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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魔王天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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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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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天書 作者:司馬紫煙

第 一 章 血雨腥風


  梆敲三下,夜靜更深。

  梨花鏢局總鏢師仇嘯傲獨坐堂中,愁眉緊皺,長歎有聲。

  門一聲輕響,大鏢師霍不旺走了進來。

  霍不旺來得近前,輕輕道:「師父,二鏢師他們回來了。」

  仇嘯傲聽言即起,連道:「好,回來就好好!」

  他眼望紅燭,吁口長氣。稍待,他急轉身對霍不旺道:「不旺,二鏢師呢?……他怎不來見我?…」

  霍不旺如若未聞,低頭不語。

  仇嘯傲心下正急,見他歐不作聲,不由氣上頭來。未待他發作,但聽霍不旺一聲哭出,撲咂跪地,痛道:「師父,二鏢師……他不能見你老人家了…他們回來的,全是死屍……」

  一語如雷,仇嘯傲立時怔住……大堂外面,陰氣森森。鏢局上下,為這忽來的橫禍驚片惶恐。一時,院子裡燈火通明,哭聲震天。

  仇嘯傲緩緩走出大堂。眾人見他一臉悲慼,目光如冰,尤是添了一分寒意。

  仇嘯傲一眼掃過十幾具死屍,舉頭向天,冷冷道:「死人也會回轉嗎?」

  霍不旺一聲吆喝,但見數十名村夫,衣著襤樓,顫顫上前,未待相問,已見其中一老者撲倒於地,沖仇嘯傲道:「大老爺,這可不關我們的事呀!我們都是附近村裡的,本來在家好好願覺,不想夜裡來了一夥強人,硬逼著我們把這些死屍送到這兒來,有幾個後生不肯,還被他們殺了!」

  仇嘯傲哼了一聲,心裡卻是一震:「如此說來,那伙強人實是與我梨花鏢局勢下兩立了。他們劫縹殺人不說,卻還要將死屍送至,當是為何?」

  仇嘯傲心亂如麻,目光又落在那些死屍之上。細看之下,他不禁瞼色倏變,目瞪口呆。眾人尋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些死屍的咽喉原是被一薄薄的紙片切斷了,紙片切人肌膚,只有少許露在外面,如不細看,實難以發現。

  要知摘葉飛花,已屬罕見。如此以紙做刀,直透喉骨,若不親見,實屬匪夷所思。眾人念及此處,直驚得魂消魄散,連那哭聲,亦不知何時止住了。

  沉悶之時,但聽院門一聲裂響,接著又炸出幾聲大笑,那聲音難聽之極,卻刺耳響亮。眾人驚醒看去,卻見數十名壯漢,背刀仗劍,魚貫而人。

  仇嘯傲目光吁定為首大笑之人,心下狂顫:「此人若是發紙傷人者,我等命將休矣!」

  他先為二縹師等人之死而驚傷,後為致人死命者駭人功力所震攝,及到此時,他雖一腔憤怒,滿腹烈火,卻難以發作,只是恨恨相向。

  為首之人走至仇嘯傲身前,悠止笑聲。他一瞥地上死屍,陰冷一笑道:「仇總鏢師,在下禮送全屍,總不算是壞事做絕。在下施此恩惠,卻不知仇總像師有何報答?」

  此語如刀,刺得梨花鏢局人等僅是心頭滴血,絞痛異繁常。他們看定仇嘯傲,卻見他臉色發青,凡欲出語,竟又硬生生忍住。

  霍不旺心知師父此時的心境,濃重的悲哀令他氣悶胸睹.梨花鏢局乃天下四大鏢局之一,聲名顯赫,深受崇敬,何時受此欺門之辱?……他自知師父此刻忍耐,當是無可奈何之事,思想縱是如此,也怕難逃劫運,一時心下生冷,遍體蒙霜。

  他心灰之際,一瞥那數十名村夫,心下一痛:「他們為人所迫,受盡驚嚇,梨花鏢局此等仇怨,萬萬不可再牽扯上他們。」

  他心有此念,乾咳一聲,衝他們叫道:「該死的村夫,送屍上門,還想討幾個賞錢嗎?還不快滾!」

  那幫村夫,聽此吆喝,稍一遲疑,其中一老者一聲稱諾,當先而走。眾人剛想跟上不想方入門者的為首之人一語止住。他道:「慢著。」

  村夫中那老者剛想要求懇,卻聽仇嘯傲冷笑道:「你們連他們也不放過?」

  為首之人于于一笑:「仇總鏢師,你自身難保,猶有這份愛心,在下好生敬佩在下留下他們,原是要他們做個見證!」

  仇嘯傲聞言一愣,旋道:「你我素不相識,向無仇怨,如此大動於戈,可是為何?」

  為首之人仰首一笑,硬硬道:「如你所說,知音知己就永不離心?大仇大怨,就無化解之日?…仇總鏢師,你太天真了!」

  霍不旺見來人如此損傷師父,心底縱是畏懼忍之不住。他大喝一聲,沖那為首之人道:「你們殺人越貨,這會又強詞奪理,辱我恩師,在下縱是不敵於你,我也要和你拼了!」

  霍不旺掄拳欲打,不想腳下一空,胸口一問,他只道已著那為首之人暗算,正待欲罵,卻聽師父仇嘯傲一聲斷喝:「不旺,退下!」

  仇嘯傲放下霍不旺,沖那為首之人略一拱手,平平道:「閣下有事,但請言明。在下身為總鏢師,一切自可由我招呼,與旁人無涉。」

  為首之人看也不看霍不旺,沉吟片刻,直道:「仇總鏢師如此仗義,在下也不想難為眾人了!」

  他陰冷一笑,舉步走向堂門;仇嘯傲心下一挺,沖霍不旺道:「守在這裡,不許胡來,知道嗎?」

  霍不旺正欲勸阻,但見師父那目光茹苦,只好止住。

  眼見他們進入裡面,朱紅堂門一聲悶響,緊緊關閉。霍不旺心下一斜,險些昏去……

  仇嘯傲、為首之人進得堂中秘室,各自坐定。仇嘯傲憤感交加,當先道:「閣下弄此玄虛,料不是區區小事。在下洗耳恭聽,閣下盡可以賜教了。」

  為首之人神情肅穆,全無剛才那般的狂妄之態,他正色道:「仇總鏢師,在下適才所為,多有冒犯,還請總鏢師見諒!」

  他說得言真意切,誠後誠恐,言罷,竟又站起身形,沖仇嘯傲一揖到地。

  仇嘯傲一怔之際,那為首之人又遭:「在下做此安排,原是關係武林數十條命案。若此案得破,仇總鏢師的大仇亦可有報了。」

  仇嘯傲聽此,一聲冷笑:「閣下既有片紙穿喉神功,何必做此虛妄之談。在下已無生念,閣下有話,盡可言明罷了。」

  為首之人急道:「仇總鏢師,在下絕無欺騙之意。」

  他一語做罷,探手人懷,摸出一黝黑木牌,遞將過去。

  仇嘯傲一見那木牌,目光一亮。他豁地站起,接在手中。細觀撫看之後,方道:

  「盟主發此令牌,竟為何事?」

  為首之人長歎一聲,緩緩道:「總鏢師剛才所言,你鏢下弟子,乃盡為片紙所傷。總鏢師一定不知,如今為此所斃的,卻不下百人以上。」

  仇嘯傲心下一驚,疑道:「如此血案,我梨花鏢局焉有不知之理?」

  為首之人道:「仇總鏢師,你卻想想,普天之下,能有此功力者,何可聽過?……為了不打草驚蛇,又惟恐天下大亂,人人自危,盟主才故此瞞下。盟主他派我等暗地行走;就是為了家明此事。」

  仇嘯傲聽得背生涼氣,冷汗迭出。心道:「他追察到此,當不是沒有因由。莫非那片紙傷人者已到了梨花鏢局不成?」

  一念致此,他忽道:「閣下逢場作戲,可是心有所指?」

  為首之人沉沉道:「不錯!」

  仇嘯傲臉色急變,低聲道:「那人是誰?」

  為首之人沉吟片刻,重重道:「這個,在下雖還不知.卻已尋得了他的蛛絲螞跡。以此為錢,定有所獲。」

  仇嘯傲聽得槽用難懂,心下大急。為首之人心知其意,慰道:「總鏢師既知此事,尚需忍耐。」

  他回歸原座,話題一轉,對仇嘯傲道:「總鏢師,二鏢師此次走鏢,押的可是一塊端硯?」

  為首之人說得輕描淡寫,仇嘯傲聽來,卻是如用轟頂一般。他自知此次走德之事,機密異常,至於所押何物,也惟有自己和二鏢師倆人知曉。這番籌劃,實只為那一塊端硯,投鏢人竟足足保了白銀一百萬兩!

  仇嘯傲思及此事,心下驚悸:「那一塊端硯,雖屬觀中上品,卻也看不出它有何特異之處。自己當時雖是驚罕,倒也不曾深想,只道如此大買賣,自不能放手錯過。此刻他言及此物,且不知他從何處得知?二鏢師他們身遭不測,可是與此物有關?」

  為首之人見仇嘯傲臉色慘變,鄭重道:「總鏢師有所不知,此次走鏢,乃是盟主設下的一個香眼下梨花鏢局傷之慘重,為武林全局著想,他們雖死,卻是值得。」

  仇嘯傲頭腦嗡響沉沉落座。二鏢師他們命喪人手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首之人慘然一笑,道:「香餌之下,必有死魚。在下一路暗中跟隨二鏢師他們,那片紙傷人者,當真切出身形,令我有影可尋。」

  「這麼說,那為禍之人,竟是為了那塊端硯「為武林除害。」

  仇嘯傲聽得恍恍忽忽,呼噓不巳。殺人者只以與端觀有染,便予殺之,如此不問耷紅皂白,實屬大惡大奸之輩,著實可恨!倘若一創山老叟,無意沾之,也要殺嗎?

  仇嘯激憤恨難當,對盟主先前的怨氣,立時全消。他咬牙道:「如此惡人,天下人等,人人可以誅之。我梨花鏢局縱是拼上全部身家性命,當再所不辭!」

  為首之人釋然一笑,道:「總鏢師這般知知理,在下深感欽佩。」

  他言過笑出,苦道:「我等暗中相隨,行之一偏僻之處。二鏢師他們眼見夜色四合,便略作休息打尖。我等潛伏其後,卻不敢大意絲毫。」

  「二鏢師歇息片刻,就催著趕路。那些鋒客日夜疲勞,只盼能多坐一會,聽他緊催,心下憤怨,增懶方起。二鏢師一時生怒,張口就罵!」

  仇嘯傲聽此,眉頭一緊,心道:「臨行之時,我曾一再叮囑與他,不可再任性所為粗暴待人。此事雖是緊要,急迫張口就罵,實也太過。」

  眾謀客受此罵斥,俱是臉色難堪,中有一人,小聲道:「二鏢頭,我們曉行夜,盡揀荒僻小路而行,早已疲憊不堪了。這般拚命,至於嗎?」

  眾鏢客附和道:「我們什麼鏢沒保過,可也沒像今天這樣。」

  二鏢師一聽更氣,再罵道:「你們知道什麼!此次鏢銀乃一百萬兩,出了事故,你們擔當得起嗎?」

  眾鏢客聞言,皆是駭然。

  二鏢師見他們驚呆模樣,卻是笑了:「一群傻瓜!還不快走!」

  那眾鏢客驚醒過來,圍定二鏢師,求道:「我等保鏢數十年,還未曾保過如此巨驚。二鏢頭,讓我們開開眼,見識見識那寶物,以後縱是再苦,我等亦心甘了。」

  二鏢師被纏不過,道:「看你們辛苦一場,就讓你們見沙見識,不過,你們只可看上一眼,摸上一摸。」

  二鏢師說過,從懷中取出一紅色小包,打將開來,眾鏢客見是一塊端硯,顯是大失所望,驚訝莫甚。

  念及二鏢師不能言假,此端硯定有奇異之處,情不自禁,他們都摸上一摸,心下狐疑。」

  仇嘯傲聽到此處,十分震怒:「二鏢師輕將此秘洩人,又讓人觀賞,這般不慎,豈有不誤事之理?眾鏢客畏苦不前,探詢隱密,又怎是我梨花鏢局中人的行為?如此看來,我梨花鏢局卻也沒得虛名了。」

  他心下叫痛,又聞為首之人道:「二鏢師將端硯放人懷中,轉身欲行。此中時刻,萬不料一鏢客暗中出手,竟點中了他的穴道。那銀客從二鏢師懷中取出端硯,一笑道:『二鏢頭,多有得罪!古人日:有茶有酒皆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我等保鎮數十年,歷盡千辛萬苦,到頭來卻還要遭你辱罵,役如牛馬。我等若擁有此寶,白銀百萬,還會如此被人輕賤嗎?」

  他說過大笑。眾感客先是驚懼,後又暗暗點頭,滿臉歡喜。」

  仇嘯傲臉色灰敗,聽此默然:「人言見利忘義,似眾鏢客追隨我數十年,猶是如此,可見世事中人,最最談不得的,到是一個錢字。」

  他心下翻江,又聽為首之人道:「眾鏢客掠得端硯,正待逃遁,不想前方路上,緩緩走來一人。那人全身皆黑,中等身材,只露出一雙眼睛。我一見那人,心下驚喜:敢情此人,莫不是那片紙傷人者?」

  那人一路走來,口中吟道:

  「夜深人獨處,

  孤燈暗小屋。

  往事隨風起,

  寒淚伴日出。

  情愛一場夢,

  悲歡十年書。

  痛別成陌路,

  生死兩虛無。」那人停在眾鏢客身前,搖頭一歎。口道:「爾等沾過端硯,正可充我殺生之數。此數既了,我亦可收回端現了。」

  眾人被他說得莫名其妙。不待有人叫罵,那人又道:「爾等成全與我,無以為報。秀才人情紙半張,推此而已。

  他不再多言,探手人懷,摸出一張雪白薄紙;繼而苦笑一聲,撕去一半,丟在地上。

  眾鏢客看得納罕,正要喝問,不想那人雙手並用,將手中半張白紙,揉成一團,接著隨手一擲,扔向眾人。

  眼見那紙團飛在半途,竟是一下崩裂,化為十餘條紙片,如蝶翻飛。眾鏢客為其神功所驚,又看得眼花繚亂,待見那紙片翻飛過後,竟是四下散開,分頭擊向眾人,已然晚了。他們及叫出聲來,那些紙片已利過刀劍,快如追

  風,硬生生透喉而人!」

  為首之人說到這裡,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仇嘯傲聽得驚心動魄,心下直道:

  「紙片傷人,何等了得!那人偏又那般施為,更為可怕!」

  他強自鎮定,疑慮難消:

  「那人既肯收回端硯,當別而他走,為首之人不去追他,卻這般做戲,來到我處,此中又有諸多變化不成?」

  他正待相詢,卻聽堂外一陣喧囂,殺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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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21:38:18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章 變中有變


  師深明大義,已答應在下搜身相驗。我等深感其精,自不能再冒然動手動腳,親自搜身,故此有勞各位,代為察看。」

  為首之人說完,鏢局中人立時大嘩。那些村夫,尤是惶惶以待,連稱不敢。

  仇嘯傲長歎一聲,對眾人道:

  「二表等人身遭不幸,此事未查出兇手之前,本總鏢局不想多事。我們梨花鏢局堂堂正正,自不怕什麼妄言猜測。他們送屍之情,總是要還的。」

  他聲沉意重,一臉苦狀。鏢局中人眼見總鏢局如此,只好靜默。

  眾村夫此等時候,為人所迫,只好應命。他們一一按過,追尋不見。

  大鏢師霍不旺心下氣盛,臉色鐵青。他沖那為首之人喝道:「事已至此,你們還不快談?」

  此番捉弄,直叫仇嘯傲如墜霧中。他敢做搖頭感傷。

  為首之人井不氣惱,反自一笑,長聲道:「大鏢下此逐客令,怕是早了。」

  霍不旺挺身上前,恨恨道:「你還想怎樣?」

  為首之人移目盯在仇嘯傲身上,口道:「此中一人未拉,在下也不能放心而去!」

  鏢局中人,又是大憤。仇嘯傲先是一怔,待見為首之人目光閃爍,只好道:「閣下如此心細,卻也難得。本總鏢師若不應允,倒讓你不知悔悟了。」

  他微微頷首,肅立以待。

  東方漸白,晨霧如乳。梨花鏢局檻由索紅,簷牙飛翠。

  幾隻晨鳥掠空而過,灑下聲聲鳴叫。

  為首之人目睹此景,臉上掠過一絲微笑。

  他一笑即逝,臉上又斂罩寒霜,望定村夫,一字一頓道:「搜查仇總縹師,你們可有人願意?」話音未落,但見村夫群中,一少年應聲而出。

  為首之人見他滿臉污垢,衣裳破爛,年紀青青卻是一愣。

  他擠出一笑,道:「小兄弟,你這般爽快,在下大喜過望,好是高興!」

  他隨手擲出一錠大銀,丟在地上,笑道:「這個賞給你了。」

  少年村夫看也不看那大錠銀兩,只央求道:「小人只想早早回家…小人父母雙親,臥病在床了,只怕誤了煎藥了一小人…」

  他氣悶聲吞,再也說不下去,只是嗚咽。

  仇嘯傲看之不下,輕聲道:「你過來吧,別怕。」少年村夫抹了眼淚,移步上前。

  為首之人目光黯然,心下連道:「莫非是我錯了?……」

  仇嘯傲見少年村夫走近,心下深怪為首之人做此戲耍,卻讓這少年擔驚受怕。他只待此戲做完,便可責問於他,是此,他跨前一步,迎上少年。

  眾人眼見那少年村夫,在仇嘯傲身上,仔細換過,並無所得,一時出口長氣。

  為首之人似是失望已極,連連搖頭。他再不看那少年,只頓足道:「你們可以走了!」

  他垂首之際,忽聽眾人驚叫一聲。抬頭看視,卻見那少年村夫竟將仇嘯做點了穴道,抓他人手。

  此變實是驚人,眾人目睹此變,猶疑看錯。

  為首之人震驚之餘,忽放聲一笑,眼望那少年,嘴道:「閣下就是片紙傷人者吧?!」

  那少年應道:「不錯。」

  為首之人頜首道:「在下做此安排,原想不會有錯。只是你年紀甚青,竟有那駭人功力,在下實未料到。一念之差,倒教你佔了先機。」

  少年村夫平平道:「在下殺生之數已滿只求收回端硯。誰知仇總鏢師暗中做梗,竟將那真硯偷換。在下不想再開殺戒,無奈之下只好委屈仇總鏢師了。」

  仇嘯傲為他所制,聽此急道:「閣下真是傷我像眾之人?」

  少年村夫不置可否,只道:「那真硯呢?」

  仇嘯傲長歎聲聲,口道:「閣下功高如此,盡可以直來此間,喬作村夫,大可不必。」

  少年村夫道:「在下已完天數,自誓不再施強行暴。總鏢師若不拿出真硯,在下只好自毀誓約,重興殺戮!」

  眾人聽得渾身一抖,駭然做醒:此少年若不身懷絕技,怎敢在此發作?他一口認下殺人之事,更是無人敢為。此事關及江湖上百條人命,自是武林公敵,人人盡可誅殺了。

  他們原以身具此過人功力之人,必是百年老怪,兇惡殘毒,料不及如此少年,便是元凶。他功高自是無比,怎

  奈他心狠手辣,也是無雙。一時,眾人心下茫然,渾身皆吟,俱是思忖:「他一身功力,從何而來?苛毒之心,敢是天生?端硯、天數,又是怎麼回事?」

  眾人正自思想,忽聽一聲哭喊,撕心裂肺,遠遠傳來眾人尋聲望去,但見一淡妝少女,踉蹌而來。

  仇嘯傲見是愛女瀟瀟,心下大痛,急聲呼道:「瀟瀟不要過來!」仇瀟瀟嬌喘聲聲,鬢發散亂,捱到近前,未語又啼。

  仇嘯傲心頭一熱,嘎唱道:「瀟瀟,你大病在身,不能這樣。為父沒事,你還是回房去吧。」

  仇瀟傷目視少年村夫,恨恨道:「放了我爹爹!」

  少年村夫目光如鐵,平聲道:「交出端硯,自然無事。」

  仇瀟瀟重咳數聲,吃力道:「我們武林世家,哪裡希軍什麼端硯?

  她氣火攻心,險些昏去。

  你少年村夫不再看她,目光如刀,刺向仇嘯傲。

  仇嘯傲心下連痛,作聲道:「在下百口難辯閣下若是信得過在下,巨容我詳查此事,給閣下一個交待!」

  少年村夫聽此,鄙夷道:「在下憑什麼信你?…人間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這信義二字。似你竊居高位之人,見風使舵,滿口噴糞,原是看家本領,自是信手拈來,毫不費力。」

  他言罷一笑,昂首望天。仇嘯傲正待啟齒相斥,卻見

  他身形一晃,竟是制信良滯,把持在握。

  仇嘯傲一呆之際,但聽那少年村夫緩緩道:「在下以女為質,自不怕你使奸弄詐。我們以一月為限,如何?」

  他一志暢笑,轉身攜仇瀟瀟而走。眾人心有餘悸,又小恐小姐有礙,俱是心下鼓噪,不敢發動。眼見他們走到院門,少年村夫頭也不回,卻手向後招。眾人眼見一道白光刺目,破空有聲,擊向仇嘯傲,頓嚇得面無血色,一片驚一呼。

  驚呼聲中,仇嘯傲卻是身子一震,受制氣脈登時通暢無比。他低頭看視,那白光物什,竟原是一個小小的紙團……高峰掩映,怪石峻峨。』仇瀟瀟為少年村夫所攜,一路飛縱,不覺已來到無名山上。

  仇瀟瀟打眼看去,但見此處芳草連天,山花鋪地,古樹蒼松,野鶴盤旋,竟是風光無限,恍若世外桃園一般。

  少年村夫對此視而不見,攜她之手卻是緩了。

  二人近得山頂,遙見一草廬做立,盤居其上;四下秀竹猗挺,青籐掛壁,奇花馥馥,異草依依。

  仇瀟瀟一路聽得鳥鳴猿啼,心下忍不住一陣急跳:「此人帶我至此,卻不知要對我怎樣?」

  她驚驚惶惶,隨那少年村夫進得草廬之中。

  仇港市身有重疾,又是一路奔波,此刻已是睏倦已極。

  可她待見屋內陳設,卻禁不住精神一振,四下流連起來。

  少年村夫見她如此,搖頭一笑道:「姑娘也愛舞文弄墨,吟詩作畫?」

  仇瀟瀟視屋中琳琅滿目的古董、星簧、丹青墨寶,顯是驚訝過甚,癡迷忘我,對少年村夫之言,竟未聽見。

  少年村夫走近其側,見她正對著一紙長卷暗自吟詠,卻是一愣。

  他一笑道:「以姑娘看來,這字跡寫的如何?」

  仇瀟瀟神魂盡迷,癡癡道:「筆走龍蛇,馳騁不羈,飄忽淒惋,一瀉無餘。」

  少年村夫聽罷色變,良久方道:「姑娘這般深明書理,出口不俗,想必姑娘也是此道中人了。」

  仇瀟瀟為他所驚低聲道:「回轉神來,聽他所說。」臉上一紅:「小女略識文墨,卻不敢妄稱此道中人。敢問閣下,這可是何人所書?」

  少年村夫道:「在下若說出醜現眼,姑娘可相信嗎?」

  仇瀟瀟咦了一聲,瞪大了眼睛,好久才道:「你是說,這是你寫的?」

  少年村夫苦笑一聲,道:「怎麼,我不像嗎?」

  仇瀟瀟驚奇難語,兀自猶疑。

  少年村夫爽聲一笑,朗朗道:「在下常苦書無長進,羞以示人,不想承蒙姑娘如此看重,在下雖自知遠甚,卻還是高興得很。」

  他手指壁上的一幅畫幾,道:「姑娘,可否再賜高見?」

  仇瀟瀟興興所致,凝神看去。見那畫兒之上,溪壑盤旋,竹指雲霄,煙散峽麗,樣光暗隱,禁不住又是讚道:

  「一物一景,俱攝神韻;一動一靜,全取天真。看似無章,其實窮構。」

  她心下歎服,忍不住又問:「這是何人所畫?一這般真品,莫非聖手,斷然畫不得的。」

  少年村夫暗暗頜首,神采飄揚,他目望燦燦古董,輕聲道:「姑娘天生急眼,學識滿腹;可識得這些寶物?」

  仇瀟瀟見此中古董,非金即玉,雖是為多,卻都是文人應用之物,乃道:「閣下偏愛於此,可見閣下車情修為。物以稀貴,文以清真,這些寶物小女雖道不出淵源,卻自知個個為寶,難得之至。小女只歎為物價高,為文卻有失真性,浮華造作。」

  少年村夫驚道:「姑娘怎麼說?」

  仇瀟瀟把目光移開古董,再觀書畫,口裡卻道:「文人之物,如同多出的手足Z文人之心,又似真情的化身。手足殘,不能接金玉;真情在,偏又遭苦辛。」

  少年村夫聽得心驚,似有所悟。他怔怔看著仇府牽,心道:「她不過是個總鏢師的女兒,小小年紀,焉何有此學識.發此高論?他出身武林世家,足不出戶,又怎有這般閱歷,如許感觸?如她所說,我竟是俗不可耐,故作高雅了」性百他心下鬱鬱,回道:

  「姑娘所說,莫不是天下文人,金玉之器也不能改其本潦倒困窘之苦,亦不可使其掩去真情?如在下殺人逾雙手血腥,卻偏是愛文善墨,大有所成之人,又當怎解?」

  仇瀟瀟聽他殺人逾百掛冷笑,又是一寒:渾身一戰;見他面色陰冷,道:「我為其所擄,以為人質,可見此人實也歹毒。他既如此兇惡,又怎會是文中聖手?難道他所學的詩書他為惡天下嗎?」

  她從癡迷書畫中醒來,懺懺自責:「此人危逼我父,血債纍纍,我卻和他談書道畫,真是印過。似他這種以文飾面,假作斯文,卻是最能騙人耳目,以施其惡,當是最為可怕。」

  她顫顫心抖,面上卻強作一笑,敷衍道:「萬物有它的誕生,卻不見他的本根;有它的出處,卻不見他的門徑。如閣下所為,小女不知緣由,自不得知;問下自己,怕也難盡其理吧?」

  少年村夫尋思片刻,大聲道:「姑娘受何人教誨,小小年紀,怎有這般玄妙?」

  他越聽越驚,再也忍是不住,終高聲動問。他自侍武冠天下,文亦無雙,卻不料今日仇滿灘一番言表,令他頗難應付。

  仇深謙見他心燥氣動,暗自一笑,沉聲道:「小女雖出身武門,自幼卻不喜舞刀弄槍;讀書寫字,嘉棋書畫,小女最是歡喜。」

  她一瞥少年村夫眉頭不展,一臉沮喪的模樣,續道:「閣下說我小小年紀,閣下也不比我大過多少。閣下武功超群,文中錦繡,巨殺人如麻,擄人兒女,若不親見,誰敢相信?卻不知閣下所為,又是誰的教誨?」

  少年村夫臉色驟變,目光迷離,他一拍身前桌案,吼道:「我殺人、擄掠,那又怎樣 7」

  仇瀟瀟心下雖懼,怎奈此刻氣火上撞,竟控制不住她恨聲道:「善惡有報,你說怎樣?」

  少年村夫再拍桌案,神情大動。

  面作平和,口道:「姑娘,可曾見過善惡有報之事?

  良久,他忽冷笑一聲仇瀟瀟憤恨激越,咬牙道:「對驢禪琴!本姑娘真是大錯、特錯了。」

  少年村大胸膛起伏,慢聲道:「姑娘罵我,就不怕我殺了你?」他目光如冰,死死盯在仇康浦的臉上。

  仇瀟瀟見來心頭一動:「如此惡人,當真如虎狼在側,我和他爭辯益?若是因此死在他的手上,豈不自賤冤枉?!」

  她強壓怒氣,再不作聲。

  少年村夫見此一笑,點頭道:「姑娘總算識趣,倘若是我,恐怕就不如姑娘這般乖巧了。」

  他倒背雙手,來回踱著,不屑道:「姑娘勸我放下屠刀,當是為善,我卻要殺你;在下擄你為質,可算為惡,卻識得一才女佳人。善惡有報莫不如此,你以此咒我,豈不可笑?」

  他譏笑聲聲,仇瀟瀟聽來,憤恨難當。她忽覺眼前一黑,身子竟軟軟倒在地上……

  紅燭幽明,月滿草堂。

  仇瀟瀟一覺醒來,但聽耳邊有人道:「姑娘大難不死,小生好是失望。」

  她睜目看來,見床頭地上,站著一人,儒袍冠帶,手搖折扇,竟衝她微微一笑。

  仇帶攤一愣之際,那人便道:「人是衣裳馬是鞍,怎麼,姑娘也如此俗氣嗎?」

  仇簡捷細看之下,方辨出此人正是那少年村夫,他如今這番打扮,當真假換了一個人一般。

  她扭過險去,心下傳道:「我大病纏身,那會又無比激憤,想必是他扶我上床,救下於我。此人朋恨古怪,剛才又那般言語,實令人難以琢磨。」

  此刻又睡在他的床上,她不禁想到自己被他所抱心下急跳,面上赤熱。

  那少年見她不理,搖頭笑道:「姑娘不必介意。小生救你,原只是為了那塊端硯們讓此相處還有時日,招待不周之處,姑娘不必客氣可直言相告。」

  他言過端來一碗燕南湯來,玉手持匙,輕輕攪動我盡走到年前。

  仇瀟瀟聽他攪湯之聲,心下仇瀟瀟忽然一緊。她不知間用。心跳如鼓。

  少年看她猶未聽見一般,只不作聲,自嘲道:「小生親自下廚,姑娘的面子當是天下第一。若姑娘不肯食用,小生的面子卻是丟盡了,如是這樣,小生豈不自作多情,自導煩惱嗎?」聽他把湯遞到仇瀟瀟的眼前,再道:

  「我人情作盡,喝與不喝,全憑姑娘。」仇瀟瀟嗅得滿腹湯香,腹中一沉,頓覺無比的飢餓。

  他身病體虛,一路急行。且氣憤支加.捱到此時,又是一天食米未進,自受之不住。她一想這少年乃是天下惡人,自已又是為她所擄,更道他一番奚落,此湯又如何喝得?

  她咬牙有聲,幾自在枕上搖了搖頭。

  於少年見她如此,冷笑道:「姑娘如此固執;小生無話可說。小生只是後悔,不該費我那如許真力,救下你這求死之人。」他把湯碗摔在地上碗碎湯濺;悶響有聲仇瀟瀟聽得,心下竟是一顫:

  「此人雖是古怪,可我的命,終是為他所致,他勸我食,也難說他居心叵惻,為惡使壞,我若這級死去,終究不值。

  她心下有感,轉過臉來。再看那少年,他卻已走出廬外。

  過不多時,外面漸有琴聲,琴聲低級,漫如離人低訴。

  月光皎潔,松影婆沙,如此月夜,更增添了那琴聲的寒韻。

  仇瀟瀟靜靜聽著,不覺人我兩忘。神隨聲走,竟是癡了。

  低緩聲過,忽有一片急響之聲,如那野火燎天,騰騰而起。

  仇瀟瀟一驚之下,心下歎道:「此人無所不精,聽此琴聲,又似心含酸苦。愁怨沖天,若要猜度,實是難解。」

  她自小研習此道,此刻卻道不出他所奏何曲。她自恃以己所見,他所奏之曲,實可謂曲中招品,上上之作。念及白日所觀書畫,她心頭隱生敬佩,自道:

  「這個曲子,定也是他自己所增。如此之人,天下又有幾個?」

  她正獨思,但聽琴聲嘎然而止。一聲讚歎傳來,竟是一女子聲音。

  但聽那聲音道:「公子的琴技,如此大進真可喜可賀,卻不知公子所辦之事,亦是如此嗎?」

  且聽少年撫琴一弄,回道:「閒情雅好,怕是生疏了。」

  那聲音冷冷道:「我千里而來,自不是同你談琴論道。公子乃人中龍風,自知此事的份量,何必避而不答?」

  少年聲音良久道:「良辰美景,去而不在,如此時刻,怎忍大煞風景,拘泥於事?小生興未全盡,但請姑娘回轉吧。」

  仇商滯聽此心下惶惶,疑慮叢生:「那姑娘氣勢凌人,可是何人?那少年屈就於她,卻是為何?姑娘所言之事,又是什麼?」

  敢情那說話女子,功力學識竟在他之上?

  她心驚以少年這般孤傲,竟會為人差遣,實是不可思意。

  這般想來,她對少年的身份更是懷疑,不由暗道:「他逼迫爹爹,又說交出端硯,敢情與他們所說之事有關?不管怎樣,我都要先探明他的身份!」

  她如此思想,不覺側耳傾聽,全神貫注,生怕錯記一字。

  過不多時,那女子聲音又起:「公子既如此說,當是胸有成竹了。我只是提醒公子,此事的期限,卻容不得公子這般悠閒自在。」

  那聲音說此遠去,少年聲音卻是一笑:「山高路遠,姑娘小心!」

  聲罷,少年沉默無聲!許久,方傳來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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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少年村夫


  仇瀟瀟心下怦跳,不名所以。

  少年瞼色鬱鬱,回轉屋來。他一見仇庸市,鄭重道:「姑娘若是回心轉意,饑忍不住,小生雖不情願,也不能見死不救。」

  他不待仇瀟瀟作答,又端過一碗燕窩組湯,走了過來。

  仇瀟瀟正對著他,輕聲道:「你心狠手毒,這般待我,怕不是你的本意吧?你……」

  少年搖頭道:「喝西就是喝湯,你不要多說了。」

  他舉匙過不,送向她的嘴邊。

  仇瀟瀟把嘴一閉,眼裡卻沒有拒絕之意。她開口道:「小女喝下不難,閣下卻要應下小女的一個條件。」

  少年見她說得答認真真,語氣怪決,微微一怔,他轉而一笑,苦道:「小生做此喜事,』巳是難得;姑娘以怨報德,不惜一死,要挾於我;可也算罕見罕聞。卻不知那是什麼條件,竟比得過姑娘的性命2」

  仇瀟瀟顫聲道:「此事說來不難,小女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仇瀟瀟道過,心下惴惴:「他若怒而不應,我竟要真的餓死嗎……」

  她目光閃爍,不料那少所卻哈哈一笑,口道:「小生早想自報名號,怎奈又覺此事聊,不說也罷,不想姑娘對此這般看重!小生自感禮儀有伯,焉有不應之理?」

  笑過即道:「小生性文,字奇崛我行我素。自命……一言至此,屋外忽有「腐儒怪俠!」無父無母,於然一身!傲然不冰冷聲音,接道

  文奇崛!仇瀟瀟聞言大驚。文奇崛尤為震撼。他劍眉倒豎,目似寒冰,眼望自外,口裡叫道:

  「閣下既知小生為誰,何不進來說話?」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一聲於笑,回道:「閣下武功卓絕,在下自愧不是敵手,自不能投籠人室了。閣下若是不棄,何不出來迎客中」

  文奇嵋聽他言語,臉色一變。來人膽敢到此尋仇,出語又是陰沉老辣,料必是是難纏之極。他心下惻度,卻仍站立不動,日道:

  「閣下這般怯弱,畏縮不前,只怕一戰過後,凶多吉少。小生有言忠告,閣下還是自珍自愛,方能免卻禍難。」

  窗外之人一聽即笑,竟不溫不怒,不急不燥,仍從容回道:「閣下如此相激,足見閣下心有年懼個性,實也難為你了。閣下既賴著不出,以你腐儒怪俠的,在下不強求。」

  他一語說罷,縱聲一笑。文奇崛心下火盛,面上卻分外平靜。

  他作出一笑,問道:「閣下恨我如此,卻不知閣下為誰?」

  窗外之人似是耐性十足,認真答道:「腐懦怪俠,你今日必死,在下就叫你死個明白。你為了一塊小小端硯,殺人逾百,本與在下無關,其中可惡,自不言表。最可恨你竟盜用腐儒名號;殺人之器,竟又是白紙半張。你這般污辱儒名,蔑視孔聖,令我等天下德人,何其難堪?面目何存?此中罪惡,實過殺人萬倍」

  那說得咬牙切齒,仇瀟瀟聽來,心下卻是一笑:「他們只為虛名而慮,竟不藉以卵擊石,到此涉險;又言此中罪惡,實過殺人萬倍,真是迂腐不化,本末倒置!如此之人,實可謂真正的腐儒了。」她一笑過後,心下又緊。

  「他們雖是迂腐,卻也難得有這除惡之舉。他們不知厲害,方顯從容,若在此身死,當是最為慘痛。」

  她念及此處,急對文奇崛道:「閣下也要殺他們嗎?」

  文奇崛怔立那裡,聽她她一言,似被點酸他回望仇湖苦笑道:「姑娘錯了,不是我要殺他們,是他們非要殺我!」他長歎一聲,兀自搖頭,對因外之人所言,猶是難以置信。

  要知他以同用怪俠自居,自是愛德至見他精於此道,亦顯深有此中性靈。本來文武兩道,乃大相逕庭,可他天舉穎慧,遠過常人,竟能心有二用,俱有大獲。燒是如此,他將腐用佔先,怪俠置後,當可見他心有們愛,情篤所指了。

  文奇崛嘴上掛笑,上向房門,門開兩扇,夜風拂面。

  星空月下,但見一人,四十多歲,腦小易長,儒裳破舊;正手背肩聳,仰脖挺胸,傲然而立。

  文奇崛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笑道:「先生光臨寒舍,小生深感幸甚。時下夜深,山風有寒,還請先生進屋敘談吧。」

  那人嘴角一咧,不悄道:「你就是造軍之人?小小娃娃,真不知天高天厚了,如何了得?!」

  文奇崛越門而出,心下卻是好笑:「此人迂腐難忍,裝腔作勢,卻不知他到底有何本領,要來拿我?」

  他走到那跟前,一揖道:「先生真要殺我?」

  那人一哼道:「然也。」

  文奇崛幫作惶恐,口道:「先生殺人,豈不有違仁義之道?」

  那人冷笑一聲,氣道:「仁義的最高境界,乃是『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你不會知道。」

  文奇崛又是一揖,道:「先生高深莫測,小生敬佩。不過小生還有疑惑,正可謂『朝聞道夕可死也』,故此還要動問。」

  文奇崛起聽越想笑出聲來,心道:「他這地形容,卻是一針見血,所言不差。」

  他略一沉吟,插口道:「先生妙論,小生頓開茅塞。不得有何顯耀。先生洞若觀火,腐懦既如先生所說,當見明察秋毫,奈何又容不得我自甘墮落,以腐懦相稱?」

  他見那人臉上一怔,旋道:「先生聖明,總是不能和那腐儒相提並論的。小生自賤如此,實是名副其實,先生又何必生惱,來此殺即」

  那人聽他說行理直,一聲喝止:「夠了!」

  他小目圓睜,渾飩無光,直道:「我剛才所言,其實都是俗人之見此逃罪,卻是休想!」

  文奇崛見他動了真氣.語調一轉:

  「以先生之見呢?」謬誤大焉!你若惜

  那人氣極之下,琅琅道:

  「腐儒者,人中龍鳳也。上不館嵋權貴,下不疏離眾生。才高八斗,超凡脫俗:學富五車,深成不露。其所為者,俗人見怪,其實妙合天然,非凡夫俗子所能猜度。」

  文奇崛道了一聲諾,歎道:

  「世人皆醉,腐儒獨醒;千夫所指,防用安然世事昏暗,天道堵塞,縱是腐懦,又有何為?」

  那人冷笑一聲,痛痛道:「似爾等小人,也敢渾水摸魚,魚目混珠,可見世風日下,不可想像。」

  文奇崛偏愛文道,此等時候,亦是樂此不倦。他心下一,沖那人道:「小生若名下無虛,先生可願罷手?」

  那人鼻子一哼,笑道:「死到臨頭,你還心存枉念嗎?」

  文奇崛亦是一笑,心道:「此人談文說墨,大合我的情趣。若與此人相交,也不見得有何害處。」

  他愛屋及烏,乃道:「先生信不過小生,小生百口難辯請先生考究一二,以察真偽。」那人大笑聲聲,最後言道:「我若應允,你肯束手待斃?」

  文奇崛正色道:「小生若贏得先生認可,先生還糾纏小生嗎?」

  那人鄭重道:若是如此,何談糾纏?」

  文奇崛亦道:「如此最好。」

  他輕踱一步,隨口道:「不知先生怎樣考我?當難不倒小生。」

  萬不料那人搖頭不止,出語卻道:「錯了,全然錯了……身為腐儒,以何為榮?」

  文奇崛聽他言錯,不以為然那人乾咳一聲,出口道:「琴棋書畫,禮易春秋,乃為儒者之根莖,何須考究?我有三問,你若答對得體,方可寬待。」

  文奇崛不料及此,微微一怔,心道:「此人這般怪異,自信,莫非真是天下奇人異士?他輕輕語,竟將自己所長的琴棋書畫,禮易春秋,全然抹煞,且令自己施展不得,如此心計,當不可小視。」

  文奇崛心下好奇,急道:「先生三問,可以講了。」

  那鼻孔朝天,慢慢道:「我問你,身為腐儒,以何為貴?」

  文奇崛略一思侍,回道:「不腐不儒為貴。」

  那人不置可否,又問:

  文奇崛道:「大腐大儒為榮。」

  那人再問:「身為腐儒,以何為真?」

  文奇崛道:「以假為真。」

  那人問罷,微微一笑,文奇崛亦是一笑。

  良久,那夫忽道:「你以為我會如何?」

  文奇崛曬然作笑,一揖道:「先生已然認可,不是嗎?」

  那漠然道:「我又沒說,是與不是,當在二可之間。你太自信了!」

  文奇崛漫聲道:「先生夜訪山林,不腐不儒,合當為貴;先生與虎謀皮,大腐儒,自當為榮;先生大言惑眾,以假為真足見先生深得真意。先生以身示法,卻與小生所答不謀而合了。」

  文奇崛道此,放聲一笑,笑聲蕩蕩,遠播天外。

  那人見他揚笑,頗顯尷尬,他頓足一歎,轉身便走。

  文奇崛收住笑聲,高聲道:「先生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何不留下小酌,抵足而眠?」

  那人頭也不口,一不小心,竟是踉蹌撲倒。文奇崛搖頭不語,只作未見。

  他目送那人消失山下,悵悵而歸。進得草廬,一見那以不由得大驚失色!敢情那床此刻空空如也,仇瀟瀟竟不見了!

  文崎崛頭腦嗡響,兀自不敢相信。驚呆之下,心中一席混:「她重病在身,動彈不得,自不能不告而別,定是有人勸她去了。」

  他一想剛才情景,忽道:「是了。剛才那人裝瘋賣傻,原是拖住與我,掩護同夥暗中劫人。只怪我好奇心盛,疏於防範,才會中計失算。」

  他怒不可遏,飛身出廬,尋著那人下山的方向,一路追下。

  文奇崛放足狂奔,快逾追風。運目前望,誰見夜色蒼茫,山林寂寂。他心下急如星火,加力直行,不須多時,他已來到山下。

  文奇崛喘息一口,四下張望,曠野無邊,卻杳無人跡。

  他額上見汗,心道:「我這般急直,和那人腳前腳後,竟見不得他的影豈不怪事!那人既有如此駭人功力,又何必婆婆媽媽,我周旋,讓其同夥下手?他們劫走仇瀟瀟,卻是為何?」

  他思之難解,心下隱痛:「我自命腐儒怪俠,傲視天下,怎知天外有天,竟被人玩於股掌。那人學識、武功,俱在我之上,我不識真相,先前竟以戲耍為樂,豈不可笑?」

  他心悶難堪,惶惶站立。四下茫茫,不知何往。

  念及自己和仇瀟瀟以一月為限的約定,他心中一動,忖道:「仇瀟傲救女心切,約來幫手,尋此救人,也未可知。」

  他一有此念,亦不傷惶,飛身而起,漫如夜鴉掠走,直向梨花鏢局而來……

  梨花鏢局,夜幕壓頂。

  仇嘯傲夜不成寐,神倩輜然,踱出堂外。他經昨夜慘變,一日之間,大見憔悴;一雙虎目,卻是佈滿血絲,隱隱作痛。

  他仰天而歎,鬱悶欲呼。視那星月,亦是模糊生寒了。

  他前南道:「我梨花鏢局,竟毀於一旦了?」

  他鼻子一酸,鹹淚覺衝出眼底;淚水滑下,恰似二條游蛇,令他臉上陣陣癢癢痛。

  思及愛女瀟瀟,仇嘯傲更是心如刀絞。他夫人早死,膝下只此一女,愛她如命。眼下生死不知,無處可尋,該當如何是好?

  他茫然走著,心下歎道:「瀟瀟自幼體弱,近來又身患重病,我為鏢局上下忙碌,竟沒有好好照顧與她。她經此禍難,怎能消受?此事因我而起,她苦有三長兩短,豈不都是我的罪過?」

  他自怨自艾,無以排遣;遙望夜空不知何時,身後忽有人道:「仇總縹師……」

  仇嘯傲心下一驚,急掩去淚痕。回頭看來,卻見盟主手下那為首之人,披衣而至。

  仇嘯傲輕咳一聲,忽似想起一事,忙道:「你來的正好!」

  為首之人沉聲道:「在下雲飄鶴,特向總鏢師請罪。」

  雲飄鶴說過一躬到底,又道:「在下辦事不周,竟連累總鏢師愛女有失,門下死難。鏢師盡可責罰在下,在下絕無怨言。」

  仇嘯傲臉上大動急忙扶起去飄鶴,連聲道:「周鶴兄不必自責。飄鶴兄實在多慮了。」

  他為表白意,又道:「我只是一時出來走走,散散心而已。飄鶴兄萬不可掛在心上。」

  雲飄鶴見他這般說,臉上一鬆。他歎口長氣,道:「總鏢師,那少年村夫為了索回端硯,絕不會加害小姐的,總鏢師盡可以放心吧。」

  他又歎口長氣,言道:「在下心有疑問,望總鏢師萬見怪。」

  仇嘯傲吁口氣來,自道:「飄鶴兄不說,我也知道呢?」

  雲飄鶴一笑道:「請問飄鶴兄可否信得過我?」

  梨花鏢局譽滿天下,豈是無信之人便能執掌?在下當然信得過總鏢師。」

  仇嘯傲苦道:「飄鶴兄言重了。我也心有一間,不知當講不當講?」

  雲飄鶴大聲道:「總鏢師太客氣了!」

  仇嘯傲略一躊躇,直道:「飄鶴兄所慮,無怪是我是否暗中掉包,將假硯交付二縹師,真硯自己留存。飄鶴只有此疑慮,自不為怪。不過,我可以對天盟誓,二鏢師所押送的,正是那日投障人所投之物,絕無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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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21:40:58 |只看該作者
  雲飄靜靜聽著,致此頜首,重聲道:「總鏢師如此說來,在下焉能不信?總鏢師所疑之事,想必伯在下也是如此吧?或是盟主所得端硯,本來就是假的?不過,在下可以告之,在下並無掉換,那端硯也不是假的。總鎮師大可放心。」

  仇嘯傲聽罷點頭,面上陰沉似木,他自言自語道:「如此看來,那端現由真變假,當是二鏢師途中之事。」

  他一念及此,忙道:「飄鶴兄,你一路阻撓二鏢師他們,可見動?」

  雲飄使似被點醒,拍手道:「不錯,此中變故,自是途中無疑!」

  他言過卻又搖頭,惑道:「鏢師有何異動?」

  「這就怪了。在下始終追隨於他,並未見他有何動作。

  已年硯身為仇嘯傲聽他所道,心下灰敗。此事這般怪異,從何破出念想此中關係重大,且又連著的生死,仇嘯傲頓覺天旋地轉,胸悶如堵,口中一嘔,竟吐出血來。

  雲飄鶴見仇嘯傲吐出鮮血,驚惶失色。他急將他扶住,口道:

  「總鏢師,此事急迫不得,還需從長計議,總鏢師萬不可心灰、氣短。」

  他見仇嘯傲吐過淤血,面上大白,忙道:「我們還是回房去吧。」

  他攙扶仇嘯傲人堂躺下,自有門下鏢客送水送藥。一番忙碌,仇嘯傲臉上泛紅,呼吸也均勻了。

  仇嘯傲拉住去飄鶴的手,悲論道:「飄鶴兄,此事這般棘手,全仗飄鶴兄從中主持了。身為一鏢之主,真中慚愧。」

  雲飄鶴見他眼裡淚花閃動,心下一熱,慰道:「總鏢師安心養病,在下定當全力施為,尋出元兇,救回小姐。」

  仇嘯做釋然點頭。

  雲飄鶴起身欲要告辭,仇嘯傲卻長歎一聲,對他道:「飄鶴兄,我們昨日言談,中途打斷。眼下無人.飄鶴兄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雲飄鶴見時辰已晚,只道:「總鏢師身體要緊,我們以後再談不遲。」

  他轉身欲走,不想仇嘯傲急喘一聲,叫住了他。他停下身來,看著仇嘯傲。目光憐憐,良久,他搖頭道:「總鏢師有話,說吧!

  仇嘯傲吁了一聲,無奈道:「我心亂如麻,飄鶴勿要見怪。我想知道飄鶴兄昨日所為的原委,我們或許從中發現什麼,有助察明此事。」

  雲飄鶴微一沉吟,點頭道:「昨日一言未盡,在下自當詳稟總鏢師的。只是這其中變故,在下也反覆思量,卻未有什麼發現。在下恐是愚鈍,正好請總鏢師定奪。」

  他眉頭緊鎖,目露蒼茫,回念昨日之事,平平道:「那少年村夫殺過眾鏢客,又追搜不見,呼嘯一聲即遠去。我等換命追他,怎奈他功力甚高,快逾閃電,如隨何及得?無望之下,我等悻悻而返,沮喪之極。」

  「回到原地,不想地上空空,那死屍竟不翼而飛!我頭腦嗡響,當真難民相信。我心下暗忖,如許死屍,又有何用?此處偏僻荒蕪,又怎會有人打此路過,好心安葬?這般看來,盜屍之人定是也早早跟隨我們,當是黃雀在後,一待我等追來,他們便即顯身,掠屍而去。」

  「我等念及此處,心下驚驚。他們這般施為,必是有所圖謀,其心不善。我等不及再深想下去,順著那些人留下的腳印,一路追趕。」

  「趕奔多時,眼見人影綽綽,傳來一片喘息之聲。我等心下驚喜,齊聲吶喊,衝上前去一待將他們固定當中,打眼看來,我等卻俱是一怔:敢情這些盜運死屍之人,竟都是村夫打扮!」

  「我驚詫之餘,高聲喝問。那村夫體如篩糠,竟嚇得全都跪倒,大呼饒命。我不知所以,又是斷喝。中有一位老者出來,只說他們為一夥強人所迫,要將死屍送往梨花鏢局;若不應肯,就有殺身之禍。」

  「我心下狐疑:這幫村夫來的唐突,那伙強人又不見蹤影,僅憑村夫之詞,又怎令人相信?為了不打草驚蛇,我輕輕放過他們。我上門尋仇生事,卻是想製造混亂,試探他們,令其現出原形。」

  「我叫人搜身,後又堅持搜你一搜,只道他們若為端硯而來,必會欣然應允;而那敢出來接你之人,又定是他們之中的高人,首領,如若趁他搜你之時,我暗語示警,你當可趁其不務,制住於他。如此一來,真相自可大白了。」

  「萬不料那少年村夫做戲如真,競騙過了我。他如許年紀,更沒令我放在心上尤令人震驚的是,他竟是那片紙傷人者!我一時大意,又過於自信,以致連連失算,今日想來,尤為汗顏。」

  雲飄鶴連連道來,臉上悵。仇嘯傲聽得一字不漏,陷入沉思,心道:「以片紙傷人者少年村失顯身看來,那幫村夫之言,恐怕不假。他們若是一夥,居心叵測,又怎容得那少年村夫混進,發覺不到?如此看來,村夫所言及的那伙強人,自不為虛了。他們插手此事,卻是為何?他們是誰?」

  仇嘯傲顫顫心驚,渾身發冷:「那伙強人目的不明。他們逼人送屍,自有其意,當不能就此罷手。敵暗我明,我梨花鏢局只能守株待兔不成?

  他憂心如焚,一口鮮血又是吐出,重咳不止。

  雲飄鶴心下大憐,好生勸慰。他親自給他服下藥去,直待仇嘯傲昏昏睡去,他才顫顫搖頭,走出室外。

  雲飄鶴心情沉重,睡意全無。他悵立院中,目下淒淒,感念所致,口裡吟道:

  「星火難入夢,

  憂思淚縱橫。

  冷眼看殘月,

  寒風滿孤城。

  有道晴方好,

  誰言夜色濃。

  自古多情事,

  今生幾碟脆。」

  吟罷,雲飄鶴忽聽一聲贊來:「雲大俠方武雙全,真是了得!」

  聲到人到,雲飄鶴一驚之下.已見十幾個夜行人刀斜在背,飛身入院。

  其中一摸高漢子似是餘味未足,站定之下,猶還讚道:「雲大俠這般才思,只怕那文中狀元,亦是不及。在下一介武夫,聽此絕妙好辭,幸甚!幸甚!」

  雲飄鶴面色不變,聽來人道此,微微一笑,口道:「閣下既言在下拙詩為妙,不見閣下絕不是一個武夫,在下正苦無人唱和,孤苦無聊,閣下能來,卻是天公作美了。」

  瘦高漢子笑著搖頭,憾道:「雲大俠所言,在下亦有同感。可惜在下身有要事,卻不能遂你所願。」

  雲飄鶴亦作遺憾之態,連道:「可惜,實在可惜。」

  瘦高漢子語調一變,冷冷道:「雲大俠聲名卓著,總不會落魄如此,充這巡院保鏢之差。如是為真,豈不為天下人所笑?」

  言下之意,卻是要他少管閒事,作那裡上觀。

  雲飄鶴自知來人不是善輩,他亦冷笑一聲,問道:「閣下想幹什麼?」

  瘦高漢子目光一閃,硬硬道:「雲大刨根問底,探人隱私,在下卻沒想到。」

  雲飄鶴見他不溫不怒,言語如刀,心下作急:「看他們武功不凡,定力十足,實為武林高手。限下仇嘯傲吐血在床,鏢局中人、自己手下又在昏睡,如若拚鬥起來,只怕大為不利。」

  他顧忌此節;遂高聲一笑.不屑道:「你們一路追隨於我,在下焉能不察?你們逼迫村夫,送屍上門,在下焉有不知?在下在此恭候已久,發此一問,有何不可?」

  瘦高漢子微微一愣,他身後的夜行人卻是一呆。雲飄鶴一瞥之下,心下釋然:「如此看來,他們晚真是村夫所言的那伙強人了。」

  瘦高漢子不置可否,只狠狠道:「雲大俠不識時務,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他抽刀在手,寒氣逼人。雲飄鶴心下一振,暗運真力。

  他自付這瘦高漢子縱是大敵,自己亦能應下,卻不料那些夜行人一齊上來,將他團團圍住。

  雲飄鶴見此色變,心道:「他們本是強盜,自不顧什麼江湖道義。如此一來,卻讓我少有勝算,凶險之極了—…」

  眼見夜行人大刀環侍,步步緊逼,雲飄鶴心下一挺,凝神以待。

  殺氣彌空,刀光侵人。

  雲飄鶴戒備之下,心下忽道:「他們全力對我,自是以求速決,好為害作亂。我人單力薄,如若再被動挨打,更無生價……」

  他一念至此,碎然發作。但見他腳下一點,身形上射,人在空中,雙手一擺,竟發出數十種暗器!

  夜行人等不料雲飄鶴先發制人,已是一驚。待見他雙手一招之下,萬道金光,漫如閃電擊來,亦是一駭。他們本能招架,揮刀急旋,耳聽金鐵相擊之聲,密如急雨:其間幾聲慘叫,夾雜而來。

  雲飄鶴見自己先擊得手,已斃四人,心下一振。夜行人見自己同伴狩不及防,大意喪命,不覺渾身一顫。他們稍一停滯,催刀便上,此刻他們戒備異常,又志在必得,直把那鋼刀舞成一片光網。罩向雲飄鶴!

  雲飄鶴此刻再無先機,眼見刀影如山,光網似雨,自知硬拚不得。他保命要緊,卻使了一招「懶驢打滾」,身形到地,勢如疾風過野,在那光網封合的一剎那,滾出圈外!雲飄鶴逃過此劫,未待喘*一口,己所頭上刀風呼嘯,又是壓來。

  他身不能起,急切之下,但見他身推游蛇,貼地疾竄,無奈使出「蛇行大法」,狼狽已極。

  瘦高之人先為自己手下身死恨怒,此刻見雲飄鶴這般模樣,已成板上之肉,釜中之魚,不禁由衷暢快。他手上不松,口裡卻戲道:「雲大俠以做驢、龜蛇自賤,卻讓在下大飽眼福了。如此玩耍,真是痛快!雲大俠總是這麼玩嗎?」

  他戲弄無度,極盡嘲諷,雲飄鶴時下危急,自不暇反唇相譏,惟咬牙自道:「雲飄鶴啊,雲飄鶴.你自擔大任,諸事未了,你萬萬不可就這麼死去!」

  他如此自勵,卻怕自己為其惡毒之語,擾亂心神,令其有機可乘。他苦苦捱著,只作未聞。

  瘦高之人見雲飄鶴全無還手之力,東滾西爬,竟殺他不得,不由得又急又氣2他故作一笑,口道:「雲大俠,我們玩耍如此盡興,焉有不吟詩唱合之理?在下口占一絕,還清雲大俠指點一二。」

  說罷,他又作一笑,眼望雲飄鶴,一字一句道:

  「懶驢大俠雲飄鶴,

  名滿天下龜蛇爬。

  成事不足偏要做,

  敗事有餘挨刀殺。

  此言陰損,惡毒,瘦高之人偏又陰聲怪調,直聽得雲飄鶴五臟氣炸,七竅生煙,再也忍受不住。他一聲嘶呼,饒如狼曝,竟忘了刀槍在側,欲要起來和他拚命!

  夜行人等見他氣極心亂,破綻大開,俱是一百瘦高之人冷笑一聲,手上一沉,當先向雲飄鶴頭上新去!

  眼見雲飄鶴命是一發,絕無僥倖之時,昏昏月下,忽有十幾道白光,饒如鬼火,悠忽射在夜行人等身上。白光過後,再看那些夜行人,卻是一下定住,僵如木偶,直似十幾個群雕塑像一般。

  雲飄鶴渾然如夢,茫然四望。夜色慘慘,寂寂淒淒。

  頭上一涼,他伸手一模,抓在手中的,原是瘦高之人的大刀。大刀緊貼頭皮,如若不發生此變,只怕再遲緩片刻,他就早已被劈成兩半。

  雲飄鶴驚魂未定,忽聽身後有人道:「閣下命不該絕,可是天意?」

  雲飄鶴頭皮一炸,驚驚難語。

  說話之人轉到他的身前,雲飄鶴見他儒冠方巾,少年瀟灑,手搖折扇,兀自一果。他顫聲道:「在下可是少俠所救外

  那少年神清目朗,一笑道:「閣下此中錯誤,已不是初次了。」言下之意,竟是諷刺雲飄鶴只看他青春年少,便不敢相信為他所救。

  雲飄鶴面現疑惑,心道:「他責我輕視之意,又怎說不是初次?此人話中有話,卻不識得,他是何人?」念想此處,他心下不解,把頭一低。目光所對,赫然竟是幾個紙困!

  雲飄鶴大驚之下,恍然大悟:「此人乃是那片紙傷人者!自己先前只為渺視年少,才被他蒙蔽,鑄成大錯。依次算來,眼下之錯,實不是初次了。」

  雲飄鶴猜得那少年的身份,心下卻是更為困惑:「他殺人不眨眼,又怎會出手救我?他夜上門來,又是何故?」

  他惑不能解,只道:「閣下救命之恩,在下他日定要奉還。你若想借此要挾,卻是不能廣他一言及此,單臂一掄,眼見夜行人抵在他週身各處的鋼刀紛紛落地,「鐺啷」有聲。

  那少年見他脫出困境,走出刀林,搖頭一笑。他折扇輕擺,直言道:「小生來此,本有事相詢。小生可以面見仇總鏢師嗎?』

  雲飄鶴見他說得認認真真,略一思忖,回道:「總鏢師貴體欠安,眼下又這等時候,怕是不妥。』那少年正聲道:「小生若無緊要之事。自不敢打擾仇總鎮師的。」

  雲飄鶴猶豫片刻,乃道:「閣下已和總鏢師約定期限,總鏢師之女又在你的手中,閣下還要怎樣?」

  那少年心下有急,不耐道:「小生禮儀在先,若不如此,閣下可自信攔得住小生麼?」

  雲飄鶴心頭一顫。他一瞥僵立的夜行人等,隨口道:「梨花鏢局被人欺上門采,在下又險些不測,且容我將他們拋屍荒野,免得總鏢師見了,又是恨憤嘔血!

  說過,未待他有所動作,那少年便一言制止,口道:「他們只是為我封住了穴道,並無大得,閣下還是引我去見仇總鏢師吧。」

  雲飄鶴細看夜行人等,果如所說,心下叫喜:「這些人前番所為,自己正要查尋緣由。他們不死,真是再好不過!」

  他竊喜之下,自知對這片紙傷人者奈何不得,索性當先引路,暗想明知他來意之後,再作打算不遲。

  那少年隨雲飄鶴進人從嘯傲的臥室,見床上絞帳四合,隱見仇嘯傲裡面高臥,心下一動:「如此著來,劫走仇瀟瀟此舉可不是梨花鏢局所為了。」

  他為此事憂急,卻想掉頭而走,無奈事已至此,他只好硬著頭皮。沖床上一輯道:「在下文奇崛,見過仇總鏢師!」

  他道過之後,心下顫顫:「待他醒來,我該如何說話?若是直言相告,他若不信,向我討人。和我拚命,如何是好?」

  文奇崛久待無應,無奈又道:「在下文奇崛,問候仇總鏢師!」

  他此次語聲漸高;心下卻是伯他聽見:「我以腐儒怪使自居.卻是連一個姑娘都維護不了,昨日我在此傲不可及,使他醒來,我又以何面目和他相見?」

  立在他身側的雲飄鶴只道仇嘯傲不應不答,乃是願意折辱文奇崛,自不見怪。可時候一久,他不禁眉頭擰鎖,不知所以、他急走到床前,撩起紋帳,一看之下,愛時駭住:但見那仇嘯傲眼瞪口張,鼻息全無,竟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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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21:41:33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文奇崛見雲飄鶴面上大異、湊上前去。一見之下,亦是怔怔難語,心下亂道:「瞧此情景,仇嘯傲乃是被人所殺;殺人者,可也是劫走仇街深的人嗎?若下如此,這兩件大事,怎會接連而起,且目標所指,僅是他們父女?」

  他心下雖不能最後認定,可這種感覺衝撞激盪,分外強烈。他四口長氣。對雲飄鶴道:「小生還有別事,這裡告辭了!」

  他心下煩亂,轉身欲走,雲飄鶴驚醒過來,一聲喝道:「閣下這就走嗎?」

  他怒目而視,面上扭張。

  文奇崛直看著他,冷冷道:「仇總鏢師身遭不測。閣下不追查兇手,卻想和我糾纏,豈不耽誤了正事?小生來的唐突,此到又自知不便『小生不走,留下做甚?」

  雲飄鶴臉上赤漲,很起道:「仇總鏢師死的不明不白,你怎脫得了干係?不錯,你去而復返,我先前費解。眼下總鏢師遇害,卻讓我翻然頓悟:是你殺了總鏢師,不錯,一定是你」

  雲飄鶴說得聲色俱厲,文奇崛聽了.心下火起,怨聲道:「小生若要殺人.何必暗中下手,做那卑鄙小人的勾當!你若不信小生,何不來殺我地恨?」

  他雙月完人,勝日以批。雲罰嗎看來,心中梗痛:

  他若是殺人在抗,當不會出手致我於後了。不是他,又是何人

  一念那幫夜行人,雲飄鶴心中一亮:「他們在闖梨花然局,自是沖仇嘯傲而來。他們握住於我,另有其同夥趁隙對他嘯取下手;當是不錯廣

  雲飄鶴及此節,急奔向竇外C他要拷問夜行人,以明真相。文奇崛見他出去,心知其意,隨後跟上。

  二人來到外面,向前一望,僅是一呆。植大個院落,此句且已空空蕩蕩,那被制住的夜行之人。竟不見了,連翻地上的四具死屍,亦消失得未影無蹤!

  二人奔到剛才打鬥之處,見地上一無所留,相對默然,他們既殺仇嘯傲,又救走了夜行人,當喜慶一番了。

  憲等處處受制技於奔命.用算栽得極慘,知此下去,怎主二人各懷心事,神情黯然。夜風拂來,竟如鋼刀割面,隱隱生痛!

  良久,但聽文奇崛道:「閣下如伺稱呼?」

  雲飄鶴心情痛傷,今聽他相問姓名,不知所以。他略一猶豫,緩緩道:「在下雲飄鶴,浪得虛名。」

  文奇崛點頭道:「雲大俠如此仗義,小生今日眼見,好生敬佩。小生文奇崛,自以腐德怪俠相居,卻不知能否和雲大俠交個朋友?」

  他說得認真,卻聽雲飄鶴一聲冷笑:

  閣下遍身血腥,嗜殺過命,怎會有興交朋好友?在下雖是不才,卻也不能和虎狼為奸,狐狗執手。」

  文奇崛聽他痛罵,怒不可遏。他一把揪住雲飄鶴,喝道。

  「雲飄鶴,你算什麼東西?我要殺你,著你還罵得出嗎?!」

  雲飄留被他揪得氣室心問,臉色漲紅。他自知抵他不過,索性一無反抗,口裡仍道:「在下的命,本是為你所救;你要殺我,那就殺吧。」

  文奇崛目光一級,又聽他道:「言下若是不死,日後當日夜為你的人情所累,此中煩惱,卻比死還可怕。」

  一文奇崛做下手來,無奈瞥他一眼心下卻是讚道:「此人剛烈如此,武功縱是不濟,亦可算一條好漢!」

  他不想再難為於他,只道:「雲大俠所欠之情,小生本沒放在心上。雲大俠既有此說,小生倒要看看,雲大使日後怎樣報我?」

  他一言作罷,長聲而嘯,身形倒縱,飛掠遠去……

  文聖山中,巧峰排列,怪石參差。

  文聖書院,德直珍罔,金霞煙籠,寶閣瓊樓,紫霧雲合。

  書院群賢殿上.此刻群情濟濟人有千餘,他們個個危然正坐,正在聆聽殿台之卜的一位老者說文論道。

  要知文聖書院.乃天下文人朝拜的聖地。此處集天下之人墨客之精華,日藏有天下盡有之書卷。為文者,心有所慕,學有所疑.道右所惑,在此盡可化解,得償心願,實可謂此中一日得.勝讀十年書了。如此聖地,為文者自然如朝趕至,來之若趨。怎耐文聖書院,向來有一規矩.卻成了檔駕攔路的猛虎。此規矩說來簡單。那就是從山下到書院,一路之下,設有十個關卡,前來之人,要應對把關者的以文考問,答對得體,方可人關。如此緣故.能講得書除。

  若一關有失,答對不周.便是前功盡棄,惟望院而歎了。這般看來.能進得書院之人,已絕非泛泛之輩。眼下群賢殿人數逾千.舉袂成幕,說是下群賢畢至,盡在此中,自不為過。

  殿上老者一番道過,殿下一龍鐘老懦顫顫站起,恭恭敬敬道:「先生妙論,已盡解學生多年之惑了。學生茅塞大開,全仗先生。」

  他立優不穩,卻仍認認真真鞠躬三下。

  龍鐘老儒未得落座,已有數人站起。附上老者微微一笑,謙和道:「列位有克老生自會一一作解。」

  他笑對一中年懦生道:「這位,你先說吧。」

  中年儒生受寵若驚,忙道:「多謝先生拈愛,學生感激不盡。」

  那老者聽此,眉頭一皺,沒聲道:「諸位來此,無須客套。老生以文會友,繁文得節,免了……」

  中年儒生見老者生厭,自不敢再說什麼,只道:「學生心有一惑:學生乃一窮困書生,自慰略識點墨,雖是寒酸,亦可為榮了。怎奈書生之苦,非心以為榮便可消解;書生之怨,非艷在美食亦能平息。此中道理,恭請先生賜教。」

  老者聽罷,撚鬚額首,口道:「這位有此疑惑;當是為書生者之福,老生恭喜與你,你可願領受外

  中年儒生一時怔住,吶吶道:「先生所說,學生敢不從命?」

  老者肅然道:「先生本是先生,從命全在自己。你剛才所言,卻是你疑惑的根源。根源為本,亦可為本;脫此疑惑,需以本為未,視末如本。」

  老者言此,眼望殿頂;娓娓道來,口若懸河:「書生窮困,古今亦然;點墨有識,寒酸相伴。書生之

  苦無過自視過高,心有大欲不退之歎;心以為榮,只是徒然自欺,意存清狂未果之言。書生之怨,不怨而怨怨而非怨;艷衣美食,艷而不美美而不艷。」

  「以窮困為本,天下比書生窮困者多矣,書生自算是末;以書生為本,天下比書生知書者少矣,窮困自當是末。

  依此觀之,苦是非苦,非苦為苦;榮是非榮,非榮為榮;思是非怨,非怨為怨;艷是非美,非美為艷。如此如此,那疑惑的卻不是疑惑的了,不是疑惑的,卻是疑惑的了。

  要知世事本末倒置,原屬平常;倒置本末以察世事者,卻是所謂我等聖賢!」老者侃侃道過,撚鬚微笑。殿下千人,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沉寂之時,忽聽一人大笑聲起,語驚四座:「先生滿口胡言,唬得住他們,可騙得了我嗎?!」

  群賢段話人聞言色變。眾口腔望之下,一少年書生,錦袍耀眼,袖帶飄飄,越眾而出。

  少年書生一瞥眾人驚駭之狀,仰瞼又笑。

  殿上老者心下驚怒,面上卻無動於衷。一待那少年書生笑過,方道:「這位後生,可笑夠了嗎?」

  少年書生面如淡金,目似秋水,他走近老者,侃侃道:「先生乃文聖院五聖之首。自當是德高望重;智識過人之大賢。在下慕名而來,下借千里迢迢,倍嘗艱辛,亦可算心誠之至了。剛才先生所言,在下聽了,實在不敢相信!

  似先生大賢,也如此故弄玄虛,大言惑眾嗎?在下發笑,當是笑我不清世事,受此愚弄!」

  群賢聽那少年書生如此之說,屏住呼吸。他們把目光齊投在老者身上,心道:「文聖書院,向來為文人聖地,這青年書生膽敢在此撒月,怕是活得不耐煩了,卻不知先生怎樣懲治於他?」分國見老者聽那少年書生言過,卻是搖頭苦笑。蒼聲道:

  激話生可畏,老生在此五十餘年,後生所言,老生倒是第一次聽到。

  鼓。他看看少年書生,撚鬚不止;少年書生見來,傲然一笑又道:「先生沽名釣譽,當是聽盡了好言好語。在下直言不出發科於心,自是難能可貴了。」約二群賢聽此,一陣騷動。少年書生狂妄如此,目中無人,他前存一語,己損極了他們;如今這話,更把他們視若附喝之蛆、違心拍馬的小人。此等無禮小輩,真是該殺該剮!

  老者見群賢憤憤之狀.長歎一聲,口道:「諸位,文聖書院以文服人。諸位若是大動於戈,老生絕不相容。。

  他說得義正辭嚴,滿臉肅穆;群賢見了,騷動之聲方是壓住。騷聲一緩,但見群賢之中。走出一人。此人三十開外,藍衫加身,由於激憤,他竟指點著少年書生,一時說不出話來。

  少年書生見藍衫人近得跟前,冷笑一聲,懶懶道:「閣下當先出來,必是自信口舌之利了;閣下氣大胸窄,想必也是人所不及;閣下挺身而出,就不怕反遭其辱嗎?」「少年書生氣定神閒,連連道來;藍村人聽了,渾身顫粟,臉色鐵青。他咽口唾沫,許久方道:「狂妄小子,你有何德何能,在此辱沒先生,毀我眾生?」

  少年書生瞥他一眼,隨口道:「古人云:有才而性緩,有屬大才;有智而氣和;方是大智。閣下性急氣爆,當屬無才無智之徒,在下和你面對,頗為不妥。」

  他一語道盡,不再看他;藍衫人臉上紅紫,猛一聲道:「小子,算你狂得可以。先生若不有言在先,以文服人,看我不把你砸成肉醬!」

  少年書生點頭一笑:「不錯。在下清狂,自有清狂之能,自信以文服人,不在話下。」

  他再看藍衫人,補道:「似你大話嚇人,使粗行蠻,又怎是我讀書人所為?只此一節,你就輸了。」

  少年書生言過又笑。藍衫人無言駁斥,尷尬呆立,直欲廝打洩恨。

  藍衫人難堪之時,忽聽群賢之中有人道了一聲:「後生可畏,老朽倒要好好見識見識!」

  少年書生凝神看去,但見說話之人,乃是前番有惑求解的那個龍鐘老儒,不禁一愣。心道:「老儒立猶不穩,此刻怎會上前論辯?、」

  念及他那會鞠躬三下,滿是虔誠之狀,少年書生心下忽釋:「是了。他醉心於此,怎忍我傷及他心中的聖人?想是他憤怒已極,連老命都豁出來了。」

  少年書生念此搖頭,駐足以待。

  龍鐘老儒顫顫過來,抖抖停下。他老眼昏花,猶是盯著少年書生。幾聲重咳,從他胸中滾出,響在死寂一般的群賢殿中,直如炸過轟天的巨雷!

  龍鐘老儒喘息路平,便道:「聖人者,何也?」

  少年書生只想這龍鐘老儒出來,必會對他痛絕一番,詛咒一頓,萬不料他竟一語中的,直談文道,他驚奇之下,頭腦千轉,嘴上一張,清聲道來:「聖人者,聖人也。為儒者,言才智和德性都超於常人,道德極高的人為聖;為道者,言修得真道,拋棄功名,六根清淨,超凡脫俗的人為聖;為法者,言人之不斷修行方能獲得的道德境界為聖。」

  龍鐘老儒顫聲一咳,質問道:「何以知之?」

  少年書生語調一揚,回道:「《論語·述兩》云:『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孟子·離婁上》云:『聖人,人倫之至也。』;《孟子·盡心下》云:『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

  「《老子》四十七章云:『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為而成。』;《莊子·逍遙游》云:『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元氣之辯(變)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苟子·性惡》云:『始乎為士,終於聖人、』」

  龍鐘老儒至此頷首,沉聲道:「聖人除惡而所善。我等以聖人為尊,何以咄咄逼人,口不擇言?」

  少年書生見他至此方道真言,不屑道:「古人云:天雖生才,才者未必成;學雖成才,才者未必用。時下不成且用,大成不用,已遭人怨;在下若是再隨波逐流,順來逆受,豈不算是為虎作悵,天理不容嗎?』」

  少年書生說得鏗鏘有聲,龍鐘老懦聽罷無言,手足大顫。

  良久,殿上老者一捻長鬚,宏聲道:

  群賢見此,心下一痛。冷寂之時,但聽又一聲高叫從人群中傳來,卻不見人出。

  那聲音道:「腐儒怪俠,你殺人越貨,算不算是為虎作悵,天理不容?」

  他眼裡黑臣壓的群賢,頗為躊躇。

  要知這少年書生,正是腐德任俠文奇崛。

  那日,她別離梨花鏢局之後,多方探察,一無所獲。

  奈之下,他意想那夜上草廬的「先生」,終是一可疑人,是以橫下心來,只道先找到他再作打算。這般,他才然上得文聖山來,自料想此中用孺皆是,那「先生」混其間,當大有可能。如此,文奇間方故作清狂之態,大鴝闕,眼下竟引出那人開口,終句算不虛此行了。

  文奇崛猶疑之際,但見段上老者信步走下。老者走到奇嵋身側,平聲道:「後生既是識得,老生也想見他一見。他說你殺人越,可是真的?」

  文奇崛心下著惱。回道:「文聖書院以文會友,在下也不想在此惹事生非。那人救出來見我,想必心下有愧。如此縮頭緒民之輩,老先自不必見了。至於殺人越貨,真與不真。僅憑老先生自判斷。」

  文奇崛說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那老者聽來,卻是頭一笑。

  「後生,文聖書院向來合滿天下,遠播四海。後生你如胡鬧,倘若傳揚出去,豈不令天下人笑我?」

  文奇崛聽之一凜,見老者面更平和,目光卻寒冷無比。

  不住道:「老先生可有所打算?」

  那老者沉默片刻,直道:「文聖書院,以文會友,以文制敵。後生你既挑起事端,若要平息,自是以文為要。」

  文奇崛心下焦急,不禁火起,他冷笑一聲,傲然道:「老先生可要和在下以文相較嗎?……」

  老者白頭向上一舉,目光渾然。許久,方是輕輕一點。

  文奇崛心中一沉。冷冷道:「在下上山。本無閒談文說道。眼下在下要尋找之人。

  就在這大殿之中。若是在下有終勝得老先生,老先生可願留在下一個方便嗎?」

  老者面色不動,只道:「方便為何?」

  文奇崛一掃眾人。高聲道:「他們統統留下!在下一日察不出那個人來,他初便不能移動半步!」

  群賢聽之哄動,嚷道:「臭小子。那人禁不出來,我們就一輩子守在這嗎?」

  文奇掘一聲怒叫:「不錯I一珥不出在下就殺人十個!」

  群賢聞言更憤,於百萬眼睛齊盯在老者身上,又是嚷道:「先生,你身為文聖書院五聖之有,又怎容得這臭小於囂張如此?先生、你發下一句話來,看我們不把他碎屍萬段!」

  群賢人多勢眾,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那老者視若不見,只道:「你們之中,既有這後生要找之人,何不出來說話?如此一了百了,又怎擾我書院清靜了」

  老者之言,群賢聽了,大是見怪,中有人道:「老先生此言差矣!這臭小子口出不遜,咄咄逼人,老先生身為五聖之首,單以地主之誼而論,也不能將那人交給於他!」

  又有人道:「不錯!這臭小子欺人太甚,殺他猶不能洩恨,何談成全與他?」

  眾人千口紛紜,文奇崛聽來,卻是放聲一笑。

  群賢初聞他笑,俱是一怔。老者臉上一緊,忙道:「後生何須如此?」

  他面上苦艾,目光憐憐。文奇崛看來.心下怦動:「這老者既已答應與我以文相較,自是不願損及文聖書院的威名。我發聲一笑,施展『關吼追魂』神功懲治眾人,貳也顯得小氣了、」

  他一念致此,悠止笑聲。群賢正覺頭昏心亂、至此,方感種情一振,血脈通暢。他們吁口長氣,方語此乃少年書生施功所致,不禁面面相覷,心下後怕。

  文奇崛望定老者,目光平緩。他一瞥眾人,凜然道:「老先生一諾千金,在下自也不是元信之人。我們以文相較,老先生盡可以一試了。」

  老者神情不動,只是頻頻頷首。他回歸殿上,沖殿下群賢一揖道:「文聖書院,向來以文服人。這後生既肯如此,老生焉有不從之理?各位若再異議,老生也無話可說。」

  他一瞥群賢.見眾人面上雖是驚疑,卻不作聲,乃對文奇崛道:「後生,老生作此安排,自有一番思慮。若老生贏得,後生可否也會給老生一個方便了」

  文奇崛釋然一笑,大聲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先生既禮議在先,在下又怎敢不恭於後?」

  老者肅然一凜,點頭道:「後生知情含義,最好不過!」

  他輕輕落座,細捻長鬚;目對文奇崛,一字一頓道:「後生,老生有言在先,若是你敗,你就要終身在此困守,不得出山半步!」

  文奇崛心下一冷,心道:「這老者出此條件,莫不是要將自己一生都葬送了嗎?我身擔重任,百事纏身,又怎能老死丘山?」

  老者見他目光閃爍,臉顯猶疑,長笑道:「後生若是知難而退.也就罷了!」

  老者話音未落,群賢已是哄笑聲起。文奇崛熱血上撞,正聲道:「老先生何出此言?在下以腐儒自居,自有腐儒之念。倘若在下不濟,當會以敗為榮,以苦為樂。此中真趣,卻不是凡夫俗子所能體悟了。」

  他蔑視著眾人,心下卻道:「文奇崛啊,文奇崛,你真的會以敗為榮,以苦為樂嗎?……」

  文奇崛應承下來,心下惴惴。轉念又想自己詩書滿腹,才氣橫溢,又怕何來?他略穩心神,胸脯一挺,劍眉揚處,竟又英氣逼人,傲視無物了。

  殿下群賢看之竊笑:「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要和五聖之首的詩聖一較高下,只此一節,這小於就是個白癡!」

  群賢本沒把文奇崛放在眼裡,又怎會為老先生成敗擔心?他們只是猜想:老先生該以何考究,好今這小子一下落敗,丟人現眼。

  老者目光平平,漠然道:「老生身為詩聖,若以詩相試,卻讓天下人恥笑了。若論其他,卻又不知後生以何為精,當真兩難。」

  他手打白鬚,眉頭微皺;瞧此情景,他卻似一心盼著文奇崛取勝,至於自己,渾然若忘。

  文奇崛心下生氣,鬱鬱不快:「這老者貌是公允,其實卻是高傲之極,渺視已甚。我若贏不過他,當真要終生受辱了。」

  他心神一轉,自道:「這老者既狂妄自大,棄詩不用,卻也令自己大有勝算。我若以強擊弱,避實就虛,定該絕無有失。」

  他心下通暢,微微一笑道:「老先生先人後己,高風亮節,在下欽佩之至。在下雜學百家,無以為精,承蒙老先生厚愛,我們只在畫上相較好了。」

  文奇崛說過此言,見那老者欣然頓首,卻是一拐:「這老者號為詩聖,又怎會如此痛快答應與我比試作畫?他一心向文,想必為畫是他的一大缺欠,莫非

  文奇崛又生惶恐,一念此事關係甚大,他強定心神,不想其他。

  兩人以畫作賭,自有人奉上所需物什。文奇崛捉筆在手,眼望雪白的畫紙,心道:「這老者非比尋常,萬萬大意不得。我若拘泥畫理,循規蹈距,勢必難脫俗氣,少有勝算。」

  他念及此處,索性擲筆於地,將那五彩畫水,隨意潑到畫紙之上。群賢眼見文奇崛此舉,大為驚訝廣莫名之際,又見文奇崛玉手追擊,如此三下做罷,宛若水中撈月一般。

  文奇崛作畫之時,那老者半瞇雙眼,手捻長鬚,直似小睡相仿。一待群賢驚叫有聲,音振耳骨,他方似回醒過來,睜開雙目。

  老者默對畫紙之上的白鬚老人,端詳許久,最後道:「像……實在太像了。」

  他舉目看著文奇崛、又道:「後生可畏。想不到你只在此小目時日,就盡得老生的神韻,且異想天開,無筆天成,老生只怕要輸給你了」

  老者之言,說得有氣無力。群賢聽了,更是氣餒。自古畫技,皆是從筆法談起;高與不高,其實全源乎運筆妙與不妙,今日這少年書生全無筆法可談,更無運筆之說,如此情形之下,他竟能將老先生的音容笑貌合盤托出,神情兼備,若不親見,當真無從想像。

  群賢思到此節,暗暗搖頭。少年書生先聲奪人,妙過天功,縱老先生神乎其神,若要取勝,只怕不能了。

  一想少年書生得勝之後,就要任他宰割,他們的一腔怨氣,竟又都發到那說話之人的身上,嘴裡忍不住小聲咒罵。

  老者殿下一望,長歎一聲。他起身離座,口道:「老生獻醜了。」

  一言及此,老者已抓過畫桶,高舉過頭,竟是—一倒入口中。眾人驚訝更甚,呆呆之際,但見老者腹漲如鼓,面上紅潤,聲若酒醉興起,搖搖欲倒。

  文奇崛大驚之下,一片茫然。他正欲上前扶持,卻見老者把口一張。所喝之物,一下嘔出,盡數噴灑在畫紙之上。

  文奇崛只道老者賭氣所為,心下隱隱內疚。他正欲出言相慰,不料目光一掃那畫紙,竟是赫然呆住!

  敢情那畫紙之上,意畫著他的畫像。那畫像神采飄揚,色澤分明,纖發畢現,直似他的真身印上去一般!

  文奇崛看到此處,如雷擊頂,四下渾然。老者以口作念全憑一口氣揮灑作畫,猶為難得的是,他竟能將口中保合為一的畫水吐出之時,分解開來,令那色彩各得其所,只此一節,自己便是輸了。

  慮及「輸」字,文奇崛週身一冷,體如寒冰:「自己諸事未了,原指望在此尋得那皮草廬之人,探個端倪;卻不想這般收場。如此說來,我就要困死這裡嗎?」

  群賢見他呆如木雞,臉色慘然,心下大樂。歡呼老先生之美言;自是震耳欲聾,極盡所能。

  老者不厭蹙眉。他淡淡看了一眼文奇崛,溫聲道:「後生雖是輸了;可知福禍相倚,輸贏相補的大道!後生才沖鬥牛,遠非凡夫俗子可比,老生愛子不及,如此才要非贏不可。」

  言下之意,他竟是愛才所致,才不惜費此周折,好讓他苛守誓約,終生追隨自己的左右。

  文奇崛聽之心亂,猶是自道:「我自傲無敵,受此責罰,可是天意?我身為大丈夫,自要言而有信,可那諸多事情,我自答應人家,如若在此留下,守此誓約,豈不還是失信於人,毀及其他?」

  他心下大亂,一時不知所措。

  「腐儒怪俠,你血債纍纍,能躲在這,算是便宜你了。」文奇嶇再聞此聲,種然猛醒。那老者亦是目光一閃,落在一位身儒者身上。

  文奇崛順著老者的目光一瞥,暗暗心喜。他只作未聞。

  沖老者深施一禮道: 在下心服口服。自當廝守山林終生不悔。只是尚有大事未了,但請老先生網開一面,且容在下了卻

  此事,再踐前言!」 文奇嶇身言畢,他又是一躬到地,未待老者言他,文奇身形未起,雙足卻已劇然加力,縱身飛起,直如蒼鷹搏兔撲向他。

  文奇崛驟施神功,此刻卻是不敢絲毫怠慢。經剛才畫比試,他對文聖書院的詩聖老者多了不少的顧忌。此人為詩聖,誰料為畫一途亦是聖手。他先前暗指自己不要以功罰, 又憑一口真氣為畫,依此看來,這老者或是深精武道,亦未可知。何況自己不守誓言,且在此抓人出手,更是犯了大忌。是此,文奇崛方小心戒備,絕不似先前那般有恃無恐。

  閃電之間,群賢不及驚避,已見他輕如猿獼,疾如鷹洶湧而來。那長身儒者更覺眼前一花,手上一麻;正要痛叫,又感喉頭一緊,怔怔說不出話來。

  文奇崛拿下此人,面上卻是一沉:「這人那日膽敢夜間無名山,照理該是武功高強之輩,此時怎會任我輕輕制住?他若不是那人,又怎會道出我的名號,公然挑釁?」

  他心下有疑,茫然難解;回頭一望,又見那詩聖老者———

  全然未動,竟坦然地瞧著自己,似是不以為然。

  遲疑之際,詩聖老者冷冷道:「後生心有苦衷,老生暫且容你一時。事畢之後,後生若不回返,老生的面子可丟盡了。」

  文奇崛聽他一言,忙道:「老先生成全在下,在下焉能有失先生?在下一但了卻俗事,自當回返是了。」

  他沒料到詩聖老者如此痛快答允與他,又不出手相阻,一時竟心下感激。此事更顯得有些費解,他自道那老者不過真是一老儒罷了,卻不多加思量了。

  文奇崛抓住長身儒者,自不便在此久留。他撤棄疑慮,正欲舉步,卻聽詩聖老者沉聲道:「後生來去匆匆,何不留下名諱?他日後生去而不回,老生也好尋個方便。」

  言下之意,老者竟還是不信與他,卻不怕他出爾反爾。

  文奇崛臉上一紅,心生怒氣。又想此非久留之地,豈可和他多費口舌?他壓住心火,重重道:「在下文奇崛,自號腐儒怪俠,老先生可記好了!」

  一言及此,文奇崛狠狠瞪了一眼長身懦才,心道:「此人害得我在此受辱,我定要好好懲治與他!」

  他長袖一甩,攜起長身儒者;群賢眾目之下,文奇崛身形一振,飄然而去……

  下得山來,文奇崛怒不可遏,出手如電,抓向那人臉面。那人躲避不及,一抓之下,竟被摳破皮肉,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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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21:42:29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章


  文奇崛看之一怔,急急解開他的啞穴,大聲道:

  「你是誰?」

  依他所想,此人若是那夜間無名山之人,此刻定是已喬裝易容;眼下他既不是這般,此人的身份就大可懷疑了。

  那人痛叫有聲,毗牙咧嘴,口中叫罵:

  「臭小子,有能耐你殺了我!」

  文奇崛心下悵然。自己費盡心力,到頭來還是一無所得。眼下之人,若不和那人一夥,定又是個怪物了。

  他目光一緊,冷笑一聲:

  「你既知道我的手段,還敢這麼賭硬?你到底是誰?」

  長身儒者手捂血臉,恨聲道:

  「腐懦怪俠,你恨我當眾揭穿了你,是不是?」

  文奇崛把頭一點:

  「不錯。」

  長身儒者苦笑聲聲,續道:

  「大丈夫敢作敢當,似你這等小人,也敢稱腐儒怪俠馮?」

  文奇崛耐之不過,直道:

  「我出山不久,天下知我名號者,為數廖廖。你何以知之?」

  長身儒者搖頭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腐懦怪俠,如今,你的罪行已昭然天下,芸芸眾生,自會群起而誅之。縱然不濟,爾又怎逃得了終身囚禁文聖書院之刑?那只怕生不如死了!

  長身儒者說過,放聲快笑,聽來,直如鋼刀人骨,痛徹心脾。

  他一把揪起長身儒者臉色鐵青,

  長身懦者被他擎著,並不掙扎,只是陰冷一笑,猶道:

  「腐儒怪俠,你知道最好。我大命已成,雖死無憾」他言過即止,再不出聲。文奇崛見他臉色轉青,僵如木偶,心下一凜他急急放下他來,一探鼻息,卻是全無!

  敢情長身儒者自咬毒囊,竟是自盡死了!

  文奇崛果望地下死屍,驚魂蕩蕩。此事看似無狀,怎想其中變化,這般繁複?看來自己的一切,已盡在人掌握之中,自己疲於奔命,卻是步步深人人家的圈套。

  他忽感累極,無力坐在地上。清風拂來,如刀割面。

  他瞥了一眼那長身儒者的死屍,忽打了個冷戰:

  「此人不過是個文弱儒者,卻是這般剛烈,視死如歸,可見背後馭使其人,實在了得。」

  他如坐針氈,遽然而起,四顧茫然,不知們往……無奈之時,忽有那吟詩之聲,從遠方傳來:

   「過去終成夢,

  

  聚散兩無蹤。

  

  相識心不悔,

  

  別離事無情。

  

  冷月催人淚,

  

  孤星歎樓空。

  

  一朝成陌路,

  

  何以再生逢。」

  文奇崛聽之心動,悵然相向遙望長天,方覺此刻已是月上穹宇,銀星乍現了。

  反助月光之下,但見一白衣公子,書生打扮,修身俊面,步履踐研,緩緩踱來。

  白衣書生近得前來,一見文奇崛怔立之狀,顫顫搖頭,不屑道:

  「敢問公子。可是在此賞月觀星?」

  文奇崛驚過神來,略一沉吟,隨口道:

  「公子吟詩甚妙,在下雖無雅興,卻也心馳神往了。」

  文奇崛心驚白日之變,自是對這儒牛隱含戒備,他目不轉睛,盯住與他,卻要從他的身上,尋出個破綻。

  白衣書生臉顯紅漲,避開他的目光,負手一挺,歎道:

  「天下人等,為文所惑實在多矣!視公子卓然不群,也不過如此,豈不可惜?」

  他一語言罷,舉步而行;文奇崛心感蹊蹺,動聲道:

  「公子之言,卻怪在下俗氣了?」

  白衣書生停下步來,目光一揚,反間道:

  「公子不是嗎?」

  文奇崛傲氣又上,一笑道:

  「公子這麼肯定?」

  白衣書生目光一冷,回道:

  「此處乃文聖山下,公子重頭喪氣,心神兩失,勢必為過不了山中關卡所致。」

  他玉手一點地上長身儒者的死屍,再道:

  「這人想必也是心灰而死。」

  他柳眉一湯,作聲道:

  「你可也要死嗎?—一是了,若不如此,又怎會迷茫淒楚,對空苦艾。」

  文奇崛聽他說得認認真真,釋然一笑,心道:

  「此人真是個書生。他振振有同,卻把自己誤認為上不了文聖山的一介儒生了。這真陰差陽錯,我滿懷酸苦,又怎為得如此末事?」

  他戒心一去,渾身一鬆,索性自作多情,謊言道:

  「公子一語中的,在下欽服無可。公子知之甚深,可曾有此感受?」

  白衣書生曬然一笑:

  「小生有這麼沒用嗎?……只可笑天下男兒,枉讀詩書

  他言過一振,稍一鎮靜,竟對文奇崛深施一禮,口道:

  「小生口不擇言,公子勿怪。」

  文奇崛一愣之下,旋道:

  「公子直言不諱,在下豈能怪你?在下本來無用,要怪只有怪我自己。」

  文奇崛說這言語,卻也有幾分真意。回想自己為人愚弄,事事無著,山中較技,又是一敗塗地,如此瞧來,自己當真無用之致。何況眼下尋人不到,諸事未明,只怕要怪,也不知該怪誰去?!

  文奇崛心下百結,忍不住愁歎一聲。白衣書生見來,竟是歡喜道:

  「公子愁怨難消,牢騷滿腹,何不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文奇崛聽他一言,心頭一警再看他時,卻見他雙目如水,瘟情脈脈。文奇崛一奇之下,心神探蕩,難以自禁。

  白衣公子目光伶憐,又道:

  「公子時運不濟,雖他讀詩書,百苦嘗遍,又有何益?與其受此窮困之苦;不退之用,真要死了,到是幸事。」

  文奇崛恍恍燒梅,只覺那聲音柔如安水,至情至理。他連連長歎,前南自道:

  「不錯,我時運不濟,縱是苦為,豈不徒勞?我孤傲清高,怎知天外有天,盡受人使,如此活著,真不如一死痛快!」

  他目光癡迷,幻象迭出。右手慢慢平舉,指向自己的心口。

  白衣公子袖手旁觀,臉上漠然。他目光不離文奇崛,忽道:

  「你就要死了,可有什麼交待?」

  文奇崛腦中渾然,怔怔道:

  「死了好。啊,我枉為聰明,從前竟想像不到解脫的妙法。我若早死,自當無情無苦,免受這悔恨的煎熬了。她一旦得知,或許饒恕與我,也未可知。與其為她受制於人,殺人作惡,又怎知她明我心意,解我苦衷?只怕她更會恨我濫殺無辜,永不回頭了……」

  文奇崛說到此處,苦淚辭下。那支右手,更是近了胸前。

  白衣公子臉上一動,日聲道:

  「她是哪個?」

  文奇崛渾渾回醫,脫口道:

  「哪個?……你不會知道,你不配知道……」

  他聲音嗚咽,仰天驟然一嘯:

  「纖繡,我死之後,你還會怪我嗎?!」

  他聲嘶泣血,一語發出,那支右手進後而動,以掌為刀,直向自己的胸窩插去!…

  白衣公子聽他言及纖繡,渾身一頒,臉色陡變。待見他自盡出手,一時忍不住出手相阻,驚叫有聲。虧得她及時發動,文奇崛的右手經他一帶,偏離心口,怎奈文奇崛運力甚猛,饒是如此,他那右手還是報人腹中。

  白衣公子月中恍惚,他抱住昏死過去的文奇崛,痛痛道:

  「奇崛,你何必如此?奇崛,你可知道,我就是纖繡嗎?」

  她泣不成聲,心傷目慘。冷月之下,更顯得她面白逾紙,香無血色。

  大悲之下,她如夢驚醒。玉手連揮,封住了文奇崛的週身大穴,止住流血。她抱他人懷,不忍看視,一聲低叱飛掠而走……

  楊柳依依,風光旖旎。

  霞湖岸邊,竹樓青翠。

  文奇崛一覺醒來,對望紅床錦帳,青案綠幾,直如一夢。

  他心下模糊,頭痛欲裂;欲要起身,頓覺腹中劇痛,動彈不得。

  大惑之際,床頭忽有人道:

  「公子醒了?」

  文奇崛聽此聲音,驟然一驚。他側過頭來,但見一白衣公子,面色平淡,正垂手侍立。

  一見此人,文奇崛幡然醒悟:此人在文聖山下相逢,正是他口口聲聲勸自己尋死的。

  他心下起伏,一時怔住。回想自己那時聽他一勸,竟真的動手自盡,絕不遲疑,好似著魔一般,細細念來,當真難以想像。

  文奇崛心下生寒,顫聲道:

  「白衣公子,我沒有死,很令你失望吧?」

  白衣公子近前一步,冷冷道:

  「死生有命,哪由自身?……你大傷未癒,還是不要開口說話。」

  文奇崛盯住他,冷笑一聲:。

  「公子好好的心腸!」

  白衣公子避開陰冷的目光,只道:

  「小生救你,你就這樣感謝我嗎?」

  文奇崛哈哈一笑,狠狠道:

  「那會你用『離心大法』令我魂魄若散,理智全失。我誤中你道,險些一命歸陰。今日思來,在下不得不敬佩你手段高明,心毒手辣了!」

  他一斂笑聲,失聲道:

  「你又是誰?!」

  他目光怨毒,直直刺向白衣公子;多日的困惑鬱悶,直如一團烈火,令他不惜一死,也欲明瞭真象。

  白衣公子嘴上掛笑,輕聲道:

  「公子若是死了,還會這樣嗎?……我勸你死,有什麼不好?至於我用什麼手段,我又是哪個,也不關你的事啊。眼下你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白衣公子這般輕鬆道來,文奇崛心下雖恨,卻奈何不得。他苦苦一笑,長長道:

  「公子既要我死,怎會又要相救?莫非公子於心不忍嗎?」

  白衣公子眉頭一皺,不耐道:

  「你嘲笑我嗎?……」

  文奇崛見他目光陡變,鋒如利刃,亦是一涼。他轉而正色,歎道:

  「在下雖知你是敵非友,這救命的恩情,在下還是銘志難忘的。在下死不足惜,為了她,卻也應該謝你。」

  他心下悲涼,連那聲音亦是酸楚無力。

  白衣公子移開目光,眼望自外,許久方道:

  「公子,我可以問問她的事嗎?」

  文奇崛一驚道:

  「你知道她?」

  白衣公子回過頭來,道:

  「公子怎麼忘了,那日你自絕之的,不是喊著她嗎?」

  文奇崛舒口長氣,自道:

  「纖繡……」

  他目送天外,忽道:

  「公子,你不問在下,怎要問她」

  白衣公子略一沉吟,搖頭道:

  「你臨死之時,還叫著她的名字,小生憐你情心未滅。你要謝我,不如謝她。」

  文奇崛呆然半晌,方道:

  「公子直言相告。在下也不隱瞞了。」

  他心下大痛,哀感道:

  「她叫花纖繡,乃是我的同門師妹。我們青梅竹馬,相處甚歡。長大成人,我們情愛日濃,私訂了終身。」

  我門門規甚嚴、同門不得相愛,尤列門規之首,當處極刑。我們雖知如此,卻仍暗中交好,自作糊塗。

  不想此事還是被師父得知,他大怒之下,將我二人親縛起來,且召集來所有門生,看他實行規法。

  那日西風蕭颯,枯葉亂飛,我二人睹景神傷,相視唯有墜淚。

  行刑之際,不想有一蒙面人突然前來,口城『刀下留人』。師父他一見那人,竟是臉色大變,把手一擺,罷下手來。

  我那會瞧著古堡,心道:

  「師父他一向心高氣傲,鐵面無情,此刻當著眾門徒之面,懲治我等大逆,又怎會為這人輕輕放下?」

  我心生好奇,卻忘了我這待死之身,只是注目觀瞧。

  那蒙面人雖一身輕裝,卻是仙風逸氣,氣度非凡。他傲然而立,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養兒不教如養驢,養女不教如養豬。」

  師父似乎對他懼怕異常,竟是不恥陪笑,連道:

  「閣下教訓的是。」

  那人鼻子一哼,又道:

  「知錯能改,也就是了。」

  他把目光轉在我倆身上,冷冷道:

  「你們呢?」

  我二人對望一眼,一時難以作答。

  那人爽口一笑,漫聲道:

  「爾等忤逆門規,還這麼固執嗎?」

  我倆再望一眼,她仍不作聲。最後,我只好道:

  「我等錯了。」

  那人聽過點頭一笑,卻不罷手,又遭:

  「爾等口下對心,馬馬虎虎,大大不妥!」

  他仰天一噓,怒容畢現。我等不料及此,心疑重生:

  「此人來歷不明,既是救我,又何以苦苦相逼?師父他武功蓋世,文中泰斗,又怎唯唯諾諾,任他如此放肆?

  我思慮之際,不想纖繡忍是不住,恨聲道:

  「我等既犯門規,聽憑處罰,與你何干?你若以此相扶,卻是萬萬不能!」

  她說得義聲嚴辭,我聽了卻是心頭寒遍;此人雖是放縱,但終是救我們之人。若是將他得罪,豈不命喪頃刻?我自不是怕死,只是這般死去,終屬不值。

  那人果然怒極。他陰冷一哼,竟衝著我道:

  「你喜歡她嗎?」

  我心下叫苦,求道:

  「大師,她不懂事,你就放過她吧r

  纖繡見我求他,臉色悠變,大聲道:

  「沒有骨氣的男人,不要求他!」

  我置若罔聞,她更是氣極。那人見我如此,忽道:

  「你喜歡她,很好。」

  他微微一笑,似是心滿意足。

  後來,他將我二人帶至一谷底之中,各處一室,不得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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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21:42:42 |只看該作者
  後,他以纖繡生死相挾,令我殺那擁有端硯之人。我情不得已,索性一錯再錯。事到如今,我己是雙手血腥,天人共憤;纖繡得知,豈不又添了為虎作猖之根?!如此迷途深陷,我只求她平安無事,卻不敢再有一絲枉念!

  文奇崛心中鬱悶,一吐為快。白衣公子聽過,心淚滾湧,恍恍難定:

  「天哪,我當真錯怪了他嗎?如今我已不是從前那個花纖繡了,我該如何是好?……」

  白衣公子心懷蕩蕩,起身離去。她來到霞湖岸邊,一襟幽怨,隨浪起伏。往事依依,紛至沓來,那湖上瀰漫的輕煙,直叫她淒然撫首,潛然淚下……

  那日,她為那蒙面人攜來谷府,獨處一洞,心灰欲死。她隱隱覺得,那蒙面人現身相救,又出語尖刻,必是難懷好意只怕為其所挾,倒真生不如死了。想到文奇崛的苦苦央求,她猶是大痛;他這般怕死,縱是為我,又怎讓人敬佩有加?沒有骨氣的男人,即使他對自己再好,我又怎會愛他一生一世?

  她心下有海,再念身陷入手,情愛已去,被逐師門,如此眾叛親離,萬劫難復之境,她嗚咽一聲,痛不可當,忍不住發聲大哭!……

  渾渾之間,耳邊忽有人道:

  「姑娘,哭夠了嗎?」

  花纖繡見有人來,立止悲聲,她抬頭見是那蒙面人,玉齒一咬,決然道:

  「你到底要幹什麼?」

  蒙面人唏噓一聲,懶懶道:

  「讓你活。

  他一舉頭顱。肅然科道:

  「只有活人,才能感受痛苦的滋味。」

  花纖繡遍體一寒,顫聲道:

  「為什麼?……你……」

  蒙面人快意一笑,擺手道。

  「不要說了。」

  他正對花纖繡,上下打量。花纖繡見他目中紅熾,漸失前態,心下頓慌。

  蒙面人瞧她倉皇之狀,忽發淫笑。他步步逼來,竟是唾誕三尺,氣喘如牛了。

  花纖繡大驚失色:此人原是個淫賊!我冰清玉潔,自不能受他污辱!

  她一念之下,意欲出手相抗,卻是忘了週身穴道,早已被他制住,動彈不得了。

  眼見蒙面人撲將上來,花纖繡心下一挺,自要咬舌百死。蒙面人似是早料此節,單手一送,硬是拿住了她的下顎。花纖繡口不能動,嗚咽有聲,繼感一團破布隨後塞來,胸悶如堵。

  花纖繡渾身精赤,被蒙面人壓在身下。伴著蒙面人劇烈的抽動,花纖繡雙目緊閉,慘痛揪心,忍不住不停地扭動。她愈是這樣,卻愈是刺激了蒙面人,但見他臉上血紅,嘴裡狂喘,身子起起伏伏,直過發情的野獸。醜惡之極。

  花纖繡受此作賤,心神俱碎。氣火攻心,遽然昏厥。

  蒙面人獸慾既洩,將她弄醒。花纖繡五臟如焚。百念俱灰、她怔怔望著黝黑的洞頂,如同殭屍。

  蒙面人衝她一笑,又是一副危然肅穆之態。他粗聲道:

  「姑娘,你性格剛烈,自視太高,豈不知『太剛則折:太軟則廢」的至理?在下英雄難過美人關,姑娘還是看開的好。」

  他見花好繡毫無反應,搖頭一歎:

  「在下心願己逞。你要死要活,卻與在下無關了、」

  他取出花纖繡嘴裡的物什,又替她解開穴道,回身便走。走到洞口,他回頭一望,見花纖繡仍是一動不動、再道:

  「我若是姑娘,一定忍辱偷生。若是死了。大仇就永無得報了……」

  他哈哈大笑,返身而去。腳步踢踏。聲聲刺耳。

  花纖紡癡癡呆呆,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洞中沉悶無聲,暗無天日,直似身人地獄相仿。她身子未動,心下卻是百轉翻騰:

  「我受此奇恥大辱、怎有臉見人?我身子已破。萬難補償了。我還是死了吧……」

  想到死字,花纖繡此刻好生嚮往。

  花纖繡靜下心時,洞中微亮。她心下一狠,竟以指為刀,劃破自己如花的粉面。眼望流淌墜地的鮮血,她心下抽搐,面上卻剛毅無恙。

  她如此故做,卻是要讓那蒙面人厭惡自己,不再強暴於她。她又將長髮披散,金釵取下,攤在手中,不忍觀看。

  她魂消腸斷,只覺幽夢乍醒,驚鴻悠逝。追憶前日落雁之容,煙鬟霧鬢,又是黯然淚下。

  花纖繡神傷之時,洞外忽有腳步之聲。花纖繡心下一凜,急將那金釵擲到洞角。她抹去淚水,凝神以待。

  蒙面人進得洞中,一見花纖繡花容破碎,蓬頭垢面,臉上一動。他腳有有緩,嘴道:

  「姑娘自作自賤,總比一死要好得多了。」

  他故作一笑,逕將飯菜放到花纖繡的面前,自用道:

  「在下只打算料你後事,眼下看來,這些吃喝並不多餘。從此以後,我的麻煩可大了。」

  花纖繡聲色不動,渾似麻木。她埋頭吃著,如若無人。

  蒙面人盯著她看,忽做一笑:

  「姑娘自殘花容,可是為了我嗎?姑娘錯了,在下只愛黃花初度,似傷殘花敗柳,我厭之不及,自不會再加染指,你如此之舉,卻是百害無利,合該海之晚矣!」

  他見花纖繡雷打不動,索性從懷中摸出一本黃皮書來,丟在地上,正聲道:

  「你裝聾作啞,足見你報仇志堅。在下敢作敢當卻不怕養虎成患。這本『離心大法』玄奧無比功蓋天下,要

  「人言死之可怕,誰又知曉死的妙處?一死可以百了,千了,我還是死吧……」

  對死的渴望,令她心血一熱,又有了氣力。地顫顫爬起,眼望四壁,嬌喘噓噓。

  決意要死的時候,免不了回味過去的一切。花纖繡念到文奇崛,眼中的淚水悄然止住,心下隱道:

  「我和他相好一場,縱是師父要殺,我亦不悔。只恨他男兒氣短,為人所挾,倒教我落得如此模樣!」

  她心下大恨,忿忿難已;思及剛才受辱之恥,她氣血沖蕩,更難遏止:

  「蒙面人禽獸不如,害我終生,他若逍遙無事,天理何容?!」

  有仇有恨,死亦不瞑;花纖繡自道她還活著,又怎制得住滿胸怒火?她心灰不滅,愈是想死,反倒更增添了生的力量。一但她明白自己不能死的時候,眼前的屈辱竟是漸漸淡了:

  「我要活著!」

  她心底叫道。

  這聲音愈來愈大,越來越響,也更加清晰。最後,她竟跳將起來,對壁高呼:

  「我要活著!」

  地一聲大笑,手舞足蹈。不想腳下一歪,被石絆倒。她趴在地上,氣喘吁吁,猶是喃喃自道。未幾,她突然又出悲聲,輾轉反側……

  大可不信於我。不過,若說這是對姑娘獻身的補償倒是為真。」

  花纖緩見他遠去,聲息全無,方將那書拿在手中。打開一看,花纖繡不禁騰地火起,滿臉紅透,她驚叫一聲,把書遠遠甩開!……

  花纖繡拋卻書去,心下怦跳恨怒之情如那野火燎天,奔湧四竄。

  敢情蒙面人所授之書,上面竟滿是男女增多多圖畫,浸出一種赤裸不加遮掩的春情、淫蕩。

  花纖繡徽閉雙目,胸膛起伏。思想蒙面人現此淫惡,卻笑自已為這無恥之徒大動肝火了、她強自平息心中火氣,自道:

  「花纖繡,你大憤大怒、自怨自艾,又有何用?俗話說說,大志若愚;大恨若親,你就不能暫耐一時。專心練功以備他日雪很?」

  她一思此處,踏自運氣。如此用功,竟無稍怠……

  不想目中所見,竟是那淫蕩的畫面。

  他拾起地上書來,輕輕拍去塵土,佩侃道:

  「成大事者,不恤小恥。『離心大法』既為絕高武功,自是超凡脫俗,非拘泥小節者所能習得。你身負大仇,生死尚能置之度外,又何必惺惺作態,因小失大?」

  花纖繡聽之一動,面上仍是靜如止水。她心下有問,卻不屑和此禽獸講話。她鬱鬱自道:

  「此書若是什麼『離心大法』,豈不荒唐透頂?這分明是他一派胡言!」

  她暗自一瞥蒙面人,心下又疑:

  「他若是以此誘我,又有何必?…若說騙我,當無此必要。他口口聲聲助我向他復仇,天下竟有這麼古怪的人嗎?」

  花纖繡直待蒙面人消失,猶在惑惑沉思。她心下存疑,禁不住望著蒙面人放在她眼前的那書發呆。

  回想蒙面人剛才之言,花纖繡週身一顫:

  「他淫惡害我,可一番言語,卻是苦口婆心,宛若摯友忠告,這為什麼?……」

  她茫然無著又陷沉迷。

  昏昏之際,那蒙面人的聲音隱隱又在她耳邊響起:「你身負大仇,生死尚能置之度外,又何必惺惺作態,因小失大?」

  花纖繡痛叫一聲,搖頭一恨:

  「他既然說的不錯,我用不著這般多思!若能親手誅之,縱是魔鬼造訪,我又何必拒它千里之外!」

  她心慮一去,全身盡松。拿書在手,分外坦然。

  她翻開書來,扉頁之下,赫然寫著四個娟措紅字:離心大法。她屏氣再翻,方見此書原有序文,書道:

  「有女懷春,吉土誘之。有心離之,淫蕩惑之。自古食色性也,人皆愛之。是以淫者,道者觀道,佛者觀佛,儒者觀儒。心既為正,天自為正;心既已偏,自人邪魔。」

  花纖繡念此,神情一穆。瞧此言語,卻是勸世良言,絕不似春宮秘語。她心下對之隱隱看重,禁不住急往下看:

  「天地交歡,人倫之愛,古風淳厚,無以其他。然仁者出世,大道盛行,聖人既現,禁天理,滅人欲,世風自始亂矣!人人明為君子,其實個個貪淫,是以各施其能,蚊有奸、淫、偷、嫖之禍,如此淫風日盛,竟視吾這曠世奇書乃為淫畫,以為淫用,豈不大加謬焉,慘慘誤焉?!

  讀此,花纖繡雙目一合,忖道:

  「加此看來,這真是一本奇書了。此書既敢稱曠世奇書,自是人之朝思暮想的聖物,那蒙面人焉何輕輕送我?莫非,他將此功早已練就,即使我修成此功,他也有恃無恐?」

  她暗覺此事大是蹊蹺,忍不住又往下看:

  「離心大法,以淫表掩其淫,惟世上君子方能習之。俗人獵此,心魔所使,自以不淫為淫,終陷於淫,難以自拔,輕則走火人魔,重則一命嗚呼,此報應不爽,切記!切記!無上老人」

  花纖繡閱罷序文,默然心道:

  「那蒙面人將此書送我,原是他怕報應禍命。這般看來,我練成此功,當真非同小可了。」

  「什麼無上老人,他信口開河,卻是要拉人下水,誘為人惡。如此道德岸然之徒,更為可恨!」

  她大悔報仇心切,竟誤看了這亂七八糟的淫畫,一氣之下,她雙手一擰,只想把這該死的淫書扯個粉碎!

  花纖繡憤然用力,哪料書在手中,竟過玄鐵,任她如何運作,亦是不破不碎。她大奇之下,驚道:

  「此中幾日,我雖心力憔悴,難倒竟連將書扯破的氣力都沒有了?」

  她暗自搖頭。心道:

  此書看似薄紙無異,其實定是無比堅韌之物而制。那無上老人如此費心,竟又為何?」

  花纖繡有此疑惑,不禁把書再看。一見之下,她心下狂喜,驚驚難持。

  敢情此刻圖畫的色彩,全然脫落,竟現出一行行小字!文中所道,又儘是修習「離心大法」之術!

  花纖繡芳心大慰。暗一思量,心下明瞭:

  「無上老人如此籌謀,當真難得。若是貪淫之輩。見此自要以為至寶,小心珍視,又怎能撕扯毀之?如此一來,那『離心大法』自不會為其學得,以此為患。」

  她再一思及那序中所書的「以淫表掩其不淫」之語,卻是暗怪自己枉為聰明,先前覺悟不出此言真意。

  花纖繡既得此中秘密,自是苦修不輟。所幸那蒙面人從此卻似消失,再沒涉足這裡,竟去了花纖繡深怕玄機外露的心病。倒是一個年少丫環,每日替他端水送飯,風雨不誤……

  光陰迅轉,疾如奔馬。

  一晃半年過去,花纖繡大功告成,竟覺在此多留片刻,亦是難耐。

  她揣書人懷,走向洞口。不巧那送飯丫環正好進來。兩人相逢,那丫環停下腳來,輕聲道:

  「小姐要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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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21:43:08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章


  花纖繡瞥她一眼,微微頜首。

  那丫環目光一閃,低聲道:

  「小姐,半年多來,你沒和我說一句話。如今你要走了,你還是不肯嗎?」

  花纖繡聽她說得誠懇,心下一痛:

  「她年紀輕輕,如許貌美,竟淪落在此為奴,定也是那蒙面人作惡為致。」

  念及蒙面人,她恨憤難當,怒火高熾。忍不住道。

  「你家主人呢y

  那丫環見她開口講話,臉上一喜,歡聲道:

  「小姐的聲音真是好聽!」

  瞧她天真爛漫的模樣,花纖繡心頭一沉,接著問道:

  「你家主人對你好嗎?』」。

  那丫環聽她說到主人,怯聲道:

  「小姐,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花纖繡心頭一窒,重聲道:

  「真話!」

  那丫環稍一猶豫,正聲道:

  「他對我好啊!他心地善良、和藹可親、重情重義,可算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了。」

  花坪繡一聽之下,大為震驚。她想不到這小丫環為其迷惑,竟將這大奸大惡視為聖人君子。

  她心下為她惋惜,卻更是恨極了那蒙面之人:

  「此賊害人至此,足見其面上的偽裝還不被人識破。此人不除,當不知又有多少人受其愚弄、侵害!」

  花纖繡急不可待,高聲道:「快帶我見你家主人!」

  她抬腳就走。走了幾步,回望那丫環原地未動,她不禁氣道:

  「你不肯嗎?」

  那丫環並不作答,卻向她作個萬福,嘴道:

  「奴婢天香代我家主人,恭喜小姐神功大成!」

  花纖繡聞之一愣,未待她出語動問,那丫環大香再道:

  「我家主人臨走之時,有話留下,說一待小姐要出洞找他,就讓權婢這般道來。」

  她隨手又摸出一封書信,遞交給她。

  花纖繡拿信在手,腦中轟響。她並不拆啟,目光如刀,刺向天香,厲聲道:

  「你要騙我,我就殺你!」

  天香嚇得花容失色,顫抖道:

  「我家主人半年前就走了,奴婢怎敢欺騙小姐……」

  花纖繡移開目光,一斂肅容,慰道:

  「你沒騙我,此事就與你無關了。」

  她心中驚恨,一把扯出信來。但見那信上只有八個大字,寫道: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花纖繡目睹於此,心肺氣炸。她冷笑一聲,心道:

  「淫賊,你跑得了嗎?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將你

  碎屍萬段!」

  她發下大恨,牙關緊咬。慕地,她忽覺手上一熱,痛楚鑽心。俯首看來,卻見她那雙拿信的玉手,此刻竟然隱隱發黑……

  花纖繡驚傷色變,方悟此信原是塗有毒物。天香看來,嬌呼一聲,倒退三步。花纖繡扔下書信,柳眉一豎,沖天香道:

  「天香,你看見了吧!你家主人,他還是個好人嗎?」

  天香顫顫搖頭,目光游離,似是難以置信。她上前出手,點了花纖繡的大穴,以緩毒性上延。

  此事做畢,她額上見汗,托起花纖繡,向外便走。

  洞外風輕,天藍草綠;野花送香,溪水揚爽。花纖繡面對久違的景致,心底卻是萬分感傷:

  「我忍辱負重,捱到今日。難倒,我真的就要死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了?…」

  大香一路飛縱,疾過奔馬。不消多時,便來至一處台前。上了台時,花纖繡見此殿宇巍峨,欄玉飾,梁棟金裝,一片異光瑞彩,大是驚駭。心道:

  「蒙面人何許人也,竟這等奢靡?」

  天香將她帶至一瑤室之內,扶她躺下。花纖繡見此藥罐環列,多不勝數,自知天香要給她尋找解藥了。

  天香手忙腳亂,眉頭頻皺。她找了又找,終摸出一罐約來,首道:

  「小姐,你不用怕了。」

  花纖繡聽之一出。待她給自己服下,花纖繡道:

  「天香,多謝你了。」

  她心下感激,一時卻不知說什麼更好。

  天香見她服過藥後,臉色紅潤,手上黑色漸漸淡去,舒口大氣。她抹去汗水,低聲道:

  「小姐,此處不宜久留,我們還是挪住別處的好。」

  她抱起花纖繡,悶悶而走,到得一繡閣蘭房,天香將她安頓於此,方是又道:

  「小姐,我家主人怎會這樣對你?」

  花纖繡見她目中迷離,神情黯傷,心下一傳。想她必是極愛她的主人,不敢相信主人不會無緣無故這般害她。

  花纖繡長歎一聲,慢道:

  「天香,你相信我嗎?」

  天香惶惶道:

  「你會騙我嗎了」

  花纖繡嬌目圓睜,怒聲道:

  「天香,你家主人對你怎樣,我不能說什麼。不過,他無緣無故掠我至此,污辱我身,卻是事實。我要告訴你,他是個衣冠禽獸,絕不像你說的那樣!」

  天香神色驟變,漸而平緩。她痛痛道:

  「主人怎樣,我們做下人的,本不該多問。小姐,你會殺了他嗎?」

  花纖繡重重把頭一點。天香看來,苦歎一聲,茫然道:

  「小姐,你找得到他嗎?」

  花纖繡一笑道:

  「你若幫我,那就快了。」

  花纖繡如此說來,雖是真心,卻不懷奢望。天香如此敬愛她的主人,又怎會向著外川萬想不到,天香遲疑多時,最後卻道:

  「小姐,天香答應你了。不過,小姐也要答應;找到他時,天香先要問個明白。他若真象小姐所說的那樣,天香背叛於他,心下也安了。」

  花纖繡大喜過望,自是點頭應允。一待她自覺手上無礙,便即刻催促天香山谷。為行方便,花纖繡易容掩面,女扮男裝。

  依天香所言,主人在文聖山下,因湖之畔,有處隱身之所。她們一路尋來,卻是一無所獲。她們留宿在此,花纖繡夜不能寐,出外行走,不想山下巧遇文奇崛。

  她念及舊事,仍是大恨文奇崛女生怕死,當眾人令她無地自容。她再一思及若不如此,自己即便死了,也不會受那谷中之辱,毀容之痛,如此憤憤之下,她施出「離心大腦』,攝其心神、迷其理智、使他渾渾之際、任其擺佈。

  文奇崛迷失之時,口中叫著她的名字,求她原諒。花纖繡聽來,自知他為其所攝,此時之言,發乎於心,假做不得。是此,她才出手相阻,又將他帶到霞湖竹樓,為他療傷……

  花纖繡從悵記中回到眼前,目中的霞湖,一片蒼茫。她踏岸而走,心下卻是思緒萬千。

  環湖野芳幽香,佳木繁蔭。行不數步,一座隱蔽於樹林之中的亭子,依稀可見。花纖繡近得亭前,看此亭彩繪燦爛,重簷飛角,花崗為基,琉璃瓦頂,甚是雄渾、壯美,不禁歎道:

  「如此景致,竟埋沒於濃蔭之間,若不來此,又怎識得這般美妙?…那文椅崛,可也與此相同嗎?」

  她心下若失,緩步來至亭中。倚欄四望,無言以對。

  花纖繡在此駐足多時,悵悵而返。竹樓前面,天香正在左顧右盼,焦灼不堪。一見她回來,天香忙上前道:

  「小姐……」

  不待她再說下去,花纖繡便道:

  「天香,叫我公子!」

  天香臉上一紅,改口道:

  「公子,樓上那位公子,他是公子的朋友?」

  花纖繡心下一驚,問道:

  「他怎麼了?」

  天香見她緊張的模樣,接道:

  「他很好啊。」

  花纖繡神情一緩,穩下心來,卻道:

  「我孤苦一身,哪來的朋友!他只不過是我偶爾救下的一個懦天,如此而已。」

  她見天香臉上一笑,似是別有深意,連忙又道:

  「天香,你笑什麼?」

  大香悠止笑意,輕聲道:

  「公子、天香知道你是個好人了。」

  花纖繡眉頭一展,歎道:

  「天香,你總算相信我了。不過,你可知道,天下的好人有時也幹壞事,甚至殺人放火。要知道,世人惠不能僅僅用好壞就能分清的。」

  天香聽之茫然,探道:

  「公子怎這麼說?難倒公子也幹壞事嗎?」

  花纖繡眼望竹樓,口道:

  「好壞因人而異,循情而變。只要自認無愧,是好是壞,又有什麼不同?」

  花纖繡心下感慨,方纔這般多說。她見天香對此似是不解,旋一笑道:

  「天香,你也是個好人購。我們從前素不相識,可你卻是違道你家主人,救我再先,尋他於後,這份情義,我一生一世也忘不掉的。」

  天香粉面一緊,面上卻顯憂色:

  「公子,天香怎擔得起?再說,我還沒找到我家主人,又怎知他一定是個壞人?我看你倆都是好人,可你們…」

  她輕聲道來,宛如駕語。沉吟片刻,她抬起頭來,睜大眼睛,癡癡道:

  「公子,好人還有什麼不同嗎?」

  花纖繡聽此一顫,忖道:

  「我是好人嗎?是,我又和世上好人有何不同?奇崛他是好人嗎?…是,他又和我不同在哪?……』」

  花纖繡心有此問,一時難以作答。沉寂之中,忽聽遠處腳步聲亂。花纖繡打眼看去,但見一行人等,操刀曳劍,殺氣沖天,竟直奔竹樓而來……

  花纖繡待一行人走近,腳下一挫,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天香稍一腳踢,亦橫身而立,她臉上一沉,質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

  花纖繡待天香問過,目光一掃眾人驚憤之態,方慢聲出語道:

  「天香,怎生這般無札!」

  她佯斥天香,竟沖那些人等深施一禮,口道:

  「丫環口不擇言,小生這裡陪罪了。」

  她如此這般,心下卻是戒備異常。這些人顯是江湖豪客,直奔此處,自是來者不善。淌是為那蒙面人而來,自己和他們當是同道;如若此乃蒙面人一手安排,自大意不得。

  花纖繡言下無失,那些人聽來,臉上竟顯出鄙夷之態。其中一青衫老者鼻子一哼,陰聲道:

  「丫環不知深淺,也就算了。可笑公子也擋在這裡,助紂為孽,豈不連個小小丫環也不如了?」

  花纖繡心下一動,清聲道:

  「閣下何出此言?」

  青衫老者未待再說,卻見其側的一位古衣少女雙眉一豎,歷聲道:

  「若要不死,還不閃開!」

  花纖繡淡淡看她一眼,作聲道:

  「小姐此言,卻讓小生糊塗了。不知…」

  玄衣少女聽也不聽,只道:

  「臭小子,你還敢另外咦!

  她揮劍欲擊。緊挨著她的一位黃衫少年見狀,伸手把她止住,嘴道:

  「星兒,你又來了!」

  被喚為星兒的玄衣少女瞪他一眼,嚷道:

  「月哥,你總是怪我!」

  喚作月哥的黃衫少年卻不理她,逕對花纖繡道:

  「公子,我等諸人,乃專為那腐儒怪俠而來。此人殺人逾百,罪惡昭著,實是人間敗類!公子若不是他的同道,謹請讓開路來;公子若與他有染,卻也休怪我等身懷大仇,不能不報了。」

  他說得義正辭嚴,鏗鏘有聲,花纖繡聽得明瞭,心下連道:

  「他們尋仇到此,豈肯善罷干休?眼下奇崛傷重在床,自己若是撒手不顧,他是死定了。」

  念及他終為自己,為人要挾,方做此如此滔天巨惡。花纖繡心底涼透,嘴上卻道:

  「腐儒怪俠如此大惡,小生恨之不及,焉能同他為事?各位誤會了。」

  青村老者緊繃著的臉一鬆,粗聲道:

  「如此最好!」

  他舉步欲前,花纖繡心下一緊,忙道:

  「閣下要幹什麼?」

  青衫老者面上大動,直道:

  「腐儒怪俠就在竹樓之上,公子真的不知?」

  花纖繡見他發出陰笑,緊握刀柄,自料瞞之不住。她頭往上舉,故作驚聲:

  「樓上之人,乃小生無意救下的一介書生。他身受重傷,此刻尚在生死之間。閣下若是認定他就是腐儒怪使,豈不咄咄怪事!」

  天香久立無語,此刻亦忍之不住,大聲道:

  「我家公子大仁大義,怎會救那殺人惡魔?你們冤枉好人了!」

  玄衣少女目視竹樓,不屑道:

  「是嗎?」

  她言不由衷,身子卻驟然而起;直向竹樓撲去,花纖繡驚叫一聲,抽身欲動,不想天香搶先一步,身如疾矢,倒射而出,竟是後來居上,在半空中截住玄衣少女。

  花纖繡目睹一驚:

  「大香只不過是那蒙面人的一個丫環,身手竟是這般了得!倒是我小看她了。」

  那行人等駐足觀瞧,眼見玄衣少女衣袖飄蕩,漫如飛蝶橫空,雖是招招不可猜度,狠辣無比,可竟硬是衝不破那丫環的截殺,俱是又驚又惑。

  此等時刻,黃衫少年對空忽道:

  「星兒,你還不退下!」

  玄衣少女久戰不下,此時雖怒,亦奈何不得。她一招虛晃,退回原地,面對黃衫少年,卻是大是責怪:

  「月哥,你向著外人,幹什麼嘛1」

  黃衫少年見花纖繡微微一笑,不禁臉上見紅,旋即肅穆。他走出人眾,沖花纖繡一揖道:

  「公子,丫環此舉,想必不是公子的本意。我等志在必得,公子不會見怪吧?」

  青衫老者爽聲一笑,亦傲然道:

  「白面書生,救人因是善事,可救此等惡魔,卻是為禍非福。眼下我等已將真相言明,你還衛護著他嗎?」

  他暴眼圓睜,凶光畢露;余等各操兵刃,恨恨相向。

  花纖繡目光一掃,忽作聲一笑。她昂頭一舉,朗聲道:

  「小生是非分明有,卻也不能偏聽偏信。江湖險惡,當怪不得小生了。」

  黃衫少年雙目一緊,硬聲道:

  「你想怎樣?」

  花纖繡目光相對,重聲道:

  「小生要你們和他當面對質!」

  黃衫少年沉思片刻,點頭應允。玄衣少女卻是大急,氣道:

  「月哥,我們何必多此一舉?此人分明庇護與他!」

  青衫老者亦道:

  「不錯。我們千辛萬苦,自是尋他報仇。縱有血戰擊敵,又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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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眾紛紛嚷嚷,黃衫少年眉頭一蹙,高聲道:

  「各位若信不過在下,自可言明。如此喧囂,又怎是我各門正派之舉?」

  眾人經他一喝,不再言語。他面容就穆,沖花纖繡道:

  「在下信得過公子,但請公子成全。」

  花纖繡至此,只好道:

  「閣下請隨我來。」

  她當先而走,黃衫少年隨後跟上。玄衣少女,青衫老者腳下一動,亦是緊隨。餘眾也欲同往,卻被天香攔住,天香道:

  「各位若是放心不下,小女在此陪伴各位好了。」

  黃衫少年三人隨花纖繡進得竹樓,一眼便見高床之上,有一蒙面人臥躺其中。他們三人心下驟緊,相視一眼,但是又驚又喜。

  花纖繡見此情景,心道:

  「奇崛傷重,動彈不得,怎會換上夜行衣著?

  她一思之下,似有所悟:

  「是了。我等樓下言變,想必他已聽見。為掩耳目,如此打扮,卻教人認他不得。」

  花纖繡心下暗喜,遂高聲道:

  「各位,你們可認識他嗎?」

  眼見黃衫少年三人怒目相向,牙關緊咬,花纖繡喜盡優來,再道:

  「此事非同小可,人命關天,各位可瞧清楚了。」

  黃衫少年臉色鐵青,切齒道:

  「公子放心,在下縱是化為灰燼,也錯認不得。」

  玄衣少女胸下起伏,恨聲道:

  「此賊殺我父母。不共戴天,本姑娘要讓他償還血債!」

  青衫老者面上雖是怒不可遏,此刻卻嘿嘿一笑,道:

  「腐儒怪俠,你殺我驕兒,猖狂一時,想不到還有今日!老夫雖不識得你本來面目,可你這身衣著,暗隱千花,天下獨有,卻是不打自招。腐儒怪俠,你還能矢口否認嗎?」

  花纖繡聽他所說,再看那夜行衣,果見千花隱隱,甚是秀美,如不細察,實不易發現。

  她心下叫苦,大是氣惱:

  「自己只道他改頭換面;用以騙過他們,誰想他卻是自充好漢,真身示人。如此一來,自己自不能再作糊塗,應對他們。這樣,自己若是出手相阻,和他們結下梁於是小,只怕由此麻煩不斷,卻妨礙自己雪恥報仇了!」

  花纖繡心中激盪,面上仍是平平。她一瞥床上,動聲道:

  「救人一時,不能救人一世。上生救你之時,雖懷仁義之心,卻難料你有凶殘之性。小生既是救過於你,不思有報,卻望你直言相告,以辯真偽。」

  她說此言,自是提醒於他,令他矢口否認,自己方好周旋。縱是免不了動手,終比直來直去來得模糊。

  她沉吟片刻,忽大聲道:

  「腐儒怪俠,是你嗎?!」

  黃衫少年三人看得氣極。這白衣公子費此口舌,分明替他說話;如此相問,腐儒怪候不是傻子,怎會點頭承認?更何況他眼下身受重傷,惟有待斃一途,自該順水行舟,一推了之了。

  三人再望一眼,俱是暗中運滿真力。只想那腐儒怪俠開口盲罷,自不會再理其他,一齊動手。他們嘴上掛笑;鼻中輕哼,眼望床上,竟是蔑視已極。

  花纖繡自知自己言語道盡,那文奇崛當會曉得此中真意。她此刻心下坦然。一雙目光卻是盯住黃衫少年三人,以防他們憤然出手。

  僵此之際,花纖繡忽見黃衫少年三人面上一驚,旋即為喜;她不知所以,回頭看視,但見那文奇崛躺在床上,那頭竟是連連點下!……

  花纖繡目睹於此,竟是怔住。此刻,黃衫少年三人忽發怒喝,仗刃在手,旋作劍網刀山,齊向床上壓去!

  花纖繡難解其變,心神若擊,眼下縱是出手,也是不及了。

  萬沒料到,那床上的文奇崛對此合擊,竟應變甚速。但見他一拋錦被,錦被旋張,漫如鋼筋鐵板,迎向三人。三人收手不及,刀劍所上,嗡響不絕。那文奇崛趁此空隙,竟一如常人,這然躍起,雙手催動錦被,直把三人如隔山外,近襲不得。

  花纖繡驚下一顫,忽大喝一聲:

  「你是何人?」

  她做此一問,黃衫少年三人卻是一呆。他們先見她衛護與他,自道他們原為一夥無疑,眼下聽來,這白衣公子原來竟真的不識此人,實屬意外。

  他們竊喜之下,呼道:

  「公子,此人萬萬放他不得!」

  花纖繡聽罷,自不多言。她身形暴起,雙手箕張,夾風帶電,竟直直抓向那文奇崛的面門!

  花纖繡此刻出手,心下自是認定此人不是文奇崛無疑。她親見文奇崛傷重八骨,雖經她救治,卻也萬萬不能如許之間,完好如初。此人既非文奇崛,那文奇崛又在何處?他偷梁換柱,居心叵惻,難怪那會他竟點頭認承了。

  她心下為文奇崛安危所急,此番動手,自是用了全力。那人見她出手,如似瘋狂,眼中冷冷一瞥。他並不撤手防她,卻是再運真力,遙擊棉被。

  黃衫少年眼見花纖繡大下殺手,喜極之下,精神一振。他們揮刀仗劍,直想那文奇崛分心他顧之時,合力再破錦被。一念之間,他們忽覺那錦被驟如山崩,勢難阻擋。未容他們撤手以避,卻是身不由已,竟隨那錦被撞破竹樓,衝向戶外。

  花纖繡眼見與此同時,那人亦是身往後飄,穿樓而走,心下一駭。待她下樓追尋,哪裡還有那人的影子?她心下驚驚,難以名狀。

  黃衫少年三人跌在地上,狀實狼狽,卻未受傷。他們羞怒爬起,臉色幾變。樓下眾人正待上前問候,卻聽青衫老者一聲高喝:

  「賊人就在樓上,還不快去!」」

  眾人返身欲往,卻聽花纖繡道:

  「不必了。」

  她神情漠漠,心下淒淒,天香見來,上前道:

  「公子,你沒事吧!」

  花纖繡悵望破碎的竹樓,許久,方是輕輕一點。

  黃衫少年制住還欲登樓的眾人,臉色紅漲。他輕聲對花纖繡道:

  「公子仗義出手,在下謝過。」

  花纖繡冷冷道:

  「閣下都看見了,那腐儒怪俠可像受傷之狀嗎?」

  黃衫少年搖頭道:

  「此賊雖是凶頑,若是傷重,我等哪會應對不敵?」

  花纖繡落落道:

  「知道就好。不過,在下所救之人,眼下竟無蹤跡,只怕凶多吉少了。

  天香一聲驚叫,急道。

  「公子,你說他不見了?」

  她沖黃衫少年哼了一聲,斥責道:

  「都怪你們!這下好了,你們無中生有,血口噴人,竟招來真兇,反倒害了那位公子!你們不是氣勢凶凶嗎?怎麼還得在這兒,不去抓腐儒怪俠了T」

  玄衣少女心下正惱,一聽天香之言,忍不住道:

  「小小的丫環,也敢教訓人嗎?」

  青衫老者臉上一熱,有心開口相斥,卻終未啟齒。

  黃衫少年卻不發怒,只認真道:

  「此事雖是誤會,總算因我等而起。在下得罪二位,還請見諒。」

  花纖繡輕輕一歎,開口道:

  「閣下何需自責?腐儒怪俠如此行惡,自與你們無關。天香也是為那書生安危著想,且請不要見怪。」

  黃衫少年連道:

  「公子多慮了。」

  他目光一收,詢道:

  「公子還有何打算?」

  花纖繡經他一問,茫然若失,心道:

  「我為報仇,方來此地。不料此中變故,又是驚心。我若撤手不管,執意找尋仇人,那奇崛又怎讓人放心得下?」

  她念及青衫老者樓上所言,腐儒怪俠一身衣著,隱有千花,自知此乃因已所致。如此深情,我自不能只為己仇,捨他不顧啊。

  一想此節,花纖繡心下大熱。她一定心神,對黃衫少年道:

  「在下雖和那書生萍水相逢,卻也不能任那惡賊有害於他。閣下若是不棄,請容在下相隨左右,救那書生,擒殺惡賊!」

  她出此言語,心下卻是已有計較:

  「自己女扮男裝,又是易容改面,雖有天香為伴,仍是招人耳目。從前只為報仇,不存生念,自無須慮此,可眼下旨在救人,當與往日不同。我混雜其間,一來可以免生枝節,少卻麻煩;二來又可隨時知曉江湖動靜,免得徒然奔走;三來自己又可趁此時機,尋訪仇人。」

  花纖繡如此多思,黃衫少年哪能料得?大喜之下,黃衫少年歡喜道:

  「公子正氣凜然,在下好生敬佩!公子神功了得,有公子相助,我等大仇有報了!」

  他顏面大開,一掃剛才晦氣。他一指玄衣少女,笑道:

  「星兒,快來拜見公子!」

  玄衣少女見此情景,臉上乍紅。她盈盈下拜,竟是軟語融融,和先前判若兩人,但聽她道:

  「天星幫新任幫主白星兒見過公子!」

  花纖繡心下一愣:

  「自己先前只當她是黃衫少年的手下,卻不想她年紀輕輕,竟是一幫之主了。」

  她雙手一熱,謊言道:

  「在下花不香,間候幫主!」

  青衫老者笑著上前,洪聲道:

  「原來是花公子啊!在下多有冒犯,實不應該啊。」

  花纖繡欲要客氣,卻見青衫老者打過招呼,神情變得格外莊重。他雙手緊抱,一恭到地,朗朗道:

  「鬼刀堂堂主朱希彩,拜見花公子!」

  花纖繡受此大禮,心感不妥,忙道:

  「朱堂主太客氣了!」」

  她伸手欲扶,卻想自己乃為女兒之身,如何使得?遲疑之時,不料朱希彩竟忽然出手,點中她的大穴!」

  朱希彩突襲得手,制住花纖繡,旁觀人等大驚之下,臉色一呆。

  天香出手欲救,卻被黃衫少年一語止住:

  「姑娘且慢!」

  他怒目逼視朱希彩,質問道:

  「朱堂主,這是為甚?…花公子是友非敵,怎麼,你還懷疑他嗎?」

  朱希彩面色鐵青,急道:

  「門主,此人來歷不明,武功莫測,門主就輕信他了嗎?…我們西北三大幫派,為共報大仇,方聯為一體,奉你為首,門主自要謹慎從事…」

  朱希彩還要說將下去,不料黃衫少年臉色一沉,斥道:

  「朱堂主,如此說來,你是信不過在下的眼力了?既是如此,鬼刀堂自可退出,在下絕不阻攔!」

  玄衣少女目光一閃,看了一眼黃衫少年,見他動了真氣,不由一痛。地邁前一步,沖朱希彩道:

  「朱堂主,我們大仇未報,你何必節外生枝?你快放了他吧!」

  朱希彩氣喘吁吁,額頭見汗。他見他們二人皆這般說來,不由跺下腳去,無奈道:

  「門主、白幫主,在下全為大局著想,實怕萬一有變。」

  他狠狠瞪了一眼花纖繡,高聲道:

  「花公子,你苦心有民志,圖謀不軌,此刻要走,還不失時候!」

  他指下連點,解開她的穴道;粗聲一哼,望天而立。

  黃衫少年瞼上一緩,雙手緊抱,沖花纖繡恭身道:

  「在下情義門門主江上月,給花公子陪罪了!」

  花纖繡初遭變故,心下驚驚。她只道此乃害已的那蒙面人從中安排,設下的一個圈套。她心中大悔。深怪自己一不小心,竟又入魔掌。

  悔恨交迸,她心神一動,直想使出「離心大法」。哪知穴道受制,氣血不暢,「離心大法」竟施展不得。

  此等時候,她自有束手待斃;至於天香在側,由於心亂,她竟是忘了她了。

  直待黃彩少年向她陪罪,花纖繡才如夢方醒,心道:

  「我今日心神大亂,怎會如此?…可是自己心繫奇崛,竟怕死了嗎?

  她不置可否。

  花纖繡收回游思,作笑道:

  「江門主以誠相待,小生就已知足了。至於朱堂主所為,也是江湖之中的常事,小生並不介意。」

  黃衫少年江上月吁口長氣,直道:

  「花公子大仁大量,在下望塵莫及。這份情意,且容日後相報了。」

  風波既去,眾人位足其間,算來已守半日。眼見太陽西斜,山梁黃昏,霞湖半紅,花纖繡心神黯傷,對天香道:

  「天香,你可以回谷了。」

  天香搖頭道:

  「公子,天香答應的事,自是要辦的。」

  花纖繡點頭道:

  「天香,難得你這般對我,只是此中有變只好如此。」

  她正視著天香,款款又道:

  「天香,世上的事,很難說清;能說清的,有時卻要深藏心底。天香,我不能跟你說什麼,你不會怪我吧了」

  天香沉默片刻,遂一搖頭;莞爾一笑,又是無聲……

  灌南涪江,定時寺院。

  石壁夾道,古榕覆蓋。

  其寺左側,摩巖而台的寬大石用,遠望恢宏,宛若一根根巨大的琴弦,從河岸直排山頂。

  山下,一青年凝神看此,眉梢一動,頜首道:

  「『自古名山僧佔多』,以此觀之,果然不錯!」

  青年言過苦笑,向定時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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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打那遠處,青年便見寺前車馬雲集;更有諸多增人,手執長棍,站立大門兩旁,青年心下一奇,自道:

  「定時寺如此景致,卻是亙古未有,卻不知這是為何?」

  他心中度惑,腳下匆匆。未至門前,便見護院僧眾齊

  齊盯住他,口中喝道:

  「站住!」

  青年聽此喝聲,炸響逾雷,不禁一驚。他穩穩心神,深施一禮道:

  「小生蘇萬卷見過列位大師!」

  護院僧眾見他身著德衫,施禮之時,手中仍拿著一本書不放,自知此人乃一儒生,遂道:

  「我們不是什麼大師,你快走吧l」

  青年蘇萬卷一見僧眾不問情由,便打發他走,立時大急。他上前一步,大聲道:

  「小生有事求見主持方丈,煩請…」

  僧眾之中,有一長臉和尚眉頭一擰,當先喝道:

  「你再另外羅咦,我就打斷你的腿廠」

  他把手中長棍一揮,作勢嚇了一下蘇萬卷。蘇萬卷雖見之色變,卻仍是不動。

  方瞼和尚見此搖頭,慢聲道:

  「這位施主,請恕我等不前通融,今日非比尋常,施主還是改日來吧。」

  蘇萬卷瞥了一眼雲集的車馬,冷笑道:

  「別人來得,我這窮書生就來不得了,難倒佛門聖地,也如此世故嗎?」

  長臉和尚又欲喝斥,卻被方臉和尚搖頭止萬。方臉和尚道過佛號。再道:

  「這位施主,你多說無用,還是回轉吧!」

  方臉和尚言罷,再不作聲。任憑蘇萬卷如何求肯,他們都似未聞。

  蘇萬卷一氣之下,索性委地而坐,遙望涪江,心若潮浪:

  「紅塵多怨,空門難人,我落到如此地步,只可笑腐冠誤身,詩書害人了。」

  他手摸書兒,有意撕扯,卻狠心不下,只是重重拍打,自道:

  「世態炎涼,錢權霸世,我雖書破萬卷,又有何用?惟恨我讀書成癖,清狂傲物,雖自知時勢不容,謀生不易,卻自甘其苦,天性不改!」

  他自怨自艾,竟忘了時日。直待寺中一陣喧囂之聲傳出才將他驚醒過來。

  他回頭一望,但見大門開啟,出來人等竟俱是挎刀佩劍。趾高氣揚的武林中人。他驚奇之下,釋道:

  「難怪護院僧眾百般攔阻,原有武林聚會在此」

  他有此一念,心下憤憤:

  「泛泛武夫之流,不學無犬,竟這般洋洋自得,真不知天高地厚!如此之輩,老天卻讓他們錦衣美食,車馬代步,可見天理不存;世事黑暗!……」

  他怪天尤人,面上卻是窘迫灰敗。待見寺中方丈陪幾位老者最後出來,他心下一怯,竟是倒退三步,避在一旁。

  武林中人,這會齊聚在寺側的石破前面,足有上千之眾。他們停止了喧囂,但聽一位銀髯團指的老者出口講話。

  那老者道:

  「老朽身為天下盟主,今召集諸位,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捕殺腐儒怪俠,為武林除害。方才寺中密議,萬般籌畫已然妥當,惟推舉總領其責之人一事,未有結果,老朽前番有言,老朽因有其他要事,不能分兼此是此,為以示公允,免起紛爭,總領其責之人,以比武獲勝者居之。此中比武,點到為止,不可強逞其能,殺人害命,望諸位以情為重,謹守此節!」

  白髯老者言罷,群雄一陣騷動。他們人人擦掌,個個摩拳,直欲一試』白髯老者見此,撫髯一笑。定時寺主持方丈輕咳數產、最後一語方道:

  「比武選能,現在開始!」

  定時寺主持方丈話音未落,但見人群之中,竟飛出十幾個錦衣大漢,幾乎同時落在石樓前面的空地上。

  主持方丈眉頭一皺,正待出言,卻聽有人長笑一聲,走出人眾。

  此人身材矮瘦,面上黝黑,尤是那身青衣打扮,更顯得他矮小單薄,年老無力。

  他笑望搶先出列的十向個錦衣大漢,淡淡道:

  「你們如此心急,自是藝高膽大,不肯讓人了。若是你們爭論起來,誰先誰後,豈不大傷和氣,費時費力?老大斗膽托大,且將你們視為一人,前來挑戰了!」

  青衣人一語道明,卻不顧那些錦衣大漢臉色怒變,心有何想,身形一晃,當先動起手來。

  那些錦衣大漢先見此人,未曬一笑;一待他口出狂言,直視自己灑囊飯袋一般,他們立時心肺氣炸,共仇敵汽。要知此乃天下武林聚會,大庭廣眾之下,受此污辱,若不殺之,焉能洩恨?!

  錦衣大漢們殺心一起,登時熱血奔湧。眼見青衣人襲來,他們不約而同,怒吼一聲,十幾種兵刃寒光爆閃,盡向青衣人斬去!

  青衣人如此行事,天下群雄自料此人非同等閒。可此刻他要以一敵眾,且那些人亦非庸手,只怕此舉還是弄險。再想如此關頭,若能爭得那總領其責之職,使平步青雲,一攬群豪,名揚天下,他們俱是心下大熱,自道: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能遂得心願,縱是一死,也是值了!」

  群豪有此感念,激情澎湃。至於眼前的廝鬥,他們只盼早早收場,以便自己隨後就上,一展神威。

  他們思想之時,場上的較量卻是激戰正酣,懸著生死。青衣人面對錦衣大漢們的如山攻勢,身形凜然掠起;十幾種兵刃合擊落空,相交一處,立有撞擊之聲,響亮如雷,轟然四散,青衣人人在半空,未等那些大漢撒手分開,已從懷中掏出一物,揚手撒下!

  群豪看得清楚,那物什一經擲出,立見一張大網鋪陳開來,明光四散,耀眼奪目。一

  眾大漢猝然之間,見有物拋下,望之目眩,躲避不及,忙揮動兵刃,砍向那網。不想那網迎頭罩來,雖細軟如紗,兵刃挨上,竟堅逾鋼鐵,一絲不斷。眾大漢駭然之下,不待回身逃竄,已見那青衣人手腕一抖,大網驟收,漫如捕魚撈蝦,直將那眾大漢一併納人網中!

  青衣人拿下眾大漢,嘿嘿一笑。群豪見來,僅是面容一動。此人其貌不揚,竟在如詩之間,制住眾位大漢,雖說他倚仗手中利器,以巧取勝,總不能算他功力駭人,可他竟能以網為器,且使得這般說酒、利落、終為難得了。

  青衣人放出眾位大漢,嘿嘿又笑。錦衣大漢們無地自容,臉色慘慘。他們相顧一眼,俱是搖頭,沮喪之神,難以言表。

  群豪見他們呆呆仁立,全失了先前的英武豪邁,亦是憐心隱起,微微一歎。

  眾人一歎之際,忽見那些大漢身手一動,手把兵刃,竟是俱向自己的脖子抹去!想必他們羞以見人,只圖自盡了。

  群豪眼見,不覺驚聲一呼。有的不忍見血,竟把雙目一閉,心下怦跳。

  那些大漢死志已絕,自是出手不緩。不料刀到脖前,卻聽急響聲聲,撞在刃上,手上一麻,俱是刃脫手,掉在地上。

  眾大漢驚呆之下,臉色又變。回望之間,但見一中年漢子,藍袍加身,虎目紅面,手按劍柄,踱步走出人群。

  中年漢子邊走邊道:

  「『成大事者,不恤小恥』,爾等如此模樣,縱是功高蓋世,又怎能統領群雄,成就大業?!」

  眾大大一見此人,自知必是他出手相救。聽他一說,話雖刺耳,卻是至理。他們醒悟之下,俱是拱手一拜,口道:

  『大俠救命之恩,言教之情,我等來日必報!」

  他們道過此語,又瞪了一眼青衣人,方自歸隊。

  青衣人收網在手,揉作一團。他沖中年漢子一聲冷笑,傲然道:

  「閣下的『連珠暗器』果然不錯!只怕救人是假,嚇人是真吧?」

  言下之意,竟是笑他虛張聲勢,行那先聲奪人之效。

  中年漢於不氣不惱,只道:

  「魚龍舵主的『天網神功』,那般美妙,在下未窺全貌,深以為憾。舵主何不盡行施展,令在下大飽眼福?」

  青衣人聽他話中隱含譏諷,竟對「天網神功」不屑一顧,自是心下憤憤。他故作一笑,張口道:

  「老夫於食魚,若有魚吃,自會張網。只是老夫捕魚有術,網下無虛,一網已是足夠,卻令閣下失望了。」

  中年漢子仰頭一笑,反譏道:

  「於幫主以魚為生;正所謂大魚吃小魚。不過,倘若遇有魚精,撕破你那『雲蛛網』,於幫主吃魚不成,豈不反被魚吃?!」

  中年漢子隨口道來,魚龍舵主於食魚卻是心下一震,聳然動容。

  要知於食魚手中的「雲蛛網」,世人罕見罕聞。此網由一種奇蛛之絲編就,實為至寶。此蛛蛛絲不僅光華四射,輝煌推燦,尤以柔若無物,且堅韌無比令人納罕叫絕只因它寄生之處,傳說是在雲海之間,是以號為雲蛛。

  此蛛這般名貴,世間自是極為稀少,難得一見。久而久之,人們只當這是謠傳神話,卻不以為真了。

  眼下,中年漢子竟能一語道破,且暗言能破解此網,於食魚聽來,焉能不驚!

  群豪之中見聞廣博者,此時亦被點醒:

  「不錯。若非『雲蛛網』,又怎有此等妙處!只是那雲蛛甚是難得,縱得一隻,其絲又出之甚少,若說以其為網,卻又不知取多少蛛絲方可有成!如不親見,實令人難以相信。」

  驚異至此,他們自又心下惑問:

  「青衣人不過是小小的魚龍舵主,如此至寶,他從何處得來?難到,織網之絲,儘是他一人尋得?

  於食魚一驚之餘,心下旋安。他自知「雲蛛網」的威力,卻笑中年漢子雖可識得寶物,但終是不曉它的厲害,難免大言惑眾,口出狂言了。

  於食魚蔑然一笑,對中年漢子道:「閣下知難而止,本舵主欽敬了得。卻不知閣下問許人也,竟這般英勇豪邁?』」

  中年漢子見他動間自己名姓,眉頭一皺,臉上如霜。瞠目視之,卻不作答。

  於食魚瞧得心慌,不耐道:「閣下若是無名蝦輩,本舵主也無意揚網!」

  他用聲道過,面向群雄,卻不理會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對此忽放長笑,仰天道:

  「蒼天有眼,我們大理段家,終可收回聖物,告慰先租了!」

  此番言表,群豪聽了,莫名其妙,不以為然。可於食魚聽來,卻似晴天霹靂,直轟頭頂。他傲氣盡洩,面色如上;回望中年漢子,竟是目光惑惑,連連倒退……

  中年漢子步步逼近,於食魚牙關一咬,猛然站住。他臉色青青,狠狠道:

  「姓段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夫這般退上,你道我真的怕了你嗎?』」

  他手握「雲蛛網」,隨時準備拋出。

  中年漢子卻不止步,嘴道:

  「於食魚,三十年前,有人殺我父母,盜走我段家祖傳之寶,你可知道?」

  不待於食魚出口,中年漢子雙目噴火,劍柄緊握,續道:

  「於食魚,怪只怪你利慾熏心,為爭名位,今日竟不惜亮出髒物。若不如此,在下只怕窮此一生,也難尋你這元兇了!』」

  群豪至此,方知端倪。此中情由,竟是因於食魚盜寶害命而起。一念三十年前,先朝大理皇家後裔段文烈夫婦的死案,群豪登時猛醒,恍然大悟;

  段文烈夫婦當時遇害,武林皆知。只是他們為人忠厚,與世無急,且早已退隱江湖,一時之間,人們竟難以猜測,又有何人還下此毒手。萬想不到,他們原擁有「雲蛛網』;身遭暗算,竟也是因它所致

  群豪知此真相,感慨萬千:

  「如此寶貝,誰不朝思暮想,意欲已有?段文烈夫婦據此,怎奈命喪於廝;於食魚竊得,又不知足,偏以此求功、反遭人追殺。加此看來,至寶之物,非福是禍;貪慾之心,乃百害之源「話雖這般,倘若是我,又該如何?……」

  他們設此一問,心下跳,眼望場中的中年漢子,禁不住總打冷戰,不敢正視。

  敢情那中年漢子,此刻已拔劍在手,怒發上豎了。

  於食魚眼見中年漢子拚死之狀,冷汗冒出。再想此等時候,怕也無用,轉又撐住精神。他心跳氣喘,不待中年漢子出手發動,亦是當先飛出「雲蛛網」,直向中年漢子全身罩來!

  中年漢子有備在先,身形如雲,飄然而起。眼見大網燦若雲霞,急如星火,從他腳下一掠而過。

  中年漢子進過此著,身形俯衝直下,於食魚見他徑向自己撲來,臉色一抖,身形倒貫,抱起大網,又捕中年漢於。

  中年漢子下墜之時,見得那網向上兜來,竟長劍倒握,手執劍尖,以柄橫挑。倆網相擊,悶響有聲。

  響聲過後,中年漢子墜落地上,他雖挑開了大網,然則網柄擊震,力道甚大,劍鋒一錯之下,已然割破了他的手掌,深人肌骨。

  於食魚看他鮮血濺出,順劍直下,畏懼之心,如煙散去。他一抖大網,蔑道:

  「段家之人,都如此不濟,老夫若要歸還,豈不珍珠暗埋,馬困鹽車?」

  他收網輕揉,慢聲又道:

  「老夫得此寶物,費時三十年之久,方創出這「天網大法」。似爾等碌碌小輩,若說以卵擊石,也是抬舉你了!」

  他狂笑一聲,得意之極。

  中年漢子沉默無語。良久,他方一聲苦歎,劍交在手。

  群豪見他面上大動,似是十分難過,付道:

  「他不惜自傷,也不肯以鋒接網,莫非真如他自己所說,他能將那『雲蛛網』破解,只十年之久。三十年來,他風餐露宿,與虎狼為伴,到是歷盡了風,吃遍了苦頭。

  初進山林,隔絕塵世,整日面對山林石壁,淒風苦雨,他不禁孤寂如死,度日如年。

  每至夜深,山野鬼人皆無;虎嘯狼嚎,如在其側。他輾轉難眠,倍受淒涼;數番哭訴,直沓沒山風之中,連那回聲亦是不見。

  此中時刻,於食魚總是哀盡生恨:

  「於食魚啊,你自命清高,狂妄可以,可你的妻子竟瞧你不起,捨你遠去。於食魚啊,你還不知嗎?!…你還掂念她嗎?!……你還如此不爭氣,只是一味愁苦嗎?……」

  有此心下喝問,於食魚總是翻然生起,氣血上撞:

  「我要報仇!我要親手殺了她!」

  一念此節,於食魚反到思想自己從前待她的好處,鼻子一酸,熱淚盈盈,硬咽道:

  「香戀,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這番待我,於心何忍?……你使我真的那麼無能,沒有出息,你就蔑視、污辱我嗎?人間世上,金錢、權勢、名利就那麼重要,為了它,什麼都不顧了?……可笑我情真一片,癡癡呆呆,如此人間至愛,竟一文不值!」

  痛傷之下,於食魚臉色扭曲;又似瘋狂。他抓起盜來的「雲蛛網」,狠狠道:

  「段文烈,你貌似仁義,其實獵狗不如。你勾引我的妻子,令我這般淒慘,我今生殺你,來世也饒不了你1」

  他恨憤大作,無可發洩,惟手擊石壁,大喊大叫!罷下手來,那雙手已是皮肉模糊,血水淋漓了。

  昏昏之際,眼前現出妻子阮香戀的面容。那張勝嬌美如花,明艷絕倫,只是目光冰冷,滿是蔑視。

  他打個冷戰,不寒而票。

  阮香戀乜斜看他,冷笑道:

  「於食魚,看你沒出息的樣,真是不可救藥!於食魚,你是個窩囊廢!你殺他們干什麼?他們相親相愛,你嫉妒了,你眼紅了,是不是?你以為,你殺了人,我就說你有骨氣了,是男子漢了,我也怕了,就會和你好了嗎?…於食魚,你錯了,你愈是這樣,我就愈瞧不起你1」

  於食魚一跳起來,如道電擊。此語如刀,紮在心上,遠過肉體的傷痛。他伸手抓向院香戀,哪知手觸石壁,又是奇痛!

  他連晃腦袋,方悟此乃幻覺。自己心傷過度,此刻亦是陰影不散!

  他怔怔委地,頭腦嗡響;欲哭無淚,心火奔竄:

  「阮香戀,你既然如此薄情,我還戀你幹什麼?我受此奇辱,淪落荒山,令人恥笑,此等深仇,我焉能不報!我不殺你,殺你太便宜了。我要讓你後悔,讓你難受,讓你知道;你最瞧不起的人,就是天底下最最了不起的人!」

  於食魚這般打算,嘿嘿一笑。設想阮香戀他日百般央求,請他寬恕之態,他心下直道:

  「於食魚,縱是那臭女人怎麼痛哭流涕,萬般可憐,你是不忍毀損?這會他如此苦楚,可是已痛下決心,不求完網,只欲報仇了?」

  群家所慮,絲毫不錯。中年漢子不能兩全,只好如此了。

  於食魚見他又要拚命,心下太惱,自道:

  「此事已然相開,我自不能留此後患;為他若再多費時日,豈不壞我此中大事?」

  他心有此念,自是又搶先機;撒網過去,竟是使出了「天網大法」中的絕招——「天網恢恢」。

  要知於食魚自從掠得寶物,使隱居荒山老林,竟達三十年之久。三十年來,他風餐露宿,與虎狼為伴,到是歷盡了風,吃遍了苦頭。

  初進山林,隔絕塵世,整日面對山林石壁,淒風苦雨,他不禁孤寂如死,度日如年。

  每至夜深,山野鬼人皆無;虎嘯狼嚎,如在其側。他輾轉難眠,倍受淒涼;數番哭訴,直沓沒山風之中,連那回聲亦是不見。

  此中時刻,於食魚總是哀盡生恨:

  「於食魚啊,你自命清高,狂妄可以,可你的妻子竟瞧你不起,捨你遠去。於食魚啊,你還不知嗎?!…你還掂念她嗎?!……你還如此不爭氣,只是一味愁苦嗎?……」

  有此心下喝問,於食魚總是翻然生起,氣血上撞:

  「我要報仇!我要親手殺了她!」

  一念此節,於食魚反到思想自己從前待她的好處,鼻子一酸,熱淚盈盈,硬咽道:

  「香戀,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這番待我,於心何忍?……你使我真的那麼無能,沒有出息,你就蔑視、污辱我嗎?人間世上,金錢、權勢、名利就那麼重要,為了它,什麼都不顧了?……可笑我情真一片,癡癡呆呆,如此人間至愛,竟一文不值!」

  痛傷之下,於食魚臉色扭曲;又似瘋狂。他抓起盜來的「雲蛛網」,狠狠道:

  「段文烈,你貌似仁義,其實獵狗不如。你勾引我的妻子,令我這般淒慘,我今生殺你,來世也饒不了你1」

  他恨憤大作,無可發洩,惟手擊石壁,大喊大叫!罷下手來,那雙手已是皮肉模糊,血水淋漓了。

  昏昏之際,眼前現出妻子阮香戀的面容。那張勝嬌美如花,明艷絕倫,只是目光冰冷,滿是蔑視。

  他打個冷戰,不寒而票。

  阮香戀乜斜看他,冷笑道:

  「於食魚,看你沒出息的樣,真是不可救藥!於食魚,你是個窩囊廢!你殺他們干什麼?他們相親相愛,你嫉妒了,你眼紅了,是不是?你以為,你殺了人,我就說你有骨氣了,是男子漢了,我也怕了,就會和你好了嗎?…於食魚,你錯了,你愈是這樣,我就愈瞧不起你1」

  於食魚一跳起來,如道電擊。此語如刀,紮在心上,遠過肉體的傷痛。他伸手抓向院香戀,哪知手觸石壁,又是奇痛!

  他連晃腦袋,方悟此乃幻覺。自己心傷過度,此刻亦是陰影不散!

  他怔怔委地,頭腦嗡響;欲哭無淚,心火奔竄:

  「阮香戀,你既然如此薄情,我還戀你幹什麼?我受此奇辱,淪落荒山,令人恥笑,此等深仇,我焉能不報!我不殺你,殺你太便宜了。我要讓你後悔,讓你難受,讓你知道;你最瞧不起的人,就是天底下最最了不起的人!」

  於食魚這般打算,嘿嘿一笑。設想阮香戀他日百般央求,請他寬恕之態,他心下直道:

  「於食魚,縱是那臭女人怎麼痛哭流涕,萬般可憐,你也不能心軟,再去認她了!…你要記住,她害得你好慘、好慘、她就是你的最大敵人!」

  他心念此處,卻禁不住流下淚來。

  從此以後,於食魚狠下心來,自創「天網大法」,只待功成之日,出山霸世,揚眉吐氣。

  他察星觀月,追隨野獸,依山就林,竹風學雨,幾十年中,隨物同形,悟創出這門神功。此功詳分十三式,依次為:「網撈日月」、「游魚人網」、「網網不空」、「網下生風』、「一網打盡」、「網可羅雀」、「自投羅網」、「張網以待」、「拉網收魚」、「法網難逃」、空中網雨」、「網飛雷動」、「天網恢恢」

  「天網大法」神功,著實厲害。於食魚一招而改眾錦衣大漢。使的便是其中「一網打盡」。中年漢子雖先進過「網飛雷動」,卻還是敗在「拉網收魚」之上。至於那絕招「天網恢恢」,乃是集前十二式之大成,無懈可擊之致命招法,威力自然無比。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那家眼看於食魚又將「雲蛛網」擲出,其勢竟通過從前,僅是驚呆。但見網開之下,鋪天蓋地;宏光漫天,勁風呼嘯,排空而走,宛若無數蚊龍騰挪,萬虎追風!

  群豪望之魂飛魄散,俱道:

  「天網恢恢厲害如廝,莫說那個中年漢子,就是天神地鬼,被它罩上,也該屍骨不存了……」

  群豪哀歎之下,卻聽中年漢子一聲長嘯!長嘯聲中,但見他身如龍捲風起,疾旋上射;長劍揮處,誰見一道光柱森森,渦轉轟鳴,扶搖直上!

  光柱直插「雲蛛網」中,儼若定海神針,攪起光湧的光浪……

  光滾過後,眼見那漫天大網,竟是支離破碎。碎片繽紛,飄飄蕩蕩,恰似萬朵梨花,風中搖落。

  群豪目睹此景,直如夢中。

  中年漢子倚劍仰視,直欲一哭。

  於食魚呵呆相向,瓦自難信,雙手抓天。

  一時,這裡死一般沉寂。

  沉寂之中,總有人吟道:

  一覺春蠶夢裡多,

  幾年幾過懺梅河。

  今日再不重振起,

  采日無長樂亦拙。」

  群豪聽此一愣。打眼看視,但見一青年手揀一書,目光悵悵,緩緩走進場中。

  敢情此人,卻是儒生蘇萬卷。

  要知蘇萬卷前番求見定時寺主持方丈,乃是因他屢試不第,情場落敗,心灰之下,要在此出家。不巧今日武林聚會,他被拒門外。感憤之中,他自道讀書無用,空門不空,那出家之念,卻是淡了。

  他旁觀在此,飄髯老者之言僅是聽得明瞭。心癢之下,蘇萬卷竊恨自己早不知悟,自道:

  「我寒窗苦讀,飽覽詩書,怎奈世事黑暗,小人竊據高位,豪強把持一切,剛正之人不客於時,有才之人多被埋沒!此等對保,我又窮又做,又有誰會真心愛我?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只怪我天真無知,枉自愁苦了。」

  他心思轉到此武事上,暗道:

  「窮文富武,一點不錯。看他們衣著氣派,似我等窮酸文人,焉能與之相比?更何況武林之中,人盡其材,推能者居之,自又不同為文一途,英雄無用武之地!」

  感念之下,他忽記起(古詩)中言:

  「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者?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

  蘇萬卷念過長歎,心道:

  「人生短暫,自要及時『立身』,謀取不朽的『榮名』。我如此窘迫,卻是故作清狂放縱,當真愚不可及了!」

  他又念及(古詩)中言:「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無為守窮賤,感軻長苦辛。』」自覺心頭大熱,難以自禁。

  直待中年漢子攪碎「天蛛網」,群豪俱被驚攝,四下無聲之時,蘇萬卷熱血衝撞,再難遏止:

  『俗日:『賤莫賤于思求人,貧莫貧於不知生』;『自重則重,自輕則輕』,此等時候,我若逍遙而上,定會令天下群豪震驚仰視,名播天下。縱是一死,亦比求人為貴,安貧為快!」

  蘇萬卷頭腦嗡響,血流乾轉,抉擇之時,當真摧骨拉心,難言苦痛。他自知身無縛雞之力,如此冒然而上,直似送死無疑;可若這般苟話,優讒畏譏,被人輕賤,豈不生不如死?他自道自己有別常人,當不會安貧知命,可世事無情,又怎言道?

  蘇萬卷血脈賁張,忽心下一挺:

  「不冒奇奇,焉有奇獲?……古曰:『君子對青天而懼,聞雷霆而不驚;履平地而恐,涉風波而不懼』。眼下我已『身如不系之舟,一任流行坎止;心似既灰之木,何妨刀割香塗?」

  他神使鬼差,挺身而出;一路吟來,自是自策自勵,暗暗鼓勁。

  蘇萬捲來至中年漢子身前,見他雖是得勝,卻一臉苦態,大是驚詫。他搖頭不解,嘴道:

  「閣下勝之不驕,已屬難得;這般苦狀,卻大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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