
  「你知道保險箱裡,藏的是什麼嗎?」
  「不知道。」
  她靠在車座上,抽煙,眼望遠處。我知道,若非她在決定要不要告訴我,就是在想一個比
較好的謊話。她把煙頭在煙灰盤裡弄熄。說道:「戴醫生對勞芮婷愛護倍至。不單因她的原因,
也是因為她女兒––小珊瑪。為了保護她們兩個,他什麼都肯做。」
  她停下看看我,又說:「這件事,他告訴你了嗎?」
  「現在輪到你上台,我只是聽眾,你說你的。」
  「即使告訴你了,你也不說?」
  「不說。」
  「他沒告訴你,你說不說?」
  「不說,我要用我知道的,來看你有沒有說謊。」
  她說:「我不知道其中的詳情。芮婷的離婚丈夫叫勞華德,是個標準壞蛋。一直在騷擾芮婷
。他要監護小珊瑪,至少爭個部分時間監護。他請了律師,向法院多次陳情,甚至因為芮婷參
加了一個雞尾酒會,弄了好幾個人出面作證。突然之間,一切銷聲匿跡,我們再也聽到不到勞
華德這個名字。醫生牆上那只保險箱,也是在那時候裝上的。」
  「還有其他證據嗎?」
  「有的,小事情,一件件湊起來。」
  「你認為戴醫生,使勞華德放手,不再騷擾勞太太。」
  「是的。戴醫生插了一手。不能稱為威脅,只是做了些手腳。」
  「很有興趣。所以保險箱被竊,你就開溜?」
  「沒錯。」
  「事後又和醫生打了一場網球。」
  「什麼事後?」
  「你開溜之後。」
  「沒有的事。打球是事前。」
  「那麼,星期三早上,你沒有和醫生打球?」
  「不是星期三,是星期二早上。星期三他去釣魚。我是星期二下午離開的。」
  「你住哪裡?」
  「這不關你事。」
  「這個故事,你可不能交差。」
  「你假如有良心,應該緊閉尊口。你應該對戴太太說,她丈夫的死亡,使你和他之間的合
約結束了。除非她另外付錢請你來找她的首飾。否則叫她開張支票,拜拜。」
  「為什麼你叫我如此做?」
  「這樣,每個人都快活。」
  我說:「醫生認為他要的在你那裡––保險箱裡的。」
  她說:「不對,你弄錯了。醫生認為我知道在什麼人那裡。」
  「那––你知不知道呢?」
  她猶豫了幾秒鐘,說道:「不知道。」
  「能不能猜一下?」
  「不能。」
  「假如醫生沒有死,這兩個問題,你不會那麼快回答『不』是不是?」
  她說:「為什麼?」
  我說:「我真希望知道為什麼。」
  「我還想要支煙。」她說。
  我又給她支煙。從她吸煙的樣子,我知道她很努力在想。突然她說:「我一定得沖個涼,吃
些早餐。你不想把我交警察,又不想我再溜掉。我們來個君子協定。我告訴你我住哪裡。你就
算了,收兵了。」
  「住哪裡?」我問。
  「雅麗小舍––女子公寓,離這裡只幾條街,在佛蒙路。」
  「一個人住?」
  「不,是和另外一個女孩分租。」
  「在戴家你也有一個房間?」
  「是,我上班規定住那裡。休假時才回來,一周休假一天,但有兩夜。」
  「規定周幾休假?」
  「周三,我星期二晚上離開,星期四早上回去。」
  「聽說最近戴醫生也不願死幹活幹,他也自己挑一天休假。也是星期三,不是嗎?」我問。
  她冷冷地看我,說:「你要幹什麼?把我硬拉進去?還是特別選我出來?」
  「哪一種有效?」
  「哪種都無效。」她說著,伸手拉把手打開車門。我讓她離開。她走向腳踏車,騎上,頭
也不回地很快往前騎。我留在車裡,看著她背影,發動車子,遠遠跟著。她來到雅麗小舍,把
車架在馬路上靠人行道邊。自己走進去。
  我找個車位停車,撥公用電話打給卜愛茜。卜愛茜是白莎有效率,默默工作的秘書。
  「用過早餐沒?」我問。
  「才吃完。」
  「抓你公差辦件事。」
  「什麼事?」
  「撞爛一部腳踏車。」
  「用什麼來撞?」
  「用你自己的汽車。不過這是件公事。」
  「白莎知道嗎?」
  「不知道。」
  「最好要她知道。」
  「不行。不太容易解釋清楚。」
  「你在哪裡?」
  「車子停在佛蒙路,雅麗小舍向前幾家店面,路邊。」
  她說:「我來得及做完工作,去辦公室不耽誤開門嗎?」
  「應該可以,不會耽誤太久的。」
  「告訴我,怎麼做?」
  我說:「聽清楚。從雅麗小舍西北面橫街,轉彎進來。轉送佛蒙路前按兩下喇叭,極慢極慢
過來,使我有時間準備,我會開走我的車。公寓前面停著部腳踏車。假如你沒見到腳踏車,或
是你鳴喇叭後,我沒有讓開,你就去開辦公室的門,剩下的不要你管了。」
  「好」她說,「我鳴喇叭兩聲。看到你車時,你開車離開。若腳踏車停在那裡。我又做什
麼?」
  「想辦法路邊停車靠向公寓。你的技術不夠好。你撞爛了那腳踏車。撞得很爛,反正再也
不能騎了。」
  「之後呢?」
  「一個女孩會出來跟你吵架。」
  「我怎麼辦?」
  「你保了全險的吧?」
  「是的。」
  「你非常傲慢不遜。說她不可以把腳踏車停馬路上,即使馬路邊上,可還是馬路上。告訴
她,你車保有全險,你絕不會為這些小事麻煩自己。給她妳的姓名、地址、把車開走。」
  「就這樣?」
  「就這樣。」
  「不要跟蹤她?」
  「絕對不要。絕對不要。」
  「之後呢?」
  「向你保險公司報告。告訴他們,有人來申請保險給付時,你要看詳細清單。」
  「好」她說,「馬上上路。」
  我掛上電話在車裡等候。我估計卜愛茜十分鐘可到。愛茜有個特別優點,她要做什麼事,
都是全力以赴,徹底萬分。
  自我掛斷電話起八分三十秒,卜愛茜趕到。我聽到二下嘟嘟。自後視鏡看到她的車以慢速
在拐進這條街來。我習慣性地看看錶,在筆記本上匆匆記一筆,把車開走。心裡非常滿足,非
常自鳴得意。
  直直自佛蒙路向前開,從後視鏡看到愛茜一寸寸地在向後路邊停車。突然前輪急急一轉,
車尾撞向停著的腳踏車。前方正好是十字路口,我把車轉彎向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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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1: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輕鬆地用過早餐,來到辦公室。卜愛茜在打字機前努力工作著。她一面敲打字鍵,一面
抬頭向我致意。
  「一切順利嗎?」我問。
  「嗯哼。」
  「那女孩出來了?」
  「有。」
  「我們老板呢?」
  「裡面,在看文件。」
  我走進去,柯白莎坐在大辦公桌後面。海釣使她皮膚成健康的麥色。花白的頭髮,使她有
慈母的樣子。
  「看到戴醫生的事了?」我問。
  「是的,怎麼發生的。唐諾?」
  「他叫我在書房等他,說好最遲九點半一定回來,我看小說出神了,根本沒感覺時間過得
多快。」
  「報上說是你發現的屍體。」
  「沒有錯。」
  她扮了個鬼臉說:「我想情況升級了。白莎該有點生意做做了。」
  我說:「我想戴太太會聘用我們。我已經找到史小姐。」
  「已經找到了?」
  「嗯哼。」
  「你怎麼找法的?」
  「還不是跑腿的老辦法。我發現她有騎單車和早上打網球的嗜好。我又有她外形的描述。
清早騎單車去打網球的妙齡女郎不太多。」
  「她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
  白莎跳起來:「你什麼意思?」
  「我無法跟蹤她。她知道我在查這件案子之後,更沒有跟蹤的可能性。她給我一個假地址
––雅麗小舍。她騎單車到那裡後,在裡面等。我不走,她也不出來。我不想太使她不方便,
所以我先走了。」
  「為什麼不等她出來,再跟蹤她?」
  「用汽車跟蹤腳踏車高手?你有沒有試過?」
  她仔細想了想。
  我說:「她會向交通擁擠的地區走。選一條兩行汽車在等候交通信號的小路,大模大樣騎過
去,把我一個人拋在車裡發呆。」
  「那你怎麼辦了?」
  「讓愛茜去把她腳踏車撞爛了。愛茜車是保全險的。」
  「你想那女孩,會笨到用自己的真名,去要求賠償。」
  「會的。愛茜表演好的話,就會的。我告訴愛茜要自大一點,不在乎這些小事,告訴她保
險公司名字,就離開。」
  「戴太太有什麼反應?」
  「叫我十點半去看她。」
  「她要什麼?」
  「警方認為首飾是她丈夫監守自盜的。她要洗刷丈夫名譽。」
  「你能代她洗刷嗎?」
  「不能。」
  「為什麼?」
  「因為是他自己偷的。」
  白莎用她小而冷的眼睛看著我。她從桌上一隻防潮煙盒裡拿出一支香煙,把一端裝進一個
長長的象牙煙嘴,點煙,想找點話題來說說。她再次把煙嘴拿起,湊向嘴唇的時候,左手的鑽
戒閃閃發光。
  「你對她說什麼?」
  「我對她說,我接受這個工作。」
  「你既然認為他是監守自盜,你為什麼還接手呢?」
  「因為她的醫生,叫我不要刺激她。」
  「但是你十點半還要去?」
  「是的。」
  「為什麼?」
  我說:「戴太太提出了一個十分有趣的問題。」
  「什麼問題。」
  「她說她丈夫有一個四萬元的人壽保險,意外死亡的話,保險公司加倍給付。」
  「這有什麼稀奇?」
  「保險單上絕不會這樣寫。也不是這樣意思。」
  「什麼話!」白莎說,「我自己也有人壽保險,一萬元加入我的遺產。這可以處理我的債
務。假如我意外死亡就付二萬。」
  「不對,不是這樣的。」
  白莎臉都紅了:「你是說,我連我自己人壽保險給付辦法,都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
  白莎小心地把象牙雕刻煙嘴放回桌上。她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些鑰匙,選一把鑰匙另外打開
個抽屜,拿出只小箱子,打開那箱子,拿出一張人壽保險單,展開說:「來看。」我轉到她身後
,自她肩後一起看。
  「看到了嗎?」白莎勝利地說。
  「看到你錯了。」
  「什麼!」
  「你錯了。」
  「你瘋了,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就像我剛才說的。」
  「不對,不像你剛才說的。保險單上說,死亡是由於意外原因時,加倍給付。」
  「我怎麼說?」
  「你說意外死亡。」
  「不是一樣嗎?」
  我說:「要叫他們付款時就不一樣。」
  白莎看著我說:「唐諾,有的時候我愛你,有的時候我恨不能咬你一口。」她折起保險單,
放回小箱,鎖上,關好抽屜,把抽屜也鎖上,把鑰匙放進另一隻抽屜。過了一會,她說:「好,
你是學法律的。你知道裡面有不同。我對這一竅不通,我看保險單清清楚楚說,我要是意外死
亡,他們要雙倍給付。」
  我說:「意外死亡,和『死亡是由於意外原因』,有所不同。通常情況下,人死亡都是意外
。例如你做一件事,因為沒有專心,你死了。這是意外死亡。但什麼叫做死亡是由於意外原因
呢?造成死亡的原因,必須是個真正的意外。」
  白莎說:「我還是不太了解。」
  我說:「假如你開車進車庫,東摸西摸瞎修自己的車子,讓引擎轉著,吸進一氧化碳,死了
。死亡的原因,就不是意外。這死亡的原因都是你自找的。你沒有熄火。是你的疏忽。你自己
把自己暴露在有毒環境太久。」
  「這種情況下,戴太太得不到雙倍給付?」白莎問:「
  「得不到。」
  「你怎麼知道她的保險條例,和我的一樣?」
  「它們統統都是一樣的,我見過的都一樣。這是標準格式。」
  「保險公司知道這裡面有差別嗎?」
  「當然知道。實際上,全世界只有他們最知道。甚至很多律師還弄不清楚。」
  白莎說:「那你準備怎麼辦。」
  「晃來晃去,等保險公司把壞消息告訴戴太太。」
  「之後呢?」
  「等她去見她的律師。」
  「再之後呢?」
  「所有的人都放棄沒辦法之後,我們來建議,可以為她爭取那另外四萬元。」
  「用什麼方法。」
  「目前還不知道。」
  「假如我們可以爭取到這四萬元,我們可以要求一半,甚至––」
  我說:「不要太貪心。」
  「至少我們要分它一部份。」
  「我們––是要分它一份。」
  白莎突然警覺,怏怏地說:「我的意思,我要分它一份。我––當然會給你一份獎金––」
  「是我們,要分它一份。」我說。
  白莎蹙眉道:「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要辭職不幹了。」
  白莎突然憤恨地把自己脊背伸直。坐下的迴旋椅在吱咯作響。「你要幹什麼?」她喊道。
語音有點沙啞。
  「辭職。」
  「什麼時候?」
  「現在。」
  「為什麼?」
  「有人邀我合伙創業。」
  「哪一種行業?」
  「一人一半,是個私家偵探社。」
  「哪一家。」
  「就是你的這一家。」
  白莎悶在座椅上想。
  「為你的健康,你須要多釣點魚。」我解釋。
  她說:「唐諾,你是個有腦筋的小鬼。你有勇氣,有幻想能力。你迫得白莎只好讓你走路。
問題是你沒有生意頭腦。你花錢像流水。你吃女孩子虧。我接受你做合伙人,這個地方六個月
之內,會破產。我勸你維持現狀,白莎賺錢時,會給你紅包––」
  「公司一人一半,否則我走路。」
  「也好」白莎怒道,「你走路,我絕不受威脅,我––」
  「別生氣」我告訴她,「好來好往。請愛茜結結賬,我應得的給我開張支票。」
  「你跟戴太太的約會,怎麼辦?」
  「你自己出馬好了。」
  白莎把椅子推後,滿臉怒容:「當然,我自己去!」
  「小心不要激怒她」我說,「醫生希望她不要激動。激動對她血壓不利。生氣對健康最損
傷。」
  我告訴我房東太太,我去舊金山找工作,我的房租付到月底。我會另外安排行李搬運。
  她對我從無好感,但失去我還是傷感的。我有正當工作,按時付房租。她問我為什麼被解
雇了。我告訴她我是自己辭職的。她不相信。
  我來到舊金山,住在廉價旅社裡三天。第三天,我用旅社的信紙信封,給洛杉磯房東太太
一封信,告訴她我已決定在舊金山長住。
  第二天一早,我出去早餐。到海濱溜冰。吃了午餐後,坐在海濱長椅上看霧自海外滾來。
我進城,看了場電影。下午五時,我回到旅社。
  柯白莎坐在旅社大廳裡,她正在盛怒,眼睛都要爆出來了。
  「你死哪裡去啦?」她問。
  「喔,到處看看」我回答,「一切還好嗎?」
  「好個鬼。」
  「怎麼會?等多久了?」
  「你這小鬼知道我等多久了。我乘飛機來,十二點一刻到這裡,一直到現在。」
  我說:「真對不起,為什麼不回你自己旅館,留張字條,叫我來看你?」
  「那樣你就不來看我了。」她生氣地說:「總之,我在你––在你––之前,我要再和你談
談。」
  我說:「不太遠有個小酒吧。」
  「好,我們走。」
  舊金山爽適的霧,使人精神愉快。柯白莎,下頦向上,雙肩向後,大步走在街上,手腳都
很健朗。她仍在生氣,兩次過馬路都沒注意行人交通信號。我必須抓住她,以免被罰款。
  我們在小酒吧坐定。白莎要了雙份白蘭地。我要威士忌蘇打。白莎開口:「唐諾,給你說對
了。」
  「什麼說對了?」
  「每件都對了。」她承認:「保險公司的人非常非常同情。他們不能加倍給付,因為死亡不
是由於意外原因。他們暫時不付這原始的四萬元給她。他們建議戴太太去看律師。」
  「爾後呢?」
  「她去看她律師。律師也一籌莫展。現在外面又出了個謠言,說戴醫生是自殺的。說他自
己偷了首飾,被發現,怕被捕,所以自殺。何況他本有慢性不治之症。」
  「還有什麼可以證明他自殺嗎?」
  「引擎好好的,沒有須要修理的地方。扳手和引擎上,完全沒有他的手印––車頭蓋上有
。看來他是自己決定這樣走法,又不要他太太難過。」
  我問:「找到史小姐了?」
  「她沒有向愛茜投保的全安保險公司去申請給付,我––我––我也還沒有開始去找。」
  「為什麼?」
  「我不認為戴太太特別想找到她。」
  「為什麼呢?」
  「我想那女孩和醫生––他們二個有點什麼關係。」
  「什麼人告訴你的。」
  「戴太太她聽到了一些閒言。她現在強調,過去的就讓它過去。葬禮昨天已舉行過了。」
  「很有意思。」我說。
  「你混蛋!」她說。
  「又怎麼啦?」我把眉毛抬起,眼睛睜大。
  她說:「我去看城裡最好的律師。二個不同的律師花了五十元。二十五元一位,只問了幾句
話。」
  「為什麼?我不了解。」
  柯白莎說:「律師看發生的事實,看保險單。告訴我戴太太想打申請雙倍給付的官司,根本
站不住腳,完全沒有希望。即使他不是自殺,是意外,但絕不是由於意外原因,正如你所指出
一樣。戴太太也見過他自己的律師。那律師一開始說絕對勝算在握,但仔細深入,發現不是那
回事。戴太太願意付四萬的一半賭這口氣。」
  「這樣呀。」
  白莎憤恨得咬牙切齒地說:「我知道你那猴頭猴腦的腦袋裡,有一個可以要到雙倍給付的計
畫。我相信,現在我要求四分之三,她也會給我,為的是賭氣,她恨透保險公司了。戴醫生老
以為保險單上是意外死亡。她也這麼想。保險公司一副同情樣,猛做好人,說什麼我們也想給
你錢,只是同業公會會反對,所有保險單都一樣的,我們愛莫能助。就是不肯付錢,還說假如
賠了錢,他們自己就犯法。」
  我喝完了我的威士忌蘇打。「你看,舊金山真是個好地方。」我說:「我越來越喜歡它了。」
  「喜歡個鬼!」白莎說:「你跟我回去,替我收拾這殘局。」
  「不行,我在這裡前途蠻樂觀的。我––」
  「你馬上跟白莎回去。」白莎硬性地說:「我不該讓你走的。我漸漸太依靠於你了。沒有你
生意難做了。」
  我說:「不行,白莎。二人公司,對半分成,你不會高興的。你十分重視個人,你容不下合
伙人。你喜歡獨斷獨行,你喜歡當老板。」
  白莎倔強地說:「不要讓外表騙了你。我仔細想過,既然你提出這個要求,你答應一件事,
我就接受。」
  「什麼事?」
  「我要來就來,要去就去,來去自由,不准管我。你可以隨便雇人工作。我還釣我的魚。」
  「怎麼突然變釣魚迷了?」我問。
  「想想戴醫生。」她說:「我去參加葬禮了。可憐的人,曾日夜工作,做牛做馬。假如他輕
鬆點,偶爾放鬆一下,多釣釣魚,說不定會活久一點。他要能預知這一點,他會叫他有錢的病
人自己去跳海,醫生要釣魚。」
  「我自己一向胖得不想運動。我自己也討厭,但總是餓得受不了要吃。那一場病,倒給我
減了肥,也給我戶外運動的機會。現在我很硬朗。吃照吃仍能保持體重。你年輕,又天生瘦小
。你不怕變胖,你應該努力工作,我應該釣魚。現在你決定,要不要這個合伙事業。」
  我微笑著說:「白莎,你付酒錢吧。否則我還是要開公賬的,因為我是合伙人。」
  白莎用她冷冷發亮的小眼,瞪著我:「你這個小混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的。」
  「從現在開始,我真的會這樣做的」我告訴她,「這一點必須聲明在前。」
  白莎差一點把皮包甩我頭上。想想她自己應該慢慢接受––我是她合伙人––這個概念。
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想到,我真會把酒錢報公款開支。
  「你是知道的」我輕快地說,「我對錢的價值不太清楚。我花錢像流水,我吃女孩子虧。」
  白莎怒目注視著我足有三十秒鐘,深吸口氣,慢慢地,不太甘心地打開皮包,拿出一張五
元鈔票,喊道:「買單。」又對我說:「我來付賬,至少可省我一半小費。」
  「可以省『我們』的。」我糾正她。
  她小眼瞪了一下,但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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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2: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戴太太說:「我很高興你回來了。賴先生。當然我也很喜歡你的伙伴,但我對你更有信心。
也許因為希頓選中你的關係。」
  她穿著黑衣服,沒有化妝,凸眼看來更憂傷。
  「你真正的希望是要我們做什麼?」我問。
  她說:「柯太太說,你有辦法叫保險公司,付他們該付的雙倍給付。」
  我解釋道:「保險公司受法律限制。除非有明確可信的事實,否則他們不能輕易付款。」
  「這一點,我已知道。」她說。
  「所有方法都試過無效,才能試我的。」
  「是的,所有的方法試過,失敗了,賴先生,我願給你,不論向保險公司要回來多少的一
半。」
  「可能須要打官司。」
  「好,我願意給你律師費用開支後,我所剩下來不論多少錢的一半。」
  「這可能會太多了。」
  「你不嫌多,我就無所謂。」
  「我來看,能怎麼做。」
  「另外」她說,「我付你一般報酬,要你查明我先生沒有偷自己的首飾,也沒有自殺。假
如是他自己偷的,首飾現在在哪裡?真是荒謬。」
  「真的除了他,沒人知道保險箱密碼?」
  「至少我們不知道;但一定有人知道。這是個新型保險箱。另有件事我要說明,我不希望
你弄出什麼對先夫名譽有損的醜聞,這點很重要。」
  「假如我開始挖掘事實,我無法預期我會挖出什麼來,但還是要不停地挖。」
  「你不一定每件事都要報告吧。」
  「不必。」
  「好,去挖吧。」
  「你想真會挖出你不想知道的事?」
  她說:「希頓是個好丈夫,仁慈、溫和、體貼。有些地方即使不比其他男人特別好,但男人
都差不多。」
  她給了我一個苦笑。
  「我會盡力而為。」我說。
  「芮婷要見你。」
  「她在哪裡?」
  「現在在保姆間,和珊瑪在一起。」
  「好!我過去看她。」
  「你是不是立即開始工作,賴先生?」
  「我盡可能。」
  「很好。」
  我突然想起地說:「喔!還有件事,保險箱怎麼樣?你先生過世後,你有沒有想辦法開過?」
  「我們在他記事本上發現幾個神秘數字。我律師建議我找個開鎖人研究研究。他終於打開
了保險箱。」
  「你看了裡面有什麼了?」
  「是的。」
  「有什麼?」
  「只有保險單和一份病歷記錄,記錄他發病第一天以後的每一變化和症狀。可憐,他以為
這樣對醫界有所幫助。我不認為這有什麼用,我想要是他不要如此忙,好好治病,也許好一些
,至少還可以活好久才會真真惡化。」
  「我懂了。」
  她說:「有一點對我們有利。我律師已經和保險公司達成協議,他們付我四萬元。我們可以
沒有條件拿到。假如有證據,隨時可以提出證據,申請另外的四萬。」
  「辦得好。」
  「不要忘記看芮婷。」
  「現在去。」
  她笑著說:「不懂為什麼,賴先生,我總覺得,對你有信心。」
  「謝謝你。」
  我在保姆間見到勞芮婷。也是第一次見珊瑪。小珊瑪眼睛像她媽媽。常有真心的笑容,笑
起來有兩個酒窩。
  勞太太說:「小寶貝,這位是賴先生。」
  小珊瑪以短而不穩定的腳步,過來伸出她小手。「你––好––」她說。說得很慢,很正
確,每個字很用力。
  「很好,謝謝你,你好嗎?」
  「我好,媽媽說,我做好孩子,晚上她放電影給珊瑪看。」
  勞太太笑道:「我想我太寵她了。我拍了不少家庭電影。珊瑪喜歡一遍一遍地看。」
  珊瑪正經地看著我,用她童音說:「也要醫生公公的電影。醫生公公睡覺,不起來了。」
  「真的呀?」
  她慢慢莊嚴地點點頭。
  勞太太說:「我去叫珍妮來照顧珊瑪。我和你聊聊。」
  她按鈕。過了一下當女佣人進來時說:「請你陪一下珊瑪,好嗎。珍妮?」
  珍妮給我一個笑容,說道:「是的,勞太太。」向珊瑪伸出手去。
  當我出門的時候,我感到珍妮正很注意地在觀察我。我從一面位置恰當的鏡子來看她。她
彎著身子,一隻手圍著珊瑪的腰。她眼睛注視著我,有幾秒鐘的時刻,她突然發現我在鏡子中
看她,她移動眼光自鏡中和我眼光相遇。她有點驚慌。櫻嘴微張,淺笑時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
  「我們走這邊。」勞太太說。
  她帶我走到內院,一個較隱蔽的所在,在一隻裝飾有大甕和葡萄架後面,放著兩張椅子,
好像專為這次會談而設置的。
  坐定後,她突然開始:「戴太太有沒有提起我?」
  「沒有。」
  「關於我私人的問題?」
  「沒有。」
  「真的?」
  「是。」
  她等了一下,好像尋思合宜的進言途徑,最後決定實話實說。她說:「我的婚姻是十分不幸
的。我在十八個月前辦妥離婚。我有太多證據可以對付我丈夫,但是我不想用。我只用足夠裁
決的證據––包括珊瑪歸我監護。」
  「贍養費怎麼樣?」我問。
  「沒有贍養費,我也不需要。問題也在這裡,我父親遺下了一大筆財產。華德––就是我
丈夫,在我父親死後不久遇到我。他非常溫和,關切,幫我很多忙。我很敬愛他就嫁了他。」
  「結婚後不久,我隨即發現他的目的除了父親遺留給我的錢外,什麼別的也不為。後來他
用各種方法想控制我的錢。幸而因為這筆遺產太多了,所以一切都要與遺囑條文對照,經過認
證才能動用。同時我有一個十分精明,忠心的律師。他特別堅持我不可把控制權轉交給我丈夫
。」
  「律師是哪一位?」
  「林福來。」
  「之後呢?」
  「之後,我想華德知道了是林律師,在幕後警告我對付他。因為我一次一次用各種方法推
託,華德就一陣陣緊緊逼迫。這一切更使他露出尾巴。金錢是他唯一要和我結婚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他並不愛你?」
  她輕蔑地說:「他對我關心,不為這個。也從沒為愛情關心過任何其他女人。他是一個惟利
是圖的人。他英俊,有磁性,能討女人歡心。女人對他不算什麼,一個女人也永遠不夠。等他
知道了有人警告我,不可以把財產轉移給他,就什麼興趣也沒有了。甚至珊瑪也不能吸引他的
注意力。他冒我名簽了幾張支票,去做非常卑劣的事。最後,我還是辦成了離婚。當然珊瑪歸
我。」
  「後來發生什麼事?」
  「六個月之前」她說,「華德開始用另外一種方法來攻擊。他要爭取對珊瑪的部分時間監
護權。」
  「你不是說過,他對珊瑪並不關心嗎?」
  「他根本不關心,但有一天珊瑪會有錢。這當然是華德最主要原因。此外對我也是一個極
惡毒的計策。」
  「為什麼?」
  「他以為我會付錢給他,叫他作罷的。」
  「你有沒有付錢?」
  「沒有,林律師說,一旦我開始付錢,就無止無休。」
  「之後怎麼樣?」
  「華德製造很多糾紛。突然,所有事情都停止了。」她說:「戴醫生,什麼也沒跟你說?」
  「沒有。」
  「正如我說的那樣,這件事突然銷聲匿跡。我和林律師都覺得不正常,也不明原因。但我
們當然希望如此,不能自己去找麻煩。」她停了一下,又說:「昨天,華德的律師打電話給林律
師,說這件訟事的進行,因為華德沒有付他律師費用,所以一度緩和下來。現在他又準備繼續
進行了。」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家務事呢?」
  「因為我認為戴醫生的死亡,和這些都有關係。我和林律師談過,他也希望見見你。」
  「好,我到哪裡見他?」
  她從裙子口袋拿出一張林律師的名片。我放進口袋說:「好,我會去看他。」
  「希望你在這裡不要客氣,我們––」她突然停止,因為一位男士自起居室來到內院,看
著噴水池。他很正式地向這邊鞠了一個躬,但很明顯在等候我們結束話題。我可以看到她臉上
現出疑問和憂慮的表情。
  「這什麼人?」我問。
  她說:「霍克平,戴醫生的一位朋友。他曾在南美從事石油事業。戴醫生死前一天他飛回來
。他回來的目的是歸還醫生一筆借款。」
  「多少錢借款。」
  「二百五十元,好像他是我姨父的朋友,他們在一個午餐會相遇,從此一見如故。霍克平
是個流浪人。為探測油源東奔西走,每次返國都匆匆又離開,所以蘭姨從未見過他。有一次他
幾乎破產,但得了一個去南美的機會。是醫生姨父支援他出國旅費的。」
  「我聽說他在南美有時好,有時壞。找到好的油源,又要怕大公司來壟斷。這些都是十分
困難的事。」
  「繼續講。」
  「就這樣。最後他把一切安排妥當,也安定下來。這次回國當然是業務關係,但他要辦的
第一件事,是找到姨父歸還借款,並告訴他這好消息。可是他拿起報紙,看到這壞消息,對他
真是個震驚。」
  「他寫了封信給蘭姨。信寫得非常好。她給我看過。是我見過最好的一封信。他說湊她的
空,要見她當面還債。」
  「他在信中告訴蘭姨一些醫生的事,如非他說起,我們無法得知。他說醫生常暗中,不求
名的幫助別人,不止是他,尚有其他人因受幫助而感激醫生。」
  我問道:「他真來看戴太太了?」
  「是的,戴太太在葬禮進行時見到他。他問他能不能來參加葬禮。他是很成熟,機智,為
別人著想的。他說有一段時間他酗酒很嚴重,是醫生幫他戒酒,給他鼓勵。」
  「你為什麼怕他?」
  「我沒有––只是––我想我以前見過他。」
  「你實話實說,我判斷起來會容易一點。」
  她笑道:「我倒真沒有兜圈子。是不知道,也不願你走錯路。我以前見過他。我甚至可以確
定,有一天晚上,他來家裡看我丈夫華德。我只眨到他一眼,結婚不久後。」
  「你有沒有問他這一點?」
  「沒有,我沒有,我不想提我家庭狀況。再說,也可能是認錯了。」
  我說:「那你為什麼告訴我呢?」
  「因為」她說,「除了你為蘭姨做事外,我要你也幫我忙。我要你去看林律師。我要你查
查霍先生是不是認識華德。我總想也許霍先生無意中,露出點什麼華德的臭事,使我姨父有了
把柄。裡面到底有些什麼,我要你查出來。」
  「為監護權的事,是不是你真怕對簿公庭?」
  她眼光看了我一回,慢慢移開,推託地說:「珊瑪已長大到有點懂事了。這些法庭上的證詞
,對小孩不會有好處。即使華德爭到的,只是一小部份時間他可以和珊瑪在一起,但是結果也
是想想都怕的。」
  我把各種情況又想了一下,說:「我會去看林律師。」
  「請你不要怕花錢」她說,「這件事對我很重要。當然不是把錢亂花,但––」
  「我懂。」
  「能不能先見見霍先生?」
  「有何不可?」
  她立即站起。我們跨過內院,霍先生看著我們向他走近。霍先生,三十五六歲,高前額,
很豐厚的黑頭髮向後披。下頷仰高,一如十分自滿於他工作。目光鋒利,有幽默感。
  勞太太快速地用低聲說道:「我把你介紹為全家的朋友,現在起我們互相只叫名字,蘭姨說
這樣好一點––」
  「很好。」我阻止她說下去。
  她為我們介紹。霍先生的手有力、熱誠地握住我的手。他說起話來聲音不大,但是使人覺
得有信心,有力量。
  「假如」他說,「你和戴醫生很熟悉的話,你真是三生有幸,有這樣好一個朋友。」
  「我完全同意。」我回答。
  「這個人改變了我一生。」他看著我,想說什麼,慢慢又停住,給人的印象是,本來要讚
揚戴醫生,又想想自己和他比起來微不足道,怎麼說都不足表示他對戴醫生的敬意。
  勞太太說:「對不起,我要看看女兒。唐諾,剛才提到的人,你會去看他的吧。」
  「我很高興去。」
  她微笑著離開。霍先生思索地看著她。「人真奇怪」他說:「賴先生,我總覺得以前什麼地
方見過她。就是想不起來。我真的想不起來。」他把臉轉向我:「但是我見過她。」
  我說:「這種事經常發生。我也有過這種經驗。」
  「為什麼?」他問,「是因為的確見過,自己忘了,還是根本沒有––」
  「多半如此」我說,「有時候,公共汽車中一個女人坐你對面,正好她的大眼睛引起你的
注意。下次在別的地方見面時,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也許有這樣一次,你和戴醫生從飯店出
來,她在汽車中等戴醫生。」
  「一定是這樣。不過這個感覺真怪怪的。」
  「她有個女兒,真漂亮好玩。」
  「她和她丈夫分居了?」他問。
  「離婚。」我回答。
  「真不幸。」
  「我聽說,你常見到戴醫生?」
  「斷斷續續,有時連續一、二個禮拜,常和他見面。或者一、二個月常見面。有時又七、
八個月完全不見面。」
  「你和醫生有兩個人都認識的朋友嗎?」
  「有,我們都是同一午餐會的會友。好久前,我放棄了會友資格,但是只要我回來,一定
以戴醫生客人名義參加。最近因為我去南美,所以有七、八個月沒參加了。」
  我說:「真是巧極了。七、八個月之前,有人給戴醫生透露一些秘密消息,是有關兩人都認
識的一個人的,當時曾經使戴醫生很感動。」
  他銳利地看著我:「嗨,朋友,你在暗示什麼吧。」
  「正是。」
  他笑出聲來:「我不是要說你,但是––」
  「我懂,不過這是戴太太一直想挖掘的事實。」
  「你不知道是什麼人?」
  「不知道。」
  「你不知道可能是誰?」
  「不知道。」
  他搖頭,蹙眉說:「我不懂。」
  我說:「不要放心上,我不過在戴醫生熟朋友中,東問西問而已。你七、八個月之前,見過
他?」
  他深思地說:「正確點說,七個月之前。」
  「那一段時間,你常見他嗎?」
  「沒有,我只見了他匆匆幾次。我們連著兩天一起吃中飯。飯後有一次在他辦公室見過面
。只有一個黃昏我們有空閒聊。他起勁地說他布置好的書房。」他突然停止說話,用眼睛看我
說:「戴醫生有沒有和你談起過書房的事。」
  「那些裝樣的醫用儀器?」我問。
  「裝的其實是酒和偵探小說。」他用大笑補充語氣。
  我點點頭。
  「我想希頓不會隨便告訴人」他說,「只有少數最接近的知己,才知道這秘密。」
  「記不記得,他提起裝了一個保險箱的事。」
  霍克平注視噴水泉幾秒鐘之後,才回答:「是有一個保險箱––談到過有一個保險箱。我看
,是我和他一起中飯後第二天,他說他訂購了一個錢能買得到的最好的牆上保險箱。他是那天
才訂購的。」
  「霍先生,我和你坦白說,我們非常想知道,在這之前,你和戴醫生談了些什麼?」
  「怎麼啦,我不懂。是不是你認為,我給了他一點對他很有用的消息?」
  「正是如此。」
  「我實在想不起要告訴你什麼。」
  「盡量回想,那時候,你和戴醫生討論過的任何一個人,特別是你說些什麼。不要急,花
點時間想一想。」
  「這可是件難事,不過真對你們很重要,我就做。」
  「真很重要,要謝謝你。」
  「告訴你怎麼樣––」他說:「今天晚上我會坐下來,把我和戴醫生那次談話都想起來。我
一面想,一面記。一、二天之內我再找你,告訴你。希望你不要對很多閒談,覺得無聊。因為
我現在已想起些愚笨的談話了,都是這些,全差不多。久別重逢嘛,說張三、道李四的。」
  「這談話,可能是有關一個––嗯,一個––嗨,又想起來了,在談話的時候,你有沒有
給戴醫生看,你認識朋友的照片,或是團體照,有你朋友在裡面的?」
  他說:「有,有,那時我正進行南美的事,我有張和南美來的人一起照的照片。另外有一張
和地主們。再有一張我在舊金山照的。我們對我在遊樂場照的一張,笑成一團。你現在說起來
我就想到了。戴醫生還要去其中一張呢。我就給了他。賴先生,你怎麼想起照片的?」
  「我沒有想起,我問起而已。」
  「是呀,你特別問到照片。」
  「只是因為,有此可能性而已。」
  他說:「我給希頓看的照片,絕對和你在調查的事沒有關連。照片上是一些對南美產業有興
趣的人。希頓要一張照片,只因為南美對我的事業十分重要。」
  我不經意地問道:「戴醫生沒有投點資嗎?」
  他急急看我一眼說:「沒有。我現在倒真希望他當初投點資。你真會––問東問西呀。」
  「盡力而已。」我說。
  這次談話對他沒什麼影響。他用冷淡的語氣說:「很高興見到你,賴先生,也許我們會再見
面。」
  我也回以極輕快的語調:「噢,再見。我經常在這裡。」
  他自管走開。不多久後,勞芮婷從她躲藏的地方現身。
  「查到什麼?」她問。
  「不多。他給過戴醫生一、二張照片,是一些對南美事業有興趣人的團體照。」
  「看不出這和本案有什麼關係。」
  「他也看不出。他說他在哪裡見過你。」
  「那他就是來看華德的那個人。你有沒有告訴他––我的感覺,提醒他一下?」
  「沒有。」
  「為什麼不試試?」
  「我想最好還是讓他自己想起。我的工作是發掘資料,不是到東到西分送資料。」
  「也許我可以打破僵局,我去告訴他,我看他也––」
  「不要,暫時讓他這樣,過一段時間再說。」
  「你沒有引起他懷疑,或弄僵吧。唐諾?」
  「嗯哼。」
  「怎麼會?」她問。
  「我問他,戴醫生有沒有投點資,在他的石油事業上?」
  「他為什麼會在意這問題呢?」
  「假如戴醫生有投資,霍先生就在欺騙戴太太了。」
  「我不懂。」
  「假如這二百五十元是戴醫生對事業的投資。突然,這事業有了大大的暴利。他回來,退
還二百五十元,說是當初的借款。」
  「會不會有什麼記錄,什麼––」
  「可能什麼都沒有。」
  她想一想我說的可能性。看著我說:「唐諾,你對人類沒有太多信心。是嗎?」
  「你說對了。」我說:「你有辦法把丈夫弄到你律師辦公室嗎?」
  「只有他認為可以得到些什麼時,才行。」
  我說:「讓霍先生和你前夫碰頭。同時要個有經驗的人在邊上觀察。看他們無意的小動作和
談話,就可知道他們彼此是否相識。」
  「林律師可以嗎?」
  「假如他是個好律師,就一定能勝任。」
  「我去安排。我想最好讓大家認為,你是我的––我的特別朋友––要扮成這樣。」
  「可以,每次霍先生在場,我更要專心從事。」
  「沒有人在場,就不可以。」
  「那當然。嗨!進屋的男人是誰?」
  「貝法斯,司機。」
  貝司機是戴醫生死亡那天,我至車庫,見到他在工具室門口那個人。
  我說:「我要看他一下。」
  「法斯。」她低聲,有韻味地叫著。
  他正要想開門,換了一個表情轉過身來。突然看到我也在,臉上又掛上假面具似的。其實
他容貌非常好,有點電影明星樣。
  「是的,勞太太。」
  「昨天有沒有給我擦車,加油?」
  「有的,勞太太。」
  「夠了嗎?」她低聲問我。
  我看到那侄子,丁吉慕,正在離開屋子。
  我對勞太太說:「目前夠了。」她笑笑,用個手勢,把司機貝法斯打發走。
  丁吉慕跨過內院,向我們兩人走過來。他走路神氣快速,像是喜歡直接行動的人。淡淡褐
色的眼珠盯在我臉上:「我剛和蘭姑媽談過。她告訴我有關你的事––你是我們全家的朋友。」
  我點點頭。
  吉慕說:「這件事,使蘭姑媽的地位,變得很奇怪。」
  「哪件事?」
  「你是我們全家人的朋友,這件事。」
  「為什麼?」
  「戴醫生的朋友,從來沒有聽到醫生說起你。戴醫生一死,你立即出現,而且明顯是個核
心圈內人。這一點容易使蘭姑媽發生困難。所以她說,現在開始,要你偽裝是芮婷的特別朋友
。」
  勞芮婷笑著說:「或者一、二個壘都上不去,就被封殺。」
  我對她做個鬼臉說:「你看我有上壘希望嗎?」
  她說:「儘管試,多半三壘出局。」
  「謝謝。」我說:「我會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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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2: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卜愛茜說:「沒有,唐諾,她整天沒有來過––也沒有電話來。」
  我坐下,給她一支香煙。
  她搖搖頭:「白莎不喜歡我在辦公室時間抽煙。」
  我說:「不要怕,我現在是一半老板了。」
  「我聽說了。」
  她猶豫了一下,接受這支煙,點燃了。
  我們默默地抽著煙。我告訴她:「我想你該加薪了。」
  「為什麼?」
  「因為你打字很努力。」
  「白莎血壓會跳到二九五。上個月我曾經請求加『薪』。她差一點給我減『舊』。」
  「你要求她加多少?」
  「加十元。」
  「加了。」我說。
  「不行。」
  「為什麼?」
  「我意思是不要為我而發生困擾。」
  「我想我有權。我宣布加薪給你。那輛撞爛的腳踏車怎麼樣了?聽到消息嗎?」
  「還沒有,今天早上我還打過電話給全安保險公司。我想她很聰明,這一計對她失靈。」
  「再試一下沒錯。」我說。
  卜愛茜把香煙平衡在煙灰缸上,撥一個號碼,說一個人名,過了一下:「我是卜小姐。撞壞
的單車有消息嗎?」
  我看到她臉色有改變,從桌上拿起鉛筆,她說:「等一等––史娜莉,拜度東街,六八一號
––她要多少錢?––是,完全是我錯,抱歉,謝謝,謝謝。」
  她掛上電話,自拍紙薄上撕下一頁。「拿去」她說:「她的真正地址。她要等車修好,有發
票才能申請賠款。發票現在在全安保險公司,發票上的地址也相同。」
  我把那張紙折好,放進口袋,說道:「最好和全安保險公司繼續保持聯絡。直到支票寄出為
止。我不希望史小姐追查你汽車牌號,開始打聽,發現你在哪裡工作,她可能會更換居住地點
的。」
  「這容易,我明天上午再搖個電話。我––」
  門推開,柯白莎大步走進辦公室。
  卜愛茜把香煙拋進煙灰缸,弄熄,轉回向著打字機鍵盤。柯白莎做了個九十度轉身,向我
怒視著。我先下手為強,「一天整,你到哪裡去了?」我問。
  白莎冷而小的眼睛發著勝利燦爛的光輝說:「釣魚。非常有趣的日釣。不必工作。我早告訴
過你,我要使生活輕鬆化。請,不要讓我打斷你們的密談。我知道,唐諾,你是我羽毛長成了
的伙伴。不過你要注意了,她不是伙伴,她隨時都可以更換的。」
  「愛茜和我在研究案情。」
  「真的呀!」
  我點點頭。
  她想說什麼。突然停止,臉上的殺氣退掉了一點,說道:「噢––有關那輛腳踏車。」
  「一部份是為了它。」
  「還有什麼公事呢?」
  我說:「愛茜在跟我抱怨,生活程度日高,她收支有點不平衡了。」
  「她倒好,浪費辦公時間,向你爭取不會有用的同情。」白莎的眼睛生氣時是小而圓的。
她說:「她上個月就向我提過,而––」
  「她也沒有從我這裡得到同情。」我說。
  盛怒之下的白莎,現出了大大的驚奇。
  我說:「她沒得到同情,她得到現鈔,加薪十元。」
  白莎想說話,我說話時堅定的語氣,提醒她暫時不宜,她站在那裡,愣著,嘴巴張得很大
。突然暴風雨來到:「你這狂妄自大的小不點兒。是我在管這個辦公室。即使你是我合伙人,但
是你沒有權力不經我同意,給人加薪。在我看來,你––」
  我對白莎說:「我們要吵架,在裡面辦公室吵比較好。」她看著我,兩隻小眼一扇一扇,突
然大步走向私人辦公室,我跟進去,把門用腳關上。
  她用最大的努力,把自己脾氣控制。她說:「我早該知道,會有這種結果的。那女孩並不值
十元加薪,就像她不值汽車接送一樣。她的薪水不多不少,是一般秘書的價錢。她––」
  「她比任何我見過的秘書,多做一倍的工作。」
  「那又怎麼樣?」她詰問我:「她需要工作,我聘雇她。市面上要工作的一大堆。當然,一
樣價錢就找最能工作的,這就是生產經。」
  我說:「以前生活艱苦。職位少,要工作人多,你可以選人。現在時代不同了,不由你挑挑
揀揀了。」
  白莎突然打開她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支長的象牙煙嘴,重重的塞一支香煙到煙嘴上,塞
得太重,把香煙塞破了。她要把破的香煙摔掉,改變主意,又把破的一段撕去,把餘下的塞進
象牙煙嘴。她說:「你也許不了解。但是我隨時可以解除合伙關係的。」
  我說:「我也可以呀。」
  「你!」她說:「你來這裡的時候,口袋裡一毛錢也沒有,二、三天沒有吃飯。現在你是合
伙人,你賺錢比你以前夢想的多得多。你也要解除合約,不要笑死人了。」
  我說:「卜愛茜得到十元的加薪,要不然我們兩個拆伙。」
  白莎的手抖得連香煙也點不上。她乾脆站起來,站到窗邊,用背對著我。一分半鐘後,她
轉回向我,臉上像帶了個面具。她做出和平的樣子說:「可以,親愛的,只要你受得了,我也受
得了。你給我記住,你––你自己再也沒有薪水了,付完各種開支,你得純利的一半。你的問
題是,你還以為在花我的鈔票,大方一點無所謂。你加她的十元錢,其中五元還不是從你自己
的口袋裡拿出來的。戴家案子有進展嗎?」
  「我要去見勞芮婷的律師,一個叫林福來的,認識嗎?」
  「不認識,沒聽過,為什麼要見他。」
  「倒也沒有特別目的。」
  「什麼時候。」
  「明天早上,芮婷會帶一個人去。她認為這個人,和她以前丈夫有點勾結。」
  「說說看。」白莎說。
  「她認為,這個叫霍克平的,給戴醫生情報,使戴醫生可以對付她的前夫,使她前夫不再
騷擾她。不論給的是什麼,證據一定在牆上保險箱裡,而且已經被竊。」
  「和首飾同時被竊?」
  「之前。所謂首飾失竊,是自己製造出來以便報警的。」
  「這些首飾,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一隻戒指在手套箱內,而––」
  「是的,我知道。假如是戴醫生自己拿的,其他的首飾又在哪裡?」
  「我還沒有研究出來。」
  「她應該給我們一個賞格。」
  「什麼人?」
  「戴太太。」
  「為什麼?」
  「替她找回首飾。」
  「我還沒有找回。」
  「你早晚會的。」
  「我還不能確定戴太太要我們把首飾找回來。」
  「那她雇你做什麼?」
  「傀儡。」
  「什麼傀儡?」
  「避免勞華德發現,他的前妻芮婷正在和什麼人戀愛。」
  「怎麼想到這一點?」她問。
  「他們不要我做偵探,要我扮演家庭裡的常客,特別指定要演成勞太太芮婷的私人財產。」
  「問題在哪裡呢?」
  「目前還不知道。她表面很平靜。但太急於要我扮她親密朋友。」
  「戲還有點不懂。」
  我說:「勞華德一度爭取孩子的監護權。試著證實珊瑪的母親不適宜於監護珊瑪。如此做,
當然不是為孩子的利益,而是想弄點鈔票。突然發生什麼事,使他快快縮手。之後又發生了什
麼。使他舊案重提。由於他一度縮手,勞芮婷以為沒有問題了,做什麼都自由了。她也許疏忽
了一點。這些,都是七個月之前的事。」
  「把你推到幕前來,扮她男朋友,有什麼好處呢?」
  「他們無法證明,我和她有什麼不軌行動。對方也無法攻擊。」
  柯白莎點點頭:「有點道理。」
  「不久就可以證明的。」我說。
  「什麼辦法?」
  「假如芮婷到東到西,帶了我拋頭露面,就證實我猜得沒有錯。」
  「為什麼要搞這些名堂,她已經離過婚,是自由的。」
  「我找到原因後,就會知道她在怕什麼。」
  「你想她是在害怕。」
  「當然。」
  電話鈴聲響了。
  白莎拿起電話說道:「愛茜,是什麼人?」過一下她把電話交給我說:「姓勞的女人在找你
。愛茜說你在開會,不可打擾。她問你今晚是否有空。蘭姨說最好你們兩個多多出現在公共場
合。」
  「告訴愛茜,我半小時後打電話回她。」
  白莎轉告了口信,把話機向機台一摔,幾乎把電話摔爛:「她真愛上你啦。」
  「那倒不錯,她自己名下有好幾百萬財產。我真想娶了她退休。」
  白莎冷酷地指出:「假如她只想利用你呢?」
  我站起來,走向門口。「良心好點!」我說:「人之初,性本善。」
  拜度東街六八一號,是一幢門面裝飾很華麗,兩側磚砌的公寓房子。大門上鄉氣地釘著金
花,無生氣的休息室,裡面有剝了漆的廉價家具。另一側有扇門,標示著經理室,再上兩級階
梯就是走道,及在兩側的公寓房間。房子只有三層,沒有電梯。三零四房間在三樓,靠公寓前
面信箱上名字是顧桃賽。我按門鈴。門裡有動靜。門開了一個三吋縫––有安全鏈牽著。一隻
熱情的黑眼,好奇地看著我。
  我說:「有位史小姐,是不是住這裡?」
  「沒有,這是顧小姐的公寓。」
  「沒有史小姐?」
  「沒有。」
  「你認識一位史小姐嗎?」
  「不認識。」她開始關門。
  我低聲,快速,含糊地說:「奇怪,地址是她自己填的,這下她收不到修腳踏車的錢,可怪
不了全安保險公司。」
  我聽到一陣快速的腳步聲,而後是史娜莉的聲音說:「這個不要緊,桃,放他進來。」
  黑眼女郎把安全鏈打開。我進入公寓。公寓有兩房––臥房和起居室。起居室也可以住人
,有張壁床在牆內,晚上可放下。另有間小巧的廚房。
  史娜莉一開始沒有認出我來。她看我有點面熟,然後怒氣和恐懼出現在她眼中。
  房間一角,一位男士坐在桌邊椅子上。娜莉急急倒抽一口冷氣時,他向看我。光線照他臉
上,是丁吉慕。
  我說:「早,早,我不是故意要打擾秘密約會,我只是想這時間,大家了解一下最合適。」
  丁吉慕把腳收回到椅子下面,不過支持他站起來的,倒是手的力量。他軟得像煮久了的蘆
筍。
  黑眼女郎是唯一不想溜的。她好奇地看我,不懂是怎麼回事。
  我對她說:「既然沒有人介紹,你是顧桃賽。我姓賴。」然後我向大家說:「現在,大家都
認識了。我們可以聊聊了。我們在這裡聊?還是把桃賽撇開。」
  顧桃賽把房門關上,說道:「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談?」
  丁吉慕說:「賴,不要誤會,這一切我都可以解釋,你來這裡之前,應該講清楚。」他看著
史娜莉,增加了點勇氣道:「老實說,這也不關你事。」
  史娜莉同意地點頭。
  丁吉慕對自己的開場白相當滿意。越想越對路,向我慢慢走過來,兩肩是方的,身材瘦高
,健康膚色的臉因為神情激動有點抽搐。從他過來的樣子,我看得出,拳擊也是他喜愛的運動
之一。
  他說:「我最討厭偷偷摸摸,我更討厭你鬼鬼祟祟的樣子,你既然來了,我從一數到三,你
給我出去,一––二––」
  我說:「完全不關我事。我是受雇於戴太太的。我會向戴太太報告,你向她去解釋好了。」
  丁吉慕的聲音突然顯出驚慌:「你不要走。」
  我說:「我沒太多時間,要說就要快。」
  丁吉慕看看女孩,自己像電線桿頂上小貓一樣無助。
  史娜莉說:「既然你對我私生活那麼有興趣,我就不妨告訴你一點。」
  「這樣可省很多時間。」
  娜莉漸漸能用平穩,控制得住的聲調說話:「賴先生,千萬不可自作聰明,見到風就是雨。」
  「繼續講,要編得好一點。」我告訴她。
  她眼中顯著憤慨:「你聽我說,我不必去編。我對你老盯著我,已經沒有興趣了。告訴你一
點秘密,也許你可以不再管我。我是住在這裡,我住這裡已六個月了。這是我室友,顧桃賽。
我們有個租約,我又不知道戴太太那邊工作久不久,所以我就繼續付我的一半,也有一半的權
利。兩個月之前,因為下雨,丁吉慕送我回來。他遇見桃賽。從此,他時常來看她。通常我都
給他們製造機會,他來時我就出去,除非他帶她出去什麼地方玩。今晚上,我不願出去,因為
心裡還有那件事情。」
  「我承認,戴醫生叫我報警,我沒有報警反而溜掉,是一個大錯誤。我不願告訴你,但是
,是有理由的。我假如能不出面,只要警方找到了真正的小偷。我開溜的理由就不必告訴任何
人。」
  「丁吉慕知道我全部情況。他能夠證明我的話。」
  「沒有錯」丁吉慕趕快說,「她是在說真話,賴。」
  史娜莉繼續生氣快速地說:「我要求的只是不要打擾我。我也不管別人閒事,也不要別人管
我。假如你真好心的話,不要整天找我麻煩,多花點時間去找那個偷首飾的小偷。」
  「你知道是誰嗎?」我問。
  她看看丁吉慕,猶豫地說:「我可不敢亂說。」
  丁吉慕看一下手錶,遲疑一陣,拿起帽子。「我要和你談談,賴」他說,「我陪你走到街
口,我車停在那裡。」
  史娜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下,消失於廚房的方向。顧桃賽走向他,伸手給他。「再見,
吉慕。」她說:「我抱歉。」
  「沒什麼。」
  「我知道你什麼感覺––這種事多窘。不是我錯,我沒有辦法預防。你了解我嗎?」話音
充滿憂慮。
  「當然,當然。」他不安地說。
  她貼近他:「吉慕,你不會––我們沒影響吧?」
  「不會。」
  她把手抱著他頭頸,把臉湊近他:「吉慕,你要保證。」
  他好像急著離開。「我保證」他說,「沒有差別。」
  「你真好。」她說。半開的嘴唇湊上去。他低下頭,沒精打采地把手放在她腰上。一心想
早點離開。
  我站在那裡,等他們自行結束這幕活劇。
  丁吉慕把手緊一緊,另一隻手伸向她頸部。她把手指伸向他頭髮裡。他們把肩部側向不同
方向。
  史娜莉自廚房出來:「時間差不多了,你們兩個醒醒。」
  是桃賽把自己推開。丁吉慕還在看著她。口紅印在他唇上,他的臉發紅。
  「你不必因為我的原因提早離開,吉慕。」我說。
  他轉向我。「沒關係,我––我要和你談談。」他轉回向桃賽:「放心,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
  她露出笑容,目光經過吉慕看著史娜莉,又轉回向丁吉慕說:「不要發小孩脾氣,吉慕。要
和這偵探合作。他要知道什麼,就都告訴他。」
  丁吉慕拿起他帽子。
  史娜莉說:「口紅印上了,丁,這些書還給你,我們都覺得很好看。」
  她站到他前面,用塊手帕繞在手指上,替他把口紅擦掉。同時給他一個繩捆的牛皮紙包裹。
  丁吉慕說:「再見,娜莉。」轉向桃賽,看看她,似有所言,改變意見,轉向我。
  「再見,親愛的。」桃賽說。
  他好像又想吻她的樣子。
  我說:「走吧,我可沒那麼多閒功夫。」把門打開。
  丁吉慕立即跟我出來,我們並肩走下樓梯。在人行道上他說:「賴,我看你是個正人君子。」
  「謝謝。」
  「你看起來,能接受他人解釋。」
  「什麼解釋?」
  他說:「我不知你有沒有研究過,我在戴家真正的關係。」
  「假如沒有過,馬上就要了。」
  他說:「蘭姑媽是個自負、以我中心型的人物。她正好控制我現有的,和將來有希望得到的
每一分錢。我雙親什麼也沒有留給我。蘭姑媽供我大學畢業,他讓我去旅行,我很願意。事實
上是陪她去旅行。她總喜歡隨時有年輕男性隨從。之後她不再向人介紹我是她侄子。從此旅行
也不太愉快了。我們走了很多國家,南美,東方和歐洲。蘭姑媽一步也不讓我離開她。當然有
時她睡了,我可以溜出去看看我自己想去的地方。」
  「旅行回來,她希望我留在家中陪她幾個月。我不幸染上了熱帶痢疾,對我健康影響太大
。戴醫生叫我多休息,說我需要日光和新鮮空氣。於是我糊塗過日子,漸漸依賴這個地方。戴
醫生正好也喜歡家中有年輕人,我想他有點嫌蘭姑媽的聒絮不休。」
  丁吉慕深吸一口氣,轉過來和我眼光相對說:「這是真正的內幕。我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出息
,也沒前途。但我沒有本領。我受的教育是文化方面的。不要以為我沒試過,我曾出去找過工
作。我也向工廠求職。他們一調查,發現我和有錢人住一起,傳聞我是花花公子。當然我從未
告訴過姑父,姑母,我曾經出去找事做。」
  「於是,我只好繼續這種生活。蘭姑媽答應在遺囑裡會記得我,她說我仍有熱帶病的後遺
症,不可以出去工作,等我身體健康恢復後,他會幫助我創業的。她當然有這能力,用她的影
響力,或是由她借用戴醫生的影響力,幫我達到找工作的目的,是隨時可以辦到的。但是她永
遠不會宣稱我身體恢復健康的,永遠有另外幾周的日光和新鮮空氣。」
  「你的蘭姑媽還有得活呢。」我說。
  他像要說什麼。最後還是沒有說。
  「再過二十五年,三十年,你就是一個完全沒有用的老傢伙了。」我說,希望逼使他說出
已經在舌尖上的話。
  效果好得出奇。他一下爆出:「蘭姑媽最多活不過二年到三年。這是因為心臟問題,而且越
來越壞。戴醫生知道,但是沒有告訴她。戴醫生說最好不要讓她知道,她喜歡做什麼就讓她做
什麼。因為她的情況是隨時可以過去的。」
  「什麼人告訴你的?是戴醫生?」
  他搖搖頭。「芮婷」他說:「戴醫生告訴她,她告訴我。也許她不該告訴我,但是,她知道
我的處境。我不太容易解釋,蘭姑媽非常自私。賴,也許我不該批評她,她不太喜歡我接近女
性。她用各種理由,說女人會影響我正常生活,使我減少戶外活動,又會增加夜生活的壞處。
但是真正的理由是她要吸引全家每一個人的注意力。她要做全家的中心,做任何場合的中心。
我告訴你每件都是事實,有空你可以問芮婷。」
  我說:「勞芮婷,要是不喜歡這個地方,她何必留在這裡呢?她又沒有經濟上的困難。」
  「你如果能找到答案」丁吉慕說,「你就真是個偵探了。」
  「你想你姑媽,有什麼特別方法,可以把她留下。」
  他聳聳肩說:「我說得太多了。」
  「我看還不夠。」
  他說:「賴,我們二個能不能妥協一下?」
  「困難。」
  「顧桃賽的事,你不會告訴蘭姑媽吧?」
  「我是為你姑媽工作的。」
  「但是,你的目的是找回首飾,和證明戴醫生不是自殺。你的目的是要回保險金。我和顧
桃賽的事,和大局無關。」
  「我會仔細想想。」我告訴他:「再見。」
  他站在路邊,看我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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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開車走了六條街,停在一個雜貨店門口。打電話警察總局,找珠寶盜竊組的厲警官。他
今天值夜,正好進來上班。
  「我是賴。」我說:「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的賴唐諾。」
  他的聲音一點也沒有認識我或歡迎的樣子:「嗯,有什麼事。」
  「關於戴家那件案子,我想送點人情給你。」我說:「不過我希望你,不要追究消息來源。」
  現在他開始有點興趣了:「什麼消息?」
  我說:「我們公司是在替戴太太工作。目的在本案另一角度。要是她知道我把消息告訴你,
她會解雇我們的。所以你一定要掩護我。」
  「聽你說來,消息很重要似的。」
  「是很重要。」
  「講講看。」
  「保密沒問題吧?」
  「絕對。」
  「史娜莉」我說:「戴太太的私人社交秘書,在失竊案發現後失蹤。她現在住的地方是拜度
東街六八一號。公寓名字是顧桃賽小姐,她是她的室友。你動作要快,他們隨時會溜的。」
  「你是賴?」厲警官問。
  「是,賴唐諾。」
  「地址是拜度東街,六八一號?」
  「是的。」
  「公寓是一個姓柯的名字。」
  「不是,不是,姓顧。我公司另外一位老板才姓柯。」
  厲警官語音有了一點友善。「好,我記住欠你一個情。」他說。過了一下,加上一句:「假
如真如你所說。」
  「保證不錯。」我說。把電話掛上。
  我開車到戴家。車庫上面司機住的房間燈亮著。我把車停側門,輕輕走過車道,爬一層樓
梯,輕輕敲門。
  司機貝法斯把門打開。
  他的外型正如我已形容,相當高大,充滿「人之初,性本善」的樣子。我不太知道,這種
天生「性本善」,是不是做作。高大的身軀一點也不笨重。厚、黑、鬈的頭髮給他很討女人歡
心的自信。他咧開嘴巴向我笑笑,燈光下,他左頦部有一道疤痕。
  「我是賴唐諾。」我說。
  「是,我知道,有什麼事?」
  「我要進去。」
  他讓開一邊:「進來。」
  房間三面都有窗。每個窗上都有百葉窗簾。都是新的。地毯已用薄,而且已褪色。一個書
架,上面不少書。我走過去看看書名,大致是半年前的暢銷書。擺飾很恰當,整理也很花工夫
。貝司機說:「請坐。」
  我坐上看起來是室內最舒服的一張椅子。他坐我對面。臉上仍掛著本性善良的微笑。他說
:「對我,你不必裝出戴家朋友的幌子,因為戴太太把你一切都告訴我了。也叫我和你合作。」
  「那很好。」
  「有什麼你想知道的嗎?我知道的都會講。」
  「你來戴家多久了?」
  「大概六個月。」
  「你和史娜莉差不多同時來?」
  嘴上的笑容仍在,眼中的笑容已消失:「我想我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這裡了。」
  「那她在這裡也不久?」
  「不久。」
  「什麼人替你收拾這房間?」
  「我自己。」
  「收拾得真是整齊清潔。」
  「我喜歡整潔。」
  「怎麼沒有見到床?你睡哪裡?」
  他用頭示向只有一扇單門的方向:「那邊還有一間。」
  「我要看一看。」
  我站起,他也站起。動作很慢,好像要決定給不給我看似的。我自顧自走向門邊,表示決
心。他慢慢跟過來問:「想看什麼?」語音有點尖銳,先天善良本性已打折扣。
  「了解情況。」我一面說,一面自動打開門,進去。
  這也是一間三面不靠其他房子的大房間。也有窗,窗上也有百葉窗簾。有一隻單人白鐵床
。另有一隻大的雙人核桃木床。一隻核桃木梳妝台,上面有一塊大的鏡子,鏡子左右兩側都有
燈光。有一隻廉價的雜木五斗櫃,上面的鏡子已經變形了。有幾只椅子。地毯已經變薄。有一
塊質料很好的印第安拿伯和族手工小地毯,在大床前地上。浴室在他兩個房間中間夾著,只有
一扇門。我往浴室看。整齊,清潔。一扇窗,與浴室齊寬。上面也有百葉窗。
  「宿舍不錯。」
  「嗯哼。」
  「你喜歡這種活動百葉窗?」
  「對,可以隨意通風,你喜歡的話,照樣有陽光。」
  「你一定是個好管家。」
  「我也知道,我喜歡整潔。我把每輛車都管得乾淨,隨時可用。我把車庫管得乾淨,有秩
序。我有一個強力的吸塵機,可以吸車墊上的灰塵。我也經常把吸塵機拿這裡來使用。」
  「你還讀很多書?」
  「嗯哼。」
  「工作挺輕閒的樣子。」
  「你在想喔!」好心好意樣子的微笑,又恢復在臉上。
  「除了替戴太太開車外,要不要替別人開?」
  「偶而替勞太太開車。」
  「她有自己的車子?」
  「是的。」
  「你替她保養?」
  「是的。」
  「丁吉慕怎樣?有沒有自己的車子!」
  「有的。」
  「也是你保養?」
  「嗯哼。」
  「戴醫生車子?」
  「他從不叫我管他的車,他的車保養、修理都在聯合醫務大樓車庫裡。不過我覺得他從不
洗車。也許過一段時間他們擦它一下,他出診的時候,不論什麼氣候,車子總要在戶外,所以
他說他用車做交通工具而已。撞壞了也不修。我認為他車的保險杠,可以做洗衣板了。」
  我走向五斗櫃。一把普通的黑髮刷和梳子在上面。此外有一盒爽身粉,一瓶髮油,一瓶刮
鬍子水。在梳妝台上有一把假水晶背的髮刷和梳子。
  「這扇門通哪裡?」
  「壁櫃。」
  我打開門,是個大壁櫃。壁櫃也有個窗,也有百葉窗簾。幾套衣服在架子上。地下有四、
五雙鞋子。不同的領帶在領帶架上。有一條粉紅色絲質領巾,也在領帶架上。
  「這裡都是你自己整理––床也是自己整理嗎?」
  「是的。」
  我看著整整齊齊的床:「看來大房子裡淘汰下來的家具都到你這裡來了。」
  「對的,戴太太更換房中家具時,舊的家具一部分就來了這裡。」
  二張床都整理得很好。我問:「他們准許你,有的時候,可以招待客人過夜嗎?」
  他又微笑著:「偶爾。」
  我走向起居室,坐回剛才那只椅子。「來支煙?」我問,把香煙盒送到他前面,他拿了一
支,二人都點上。
  「還要知道什麼嗎?」
  「是。」
  「什麼?」
  「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車庫到工具室門口,在戴醫生屍體被發現那天晚上。」
  「對的。」
  「你沒有進來。」
  「當然沒有。警察到東到西。那一天是我休假。我回來睡覺。女佣說戴醫生死了。我向內
一看,見到驗屍官和那麼多條子。事情發生時,我不在家,我又幫不上忙,我就不必出來湊熱
鬧了。」
  「你還是站在門口一、二分鐘。」
  「有。」
  「之後你去哪裡了?你沒有上樓,至少我沒聽到你上樓。」
  他說:「樓梯是水泥的。我的腳步也不重。」
  「這樣說來,你還是上樓了。」
  「是的。」
  「隨即上樓了?」
  「倒也沒有隨即上樓。過了一會兒。」
  「還是過了好一會兒吧?」
  「那有什麼關係呢?」
  「我要知道而已。」
  他的眼睛現在看到憤怒了。厚厚下唇挑戰似的把嘴閉緊。他不說話。
  「到底是多久之後。」我緊追不捨。
  「無法奉告。」
  「為什麼?」
  「我沒有看錶。」
  「可能是半小時之後?」我問。
  「是的,有可能。」
  「可能是幾個小時之後?」我問。
  「我告訴過你,我看不出有什麼區別。」
  我說:「據我回想,你離開那地方時,警察正在說要取每個人的指紋。他們剛發現首飾盒。」
  他說:「賴,你給我聽著,你也許是個自以為聰明的小傢伙。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
木橋。我不預備管你的閒事,我也不要你來管我的事。出事的晚上我都不在這裡。有必要時我
可以證明我在哪裡。首飾的事,我完全不知道。現在請你不要來煩我。」
  我說:「你壁櫃裡那條領巾真漂亮。」
  我看到他有迷惑的眼神:「領巾?」
  「是的,粉紅絲質領巾。」
  「噢。」
  「是你的嗎?」
  他猶豫一下,說道:「不是的。」
  「那麼,是誰的呢?」
  他想了一下,說:「我不覺得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也許有關。」
  他突然笑著說:「少來,不要逼我。」
  「我沒有逼你,我只要知道是誰的領巾。」
  「我不知道是戴太太的或是勞太太的。我清理車子時在車裡發現的。我原要問一下。我拿
了上樓,因為那件事一激動,忘記得乾乾淨淨。我會找出是誰的。現在,我的每件事你都知道
了。可以––」
  「房間裡的地毯,你來之前就在那裡吧?」
  「這有什麼關係?」
  「是不是?」
  「是的。」
  「那印第安地毯是後來的?」
  「是的。」
  我擺頭向那些窗戶:「窗上本來是用窗簾的?」
  他沒有說話。
  「這些百葉窗是什麼時候換上的?三個月左右吧?」
  「差不多。」
  「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確實是多久之前。」
  他想了一想說:「四個月。」
  我說:「好,現在我們來看一下,那絲巾是你清車清到的。本來是想問一下是誰的,後來,
因為戴醫生的意外死亡,一激動就忘記了。」
  他沒有回答,由於我固執地等著,他慢慢地點點頭。
  「那,你撿到這條領巾的日子,一定是首飾失竊那一天,或是第二天。」
  「第二天。」
  「也是戴醫生死亡那天?」
  「是的。」
  「你是整天休假?還是晚上休假?」
  「只是黃昏之後。」
  「你什麼時間撿到這絲巾的?早上還是下午?」
  「你到底想證明什麼?」
  「假如你是上午撿到的」我解釋,「你就立即會問,不太可能先把它帶上來藏壁櫃裡。除
非你快下班的時候,你不願意再回進屋子。也許你另有約會,不願遲到了。」
  他細想了我說的話,點頭說:「是的。」
  「這樣說來,你撿到這條領巾的時間,應該是五點鐘?」
  「差不了太多。」
  「那晚上,你晚飯在屋子裡吃的嗎?」
  「是的。」
  「你吃飯,是不是在廚房,和僕人一起吃?」
  「是。」
  我說:「我們再來研究一下那絲領巾,也許是重要的。」
  「不見得有什麼重要性。」
  「首飾失竊之後的一天,一個女人用車外出,沒有請你開車,否則你會記得是哪一位。你
撿到絲領巾,不知是兩個女人中哪一個的。用車的時間你也不知道,否則你只要交給女僕帶進
去還給她。再想想只有一個理由,你不把領巾請女佣帶進去問問,還給兩個女人中的一個,就
是你知道,用車的人,不希望另外一個人知道她用車出去過。你說說看,是什麼原因?與人有
約會?」
  「你真會無中生有。」
  「不是無中生出來的,是從絲領巾巾生出來的。」
  「在我看來差不多。」
  我說:「現在,你來告訴我,領巾的主人,為什麼不希望另外那女人,知道她曾經用車?」
  「我告訴你,我根本沒有這樣想過。我快下班的時候撿到它。我帶上來,就忘了。」
  「你說過,你忘記歸還的理由,是醫生死亡引起的激動。」
  「沒錯。」
  「星期三晚飯後你不會整車子,星期三很晚戴醫生才死亡。」
  他說:「你剛才已猜對過。老兄。我有一個約會,我時間算得很準。我飯後立即去赴約。這
樣解釋清楚了嗎?」
  我說:「是的,實際上這裡有三個女人。戴太太、勞太太和史娜莉。是史小姐的領巾吧?」
  「不會。」
  「你確定?」
  「不太確定。」
  我說:「我們再看看這領巾。」
  他沒有立即動作,又過了一下,自椅中起立,用優雅闌珊但無奈的步法走向臥房。他一開
始,我即跟著。他走進壁櫃,我移向梳妝台。我用食指拇指插進化妝台上的髮刷,拉出幾根頭
髮。我用二個手指一捲,把它放進了背心前口袋。他從壁櫃走出來。我走向他把領巾接過,站
在燈光下細看。過了一下,我把領巾還給他。
  「沒有記號這是誰的。」他說,一面把領巾塞進口袋。
  我說:「這是女佣人珍妮的。」
  他無法掩飾臉上驚奇的表情。
  「沒錯,是她的。」我堅決地說。
  「你怎麼會這樣想的?」
  「這種顏色和戴太太皮膚、頭髮、眼睛的顏色都配不起來。對勞太太言來質料又太差了。
你自己說不是史娜莉的。只剩下珍妮。另外一點,領巾上的香水就是她用的那種。」
  「找我麻煩,是嗎?」
  「沒有,只是告訴你事實。」
  我走回外間又坐下來。他走回他原坐的椅子,想要坐下,又改變意見,站在那裡等我離開。
  我把香煙熄掉。他看看手錶。我不經意地說:「在局子裡邊的時候,沒有用現在這個名字吧
?」
  「當然不––」他突然停住,怒視著我,臉上現出凶相。「你––你這混蛋。」他說:「狗
頭狗腦的,搞什麼?你––」
  「不必這樣」我告訴他,「你聽到要留指紋就開溜,我就知道你進去過。坐下來告訴我。」
  他從椅子後面轉過來,坐到椅子上。
  「到底怎麼回事?」我問。
  他說:「算你對,我是進去過,這又有什麼關係。」
  「什麼前科?」
  「空頭支票。每次我有困難,我忍不住開幾張花花,錢不多,十元、二十元,總數也只百
把元。快到期我就急著找出支票在什麼人手裡,想辦法擺平。」
  「用現鈔擺平?」
  「我沒現鈔。」
  「那怎麼擺平法?」
  「好多種方法。」
  「還是還清了?」
  「當然,那時每次都可還清或擺平。我求他們暫時不要提款,我省錢一次或分次還他們,
給他們做點事,或者––反正可以擺平。」
  「那時沒有陷下去?」
  他說:「差不多每半年需要出面料理一陣子。每次都很順利,我也有一點喜歡這樣子。何況
我還有正當工作。」
  「出毛病那次呢?」
  「支票跳票,我又失蹤比以往久了一點。老板一再警告過我,我也表示過絕不再犯––很
多次。這次數目也多了一點。老板開除我,一切就都浮出來了。」
  「是什麼職業?」
  「司機。」
  「判多久?」
  「一年。」
  「多久前?」
  「二年前。從此我痛改前非,沒再犯過。現在你知道了,預備怎麼樣?你要說出來,我又
要失業,而且拿不到服務證明。找不到工作,又要回老本行,開空頭支票。」
  「在哪裡執行的?」
  他搖搖頭說:「已經過去了,不提也罷。」
  「告訴我哪裡服的刑,對你有什麼損失呢?」
  他說:「我是用真姓名服刑的。沒辦法,要身分證明。好在老人家沒聽到。我也不會讓他們
知道。媽媽以為我去非洲了。她老了。要是她知道了,非急死不可。我個人倒無所謂。這是為
什麼我不要條子留我指紋。貝是我出獄後自取的姓。我除了和母親寫信外,都不用真姓名。信
也是寄郵局自己去拿的。」
  我站起來。他跟我到門口。他問:「這些,你不會告訴別人吧?」
  「暫時不會。」
  「以後呢?」
  「看情況而定。」
  他開始關門。我轉身踏上一級階梯,說:「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
  「當你在樓上的時候,要是樓下車庫引擎在轉,你聽得到嗎?」
  「引擎沒有做事的空轉,是聽不到的。我保養的車子,即使在車子邊上,也不太容易聽到
聲音。但是,我在樓上,樓下車庫有人發動引擎,我是一定會聽到的。還有什麼問題。」
  「沒有了。」我說。他把門大聲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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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走進屋子去,竇醫生才離開不久,戴太太表現很「勇敢」。不過還是把自己「包」在各
種病的症狀裡。
  「我不能被這件事把我自己打垮了。」她說:「我必須面對事實,用冷靜,合理方法來善後
。」
  「完全正確。」
  「你知道,死亡是不能避免的。唐諾––我以後也叫你唐諾,這裡每個人都叫你唐諾。」
  「很好。」
  「你可以叫我可蘭。」
  「謝謝你。」
  「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時候,你知道,你要假扮是芮婷的朋友,她的––很要好的朋友。」
  「我了解。」
  「你不在乎吧?」
  「不在乎。」
  「竇醫生說得很好。他說死亡是誰也控制不住的必然後果,時間是最好的止痛劑。他告訴
我,目前我最好的方法是轉移一種新的興趣,因為新的經歷可以忘記過去一切。」
  「聽起來很合理。」
  「是這樣。他說有的女人把自己關起來,整天悲痛,不出去找新的事物改變興趣,很多年
之後,非但悲痛不減,而且在精神方面造成了很大的傷害。醫生建議我不可再憂傷,要我露面
開始新生活,要我用新的經驗治療舊傷痛。」
  「你同意了。」
  「我不要這樣做,至少目前不想,但是這是醫囑呀。良藥苦口,你還是要吃。」
  「不錯。」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做法。竇醫生說,我的問題是太神經過敏了。我像根繃緊的弦,我的
忍受力太脆弱。你不會認為我是神經質,一觸就跳的女人吧。我––我想你對這些沒有太大興
趣。」她說,用她暴出的眼珠淘氣地看著我:「柯太太告訴我,你是一部用腦子的推理機器。但
是她告訴我,女人看到你都是會瘋狂地迷住。告訴我,唐諾,你自己說,這是不是真的。還是
柯太太吹牛要引起我好奇心?」
  我說:「白莎是說不定的。多半想引起你好奇心。」
  她說:「也許是她先入為主的看法,和她自己完全不在乎女性柔和的美,是沒有關係的。就
是如此。」
  「也許就是如此。」
  「你看來一天到晚只想到工作。」
  「我們這一行,接到工作後怎麼能睡覺呢?」
  「對,我想你是對的。但是,有的請你工作的女人,可能寂寞,害怕,或者要––」
  「她們都指定我做一件特別工作,做完就算。」
  「當然你不可能期望女人,直接什麼都告訴你。有的時候你一定要有點小聰明才行。」
  「你說的也許對。」我說:「我小聰明是沒有的。戴醫生的記事本,現在在哪裡?」
  「為什麼?在我這裡。」
  「我想要調查,周三戴醫生死亡那天,他所出診的病人。我相信有兩個病人,最後醫生決
定去看一下。其他病人他只是用電話處理一下。你把當天來電病人的名單,交給了醫生。我們
有沒有辦法分出來,哪些人,他用電話處理了,又是哪些病人,他親自出診去看了。」
  「這跟保險事情有關嗎?」
  「我不知道。他也許早已有那些首飾在車裡,預備交還給你。在他死後,被人自手套箱中
拿走了。」
  「有沒有什麼東西––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離開這裡後,才拿到首飾的?」
  「還沒有一件可以稱之謂證據的。」
  「已經有什麼呢?」
  「首飾盒裡還留著一隻戒指,表示拿的人很匆忙,或至少非常大意。」
  「面對值錢的珠寶,怎麼會大意呢?」
  「因為拿出來的時候是很隨便的。早就決定反正要歸還的,所以就非常大意。」
  「唐諾,這正是我叫你要迴避的理論。我要你證明,希頓和首飾失竊是無關的。」
  「這我了解。但是你問我,為什麼有人會大意,我就告訴你。可是,另外還有一個可能性
。」
  「什麼可能性?」
  「戴醫生自小偷手中取回首飾。他開車進車庫,全心全意於把首飾送還給你。事前他還須
小修他的車子,他吸了太多的一氧化碳。有人進入車庫,見他躺在那裡,把首飾自手套箱中拿
出,不願意聲張醫生中毒的事。」
  「唐諾,這是我喜歡的理論。」
  「那我們向這方面努力。」
  「你去做。」
  「好的。」我說。
  「可是,至少這個人要知道,首飾在車裡?」
  「那一定的。」
  「這個人,會是誰呢?」
  「我還不知道。」
  「你正在進行?」
  「是的。」
  「那麼,你會把首飾追回來?」
  我說:「這是全案中,最小的問題。」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說:「手套箱鑰匙就是車子點火鑰匙。唯一把點火鑰匙取下的方法,是關掉引擎。關掉引
擎,才能把鑰匙拿下,你懂嗎?」
  「又怎樣?」
  我說:「不論是誰,要拿這些首飾,必須進入車庫,把引擎關掉,拿出點火鑰匙,用這鑰匙
打開手套箱。」
  「是,這你已經解釋過。」
  「但是」我說,「我們發現戴醫生屍體時,引擎是開著的。」
  「你說,不論是誰做了這件事後,又把鑰匙放回去了。」
  「是的,而且又點火使引擎轉動,讓引擎轉著,自己溜走。」
  「為什麼?」
  「掩飾刑案的證據,即偷竊首飾的事實。」
  「這樣說來,偷竊首飾是最大的罪,還有什麼呢?」
  我說:「假如,戴醫生開車進庫,沒有熄火,瞎摸瞎修,吸入過多的一氧化碳,沒有其他不
能控制的事故或動作,他的死亡是意外死亡,而不是死亡是由於意外的原因。他自己把自己放
在一切都可能導致死亡的環境中。」
  「這就是我律師告訴我的,我覺得不公正,我想––」
  「但是」我打斷她的話,說道,「假如,有人在戴醫生快死之前,把引擎關掉,又再把引
擎點火,即使當時醫生已完全昏迷、休克、接近死亡,只要有一口氣在,法律觀點就完全不同
。戴醫生的死亡就變成由於意外的原因。最後致他死亡的幾口毒煙,是重新開啟的引擎所產生
出來的。」
  她的眼睛張得更大。「唐諾」她叫著說:「真聰明,真有你的,我完全沒有想到。」
  「現在我高興,你慢慢懂我所進行的方向了。」
  「這可以使我們向保險公司,要還那額外的四萬元了。」
  「就是這個主意。」
  她想了一會:「我們能不能用這個理論,和保險公司談判,要他們妥協,而不真真去找證據
呢?」
  「他們不會妥協,也無權妥協。合於合約就得全付,不合就一毛也不能付。反正我們非爭
不可,這四萬元,對我們,對他們,都是全有或全無。」
  「希頓出診去看病人,又和發生在這裡車庫的事,有什麼關係呢?」
  「打開手套箱,從裡面拿出首飾的人,一定知道首飾是在裡面。」我說。
  「我懂了。你的意思,希頓拿到了首飾。給他首飾的那個人跟了他來到車庫。是嗎?」
  「很可能是這樣。」
  她說:「我能正確的告訴你,希頓去了哪兩家出診。這對你有沒有一點幫助?」
  「你怎麼會知道?」我問。
  從一個小床頭櫃抽屜中,她拿出一本皮面的記事本。她說:「希頓記憶力很差。他自己也不
相信自己的記憶力。所以他有條理地做一切事情。例如,只要他出診一次,他就記在記事本裡
。第二天早上,辦公室秘書也不必問他,只要照本子上那一頁辦理收費就可以了。」
  「他死亡那一天,那些出診,也都記下來了?」
  「是的,有兩處出診。這兩處我都可以擔保沒有問題。兩位病人都是我認識很久的,都是
女人。一個已婚,另一個是寡婦。她們生活太忙,太多社交活動,太多宴會––至少這是希頓
常說的。你可以不必懷疑她們兩個。她們都太有錢,所說的症狀也是真有。希頓說她們真有高
血壓。」
  我拿過記事本,所記事項看得出,是自己都信不過自己的記憶的人的手筆。但其方法和制
度則優良出奇。有一張潮汐表,記著半年內,每周三高潮低潮時間。有一張電話表,記著很多
醫生的電話,這些都是緊急的時候,他要會診或幫忙開刀的。最後一頁上,有一行寫著一串數
目字。
  「這時什麼?」
  「我們就是從這一行,查出保險箱密碼的。」
  我看看這些數目字問:「有很多困難嗎?」
  「有一點。」
  我揣摩戴醫生的腦筋,想他會怎樣做。我說:「我看沒有什麼困難呀!」
  她很有興趣地看著我:「為什麼?」
  「他是有計畫的,他信不過自己的記憶力。最可能的情況,是把密碼倒列。八四是最後一
個數字。多半指第一組數目是四八。」
  我不必問對不對,她的表情已經完全告訴我對了。
  「唐諾,我說過,你真了不起!」
  她語調中充滿驚奇,但眼中還有其他表情,我相當久才了解,是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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