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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如來八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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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來八法 (前傳~邪神門徒)
   
   作者: 柳 殘 陽
   
第64章 是友猶敵
第65章 兩全其美
第66章 以戰絕仇
第67章 絕奪奇陣
第68章 恩怨連綿
第69章 化敵為友
第70章 情仇交至
第71章 血雪相映
第72章 宿鳥驚夢
第73章 伏兵四起
第74章 以殺止殺
第75章 血雨腥風
第76章 瞬息生死
第77章 灰飛煙滅
第78章 綿綿此恨
第79章 雙飛俱落
第80章 心死黃河
第81章 英雄肝膽
第82章 以命搏仁
第83章 豪意熱情
第84章 曾是相識
第85章 舊恩情切
第86章 三連之劍
第87章 掌毒劍寒
第88章 三虹落塵
第89章 雪映名城
第90章 手足誼深
第91章 幽幽情孽
第92章 君子之道
第93章 赫赫邪神
第94章 雲山來雁
第95章 誓盟連心
第96章 柔情蜜意
第97章 蹄揚舊土
第98章 神鬼之威
第99章 凌雲山莊
第100章 以德報怨
第101章 烽火再起
第102章 血影戰魂
第103章 多少依依
第104章 揚帆東去

《 本帖最後由 台北年代 於 2010-8-12 14:5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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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49:00 |只看該作者
第64章 是友猶敵

  龍虎追魂束九山亦下意識的往側旁稍稍移出兩步,醜陋而猙獰的面孔上,有著一絲迷惑,他也同樣的揣測不定,面前這位名震江湖,對自己亦恩亦仇的火雲邪者,到底存著什度企圖?
  自然,束九山不會忘記,首日挫敗於江青手下的一幕,這深印在他心版上的烙痕,是多度鮮明啊!
  緩慢的,江青終於行至二人中間,他勉強自嘴角擠出一抹晦澀的微笑,語聲有些亞的道:“二位,死者已矣,萬事俱了,難道早年的陳債舊怨,至今還不能化解麼?”
  束、裴二人,料不到江青會說出這句話來,因為,照二人與江青的惡劣關係看來,他原該袖手旁觀,隔山觀虎鬥才對啊!
  君山獨叟裴炎暗中籲了口氣,稍然以袍袖拭去鬢角的汗漬,在無形中,他已對江青生出一絲好感。無論如何,對方總是在千鈞一髮的關頭,將他自生死邊緣上拉回來的,而且,言詞之中,好似並沒有含著顯明的惡意。
  龍虎追魂束九山獨目倏睜,疑慮的道:“江青,老夫闖盪江湖數十年,陣仗也見得多了,卻不用閣下前來教訓,咱們昔日舊賬,暫閣一旁,你突然至此,到底是何用心?”
  江青劍眉微皺又舒,沉聲道:“束九山,你與君山獨叟之事,本來與在下毫無牽連,在下原可袖手一旁,任由二位相殘至死,但是,在這白雪皚皚的地面上,染上太多的血腥卻與武林中冤冤相報的怨仇一般,顯得太過殘酷與愚蠢了些,如能了斷這一筆事過境遷的舊怨,不是比那殺戳流血要來得祥和得多麼?”
  束九山聞言之下,額際青筋暴起,僅存的獨眼中兇光隱射,語聲中充滿仇的道:“姓江的,你說得倒輕鬆,老夫這一只招子,便如此平白吃裴老兄剜去麼?”
  君山獨叟裴炎不甘示弱,怒道:“束九山,你休要出口傷人,本教主向來不吃這一套!”
  龍虎追魂束九山大吼一聲,雙臂猝揮,龍虎雙矛宛如驟起的數十道電光,怪蛇般復又溜瀉向裴炎身上。
  橫在中間的江青,幾乎在束九山動手的同一時刻,兩手十指應勢彈出,十道晶瑩的劍形勁氣,亦適時迎上,而這時,君山獨叟方始舞起手中的“紅玉鎖骨鞭”急擋。
  在一連串的緊密暴響過後,龍虎追魂束九山已踉蹌蹌退出三步,他口中粗厲的叫道:
  “好哇,江青,你果然幫起裴老兒來了,媽的,這也算是你成名江湖所做的手麼?老子心意已決,豁出這條命也要鬥鬥你這乘人於危的鼠輩!”
  江青以一招天佛掌法中的“金頂佛燈”擊退束九山,卻並未趁勢而進,他冷冷一哂,道:“束九山,你用不著如此大呼小叫,江青如若存心架梁,大可單獨尋你比試,憑我火雲邪者,大概尚無庸以二敵一吧?”
  束九山微微一徵,尚未及答話,江青又冷然道:“做事不可太狠,逼人不能過絕,束九山,江某與那位裴大教主亦有舊隙未清,並非為他出頭頂碴,江某如此行事,只是不願眼看二位這身辛苦多年練成的絕技,為了一點仇恨而永埋黃土!”
  龍虎追魂束九山目中兇光又熾,滿口鋼牙咬得格格直響,但是,他這次卻沒有貿然行動,氣極大吼,道:“江青,你這叫行俠仗義,還是叫大發慈心?難道老夫一只招子,竟如此不值錢麼?”
  江青微微搖頭,束九山又叫道:“姓江的,老夫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那幾手功夫,老夫我自認不足比擬,但卻決不含糊,閣下如有興致,盡避挑個地方,老夫我準定捨命陪君子,刀山劍林也去玩一趟,不過,老夫與裴炎這剜目之仇,卻請你千萬不要插足其中,這種慷他人之慨的方便,實不是大丈夫的磊落行徑!”
  束九山語氣之間,難然仍透著狠辣,但已有一絲緩和的意味。
  江青移目一瞥默立於傍,面上毫無表情的君山獨叟,沉聲說道:“束九山,假如你已取回代價,是否便可以罷手不戰?”
  龍虎追魂東九山聞言之下,不覺有些迷惑,他稍微遲疑了片刻,始道:“這個自然,但是老夫卻並未取回代價。”
  江青冷冷一笑,道:“尊駕這只招子的代價,須要如何償還呢?”
  束九山毫不考慮的脫口吼道:“簡易之至,只要裴炎老鬼一命相抵!”
  君山獨叟勃然色變,濃眉怒剔道:“容易,容易,老夫一命在此,束九山,你有能耐,便不妨過來取去。”
  不過君山獨叟裴炎心中甚是雪亮,他知道在十年以前,龍虎追魂束九山的武功已自非同小可,與自己亦僅是一線之差,十年後的今天,龍虎追魂於絕嶺苦練的結果,實已超出君山獨叟之上。
  這也是說,君山獨叟若非有意外的奇蹟,落敗於敵人之手,只不過是一個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而裴炎更明白,此次“失敗”的意義,則定然是生命的結束但是,以君山獨叟橫行江湖數十年的威望來看,利刃相加亦不能稍有合糊,否則,他日後焉能再有顏面見人?
  江青早就看出君山獨叟此刻實已色厲內荏,但是,在江青的內心沃深處,卻蘊孕著另一計劃,於是,他迅速站立到一個可以同時拒退二人的角度,冷然道:“束九山,閣下那只眼睛,所索求的代價亦未免太大了。”
  束九山怒瞪了君山獨叟一眼,悻道:“姓江的,這他娘的又不是做生意,豈能討價還價?你又何苦非要淌這趟混水?”
  江青雙眸倏睜。大聲道:“束九山,尊駕可以自去,十年之仇,尊駕早已報還。”
  龍虎追魂束九山不由滿頭霧水,他驚疑了一刻,忽然破口大罵道:“江青,你縱然武功高絕,也不該如此調侃老夫,媽的,裴灸尚好生生的站在那兒,老夫幾時報過仇了?”
  江青望著束九山唾沫橫飛的大嘴,慢條斯理的道:“七環手武章已死於你雙手之下,赤陽判官郭芮亦重創成殘,難道說,這一條半人命,尚抵不過你一隻眼睛麼?”
  束九山一時語塞,面孔漲紅,他嘴唇翕合了幾次,始大叫道:“好,好,江青,你如想橫裡插入老夫與裴炎這件恩怨之中,亦不用如此轉彎抹角,來吧,二位便一起上,我姓東的認了!”
  江青面色逐漸轉寒,他生冷的道:“束九山,你果真要一意孤行麼?你毫不感念以前江某未乘人於危之舉麼?”
  東九山全身一震,好似洩了氣的皮球,他喃喃自語:“是了,是了,我曾說過再次相見,必然報答他那次不殺之義…………但是…………但是我的眼睛…………被裴炎活生生剜出的眼睛…………這十年的仇恨煎熬…………便如此平白了斷不成?”
  江青實在是不得已,他原是個最不甘示思於人的俊彥,但是,目前不甩比法,怎能阻止眼前這場一觸即發的流血事件?又怎能達到他內心深處那個企望呢?
  江青知道,龍虎追魂束九山,難然惡名遠播,以手沾滿血腥,然而,卻是個恩怨分明,一諾千金的江湖硬漠,只有以恩相挾,方可能環轉這場無法避免的血戰。
  雪地上。站著這三個人,沒有一絲聲息,誰也沒有說話,但是,顯然空氣中充滿了緊張與沉悶………
  三個人有三個不同的想法,有三種回異的心情,而最難於抉擇和激動的,便是龍虎追魂束九山。
  緘默,寂靜,清冷,緊張,混合著寒風,在四周飄拂,游移,驀然一條鮮紅如毒蛇般的光影,疾如西方天際的閃電般,迅捷無匹的點向正垂首深思的龍虎追魂東九山背心的“志堂穴”。
  來勢是如此迅速,幾乎在光影閃晃的同一時尚,那雕成骨骼形的沉重鞭頭,已到達束九山背後寸許之處。
  夜空中的流星。也不及江青的行動快捷,他腦中突然掠過一個奇異的念頭,而在這意念尚未再次通過他的大腦時,雙掌已驟然展出。
  一溜閃爍的星芒,滲合著如滿月也似的銀弧,如神跡般自江青的掌勢中飛出,擊向那條宛如怪蛇似的紅影之上。
  “蓬啪”一聲脆響過處,那條紅色長鞭已猝然吃江青掌力震起三尺,而執鞭突襲之人君山獨叟裴炎,亦同時悉哼了一聲。
  倉促中,龍虎追魂拚命躍出三尺,他措手不及之下。形感顯得十分狼狽。
  束九山身形始出,腳尖一點地面,滴溜溜一個大轉身,兩條寒芒隨著他身軀的迴轉,立時射至君山獨叟身前!
  江青雙目微轉,故意大呼道:“餵!停手,停手…………”
  二人那裡肯聽,瞬息間,已如電光石火般互相攻拆了十餘招之多!
  龍虎追魂束九山此刻暴怒若狂,招狠式猛有如江河決堤,滾滾不絕,口中亦在不住的大吼道:“江青,你親眼看到了,這便是靈蛇教教主的君子作風與手段,媽的,卑鄙齷齪,下流無恥………”
  君山獨叟裴炎原想於束九山分神思慮之際,猝起難發頭,以期一舉得手,永絕後患,但是,如今卻事與願違,反而更加觸動了對方的仇恨與憤怒。君山獨叟這種舉止,在武林道義上是絕對說不過去的,他這時理虧於人,只有硬著頭皮,傾力與束九山相搏。
  白雪在二人逐漸沉重的腳步下四散飛楊,這兩位名重一時的黑道高手,此時頭頂上俱是熱氣騰騰,他們已將全身功力貫注於四肢之上了。兵器的光影成片、成線、成點,腿勢如山、如椿、如環、如弧,在連綿不絕的疾攻猛打中,有著狂風暴雨般的威勢。
  五十招過去
  江青雙目一瞬不瞬地,盯在二人幾乎已不可辨認的奇妙招式上,紅的鞭身,在兩道彎曲的矛光中縱橫、翻飛。忽地龍虎追魂束九山身形騰空而起,口中厲嘯連連,龍虎雙矛精芒大盛,有如驀然閃射的電光,奇速無比的攻向君山獨叟喉頭要害,雙足倏起,才緊接著瑞向敵人腹部“堅絡三焦”。
  這乃是束九山苦研的龍虎雙矛法中,最犀利的招式之一,“極西神火”!
  君山獨叟裴炎驟覺滿目寒光閃掣,銳風如錐,不由大喝一聲,偏身外掠,右手“紅玉鎖骨鞭”,抖得筆直,一式“大羅一現”戳向束九山前胸,左掌中指突出,點向敵人僅存的右目!招式歹毒之極!
  江青神色一凜,急忖道:“是時候了!”
  身隨意動,他那瘦削的身軀,立即有如鬼魅般飆然潛入戰鬥龍虎追魂束九山的語聲,亦同時厲的響起!
  “呵呵,久違了,又是定坤指!”
  剎那間,人影橫飛,呆響不絕,狂笑、悶吭、冷叱,混成一片。
  半晌。
  龍虎追魂束九山愕然立在地上,兩手所執的龍虎雙矛,在他雙臂的垂直下,泛著寒森森的光芒,而他面孔上的神色,除了驚愕外,顯然尚包含有感激與欣悅一種滿足後的欣悅。
  君山獨叟裴炎,卻以左手緊摀腹部,面孔因痛苦而扭曲著,原先的冷酷與嚴酸,已全然被一層焦黃的頹容所掩蓋。
  於是,站在二人中間的江青,灑脫的一揮手,道:“束九山,你滿意了吧?這剜目之仇,還有餘恨未消麼?”
  束九山忽然搶前兩步,深深一揖,語聲有些激動的道:“江青,老夫老夫對尊駕的大恩永難忘懷…………老夫萬難逆料,尊駕竟會在老夫生死一發之際,賜於援手,適纔老夫那招藏於“極西神火”之內的“丹頂腳”,雖可取去裴老匹夫狗命,但老夫這僅存之目,亦必然會傷在他那定坤神指之下………尊駕竟於此危急當兒,出手擋開裴老匹夫之定坤神指,使老夫能報此十載深仇,實令老夫感激莫名…………”
  江青用左手搓揉著右腕,微微一笑道:“罷了,適纔在下以一記“鐵橫鎖”擋開那定坤神指,到現在為止,腕骨尚疼痛欲裂哩…………”
  束九山連忙褪下套在手上的雙矛,又自懷內摸出一包藥粉,急步行上,誠摯的道:
  “江………兄,老實說,老夫直到現在還摸不透尊駕出面干預老夫與裴炎所結仇怨之事,其真意為何,但老夫絕不妄加揣測,尊駕先後二次賜惠老夫,已足令老夫終生銘感,消除一切舊怨…………”
  江青回頭一望此時已坐倒地下,滿面痛楚之色的君山獨叟裴炎,微微搖頭一嘆,接著說道:“束兄,在下本意,原是想要化解兄台與裴老兒的這場仇恨,但卻不想這裴炎恁般狠毒,竟以卑陋手段,自背後突襲兄台,老實說,在下實與兄台素未交善,但卻對兄台那磊落心性十分欽佩,故而危急之下,稍加援手,兄台卻無庸如此客套,這裴老兒雖為一教之主,與兄台之光明行徑相較,又不知相差幾許了。”
  束九山聞言之餘,心中十分受用,呵呵笑道:“兄弟,咱們真叫不打不相識,若非兄弟你出手相助,老夫那“丹頂腳”怎能蹴中裴老匹夫?呵呵,又怎能保住這僅存的一目?若非兄弟你臨危賜助,老夫尚真不敢相信兄弟你會與老夫站在一方哩…………”
  他說罷,眼看到手中藥粉,不由啊了一聲,笑道:“呵呵,老夫幾乎忘了,這包藥粉乃是老夫精心自製,對活血凝骨俱有奇效,兄弟,你快敷上。”
  江青笑著接過,邊問道:“束兄,那裴灸向有活命之望麼?”
  龍虎追魂束九山聞言,回頭怒瞪了已然面如金紙,浮氣如絲的君山獨叟裴炎一眼,傲然笑道:“兄弟,你休要看斐老匹夫此際尚能呼吸,呵呵,不出一時三刻,他便會七竅流血而亡,老夫這“丹頂腳”異常狠辣,乃是專挑敵人下腹陰脈,死狀宛如中了天下劇毒“丹頂紅”,裴老匹夫或者尚可多挨片刻,但是,亦丕過多受些活罪罷了。”
  江背微微一哂,又道:“他好似連話也說不出了?”
  束九山大笑道:“中了老夫『丹頂腳』之人,只想多喘兩口氣,那裡還會有精力講話?”
  江青將紙包內的黑色藥末敷於右腕之上,裝做漫不經心的問道:“束兄,大仇已報,未知束兄今後有何打算?”
  束九山忽然嘆息一聲,仰望灰黯的雲天,悠悠說道:“不瞞兄弟,老夫對江湖生涯,早已厭倦,此次復出江湖,全為報那十年前三芝山下剜目之仇,如今仇湔恨雪,心事已了,老夫即日便要趕至塞外長白山,與一故友相偕隱居,終老天年…………”
  江青深深頷首,沉聲說道:“但願束兄此去,能使遊林泉之間,飽覽山川之勝,以塞外大漠平原,冰河瑩雪奇影,滌淨束兄胸中塊壘,更為修心養性奠定良基。”
  束九山如有所思,若有所悟,沉思片刻,他忽然道:“兄弟,此間已經無事,吾等何妨尋一酒肆,對酌幾杯?一面消消寒氣,更可把晤長談,只怕日後你我相會之期,迢遙難定了。”
  江背正待答話,忽然掠身而起,躍至倒臥丈許之外的赤陽判官郭芮身前。
  束九山正自瞠目不解,江青已太息一聲,道:“束兄,赤陽判官已然死了。”
  龍虎追魂束九山不由微凜,急步上前,道:“奇怪,老夫僅將他剌傷成殘,並未予以致命之擊,為何竟然死去?”
  江青緩緩蹲向地下,略一驗視,搖頭道:“他是咬斷舌根自絕的,欸,這赤陽判官性烈如火,想是自知成了殘廢,悲憤過度,不願苟生下去其實,我輩習武之人,皆將一身所學,視為第二生命,一個習武之人在驟然間變為殘廢,即等於剝奪了其一生作為,活著尚有何意義?欸,死了也罷,死了也罷…………”
  龍虎追魂束九山被江青說得一陣訕然,他低頭一看赤陽判官那青絮的面孔,怒突的雙目,已知斃命多時了,而在此刻,束九山又能說什麼呢?
  江青用手撫合了赤陽判官怒睜不眼的雙眸,站起身來,向束九山做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苦笑。
  束九山微微移目他視,低聲道:“兄弟,咱們走吧?”
  江青向倒在地下的三個靈蛇教高手一望,目光極快的掃過尚在出氣如絲的君山獨叟裴炎,又落在束九山血漬斑斑的肩頭上。
  他輕輕說道:“束兄,你肩頭的創傷?”
  束九山笑道:“不妨,這是以裴炎一條性命換來的,何況又僅是表皮之傷呢!”
  “束兄,氣溫酷寒,是麼?而且,只怕又快要下雪了。”江青淡淡的說。
  束九山不明江青語中含意,茫然點頭。
  江青沉聲道:“束兄,在下祝你一路順風。”
  束九山徵愕的望著江青,詫異的問道:“兄弟,你不與老夫同飲一杯麼,咱們此別之後,只怕再會之機很渺茫了。”
  江青讓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這笑意是奇特的,有一種微妙的情感滲雜其中,但是,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了悟這奇妙的微笑內包含了什麼?
  於是,江青行近兩步,誠摯的握住束九山的雙手,道:“束兄,冰天雪地,寒風眨骨,在下實不忍這三具也暴置冰雪之上,而在下日來連遭變故,心緒煩亂,更不宜與束兄合飲掃興,別矣,別矣,但願束兄今後能長憶你我今昔之情誼,緬懷之餘,時時以上天好生之德為念,莫再起殺戮之心。”
  龍虎追魂束九山愴然卓立,白髮蕭蕭,目光黯淡,他好似感觸到很多,又好似十分空虛。
  良久
  束九山用力與江青互相緊握,語聲微顫的道:“兄弟,我去了,願你珍重”
  江青懇切的道:“是的,你也珍重。”
  於是,龍虎追魂束九山那魁梧的身影,倏而飛掠五丈之外,回頭揮手,又疾奔而去,瞬息間,就消失在雪地冰天中。
  江青默默獨立,目注束九山身影消逝之後開始籲出一口深深長氣,他又佇立了片刻,忽然躍身而起,在四周急速的繞行查視起來。
  四周仍是靜寂的,除了地下的躺著的三個人,除了江青,沒有任何一個人影,甚至連一只微小的生物也法有。
  於是,江青滿意的笑了,大步往君山獨叟臥身之處行來。
  天空仍是灰黯而陰鬱的,而北風,卻吹拂得更起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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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兩全其美

  君山獨叟靜靜的趴在雪地上,雙目緊閉,面孔青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如果你沒有仔細察察他那輕微起伏的胸部,那麼,你準會以為這只是一具僵硬的體。
  江背輕鬆地蹲下身軀,向君山獨叟凝視了片刻,雙臂在剎那間伸縮六次,拍在君山獨叟腹部“堅絡三焦”之上。
  於是,這位奄奄一息的靈蛇教教主,竟奇蹟似的籲出一口氣。
  江青頓時面露喜色,低喝一聲,一把將君山獨叟提起,右掌掌心迅速地貼在他背心“命門穴”上。
  如煙霧似的絲絲白氣,開始在江青頭頂飄起,他腳下所踏的冰雪,也在極速的溶化。
  片刻後
  君山獨叟裴炎那形如癱瘓的身軀,已微微抖動起來,毫無生氣的面孔,亦緩緩泌出一層紅暈。
  江青又是一聲大喝,右掌用力一頂,將君山獨叟置於地上,他向裴炎的面孔一瞥,然後十分滿意的走開。
  江青尋到一處較為高亢的所在,以雙手之力,在極短的時間內掘成兩個深坑。於是,他輕輕搖頭太息一聲,將死去的赤陽判官郭芮及七環手武章,分別埋入那兩個掘就的深坑中。
  潮濕而冰冷的泥土,遮住了這兩個曾經名斐一時的江湖高手,然後,皎潔的白雪又被堆積在上面,兩個簡單的墳墓,就這麼完成了。
  沒有深沉的哀禱,也沒有鮮花果食和冥奠,惟一點綴這場淒涼的葬禮的,只有江青無言的惋惜,與默默的悼念。
  靜默中,一個低微的響聲,起自江青身後,顯然,這聲音是出自一個人類口中,而且,出聲之人必然是身罹疾痛。
  江青不必回頭知道那是誰,他悄悄轉過身來,目光徵瞬,已看到那險死還生的君山獨叟裴炎。正艱辛的坐起身軀,滿臉驚疑的向他注視著。
  裴炎的面孔上病色未褪,獨帶青白,他那失去光彩的瞳仁大睜著,嘴唇在微微翕合,好似要說什麼,又沒有力氣說出來。
  江青灑然抬起腳步,輕輕一跨,便飄至裴炎面前。
  “裴大教主,閣下仍是十分奇異,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是麼?”江青沉聲說道。
  裴炎面孔上起了一陣微小的痙攣,他正想努力開口,江青已一擺手道:“閣下目前最好不要說話,請先以本身真氣疏導血脈流轉,老實說,閣下已等於自鬼關門前前過一轉回來了。”
  江青稍稍一停,見裴炎果然已依言運功調息,他微微點頭,又道:“閣下運功之際,且由在下將眼前之事述說一遍;其實,閣下以為下腹“堅絡三焦”要穴已遭到重創,這卻是一種錯覺,閣下所以會受創倒地,其實並非被龍虎追魂之『丹頂腳』踢中,嗯,乃是在下的一種小小手法,以『離火玄冰真氣』中之『玄冰氣』反震之力!”
  盤膝運功的君山獨叟裴炎神色一變,閉住的眼微微動,江青已自一笑道:“裴大教主,閣下不用如此緊張,若在下對教主你含有惡意,則適纔便用不著施展那瞞天過海之計了,閣下想想,如果龍虎追魂那一記『丹頂腳』蹴實,閣下尚會活到現在麼?”
  裴炎沒有出聲,但由他逐漸放鬆的面孔肌肉上,可以看出這位靈蛇教教主心中的疑慮已減輕不少。
  江青微微一頓,續道:“龍虎追魂東九山施出的那招『極西神火』,已在閣下迎上的『大羅一現』中互相抵消,但是,他暗藏於招式中的『丹頂腳』與閣下猝然使出的『定坤指』,卻是二位彼此間不及躲閃的,換句話說,束九山的『丹頂腳』可以使閣下喪命,而閣下的『定坤指』亦可將他僅在的獨目剜出,令其終生殘廢,這是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桔果,裴大教主,在下分析得對麼?”
  君山獨叟裴炎嘴角微動,仍舊沒有出聲。
  江青長長吸了一口氣,又道:“在下為了化解二位這場仇怨,乃於千鈞一髮之際,以迅速的手法,用右腕格開閣下使出之『定坤指』,以左掌硬接束九山踢向閣下腹部的『丹頂腳』,更以偷天換日的手法,將『玄冰真氣』聚至手背,在剎那間逼入閣下『堅烙三焦』之內,造成閣下受創之狀,東九山因為當時緊張過度,心神紊亂,故而未曾察覺,在他想來,卻以為在下僅是單獨替他擋過了閣下一指,而不知在下亦在同時為閣下硬接了他那一腳。江青一望君山獨叟已有了轉機的面孔,接著道:“束九山又看到閣下受傷倒地,便越發相信在下為他擋過一指後,他那一記『丹頂腳』已奏奇功,於是,他相信大仇已報,乃於適纔返回關外,隱居不出,這樣一來,非但這場仇怨得以化解,而閣下更可以免去日後之憂了,不過,在下對施用於教主你身上的這條『苦肉計』卻感到有些抱歉。”
  江青娓娓說完後,君山獨叟裴炎也恰好調息完竣,他緩緩睜開雙目,然而,目光卻並不像江青想像中那樣友善。
  江青正自感到有些徵愕,裴炎已沙啞的道:“江青,你可知道本教已為今日之戰賠上一條人命了麼?”
  江青有些不悅,冷哼一聲,道:“何止一條?那位郭大護壇亦魂歸極樂了。”
  裴炎聞言之下,神色大變,急忙扭首四顧,江青冷笑道:“裴大教主,在下今日之舉,並不用閣下領情,哼哼,不過,貴教雖然賠上兩條性命,束九山卻也失去一隻眼睛,連本帶利,相信也差不多了。”
  裴炎好似甚為悲戚,他喃喃的道:“完了,完了……靈蛇教好手盡失,如何再能稱雄天下?”
  江青沉聲道:“閣下是否尚未忘懷在下於杭州城內,與貴教衝突之事?”
  裴炎雙目中現出一股深刻的怨毒光芒,他幾乎有些瘋狂的嘶聲喊道:“江青,老夫辛苦創立的靈蛇教,你可知道全然毀在你的手中麼?”
  江青沉靜的一笑,淡漠的道:“閣下不要忘記,區區救了閣下一命,又等於使靈蛇教留下了東山再起的本錢!”
  裴炎長嘆一聲,嗒然無語,是的,江青的話是具有一種力量的,如果他沒有及時援救裴炎一命,則裴炎如今安有命在?又從何去談重建靈蛇教呢?
  江青抓住時機,又道:“所以,這件仇怨,還是化解為妙,閣下想亦深知,區區雖則一個草莽之輩,卻並非省油之燈。”
  裴炎突然抬起頭來,神情有些古怪的道:“罷了,事到如今,夫復何言?不過,江青,你如此大費周章,救助老夫,恐怕不會沒有原由吧?”
  江青灑脫的一笑,道:“難怪曲下能稱雄江湖,領袖群倫,果然心計超人一等,不錯,在下的確尚有個心願,要請教主你代為解決。”
  裴炎被江青捧又眨,弄得十分窘迫,他有些喘息的道:“也罷,老夫不該受人之恩,你有何須要老夫效力之處,但請說明,老夫能之所及,必當盡力為之,不過,這卻並非老夫衷心情願。”
  江背心中竊笑一聲,莊容道:“不敢,在下並非示恩相脅,實乃成人之美,此事非他,請教主你能網開一面,饒恕令媛私奔之罪,並玉成令媛與在下拜兄之事……”
  君山獨叟裴炎聞言之下,好像被人猝然打了一拳,當即雙目怒瞪,嘶啞的吼道:“什度?要老夫恕餅那忘恩棄親的賤人?這個女兒老夫早就不想要了,如若她還稍具羞恥之心,便該自絕以謝老夫!”
  江青嚴肅的道:“裴大教主,閣下捨得殺死親生骨肉,在下卻不願失去一個如此專惜嫻淑的嫂子,世間之事,往往有多種意義,在閣下來說,自然是認定令媛大逆不道,罔顧親恩,但是若以在下及拜兄等人的立場說來,又何嘗不認為令媛為情犧牲,廿支磨難,非但是意堅心專,並且是一段千古佳話?”
  裴炎氣得面孔微紫,重重的哼了一聲,微微仰首上望。
  江甘又沉冷的道:“閣下切莫如此固執,要知道,一場悲劇,或是一場喜劇,目前全然操諸於閣下之手,如閣下不認為江某這救命之恩有何意義的話,那麼,江某亦不願多說厲話,只是,等到悲劇發生之時,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挽回了,那時的痛苦,只怕不是閣下如今所能想像的。”
  “現在,言止於此,如何抉擇,盡在閣下一念之中,江某就此告辭了。”
  江青的語聲,每一句,每一字,都是那麼堅定有力,宛如鐵錘一般,沉重的敲擊在君山獨叟裴炎的心弦上,而他的心弦亦在激烈的震動了。
  俗語說:“虎毒不食子”,裴炎再是如何凶殘,也不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如此絕情,只是,他為女見裴敏受的怒氣太多,一時憤怒之下,而至恨之切骨,江青的話,有力的震蕩著他的內心,十分奇妙的消弭著他內心的怒氣,於是,他在瞬息間想到很多,也在睹息間覺得他唯一的女兒是可以原諒的。
  在裴炎的腦海中,翻湧著老妻臨終時彌留榻上的叮囑,那是千遍一律的:“好生照拂我的敏兒啊……”,女兒那嬌憨的面靨,如花似玉的笑容,滲合著一幕幕往昔父女問親摯的片段生活。彷若潮水一般,不停息的,不可抵制的在他心中映浮,而這又是多麼雋永與深刻的啊!
  江青回過頭去,一步步的走著,每走一步,他的心便往下沉落一寸,腳步亦宛似萬斤動鐵,有些艱難到提不起來。
  “難道說裴老兒果真是如此絕情寡義不成?為了一時的氣怒,連親生骨肉也要誅絕?
  欸,我的話都白說了,心機都枉費了麼?”
  江青正失望的暗暗嘆息,君山獨叟裴炎那低沉沙啞的嗓音卻突然自他背後響起:“罷了,罷了……江青,你回來,欸,誰要老夫這條性命在你手中挽回呢?”
  語聲是亞而剌耳的,但在江青此時聽來,卻不啻是世界最優美動人的音樂,最令他激功而興奮的喜訊。
  於是,幾乎在裴炎語聲甫畢的同時,江青已閃電般掠回原地,豁然大笑道:“對了!這才是英雄本色,長者風範,在下早知閣下絕不會如此絕情,更不會令在下過於失望,在下特此為拜兄及令媛向教主你致最誠摯的謝意。”
  君山獨叟裴炎十分尷尬,苦笑道:“欸,俗語說:“女大不中留”,敏兒雖是老夫的獨生女兒,卻不能夠體諒為父者心中對她的呵護,貿然私逃而去,更令本教教友為此事傷亡累累,但是……罷了,罷了,這些罪孽,全讓老夫為她承當吧……”
  一個盛名赫的武林豪士,竟在瞬息間改變了他平昔的飛揚神態,說話中,充滿了慈父的和祥與愛憐,江青知道,這除了天生的骨肉親情外,天下再沒有別的力量會如此神異,君山獨叟形熊的改變,確實說來,是一件既尋常,卻又並不平凡的奇蹟啊!
  江青略微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裴教主,天下之事,追本溯源,只能解釋為一種誤會,而在江湖上闖盪,這種誤會又往往是不可避免的,在下亦知道這些話似乎顯得有些空洞,更了解閣下身為一教之主的難處,但是,有些事情,卻不能堅持著一定要追根究底,得到相等的代價,以閣下的明智練達,想會知道在下話中的含意……”
  君山獨叟已經在內心中恕宥了自己的獨生女兒,江青的談話,又在無形中減輕了他精神上對殉難教友的歉疚,其實,在不能為某一件事作完美的處置時,有些自辯的道理雖然未免牽強了些,亦只得拿來作為行為上最合理的解釋。
  於是,在不知不覺中,雪花又飄舞了,君山獨叟裴炎已能自地上站起,他徐緩的走到兩名屬下的墓前,默默地低頭沉思。
  良久
  有些帶著哀傷意味的北風,排起雪地上二人的衣衫,濃厚的落寞之感,分別充斥在二人心中,自然,其成份與性質是各異的。
  君山獨叟微撫長髯,回頭道:“江青,老夫即刻返回本教總壇,安頓一切事宜,欸,本教近來接二連三的遭受折損,教中元氣大傷,待老夫回壇安置慰各人之後,自當妥囑一切,盡速趕到杭州……”
  江青十分清楚,君山獨叟雖為一教之主,但要了斷靈蛇教與江青間的仇怨糾扮,更且收回成命,玉成愛女美事,這都不是一件簡易之事,其尷尬處境與措詞之難,當可想見。
  君山獨叟裴炎忽然問道:“江青,你現在意欲何往?”
  江青嘴角抽搐了一下,強顏笑道:“在下尚須辦理些許私事,恐怕於最近不克返回杭州,在下這些私事,並不是十分愉快的,裴教主,令媛現居於杭州慶春門紅面韋陀府中,閣下可逕自往尋。”
  君山獨叟好似有些驚愕,道:“江青,敏兒可是住在戰千羽家中?”
  江青雙手抱拳一禮,身形倒縱而起,大聲答道:“這沒有什麼奇怪,戰千羽乃是在下拜兄!”
  語聲在雪花中飄盪,又在北風裡逐漸搖曳而去。
  君山獨叟眼瞳再度往飛雪中凝望時,已失去了江青的身影,而君山獨叟知道,這位強絕一時的年青俊彥,必然正為了某件難於啟口之事而在愁絲縈懷。
  他愴然獨立於風雪中,仰首深沉的太息,然後,緩慢的瞥視了那兩堆孤墳一眼,又蹣跚的舉步行去。
  周遭仍是與先前一樣,皎潔而淒冷,除了兩堆孤墳,沒有任何不同,是的,生命在世界上,又具顯得多麼渺小與微不足道啊!
  沒有一絲蛛絲馬跡,好似雲山孤雁已在空氣中消失了一樣,江青失望極了,他已經詳細的搜尋及探訪了所有他經過的地方,但是,得到的卻是失望,失望中,也包含著悲愴與輕微的怨恚。
  這是第七個飛雪的日子,凌晨的微熹,並沒有給大地帶來太多的光亮,相反的,卻更寒冷得令人抖瑟了。
  江青在風雪中提高衣領,冒著酷寒自一間簡陋的客舍中行出,他望瞭望這個破落的小村莊,憂戚的想道:“這些天來,自己從杭州城內外,直到與君山獨叟等人解怨處的浙境邊界,更將四周數百里的地面全然探尋一遍,卻未見蕙妹絲毫蹤跡,欸,她莫非……不,蕙妹決不會去尋死的,她知道,她定然知道,我是真心的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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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50:07 |只看該作者
江青又向寥寂的村落中打量了幾眼,微微向雙手呵了口熱氣。
  “這個小村莊乃在『順溪縣』之北五十裡,那麼,再稍有片刻行程,便可以進入皖境了………”
  他想到這裡,不由心中一跳,默默一算:天啊,距離與那癡心的全玲玲約晤之期,只有三天多一點的時間了。
  “她說過:這是死約會……是的,死約會。”
  江青腦海與眼睛都湧起了一片矇矓,去呢?還是不去?江青知道,這兩種選擇,將有一個共同的結果:更深沉而痛苦的加重自己在心靈及情感上的負荷。他癡迷的站立在風雪中,如同暴露在衣衫之外的膚體,早已被酷寒凍得麻木了。
  忽然,一聲嗆咳響自身後。江青卻仍舊痴立不動。雖然,他早已寮背後有人。
  “兄弟,這大冷天,幹嘛站在這兒發呆?屋子裡暖和暖和吧。”語聲是蒼老而低沉的。
  江青沒有回身,他惑到腦中有一陣暈眩?但是,他卻不知這是生理上的抑是心理上的徵侯。
  於是,他向前走了兩步,背後卻又響起那蒼老的語聲:“兄弟,小老兒雖然不認識你,可以看得出你必然懷有心事,欸,像你這般的年青人,原應該蓬勃而有生氣才對啊!”
  江青緩緩回過身來。看到說話之人,是一個穿著一身破舊棉襖,面目慈祥而多皺紋的實老人,這時,老人也正以一雙充滿了憐惜和關切的眼光向他凝注。
  江青微微苦笑,拱手道:“人生原來便是古澀多於甜蜜的,老丈,謝謝你對在下如此關懷。”
  老人呵出一口白米,搓了搓手,面孔的皺紋稍微舒展了一些,他靠近江青兩步,道:
  “年青人,這世界是遼闊的,人生在世,更有數不盡的變幻與飄移,自然,痛苦和幸福尚待你個人去尋求,不要太失望,我活了一大把年紀,見的、聽的多了。年青人,人活著,有其意義,如果你知道生命的真諦,那麼,你便會了解,我們日常遭遇與接觸到的,仍然有著極多的溫暖和濃厚的摯愛,人生是值得留戀的,年青入,由你適纔的話裡,我大約知道你為什麼如此頹唐,小夥子,可是為了情感的控折麼?江青想不到這位慈和淳的老人,竟會說出這些話來,於是,他不由得重新向老人身上打量,心中也彷彿在驟然間明白了一些什麼。老人世故的一笑,道:“年背陽,假若我猜得不錯,你也是江湖中人?你對我這糟老頭子有些疑異,是麼?對了,我現在的模樣,也確實不似個曾經試過人生經驗而能加以體會的過來人,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以前也是江湖上一個可以算得上的角色,現在麼,卻已退隱十五年了,你投宿的這間小店,便是我那犬子開設的。”
  江青微微頷首,低聲道:“老先生,尊駕大名,可否賜告?在下對尊駕的功告,極為感佩,尊駕既然知道在下心中煩惱,可否指引一條明路?”
  老人蒼勁的一笑道:“年青人,不要過份客氣,老夫鬥莫曉天,當年有個渾號,人稱善心樵子,其實,善心談不到,只是在老夫闖盪江湖之年,未曾妄殺一個好人罷了。自你昨夜投宿之時起,老夫已對你十分注意,不瞞你說,我已猜到你定然是個在武林中極有作為的後起之秀!對嗎?”
  江青悠悠說道:“老先生。名利對於在下,已發生不了多少影響,倒是似尊駕這般悠遊自在,無牽無掛來得安適多多……”
  老人莫曉天又呵了兩口熱氣在手上,搖首道:“欸,心病只有心藥治,年青人,我了解你的苦楚,前兩天有個極為美麗的姑娘,路過此處時,也是和你一樣,她卻比你更加憔悴,只怕她的心已完全碎了,在店中住了一天,幾乎連一枚米也沒有下肚,兩只眼睛也被淚水泡腫了,我一再不嫌冒昧,前往相勸,換來的,卻又是兩行清淚,一聲長嘆……”
  江青聞言之下,心頭一動,急問道:“老先生,那位姑娘是件麼生像,叫什度名字?”
  老人仰首沉思了一會,有些歉然地道:“當時我沒有問她,就像我現在不曾問你一樣,欸,一個女孩子,年紀輕輕的便遭到薄倖與折磨,亦未免太淒慘了,她身上想是銀錢不便,臨時十分扭妮的告訴我,要我收下她一枚頭釵作為店金,老夫無論如何不肯接受,但是,欸,這位姑娘卻恁般硬朗,丟在桌上便掠身而去……”
  江青覺得呼吸都有些室息了,他艱辛的問道:“老先生你可還記得她的生像模樣?”
  老人一拍腦袋,道:“呵,我真是老糊塗了,竟忘了你的另一半問話,是的,那位姑娘十分年住,生得清麗無比,有些瘦弱,穿的是一件……好像是一件單薄的淡紫色夾襖……”
  老人的話,好似一個悶雷擊在江青的腦門上,它只覺得身體一震,腦中“轟”然作鳴,雙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慄。
  這時,莫姓老人已自懷中摸出一只青玉雕成,十分精緻的頭釵來*他遞在江青眼前,道:“喏,這便是那位姑娘留下之物,我……”
  老人尚未說完,江青已兩眼發直,他面色清白的踏前一步,一把自老人手中將那只青色玉釵搶過,細一審視,顫聲呼道:“是她的東西,不錯,化了灰我也認得!”
  莫姓老人微微一愕,瞬息又恢復自然,因為,他十分明白這年青人此刻心中的感觸,在聽到江青的話後,老人忙道:“年青人,莫非這位姑娘………”
  江青有些迷亂的道:“不錯,她便是在下目前所急欲尋找之人,老先生,謝謝你,她是往那一個方向走去的?”
  莫老人雙眸向風雪中一望,朝左前方一指,道:“好似往那個方向,不過,可沒有準呢……”
  江青向懷內一掏,翻手之間,一錠重約十兩的金元寶已塞入老人手中,身形正欲縱起。
  老人一面雙手亂搖,一面又急著道:“使不得,使不得,年青人,你尚未告訴我你的大名?咱們也好交個朋友啊!”
  江青回身一個長揖,懇切的道:“在下江青,人稱火雲邪者,老先生,賜惠之恩,在下必當永懷於心!”
  當“心”字出口之際,江青瘦削的身軀,已飄然掠出七丈之外!
  莫姓老人目瞪口呆的獨立地上,望著江青如流星劃空般不可思議的快速身法,喃喃自語道:“火雲邪者……了不起,了不起,原來他就是當年邪神的傳人,新近威震江湖的那位奇才啊!”
  時間如飛而逝,冬日苦短,在寒風長號中,在雪花飛舞裡,這一天又是這樣平淡的過去了。
  然而,在江青來說,這一天卻不啻是在更重於日前十倍的痛苦與焦慮中過去的。因為,他在幾乎絕望中,卻又燃起了一線希冀,但是,這線可憐的希望,卻又給他帶來了更多的失望,在肉體與精神的雙重煎熬下,江青已覺得有些心力交瘁了。
  他整整奔波了一天,在廣大而寒冷的曠野絕澗,在繁榮或荒僻的城鎮村落,只要在他的腳程來得及在最快時間內趕到的地方,他都已去探尋過了,但是,結果,仍舊是音訊杳然,伊人芳蹤還是了無頭緒。
  雪花依然不停的落下,飄在江青的臉上,又和著他的淚水淌下,這時江青自己也不知道他確實奔馳了多少路程,他只曉得現在,他是孤獨的站在一個小山坡之下。
  沒有人煙,沒有聲息,最近的房舍,尚在三裡外的一叢樹林邊。
  “我已記不清我向多少人問過同樣的一句話:“請問,閣下見個一位身穿著紫色衫衣的夏蕙夏姑娘麼?”我也記不清人家搖餅幾次頭,做過幾次諷笑。但是,我連發怒的精力也提不起來了……”
  江青疲憊的坐在雪地上。他已一天未曾進過飲食,但他一點也不覺得飢渴,充滿在他胸膈的,只有夏蕙,夏蕙,夏蕙……
  夜色漸漸地籠罩於四周,濃濃的,還帶著一片悽愴的意味。
  江青深垂著頭,手指毫無意識的,在雪地上劃著,多日末曾修剪的胡髭上沾著雪花,在嘴角的輕微痙攣中,又輕輕地飄落在地上。
  在如死般的寂靜中,呼嘯的寒風中一陣馬蹄聲來得十分突然,好似原本不是向著這個方向,而在發現江青後又改折而來一般。
  江青連頭也不抬一下,他想:“罷了,不管什麼人來,又與我有什麼相干呢?”
  蹄音有些雜亂,顯示著來騎眾多,忽然,蹄聲停息了一刻,似是在向坐在雪地上的江青搖搖打量,於是,在江青聽到幾聲隨風傳來的細語聲後,蹄聲又復響起,但是,這次卻顯然是極度小心而謹慎的緩緩移至。
  江青心中有些奇異,但他依然沒有抬頭顧視,可是,自他聽覺中辨出,來騎好似已採取了半包圍的形勢逼近了。
  於是,在他緩緩移目瞧去時,五丈之外,已有二十四只馬蹄靜靜的映入他的眼。
  夜色雖然迷濛,但江青的一雙犀利眼睛,卻可清楚的看到那二十四只馬蹄,除了其中四只是銀白的以外,其餘的全是沌一色的純黑。
  他十分淡漠的順著馬蹄向上望去,於是,他看清了乘於那六匹健馬之上的騎士,他的面色,隨著目光的移動而有些微的轉變,但僅是“些微”而已,江青知道,面前出現的六人,若在平素遇見,必然會使他緊張地戒備起來,但在目前,他卻覺得異常坦然與平靜。
  這六個騎士,來得太突然了,他們便是崑崙派的青黃雙絕及白馬紅綾,另外,還有兩個神色嚴峻的中年大漠。
  江青悄然地起身,向馬上的六人逐一注視,沒有說話,沒有任何一絲意識上的表示。
  六騎中,為首的黃袍書生趙三忌,一拂頷下長髯,蒼勁的笑道:“江大俠,吾等原以為尊駕仍在杭州,卻不料會在此處相逢,呵呵,老夫等遠遠經過此地,便看到尊駕獨坐於此,本來還以為是其他武林朋友,卻想不到竟是鼎鼎大名的火雲邪者。”
  江青目光與白馬冰心司徒宮那雙充滿了火焰般毒烈的眼神相觸,又輕輕移到一傍的金髮紅綾趙瑩臉上,趙瑩那麗的面容依舊,但卻有著僕僕風塵的憔悴,憔悴中,含有一股說不出是怨是恨的奇異神色。
  於是,江青收回目光,語聲低沉的道:“閣下斷道至此,要說的便是這些話麼?”
  這時,神態之間,仍然顯得十分儒雅灑脫的青衫客展平,“唰”的一聲又展開了手中那柄輕年不離的描金骨扇,清朗的一笑道:“那麼,照江大俠的想法,區區等是為何而來的呢?”
  展平這句話雖然說得極是柔和,但其中隱隱帶著一絲含有敵意的火藥氣息。
  江青仰首向天,籲出一口氣,沉聲道:“尊駕之意,莫非是想為閣下等昔日那強橫跋扈的行為再做一次示範麼?”
  江青這句十分諷損的言詞一出,除了青黃雙絕之外,其餘四人登時勃然色變,白馬冰心司徒宮肩膊碎骨已經本門精深醫術治癒,他雙臂怒揮,厲聲道。:“江青,丹陽城中的折臂之仇,今夜便叫你加倍奉還,司徒宮痛心疾首的期待這一天來臨,現在,已到了你應該還債的時候了!”
  江青漠然一哂,冷冷的道:“司徒宮,你要報那折臂之仇,是憑你一人之力,還是倚恃閣下全派?”
  白馬冰心司徒宮面色大變,嘴角抽搐,他悲憤的狂吼道:“你不用如此欺人,我和你拚了!”
  正在這一觸即發的當兒,背衫客展平沉叱一聲,喝道:“宮兒,冷靜一點,有師叔等在此做主,崑崙派的威望不會容此人這般蔑視!”
  江青冷冰冰的道:“說得是,不過,便有崑崙派所有高手在此,也唬不住在下江某!”
  黃袍書生趙三忌沉練的向同來各人一瞥,又向江青道:“江大俠,尊駕如此豪氣飛揚,確令老夫等佩服莫名,老實說,此次老夫等一行,主要便是到杭州尋找尊駕,了斷以前所結仇怨,如今在此處相遇,自是最好不過,老夫等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中,無時無刻不記著這一段刻骨銘心的教訓,為了對尊駕的尊重,我們不惜迢迢萬里,自新疆崑崙請到派中超絕的高手,領教尊駕揚威武林,連挫崑崙的神技!”
  江青目光轉向那兩個形色冷峻,舉止沉穩的中年大漢身上,緩緩答道:“便是這二位麼?”
  他適纔說到這裡,背後已忽然響起一個極為清雅潤致,幾乎不帶一絲煙火氣味的嗓音:
  “是眼前人,亦是身後僧,江施主,幸遇了。”
  江青聞聲之下,不由心中一跳,他盡力鎮定下來,悠閒的轉首望去,在他身後的小山坡之上,赫然並排站著五位身量高大,穿著灰色僧袍的老和尚!
  由第一眼起,江青心中便急速的猜測到,這些定是盛名赫天下的崑崙派五伏羅漢!
  於是,他有些緊張了,但他依然沉聲道:“五位大師,想是號稱五伏羅漢的各位高僧了?”
  立在山坡之上,狀如閒鶴,氣如蒼松的一位瘦長老僧,微數手中握著的烏金念珠,清雅的道:“不敢,老衲等蹙處荒蕪絕嶺,悠悠歲月中,只知茹素奉佛,想不到似尊駕之武林雄才,會知曉老衲等人之名。”
  江青心中想道:“照眼前情形看來,崑崙派的“五伏羅漢,青黃雙絕”可以說都到齊了,看樣子,只怕崑崙派為了與自己之爭,已是傾巢出動了。五伏羅漢平素決不輕易下山,難道說,他們真想以鮮血來染在仇恨之上麼?他急速的在腦中轉著意念,口中卻道:“大師法號,可否賜告江某?”
  那瘦長的老僧,雙手微微合十,輕沉的道:“老吶伏龍!”
  江青面色一動,第二個身材魁梧,面孔紅潤的僧人亦垂目道:“貧僧伏虎!”“貧衲伏獅!”第三位頭如色鬥,聲似洪鐘的老僧道。另一位細目如絲,頷留長髮的老和尚,向江青微微注視,合十道:“老衲伏蚊。”站立最側,身量十分胖大,滿面于思,獅鼻海口的一位僧人,亦已前行近一步,洪聲道:“老衲伏鷹!”深沉而肅穆的語聲,一句句的連接而出,回盪在寒悚的夜色中,播散在皎潔的雪地上,而眾人又俱皆不語,空氣裡不僅是生冷,更瀰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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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50:31 |只看該作者
第66章 以戰絕仇

  江青早已意識到情勢的嚴重,但是,他此刻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他覺得這一切好似離著他十分遙遠,又好像與他沒有什麼關係一般。
  五伏羅漢同時舉步,自那小山坡上緩緩行下,他們神態是如此靜默,步履更是如此沉穩,隱隱的流露出一股無形的威嚴。
  在這五位名震遐邇的大和尚裡,除了為首的伏龍羅漢外,最令江青注意的,卻是那位身材胖大,滿面于思的伏鷹羅漢。
  江青輕輕的抖落了衣衫上的積雪,又深長的呼吸了一次,然後意態悠閒的向側傍踱出兩步。
  這時,他身後的青黃雙絕及白馬紅等六人,早已下馬立在地上,站立成一個半圓的形勢。
  伏龍羅漢低眉垂目,寶相莊嚴,與其四名師弟行至江青身前尋丈之處。齊齊止步柱立不功,五位大和尚的面孔上,卻散發著一層湛湛的神彩,雖在黑夜之中,仍然可以體會出這湛然神彩的超脫與肅穆。
  此刻,黃袍書生趙三忌忽然沉聲啟口道:“江大俠,崑崙派中的“五伏羅漢,青黃雙絕”,現在卻站在尊駕面前,崑崙派不敢誇言能雄踞武林,但也可勉強擠入六大宗派之內,現在,本派便以眼前的小小力量,與尊駕作一次印證,而尊駕與本派先後所結的仇怨,亦將在這次印證後了斷老夫之意,是指不論本派勝負,皆是如此。”
  江青冷沉的注視著黃袍書生,心中忖道:“崑崙派除了掌門人明禪大師外,便數這“五伏羅漢,青黃雙絕”了。哼,他們目前可說是精英盡出,實力空前強大。形勢上的眾寡懸殊,是極為明顯的,又何必擺出這些場面話呢?”
  而江青心中更是十分明白,為何對方,如此痛快的說明在這次較鬥之後化解往昔舊怨,因為,事情的發展只有兩個結果:一是崑崙派戰勝,則江青非死必傷,那麼,崑崙派已算掙回了面子,湔雪前恥;二則江青戰勝,在崑崙派如此大舉出動之下,如果再度敗於江青手中,則他們尚有何臉面再言報仇?更有什麼力量來報仇?在如許眾多的高手名僧聯手之下,假如崑崙派尚佔不了便宜,則他們定然不會再次去自取其辱了。
  因此,黃袍書生所言,不論此次較鬥勝負,前怨一筆勾消的話,只不過是一個必然的結論罷了。
  江青冷幽幽的一笑,緩緩說道:“江某十分感激貴派如此寬宏大量,不過,貴派要洗雪往昔之仇,是要以一對一呢?抑是仍像前次那樣蜂湧齊上?甚至於更有過之?”
  此言一出,崑崙派中各人已是個個色變,僅只合十當胸的五伏羅漢,仍然垂眉不語,沒有絲毫憤怒之色。
  於是,站在青衫客展平身傍的那兩名中年漢子,齊齊跨步而出,右面一個稍瘦的漢子冷哼一聲,粗厲的道:“江青,閣不想必也狂得差不多了,現在該是你收起嘴上功夫,露露手下把式的時候了。”
  江青微撇嘴角,徐徐將外罩青衫解下,口中邊道:“二位是那路萵人?尚請恕過在下眼生。”
  適纔說話的中年大漢,眼皮微翻,厲聲道:“崑崙掌門方丈記名弟子,青雲箭手朋雄便是在下。”
  他又一指身側另一個中年大漢道:“這位亦是崑崙掌門方丈之記名弟子,一虹飛霜任卓群,嘿嘿,只怕區區二人,倘不在閣下你的眼中吧?”
  這青雲箭手朋雄語聲始罷,眼前金紅光華微微閃幌,原來,江青已脫下外罩長衫,現出長衫內之“火雲衣”來。
  正當崑崙派各人,望著這件當年驚懾武林,聞風退避的火雲衣時,江青傲然一笑,哂道:“客氣,江某正如朋友所言,並不將各位這些頂著維護武林正義招牌,卻專門掛羊頭賣狗肉的大俠客看在眼中,來吧,江某倒要試試你們這些恃強凌弱,以眾欺寡的名門正派,到底還有些什麼令人側目的手段!”
  於是,尚不待另一次忿怒自各人面孔上升起夜色中,金紅色的光華倏然掠閃,一片宛如天降地湧的掌山腿影,恍如狂風暴雨般,猝然將這兩名崑崙高手罩入其中。
  江青的出手是如此迅厲,幾乎不容人有千分之一的喘息機會,這兩位功力高強的崑崙好手,亦不由在頃刻間鬧了個手忙腳亂,狼狽已極的驟然退出五步。
  於是,描金骨扇的淡金色彩,就在青雲箭手等二人敗退之時,如閃電般連連伸縮,戮向江青背側沿面一十二處重穴。
  隨著青衫客展平的出手,黃袍書生趙三忌亦沉叱一聲,“輪迴掌”中的精要絕著,緊跟著如潮水般排湧而出。
  大轉身,雙甩掌,疾出二十一腿,江青身形如電,迅速閃攻,他冷冷一笑道:“一起上呀,英雄們,顯顯你們以多吃少的威風啊!”
  青黃雙絕掌腿齊攻中,俱不由面孔一熱,正在這時,半聲狂吼起處,白馬冰心司徒宮亦掠身加入戰圈江青長笑有如龍吟,掌勢一開一合,立將白馬冰心罩入連綿不絕的掌影中。
  這時,青雲箭手朋雄,一虹飛霜任卓群已得到掩護,二人羞怒交集的暴叱連聲,四只鐵掌翻飛如電,猛悍無匹的回身攻到。
  江青儘量保持著身形的迅捷與輕靈,毫不退滯的稍沾即走,以邪神嫡的至高心法,加雜著長離絕學“七旋斬”,在這五名崑崙高手的急攻猛打中,有如水中游魚般飄掠不定,而在瞬息的有利空間裡,把握住一分一毫的製敵良機,予敵人以最狠辣的打擊。
  崑崙派目前出手的五名高手,無論那一個,提起來也是足以獨擋得一面,“萬兒”十分響亮的武林人物,任是其中之一,尋常武林道上已然鮮有人膽敢招惹又何況是五人連手齊攻呢?其威力之恢宏,自是無可諱言的。
  掌山腿影,有如叢嶺疊峰,巨浪排空,強勁的罡風狂飆,掃拂得積雪飛舞,甚至連剌骨的北風,在這如嘯的勁氣中,也黯然失色,六個激鬥的好手,已看不清他們本來的面目,僅只掌勢連著掌勢,腿影接著腿影,如海浪般洶湧不斷的相互交擊著。
  江青星目如炬,瞳孔怒張,他在一招七旋斬中的“波濤千重”下,稍稍逼退了黃袍書士,雙掌微顫,又是一記“海波粼粼”擋開了青雲箭手及一虹飛霜二人的合力一擊,於是,他在迅速展出的九掌十三腿中,身形暴轉至白馬冰心司徒宮身側,在司徒宮尚未來得及出手之時,已在他另一招“再起忽落”中被迫出三步之外。
  黃袍書士趙三忌怒叱一聲,搶步進身,輪迴掌中絕學,“來世為善”、“一念存心”、“白魂歸道”連綿而出,組成一片如鋼鐵般堅硬的氣牆,壓向江青上盤。
  在江青一招“立波為柱”的抗拒中,青衫客展平鑼功手中描金付扇,電事般點向江青喉頭、以耳、人中等處。
  江青狂笑一聲,身形奇妙無倫的滑出四尺,左掌化成扇狀光輝,右掌卻豎立如刀,猛然劈向青衫客展平頸項,同時間,他的雙腿也速飛而起,掃至青雲箭手朋雄及一虹飛霜任卓群身前!
  移身,出掌,飛腳,快速得幾乎是一個動作,在瞬息間一氣呵成,崑崙派的五名好手,又不約而同的齊里迥身閃躲。
  江青傲然一哂,面孔上湧起一層大無畏的神光,他在不停的連續攻拒中。沉厲的喝道:
  “朋友們,拿出各位最得意的功夫,不要令江某失望,失望你們盛名之下,只有這一點可憐得微不足道的把式!”
  青雲箭手怒罵一聲,拚命劈出十六團狂猛的掌風,大吼道:“江青,你不用賣狂,好受的還在後面呢!”
  江青閃身避過青雲箭手的攻勢,又硬生生的格開一虹飛霜拍到的兩掌,且單腿硬拒白馬冰心,一面冷然答道:“朋雄,你便先試試吧!”
  “吧”字適纔出口,他已如鬼魅也似地,自青黃雙絕挾擊的掌勢中穿過,雙掌分自上下兩個不同的角度颯然劈出,奇厲無比的攻向青雲箭手朋雄胸前腹下!
  這正是邪神秘傳的五大散手之一:“陰冥陽關”!
  青雲箭手朋雄,原是關洛道上有名的白道人物,性格卻十分暴傷烈,他費了無數心力,才得以投入崑崙派旗明禪大師門下,作為明禪大師的記名弟子,這乃是三年以前之事。明禪大師佛理深博,尤能識人,他深知知這青雲箭手性烈無比,故而僅允收為記名弟子,欲加以陶冶後,再正式收羅門下。
  因此,青雲箭手與一虹飛霜一樣,乃是帶技投師,而又同樣是在明禪大師觀察磨練之中的記名弟子。
  青雲箭手朋雄雖然功力十分高強,在江青突然施出以其為鵠的“陰冥陽關”之下,卻不由得有些招架不來,他只覺兩股雄勁無倫的掌風猝而襲到,這掌風襲來的角度是至為明顯的,但是,卻又偏偏難以躲避正在他捉襟見肘,手忙腳亂之際,一條有如怪蟒般的鮮紅彩帶,忽然自側傍暴卷而到,掃向江青雙腿江青不用細看,就知道必定是金髮紅陵出手了!
  他招式尚未用滿,已呼的一聲,一個大斜身,急兩步中,抖手便是一十九掌,反攻身後的青黃雙絕二人,左手食中二指微屈,“並天指”倏而彈向金髮紅陵趙瑩。
  白馬冰心司徒宮,見愛妻受危,不由狂吼一聲,使的全是崑崙不傳之秘“輪迴掌”中險招:“奈何橋上”“判官一事”猛力衝上,分襲江青脅下背脊!
  一虹飛霜亦見機而上,鐵掌生風,呼呼轟轟向江青拍出十五掌。
  江青憔悴的面龐上煞氣突現,甩肩步,身軀如旋螺般暴轉急旋中,一口氣使出二十三腿十七掌,在同一個時刻將這些奇妙的掌腿之力聚成一個焦點,同白馬冰心及一虹飛霜攻到!
  此乃長離一梟新近演練而成的“七旋合斬”手法!
  一虹飛霜大吼一聲,傾力向後躍退六步,白馬冰心稍慢一步,連串“劈啪”密響過良,他的身軀已被震得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鬥!
  然而這一個微小的間隙,又被青衫客凌厲的“暮雲手”在瞬息間填上,江青單臂迎拒中,反掌又拍向急衝而來的青雲箭手。
  人影進退如梭,在雪地上往來縱橫“白馬冰心司徒宮玉面煞白,獨自在一傍靜靜調息。
  默默站立一傍的五伏羅漢,自戰鬥開始,便不曾稍瞬雙目,一直凝神屏息的注意著場中戰況的演進”於是,這五位道行深博的高僧,卻不禁暗裡嘆息起來,因為,他們見到的事實,不得不使這五位大和尚心中驚異,更為崑崙派的威望而感到悲傷,五人心中深深的白,邪神唯一的傳人,其功力之雄厚詭異,絕對不是容易抵制的,更不是如他們原先所預料的那樣單純。
  自然,五伏羅漢心中的測度與猜疑,是不會輕易表露在他們那冷寞地面孔上的即便是他們內心早已感到極度的驚駭。
  激鬥不息,積雪飛揚中,沉叱怒喝,百招已過。
  驀然
  一聲驚呼起自場中,金髮紅綾的兵器|“紅色綾帶,已被江青一掌削斷尺許!於是,白馬冰心司徒官驟然雙目怒睜,面孔肌肉劇烈地抽搐著。反手之下,“嗆嗆”一聲勁響,藏在黑色披風後的一柄利刃,帶著一溜寒光倏閃而出。
  江青以半招“掌不刃血”削斷金髮紅綾的綾帶後,接連十三掌猛然攻向正站成一線的青黃雙絕,背後寒光一閃,他已自瞥覺,目光微瞟之下,就著到白馬冰心司徒官手中持著一柄冷電伸縮的寶劍!
  江青腳尖在地面上一旋,狂笑道:“司徒宮,閣下手中所持的,想必是那柄紫玉寶劍了,來,來,來,你便試試閣下寶劍鋒利呢,還是江某的鐵掌狠辣!”
  白馬冰心司徒宮料不到江青在一眼之下,便能叫破他這柄祖傳寶刃的名稱,於是,心中惱怒頓時又加重三分!冷笑一聲,揮劍攻上。
  江青早已聽及蛟索飛岳揚說過,司徒宮這柄“紫玉”劍十分犀利,功能吹毛截鐵,霸道無比。司徒宮拔劍之下,他早已暗自注意,銀虹掣閃中,身軀忽而騰空尋丈。
  司徒宮展開崑崙嫡傳之“金龍劍法”,連環七劍有如明虹一現,急攻而上,口中輕叱道:“江青,你怕了麼?想不到你也有畏懼的一天?”
  江青身在空中,倏而有若龍吟般長嘯一聲,身形快速無比地盤旋降落,在司徒宮劍劍相連的寒芒中微一穿掠,雙臂奇妙的一抖,已在間不容髮中,劈手奪過金髮紅揮舞正急的大半截綾帶!
  這奇異的身手,正是那“如意三幻”中的絕著:“靈智一點戲游龍”!
  在金髮紅綾驚愕得尚未及出口的剎那間,江青已閃電般翻折身軀,一招“波來波去”攻向青黃雙絕,招式甫出,又神速已極地飛撲向青雲箭手朋雄而去!
  一虹飛霜此刻正在青雲箭手身傍,他這時早已有些寒心,眼見江青撲到,不由鋼牙緊挫,厲吼半聲,右臂猝揮,一道精光,驀而劈向敵人中腰!
  江青眼角光芒微閃,他已意識到又有一個敵人兵器出手了,於是,他雙腿用力一挺,一個瘦削的身軀,忽然直著在空中浮起。
  一虹飛霜任卓群長劍出手,卻一擊落空,雙目一瞪,正待回劍掃去江青懷而實氣一沉,整個人竟輕快的站在一摃飛霧劍身之上,變事急抖,扭顫體頂便是三十二事!
  這些動作,都是迅速得無可言喻的,一虹飛霜才覺出手中剎劍一沉,一片漫天掌影,已急罩而至!
  要知道江青出手之下,俱是邪神當年不可一世的絕活,而這一著,又是那“如意三幻”
  中滲入招式的奇技:“立梗摘萍”!
  一虹飛霜武功雖強,卻又怎能抵得住邪神這些威懾武林的神功呢?
  他心膽俱裂之下,根本就來不及思考其他,手指一松,人已仰身翻出五尺開外!
  正在這時,青雲箭手朋雄搶上一步,雙掌忽抖,四點青瑩瑩的光華,猝而射向江青面部五官!
  朋雄雖然出手不慢,然而,卻來不及救援在一招之下即棄劍敗北的師弟了!
  江青冷冷一哼,正待設法消除這四點襲來的暗器,背後卻又有三片勁風,如鐵杵般撞至!
  不用回頭,江青就知道背後襲來之人,定然是那青黃雙絕及白馬冰心!
  於是,他沒有絲毫遲疑,反手就是半招“天佛掌法”中的首式“佛光初現”,右掌卻在瞬息間推出一股與雪地同樣潔白的濛濛氣體!
  在江青左掌反揮之下,千百掌影如流星般向後飛射,“波波”撞擊之聲不絕於耳,三股強猛的勁力,立時消弭無蹤。
  但是,他自己亦被對方的勁道反震得微微一幌,在空中移出一尺,同時,他推出的那股白色勁氣,亦如一條老龍般霍然一卷,將四點青光捲入其中,消逝得無影無跡!
  黃袍書生正自感到雙臂微麻,心中驚忖:“糟透,對方又使出天佛掌了!”
  此際,青衫客展平眉心那塊菱形疤痕卻微微一紅,他失聲蚪道:“師姪注意,這是玄冰真氣!”
  邪神的“離火玄冰真氣”,乃為他所有藝業中絕技之絕,威名並不較“天佛掌”遜落多少,展平失聲驚呼,卻不由使得正待湧身衝上的一虹飛霜、白馬紅綾等三人微微一窒!
  青雲箭手朋雄暗器出手,毫無聲息的就被敵入消除後,心中已自感到吃驚,此刻一聽到青衫客的大叫,更是有些心驚膽顫,他不遑多想,身形一斜,反手自脅下發出七點青光,又左右連幌不停,雙掌伸縮如電,一溜溜青瑩光點,宛如流星般連串而到。
  江青在夜色中注目一望,隱約看清這一點點的青瑩光華,俱是一只只長約三寸的沒羽青鋼箭!而青雲箭手發射的手法,除了詭異凌厲之外,為數更是極多,有如飛蝗齊湧,令人防不勝防!
  於是
  江青就勢在空中迅捷的做了一個翻轉,閃過那七枚沒羽青鋼箭,腳尖在地面上一點,立即宛似一只脫弦流矢,飆然飛昇空中七丈有餘!
  他的行動是如此快速,以至於那一串串的青瑩光點,全在他腳下呼嘯而過,消失於茫茫夜色中。
  青雲箭手朋雄大喝一聲,在他有些顫抖的喝聲中,裹囊裡僅存的十五只沒羽青鋼箭,也以崑崙心法“萬點明燈”一齊施出!
  青瑩的光華掣閃而上,圍罩向江青空中的身形,而數聲厲叱亦隨之而起。描金骨扇的淡金光華挾在厲烈的“暮雲手”中,“紫玉劍”的寒芒滲合著兩片雄渾已極的勁力,自幾個不同的方位里向江青那尚懸留在空中的身形合擊而上,組成了一幅悅目,卻又驚險的畫面。
  五伏羅漢齊齊仰首上望,雙手合十,目光中卻不由透著無比地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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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50:59 |只看該作者
第67章 絕奪奇陣

  淡金色的光華,銀白色的劍氣,加雜著一層層的掌影,組成了一面嚴密的羅網,而在這面凌厲得懾人魂魄的網前,更閃耀著點點青瑩的寒光。
  崑崙高手的合力一擊是驚人至極的,只憑迫出手之下的氣魄,已足以令任何一個武林高手驚懼畏怯。
  包何況各人攻昨的目標,此時只有一個焦點江青!
  無比的憤怒,開始在江青的瞳孔中射出火花,於是,在各人的招式尚未接觸到他身體以前,一聲裂帛也似的厲嘯,己如穿金裂石般自他嘴中響起。
  只見他全身的肌肉在剎那間僨張,“天佛掌法”中的首招“佛光初現”有如閃電般推出,在一片如山的掌影中,第二招“金頂佛燈”第三招“佛問伽羅”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相繼跟上!
  於是,層層的掌影挾著圈圈勁力絕強的弧扁,十道凝結成劍形的精氣又在一片沉如山岳的罡風中閃射不已,這幻異,深博,凌厲,雄渾的功力顯示,已幾乎不是一個“人”的力量所能施出!
  幾聲驚恐的呼叫,在同時出自崑崙派各人口中,勁氣在空中如激流般回盪洶湧,好似怒海驚濤,又似五嶽傾倒,壓力在剎那間充斥在周圍每一寸的空間中,地下的積雪亦被震得紛紛四散旋舞飛飄。
  五條人影,如並飛的碎石般,倒掠而出,一溜銀芒沖天而起,尚有一條半截的紅色綾帶,斷成片片,和著飛揚不已的雪花在空中飄落。
  黃袍書生趙三忌掠出五丈之外,急墜而下,搶出四步,始面色慘白的拿樁站穩,一身黃袍,自雙肩以下,已碎如布條,在風中飄拂不停。
  青衫客虎口鮮血滴滴,直飛出六丈之遙,始蹌踉著地,兩只腳踝深深埋入積雪之中,眉心的菱形疤痕,卻己由紅變為灰白。
  白馬冰心司徒官與一虹飛霜任卓群皆倒臥雪中,二人俱是氣如遊絲,面如金紙,但是,金髮紅綾卻好生生的呆立於地,束髮的淺黃絲巾又被再次拂掉、她那一頭如黃金也似的秀髮,波浪般凌亂的披拂在肩上。
  在混亂的情勢中。江青奇異的做了一次美妙的盤旋,然後灑脫的落向青雲箭手朋雄身側丈許之處。
  青雲箭手自認功傾一時的“青雲箭”,竟連敵人一根汗毛也沒有傷到,而且,己方在合力攻擊下,反而損傷慘重,對方那精絕如神的功力,已使他驚懼得目瞪口呆,惶然不知所措,嚴峻的面孔上,流露出一股極度的駭異!
  江青冷冷一笑,沉聲道:“朋大俠,你也躺下吧!”
  青雲的手悚然一驚,正待後退避敵,江背那瘦削的身軀,已如一顆流星般然飛起,連不絕的掌影,有如天河突懸一般,自四面八方向朋雄飛壓而到!
  這又是那狠絕天下的五大散手之一:“苦海無邊”!
  黃袍書生目睹之下,向前急邁兩步,喘息著大叫:“快退!”
  這兩個簡單的字體,在口中吐出來雖然是極端地快速的,但是,卻在黃袍書生呼聲適纔出口之際,江青卻突然變招換式,另一招五大散手中的絕著 “陰冥陽關”已疾逾閃電般推出!黃袍書生口中驀的噴出一口鮮血,頹然坐倒地上,青衫客展平則長嘆一聲,以袖遮面然而,江青卻在青雲箭手手忙腳亂的招架中,驟然收斂功力,在他胸前、頸項、脅下閃電般輕輕一拍,又迅速無倫的飛返原地。
  場中起了一陣短暫的靜寂。
  於是,五聲佛號,同時自五伏羅漢口中喧出,這五位高僧的面孔上,皆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神情。
  於是,一陣輕微的啜泣聲響自鬥場一隅,金髮紅綾正蹲在白馬冰心身傍,傷心地抽搐著。本來,以崑崙派的青黃雙絕來說,憑二人所負的超絕藝業,當可勉強抵住那實力浩大的“天佛掌”法前三招,但是,這僅是指將這三記絕招分開使用而言,依江青適纔出招的手法,則不啻已將那三招精妙至極的掌法合而為一使出,於是,也就等於每一招都加強了三倍的力量尚且不止,這自然就不是青黃雙絕的功力所能抵抗的了,甚至再加上青雲箭手、一虹飛霜、白馬紅綾等四人之力亦不足抗衡;這古相當的佛國秘技,到底是不易相與的啊!
  青黃雙絕二人,又在那威力浩浩的天佛掌下,再次敗於江青手下,但是,二人並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只是內腑微受震蕩而已。
  青雲箭手此刻卻似木雞般楞立不動,他心中異常清楚,在適纔驚懼交加之下,根本就來不及運功相拒,自然,他縱使本能的還手招架,也是破綻百出,然而江青並沒有乘機取去他的生命,青雲箭手知道,對方輕輕拍在自己身上的手掌,無論是那一個部位,也足夠自己命喪當場假如對方真想取去自己性命的話!
  是羞愧?灰心?悲憤?抑或是失望?青雲箭手自己也說不出他此刻心中的滋味,但是,他卻深切的明白,在所有錯綜複雜的情緒中,尚含有一絲隱隱的感激。
  原因是簡易的,因為,江青留住了青雲箭手的生命,而生命對一個人來說總是珍貴的,在危急中對方既然及時收手。再怎麼說也是值得感謝的,不論這感激的對象是友人抑或是仇敵!
  這時,江青又恢復了那冷沉落寞的神色,甚至於有些憔悴,他向場中諸人微掃一眼,默默搖頭,緩緩行至五伏羅漢身前。
  老實說,江青此時已對崑崙各人生出了幾分好感,因為,在如此危急中,五伏羅漢卻沒有乘著人多勢大,與別人那樣插手救人,這不能說五伏羅漢薄惜寡義,見死不救,而是他們要保持著一個正派武林高手的身份在這場爭鬥中,崑崙派已有六人下場,嚴格說來,已是十分丟臉的事了,五伏羅漢身為崑崙首要人物,安能再不知收斂,繼續丟臉下去?
  一個名門宗派成名不易,而其所以能揚名武林,佔有一席之地,不論是真是假,總有其為人稱道的一面啊。
  江青鎮定的停住腳步,靜靜的道:“白馬冰心司徒宮為此次事件之罪魁禍首,故而江某又震碎了他右肩肩骨,他目前僅是暫時閉氣昏死而已,並無大礙;一虹飛霜仗著人多勢眾,抽劍暗襲江青,亦由江某震折了他三根肋骨,想亦不致成了殘廢;金髮紅綾麼,婦人也,不值一哂。”
  江青言談之間,雖然十分平靜,但卻含蘊著一股深刻的傲意與輕蔑,五伏羅漢聞言之下,俱是垂眉低目,沒有出聲。
  江青目光一瞥正向自己憤怒瞪視的青黃雙絕,仍舊靜靜的道:“不知五位大師們認為這段仇怨至此可以化解了呢,抑是要再繼續爭執下去?”
  清雅脫塵的伏龍大師低沉的誦了一聲佛號,莊容道:“江施主說得對,問得也對,出家之人,原不該再有嗔念,但是,卻不能忘掉自己的淵源根由,更不能袖手一脈相生的弟子於不顧,習道之人,並非泥塑木雕,江施主,老衲慚愧修為多年,卻未能斬除六根,超然物外,尚請施主多予包涵。”
  伏龍大師的話語中,明顯的透出尚欲繼續較鬥之意,而伏龍大師又何嘗真的願意繼續作流血的爭鬥呢?他在目睹江青獨鬥己方六名高手之後,心中已明白對方功力之強,實在不能稍予輕現,青黃雙絕雖是五人的師弟,但是,武功卻較五人差不了多少,能否佔取上風,爭回面皮,在五伏羅漢來說,可謂毫無把握伏龍大師平時最為寵愛白馬冰心司徒宮,當他所痛愛的師姪在眼前遭人擊敗時,又怎能棄之不顧呢?
  “勢成騎虎”,乃是五伏羅漢此刻處境最好的解釋。
  江青嘴唇緊抿,望著已拔起插在七丈外的“紫玉”劍,又趕到金髮紅綾身邊的黃袍書生趙三忌。趙三忌正低聲安慰著愛女,並匆匆驗視白馬冰心及一虹飛霜二人的傷勢。
  面孔上滿布著痛惜之色。
  五伏羅漢互望一眼,緩緩分由五個不同的方向行去,行至丈許之外,又齊齊止步,回身面對江青。
  江青移目回顧,不由面上神色一凜,原來,他發覺五伏羅漢已站成五個相異的角度,而這些角度又在江青的前後左右,憑五人的一身武功、足可知這五位大和尚的厲害!
  而這時,微受內傷的青黃雙絕,卻在對司徒宮,任卓群二人略施救治,又站到鬥場邊緣,凝神以待,青雲箭手朋雄卻低首行至遠處,默默無言。
  江青輕輕摩挲著“火雲衣”上的金色三角鱗片,輕淡的道:“五位大師,還是採取與剛才同樣的打法麼?”
  五伏羅漢那沉凝的面孔上,沒有絲毫表情,但五雙目光中,卻浮現出些微的窘意。
  伏龍羅漢微微一哂,合十道:“江施主,老衲無言以對,但請勿忘武林之中,道義二字,有時卻無法般般兼顧。”
  江青緩緩地踱了幾步。暗地裡卻藉此調運了一下體內的真力,他深深的呼吸了幾次,淡然的道:“不錯,江某並不須要任何解釋,只是江某欲藉著貴派今日所作行為,來反證出武林名門大派之中,也有罔顧道義,抹煞真理的『英雄』!”
  他把“英雄”兩字,說得特別沉重,五伏羅漢聞言之下,俱不由合目訕然,青衫客展平卻在一傍冷笑一聲,道:“江大俠,是非曲直,自有公論,目前,似乎不是講道理,評公義的時候,手下的強弱,才是真正的黑白分野。”
  江青沉靜的一笑,毫無情感的道:“不錯,展大俠,但請記住,這句話可是閣下說的。”
  忽然,在江青說話時,五伏羅漢中的伏虎、伏蛟羅漢,竟輕輕坐在地上,反手抽出背後所攜兵器兩柄一式一形的巨大月牙鋼鏟!
  伏龍羅漢亦微微頷首示意,與伏獅、伏鷹二位大和尚,各自身後解下一柄纏以銅絲的沉重禪杖,一柄戒刀,及一只拂塵。
  江青雙眸精光陡射,右掌一探,一柄眩人心神,通體散發著波波金色光輝的金龍奪,已經握在手中。
  伏龍羅漢心中鬥然一震,脫口呼道:“金龍奪!”
  其他四伏羅漢及青黃雙絕俱不由面上變色,驚異而納罕的注視著江青手中那柄栩栩如生,恍欲乘雲飛去一般的神兵異器!
  江青生硬的一笑,道:“是的,金龍奪。”
  伏龍羅漢肅穆的面孔上,浮起一絲奇異的表情,稍微沉默了片刻,他低聲吟道:“蓮瓣無瑕我無念。”
  低吟中,手中禪杖已挾著凌厲風聲,驚雷駭電般掃向江青腰側。
  伏獅羅漢平吟道:“雲是悠然,心是超然。”
  一語甫畢精芒閃閃的鋒利戒刀,挽起一個約有丈許方圓的奇妙刀花,如靈蛇般劈至止向身前微掠的敵人。
  伏鷹羅漢則踏上一步,高聲吟道:“菩提明鏡都是空。”
  手中拂塵在他一揮之下,根根蓬起有如萬縷銀針,猛然戳向甫自伏獅羅漢戎刀下詭異滑出的江背背後,坐在地下的伏虎、伏蛟二羅漠,聲如金石般合吟道:“你也難免,我也難免。”
  兩柄巨大鋒利的月牙鋼鏟,宛似在驟然間拉成一片寒光閃耀的地網,迅速無匹的交相掃出。
  江青此刻已看出五伏羅漢正合力使出一套威力極強的陣法,他在瞬息間催動著體內澎湃的真氣作著急速而流暢的循轉,自然,他更加盡情施展著邪神嫡傳的絕技:“如意三幻”。
  於是,五伏羅漢的出手越來越快,呼轟的風聲交織著一片如山的光網,神速無倫的在移動、散聚著。時而有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時而有如撲面寒飆,窒人口鼻,時而四散橫溢的勁風,沉重的壓力,更是令人驚懼不已,嘆為觀止。
  五伏羅漢身為崑崙掌門之下的一流高手,合刀出擊之下的威勢,果然無可言喻,凌厲至極。
  江青手中緊握金龍奪好,在鏟光、杖風、刀影、針芒中穿走游移,沒有還擊一招,彷彿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每每在間不容髮之中,險鋼而又妙極的掠身而過。
  在五伏羅漢的循環出手中,在江青如電般穿走的身法下,五十招極快的到臨了。
  驀然
  江青身形如流矢般升起兩丈,口中大喝道:“禮讓五十招,江某得罪了。”
  “了”適纔出口,他手中金龍奪已奇異的在空中一揮,厲嘯之聲隨之而起,空中只見一條成形的金龍奪電射而下,神威凜凜。
  “錚”然一聲巨響過處,各人耳中尚自嗡嗡不絕,金龍復又厲嘯而起,在同一時間飛撞伏獅、伏鷹二羅漢。
  這金龍形的上古神奪,揮舞起來,只見金光萬道,溢滿四周,又如真龍翻騰,眩人神目,根本連使奪之人的生像也看不真切。
  伏獅羅漢戒刀起如經天長虹,在夜色中幌出一溜半月形的寒芒,以攻為守,乘勢移出三步。
  伏鷹羅漢卻沒有掠身,僅只微微右偏,手中拂塵疾點江青下盤大小二十四穴。
  於是,在驟然間,一縷銳風強勁無倫的襲向江青腦後,兩柄月牙鋼鏟,亦交叉劈向江青脛骨。
  江青暴喝一聲,身形著地不動,雙臂縱橫飛舞,在一連串的金屬撞擊聲中,襲到兵器,全被架開。
  他雙眸霍然怒瞪如鈴,石破天驚的大吼一聲:“上尊長天。”
  金龍奪驀而“嗡”然一震,彷若神跡般幻化成一片金蛇吞吐閃掣,分別射向五伏羅漢,這正是江青自下山以來,首次使出的絕技,邪神秘傳之“大尊奪法”。
  五伏羅漢驟覺一蓬閃耀的金光,宛似無數道冷電狠射而至,而所帶的勁力,竟是生平所未遇!五人不敢稍事遲疑,低誦一聲佛號,走馬燈般環轉走動,各自換了一個位置。
  五人適纔站穩,江青又沉叱一聲道:“下尊大地!”
  倏然間,宛如龍騰風起,遍地的積雪旋回飛揚,雪花飄舞中,並摻有二十四條金龍形的光影盤卷而出,猝然看去,好似是二十四條真實的麟角金龍,飆然自虛無中飛來,條條相連相接,卷掃閃爍不停,幾乎遮滿了整個大地,罡風勁氣,無與倫比。
  人影極速的幌掠,空中碎布紛飛,五伏羅漢個個聲若龍吟,合力抵制於是,陣形終於未被衝潰,但五伏羅漢卻已人人面如巽血,氣喘吁吁,五雙精芒隱射的眼睛中,透出無比的驚駭訝異,伏虎、伏蛟二羅漢的僧衣,更是自襟以上,碎為片片。這一切,只看得,站於一傍掠陣的青黃雙絕二人,面色倏青倏白,他們神態中顯露出震懼,目光裡隱含著頹喪。
  黃袍書生心中忖道:“這火雲邪者江青,簡直已不能以一個“人”的常理去推斷他了,五伏師兄目前所擺出的“歸流陣”,乃我崑崙一脈至高心法,在自己記憶之中,天下尚沒有任何一個武功高手能經過五伏師兄“歸流陣”而得出困,而現在,不但這“歸流陣”岌岌可危,甚至連五伏師兄反倒有陷入窘境之勢………”
  他思付未了,陣中的江青已沉聲道:“五伏大師,得放手時且放手”
  伏龍羅漢清瘦的面孔土起了一絲痙攣,驀而悲嘯一聲,長吟道:“天不惜,五伏倒!”
  其餘四伏羅漢神色一怔,隨即愴然接吟:“山川齊崩,舍此皮囊!”
  青黃雙絕全身一顫,啞聲大叫:“五位師兄,千萬使不得!”
  同一時間,伏龍大師黃澄澄的禪杖有如巨山橫頹,呼呼攻出七杖,伏獅羅漢的戒刀,伏鷹羅漢白拂塵,亦隨著伏虎、伏蛟二羅漢的兩柄月牙鋼鏟閃電般劈掃而出!
  江青身形連連閃幌,手中金龍奪不分任何方位,彷彿渾成一個整體般凝成做一圈金光閃耀的氣牆,他在腦中急速地思量著:“看目前的情形,對方已存了玉石俱焚之心,這套陣法之詭異,凌厲,亦為自己生平所僅見,若對方真個想同歸於盡,倒是一件十分辣手之事!”
  他目光微轉,神速無匹的避過伏龍大師砸到的禪杖,又硬架開掃至腳下的兩柄巨形月牙鋼鏟,身形迅速移動中,反手向伏獅、伏鷹二羅漢攻出十九奪!
  這時,江青並沒有再將“大尊奪”法的招式連續施展下去。他僅以前兩招:“上尊長天”“下尊大地”二式循環使用,再輔以“如意三幻”的絕高身法,盡力不做直接的攻拒,在這五名崑崙一流高手的挾擊下,宛如驚鴻般倏來忽去,輕靈已極。
  瞬息間,六十招又過去了。
  江青雖然盡力施出一身絕學,不做趕盡殺絕的攻擊,但是,他卻在穿橫盤旋不停的五條身影中和四周杖山寒芒的圍攻之下,感到身外壓力愈來愈形沉重。其實,在伏龍羅漢一再的長吟之下,這五位高僧已抱定“敵不殞,我必亡”的意念,發動了“歸流陣”中最為厲害的“化神為燼大九環”!
  而這“化神為燼大九環”乃是“歸流陣”法中輕易不露的絕學,一旦施用出來,則不論能否傷敵,組陣之人,必會精疲力竭。萎靡於地,非六十日以上的養息,無法恢復,甚者,更有真氣潰散,血脈暴裂之危,因為,施展這“化神為燼大九環”,每一出手,必含真力,每一呼吸,含蘊內勁,與平時較手,不可相提並論,便無怪乎在伏龍羅漢悲吟出口之後,崑崙其他各人要大驚失色了。
  於是
  杖山並列,橫掃直砸,刀影霍霍,如雪似霜,拂塵緊揮,絲絲生嘯,鋼鏟縱橫,交互如網,人影在上面飛縱撲擊,寒光在地面往來盤回,每一件武器間的距離是如此緊密,每一道勁力又是如此罡烈,任是接觸到一個人體的任何部位,也足可將其澈底毀滅而綽綽有餘!
  這時,在“歸流陣”內的江青,已撐拒了幾近二百餘招,他因不肯做極端的反拒,一身絕學未免些不能充分發揮,冷汗已自額角涔涔而下,流轉體內的真氣漸漸亦有些混濁起來。
  驀而,他一連使出九掌二十一奪,嗔目大叫道:“五位大師,尚請予在下稍留些許退路!”
  一片如虹的刀光,挾著兩道月牙形精芒,接著他的話尾暴襲而到,撕裂空氣的刺耳嘯聲,算是代替了五伏羅漢的回答!
  江青在心中浩歎一聲,又竭力擋架了十二招。
  沉如山岳的壓力,己逼使他逐漸加強了反擊的力量,而這緩緩使出的反拒勁道,卻不能與五伏羅漢激烈的挾攻成正比,江青在無形中已漸漸蹙處於劣勢!
  站立於傍的青黃雙絕,延頸企踵,雙目大睜,他們已看出自己的五位師兄正漸漸取得上風,但二人同時亦已察覺,面前這位俊逸而英挺的強敵,似乎尚沒有極度的發揮出他那不可思議的內在潛力!
  江青連退三步中,“歸流陣”又神速的轉動了六次方向,組陣五人又各攻出七招。
  江青面色微白,又再一次的啟聲大呼:“五位大師,且請停手,莫逼江某挺而走絕!”
  但是,五伏羅漢非但沒有稍事鬆懈,相反的出手更加凌厲,沒有絲毫讓步的跡象,風聲號啕,氣流激盪,五張肅穆的面孔轉為一片冷酷,此刻,他們心中沒有和熙,也沒有淡泊,所有的僅是如何握持他們的根源崑崙派的聲威!
  江青又被逼退一步,他揮起一道金芒,硬生生擋開直劈而下的那柄沉重禪杖,眼角人影倏閃,一個粗壯影子已來至身前!
  還沒有等他看清來人是誰,禪杖又起,兩柄月牙形鋼鏟,亦分向小腿、腳踝鏟到。
  時間已不容他再猶豫,在千鈞一髮時,江青再度硬行拒開直奔頭頂的神杖,同時拔身而起,左掌半招“掌不刃血”劈向來至身前的人影!
  只聽“當”一聲巨響過處,江青但覺手臂一麻,伏龍大師的純鋼禪杖立被架開,但是江青左掌卻結結實實擊中搶至身前的人影肩頭!
  他正感一驚,第二個念頭尚未興起,一蓬銀芒已耀眼生輝的來至左臂之下!
  江背大喝一聲,身形倏然暴縮半尺,在那人影蹌踉退後中,他亦覺得脅下一陣刺痛,有如火炙!
  同一時間
  一股股,一片片的勁風,又毫不留情的向他身軀襲到,招式之密,勁力之狠,幾乎要將他砸爛當地!
  江青雙目血紅,髮髻微散,身形暴轉中,大叫道:“待之仁盡,繼之義絕,五位大師,恕江某要開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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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52:00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恩怨連綿

  隨善江青嘶啞的語聲,一陣低沉的佛號自四周響起,伏龍羅漢手中那柄纏以銅絲的禪杖在夜影中劃過一溜淡淡的光芒,風雷齊鳴般摟頭擊下,而兩柄月牙鋼鏟,更與一片寒森森的冷鋒相交,彷若一層光網疾卷而至!
  江青覺得脅下疼痛有些濕的感覺,但是,他卻不去察親,雙腳如山岳般穩立不動,口中焦雷也似發出一聲暴喝:“南尊怒海!”
  澎湃的真氣,有如海嘯山崩,又似汪河倒湧,自他每一處筋骨,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衝出,又全部匯集在他有力的雙臂之上!
  於是,一陣宛如鬼哭神號的呼嘯之聲驀然而響起,周遭的空氣在突然間緊聚一處,又在剎那間如怒海中力量無匹的巨大漩渦般呼嘯翻卷而出,這情景之駭人,幾乎可與大自然的威力相擬!
  在這懾入魂魄的勁力中,一條條的金光如經天長虹般飆然暴漲,以無比的威勢閃擊而出。
  看不清人影,看不清招式,所有的,只是激盪的漩渦與耀目的金芒,這是邪神的不傳奇技啊!
  數聲悶哼嚀,隨著驚呼之聲混成一片,兩道月牙形的寒光,沖天飛起八丈之高,又如流星般墮落於黑暗之中。
  在這混亂的情勢裡,江青瘦削的身形已神速無比的移出三步,目光環掃中,卻不由使他微感一怔。
  原來,在邪辭嫡傳的“大尊奪”法第三招浩瀚無匹的威力之下,雖然已使五伏羅漢遭到了嚴重的打擊,但是,卻仍然沒有擊潰五人所組成的“歸流陣”!
  伏虎、伏蛟二羅漢依然盤坐地下,面色煞白,僧衣早已破碎不堪,手中的月牙形鋼鏟,亦已脫手震飛,兩雙手掌盡是鮮血,可是,自那四只堅定的眸子裡,卻能看出,這兩位崑崙高僧毫無畏怯之意!
  伏龍羅漢為五伏羅漢之首,功力也最為高深,他站在“歸流陣”策動方位,緊握手中禪杖,神色黯淡地向身側的伏獅羅襲一瞥,而伏獅羅漢卻正關切的注視著此刻立於江青身後,身軀搖幌不定的伏鷹羅漢。
  伏鷹羅漢修為之佳,並不較四位師兄遜落多少,而在五伏羅漢之中,也以他的性情最為暴烈,適纔他以一招“引魂滅神”絕著冒險搶進,在汪青疏忽之下,似手中鋼絲拂塵略獲小勝,但是,他自己亦被對方在肩頭擊中一掌,又逼一掌江青雖然未用全力,卻已將伏鷹羅漢肩膀主筋震傷,更使這位大和尚內脈血氣翻湧不也!
  但是,歸流陣仍末潰散,伏鷹羅漢雙目怒睜,額際泠汗如豆,涔涔而下,但是他卻自挺立身軀,仍要在伏龍羅漢策動之下,做扳回大局的一擊!
  青黃雙絕二人,在不自覺之中向前挪近了丈餘,於是,二人與鬥場的距離已不足五尺了。
  而此時青衫客的描金骨扇亦在手中不停的輕搖,似乎他已然忘記了目前正是什麼季節,但是,確切的說,這也正充分顯示出他內心的緊張與急。
  黃袍書生則面孔生硬,木然的凝視著場中諸人,袍袖內隱隱露出他成名兵器“燕尾鑽”
  的寒光,這兩位與五伏羅漢情同手足的崑崙派一流高手,,在看到目前的情勢後,都好似已有些慌亂與把持不住了。
  江青冷沉的卓立在五人包圍陣式之中,毫無表情的緩緩說道:“五位大師,嗔之一念固難參悟,根源榮辱亦不可輕棄,但是,卻要看它的代價與動機而定,難道五位大師深參佛理,尚且堅持要以淋漓的鮮血去證果成道麼?”
  五大羅漢閒言之下,面色連連變化,伏龍羅漢清的面孔上湧起一絲似是帶看迷惘的神色,嘴皮喃喃而動,卻不知在說些什麼。
  驀然
  伏鷹羅漢狂吼一聲,大叫道:“證果一念,當知破戒以衛道,我佛有靈,應恕弟子負罪上西天!”
  伏龍羅漢雙目倏睜,急叫道:“師弟且慢!”
  然而,伏騰羅漢卻形似瘋狂般疾撲而至,右手拂塵連展“橫掃乾坤十一式”,左掌暴施崑崙絕學“三霹靂”,不容敵人有一絲喘息餘地的狠狠攻上!
  伏龍羅漢長嘆一聲,口喧佛號,禪杖倏出,身形猝進中,又催勳了“歸流陣”內的“化神為燼大九環”。
  五伏羅漢此次的合擊,其威力竟較前面更為恢宏厲烈,就中尤以身受創傷的伏鷹羅漢為甚!
  江青十分清楚,在眼前還令人側目的瘋狂攻擊之下,如再不出全力相拒的話,只怕自己這條性命便要不保!
  他厲叱一聲,手中金龍奪遙指天空,神色浩然的大吼道:“北尊穆山!”
  金龍奪在他手中嗡然急顫,幾欲脫手飛出,而江青瘦削的身軀亦如車輪般旋轉起來,雙肩在急旋中劃著奇妙而詭異的弧度,一幢幢有若山岳沉重的金色光彩,在他雙肩揮動中分向四周壓制,冉冉的,迅捷的卻又渾厚而堅實的有若實質之物!
  伏鷹羅漢首當其衝,這位大和尚功力雖高,卻又怎能敵過當年天下邪尊苦思而成的絕學?
  “橫掃乾坤十一式”的連綿奇招,彷彿海中的一連串泡,雖然狠捷無比,卻僅在一幢幢金色的弧扁中煙消雲散,“三霹靂”掌式的暴響震天而起,但是,卻同時滲雜著伏鷹羅漢低沉而攝人慘號!
  江青在千鈞一髮中,鬥然收真力,然而,伏鷹羅漢仍然似一團軟泥般倒摔而出,不過,江青知道,他這一來,至少不會使這位性烈如火的大和筒傷重至死!
  事情發生的經過有如流星一現,在江青收劍真力之時,伏龍羅漢的禪杖,伏獅羅漢的戒刀,伏虎、伏蛟二羅漢的渾厚掌風,已與陣式外急射而到的兩點精光,一溜淡金光華聚成一點,快速而狠辣的攏合而到!
  江青目光一瞥,已發覺原先待立場外的青黃雙絕!竟亦適時出手襲來。
  於是,在意念一閃之聞 江青面上神態忽然轉得異常肅穆浩然,失去血色的臉上竟奇蹟似的現出一片令入不敢仰視的湛湛異彩,這煥發的光彩是如此真摯而聖潔,好似一輪光芒萬丈的烈陽,有著極度的博浩與無形的高遠!
  五伏羅漢與青黃雙絕目睹之下,竟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攻勢自然而然的微微一窒。
  汪青雙目半閉,左掌五指指天,掌心向內,在令人不及眨眼的瞬息之間,與右臂相互交環,幾乎不分的一連推出七七四十九掌!
  這怪異的招式與這種連線不絕的四十九掌,組成了傾絕天下的天佛掌法第五招:“佛我同在!”四十九掌宛若一次施出,卻又各自分成四十九個不同的角度,在同一時間分襲向五伏羅漢與青黃雙絕!
  每一掌間的空驟可說是不容一毫一發,四十九掌幻化成一片奇異的瑩白掌山,使人生出一種錯覺!好似天地之大,已全被這一片瑩白色的掌山所囊括,而掌影中的銳風,則有如怒濤巨浪衝擊看礁石,翻湧而激盪 令人心神俱烈的翻湧而激盪!
  伏龍羅漢驀然狂叫道:“天佛掌!”
  叫聲未畢,他探出的沉重禪杖已宛如擊在一座萬仞石山之上,一聲刺耳尖響聲中,整個人身不由已地倒翻而出。
  在伏龍羅漢翻身飛出的同一時間,一道寒光又似流星的曳尾般遙遙射出,而一溜淡金色的碎屑紛紛飄落,兩點精光無聲無息的墜於地上,五條人影四散紛飛。
  伏龍羅漢有如深山猿吟般長嘯一聲,清氣盤繞不散,他已在剎那間運出以六十年功力修為而成之“隱龍”,企圖保持丹田一口真氣,聚集住翻湧不已的血氣及幾乎無法把持的禪杖!
  然而,另外一聲厲烈剛猛得如穿金裂石般的銳嘯破空而起,繼之而來的是一聲宛似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冷喝聲:,“至尊為吾!”,淒冷的冬夜,黝黑的天空,在這喝聲始起之際,好似突然掠過一道耀目生輝的閃電,金紅色的光芒剌人眼目,幾乎已看不見周遭的景物,映入眼的全是閃亮得彷彿白晝般的金紅色光輝!還是奇蹟麼?這是神異麼?這是幻景麼?不,這只是邪神嫡傳之“大尊奪”法最後;也是最為精絕的一招:,“至尊為吾!”
  大地像是在剎那間沉淪,萬物亦在同一時刻歸向寂靜,強烈的勁力與金光在黑暗中做出極度的旋回,擴張,伏龍羅漢的禪杖倏彎又直,“嗡”的一聲,彈向虛無,瘦長的身軀也跟著飛震出尋文之外!
  天佛掌的威力是懾人的,而一招比一招更來得恢宏,江青在形勢所逼之下,不得不施展出他自下山以來,首度使用的第五招,更且在這威猛得無以復加的天佛掌法第五招之中,配合著邪神嫡傳的“大尊奪”法,其效果之驚人,自是無庸贅言,即使是名傾武林的崑崙派眾多高手傾慎力抵禦,亦竟絲毫無法抗衡。
  這是江青蘊於心胸中的絕世武學,首衣作無限制的發揮,而這也證明了昔年邪神的一身超凡武功,是無與倫比的!
  天也昏昏,地也茫茫,此刻,萬籟俱寂,沒有一絲殺戈之聲,和喝叱之聲,更沒洧悲呼慘號,平靜得好似這裡從來便沒有發生過一場震驚武林的激戰似的。
  江青仰首向天,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心中找不出任何欣悅的氣息,敵人的敗落,,並不能使他釋去胸中的負荷,相反的,在情緒上,卻更加鬱悶了。
  他雙目凝注著自已站立的地面,以他的身軀為中心,周為五丈之內,找不到一片積雪,適纔的一番劇戰,彼此間出招時所帶起的強烈勁力,早已將厚厚的積雪掃刮得一乾二淨!
  金龍奪龍口之內的鋒利舌片,凝聚著一滴殷紅的鮮血,血滴又垂落在黑濕的士地上,帶著些殘餘的淒涼。
  地上的黑影輕輕地蠕動著,終於有六個人站起身來,雖然,他們挺立地上的姿態極為勉強,但是,他們終於站起來了。
  汪青不用細看,已知道那此刻仍然躺在地上的,必是兩度負創的伏鷹羅漢。
  五伏羅漢中,除了伏龍羅漢之外,每人右手臂上都有一塊三角形的傷痕,青黃雙絕亦不例外,這是江青施展大尊奪法後的傑作。
  伏龍羅漢閉目謂息片刻,胸中塊壘略輕,他才又無力地緩緩睜開眼睛,趙然出塵的清面孔上,有一絲解脫的苦笑盈育在蒼白裡。
  於是,他空著的雙手當胸合十,低沉的道:“江施主,一山高,更有一山高,老衲今夜才算見視到了,不過,江施主,你大可趁機下手,永絕後憂,但是,你為何卻不這樣做呢?”
  江青抽出一條黑色綾帶,緩緩將手中的金龍奪包好,他望看伏龍羅漢在黑暗中的雙眸,落寞的道:“汪某不解佛家所謂悲天憫人的道理,更看不破紅塵三千,但是,江某卻知道好生之德的真諦,明白以怨報德的因果,在下衷心所思,諒大師亦必能了悟。”
  伏龍羅漢有些慚愧的宣了一聲佛號,回頭望瞭望自已站著的,或躺著的師弟師姪崑崙派這些名斐一時的高手們,現在的情態卻是頹喪與狼狽的,但是,這能說不是他們自找的嗎?
  青黃雙絕中的青衫客晨平蹣跚的挪近兩步,向江青淡淡的注視了一眼,好似要看透江青心中的一切一般,半晌,,他才低啞的道:“江青,晨某師兄曾經說過,無論此戰勝負,以往的恩怨,從此一筆勾消,過去的,不再談了,閣下異日若見到令拜兄戰老哥,尚請代為致歉,展某在道義上,有些愧對於他。”
  江膏苦笑道:“在下拜兄生性豁達豪放,決不會將此事置於心上,晨大俠,尊駕日後仍然是在下拜兄的好友。”
  他略為一頓!又道:“若蒙不棄,各位亦將是在下的好友!”
  青衫客展平嘴角一陣抽搐,激動的移步向前,伸手與江青緊握,二人四目互注,久不出聲,但是,兩雙手掌中,已傳流了太多的了解與諒宥。
  伏龍羅漢又宣了一聲佛號,沉聲道:“善哉,善哉,兇戾俱渺,瑞氣呈祥,江施主,我佛有靈,必默佑於你,今後崑崙山上,為旅主正門永開。”
  江青誠摯的抱拳為謝,又移目向黃袍書生,道:“趙大俠,如果閣下不記今昔之仇,在下甚願能與尊駕握手釋怨。”
  黃袍書生聞言之下,略一遲疑,終於走了過來,與江青雙手相握,嘆息道:“罷了,罷了,宮兒與塋兒太不開眼,欸!江大俠,為人若你,又叫老夫能說什麼呢?”
  江青眼半垂,悠然道:“眼牙相還,積患終年,波起或伏,總是枉然,黃大俠,不知閣下以為然否?”
  黃袍書生趙三忌默默頷首,江青又行至正跪在白馬冰心司徙宮身側的金髮紅綾趙瑩之傍。
  趙瑩那一頭淡黃色的奇異金髮,正絢麗的披拂在雙肩,而她雙肩正微徹聳動,那修長起伏的金髮便閃幌出層層淡金色的光輝,自側面看去,趙瑩那豔麗的面龐,有著一股出奇的美。
  江青停在她身邊,注視著躺在地下,雙目緊閉的白馬冰心司徒宮,於是,趙瑩輕輕的仰起頭來,大眼睛中含蘊著淚水,淚水的光影裡,映著江青憔悴的面孔。
  沉默了片刻,江青低聲道:“趙姑娘,人活在世上,難免總有些挫折和苦難,不論是你或者任何一個,汪某不想再說什麼,但願日後,姑娘及司徒兄都能看開一步,虛偽的尊嚴,往往是害人至極的。”
  趙瑩知道,江青是指丹陽城客棧之內,自已夫婦咄咄逼人的一幕,但是,她沒有說什麼,自然,在這種氣氛之下,你又讓她怎麼說呢?
  江青悄然離關,向崑崙諸人作了一個羅圈揖,沉聲道:“雲山不改,細水長流,爾後再見之日,尚祈各位另賜教誨,江某就此向各位告辭。”崑崙派諸人自伏龍羅漢以下,紛紛還禮,伏龍羅漢雙手合十道:“老衲衷心期冀旅主能至崑崙一遊,掌門師兄若能一睹旅主這般英才,亦必嘆為僅遇。”
  江青再次抱拳,道:“自為所願,只待在下日後俗事一了,定當覓暇拜謁寶山,各位,再會了。”
  瘦削的身軀隨語聲飄向空中,在劃出了一個美妙的圓弧後,又如一顆流星般向夜色之中。
  但見一點黑影,飛逝而去,終於連那淡淡的金紅色光影也清失得無影無蹤。
  佛號滲雜在長長的嘆息裡響起,五伏羅漢一個個神色黯然,青黃雙絕仰天無語,青衫雲箭手頹唐的目光注視著躺在雪地上的一虹飛霜身上,而金髮紅綾的燦爛秀髮在黑陪中輕輕閃爍,不過,卻有著深沉的悲愴意味。
  雪花飄落得更密了,綿綿不絕,彷彿無意休止,大地是一片瑩白,濃厚而深泠的瑩白。
  一條蜿蜒的小河,已完全凍結成冰,河傍有兩株古意盎然的枯樹,枝芽斜斜的伸展到河面之上,對著這凍結的小河,可以看到河那邊一條被小雪掩住的小路。
  江青瘦削的身影,正寂然獨立樹下,他嘴中呼出陣陣輕淡的白色霧氣,面孔被凍得略呈紫紅,仰首望著滿空飛舞的雪花,他喃喃地自語著:“蕙妹已出走多日了,以她一個纖弱的少女,怎經得起這淒苦的風雪與冷酷的人情?何況,她身土又沒有攜帶銀兩,欸!這些日來她怎麼過啊?”
  打了一個寒顫,江青不由下意識的緊了緊罩在外面的青色夾袍,於是,瑟人的寒意更重了,他稍為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雙腿,目光迷網的凝注黑暗的天空,雪花飄入他的頸項,一陣冰涼:“啊!今天,是第幾個飄雪的日子了?”
  江青默默的計算著,失去血色的面孔上浮起一層艱瑟的笑意,不錯,他想道:“今天是第九個飄雪的日子,明天,可憐的全玲玲便會在紫花等我,可是,我能去嗎?我餛一再辜負,不,一再欺騙這兩個少女純潔的心嗎?確實的說,這幾天來,自已不是在逃避心上的遣譴責麼?但是…欸!我又為何竟忘卻不了呢?”
  是的,自從江青力戰崑崙群雄之後,他又極力往前趕去,希望能尋到雪山孤雁夏蕙的蹤跡,可是,他又無法忘懷全玲玲與他所訂的約會,雖然,他竭盡心力的想釋去這心靈上的負荷,但這是多麼困難與痛苦啊。
  人的情感是微妙的,尤其是男女之情,更是世界上最為繁複,卻又最為單純的東西,一個人的情感所寄,有其自然發展的趨勢,不能只從一個單方面去觀察,朋友,你說對嗎?
  “去”,或是“不去”,這兩個字意簡單,,可又極度困擾的決定,在江青心中猶豫難決,江青知道,只要自己做了其中任何一項決定,日後的結果,便會迥然相異,但是,這個結果是幸福抑是痛楚,卻非他所能推測的了。
  他用力搓揉著雙手,又來回蹀踱了幾步,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深深皺在一起,於是,他又仰首望瞭望天色,自語道:“聽天由命吧,欸!這真是自作虐啊!”
  腳踝在雪地上微微用力一撐,江青的身軀立即電射而出,略一起落,已飛越小河十丈之外。
  他像在和誰賭氣似的,一路上如流星趕月一般不停的飛躍著,貿然看去,只見皎潔的雪地上溜著一縷淡淡的青煙,而這縷青煙的去勢,又是多麼迅速的令人驚愕!
  約莫過了一盞熱茶的時分,江青已可遙遙看到前面雪地之上,有著一片星羅棋布的房舍,不消說,這是一座鎮甸了。
  江青將體內流轉的真氣往上微提,身形已暴起六丈有餘,但見他雙臂展處,又如一頭大鳥般射出七丈之遠,他毫不停息,連連施展之下,人已射出數十丈外,眼看那片房舍已越來越近了。
  正當他又運起一口真氣,準備再做一次長距離飛越的時候 陡然瞥見一條人影,腳步蹌踉的自這座鎮甸內向外掠出。
  江青微感一怔,在剎那間將欲待躍起的身形硬生生的立往,移目望向那條雖然搖晃不已,卻仍然起落如飛的人影。
  “此人的輕身功夫之佳,足可列為武林一流高手,但是,卻又為何搖晃不定呢?莫非是吃醉了酒,抑是負有創傷?”
  江青極快的在腦中思忖著,江湖上闖盪的經驗,使他對任何一件突然而礙眼的事,都有著迅速的反應與精密的觀察,於是,在他腦中的猜測尚未下結論的時候,另一個新的發現已使他悚然一驚:“這人的背影好生熟悉,似乎在那裡見過…”
  隨著心中的疑慮,雙目微攏,細一凝視之下,於是,也更清晰的看出那搖晃不穩的矮胖身影,那似曾相識的污穢長衫,及長衫右肩上滲透的血潰!
  “這是醉瘋仙牛大可,而且,他還受了傷!”
  江青驚異的將目光一轉,又看到鎮內有如兩道閃電般掠出一雙人影來,疾若奔馬一般,向醉瘋仙牛大可的背影追去。
  雨人身形之快,幾乎不在醉瘋仙牛大可之下,而且,看牛大可目前形態,似是受了創傷,一陣追趕之下,三人距離已越來越近!
  情勢的趨向是顯而易見的,江青心頭一動,毫不猶豫的飛身而起,在人們尚不及辨明他身形的閃動時,宛如天際飛虹般趕到與三人平行的位置,不過,他卻揀在三人右邊的一處高坡上,藉以遮蔽身形。
  江青在倉促匆匆一瞥,已看清那後追兩人,竟然都是年及五旬左右的老者,但這二人卻是體魄修偉,滿面橫肉,頭上尚個別纏著一圈黑布,怒目橫眉中,更見是兇戾狠辣之氣。
  人的情感及喜惡是極其微妙的,按說醉瘋仙牛大可與江青原是站於敵對位置,且更有與怒鷹於在“千家集”外和江青等人動招結怨之舉,江青見他如此狼狽,原應額手稱慶才是,但目前江青卻絲毫沒有這種想法,他雖然暗中為醉瘋仙協助怒鷹等人與自己為難之舉感到婉惜,可是,在他個人來說,衷心之內,卻十分欽服對方那忠義而又豪放的氣概!
  這時,那矮胖的人影忽然哈哈一笑,霍而止步回身,江青連忙細一注視,果然正是醉瘋仙牛大可!
  醉瘋仙目前的形狀,仍是與數月前無異,但是,面上的氣色卻甚為灰敗,甚至連那哈哈一笑,也隱約顯得有些沙啞與無力。
  他腳步一停,後追兩人亦在同一時間奏然止步,快速已極的分向兩傍站立,三人相距,約有五尺左右,成為一個三角之形。
  醉瘋仙牛大可雙眸黯淡,在油污掩遮下的喉結微微一動,嘿嘿乾笑兩聲道:“十年前甘陝一戰,二位及平河一隱、黃風七怪,用的是偷襲暗算的手法,想不到十年之後,朋友們仍是這一套,呵呵,這樣豈不是太沒有長進了麼?”
  那兩個頭纏黑巾的魁梧老者聞言之下,面孔上毫無表情,靠左一個冷澀的哼了一聲,生硬的道:“牛大可,你在甘陝一帶狂也狂夠了,道上朋友栽於你手中的也不在少數,哼哼,十年前那一戰算你命大;不但能逃之夭夭,更將平河一隱及黃風七怪毀於手下,罕某兄弟已尋你多年了,這筆血債,已在罕某兄弟心中生根結蒂,今天,若再度容你生出此地,此後甘陝道土,便沒有『雙杵黑羅巾』之名!”
  醉瘋仙牛大可眼皮一翻,又搔了搔那一頭雞窩似的亂發,毫不在意的道:“嗯!這倒不錯,先在前面『望君鋪』中以『破血散』暗算老夫,再由二位出手偷襲,然後再堂而皇之的追來訴說老夫罪狀,末了,再於老夫功力受損的情形之下,正大光明的予以殺戮,呵呵,二位這套手法可真是交待得過去,只是麼…”
  他說到這裡,雙目暴睜,額角青筋突現,厲聲接道:“只是老夫尚不致如此窩囊,『破血散』雖然歹毒,卻不能在一時半刻間取去老夫性命,嘿嘿,,在這段時間內,恐怕還夠得上和二位戲耍一陣!”
  那兩個頭纏黑巾的老者,面孔肌肉微微牽動了一下,相互一望,竟向後退出三尺。
  醉瘋仙牛大可臉色卻更加蒼白,越發襯托出他面上泥垢的污穢與邋遢!“雙杵黑羅巾”
  向後略退,他立時嘲弄的大笑道:“怎麼?二位想拖延時間麼?這樣也好,省得老夫我動手動腳,如此一來,這條老命說不定還能多活片刻。”
  他說罷又一伸懶腰,有氣無力的盤坐地下,竟然閉目養息起來,口中尚且喃喃自語道:
  “欸!呵!這兩個王八羔子真是蠢不可及,老夫我以上乘內功調息一陣,說不定能排出體內劇毒,嘿嘿,到那時後,便有這兩個老家夥的樂子了!”
  醉瘋仙牛大可為人雖然狂於不拘,武功卻是十分高強,在甘陝一帶,只要是在江湖上闖盪過的角色,沒有不知道這是一號難纏難惹的人物,而“雙杵黑羅巾”罕伯、罕明兄弟,更是曾經在牛大可手下吃足了苦頭,栽過一次不小的跟鬥!
  目前,二人雖然知道對方已在自己暗置入酒食中的劇毒“破血散”下受到暗傷,但卻仍然不敢貿然從事,十年前那淒厲慘絕的一戰,醉瘋仙牛大可當時卓越驚人的武功,在二人腦海中遺留的映像,可說是太深了。
  牛大可盤膝坐在地下,雙目微睜,頭頂熱氣騰騰,污穢的面孔上,竟然寄異的泛出一層紅光,雖然,這層紅光有著病態的暗赤色彩。
  其實,醉瘋仙現下的處境是十分艱辛的,那“破血散”乃藏區喇嘛教密傳的一種歹毒毒藥,色呈灰色,無味無臭,能置於任何飲食之中,在絲毫不能察覺的情形下陷害他人,凡是不幸服下這“破血散”的,不出一個時辰,周身血液循環在短時間內增至極限,血脈僨張,終至全身暴裂為止,到那時,面上七竅及全身的毛孔,都會滲出失去光澤的血液,而被害入所遭受的痛苦,更是無可言喻的。
  藏區喇嘛教也知道這種劇毒過於殘忍,有乾天和,是而除了用其來懲罰違反了五天教規的教中弟子外,決不流傳於外,劫不料“雙杵黑羅巾”會身懷此等毒藥,更偷天換日的使牛大可在偶一疏忽之下中計。
  此刻,別看醉瘋仙狀似悠閒,煞有其事,他卻早已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一種有若萬蟻嘶咬般的感覺,已在他身上生起,而且與時俱增,有逐漸加重之勢。
  “雙杵黑羅巾”兄弟二人,乃為甘陝黑道領袖之一,武功自是霸道無比,但卻較之醉瘋仙遜上一籌,他們看見對方此等形態,在一時片刻間,確是不敢斷定對方是否業已瀕於絕境?
  醉瘋仙牛大可咬緊牙關,自齒縫中一字一頓的並吐著:“上呀,兩個老小子,窮泡磨菇可算不得他娘的好漢!”
  說著,面孔己微微扭曲了一下,他隨即又裝出一付滿不在乎的模樣,呵呵一笑。
  雙杵黑羅巾的老大罕伯,兇戾的面孔上浮起一絲陰的笑意,向乃弟微微一瞥,又望瞭望天色,冷沉的道:“嘿!嘿,牛大可,你用不著裝死賴活,再有兩盞熱茶時分,閣下歸位的時刻也就差不多了!”
  罕明亦向前逼進一步,毫無表情的道:“姓牛的,昔年你一再斷絕道上朋友的生路,今天,罕某兄弟便要取了你這條老命,這叫做禮尚往來,誰也不佔便宜。”
  牛大可的面孔這時已漲得一片血紅,頭頂上騰騰的霧氣也消散殆盡,本來,“破血散”
  的劇毒,便甚難以內力迫出的啊!
  他坐著的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艱辛的道:“兩個老狗,咱們算是墓地石翁仲 硬對上了!”
  牛大可又扭曲了一下面孔,但是,他卻無法在片刻間激起敵人的怒氣,而這時,他多願能迅速作一個了結啊 不論是生是死,總比目前的活罪來得好受,此刻,這位玩世不恭的怪傑,甚至已沒有先行出手的力量了!
  雙杵黑羅巾齊齊冷森森的一哼,哼聲僵硬,有如來自另一個毫無生氣的世界。
  二人的面孔逐漸轉為狠厲,緩緩伸手入長衫之內,又緩緩各自抽出一柄烏黝精亮的黑色鐵杵。
  時間過得很快,又似極為緩慢,醉瘋仙牛大可鼻孔掀動甚急,嘴巴亦張得老大,喘息之聲,遠近可聞。
  於是,空氣彷彿在漸漸凝結,各人的心臟奔騰更急,六只眼睛宛如全已看到一層濃厚的血霧,那是悲劇來臨前的映照啊!
  這一切,都已被掩於高坡之後的江青看在眼內,他沉默的抿著嘴角,嘴角又形成一道含蘊著譏刺意味的弧度。
  這時,醉瘋仙牛大可已感到全身奇熱無比,不但呼吸窒息,體內血液翻湧流竄,雙目更且漸漸迷濛起來!
  兩張含著怨毒笑意的面孔,緩緩向他面前移近,那兩張猙獰的臉上,橫肉與髭刺,配合著魔鬼也似的五官,組成了一付最令入厭惡,恐懼的形像。
  倏而
  醉瘋仙牛大可狂嗥一聲,矮胖的身軀竟奇蹟似的躍起三丈,雙臂展處,向雙杵黑羅巾猛撲而下!
  他這突然的發難,已等於將體內所有餘存的力量,在這一擊之下全然使出,自然,其中尚包含有極度的憤怒與精神亢奮!
  醉瘋仙這猝然一擊的威力是驚入的,角度選擇得如此恰當,時間拿捏得又是如此準確,而更有一股無形的幾近於瘋狂般的厲烈!
  雙杵黑羅巾早年已是驚弓之鳥,見狀之下,雙雙暴喝一聲,腳下急旋,手中兵器已似兩條鳥龍般猛撞而出。
  然則
  醉瘋仙牛大可好似無躲閃之意,淒厲的一笑,兩掌分劈雙杵,兩只腳尖閃電般向兩個敵人的咽喉!
  這個結果是顯明易見釣,同歸於盡!
  於是
  三團白色的物體,自斜刺裡驟而掠到至,銳嘯破空,分別襲向這三個武林高手的肘彎“曲池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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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52:24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化敵為友

  雙杵黑羅巾做夢也估不到在這緊要關頭,會有人隱於暗處相襲,在這間不容髮中,他們已無暇再去尋覓出手之人,更不及改變招式,重新予敵人以致命的打擊,厲喝聲如焦雷似的自二人口中暴出,鐵杵舞起如風,彷彿浪濤千層,急旋而出。
  但是,力竭神迷的醉瘋仙牛大可,卻無法再似平素那樣做靈活的躲閃,他完全是憑了一口氣的力量,要與敵人來個兩敗俱傷,目前,這口真氣已在對方驟退之際,驟然鬆懈,白光微閃之下,自是不偏不斜的擊中他肘彎曲池穴,於是 在牛大可的悶哼聲中,矮胖的身軀像一個洩了氣的圓球,自空中墜落地上!
  而同一時間,在兩團烏龍似的光圈狂舞下,襲來之物,立被砸成粉碎,冰渣玉屑,四處粉飛,原來,那襲來的物件,覺是三團以積雪捏成的冰球!
  即便如此,雙杵黑羅巾仍被那兩團雪球的力量震退三步,方拿樁站穩,這時,二人面上神色不由全變。驚怒無比的迅速向雪球飛來方向察視,頭頂所纏的黑巾,在寒風中飄揚作響,自然,尚含有畏悸。
  醉瘋仙牛大可四平八穩的仰臥地上,面孔血紅,已漲成紫色,他嘴唇微微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雙杵黑羅巾的老二罕明,目光環掃之下,口中低聲急道:“老大,這暗中隱藏之人,功力甚是高強,如今事不宜遲,咱們先將這醉瘋子宰了再說,免得夜長多多!”
  罕伯輕輕頷首,故意大聲道:“好極,那暗中出手的朋友,怕早已離去,吾等也好快些收拾上道了……”
  一語未畢,他右臂倏而一揮,黝黑沉重的鐵杵,狠狠地劈向躺在地上的醉瘋仙牛大可。
  但是,就在那沉重的鐵杵,挾看勁風悠悠始起之際,一條淡青色的人影,自右邊一處突坡之後急飛而出,更且幾乎在同一時刻,一片狂厲的勁氣,已與那條青色人影同時湧到!
  時間是如此快速,甚至短促得沒有令雙杵黑羅巾再有第二個思想的空暇,在那片有如鐵錘般的凌厲功氣中,二人慌忙狼狽之極的旋身後縱。
  二人腳尖削剛站在地上,又同時大喝一聲,揮杵掃向身後,就勢轉身而回。
  四道目光相觸之下,只見在醉瘋仙牛大可側傍,竟赫然站立若一個長衫飄拂的英挺青年!
  那青年人嘴角噙一絲冷漠的笑意,背負雙手,一雙有如利箭般的眸光,冷冷地凝注二人。雙杵黑羅巾,樅橫江湖大半輩子,經過的陣仗也不少了,但經這年青人一望之下,卻俱不由暗地裡打了個寒噤,好像如削的寒風吹進骨子裡一般。
  二人迅速的互望一眼,老大罕伯面孔一沉,冷硬的道:“好朋友,大道坦蕩任你行,罕某兄弟與朋友你一無怨,二無仇,這個閒事,朋友你還是少管為妙!”
  罕伯口裡雖然說得極硬,內心卻直是發毛,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來人無論身法,招式,便為二人生平所僅見,罕伯心中雪亮,單憑人家適纔顯露的那兩手,已是他們倆兄弟所望塵莫及。
  這個身長衫的青年,正是隱於暗處的江青,他這時露齒一笑,緩緩說道:“閣下倒是十分光棍落檻,只是,嗯,區區這個閒事是管定了,而且不但要管,還要煩請二位拿出解菜,救治躺在地上的這位牛老哥!”
  罕伯面色又是一變,他雙目倏瞪,厲聲道:“朋友,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罕某兄弟對閣下已經相當夠交倩了,甘陝一帶的道上同源有誰不清楚,雙杵黑羅巾可從來沒有這樣客氣過!”
  罕伯故意將自己“萬兒”亮出,以期能使面前這位功力高絕的青年有所顧忌,不敢插手為難。
  江青冷冰冰的一笑,沉聲道:“夠了,區區已聽膩了這一套,說起來誰的口把式都是鏗鏘有聲,一動上手卻全是飯桶草包,現在,區區數到三,在一至三的這個數目間,供二位選擇生與死的任何一途,不過,區區特別聲明,在數到三以後,卻無法再給二位選擇的餘地了,而且,區區要收拾二位,保證不會浪費多少時間。”
  雙杵黑羅巾。神色中透出極度的惶亂與不安,他們知道,對方既然能出此狂言,實非誇大,只憑適纔那兩手,便是最好的證明。
  但是,俗語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尤其在江湖上闖,這“面子”問題更是非同等閒,對方雖然功力高絕,卻不能如此拍拍屁股就走啊?
  二人那長滿橫肉的面孔上起了一絲輕微的痙攣,罕伯緊了緊手中的兵器,色厲內荏的吼道:“好朋友,你也未免太狂了,別人或者含糊你,我罕某兄弟卻不吃道一套……”
  語聲未停,江青唇縫間已如冰珠滾盤般,脆落而生硬的迸出一個“一”字。
  罕伯不禁一哆嗦,正待冒險一拼,他身傍的罕明卻陰淒淒的踏上一步,道:“朋友,咱們這段梁子是結定了,朋友你不妨先亮個萬兒吧!”
  江青卓立不功,仰首向天沉默片刻,再悠悠閒閒的吐出一個“二”字,然後,他十分淡漠的道:“區區江青!”
  這四個字自江青嘴中吐出,雖然聲調是如此平淡低沉,但是,聽在罕伯、罕明兄弟耳內,卻不啻是四個平地暴然響起的焦雷,震得二人全身一顫,退出兩步。
  不錯,火雲邪者的威名,已隨看時間飛快的傳揚開來,武林之中,消息的散播是迅速的,而天下雖大,又何嘗不能說它小呢?在目前,江青的名聲,已可說到了名揚四海,鮮人不聞的地步了。
  他歷經的事情,早就被一些武林人物繪影繪形的渲染出去,而這其中,有多少不可一世的江湖雄主異士在他手下落敗!又多少被常人視為畏途而終於被他克服的奇險難關,這種種,都是眼前的二人所無法比擬的,更是不敢比擬的,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那一股無形而懾人的威儀,有時卻比活生生的事實更來得令人畏服。
  罕伯、罕明此時面白如紙,他們二人同時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雙目驚懼的凝注面前這位英姿不凡的青年,背脊冷汗涔涔!
  在他們的腦海中,幾乎已全為一個相似的問題所困擾,那便是:生命與名聲,孰重孰輕?二人沒有去想拼鬥的問題,絲毫沒有去想,因為他們十分清楚,以往比他們武功超越甚多的武林高手,亦同樣曾經在火靈邪者手下吃虧落敗過,妄想一拼,只不過是徒增其辱罷了。
  時間在緊張中流逝……
  江青冷冰冰的一笑,嘴唇微微蠕動……
  罕伯、罕叨二人不由全身一震,同時驚呼出口:“且慢!”
  江青輩角一撇,沉聲道:“如何?二位答允了?”
  罕伯極為尷尬的與他兄弟互相一望,悻然道:“罷了,老夫認栽,只是,江朋友、你也得拿出兩手來讓老夫等見識見識,日後與道上同源也有個交待!”
  江青知道“雙杵黑羅巾”十分狡猾,他眼角一瞥,已看見躺在地上的醉瘋仙牛大可此時口鼻大張,眼睛布滿血絲,全身毛孔,更滲出絲絲鮮血,看情形,那“破血散”的劇毒,立時就要發作了!而這劇毒一旦發作,便是任誰也無法收拾的啊!
  江青劍眉一軒,大喝道:“好!”
  瘦削的身軀猝然如水中游魚,就地作了一個令人不敢置信,幅度極微而又神妙無倫的轉折,在雙杵黑羅巾二人尚末將他的身法印入瞳孔以前,那瘦創的身軀已如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般倏而閃至罕明身側,右掌急扣罕明左手腕脈!
  一傍的罕伯一聲驚喝末及出口,乃弟罕明已本能的揮出七掌相拒,但是 江青右掌奇異的一顫,微妙無比的穿過那七次雄渾的掌式中極為微小的空隙,正確已極的扣在對方左手腕脈之上!
  那招式之美妙,應用之神異,已達匪夷所思之境,甚至在這兩個功力不弱的黑道高手尚不及思量之前便已奏功!
  雙杵黑羅巾不由張口結舌,雙眼發直,一時楞怔在當地,這他們自出道以來,從未遇過的事實啊!
  江青右掌有如一道鐵箝,牢牢地握住罕明腕脈之上!他鼻孔中哼了一聲,面如寒霜的道:“二位,見識了吧?少在江某面前耍這些花鎗,若你們再要拖延時間,江某便只有心狠手辣一次了……”
  罕伯十分無奈的看了一下苦看臉的兄弟,伸手自便內摸出一個火紅的瓷瓶,遞到江青面前。
  江青冷然道:“罕朋友,這解藥的用法及其功效,朋友你大約較江某要清楚得多,麻煩你親自辛苦一遭吧!”
  罕伯面無表情,但卻顯然極不情願的走到醉瘋仙牛大可身前,緩緩蹲下,目光中,透出一股十分怪異的神色。
  這股神色,假如要去詳細分析的話,那麼,不可諱言的,其中包含陰毒與怨恨。
  江青眼光何等銳利,見狀之下,右手微一用力,罕明驟覺左臂行血倒流,疼痛欲裂,不由自主的哼了一聲。
  哼聲出己,有如一盆冷水,兜頭澆在罕伯身上,他微一哆嗦,才想起自己胞弟尚受製於敵人手中。牙根一咬。他打開瓷瓶瓶塞,又伸手撬開牛大可的嘴唇,委曲已極的將解藥為其傾入口中。
  江青眼看罕伯為牛大可救治完竣,又悠閒的道:“完成了麼?依江青看來,似乎還應該以真力相輔,推拿一番,這樣才更形妥善,是麼?”
  說看,右掌又用了幾分勁道,罕明心中不想哼吟,卻由小得他忍不住“欸”了一聲。
  罕伯忍氣吞聲的坐在地下,調運體內真氣,好似伺親人般為牛大可推揉起來。
  良久……
  醉瘋仙牛大可的面色已恢復成原來的模樣,呼息漸順,臉上那病態的紅潮亦消失殆盡,在罕伯的推揉下,露出一股十分舒適而受用的神態來。
  江青微微一笑,道:“罕朋友,差不多了,二位這就離去呢?還是否想多留戀一會?”
  罕伯悻悻的站起身來,行至江青面前,說道:“江朋友,老夫已經說過,老夫兄弟二人認栽便是,但是,老夫尚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江青劍眉微皺,沉聲道:“且請說出。”
  罕伯略一猶豫,道:“其實也很簡單,所謂『人要臉,樹要皮』,今日此事,老夫等只當它根本沒有發生過,然而……”
  江青爽朗的一笑道:“自然,江某決不會將今日之中宣揚出去,二位盡可放心,憑火雲邪者的人格,大概二位尚信得過吧?”
  罕伯訕訕一哂,又回頭望瞭望躺在地卜的醉瘋仙牛大可,微微搖頭一嘆,大有心欲為之,而力不能迨之慨。
  江青看在眼裡,緩緩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二位,請便了。”
  隨說聲,他已鬆開了右手,灑然站向一傍。
  罕明搓揉紅腫的手腕,默默站向一傍,面上毫無表情,乃兄罕伯向江青微一抱拳,正待說話。忽然又似想起一件什麼事情,雙目一翻,說道:“是了,老夫險些忘了一個問題,那便是老夫曾經聞及,尊駕似乎與姓牛的亦曾結過梁子,那麼,為何尊駕又肯為了姓牛的出頭惹事?”
  江青嘴唇輕抿,道:“問得好,罕朋友,江某可以告訴你,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十分微妙的,最痛恨的敵人,說不定也是你最讚賞的朋友,江某是說,要了解一個人,喜悅一個人,應該深刻而客觀,並不須要注意他與你所站的立場是否相同。”
  雙杵黑羅巾二人若有所悟,輕輕頷苜。半晌。罕伯抱拳長揖,洪聲道:“山青水長,後會有期,江朋友,今日之事,彼此各志心頭,再見了!”
  聲息人飛,幾度起落,二人已消失於白茫茫的雪地外。
  江青似笑非笑的回過身來,走到醉瘋仙牛大可身仿,輕淡的道:“牛兄,還不想說話麼?”
  原來,江青適纔所發出的雪球,乃是擊中牛大可肘彎之軟麻穴,並非啞穴或暈穴,是而,這位武林怪傑除了身軀四肢不能功外,其餘各部仍是與常人無異。
  這時,醉瘋仙牛大可緩緩睜開眼簾,皮動肉不動的呲牙一笑,道:“呵!呵!好小子,你到會挑揀時機,如此一來,我姓牛的日後怎麼好意思再去找你麻煩?”
  江青一笑道:“上次在千家集外,江某便想結識牛兄,奈何互處對立,何堪啟齒?衷心之內,卻對牛兄極為仰慕。”
  醉瘋仙牛大可籲出一口氣,道:“老實說,我姓牛的還不到看破世塵,六念無慮的時侯,這條老命還捨不得丟掉呢?今天幸虧被你救下,否則,怕便是歸了陰司,這對招子也不肯好生生的閉上。”
  江青正待說話,牛大可卻又續道:“適纔那雙杵黑羅巾罕伯、罕明二人,乃是一對同胞兄弟,為甘陝境內黑道領袖之一,為了一些大小事體,與老夫衝突日久,早已互不相容。十年前老夫與他們硬拼了一拐,嗯,那是一與十之比,那場激戰下來,老夫雖然身受重傷,險死還生,但他們那一撥也沒有佔到便宜,除了這雙杵黑羅巾幸能逃得性命之外,其他八人全在老夫手下送了命。欸,事隔十年,卻不料老夫在前面『望君鋪』憩息打尖之時,了這兩條漏網之魚的道兒,差點屍骨無存……”
  江青稍一沉吟,道:“牛兄,這姓罕的兩兄弟,日後還會為患麼?”
  牛大可低啞的笑道:“幸運不會永遠跟隨他們,這次他們是預先置毒於酒食之內,待老夫了道兒,功力大損之下,才能如此賣狂,假如他們捲土重來,呵呵,我老瘋子可要叫這兩個老小子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微微一頓,牛大可又笑道:“江老弟,老夫肘彎處的穴道,現在總可以解開了吧!”
  江青啞然一哂,右手一指,立將牛大可穴道解了。
  稍稍調息一陣,牛大可緩緩自地上站起,他活動了一下四肢,又打了一個哈欠,低頭在地下蹀踱了兩步,忽然道::“江老弟,雙飛三絕掌的後人與你所發生的衝突,你可有妥善的了斷辦法麼?”
  江青苦笑一聲,道:“在下巳多次忍讓。不過,這亦有個極限,若他們逼迫在下太絕,那麼,在下只有與他們周旋到底了。”
  醉瘋仙牛大可暗自頷首,他沉吟良久,彷彿下了決心,雙目望江青,誠摯的道:“江老弟,說實在話,雙飛三絕掌的後人與你之間的衝突,並不是一朝一夕間的事,自上一輩起這仇怨便已結下,而且,並不是容易了斷的,當然,誰是誰非我們很難硬行斷言,老夫目前可以奉告的,便是雙飛三絕掌的後人早已連成一氣,由一個前輩異人領袖,準備在江湖上大幹一番,他們首先欲除去的,便是他們視如眼中之釘的火雲邪者 老弟你!”
  江青對這些事心中雪亮,他輕輕點頭不語。
  醉瘋仙牛大可一舐嘴唇,又道:“他們的勢力是十分龐大的,除了包括所有雙飛三絕掌的後人以外,更將如今武林中桓赫一時的雙鷹也籠絡進去,聽說更有甚多江湖成名高手亦加入其中,甘為驅使,這樣一來,江湖之上,怕要天翻地復了!”
  江青是聰明人,牛大可語氣之中,雖然不甚露骨,但已暗示出他對雙八三絕掌後人的不滿。
  於是,江青一笑道:“那麼,牛兄算不算他們那個集團中的人呢?”
  牛大可有些尷尬的道:“若真正論起淵源,老夫與武林雙鷹確是多年摯友,不分彼此,但與雙飛三絕掌的後人卻相交泛泛,無甚交倩,只是,受朋友所托,夫復何言?不過,老實說,我姓牛的亦碓實不願與老弟你結仇架梁,再有今日之中,若老夫我不知感恩,日後再以怨報德,那老夫就小能算是個人了……”
  江青忙道:“牛兄,且莫如此說法,在下……”
  牛大可微微擺手,續道:“自現在開始、日後無論情勢如何演變,老夫定然拼了背個臭名,也要置身事外,假如可能,說不得尚要善勸那兩個老鷹收收手,少結冤家,不過,這卻要看他們自己了。江老弟,言盡於此,日後咱們總還有見面之日,我姓牛的沒有什麼報答你救命之恩,到再見之時,只有請你喝兩杯老酒了!”
  江青對醉瘋仙牛大可這豁達豪爽的性格,可說欣賞已極,尤其他能為彼此設想,態度不慍不火,待人行事之道,更是恰到好處,這確是難能可貴了。
  於是,江青長揖為禮,依依道:“牛兄重義為仁,雲天高誼,的令在下欽服,再見之日,但願恩怨清了,那時,在下必與牛兄多盤桓。”
  醉瘋仙牛大可呵呵笑道:“固所願也,老夫久已不作如此正經之狀,下次見面,說不定還我又醉又瘋的面目了。江老弟,老夫去了,呵呵,尚得感謝你叫罕伯那老小子為我鬆散了一番筋骨呢!”
  江青微哂,再度抱拳,牛大可已自縱身而去。
  雪已不知在什麼時侯停了,氣溫卻更形降低,披上銀裝的大地顯得空盪而淒清。
  江青有些悵然的獨立於地,剛發生的事情,好似一縷煙霧般過去了,無聲無息,而現在,他又該到那裡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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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情仇交至

  綿密的雪花,繽繽紛紛,侯是一片片柔惜,又像是一張張悽婉的面孔,是那麼冷鬱與憂戚,令人直覺的產生一種忡忡不安的感覺。
  這裡是皖境,隔著大渡口約有十裡之處。
  雪地上立著江青那孤獨的身影,他的面龐透著極度的疲憊,青色的長衫污縐不堪,顯然,他經過了多日的奔勞與失常的生活,而憔悻浮現面孔。
  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雪花在他臉上融化,一條條的冰冷的小柱流入頸項,像是一絲絲生冷的譏剌。
  “十三個飄雪的日子了,我已來晚了三天,這使人肝腸寸斷的三天……欸!到底我應該來抑是下應該來呢?”
  他面部的肌肉微微痙攣,雙目痛苦的輕闔!
  “蕙妹蹤跡杳然,而全玲玲必更悲痛欲絕,雪啊,落吧,最好能掩遮我的全身,僵硬我的軀體,使我的心成為鐵石,夏蕙,全玲玲,你們都不必如此為我難受,我會死去,當我的心先死時”他癡迷的獨立在雪地上,良久啊,良久。
  忽然,他狠狠地跺了跺腳,身形電射而起,去向是前面的大渡口。
  一條蜿蜒的河道,小巧的流經大渡口之側,匯成一個冰涸的小湖,在河道作一個之宇形轉折的地方,有一座方圓半裡,高約二十丈的丘,頂有一座十分雅緻的小亭,但是,此刻卻覆滿了白澄澄的積雪,連那生長在上的紫色小花也凋零殆盡。
  此刻一個披著白貂皮斗篷的窈窕身影,正面向河道而立,她彷彿已經站在那兒很久了,因為,積在她身上的雪花少說也有半寸多厚了。
  天空似一塊鉛塊,而那窈窕的人兒一顆心卻更比鉛塊沉重,是的,那一聲悠長的嘆息,令人聞來何啻杜鵑啼血啊!
  驀的
  在那山之後,有如一縷輕煙般掠上一條瘦削的人影,那人影微一閃幌,已輕悄得沒有一絲聲息的卓立在頂小亭之內。
  是的,他是江青。
  然而那窈窕而嬌弱的身形卻彷彿沒有感到什麼,仍舊毫無所覺的望著已經冰涸的河道,形態是如此的清冷而幽寂。
  江青凝注著眼前穿著白色斗篷的人兒,全身竟不自覺的簌簌輕顫,這時,只要跨前三步便可以觸摸著她的身軀,但是,這三步的距離卻如此艱辛而遙遠啊!
  空氣是寒瑟的,寒瑟得有些刺骨,然而,卻有一顆活心在熱騰騰的狂跳著,一個人的血液在作著急速的流循終於,江青咬緊了牙關,顫抖的自齒縫中並出了兩個字!
  “玲玲!”
  於是,那窈窕的身影像是驟然遭到雷殛似的猛烈抖索了一下,幾乎已經麻木了一般緩緩轉過身來。
  美麗的雙眸中含蘊著晶瑩的淚水,眼角上有著殷然的血絲,俏麗的面靨蒼白得如紙,無盡的幽怨與淒苦,卻孕育於兩顆欲落而未落的淚水中。
  是全玲玲啊!
  江青嘴角微微抽搐,深沉的道:“玲玲,恕我來晚了三天……”
  全玲玲仍然在輕微的顫抖,良久,她才淒迷的道:“不,你能來,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江青沉重的踏前一步,垂下頭:“玲玲,害苦你了,我是個有負良心的人……”
  忽然,全玲玲不顧一切的衝上前來,緊緊地摟著江青,瘋狂似的將兩個軀體並在一起,她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如泉,簌簌而落,低泣道:“江,你真的來了,我以為此生永不能再見到你了呢,我在這裡已經寂寞的等了你六天,在雙飛島上,今日已算是第十六個飄雪的白子了,我眼都望穿,心都成冰,為的是你,江,為的全是你啊”
  江青激動的緊縷著懷中人,喉頭哽咽,忘情的猛吻著全玲玲那冰涼滑膩的雙頰,自古以來,多的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啊!
  空氣宛如在剎那間凝結,而時間彷徘也在剎那間停頓了,凝結在永恆,停頓在永恆。
  兩顆心劇烈的狂跳著,兩個人緊密的相擁,而屬與兩個人的心聲,卻在頃刻間化為彼此所熟悉的呼喚。
  於是,世界幻滅了,過往消失了,憧憬與悲苦也不復存在。
  這是愛,刻骨銘心的愛啊!
  良久。
  全玲玲依偎在江青懷中,淒楚的低語:“江,在我孤零零的等候你的時候,我幾乎已忘卻時間,忘卻了一切,我只想著你,在冥寂中,我彷彿聽到你的無數喚聲,但等我悚然顧視,卻又蕩然虛幻。江,在你適纔呼叫我時,語聲好似來自另外一個遙遼而幽渺的世界,是那麼細柔,卻又含著顫抖,我以為又是幻覺,卻忍不住再次回顧,江,假如你再不來,只怕我會承受不住這失望與清冷的負荷了……”
  江青用雙臂緊環著玉人的腰間,以雙唇濡潤著玉人冰涼的面龐,他激動得不能出聲,而又不願出聲。
  是的,在這時,任何一句言語,都可能破壞眼前這如蜜一般的氣氛,雖然,這氣氛在甜醇裡帶著苦澀全玲玲輕輕的抽搐,幽然道:“江,這些日子,過得好嗎?”
  江青低沉的道:“血雨腥風,迴腸九折。”
  全玲玲垂下頸項,哀怨的道:“記著我?”
  江青嘆息一聲:“你說呢?”
  全玲玲在江青懷裡揉了一下,抽出一條絲絹拭頰際的淚痕,微微仰面龐,向心上人細細端詳!
  “江,你瘦了,是誰折磨你的!”
  江青苦笑一下,道:“你。”
  全玲玲雙眸又隱隱泛出一片淚光,輕聲道:“江,若真是我,那麼,你罰我吧,折磨你,比我親自受苦更有千萬倍的痛楚……”
  江青又吻了全玲玲額頭一下,挾著她坐到亭內的石凳上,強顏笑道:“玲玲,別說傻話,我永不會怨你,不論往昔,目前,以及將來。”
  全玲玲平靜了片刻,一雙美眸卻老是盯住江青,江青被她看得有些訕訕的道:“為什麼老看著我?玲玲。”
  全玲玲羞澀的一笑道:“我想你很久了,這張面孔應該與我夢中所思的影子一樣,江,我要使我心中印上一個真切而鮮明的你。”
  江青微撇嘴角,道:“那麼,你已經印上了?”
  全玲玲,嬌羞的倒進江青懷中,怯生生的道:“江,你壞。”
  江青微微一笑,托起全玲玲圓潤的下頷,道:“玲玲,你怎麼出來的?”
  全玲玲坐好身子,柔聲道:“我告訴爹爹,說我與楚妹妹到丹陽城玩兩天,爹券起先不答應,後來娘怕我鬱悶不樂,便逼著爹爹答允了。”
  江青笑道:“看你以前蠻老實的,想不到也有一肚子鬼心眼,對了,令妹呢?”
  全玲玲嘟著嘴道:“她還在丹陽城等我哩,都是你害的,我和楚妹妹說好,三四天便回去,今天已是第六天了……”
  江青伸手拉住全玲玲那雙瑩潔的柔夷,低聲道:“別生氣,欸,玲玲,我心中的苦處,又向誰去說呢?天廣地闊,而這鬱無從傾吐啊……”
  全玲玲驚的道:“江,你有什度心事嗎?我看得出,你滿臉愁容。”
  江青輕輕搖頭,,故意岔開話題:“玲玲,令尊是否對我仍然懷恨於心?”
  全玲玲聞言之下,微微一怔,她沉思了片刻,彷彿十分艱辛的道:“江,在以後的兩個月裡,你還是到中原以外的地方去走一走。”
  江青一笑道:“唔,令尊對我有不利的行動,是度?”
  全玲玲輕輕點頭,她有些緊張的向四處環視了一番,才悄然道:“江,目前雙鷹之一的彩鷹齊百祿,已專程到過雙飛島莊中,好像與爹爹計議如何聯合一致,採取輩同行動,在月內出發尋你復仇,而銀衫青輪萬叔叔,百步彎月傅叔叔,九梭絕命馮叔叔以及連心雙老等都已養好傷患,近來莊中更常見武林中人往來不絕,看情形好似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了……”
  江青憂戚的道:“玲玲,據你看,這場血劫還有化解的希望嗎?”
  全玲玲雪白細小的貝齒輕咬著下唇,半晌,她搖了搖頭。
  江青嘆息一聲,默默無言。
  氣溫更降了,冷得可以透到人們的心裡。
  全玲玲幽幽的道:“江,煙霞山莊昔日在武林中的聲望你是素知的,但是,自從你那次與煙霞山莊發生衝突以後,家父及全莊威名便一落千丈,可說敗得十分淒慘,追因溯源,家父及各位叔叔都認為這是你一手造成,除了家父內心對你異常不諒之外,更受到三絕掌的後人慫恿,是故,家父定欲將你除去,以振往昔聲威……”
  江青沉聲道:“玲玲,除了雙飛三絕掌的後人以外,還有那些人要與我結怨?”
  全玲玲那雙如水的雙眸,凝注著心上人憔悴而英挺的面孔,嘴角在輕輕痙攣,彷彿,她正在決定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江青棟然一凜,急道:“罷了,玲玲,你不用說出,我知道你的困難,是的,你不能露令尊的秘密……”
  全玲玲終於忍不住熱淚盈眶,泣道:“江,我恨我自已生為雙飛後裔,我不能失去你,但是,我也不能出賣爹爹,天啊,叫我怎度辦呢?”
  江青捧起玉人的柔荑,在嘴上連連親吻,輕聲道:“玲玲,你不用難過,我不會責怪你的,天下的事情,本來便難以兩全其美,但是,你卻千萬要明白,忤逆之罪卻是會永遠受人唾棄的,玲玲,我不會責怪你,永遠也不會……”
  全玲玲驀然仰起布滿淚痕的面靨激功的道:“江,但有一事我卻不能不提醒你,記得在煙霞山莊與你對過一掌的錢面老婆婆麼?她是”
  江青急速的接道:“是的,我知道,那是尚活在人世的無定飛環李淡玉!”
  全玲玲驚異的道:“你知道了?”
  江青傲然一笑道:“自然。”
  全玲玲又道:“那麼,你敵得過她嗎?”
  江青手掌微微用力,沉聲道:“至少不會輸得太慘。”
  全玲玲噓了一口氣,放心的道:“江,若萬一有一天你與李師奶真個遇上了,打不過便快點跑啊,你的脾氣有時也太過倔強。欸,自從李師奶正式露面以來,整天冷冰冰的嚇得死人,從沒見她快活過,那一對眼睛宛如能直看到人家心裡去,煙霞山莊無論上下,對她可說畏懼極了……”
  江青一笑道:“玲玲,你怕不怕?”
  全玲玲彷彿打了個寒栗,顫著嗓子道:“江,你還記得上次在煙霞山莊之內,我暈過去了,由你抱著我的那件事?”
  江青面孔沒來由的微微一熱,頷首道:“記得,好像令尊還看見了?”
  全玲玲道:“是的,等你們退去,全莊安頓下來之後,爹爹便把我叫去,手裡還拿著皮鞭,面孔青得嚇人,我反正是一條命,心裡想:“你要打,便打死我好了!”爹爹一言不發,正待舉起皮鞭抽我,娘已帶著傷,哭哭啼啼的撲到我身上,莊中叔叔們也趕忙上前勸止爹爹,爹爹卻只是不答應,娘又在哭泣不停,緊抱著我,正在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李師奶卻戴著那嚇人的面具,冷冰冰的走了進來。”
  江青極為憐惜的道:“你嚇壞了?”
  全玲玲猶有餘悸的道:“李師奶一進屋,任何人也不敢吭聲了。她看了爹爹一眼,彷彿寒冰一樣凜冽的稅:“罷了,女大不中留,容她去吧!”爹爹唯唯喏喏,放下皮鞭,卻仍瞪著我生氣。李師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好怕人啊,像是一對毒蛇的眼睛,那麼陰毒而毫無情感。我全身都在發冷,娘說好說歹的抱我下去,背地又問了我不少話,但是,我都巧妙的掩飾過去了,直到現在,爹爹還不放心我呢。”
  江青一笑道:“玲玲,累苦了你,這都是我的過失。”
  全玲玲嗯了一聲,不依道:“江,別這麼說,為了你,就是比這更大的痛苦,我也甘心情願的去受,何況這微不足道的一點呢?”
  江青望瞭望天色,低聲道:“冷嗎?玲玲。”
  全玲玲搖頭,輕輕地:“本來冷,但靠在你的……身邊,反而覺得有些熱……”
  江青一笑道:“看天色,卻不知道此刻是什麼時辰,但是,你也該餓了,咱們到鎮上去吃點什麼吧?”
  全玲玲微一猶豫,道:“也好。”
  江青笑著起身,當他正待去扶全玲玲的時候,雙手卻驟然似凍結般伸出不動,面上徹徵變色。全玲玲見狀之下,亦不由大吃一驚,顫聲道:“什度事?江。”
  江青聆耳靜聽,尖銳的目光如利箭般四處掃視,忽然,他像微微一震,急速的低聲道:
  “玲玲,當你來時,可曾發覺有人跟蹤?或者露了口風?”
  全玲玲迷惑的道:“沒有,只有妹妹知道我來,但她決不會說出來的。”
  江青緩緩站起,冷沉的向四周凝目環視,企玲玲急切的問道:“江,你發覺有什麼不對嗎?我並沒有看見什麼呀!”
  江青卓立不動,低沉的道:“假如我的聽覺不錯,已有數十名武功卓絕的武林高手隱伏此四周,雖然他們儘量掩秘行蹤,但他們行動時的衣袂飄風之聲卻瞞不過我!”
  全玲玲駭然站起,四處尋視,顫聲道:“會不會是爹爹他們?”
  江青沉聲道:“可能?”
  全玲玲棟然道:“這怎麼辦呢?”
  江青毅然道:“罷了,一切由我承擔!”
  全玲玲一咬牙:“江,不論生死,我都與你在一起。”
  江青感激的笑笑,低聲道:“還不至於如此惡劣,你要鎮靜一點。”
  他隨即仰首。振吭大呼道:“朋友們,放大方一點,江青在此恭候大駕!”
  語聲甫停,四周一片衣袂帶風之聲紛紛響起,在這紫花不足十餘丈的頂上,頓時現出三十多個人影來!
  江青目光一掃,已發現這群不速之客,赫然有著九梭絕命馮雄、百步彎月傅泉,及雍容依舊的銀衫肯輪萬兆揚在內!
  其他最顯明的,倘有著兩個面色枯黃,高瘦如竹的老人,及五名身著黃衫的俊逸青年。
  來人甫始現身,已俐落至極的紛紛圍立四周,個個神熊冷漠,目蘊煞氣,顯然,這些人都是久經戰陣的老手了。
  “萬大俠,別來無恙麼?”
  銀衫青輪萬兆揚威武的面孔上浮起一絲苦笑,他惋惜的看了看站在江青背後的全玲玲一眼,舉步行出,沉聲道:“江兄,兩山不能相碰,兩人卻必定會通在一里,但是,江兄定然知曉,當你我重見之時,也是必然要有一個酒血的時候。”
  江青冷漠的道:“天生萬物,總有幻滅的一天,白白的來,定會白白的去,但或者去得兇厲,或者去得祥和,萬大俠,江某卻認為祥和些好。”
  在江青語氣之中,已明白透出不願再生殺伐的衷心之意,銀衫青輪何等老練,豈會聽不出來?
  他搖了搖頭,宏聲道:“江兄,雙飛三絕掌後人已與閣下誓不兩立,而萬某等劫與雙飛後人淵源極深,實無袖手可能,江兄,閣下雖然有容人之量,萬某等卻不能忘懷昔日毀莊之仇!”
  瘦小枯乾的九梭絕命馮雄霍然踏上一步,陰森森的道:“想不到多日末見,大名鼎鼎的火雲邪者竟如此膽怯畏事了?江青,昔日在煙霞山莊的威風大可以擺出來呀!”
  馮雄言語中除了極盡譏諷之能事外,更充滿了火藥氣味,空氣頓時宛似凝固般緊張起來,周圍之人,傭個沉氣養神,準備出手。
  江背毫不為意的微微一笑,淡然道:“馮大俠嘴上留情,各位想亦清楚,在下江青並非江湖鼠蜮,若真個翻臉動手,只怕貴方亦未必見得有便宜可佔呢?”
  此言一出,來人個個色變,蠢蠢欲動,銀衫青輪萬兆揚雙臂高舉,阻止各人衝動,大聲道:“江兄,時辰不多了。”
  江青正待開口,他身後的全玲玲卻驀然轉出,淒然道:“萬叔叔,你一定要這樣做嗎?
  你不能放過江青麼?”
  萬兆楊濃眉怒軒,厲聲道:“全玲玲,父母之恩你都能夠不顧,還會將萬某人這點情份放在眼中?你知道件逆不孝,背判親恩應受何種懲罰?鄭京,告訴她莊主的諭示!”
  一個滿面兇厲的中年大漠,應聲而出,手中著一張書滿字跡的薄絹,高聲展讀道:“莊主諭令,若本莊所屬一旦察覺全玲玲與仇相處,罪證確鑑,則莊主即不以全玲玲為女,本莊所屬,可將其視為敵對,格殺勿論!”
  飛索專諸這一道諭令,可說已全然沒有一點父女親情存在,不但冷硬,而且殘酷!
  全玲玲花容變色,淚珠漣漣,全身更不住的輕顫,這個打擊,對她來說該是多麼沉重啊!
  江青憔悴的面孔倏然異彩湛湛,他仰天長笑一聲,沉厲的道:“玲玲,過來。”
  全玲玲面色灰白的站到江青身側,江青則狂傲已極的道:“萬大俠,你有資格回答令姪女這句話嗎?哈哈哈,一只雄獅會向一群惡狼求饒麼?現在,江青正式告訴你們,這皎潔的雪地上,即將印上你們每一個人的鮮血!”
  他此言一停,站立於丈許之外,一直悶聲不響的那兩名高瘦老人,立時齊齊冷哼一聲,尖利的道:“呵呵!丙然不愧為邪神義子,頗有那度一股子狂勁,不過,娃娃,你可知道老夫二人是誰麼?”
  江青望著四周早已氣憤膺胸的每一個敵人,大聲道:“不論是誰,不論何人,今日休想全身下此紫花!”
  那兩個枯瘦老人不由氣得神色大變,尖長的笑道,“好極,我天目雙屠今日就屠小子你一條命!”
  “天目雙屠”四字一出,江青不由微微一凜,他早年便曾聞及江湖中傳說,這“天目雙屠”乃是一對出了名的嗜殺魔星,曾經在一夜之間,將天目山上三百餘名獵戶誅殺殆盡,雞犬不留,心狠手辣至極!
  他面色一寒,鄙夷的道:“天目雙屠向如,向宗,你們作孽也作夠了,今日,且看是誰屠誰!”
  銀衫青輪萬兆揚生恐天目雙屠猝起發難,急忙行近兩步,低聲道:“二位向兄,且請稍待片刻,李前輩想必即刻便會到來”
  他語聲雖然儘量放低,卻仍被江青聽在耳中,他長笑道:“難怪各位在這種仗勢之下,依然畏首畏尾,不敢一湧而上,原來各位還在恭候那位空有虛名的無定飛環李琰玉!”
  江青說到後面,故意一字一頓,譏諷之意,浮於言表。
  銀衫青輪及天目雙屠等人聞言之下,不由色變,九梭絕命卻獰笑一聲道:“死到臨頭,猶恁此猖狂!”
  江青暗暗用手一提全玲玲的手掌,示意她多加小心,然後,悠然一笑道:“馮雄,我將使你命絕於此!”
  九梭絕命馮雄不屑的一哼,大剌剌的道:“稍停便知道是誰命絕於此了!”
  這時,銀衫背輪萬兆揚哈哈一笑,故意拖延時刻道:“江兄,閣下如何知曉李老前輩,尚健在人世?”
  江青雙掌互搓,冷冷一笑,目光卻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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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血雪相映

  銀衫青輪萬兆揚又虛偽的一笑,日光向下一溜,沉聲道:“江兄,李老前輩健在人世,想江兄也樂於聽聞吧!”
  江青雙掌倏然分揮,外罩的青色長衫在剎那間碎成片片,火雲衣的金紅色光彩煇耀閃爍,而一道沉重如山岳般的勁力已猝然向銀衫青輪撲至!
  銀衫青輪沉喝一聲,移身撤步,以閃避敵人那無堅不摧的凌厲正鋒!
  於是,在同一時間,江青那瘦削的身影猝然倒轉,幾乎是不分先後的向九梭絕命、百步彎月,及天目雙屠各自劈出十七掌!
  掌影漫夭,罡氣如嘯,懾魂奪魄已極!
  鎊人料不到江青竟然會在此種情勢之下突然出手,失著之下,不由紛紛幌閃移位,情形端的狼狽不堪金紅色的光華然衝升霄漢,又似雷轟電閃般暴撲而下,照面間,兩名功力不弱的大漢已狂叫著摔落下!
  江青已將全身澎湃的真力,完全貫注於四肢及任何一處可以發揮力量的肌膚上,掌腿揮舞之際,非但迅捷無匹,力道更是強如鋼錘巨杵,直可開碑裂口!
  銀衫青輪萬兆揚厲叱一聲,雙臂略一伸縮,已凌厲無間的劈出十六掌,身形暴轉,九腿九肘緊接而出九枝絕命馮雄冷哼一聲,抖手推出八團勁氣,雙掌交擊劈出,百步彎月傅泉則乘勢揉身而進,電光石火般戳出十三指!
  江青在交織如削的勁氣中,微妙已極的做了五次幾乎不易察覺的轉折,他轉折的幅度是如此微小,以至僅供是在輕輕扭動身軀一般!
  但是,在這快速而幅度微小的轉折中,掌影、腿勢、指風、勁力,便似是出手之人故意相試一般,擦著他身軀而過。
  江青長笑一聲,不待各人驚呼出口,一個大盤旋沖天而起,身形猝落中,又劈手震落了三名大漢!
  銀衫青輪厲吼一聲,右臂微閃,一溜耀眼的青芒倏而映射,迅捷無倫的卷向江青!
  幾乎就在同時,一道恍如空中落虹似的寒光,不沾一絲塵土的驟然斬落,兼且尚挾有兩團窒人口鼻的勁風!
  江青大笑道:“你們早就該拿出這些鐵賣弄了!”
  笑聲中,身形如天空飛雪,又似風舞殘葉,詭異已極的飄盪不定,瞬息間,已自那幾乎凝成一片的寒芒刀影中穿過!
  這詭異而奇妙的身法,正是邪神嫡傳的“如意三幻”!
  此刻
  天目雙屠老大向如陰笑一聲,手臂微舉倏落,於是 一片喊殺聲如春雷驟起,刀光如練,寒芒閃爍,圍持四周的數十名大漠,已悍如瘋虎般蜂湧而上!
  向如仰首發出一引厲嘯,身形暴起,與乃弟向宗同一動作,挾著無比勁氣,宛如鷹隼般向江青猛撲而至!
  江青冷冷一笑,身軀暴轉如大海的漩渦,一連串呼轟的罡氣挾在漫天掌腿勢中反卷而出,雪飛風號,氣流回盪,聲威驚人至極!
  這乃是長離一梟的精絕之技 “七旋合斬”!
  四、五道寒光如流星般飛射而出,六七條人影狂噴著鮮血倒翻雪地,江青長笑一聲,“天佛掌”首招“佛光初現”已跟著展出!
  於是
  又有七八條人影如斷線風箏般飄出五六丈之外,毫無掙扎的跌落底!
  慘叫聲混合著怒叱聲亂成一片,銀衫青輪暴吼連連,“青刃輪”起如長風破浪,青芒大盛中呼嘯攻上;百步彎月何泉黑髯倒豎,手中“彎月刀”似一縷藍電般往來劈刺,光影如山,滴水難人!
  輪芒刀光中,九梭絕命枯槁的面孔青如寒鐵,“兩儀手”加雜著威力雄勁的“斷碑掌”,陰毒無倫的狠攻猛劈,招招逼向敵人要害。
  天目雙屠卻身形如電,上下翻飛,招式奇快的急出倏收,在瞬息間做著凌厲至極的攻擊。
  於是,在兵刃及拳腳交加中,在人們的憤怒與痛恨中,數十名大漢更奮不顧身的乘隙出襲,其中,尤以那五名十分秀逸的黃衣青年招式最是幻異難測!
  雪花飄落得更密了,繽繽紛紛。
  江青沉氣凝神,四肢幾乎已連成了一線,隨著心意做最為迅捷的攻守,真氣如虹,流暢已極的在體內循轉,每一次的攻擊都接著下次的防守,每一掌腿的後面必跟著更威猛的絕式,罡氣如網般瀰漫四周,勁力如巨錘般四處劈戳,已分不出是多少招了……
  氣溫是如此的低,但是,每個人的身上卻都滲著汗水,面孔赤紅,血液亦在急劇的流循。
  全玲玲獨自站在亭內,她孱弱的依在亭柱之上,雙眸含淚的凝注著雪地上的激戰,她說不出此刻是什麼心情,但是,卻亂得足以令她窒息。
  雪地上的腳印凌亂,殷紅的血漬濺滿四周,紅白相映,卻予人一種刺目而淒厲的感覺。
  刀光起落在寒芒的揮舞中,寒芒則混合著如嘯的勁力縱橫閃耀,瑟骨的淒風中有著火焰般的憤怒,飄舞的雪花裡含蘊著肅煞的殺氣。
  殺伐聲更加恐怖了,但卻有些嘶啞,喘息聲出自每一個人的口中,而各人卻仍然宛似瘋狂一般撲向敵人。
  百步彎月傅泉的“彎月刀法”幾已發揮至極限,如空中無數吐出清輝的彎月,在連衡著飛縱絞合,濛濛的,藍汪汪的光芒似蒼芎的銀河,如帶,如練,卻又綿長無際!
  銀衫青輪的“青刃輪”更似海中永不停息的浪花,寒森森的湧上,驚人的呼嘯,尚加雜著九梭絕命馮雄的一雙鐵掌!
  天目雙屠攻勢更急,二人已幾乎拼命般猛擊狠打,掌腿連綿不絕,銳風四溢,合著眾人的圍攻,大有將強敵砸為肉糜之勢!
  此刻,江青一面以恢宏的“七旋斬”滲合著邪神嫡傳的“如意三幻”應敵,一面急速的忖道:“目前激鬥時間已經不短,現在的對手雖然困我不住,但全玲玲卻大有可慮,稍停萬一無定飛環李玉這老賊婆到來,則在如此眾多的高手助勢之下,只怕自己便不見得能佔上風了。”
  他閃避過銀衫青輪劈來的七輪三腿,又硬接了九杖絕命五掌之後,猛又一個大旋身,揮出二十一掌急攻天目雙屠,又想道:“如今之計,只有速戰速決了,對他們存不得慈悲之心!”
  彎月刀的藍芒倏閃,險極的自江青脅傍半寸擦過,他腳尖一旋,緊接著向傅泉攻出三腿,六肘,十九掌!
  在百步彎月掠身退避中,江青暴叱一聲,雙掌分自上下兩個不同的方向,猛劈而出,邪神昔年震慴江湖的五大散手之一,“陰冥陽關”已倏然施出!
  狂風如飆,勁力似,凌厲而狠辣,銀衫青輪及九枝絕命、天目雙屠四人大吼一聲,慌忙後退,但是 只聽兩聲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的長嗥起處,那五名黃衫青年中的二人,已熱血狂嘖,跌出尋丈之外!
  這五名黃衫青年,俱是同胞兄弟,乃是百步彎月何泉手下最得力的勇士之一,名曰“黃衫五秀”,傅泉為了協助摯友飛索專諸全立重整聲威的行動,特地將彼等自關外調來,此刻卻在江青的絕技“陰冥陽關”之下,斷送了兩人。
  百步彎月傅泉睹狀之下,不由目毗皆裂,悲憤至極,他怒吼一聲,面孔扭曲的疾掠而上,手臂如波浪般倏顫,摟頭蓋臉劈出十八刀!
  江青大笑一聲,身形暴陡,“七旋合斬”四招十九式又在同一時間,不分先後的一氣施出,如正月的火砲,狠辣而密集的瀉向敵人!
  於是,百步彎月悲嘆一聲,然後掠。
  輪影,掌勢,腿風,又在剎那間配合著無數兵刃合卷而上,江青冷然一曬,身形已似水中游魚那麼輕悄而滑溜的自這些交織的兵器及勁力中穿過,一招五大散手中的“掌不刃血”
  又猝然使出!
  半聲厲吼,一顆鬥大的頭顱帶著一股血箭,噴濺四周!
  江青原式不變,上身硬生生的轉回,又是一招“掌不刃血”,“黃衫五秀”中又有一人頭飛身亡,橫於地!
  這時,與江青敵對的每一個人眼都紅了,但在那迸桓的憤怒中,又不可諱言的含有著深深地恐懼!
  是的,火雲邪者的神技,到底是不容輕辱的啊!
  銀衫青輪萬兆揚心中更是極度的驚異,他拼命揮出十一輪,急忖道:“這火雲邪者的功力,好似又有了無形的進境,看情形,己方雖然人多勢人,恐怕今天仍然討不了好!”
  銀衫青輪甫與那無盡無絕的掌影接觸,便覺得周身血氣上湧,手中“青刃輪”狂顫欲飛,他大叫一聲,傾力撲出兩丈之外,而數聲慘號又起,幾條人影四散紛飛!
  百步彎月那令人起栗的厲響連連,九梭絕命尖長的怒吼不斷,天目雙屠早已掠出丈外,而那武功不弱的“黃衫五秀”僅存之兩人,早已在心膽俱裂之下,與其他三名雙飛島屬下命喪當場。
  這又是邪神狠絕天下的五大散手:“苦海無邊”!
  江青身上血紅的火雲衣閃射著金芒眩目的腥赤光彩,金色的三角形鱗片卻隨著背後三根銜結的金色枯骨微微顫動,襯著他冷厲的面孔,直如邪神重現。
  連續不斷的攻擊,已使雙飛島方面來人損傷慘重,使他們個個膽顫心驚,適纔那不可一世的氣,此刻早已煙消雲散,而且,消散得異常淒慘!
  銀衫青輪忽然急揮三掌十七輪,掠身後退,口中大呼道:“且慢!”
  “慢”字適纔出口,一條人影又已滿口鮮血的翻出三丈開外,江青酒脫的旋身止步,冷冷一笑道:“萬大俠,有何指教?”
  正在銀衫青輪深喘息,張嘴待言之際,一溜金芒忽似天際猝起的閃電般神速無倫的射向江青胸前!
  一個尖厲的噪音大叫道:“看你狂得幾時?……”
  江青神色微變,心念始動,面孔上在瞬息間轉為赤紅與雪白兩種絕然迥異的顏色,雙掌倏推,風雲起處,一股白色及另一股赤紅約有形氣體,宛似兩條九天神龍,恢宏至極的絞合而出,威勢之強,足以驚人動地!
  於是
  金芒如大海中的一個泡沫,僅差一線的投入這兩股澎遊的氣體中,然後無聲無息的消失,而一聲過度驚懼的吼嗥隨之而起,連串的掌影瘋狂般挾在強勁的拳風中洶湧而出,快似電光石火,一條瘦削的人影驀而被那兩股一紅一白的氣體彈飛,鮮血似湧泉般四散飛濺,骨骼碎裂聲,刺耳的響起。
  沒有任何一個人來得及援救,更沒有任何一個來得及出手,邢瘦削的人影已沉重的落在雪地上,這便是那以“光閃奇絕”的金梭絕技,猝行偷襲的江湖怪傑 九梭絕命馮雄!一切嗥息驟而停頓,打鬥也似斷了弦的琴茫然中止,無數雙眼睛驚恐逾的望著已似一堆碎肉般的九梭絕命,血腥味在空氣中飄盪,而空氣中又彷彿充滿了無邊的煞氣。
  銀衫青輪萬兆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宛如在剎那間失去了思稚,雙目發直的凝視著地上的體,口中如夢囈般喃喃低語:“天……這是“離火玄冰真氣”……這是惡魔的手掌, ”百步彎月傅泉全身顫的站於一隅,手中的“彎月刀”泛出藍森森的寒芒、近火快的光芒卻又深似進入也的心中,刺骨而瑟脾。
  四周僅餘的十數名勁裝大漢,早已畏懼的退出尋丈開外,他們過度的驚恐已無法掩飾的,自各人的面孔及雙瞳中毫無保留的流露出,適纔尚狂妄無比的天目雙屠,亦均目瞪口呆的怔在一傍,是的,邪神的唯一傳人,到底不比那天目山下二百餘名獵戶來得稀鬆啊!
  周圍仍是一片清寂如死的謚靜……
  江青冷冷的一笑,目光向已幾乎支撐不住的全玲玲微一瞥,這一瞥中包含了激勵與慰藉,然後他沉聲“朋友們,還有興趣繼績玩下去麼?”
  鬱悶充斥在四周,沒有一個人答話……
  江青倏而面孔一寒,厲聲道:“都給我滾下去!”
  銀衫青輪萬兆揚等人心頭鬥然一震,神色在驚悸中,又含有著無比的羞憤,是的,他們都是在江湖上久負盛譽的人物,幾時曾經有過目前的慘敗?有幾時遭受過像目前這般的委曲?
  這次追殺江青,果然是飛索專諸全立的主意,他自上次看到江青與全玲玲的形態後,便斷定自己的女兒已對仇人發生情愫,而從平日仔細的觀察中,更越發相信自己的揣測,因此,全玲玲忽然向他要求欲偕妹妹赴丹陽城停住兩日之時,全立已心生疑竇,推斷女兒必然是去赴江青之約,但是,他仍然不敢十分肯定,饒是如此,他也調遣了莊中銀衫青輪等大批好手,以及新近為連心雙老拉來的天目雙屠等人,以極為秘密的方式監視全玲玲的行動,丹陽城在煙霞山莊勢力範圍之內,可憐全玲玲怎會知道乃父的陰詭手段呢?
  全玲玲到達大渡口紫花之時,銀衫青輪等人亦早已跟蹤而至,他們異常謹慎的不動聲色,以守株待兔的方式,布下重重眼線,以待江青入網,自然,他們也深知火雲邪者功力之高,不易相與,但是,既有親隨他們而來的無定飛環李玉為他們插腰!只是名懾武林的無定飛環李玉與各人約好花兩盞熱茶的時間內趕到,卻不知為何至今尚未見到蹤影?煙霞山莊方面這一個行動的脫節,乃是造成他們目前慘敗的最大原因之一!
  這時,煙霞山莊方面的人退又不能,進亦不得,如他們就此一走,不但回去無法交待,而各人的臉面更向何處去擺?
  銀衫青輪萬兆揚乃為此次行動之主要人物,他威武不凡的面孔此刻已然失去了平昔的沉靜,顯得異常窘迫與驚恐,但是,他卻如何能在這進退維谷的窘境中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呢?這是須要有極大的勇氣與毅力的啊!
  驀而
  雪地上藍光暴閃,幾乎在人們的心念醒覺之前,如突鴻的流光般仍向江青頸項!
  江青早已暗加戒備,藍光驟閃,他已彷彿這溜藍光的芒尾般,猝然移出三尺,而在同峙,他已不可思議的盤坐於地上,單掌問心,左掌凌空急抖,倏而推出,在左掌推出的同一時刻,置於胸前的右掌亦似夜空的殞星般緊跟而出,於是 一股奇異的嘯聲似大地震動般懾人魂魄的響起,超絕無匹的罡氣宛如將大地壓成一塊堅硬的鐵餅,一入絲不溢,纖毫不散的湧向敵人。
  一個慘厲刺耳的狂叫驟然出自一個沙啞的喉嚨中。
  “天佛掌!”
  是的,這正是足以驚天地而泣鬼神的天佛掌法,江青已在暴怒之下,施出了他首次發揮的第六招:“佛心一念”!
  令人肌膚起栗的號嗥超自數張不同的嘴中,一條酒著鮮血的手臂被齊根截斷,飛向空中,自那條手臂的手掌上握著的一柄彎月形利刀所閃出的光芒看去,像煞一抹彎月,投射向虛無飄渺的蒼弩。
  與這條斷臂同時飛起的,倘有另外三條幾乎已在剎那間支離破碎的人影?
  而那斷臂之人 百步彎月傅泉,卻似是一個木塑的人像般呆立不動,他握刀的右臂已齊根截斷,鮮血如泉,汨汨湧出,但是,他身上的其他部位,卻似奇蹟般完好無損,這情景,宛如是一個最有經驗的劊子手的傑作!
  江青掌式一出,身形已迅速立起,未受波及的銀衫青輪目毗皆裂,狂吼半聲,如一頭瘋虎般猛衝而到,手中“青刃輪”舞起萬點青光,宛如墓地火,飄忽瀰漫!
  幾在同時,江青冷笑一聲,大旋身,雙腿彷彿電光石火般在剎那間連出二十七腿,右掌中盤直切,左掌曲如鷹爪,倏迎對方攻勢,這是邪神嫡傳,狠絕大下的五大散手之一:“尸解八塊”!
  銀衫青輪驟覺全身皆似投入一個充滿了無比壓力的漩渦中,沉重的勁氣自四面八方緊逼而至,幾乎沒有分毫迴轉的餘地!
  他聲嘶力竭的大吼一聲,手法急變,“青刃輪”展處,宛加平地起了一層青瑩渾厚的光牆,布於身前,迎拒而上。
  這是萬兆揚的青刃輪法中,最具威力,最為雄勁的招式之一:“青輝蔽日”,昔日在雙飛島煙霞山莊之中,他即曾以此招,抵敵過江青的“七旋斬”絕技。
  如一片流霞也似的青色光輝,在瞬息間與凌厲而至的掌山腿影接觸,幾聲轟然巨響震人耳膜的響起,青瑩的光芒竟如烈陽下的朝霧,滾滾四散,兩條人影倏而分開 江青面無表情,手中卻赫然執著敵人的成名兵器“青刃輪”!“青刃輪”的鋒利刃口上閃泛著冷清的米粒,彷彿是無聲的嘆息。
  銀衫青輪萬兆揚 這位在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英傑,此刻面色慘白,雙手空空,全身更在不由自主的輕顫,目光呆滯的瞪視著天空,那身質地高貴,銀光閃爍的衣衫,卻自襟以下,裂開了一條尺許長的裂口!
  他腦中空洞得宛如一張白紙,假如一定要說有什麼,那便是已超越了他所能負荷的羞恥與悲憤,是的,一個成名的武林人物,威望及名聲原本便是他的第二生命啊!
  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乃是當年天下武林公認為狠毒的絕技之一,江青自施展此技以來,幾乎可說絕少有人能生出掌下,但是,銀衫青輪卻能在他那身深厚功力的維護之下,求得自保,雖然他兵器被奪,衣衫破裂,但這已算不幸中之大幸了,若換成別人,此刻那裡還有命在?
  雪地上的每一個人都怔立不動,沒有任何人再敢出手相搏,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江青悠閒的走了兩步,向著站得最遠的天目雙屠冷然道:“只會殺雞宰鵝的二位朋友,二位不是說要著在下的一條命麼?現在似乎正是時候呢!”
  天目雙屠枯黃的兩張瘦臉上毫無表情,但是,二人顯然已在深深的畏懼了,再則,以他們平日的習性,豈會受此諷辱而無動於衷?
  江青雙手一負,淡淡的道:“在江某啟聲說第二句話以前,你們二人便得夾著尾巴滾下此岩,二位若不想如此也行,只是,到那時二位的代價除了死亡之外,別無他途。”
  江青說到這裡,嘴唇緊閉,目光卻似一對利箭也似凝注在夭目雙屠那兩張顏色變得極其難看的醜惡面孔上。
  於是,二人的內心在劇烈的震蕩,心臟也幾欲奪腔而出,敵人所說的兩條路,擇其任何一條,都是極度艱難的啊!
  時間宛如凝結了一般是那麼的沉重與生硬。
  忽然,江青回首一笑,向面色已變得慘白的百步彎月傅泉道:“傅當宗,閣下年逾七旬,大約是活夠了。但是,閣下即便不想苟安人世,也不用以此種方式自殘軀體,須知血枯精竭之苦,最是難受。”
  此刻,百步彎月的斷臂創處,依然血流如注,但這位名揚一方的關外大豪,卻咬牙硬撐,口瞪如鈴的注視著江青,便是要一個三歲稚黃見了,也能體會出他目光中含蘊著多深沉的仇恨。
  驀而
  江青回頭大吼一聲,道:“天目雙屠,名與命不能偕全,二位既欲保名,江青便只有成全你們了!”
  天目雙屠嘴角微微抽搐,對望一眼,又轉向四周銀衫青輪等人深深一瞥,目光中有著無告的哀訴。
  江青驀而厲烈的大喝:“立波為柱!”
  身形急旋,旋轉中、掌影如山,綿綿而至,這是長離絕學“七旋斬”!
  天目雙屠在剎那間齊齊暴吼一聲,四掌拼力推出,勁氣回盪,十分恢宏!
  江青手中尚持著銀衫青輪的兵器,他此刻長笑一聲,右手“青刃輪”倏揮如虹,左掌已迅捷無匹的罩向敵人。
  天目雙屠心知今日已難生還,二人也將一條命豁了出去,厲叱一聲,聚合又分,掌腿翻飛,如風而起,兩條人形疾如狂飆,隨著江青的身形猛攻狠鬥,凌厲至極。
  於是,在十一招過去之後,江青驀然長嘯一蛙,當嘯聲如裂金石般響起之時,一溜青芒沖天而起,他隨即怒吼:“掌不刃血!”
  聲落,一片五尺方圓的扇形光彩迷幻的映起,另一片犀利得宛如鋼刀也似的銳風猝而劈出 半聲慘叫起處,一顆首級隨著一條枯瘦碩長的身軀飛跌出三丈之外。
  那是天目雙屠老二 向宗!
  當向如的思想尚未及進入悲痛的境界時;當他還沒有意誠到情況的慘變時,江青那令人起栗的喝聲又再度在耳際響起:“陰冥陽關!”
  兩股凌厲得足以斷石裂碑的掌風,突如兩只惡魔的手掌,分自上下兩個不同的方向,以詭異已極的角度湧到,那威猛,那狠毒,那微妙,又是多麼令人驚駭啊!
  於是,骨骼的碎裂聲,如折斷了一叢細竹,那麼清脆的傳入每個人的耳內,一大片帶著漿絲的熱血,不知自向如軀體的何部濺出,雪地上,又無聲無息的留下一大灘血漬,又多出一條永遠也沒有痛苦的體!
  銀衫青輪神經已似完全麻木,他無動於衷的站在一傍,瞳孔呆滯的望著天目雙屠出手,也望著天目雙屠橫就地!
  百步彎月傅泉此刻早已進入半昏迷狀態。他如今尚能挺立不倒,只是完全憑藉著一股倔強意志的支撐,而他們在天目雙屠出手前後沒有行動,並非是他們故意如此,而是事實上無能為力了!
  其他碩果僅存的五名煙霞山莊屬下,這時早已魂飛魄散,在他們腦中盤旋的,只是簡單而又迫切的一個:“逃”字。
  紫花岩原是靈秀而美麗的,即使是在瑞雪飄飛的寒冷天,也有著一股典雅與高遠的氣質,但是,如今在淋漓四酒的血跡下,在橫遍地的點綴下,充塞在空氣裡的只有血腥,飄浮在虛無中的只有慘厲,而這血腥與慘厲,又在每個人的瞳孔內清楚的顯出。
  目前的場面是極其微妙的:兩撥敵對者,站立在體的間隔裡,如石像也似的凝注著對方,另一位左右維谷,傷痛欲絕的全玲玲,則倚著亭柱,如痴如痴的望著長空,而長空卻灰黯得有些悲慘。
  本來,江青的天性是淳厚而善良的,只是受了邪神三年多的朝夕薰陶,自然而然養成了一種疾惡如仇的心理,而這種偏激的心理,也即是等於在江青的性格中,有著另一半邪神的縮影;他今日的舉止,又何不可以解釋成邪神賦於他的另一半性格而使然呢?而且,雙飛島煙霞山莊方面,也委實逼人太甚了,為了自己的生命,這個最簡單卻又最深切的原因,任何人也會不惜孤注一卻的。
  這時,江青忽然古怪的一笑,緩步行向全玲玲身前,嘴角有一絲關注與憐惜,他輕柔的低語道:“玲玲,你害怕是麼?”
  全玲玲悚然一凜,混身機伶伶的顫抖了一下,美麗的雙眸,淚汪汪的瞧著江青,彷彿十分艱辛的蠕動了一步,語聲如一根遊絲:“江,他們………你?”
  雖然,全玲玲說的話是含糊而不連貫的,但她心中所欲表達的意義,江青卻清楚異常:
  “是的,他們逼我,我殺他們!”江青沉靜的說。
  全玲玲目光遲疑的轉動了一下,斷續的道:“江,只怕我永遠不能 不能再回去了………”
  江青傲然一笑,雙目注視著眼前這位嬌弱的玉人:“那麼!玲玲,你後悔嗎?”
  全玲玲用力搖搖頭,眼眶中滾動著晶瑩的淚珠,她幽幽的道:“不,為了你,我永不後悔任何事情,只是為了父母這二十年來的養育之恩,我覺得心裡十分難過,我對不起二位老人家………”
  江青拂去髮際的雪花,緩緩說道:“玲玲,或者我不該說這些話,但是,現在,卻不能不說,你的父母已經不將你視為親生之女,甚至欲殺之而後快,所以,你也不必太覺得內疚,當然,我不是鼓勵你反抗你的父母,而做一個人,有些地方,總須要堅毅的自決與勇氣。玲玲,這全是我害了你……”
  全玲玲急惶的道:“不,江,別這麼說,這是我自願的,沒有任何人脅迫我如此,江,你必須明白,你沒有錯 ”江青溫和的一笑,回頭望向場中各人,而此刻,雪地上卻僅剩下痴立的銀衫青輪與萎靡不堪的百步彎月二人,其他,只有遍地橫陳的屍體,適纔尚僥倖生存的幾個煙出山莊屬下,這時卻早蹤跡杳然了。
  於是,江青向全玲玲靠近一步,沉聲道:“玲玲,我們走。”
  全玲玲微帶猶豫的望了百步彎月傅泉一眼,而傅泉的衣衫已盡然的被鮮血濕透,腳邊的雪地上,尚有若一大灘刺目的腥紅。
  江青知道全玲玲的心意,他低聲道:“玲玲,你是個善心腸的好女孩子,不過,以後卻須衡量是用在何等人身上,傅泉我已對他手下留情,否則,任他功力再高,適纔也逃不出我施展的天佛掌絕技之下!”
  江青說到這裡,身形倏掠、敷藥、包紮,幾乎在眨眼的時刻內,已為百步彎月料理妥當,他雙臂微一用力,又將早已虛弱不堪的百步彎月扶坐地下,搖了搖頭,緩步行至銀衫青輪面前。
  銀衫青輪萬兆揚仍舊仰首痴望著長空,好似已失去任何知覺,面孔上的肌肉卻在不可察覺的痙欒 江青冷然道:“萬大俠,今日之舉,實為尊駕等過於相逼,在下不想多做無謂之辯,是非自在人心。六丈外,尊駕兵刃插在雪地之上,從今而後,在下殷望尊駕『青刃輪』上,勿沾太多血腥。”
  說罷,他也不待銀衫青輪作任何表示,轉身來到全玲玲身側,輕輕說道:“玲玲,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事麼?”
  江青知道,全玲玲是個孝順的女兒,她必然捨不得離開養育了她二十餘年的雙親,但是,在這種情勢之下,又如何去做委曲求全的打算呢?嚴格說起來,在武林中素享美名的雙飛仙子全玲玲,所以會落得如此,又何不能說全是為了江青呢?“情”之一字,能予人最醇厚的甜蜜,同樣的也能給人最辛酸的痛苦。
  全玲玲嘴角微微抽搐,望著銀衫青輪與百步彎月那兩張失去血色,卻又顯得出奇蒼老的面孔,良久………
  她幽幽的道:“江,已了,我們去吧……”
  江青憐惜的點點頭,用力環著全玲玲的纖腰,身形如飛而起,略一起落,已消失於白皚皚,血淋淋的紫花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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