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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白如雲[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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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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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0: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白如雲
作者:蕭逸
第01回 悲慘世界 殺伐江湖                           第02回 弱肉強食 掌珠被劫
第03回 深山困美 怪師奇徒                           第04回 癡情嬌娃 喜結姊妹
第05回 流露真情 盛宴餞師                           第06回 醉語心聲 春蠶作繭
第07回 抱疚自罰 紅粉垂憐                           第08回 悲揮慧劍 拜山問罪
第09回 衝冠一怒 雙雄拚命                           第10回 鏢頭受困 怪客出現
第11回 生死兩難 琴魔援手                           第12回 癡情獨鍾 慈父心苦
第13回 襄王有意 神女動心                           第14回 英雌救老 自投羅網
第15回 同困斗室 大歎苦經                           第16回 流水無情 老怪救徒
第17回 錯中有錯 將計就計                           第18回 敗北自恨 燕侶回巢
第19回 舊怨新仇 拒助煉藥                           第20回 父女重逢 師徒傷別
第21回 獨闖江湖 揚帆東去                           第22回 惡徒受刑 頓開茅塞
第23回 嚮往學海 雅賊偷書                           第24回 神功將成 絕症突生
第25回 心切救徒 遠赴滇邊                           第26回 求藥受辱 二老拚命
第27回 嬌娃助陣 深入虎穴                           第28回 偷藥失手 雙美被囚
第29回 少俠仗義 救美贈藥                           第30回 癡女怨男 終成美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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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1:44 |只看該作者
第01回 悲慘世界 殺伐江湖

  「爸爸!可憐可憐我吧……別再打我了……」
  「小雜種!誰是你爸爸?我看見你就有氣,你給我滾!我不能花錢養你這廢物……」緊接著又是一陣揮打的皮帶聲和駭人的鬼叫之聲,在這寒冷的冬夜,聲音那麼清晰淒慘,令人聞之汗毛悚然。
  順著聲音找去,那是一處小山,山下有幾畝旱田,田邊歪七斜八的有幾間草房,用稀稀的竹籬笆牆圍著,那斷續的咆哮和淒慘的孩子哭聲,就由這草房內,隨著西北風傳遍了這整個的小山,正因為有些人是和西北風一樣的無情;所以一任這孩子哭啼得如此悲慘,卻從沒有一個人過問,甚至都沒有一個人打開窗戶,探頭出來看一下。
  所以這凶漢更加暴虐,他用那只沾滿了泥濘的大厚油靴,就像是踢球似的,把這孩子踢得在地上一溜翻滾,一面大聲地此道:快給給我滾,不滾我宰了你!」說著競順手操起了一口砍柴刀,趕上一步,正要揮刀砍下,卻由一邊撲叫著奔出一個婦人,猛抱住這漢子的兩腿。
  這婦人約有三十左右的年歲,體態輕盈婀娜,桃腮櫻口,倒很有幾分姿色,她抱住這漢子的腿哭叫道「饒了他吧……你討厭他就叫他走吧,千萬可別殺他,我求求你老虎……」
  這被稱作者虎的凶漢,是一個四十左右、又高又大的黑漢,一臉絡腮鬍子,他像喪失了人性似的,大聲咆哮狂跳著道:「叫他走!馬上給我滾……再不走我殺了他……」
  這婦人仰臉哭泣道:「陸老虎!我想不到會改嫁給你……你好狠心,他雖不是你親生骨肉,但我是他娘,你就真忍心把這孩子趕出去,可憐他才七歲,你叫他到哪去?……」說到此,這婦人泣成一片,又抽泣道:「天這麼冷……可憐他除了我這娘以外,連一個親人也沒有……老虎你就饒了他吧……以後一定不叫你為他生氣……」說到此,這婦人已哭不成聲。
  那被稱為陸老虎的男人聞言後,毫不動容,像豹吼一樣叫道:「柳尚香!我告訴你,我娶的是你,可不知道還帶著這個小雜種,少給我整天抹淚的,我陸老虎可不吃這一套,你乾脆說,叫不叫他走呢?你不忍心趕,我就下手了……」說到此,一仰臉,瞪著滾趴在地上的那個衣衫單薄的孩子,一聲怒gG道:「他媽的1你走不走?我……」他作勢想掙開這婦人的雙手,但是這女人死也不放手,只急得陸老虎順手打了這婦人兩個耳光,『竟使她順著口角淌下血來……
  牆邊的孩子,他此時沒有哭聲,像呆癡似的注視著他的母親,和他曾聽母親話而叫作爸爸的男人,看樣子這孩子頂多六七歲,在這寒風凜例的嚴冬夜,這孩子僅穿著一件千瘡百孔的小裌襖,透著紅紫的肌膚和斑斑的血漬傷痕……
  大大的一雙眼睛,挺秀的鼻樑,使人可看出這孩子長得如何的俊秀,雖然半邊臉已凝血而腫起老高,但是可斷定,這是一個好孩子……
  忽然那婦人鬼叫似的撲向這孩子,泣道:「乖兒……走!
  娘帶你一塊走……我們離開這野人遠遠的……娘就是要飯也能養活你……」
  這孩子聞言哭叫了一聲:「娘啊……」競自哭撲在這婦人的懷裡,忽然一隻蒲扇大的巴掌抓住了這婦人的頭髮,向後猛一掄,就勢飛起一腳,把這孩子踢出老遠,緊跟著罵道:「你想走?這麼好的事!大爺花了二百兩銀子,二百兩銀子……臭娘們!你知不知道?」接著左右開弓,蒲扇大的巴掌,就在這婦人的臉上像暴風雨似的開了花。
  也不知是什麼勇氣,竟使這孩子由地上一翻而起,他跑到這瘋漢的身後,兩隻鳥爪也似的小手拚命地抓著這個黑漢的背,哭叫道:「快放開我娘!快放開我娘……我馬上就走……」
  這野人聞言,忽然冷笑著回頭喝道:「好!小雜種你走,你走了就沒事了……」
  那婦人哭嚷著道:「乖兒……你不能走!娘只有你這麼個兒阿……」
  出乎意料之外,這孩子並沒有再聽他媽媽的話,他用那凍腫得像紅蘿蔔似的小手,擦著流出來的淚,』一連退後了好幾步,泣不成聲地道:「娘……我不走,他會打死你的……娘!
  等我長大了,我一定來接你,我要殺了他!」
  他用手一指比他強大十倍的男人,最後這一句話,競自音調高亢,然而他畢竟知道眼前的人,實力比他自己強大得太多了,本能地轉身跑到門口,出乎意料之外,這陸老虎卻沒有追他,也沒有再打他的媽媽,竟然仰天一陣狂笑,像暴雷似地笑喝道:「好!小雜種!算你有種,老子就等著你,你娘你可以放心,有我在一天,她走不了,我只捨不得叫她走,趕明兒個,還要給她養一個胖小於。」接著又是一陣仰天狂笑。緊跟著就聽見那婦人狂叫了一聲:「兒啊……你不要娘了?」
  這陸老虎再低下頭一瞧,風門洞開著,這孩子已定了,只是他娘還趴在地上哭成一片,陸老虎得意地一抬腿,把那扇門給踢關上了,一展濃眉,笑哄道:「心肝……別哭了,以後就好了,我再也不會打你一下,哎喲……看你哭成這個樣子,真是。」說著抱起了地上的婦人,用他那長滿了鬍子的臉在這婦人如玉的臉上擦來擦去,一面又進了另一間房子,這少婦只是啼哭,……如此這一幕悲劇,似乎暫時結束。
  原來這婦人本名柳尚香,原是一白姓大宅中一小妾妄,可憐自從被主人收房後不及三年,這白老爺就染病而亡,卻養下了一個兒子,取名如雲,也就是那挨打的孩子。
  這柳尚香因早日備受丈夫寵愛,大遭眾妻妄妒恨,故此這位老爺一死,眾婦人竟買通宅內賬房先生,暗以白銀二十兩,將她出賣給外縣一種田的野漢,這漢子就是那陸老虎。
  四年來,可憐的白如雲,就在這繼父毒打此罵之暴虐下過日子,他那純真的心靈中,自幼就醞釀了冷酷與無情,他恨陸老虎,恨不能吃他的肉,有時候,他甚而也恨他的母親。
  終於他離開了這個家,像呆子一樣的,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痛,有一步沒一步地往前走著。
  午夜的風,就像箭一樣地刺戮著他的肌膚,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他仰頭瞧著眼前的大山,心想:「常聽人家說,山上有廟,廟裡一定有和尚,和尚都是好人,我去找他們,求他們給我點吃的,讓我住一夜吧……」想著他果然手腳並用地往山上爬去」似這樣一個時辰後,果然被他爬到一處石丘,這地方一望全系白石,高矮不一,錯布林立,再往山上看,黑森森的一望無際,枯籐糾葛,時有狼號之聲,自如雲到底才只有七歲,觸此情形,競嚇得哭了起來。同時全身已快被凍僵了,他爬到—塊大石之後,藉以擋住那刺體的冷風,腦中充滿著害怕和仇恨,他想:「我是要死了吧……」忽然一陣呻吟之聲隨風傳入他的耳中,嚇得他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再仔細一聽,果然有一陣斷斷續續呻吟之聲,這一下子他可聽清楚了,不由順聲望去,這聲音就發在不遠的一塊大石之後,嚇得他也不敢哭了。
  隱隱聽到那呻吟之聲又起,並不時加上幾聲咳嗽,這位他聽清了,那決不是鬼,是一個人。
  他想到:「難道這半夜裡,野山上還會有人7這人還會比自己更可憐?」
  想到此他顫聲叫道:「是誰在哼?」那人沒有理他,依舊哼著,半天才聽那人哼道:「你……是誰?快過……來!」白如雲聞言精神大振,忙走到那大石之後,此時明月復出,如銀的月光照著這石下的人,白如雲觸景,競嚇得怪叫了一聲道:
  「你你你……是人是鬼?」」月光下這人竟是一個面黑如深,唇紅如火,頭上亂髮披拂,腮下疏落落生著一股山羊鬍,身材瘦小,披著一件黑色道袍的怪狀道人,這道人聞言乍開雙目,射出兩股奇光,陰沉沉地一笑,道:「胡說……八道,我要不是被這……怪蟒咬成重傷,非打死……你這小鬼不可……」
  說完話又閉上了眼,猶自哼著,白如雲後退了一步,擦了一下鼻子道:「那你是一個老道是不是?你受傷了7傷在什麼地方?我也有傷……」
  這怪道人有氣無力地又睜開了眼,看了一下眼前這小乞丐,果然是衣不遮體,傷痕纍纍,不由歎了一口氣道:「小鬼你過……來……你受的是輕傷死不了……我可不同了。」
  白如雲呆看一會兒點頭道:「好1我扶你起來,我們下山找大夫……不過我可沒錢……」
  說著一跛一拐地走近了那老道,這老道容他走近了以後,淬然一伸手扣在他的小手脈門之上,白如雲頓覺全身麻軟無力,上下相戰,這老道咳咳冷哼了一聲道:「小鬼!你聽著……
  我一隻腿被怪蛇咬了,不能動,可是我手還能動,你是想死想活?」遂鬆開了手道:「你已經被我扣死了五脈六陰,除非我解救你,否則絕對活不過明天,不過你如給我做些事,我不但可給你解去,並且同時也可給你醫好身上的傷,你願不願意,快說1」白如雲心中一怔,再看這怪老人一隻右腳,果然腫大如水桶一般,心知這老人說話不假,當時冷冷地說道:「老道!你要我做什麼事,快說,我只是願意給你去做,並不是怕死!」
  這老道聞言似也一怔,他沒想到這孩子竟會說出這種堅毅的話,當時臉一紅,陰陰地笑了笑,道:「好吧……我只要你到那邊給我找一桶水,別的就沒有你的事了,你願不願意?」
  說著那深凹在眼眶的一雙眸子閃閃發著光,瞪著白如雲目不少瞬。
  白如雲這一仔細看老道,愈見其兔耳鷹腮,鳩首梟面,簡直是世上從沒見過這麼難看的怪人,但他心中不感到害怕,聞言後點頭道:「就是這點小事呀!好!你等著,我去給你找水。」
  怪老人點點頭道:「小東西……這才聽話,乖!」
  忽然這孩子聞言大叫道:「你不要亂說,什麼聽話,乖I我最恨聽這話……老道!你要是再說這些,我就不管你了,讓你中毒死了算了!」
  這道人聞言淬然大怒,手才一抬,眼珠一轉,不由又含笑著放了下來;心中驚奇,暗忖:「這小子的個性,倒是蠻對我胃口……」想著冷冷地笑道:「小於!好,聽你的!你可得快點來……」說著,由身後革囊內掏出了一個皮袋,迎風一晃,已展開為一圓桶狀的皮囊,遞與他道:「只要這一袋水就夠了,小於,你要是敢偷跑,到天邊我也能把你追回來……」
  白如雲一怔道:「你不是說我要是跑了,不出一天就會自己死麼?
  那你還追什麼呢?」
  這老道一怔,不由笑道:「對!我卻忘了……」
  白如雲提著這水袋轉身就走了,老道瞪視著這童子,心中透著一線希望,漸漸這小孩消失了,忽然他自歎了口氣道:「這小鬼是不會回來了,我上當了……」
  忽然不遠處一物徐徐而至,邊走邊哼著,果然這孩子回來了,雙手提著一皮袋清水。
  這怪老人見狀大喜,一面接過水,笑道:「好小鬼!可難為你了,來!我給你把穴解開吧。」
  白如雲冷冷地退後一步道:「老道!你不要嚇唬我了,我知道我死不了的,你根本就沒點我什麼穴道。」
  這道人心中一驚,暗忖:「好一個聰明的孩子2」當下,笑了笑道:「好小於!既然如此,你來幫我好好把這腿洗洗,等我治好了腿,再給你談談,你這小鬼頭叫什麼名字7」白如雲一面趨前扶老人坐正,一面搖頭道:「我沒有名字。」
  老人皺了一下眉,遂道:「你家在哪7」白如雲冷冷地道:「沒有!」
  這道人嘻嘻一笑道:「好得很!你父母呢?」
  白如雲眼中流淚,慢慢搖搖頭道:「沒有……都沒有J老道!你別問,我給你紮好腿,我還要上山呢2」老道一面由袋內取出一隻羊脂瓶,倒出了一些白粉在水內,一面皺眉道:「上山?你上山於什麼?……這山上連鳥也沒有一隻。」
  白如雲不由一怔道:「和尚呢7」老道伸手換了、他頭一下搖搖頭道:「廢話,哪來的和尚……,」白如雲不由低下了頭,半天他咬著嘴唇不發一語。
  這時就見道人由身上取出一把巴首,拔出鞘來精光四射。
  白如雲一怔道:「你拿刀作什麼?」
  道人一笑道;「你不要管!先替我把褲腿捲起來再說……」白如雲聽他的話,把他那大褲腿捲了起來,原來那一隻小腿,全都烏黑潰爛了,發出陣陣的腥味,令人嗅之欲嘔。
  老道以手浸入水中往那爛腿上澆著,白如雲忙為他洗著,道人笑道:「這麼臭你不嫌髒?」
  白加雲冷然道:「臭有什麼關係2」怪道人微笑著點了點頭,遂道了聲:「你閃開了……」
  白如雲後退了一步,猛見他揮動手上那口匕首,白光閃處,一片絲絲聲,這道人競像削木頭一樣地削著自己的那條腿,霎時之間,競削得僅剩了一根骨頭,這道人居然連眉毛都不皺一下。
  看在白如雲眼內,心中起了一陣極度的崇拜感,同時有一種說不出的爽意快感,忽然他競覺得這相貌猙獰的怪老道人,和自己太投緣了,今後如果能常和這道人在一起,倒是一件痛快的事,想到此不由走上前一步,笑瞇瞇地道:「達倒蠻好玩的,老道,要不要我幫你?」
  這道人正在削肉剔骨,去那解毒,聞此言後心中又是一動,再一回頭,發現這孩子竟是面帶笑容,居然毫無測隱的神情,不由眼珠一轉,遂有意把手中巴首遞與他道:「好!你就幫我用這刀小心地刮這骨頭,要把黑色刮掉成為白色才行。」
  白如雲接過刀連道:「我知道。」遂笑瞇瞇地雙手持刀,嚷嚷有聲地刮了起來。
  這道人目睹此景,不禁仰天長歎了一聲:「樓大中呀樓大中,你四十年來想我衣缽傳人,今夜才如願以償……」言罷競自以手揉模著白如雲的頭,咧開如血之唇,聲如夜梟地笑了起來……」
  這一笑,不由笑得白如雲莫名其妙,此時這老道白他手中接過那口巴首,把手中玉瓶傾往那白骨上灑下藥粉,遂撕衣為帶,白如雲幫助他包紮好。
  這道人道:「你的傷,我們回去再看,不要緊。」
  白如雲一怔道:「回去?回哪裡呀?」
  這怪老道咬著牙道:「回四川青城山……你願不願意跟我去?」
  白如雲大喜道:「我願意,老道你真好。」
  這道人扶著他笑道:「我們這就走。」不想才走幾步,竟由道人身後噗通……聲,滑下一物。
  白如雲撿起,見是一黑光閃閃的套子套著一桿頗為沉重的東西,不由問道:「老道,這是什麼東西7」道人點頭笑道:「你打開看看。」
  白如雲果然用勁把它抽了出來,竟是一面用極細鋼絲編成的一面鐵旗,展開來黑光鏗亮,閃閃耀目,旗桿長有二尺五六,一色紫紅,也是紫光珵亮,旗尖為一菱形白刃,看來似頗銳利,白如雲不由雙手舉起道:「老道,這是一面鐵旗呀,要這幹什麼用?」
  道人呵呵怪笑道:「不錯,它是—面鐵旗,不過是用九合柔金絲所編,小鬼頭,它就是震驚天下的紫金旗……是一把最能殺人的好傢伙,走!我們走。」
  這道人捲好鐵旗往背上一背,一手夾起了白如雲,單足縱處,就像一雙巨條,星馳電閃似地往山下撲縱下去,霎時,竟沒了他的蹤跡,只有天上的寒月,依舊照著山野,西北風依然無情地刮著……
  四川省,位於我國西南內陸,境內多山,有大山諸如大雪、大涼、大婁、巫山、大巴,環峙四周,大多峰巒峻秀崖壑迴環,林樹森森,參天蔽日,入米倉繞摩天、大雪二山,更是山重嶺復,往往有蔭蔽數百里的原始林木,黑壓壓不見天日,林谷之中,每生珍獸異禽,棲息游衍,四出覓食,可謂之奇險之地,一般山林逸士,不是來此選勝登臨,及履往來,再不就是覓地幽隱。
  但自來求靜反動,卻不能盡如人意,況乎木秀風摧,名高見嫉,有時難免生出一些事情來……
  入秋以來,氣候轉涼,從隴西山地刮來的「卷毛風」,連日來使這秦嶺官道上的旅客不勝其苦,這種風起時蔓延千里,黃塵萬丈,聲如豹吼,尤其是這條官道上,全系碎石鋪地,吃這「卷毛風」一刮,都席捲而起,一發千百,中人如箭,端的是厲害無比,所以連日來這條驛道上鮮有人跡,只有這呼呼的風,捲起地上細石打在草木之上,發出沙沙之音……
  邊條山道本甚寬敞,但一入隘口,山勢轉峻,奇石錯布,削壁千仍,這山道也就窄多了,僅容三騎並馳,再往前就更窄了,然而它是入川必經山路,儘管奇險無比,卻常有一些商旅鏢客經過。
  黃昏的暮色點綴在這一片山林小道上,顯得靜寂異常,除了那呼呼的風,還是一個勁猛刮著,這一望如龍蛇伸縮的小路上,竟是沒有一人……
  忽然風聲中傳出一聲長吼,緊接著這吼聲斷斷續續,隱約可聞出那是:「鏢——鏢——」
  「伍——天一一麒——伍——天——麒——」聲音嘶啞如吠,緊接著就有一騎棗紅馬由這山隘口轉入山道,這人雙手按唇呈喇叭形,正在如上地吼著。待他走近約有五六丈之後,才又由這隘口轉出一騎人馬,一色紫緞風衣,內著緊身衣靠,連續馳出竟有八人之多,都是佩著鮮澤的兵刃,碰在皮鞍之上,發出掙掙鏘鏘的鳴聲,暮色裡更顯得這八騎人馬太神武雄壯了在這八匹人馬之後,竟是一列十輛漆黑鏢車,全系獨輪帶著推手,每車都由一年輕的小伙子推著,鏢車上俱插著一色漆黑三角小旗,旗上是「泰順」二字,迎著這疾勁的卷毛風發出拍拍之音。
  最後又出來了二匹駿馬,一黑一白,白馬之上是個看來十七八歲的大姑娘,青巾扎頭,風眉杏目,桃腮櫻口,身著一身水綠薄緞緊身的勁服,外罩腥紅的長披風,馬頸上懸著一口黑穗長劍,真個是風姿諷爽,秀目澄波,好嬌秀絕倫的一個姑娘!
  那匹黑馬之上卻蹬鞍隆背坐著一個老人,這老人年紀可有七十出頭了,雪白的長鬚披風飄到了頸後,兩道又厚又長的眉毛,雙眉之下那雙眸子又細又長,開闔間神光十足,令人不敢逼視!
  這老人一身青綢秋衫,兩隻大袖上卷一半,露出一雙細白的手臂,足下是一雙布質便履,偶視之,只疑這老人是一山林逸士,出外遊山玩水,卻不知他竟是名揚大江南北的王牌鏢師金剪手伍天殿,他自出道以來,多少綠林中不可一世的怪傑,都喪命在這老人的雙掌之下,武林中水旱各道,提起此老來,真個是不寒而慄!
  這伍天麒聲望之高,武技之精,已使一班綠林道中人望風披靡,只要是這老人那面金剪鏢旗所過之地,簡直是通行無阻,從沒有任何人敢輕持虎鬚,尤其是近十年以來,他又上了年紀,可以說他自己從未押過鏢,再大的銀鏢只有兩個鏢師,亮著這伍天麒一面金剪鏢旗,可以說暢行四方。
  然而今日這狂風之夕,苦道長途,這位老人家居然親自出來了,這簡直不能不說是奇跡。
  原來那白馬之上的少女,正是老人獨生的掌上明珠,芳名青萍,這伍青萍自幼追隨父親練成一身驚人的絕技,尤其擅打一種暗器,這暗器名喚「金風剪」,是伍天麒獨創的暗器,一手三剪,這是他父女獨有的絕技,因此武林中都給了這姑娘一個綽號叫「金風剪」,早在武林中引為佳話。
  到底這是一趟什麼鏢?居然能令他父女一齊出手,而且八位鏢師也出來?這其中有兩個原因。
  原來這條秦嶺側道,風傳最近新出了一位綠林怪客,誰也沒看見過這怪人是何容貌,只知他掌中是一面怪旗,近月來折在他手上的成名鏢師不知幾幾,這位鐵旗怪客,好似專門和漂師過不去似的,一般商旅任你帶著多大財產,照樣通過無辜,只要是保漂的,那就算倒了霉了,劫了鏢銀不說,多半還得把命賠上,手段之厲,下手之毒,可謂開綠林之始。因此風傳之下,這位老人家卻不得不謹慎了,正趕上要往川地走一趟鏢,所以這伍天麒一反往常,親自出馬率眾押鏢。
  然而這並不是主要的理由,主要的是他這位掌上明珠伍青萍小姐已到了標梅之年,自幼即許配給雲南點蒼山前輩異人龍可忠之子龍勻甫為妻,此次行漂就便是送女出閣。在這雙重的情形之下,這位老俠客不得不親自出馬。大江南北此時都已獲悉了這消息,認為這一次那鐵旗怪客可碰見扎手的人物了。以金剪手伍天麒那種驚人的武功,江湖上都認為那鐵旗怪客一定是望名生畏,絕對不敢再輕易招惹這位老鏢師,就連那伍天麒自己,想起來也有如此感覺,他常常想:「如果這使鐵旗的小於聰明的話,他就應該這一次躲得遠遠的。否則,嘿!我老頭子晚年可又要開次殺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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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2:03 |只看該作者
  他是那麼自信,充滿了豪氣,就像他年輕的時候一樣……
  此時繞過了這山口子,眼前形勢愈發陡峻,這位老頭不由微微皺了一下眉,對身側的女兒笑道:「那鐵旗怪客要是果在此處盤踞,那麼這裡形勢是十分險要,真可謂一人當關,萬夫莫入……」
  伍青萍聞言一翻秀目,在馬上笑道:「爹!人家都說這鐵旗怪客厲害得很呢,大概知道爹要來了,嚇得他跑了……」老人手持銀鬚笑道:「但願如此吧,我老了,也真不願再多惹事了。」二人正說之間,忽聽鈴鈴一陣破空之聲,伍天麒淬然臉色一變,「啊」的叫了一聲,仰頭一看,正是一桿黑羽朱桿的雁翎響箭,一閃即往對嶺逝去。他父女淬然擰韁勒馬,遂聽前行人馬一陣吆喝,俱都停馬不前,那八位鏢師有四位已亮出了兵刃,轉馬馳近了鏢車,另四位卻是勒騎不動,喊鐮的趟子手老霹靂李茂森,此時也己見狀,他是老江湖了,押鏢以來,見過多少驚險場面,一見這枝雁翎響箭,就知是綠林中踩盤子的信號,哪能不驚?此時見狀扭騎催馬,拔刺刺已馳近了伍天麒父女,低道:「當家的!可有點子啦,這地方可太不利了,你老人家可想個辦法……」
  伍天麒雙目環掃了四下一番,也發覺此地地勢太窄,動起手來難以照顧鏢車,不由冷哼了一聲,道:「小於,投什麼大不了,你前面帶路,出了這岔口子再說,我倒要看看是那一道上的人物,居然給我老頭子過不去……」
  這老霹靂李茂森聞言後答應了一聲,掉轉馬頭口中吆喝道:「鏢頭說立即護鏢前行……」跟著領先催騎,又吼了起來:「鏢——鏢——泰順——泰順——」
  「伍——天——麒——伍—天——麒——」聲調悠遠,四谷迴環不絕!
  伍老鏡頭在馬上一打量四山情勢,也不由心中暗驚,暗付好一番地勢,窮目所望奇峰凸雲,峭壁林立,老籐糾葛,展延著森森的茂林,這綠林人居然盤踞於此,只此見識氣魄已透著不凡。
  伍青萍此時娥眉深鎖,挨近父親道:「爹……我們還是繞道吧……。」
  金剪手伍天麒聞言,一聳那兩道白眉怒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
  伍青萍不由臉一紅,吃吃道:「女兒總像覺得這一次不大吉利似的,爹歲數也大了,何必再和這般,綠林小丑一般見識?」
  伍天麒冷笑了一聲,道:「真是滿口胡說八道,我金剪手白吃了這口飯以來,何曾作過這種丟臉的事,你不要替爹擔心了,諒這等小輩又能把我父女如何……嘿嘿……」
  這老人冷笑著,那一雙細目乍開又闔,眸子內透出怕人的光芒,他依舊是帶馬前行。
  轉眼問這一行鏢馬又出去三四里,眼前地勢高亢,多松柏,大都高可參天,垂蔭數里,除了這一行人馬走路之聲,再就是嗖嗖如哨的風聲。
  很奇怪,自從那支響箭消逝以後,竟是沒有任何動靜,愈發令人不解了。
  伍青萍展眉一笑,說道:「別是這伙賊人聽到喊鏢,知道是我們泰順鐮局的鏢,嚇怕了吧?」言罷又看了父親一眼,抿嘴一笑。伍天麒歎了一口氣道:「孩子……你太幼稚了……正因為這伙賊子一直不出來,才愈是不凡,你等著看吧,事情沒了,只是我奇怪,難道還真有明知我老頭子親自押鏢而來,卻膽敢來劫鏢的人麼?這人真是不簡單了……」
  俗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位老鏢頭果然見解不凡,就在他這話才一說完,又是一陣「鈴鈴……」劃空之聲,這一次卻是一支白桿紅翎短箭,直往側面林內射去,伍天麒冷笑了一聲,看了自己女兒一眼道:「怎麼樣……」遂向在前面趟子手李茂森喝了一聲:「亮旗。」
  那李茂森答應了一聲,遂至第一輛鏢車上拔下一面金桿大旗,迎風一晃,已將這面大旗給亮了開來,金剪手伍天麒仰著臉看著這面金邊大紅色,繡著一個「伍」字的旗幟,不發一言此時眾鎳師也都感到事情不簡單了,按說這代表伍天麒的旗幟一亮,無論那道上的好漢,都該知道伍老鏢頭已到了,多少總要賣些面子,所以這些鏢師此時心內都很緊張。
  伍天麒看了一下左右形勢,正是一塊山崖的盡頭,再行就是平地了,不由眉頭一皺,方料及此處不善,果然弓弦響處,一支利箭直奔老鏢頭頭頂上射來,伍天腆不由冷笑一聲,容這箭已來至頭上,突翻右腕,以中食二指向這箭桿上輕輕一鉗,竟給鉗住。
  他先不往那箭身看,卻冷笑了一聲,朗聲道:「是哪一道上的好朋友2何妨請出一見,伍某這裡候教了……」
  言才畢,果聞哈哈一陣怪笑,聲音頗為蒼老,這人笑聲甫停,卻也朗聲應道:「盛名之下無虛士,金剪鏢王果然是不凡,我岳某見識了……」遂又聞其喝了聲:「歡迎伍鏡頭。」
  緊跟著鋼鑼響處,竟由山道兩翼,出來了百十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俱都是手持厚背鬼頭刀,一色的血紅衣,顯得十分勁壯。
  這兩隊壯漢一出呈弧形將這山道橫攔了個密,俱都虎祝耽耽地目瞪著對方鏢客不發一語。
  伍天麒此時已帶馬至前,.單手撫著銀鬚,像是沒有事似的,似這樣頗有一會兒,才見由一羊腸小道上,談笑著走下了兩個人來。
  ……為首一人是一六旬左右的矮小老頭,腦後一條花白小髮辮,長僅數寸,身著古銅色馬褲褂,青緞子的便履,兩顏容,左額上還多了一顆挺大的黑痣,手中一隻長旱煙袋,』這邊吸,其背後一人年也過了五旬,赤紅的臉膛,一身藍緞長衫;背後卻斜背著一對鳳翅紫金鐺,由二人這一副外表打扮,及其從容的態度判來,已可知絕非一般江湖上綠林盜賊可比擬。
  此時那為首老頭邊走邊笑道:「久仰了,伍老鏡頭,我兄弟強留大駕,實非得已,無非是想給你老人家攀個交情,就是不知道老鏢頭肯不肯賞臉了……」
  說著話二人已走至道中,往路中面朝伍天膨等人一立,那老人依舊狂抽著早煙,這番話明明是對伍老鏢頭而發,卻連對方正眼都不看一眼,那份姿態簡直是狂傲已極。
  伍天麒暗中已打量了這二人一個清楚,只是卻不知道江湖上有這麼一雙人物,不由從鞍上慢慢翻身而下,雙手往大袖內一攏,微笑了笑道:「恕在下眼拙,競不識二位尊姓高名,請兩位朋友報個『萬』兒吧……」暗中卻是有意譏諷二人為武林中無名之輩,此言一出,二人臉都不由一陣紅。
  那五旬左右的老者,聞言後冷笑了一聲道:「我兄弟本是武林末學,哪配在你老人家面前稱名道姓……我看就免了吧……」遂偏頭對著那吸煙的瘦小老人冷笑道:「岳老大,你說是不是?」那小老頭聞言有意偏頭想了想,遂把那旱煙桿往樹桿上一陣敲,磕出不少煙灰,但聽刷刷一陣急響,也不知是風吹的還是如何,那松樹上針葉,就在這小老人煙袋鍋一陣敲時,就像雨也似刷刷飄了一地。
  伍天麒不由驀然一驚,暗道了聲好厲害的「饑鷹振羽」,怪不得這老兒如此狂傲,如此看來,這二人卻是一雙勁敵,不可輕視了,想至此,頓收傲容,不由斜了自己女兒一眼,那伍青萍此時也正注視著自己,各自會心地對了個眼色。
  那姓岳的小老頭磕了一陣煙灰之後,才慢條斯理地對身旁那五旬老者道了聲:「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兄弟就是再沒有名,可是總得有個名字呀,人家金剪手伍老人家問,這是多大的面子?哪能不告訴人家,這不顯得我哥兒倆太不識抬舉了麼7」說著側目掃了伍天麒一眼,竟自嘿嘿連聲地陰笑了起來。
  那金剪手伍天麒被損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冷笑一聲,方要答話,突見由其身後緊行兩步,走上一人,這人一身紫緞緊身衣,四十五六的年歲,他竟不容伍天麒發話,卻搶著怒道:
  「二位好朋友,恕我梁惠常多話,俗謂青山不斷,綠水長流,尤其是我們幹這一行的,走到哪裡不交個朋友,今日我們當家的伍老鎳頭親自押鏢,又已亮出了鏢旗,朋友竟眼見著不賞個面子,可真有點說不過去了……」遂自冷笑了一聲接道:「當然,我梁惠常只不過是一介江湖小卒,蒙伍老鏢頭不棄,收容局子裡效力,談不到什麼身份,可是朋友,金剪手伍天膨卻不同了,大江南北人家會過多少成名好漢,卻不容朋友你們如此輕視……朋友!話已至此,二位願將高名賜告,我等是洗耳恭聽,否則任聽尊便,卻請口上留情,以免遭至不諒……
  朋友!我梁某的話對不對7」這梁惠常一番話說得也夠厲害的,說完後退兩步,冷笑著站在伍天腆身後,似等二人的回話。
  那抽旱煙袋的小老頭在聽話之時,就一個勁猛噴著煙,持梁惠常說完話後,他卻皺著眉毛偏視了自己兄弟一眼道:「兄弟2我們可沒聽說過有這麼個字號,他都給我們叫些什麼?」
  此言一出,那梁惠常直氣得猛一挺身,卻被伍天麒伸臂給攔住了,口中低道:「梁師傅少安毋躁,我們話還沒說完呢。」遂鐵青著臉對著那刻薄的小老頭冷然道:「朋友!二位既不肯以大名見告,想是瞧我伍某不起,只請將尊意賜告,也好令兄弟照辦……」
  言甫畢,那小老頭仰天一陣狂笑,聲如果鳥,刺耳已極,笑罷卻猛收笑聲,正色地點了點頭,道:「鏢主!你鍺了2我兄弟天大膽子也不敢在你老爺眼皮子下賣狂,既然鏢主垂詢再三,我兄弟如再堅持己見,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遂點點頭,道:「在下姓岳名兮五,我這兄弟姓薛單名一個鋼字,諒也不會入鏢主耳中……嘿嘿……嘿……」
  這老人一報出名字,非但伍天膨暗吃一驚,就是其餘各位鏢師也不由陡然變色,伍天麒仰天哈哈一陣大笑道:「我說是誰有這麼大膽子,敢對我老頭子如此無禮,原來是大漠雙雕,這就另當別論了。二位老朋友……恕在下口直,我可真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開罪了二位,尚請明言,我伍某定當負荊請罪,可別叫我作糊塗人,得罪了好朋友……」
  那薛鋼聞言微笑了笑,上前一步道:「鏢主言重了,我兄弟可不敢輕捋虎鬚,不過俗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們也是應一位好友所托,想給你老人家商量點事……」
  說至此,側目看了一邊的伍青萍一眼,競停口不言,伍青萍不由臉一紅,柳眉一挑,心道:「好好的你看我作什麼?真是見你的鬼……」
  伍天鏢也不由心內納悶,催問道:「哦……原來如此,那位好朋友高名,可否見告?」
  薛銅尚未答言,那小老頭岳今五卻笑了笑道:「那位朋友再三拜託我兄弟,叫我兄弟不要將其姓名吐露給人,鏢主總不致於強人所難吧……」
  伍天哼了一聲,心中頗為不悅,遂冷冷地道:「既如此就請好朋友將來意告明吧!如不叫在下丟人現眼,一定遵辦,否則恕不能如好朋友所願了。」
  二人聞言對視了一眼,似頗覺那話難以出口,不由又雙雙向那伍青萍看了一眼。
  這一眼,可把伍天麒看出了火,不由勃然動怒,冷笑了一聲道:「莫非此中尚與小女有於麼?這就令人稀罕了……」
  伍青萍此時在馬上嬌軀扭向一邊,一肚子悶氣,偏又一時發作不得。
  那岳兮五聞言後乾笑了兩聲,點點頭道:「恕在下口宜,此事正與令愛有關,不知鏢主可容令愛隨賤兄弟一行麼?鏢車一項,我兄弟分文不敢有取,鏢主意下若何?」
  言罷老臉上也透著不大自然,一個勁猛抽著旱煙,伍天麒聞言,臉色鐵青,他已是在盛怒的當頭,冷笑道:「岳朋友!
  士可殺不可辱,如再以小女為戲,可恕不得伍某要得罪了……」
  伍青萍此時也飄身下馬,用手一指那岳今五道:「你說話可要清楚些,要知姑娘的寶劍可也不是好欺的。」
  此時那梁惠常雙手朝伍天麒一抱拳道:「當家的!大漠雙雕欺人大甚,就算他是三頭六臂,弟子也要會會他1」此言才畢,那薛鋼哈哈一笑道:「姓梁的!你放心,我薛鋼接著你的,這可不是我兄弟的事情,你仍也別盡對著我們哥倆個發威,我知道泰順鏢局子不是好惹的,來來來2我薛鋼見識見識你梁大鏢師到底有什麼驚人的功夫?」言罷微一錯步擰身,「嗅!」一聲已躥出一邊,笑瞇瞇地朝著梁惠常一招手道:「來來來!」
  神槍梁惠常冷笑一聲,一側身墊足,施了一招「金蜂戲蕊」,輕飄飄地落足在這薛鋼身前,單掌向懷中一探,跟著向外一抖,嘩啦啦一陣連環扣響,競摔出了一串蛇頭鏈子槍,往左臂上一搭,槍頭垂地,他冷笑了一聲:「薛朋友!請亮傢伙吧!」
  這薛鋼冷笑了一聲,道:「朋友!不錯,我薛銅背後是有這麼一對破玩意兒,可是既是對付你朋友時,也就免了吧……」
  遂笑了笑,一揚雙手,又道:「如果梁朋友不怪,薛某願以一雙肉掌接梁師傅幾手槍法……」此言一出,那神槍梁惠常,好生不悅,暗罵老賊你也太狂了,馬上叫你嘗嘗我梁某這條鏈子槍的厲害2遂哼了一聲:「既如此,梁某無禮了!」自己氣納丹田,全神貫注在對方身上,己索性豁了出去,要憑師門這手絕藝,就與大漠雙雕中金翅雕薛銅一擠生死。
  只見他踏中宮而進,夠上步眼,腳尖一點地騰身躍起,掌中鏈子槍「流星趕月」,刷啦啦挾著勁風,直奔這薛銅頂上砸下。金翅雕薛銅喝了聲:「來得好!」這老兒果然名不虛傳,真個厲害,雙掌全是駢著五指,向外猛一翻,競橫奔這槍身上碰了去,須知鏈子槍為一軟兵刃,薛銅竟以雙掌硬擊這鏈身,若非有超人內功,豈敢這麼施為?
  梁惠常見對方一亮掌是「翻天掌」式,就知這老兒功夫不弱,哪敢怠慢,不由一收手腕子,翻身「撥風盤打」,這神槍梁惠常二次欺身,已把鏈子槍展了開來,點、扎、崩、刺、鎖、、拿、砸,招術精絕,憑神槍梁惠常這桿鏈子槍,得陝西沙星五的親傳,武林中動手過招,也確是會過不少成名英雄,後隨金剪手伍天膨,蒙其從旁指點,更是受益不少,很為伍天麒器重,只是今日遇見了強敵,這金翅雕薛銅,不僅身輕體快,這一亮開掌,竟是南北獨創一家的「篙陽大九套」,八十一手掌法,獨攬各派拳術的精華,這一亮開式子,非但那梁惠常心驚肉跳,就是一旁的金剪手伍天麒,也不禁替他捏把冷汗,暗付梁惠常絕不是他的對手。
  這時那梁惠常己認出這薛銅施展的是「嵩陽大九套」,暗討我命休矣……
  他這一氣餒,更犯了武家大忌,鏈子槍威勢立減,那薛銅卻是擊虛攻隙,變化莫測,此時正逢梁惠常施了一招「烏龍穿塔」,直扎薛銅小腹。
  就見他猛一擰腰,「雙推手」宜往這粱惠常的後腰猛劈了過去,其勢是又疾又勁。
  梁惠常一槍走空,背後勁風襲至,他哪裡不知道這一手的厲害?
  就見他向前一伏腰,銀光一閃,掌中鏈子槍「老樹盤根」,淬然向後就摟,那薛銅此時見久戰不勝,心中也自火起,哼了一聲道:「你是活膩味了!」淬見他雙足上拔一尺,不容對方槍身收了勢,他竟一錯雙臂,「嗅2」一聲縱至梁惠常背後,淬然一抖雙手,但聽「咳咳……」一陣響,那梁惠常慘叫一聲,踉蹌出去了四五步,手中鏈子槍竟自出了手,面色一陣鐵青,競自一統栽倒在地。
  這金翅雕竟在他雙肩下,以「分筋錯骨手」把他骨環給硬生生地鉗捏下來,手段是又快又毒,此時已有二鏢師縱身上前,把這梁鏢師扶了起來,那梁惠常此時竟痛昏了過去,牙關緊咬,面色鐵青,金剪手伍天麒看在眼裡,內心一陣難過,他這張老臉此時可有些掛不住了,冷笑了一聲:「薛師傅好厲害的分筋錯骨手,伍某不才,要領教』一二。」說著先至那梁惠常身前,平伸雙掌撫在那梁惠常兩肩之上,只見他猛—搓,那梁惠常又是一陣慘叫,跟著又是格格兩聲骨響,競自把傷骨給合上了,一面揮手道:「把梁師傅抬到車上歇歇!沒什麼大不了……」遂回頭點了點頭笑道:「薛師傅,請賜招吧……」那大漠雙雕此時冷眼旁觀這位金剪手伍天麒,舉手之間,競能把這梁惠常卸下的骨環給接上,心中不由俱是一驚。
  此時這金剪手一發話,薛銅也不由笑了一聲道:「薛某能會伍鏢頭,可說是榮幸之至,不過我兄弟是受人之托,話不離本題,今日和你老人家過招,自然是敗多勝少,可是鏢主—」
  他笑了笑又接道:「我兄弟如敗了,自然無話可說,轉身就走,可是如果萬一僥倖贏了呢?」
  金剪手伍天麒心裡想:「好狂的東西……」想著不由冷然地道:「任憑你二人處置!」
  薛銅聞言,側臉看了——旁的拜兄一眼遂又回頭道:「好!
  一句話,鏢主真是快人快語了……」
  此時那一旁的抽煙老者,聞言笑著走近,連連笑道:「這才是好戲呢……好極了!好極了!兄弟!兄弟!你可很小心點,鏢主的金風剪可不是好惹的咧!」
  金剪手回頭怒視了這岳兮五一眼,心中是恨透了這禿雕岳今五,心想等會兒一定要施煞手,給這傢伙一個厲害的,當時哼了一聲,沒說話。
  那薛鋼此時顯得很緊張,已把一件藍綢外衫脫了下來,露出一身疾裝勁服,雙手一抱拳,道了聲:「鏢主請。」
  伍天麒見狀僅把一雙大袖上捲了一些,並未脫去,丁字步一站道了聲:「請!」這舉動看在薛銅眼內未免不悅,心道好個金剪手伍天麒,你竟敢對我薛鋼也如此狂?日不給你些厲害,諒你也不知我們大漠雙雕是何如人也!
  心念及此,一滑右腿,已至金剪手伍天膨面前,口道了聲:
  「伍膘頭!薛某得罪了。」話落駢指就戳,直往伍天麒「肩井穴」就點,哪知指尖已經沾到了對方衣裳,那伍天麒紋絲不動,這薛銅見狀心內不由一驚,俗稱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那伍天麒如沒有超人制勝的把握,他絕不敢如此沉著地接自己這一招。
  這薛銅有見於此,果然不等指尖沾上對方,竟猛一回收,卻聞那伍天麒一聲冷笑,猛一利腰,競以「燕子鑽雲」的輕功,淬然將身子拔起,身起空中「細胸巧翻雲」,在半空中一個翻身,反向那金翅雕薛銅的背後落下去,這種出奇制勝的閃避,也不由薛銅不心驚肉跳。
  伍天感足才沾地,不容那薛銅轉身,竟自雙掌一錯,以「龍形穿心掌」,猝然向外一抖,那種沉實的內功,競使薛銅背後猛覺得一陣發麻。
  但這金翅雕稱雄南疆已有二十年,豈是弱者,他競自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向前一踩步,伍天麒只當他要前縱,不由掌心向外猛一登,想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將對方敗之學下。
  但就在他指尖才一微揚之時,那薛銅竟自一個「黃龍翻身」,肩頭向後一擰,左掌用掌緣一抓伍天麒的脈門,右掌駢食、中二指「龍採珠」,直往伍天麒面上點來。
  伍天此時才知道這金翅雕薛銅手上有真功夫,不容自己輕視,此時右掌向外一沉,翻左掌由下往上,向對方「曲池穴」上劈去。
  薛銅倒踩蓮枝步,「螳臂擋車」甩右臂,向伍天旗肋下就揮,那伍天麒口中喝了一聲:「來得好!」竟自雙掌往當中一合,身軀往起—『長身「蓮台拜佛」式,猛往外一撤,雙掌是「排山運掌」式,直往薛銅「華蓋穴」上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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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2:14 |只看該作者
  這一招來得好快,那薛銅不由一驚,想用「如封似閉」之式,身軀向左一斜,但那伍天麒是存心不想叫對方躲開這一式,競自一上步,口中嘿了一聲。
  掌心猝向外猛然一登,那薛銅再想換步,可就晚了一步了,伍天膨因知這等成名的綠林道上朋友,不能當眾羞辱他過甚,所以中途吸丹田,硬把發出之勁收回了三成,就如此那金翅雕,猝覺左腿一陣發麻,他猛然往上一抬腿,雖躲開了伍天麒這一掌的實力,可是竟被對方凌厲的掌風給蕩出了七八步,才拿樁站穩。
  伍天麒方道了聲:「伍某一時收手不及,承讓了……」那金翅雕此時臉紅過頂,二十年來他還是首次受辱於人,不由一時氣血上湧,惱羞成怒,仰天一陣狂笑道:「好厲害的排山掌力……」遂收笑聲冷然道:「薛某在拳掌上果然是甘拜下風,可是伍鏢主得意的金風剪名揚四海,今日薛某幸會你老人家,如不見識一番,在你老人家剪下學兩手高招,那是大大的遺憾呢!
  「鏢主!我薛銅這一點不成理的請求,不知鏢主可否應允?」說著話,競不容伍天麒答允,二臂後探,已把背後用黃綾包紮,交叉的那一對鳳翅金鐺取在了手中,冷笑了一聲:「鏢主請。」此時伍天麒知道這薛銅對自己尚不肯甘心,不由深為不悅,後悔方才為何不施全力,給對方一個厲害的……
  念至此也不由無奈,冷冷地點了點頭道:「好得很……伍某早已存心一見薛師傅這對流金擋,既然薛師傅一再要見見在下那一對不成名堂的玩意兒,伍某也只好獻醜了,不過結果恐怕還是令薛朋友失望……」言下之意是明告訴那薛鋼:「你在我這金風剪下更討不了好去。」
  那薛銅哪能不明白對方的意思,臉色猝然一陣青,當時顧了自己拜兄弟一眼,冷笑道:「那也不見得……」
  此時伍天麒已朝自己女兒伍青萍一招手道:「青兒,把我那——
  對剪子拿來,咱們不能叫好朋友失望。」伍青萍此時已恨透了這兩個老頭,巴不得父親給他們一個厲害,聞言答應了一聲,走至父親的馬前,在鞍邊解下了一個青綢長包,雙手遞上。
  伍天麒接過這綢包,那一旁抽煙的禿雕岳今五,此時一陣咳嗽嗆出一口濃痰,運勁往外一吐,接著哈哈笑道:「好傢伙,亮剪子了,這可叫我老頭子開了眼界……兄弟,鎳頭這副金風剪可是真金子打的呢!你可小心你那兩把破傢伙,別把人家的給碰壞了,賣了咱兩個的褲子也賠不起呀!」
  這一番風涼刻薄話,直氣得伍天麒再也忍不住,當時回頭哼了一聲冷笑道:「岳朋友請你口上積德,我伍天麒可不容你這麼開玩笑呢,等會過這位薛朋友,少不得尚要向閣下請教兩手高招。」
  言罷再不給他多話,一回頭已把這副金風剪亮了出來,這兵刃一亮出來,除了在場極少數人見過,就連局子裡的鏢師,有的尚未見過鏢主這對傢伙,此時一見,俱不由都是一驚。
  原來伍天膜這一對金風剪,每支都長有三尺左右,一色紫金所鑄,形狀就似一面大剪花的剪子分成兩面,頭刃處有寸許寬雪亮的白刃子,最奇是一剪刃中有一小孔,另一刃上卻多一凸出鋼柱,二者在內一合,猶如一面大剪,把柄一色雪亮,看來確實是上好精鋼所鑄。
  伍天麒這一對金風剪亮出,那薛銅不由暗暗吃驚,心知今天恐怕難以在他這副剪下討了好去,但至此時已不容許他再後悔了。
  伍天膨此時一合雙剪,「喀!」的脆響了一聲,這老頭子身形微矮,剪交左手,右手往這雙剪上輕輕一搭,口中道了聲:
  「薛朋友檔下留情。」
  那薛銅此時一翻雙腕,各以小指掛住了檔柄扣圈,一抱拳道了聲:「請!」說著話往上一抖雙腕,同時握住了這一雙風翅流金錢的把柄,向前一上步,「棒趕羊群」,這一對紫金鐺,帶起一片紫光,挾著疾勁之風,直朝伍天麒橫腰劈斬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那金剪手伍天麒此時一拋手中雙剪,雙雙飛起,他本人竟自一拔雙腿,上躥八尺,正好躥過對方那一對鳳翅鐺。
  同時兩手上揚,金光閃處,已把—對金剪握在了手中,此時但見他白眉上揚,一雙細目閃閃放著精光,確知這伍天麒已是在盛怒的頭上。』果然他就空一滾身,長大的綢衫帶起一陣勁風,手中金剪「長虹貫日」喇的一聲,直往那薛銅當頭剪下,同時左手剪「平分春色」,淬然抖出,直奔那薛銅後頸就扎,這一招雙式,相當厲害。
  薛鋼一招落空,就知道對方定有厲害的招術施出,果然猛覺當頭勁風撲下,不由一偏身,掌中雙鐺「脫袍讓位」向外猛一抖,金光閃處,這一對鳳翅金檔雙雙磕出,一片鏗鏘之聲,兩般兵刃磕在一處,猝然間都是猛收雙腕,「黃龍翻身」,往裡一合,這才各自展開了身手,誰也不敢再輕視對方——分。
  這金翅雕薛銅一雙鳳翅流金鐺展了開來,崩、砸、鎖、掛、剪、拿,霍霍如風,一招一式全與劍法招術各別,奈何他這對手太強了。
  金剪手伍天麒此時已是在盛怒頭上,多少年來他從未遇過這麼強的對手,見這薛銅一展開身手,心中也不由吃驚,生怕自己一時不慎,落敗在對方之手,一世英名都完了!
  所以這位老鏢主此時一狠心,心暗付道:「薛銅你如此不知好歹,可要我真個施煞手,也怪不得我手下無情了……」
  這金剪手伍天麒一帶怒,展開了身形,一雙金剪夾著點穴手施為,他這一展身手,畢竟不同,靜如山嶽動若驚鴻,擒、拿、點、刺、挑、格、吞、吐、閃、撇,真個是招招帶勁,閃閃生光,二人這一搭上手,轉眼之間就是三十招過去了,一邊的眾鏢師個個都看呆了眼,那抽旱煙袋的老者,不時口中發著怪叫:「喲!好傢伙!」
  「嘿!真快!伍鏡頭今天可真是玩命,這麼大歲數了,何必呢!」
  伍天麒正在要命關頭,自然無暇分神再來生這種閒氣,但心中已把這禿雕岳兮五恨到極點,由是手上愈發加緊,想早把這薛銅敗之剪下,好再給這怪老兒算賬,但是一旁的伍青萍卻實在氣不過,當時柳眉一豎,用手一指那岳今五,道:「姓岳的!你懂不懂武林規矩,我爹在與人對手當頭,你在一旁風言風語,算是哪門子的好漢?你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值得你如此猖狂,如果不服氣,姑娘掌中劍就不信斬你不得2」此言一出,那禿雕岳兮五不由口中怪笑了一聲,噴出了一口白煩,一翻那雙鼠目道:「嘿……好厲害的一個小姑娘,你有什麼本事,敢在我老頭子面前咬牙?」言罷笑嘻嘻地看著伍青萍不語。
  伍青萍聞言氣得嬌哼了一聲,一點蓮足,已離這禿雕岳今五不遠,口中道了聲:「姑娘今天就要鬥鬥你,一個臭老頭子有什麼了不起嘛!」說著話反臂拔劍。
  「嗆!」的一聲,白光閃處,已把劍亮了出來,一瞪秀目;道:「姓岳的!快亮出你的兵刃,姑娘要見識見識!」
  這老頭子聞言,眼珠子一轉,嘻嘻笑道:「這才是上天有路你不去,入地無門自來投,我老兄弟主要就是為了你,你自己送上門來,那好得很……」說著卻慢條斯理地把手中旱煙袋鍋往後頸裡一插,笑道:「伍姑娘,你就上吧!我老頭子因受人之托,不能傷你一分一毫,所以,我可不敢施兵刃,就空著手陪你玩玩吧。」言罷嘿嘿地笑了兩聲,又接道:「可是姑娘,你要是栽在我老頭子手內,卻得乖乖地跟我上山,嘿嘿,到時候你不去也不行呢!」
  此時伍天麒正和那薛銅殺得難分難解,但他耳中卻聽到了自己女兒和那位禿雕的一番答話,心中不由大驚,他知道這禿雕岳今五,的確是有一身驚人不可輕視的絕技2就是自己也不敢說穩操勝算,女兒自然是不行了!聞言後,正逢那薛銅手中鐺「蒼龍出海」,雙雙奔向自己小腹劃來,伍天麒一運勁,雙剪齊揮。
  「嗆啷啷!」一聲暴響,兩股兵刃又碰在了一起,把薛銅震得一連退後了三數步,虎口發熱,那伍天麒卻趁著這一瞬之隙,擰身縱出了兩丈許,正落在那伍青萍與岳分五之前,大喝一聲:「青萍,你退下,這裡沒你的事……讓為父來會會這位綠林怪傑,到底有什麼驚人之藝?」
  禿雕岳今五仰天一陣狂笑道:「鏢主,此時可由你不得了呢,我那薛兄弟來了。」
  果然此言一出,伍天麒頓覺身後有金刀劈風之聲,聞得那金翅雕薛銅喝道:「勝負末分,鏢主你走得也太早了!」
  緊跟著雪亮的檔身朝伍天膨劈下,金剪手氣得一跺腳,怪叫了一聲:「薛銅你是找死!」』「怪蟒翻身」,掌中金風剪「朝天一剪旗」,帶起一股刃風,反奔這薛銅頸上剪去,一時間二人又殺成了一團。
  此時那禿雕岳兮五眼珠——轉,認為時機難得,見那伍青萍正朝著她父親發怔,不由嘻嘻一笑,道:「小姑娘,可別怔著啦……來呀!」
  他此言一出,就見那趟子手李三保大喝一聲:「各位師傅,這個老賊欺人大甚,大家下手收拾他!」
  一時間兵刃連鳴,已有五位鏢師亮出傢伙縱了上來,伍青萍不由急得叱了聲:「三保……誰叫你們幫忙?我勝不了他,你們再動手也不遲,現在算什麼嘛?」
  趟子手李三保聞此一怔,此時那岳今五冷笑一聲道:「大家都上,也無所謂,反正岳某人就是一雙空掌,你們也未必準成!」
  言之未了,伍青萍嬌叱了一聲:「糟老頭子,你少賣狂,看劍!」
  身隨劍轉,掌中劍直奔岳今五胸前刺去,那禿雕陡然一翻大袖,竟然帶起一溜急勁之風,向伍青萍那一口寒光耀眼的劍上捲了去,但聽「嗆」的一聲,伍青萍一連退後五六步,虎口一陣發麻,掌中劍竟差一點出了手,不由大吃一驚,這才知道自己估錯了對方,心中不由又急又怕,二次一咬牙,展開了「一字慧劍」,頓時寒光閃閃,劍氣如虹,和這禿雕岳今五殺在一起。
  此時那伍天麒眼看愛女在那怪老兒岳兮五手上,連番遇難,心中不由大為焦急,偏又被這薛銅困住,他這一雙鳳翅金鐺果然厲害,一時之間,竟是求勝不得,此時不由銀髮倒立,雙目都似要噴出火了,碎然他將身軀一矮,掌中這對金風剪已變了招。
  他這一變招,竟是一套「藏雲拿星」小巧功夫,見招破招,見式破式,伸吞長伏,粘合閃避,動轉靈滑,可謂之鬼神不測!
  他這一套功夫展出,那金翅雕薛銅可就相形見細了,那金翅雕至此額上已見了汗,伍天膨雙剪招術愈發變幻難測。處處都是奇險之招。
  薛銅一咬牙,才待施展「金鋼二十四式」,來作生死決鬥,可是他到底慢了一步。
  金剪手伍天麒已走了前站,雙剪掄回,那金翅雕薛銅雙鐺此時正用了式「金龍盤玉柱」』「倒打金鐘」,鳳翅鐺來勢是真勁真快。
  無奈這位對手人物,為一不可多得的高手,他競因為這一霎那之間,把手中雙剪一變,改為進手「十二式斬龍剪法」,連環運用,進步欺身,竟把薛銅的鳳翅檔磕了開去,右手單剪外展。跟著一式「孔雀剔翎」塌身外進,猛斬薛銅的下盤。
  薛銅鳳翅鐺檔被磕開,自己就知道招術用老,再想以招換招,已自無及,急忙把身軀往後一仰,腳跟一用力,用了招「金鯉倒竄波」,倒是挺快,只是金剪手伍天麒手底下豈能再容他,就在那金翅雕薛銅身子已縱了出去,伍天麒猛然往起一長身,左腳尖暗中一點地,已然騰身縱起,口中卻喝聲:「薛朋友你別走!」這「走」字一出口,左手金鳳剪猛然遞出,已撩在那薛銅的右腿之上,刺著腿肚子向外一翻,但聽「昧」的——聲微響,當時衣放血流,那薛銅在空中擰腰翻身,可是中氣已散,卻再也提不住氣了,「砰!」的一聲,摔倒就地,鳳翅鐺幸末出手,不由羞得悶哼了一聲,恨聲道:「好,伍鏢主!我金翅雕是敗給你了,你接著我那位老哥哥的吧……」
  金剪手勝了薛銅,聞言後冷笑一聲,二話不說一翻身,足點處「狸貓三撲鼠」,快似飄風地已撲向了自己女兒那邊去『正逢上那位倔強的伍姑娘,此時遇了險,她此時用了一式「例栽柳」,劍身偏著,往外一崩,由下而上,但見呼嚕嚕一陣疾風,那岳兮五已騰身而起,看來劍已沾在了這怪老頭的小腹之上。
  陡然問忽見岳今五收腹吸胸,在空中猝伸枯爪,不偏不倚,正叼在了伍姑娘的劍柄之上,口中道了聲:「你給我撒手吧!」
  遂聽伍青萍驚叫了一聲,果然掌中劍竟到了對方手上。
  好個伍青萍,到了此時,她仍是不肯服輸,就見她蓮足點處,「八步凌波」擰身躥出了兩丈許,這禿雕方道了聲:「姑娘莫跑,還你的寶劍!」
  卻不知這姑娘內心,早已把這怪老兒恨透了,自知功夫比他差得遠,不由陡生怪念,就在她身已縱出,蓮足方一點地,口中卻嬌此了一聲:「打!」猝然右腿往前方一塌,上身猛一俯,身形半斜「犀牛望月」式,而後猛一翻,刷刷刷連著三聲疾嘯,竟用「陰把」甩出了三口「金風剪」,憑姑娘這一手三剪的功夫,江湖上也不知敗了多少能手,如今更是羞憤當頭,這三口金風剪,出手如流星隕落,透著急嘯之音,一閃已至,直奔那禿雕岳兮五上中下三盤打去,她這種出手方法,可與一般不同。
  三枝剪雖是先後發的,憑手上的功夫,竟然是齊到,那禿雕也沒料到姑娘已經落散的頭上,竟會施出暗器來了,見狀也不由一驚,只見他身形往右一側,輕舒鐵爪,駢食中二指,往奔面門這一剪上一符,不由皺了一下眉,同時一抬右腿,沉腳尖,奔小腹和奔心窩的兩口金風剪雙雙被踢落下來,三剪可全走了空,可是老兒中指因一時大意,以手去路,卻不知道這金風剪是菱狀刃尖,三面開口的,因此競被劃破了一道口子,血已滲出,自出道以來,他何曾受過這個,不由大怒,正想騰身撲去,卻不知那伍青萍手法也太厲害了,此時竟自一個「怪僻翻身」,唰刷又是三口金風剪,一奔面門,一奔小腹,第三支卻是往這岳兮五身旁打去。
  這種打法可驚人了,因為這岳兮五正立在這山壁邊沿,身右已無餘地,面門小腹這兩剪已一閃而至,只要往左一閃,那正好迎著另一空剪,這後三剪來勢更快,其疾苦電。
  好個禿雕岳兮五,果然有一身驚人出眾的功夫,此時,一聲長嘯,頓見他一端右足,「一鶴沖天」身形筆直凌虛拔起,待起到兩丈來高,身形往下一飄,如流星損地一般,頭朝下,腳朝上斜著往伍青萍落腳處撲來,口中喝了聲:「伍姑娘,好厲害的金風剪!」在空中「蒼龍搏兔」,掌上運著「大鷹爪」力,直往伍青萍當頭罩下,眼看這位姑娘是萬難躲開這一式的了。
  可是湊巧得很,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聲厲喝道:「青萍,你退下!」跟著一陣長衫震風之聲,這人已起身空中,雙掌一合「蓮台拜佛」式向外猛一登,正和那禿雕的單掌碰在了一起,但聽「砰2」的響了一聲,二人在空中都不由倒翻了一個觔斗,待落地後,始看清了,竟是那金剪手伍天麒。
  禿雕岳兮五一陣狂笑,那雙陣子內閃出駭人的目光,遂看十一旁的拜弟一眼,點點頭道:「兄弟,你掛綵了?我早就說道這位金剪手伍鏢主可不是好惹的,弄不好我老兄弟倆都得丟大腦……不過——」言至此,他又嘿嘿一陣冷笑道:「我岳今五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一副怪脾氣,誰愈硬,我才愈要鬥鬥誰,大不了敗了回家抱孩子……」說至此猛然面色一冷,回視著伍天麒道:「老實告訴鏢主你一聲吧,我大漠雙雕早就想鬥鬥你,你也太狂了,鏢主!幹麼這麼欺侮人,不給我們朋友留碗飯吃……正好又逢上人家托我兩個,人家是當朝一品做大官的,咱兄弟惹不起,我們是正好兩賬一算……」說至此把手中劍向伍青萍一拋,青光一閃已劃空而至,笑道:「姑娘,還你的劍,我要跟你爹算算老賬!」伍青萍紅著臉接劍在手,此時也不由深深地把那岳兮五佩服在心,一時倒愕住了。
  那禿雕岳今五交待了這一番話以後,一背手竟由頸內把那一桿煙袋拔在了手中,身形猛往下一矮,滿面猙獰地道了聲:
  「鏢主請!」
  伍天麒見狀知道不下狠手是不行的,當時一剪平胸,一剪斜舉,口中也冷冷地道了聲:「請!」此「請」字方一出口,那禿雕岳兮五已怪嘯一聲,騰身而起,在空中兜起那桿旱煙袋,競朝伍天麒後肩「鳳尾」穴點去,白銅的大煙鍋,帶起一溜勁風」伍天麒自一開始動手,就沒敢小瞧對方,此時見他竟以一桿旱煙袋,奔自己後肩點穴,哪敢怠慢,猛一翻身,「匡」一聲,把那雙全風剪合成一剪向上猛一翻,好一招「倒剪梅花」,竟朝旱煙桿剪去,岳今五見狀心方一怔,但聽「嗆」的響了一聲,鋒利的剪口已雙雙剪在那煙桿上,擊起一串火星。二人都不由一驚,伍天麒吃驚的是,對方這煙桿竟是純鋼所製,怪不得竟沒將它剪斷。
  那岳今五心中所驚的是,自己這桿平日愛如性命的旱煙袋,吃對方那雙金剪一剪,分明已受了傷,眼膘處,果然競給剪了兩道分許深的痕跡,這一看不由勃然大怒,大喝了一聲:「伍天麒,你敢!」說著硬收去式,一翻腕,一振腕,這煙桿二次以「笑指天南」式抖出,奔伍天麒當頭正中「百匯穴」打下。
  這「百匯穴」位於頭頂骨縫問,為人體上的總穴,與足下「湧泉」穴,共稱人體二絕穴,因其為中樞百穴,位腦部,稍受損傷,即足以致命。
  那伍天麒見狀焉有不識得厲害之理,見他竟朝自己下此毒手,不由又驚又怒,哼了一聲:「來得好!」當時藏頭縮頸,掌中雙剪「綵帶束腰」、「大鵬單展翅」,挾起兩縷金光,向外抖出,一奔前胸,一奔左肋,出式如電。
  岳兮五見狀不得不硬收出式,因對方這一手也是狠毒絕招,不容自己大意,只氣得怪吼一聲,「老子坐洞」式而後猛一坐,伍天麒的金剪,競自擦衫而過,禿雕岳兮五也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
  正當二人躥高縱矮,殺得難解難分之際,陡然間由對峰密林內唏叮叮射來一支全白小箭,劃空而過,那岳今五不由仰頭看了一下,皺了一下眉,暗忖:「怎會驚動了這位爺,看來麻煩了……」想到此不由一緊手中的早煙桿,展開了「摘星九打」,才一矮身,一旁的薛銅想是也看見了這支白羽短箭,不由在一旁急叫道:「喂,大哥快呀!可驚動了那黑旗子了,我們可犯不著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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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2:27 |只看該作者
第02回 弱肉強食 掌珠被劫

  岳兮五此時心內何嘗不急,他久仰這位黑旗怪客的怪功夫,下手之毒,簡直是駭人聽聞,他自己雖也是綠林中人,但對道上弟兄,可一點也不講交情,弄不好照殺不誤,自己對他雖不服,但因震於他的大名,尚未敢輕捋虎鬚。此時這白羽訊箭一至,分明是查問這邊發生的事情,按這黑旗怪客早日的規矩,凡是看見他這白羽箭後,即需馬上停手,但是這大漠雙雕豈是肯那麼服輸於人之人?他二人新自南疆遷此立寨,一向目中無人,雖知後山五球溝新近來了一施鐵旗的怪客,可是井水不犯河水,因多時無交往,倒也相安無事。
  話雖如此,可是他兄弟腦中可真不敢輕易開罪這位怪客,傳聞好幾個不可一世的怪傑,都喪在了這鐵旗客的手中,自然這位怪客定有超人的功夫,所以這禿雕岳今五此時內心十分焦急。
  他這一展開了這套「摘星九打」,真個快似飄風,捷如電閃,實中虛,虛中實,起伏進退,回閃挪騰,每一式都帶著極勁之風,他這一桿早煙袋,可真有驚人的功夫,江湖中鮮有敵手。
  這一式展開了,每一招遞出都是認定穴門,又疾又准,往往尚未打實了,只要一見對方一拉架式,他就收招換式,如此乍合又分,一霎時,金光閃閃,衣襟飄飄,這一番廝殺,可把四周之人看呆了眼,一個個張口結舌,連大氣都不敢喘。
  那金剪手伍天麒,至此才知這禿雕岳今五競有如此身手,有幾次自己都險些敗在他那大煙鍋之下,知道如不展出乎生絕學,一世英名恐怕是萬難保全了,想至此一振雙臂,施出了「燕飛十八般閃避」,這也是一套小巧功夫,曲軀閃柳,躥越起伏,忽如流星過空,忽如小猴藏枝,在這靜寂無人的黃昏道上,只有狂風嘯著松林,二位老人家都是武林中不可一世的高手,這一對上了手,勢如沉雷洩地,一時間分不出敵我,直殺得天黑地暗,霍霍生風。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間,陡然間一騎黑馬由松道拔刺刺竄出,馬上人紅緞勁服,手中展著一面三角繡旗,一出來口中即喝了一聲:「是哪一道上的朋友?為何不遵白羽箭令?想是有意和我們瓢把子過不去麼?」
  他這一發言,大漠雙雕和泰順鏢局一千漂師都不由一驚,尤其是鏢局子這邊,簡直弄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好好的又出了一撥匪人?不由更為焦急,此時那金翅雕薛銅卻冷笑一聲,對那位紅衣匪人道:「我大漠雙雕行事,素來與貴寨井水不犯河水,為何強自出頭管此閒事?請歸告貴瓢把子,就說此間事了,我兄弟一定至貴寨去拜訪他,此時,卻不便遵言住手呢!」
  這紅衣勁服匪人,在馬背上聞言收了小旗,哼了一聲道:
  「那麼我就這麼回報了。」言罷又是一聲冷笑,掉轉馬頭疾馳而去。
  他這一走,大漠雙雕就知這梁子結上了,心中不由感到不安,那金翅雕薛銅見自己拜兄尚和伍天麒殺個不休不止,不由一旁皺眉道:「岳老大,……。還不快,我可先走一步了!」說至此忽轉視伍青萍,面帶猙獰道:「伍姑娘,請你明白些,還是隨我兄弟走吧!我們絕不為難你……」言才至此,那禿雕岳兮五已怪叫一聲:「哪這麼多說的,還不拾掇了走?」這金翅雕聞言已背手撤下了背後的一對鳳翅流金鐺,他那腿傷,因不太重,包紮後已能行動自如。
  此時流金鐺在手,冷笑一聲:「阻我者死!」竟自一騰身,直往那金風剪伍青萍猛撲了去,但聽嗆啷啷兵刃齊鳴,眾鏢師一擁齊上,霎時之間混成一團。那群小嘍囉此時也是一齊擁向鏢車撲上,由三位鏢師各以劍、虎尾三節棍,和一口鬼頭刀敵住,一霎那鬼叫連天,就有多人喪了命。
  金剪手伍天麒,見那薛銅居然乘自己危難之時,向自己女兒下手,不由一時大急,正逢那禿雕一招「孔雀剔知」猛點自己小腹上「氣海穴」,伍天麒因憂心愛女及鏢銀失手,不免大意些,才凹腹吸胸想躲這一招,不料那岳兮五競再一翻腕,「吭!」一聲,白銅煙鍋正敲在伍天麒小腿骨上。
  老鏢頭不由痛得全身一顫,竟差一點把持不住,右剪拄地,方站住了身形,奈何這只左腿全已麻木,再想行動卻非一時的事了。那禿雕見僥倖得手,不由大喜,當時一點足尖「欺身進影」,一抖手中旱煙袋,方想將對方一世英名,毀在手下,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有一股從未領受過的絕大罡風撲面而至,直往二人之間一合一震,以禿雕岳兮五和金剪手伍天麒這種身手,竟被這突如其來莫名的勁風,給震得一連退後了五六步。
  遂聽著一陣狂笑,聲震四野,動手之人都不由驚得一楞,再一注目,卻不知何時,那小山崗之上馳來一騎黑馬,馬上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人,這人一身黑衣,外罩黑緞長披風,頸後斜背著一長形卷狀黑色東西,一條漆黑的大髮辮拖垂前胸,眾人都沒見過這怪客,不由都吃了一驚,最奇是這人想是不願叫人:
  看見他的面容,臉上戴著一方軟皮面具,僅露出了一雙似晨星般的陣子,開合之間精光四射,令人一望即知,這人有一身不可思議的功夫。這黑衣人一露面,那雙眸子不由掃視了一下在場諸人,又是嘿嘿一陣冷笑,遂朗聲道:「大漠雙雕,有這麼好的生意上門,竟然連我這鄰居都不通知一聲,還算是什麼好朋友……」說著不由又是一陣大笑。
  那伍天麒等鏢局弟兄,見這黑衣人一出,還以為或可助自己一臂之力,一聞此言,卻不由冷了一半。此時那禿雕岳兮五由來人外貌以及語調中,也猜出這人定是那風傳的一世怪人鐵旗客,只是不知對方竟是如此年輕罷了,當時聞言面色一冷,頗顯得難堪,半天才走出幾步,朝這黑衣人一抱拳道:「請朋友報個萬兒吧,我兄弟也好稱呼……」
  這人哈哈一笑道:「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說著背手摘下了背上那烏光黑亮的長卷,迎風一抖,已展了開來。
  眾人一見,竟是一面黑光磷磷的三角怪旗,這黑衣人跟著抖手,又把這旗子捲上,口中哼道:「朋友,這面旗子總該有個耳聞?至於我的姓名,我已把它忘記了……」
  至此各人都明白了,原來這年輕蒙面人,竟是江湖上提起喪膽的鐵旗怪客,都不由驚得啊了一聲,那禿雕岳兮五白他一出手,早就知道他就是鐵旗怪客,只是以禿雕岳今五那種身份,他豈能如此輕易服人。
  當時臉色愈發顯得難看,仰天一陣怪笑,後退了一『步,怪聲道:「原來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鐵旗客,真是失敬了……只是朋友,你這麼突顯俠駕,對我兄弟不知又有何差遣呢?」
  這鐵旗怪客在馬上,一雙眸子一直沒離開禿雕岳兮五的身上,此時聞言後,冷冷地道:「既然岳老當家的這麼問,兄弟可斗膽上言了,請問當家的,可曾見到我那支白羽短箭?」
  禿雕岳兮五嘻嘻笑道:「朋友,你我素無瓜葛,尚盼不要無理取鬧才好,我兄弟既有事後登山拜訪之言,請朋友你即刻回去,否則就不大好了……」
  這黑衣人聞言哈哈一笑道:「想叫我回去也方便得很,只請將這一干鏢客鏢銀,交兄弟帶回,—否則,我豈能白來一趟……哈哈,真是笑話了……」言罷,一雙俊目不由向伍天麒等掃了一眼,當他看見了那位伍青萍姑娘,不由一怔,正好那位伍姑娘因聽這黑衣人說話太狂,尤其未把自己父女放在眼內,心中不由氣不過,也正好怒目注視著他,二人這一目光相對,伍青萍不覺臉色一紅,心忖道:「這賊子好亮的一雙眼睛·……。
  真可惜……他竟會是一個強盜……」
  此時金剪手伍天麒聞言,不由勃然大怒,嘿嘿一陣冷笑道:
  「朋友們,你們都錯了,我伍天麒保的是鏢銀子,可不是你們的禮物,送來送去……」
  言至此,他走了五六步,將那件湘綢長衫一脫,哈哈『陣大笑,道:「要想留我們不走,簡單得很,請先殺了我老頭;』,否則什麼都是空的……」
  他說他的,那黑衣人簡直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猶自對那禿雕道:「岳朋友……你的意思如何?讓是不讓?」
  岳兮五一聽,不由勃然大怒,那雙禿眉才一豎,不想他那位拜弟金翅雕薛鋼,卻上了一步,向那黑衣怪客抱拳道;「既如此,一言為定,這所有鏢銀,就當我兄弟的禮物,由尊客取去,我兄弟是分文不取,只是……」說至此,用手一指伍青萍道:「這位姑娘卻是要留下給我們,我兄弟是受人所托……」
  那黑衣人陡然雙目大亮,哈哈一陣大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巧極啦,我也看上了這位姑娘了……」
  言未了,一聲嬌叱道:「無恥小賊,看劍!」
  同時那金剪手伍天麒也悶吼了一聲:「畜生你敢!」竟自以「龍行穿身掌」的絕快身法,騰身向那黑衣怪客猛撲了去,同時伍青萍的一口劍,「長虹貫日」也是直往這黑衣人前胸穿去。
  就在這兩班殺手突臨的一霎那,只見這黑衣人在馬背上二臂一按,一聲長嘯,競自像一支黑箭也似的拔起了七八丈高,已立足在一高松之尖,那粗僅不過如手指般的樹梢,被這黑衣人格大的身體往上一落,僅不過微微向下點了一點,似此輕功,不由驚得下面各人,一個個膛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伍氏父女達麼快的身形竟自雙雙都撲了個空,連對方的衣邊都沒沾著,那伍青萍突然擰身,她心中已恨透了這輕薄的年輕人,翻身現影,「呼!呼!呼!」一連三聲。
  她競不發一聲,一連擲出了三口金風剪,呈品字形,一上二下,直往樹梢這黑衣人,透著一陣疾嘯之音,一閃而至。
  這黑衣人口中叫了一聲:「好傢伙!」只見他身在那高有七八丈的樹梢之尖,向後猛一倒身,單掌一攀那樹梢之尖,「刷!」的一聲,整個人全懸了空!
  這一式「老猿墜枝」在這七八丈高的樹梢上施展,其下是千丈懸崖,這種功夫看來真是驚心動魄,那樹枝經這黑衣人這麼猛一垂震,就同魚竿釣到了一條大魚似的,在七八丈的高空彈動不已。—伍青萍這一手三剪,是如何的快捷,卻連對方衣邊都沒挨著一下,俱都石沉大海了。
  此時這黑衣人,右手突松,全身兜著大風呼嚕嚕直墜而下,突聞那伍天麒大喝了一聲:「再看這個!」這位老人家競乘這黑衣人身在空中未落地之際,猛的一翻身雙手齊出,刷刷一陣急嘯之聲。
  他竟用了一式「滿天花雨」的暗器絕學,一連發出了十數粒鐵蓮子,這種暗器要是在一般武師手中發出,尚不足為奇。
  只是要是出自這位金剪手伍老頭子的手中,可就不同了,以他這種渾厚的內力,將這十數粒鐵蓮子硬逼而出,這種力量,足可穿透層逾兩寸的木板,當時這兩掌鐵蓮子一出手,就像群蜂出巢似的,一閃而至,任何人看來,這黑衣人身在半空,是萬難躲過這一掌暗器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突然的一妻那,那黑衣人一聲怪嘯,陡然在空中二足自點,全身就像風箏似的,陡然又上升了數尺,就勢見他向外一揮那黑衫之袖,一片叮擋之聲,那滿天鐵蓮子,竟無一枚下落,全數入了這黑衣人的袖內。
  跟著他身子輕飄飄地已落在地上,那雙明日注視著既驚且愧的伍天麒,嘻嘻一笑,伸手入袖中摸了一陣,抓出一大把鐵蓮子,數了一數,笑道:「鏢主,十四粒!一粒不少,我是否要交還你呢?」說著話一膘那俊目,注定在一棵足有二人合抱的大松幹上,慢慢彈動著拇指,叭叭連聲,他競以「鐵指金丸」的絕技,將手中十四粒鐵蓮子,以絕快指法彈了出去,每一鐵蓮子都深陷木內。
  眾人驚視著那樹幹之上,竟是一個大大的「白」字,這黑衣人彈完了手中的鐵蓮子,笑聲道:「我姓白!」猝然問猛一轉身,回視著那位驚愕的伍青萍抖聲道:「姑娘,你隨不隨我走?」
  這位伍青萍姑娘目睹此狀,知道自己功夫比起這位蒙面人來,簡直是相差得太遠了,當時被這麼一問,連羞帶急,竟自差一點哭了起來,口中抖喚了聲:「爸爸……」競自撲在了伍天膨的懷中,金剪手伍天麒此時連愧帶怒,滿頭銀髮不由根根倒豎了起來,這黑衣人目視著這幕父女對擁情形,他的腦中就像觸了電也似的。
  他猛然想到了他自己幼年的遭遇,是過著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沒有溫暖,沒有感情,因此他恨任何有感情的人,他想那是不公平的。他想人們都應該是和他自己一樣的,因此他沒有同情,他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忽然他回頭看著一邊驚愕的大漠雙雕,他的憤怒莫名競發洩到他二人的身上。
  此時那狂傲的禿雕岳兮五,就像鬥敗了的公雞似的,他也不再抽煙了,他兄弟眼看這鐵旗怪客竟有如此的身手,都知道憑自己的本事,是萬萬敵對方不過的,此時再被他這種獰厲的眼光一掃,都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那薛銅見狀不妙,不由走前一步笑道:「白少俠真乃神人也,既如此,我兄弟只好告退了,咳咳!」說著咳了兩聲,兩手一扯那禿雕岳兮五,暗示其還不快走。
  這禿雕岳兮五內心雖一樣膽怯,但他個性倔強,總認為這麼退下,日後傳出太丟人,所以聞言後尚自猶疑不決,正想我個藉口交待幾句才好退下,不為人所笑,不想口尚未開,那位黑衣人卻哈哈一陣大笑,聲震四野,笑聲甫畢,卻顯得極為激動地道:「怎麼著,兩位好朋友想走了?」言罷又是—陣怪笑,遂接道:「不過可太晚了!要走方才在看見我那白羽信箭時候就該走了,現在想走,可沒有這麼容易呢!」……『。
  禿雕岳兮五聞言,臉色一變道:「那麼你意下如何?」說罷頁不禁有氣。
  這黑衣人慢條斯理地走近了幾步,閃著那雙光瞳道:「老實說吧!你二人今日想走也可以,卻要逃得開我二十招之下,否則你們也就認了命吧!」
  大漠雙雕往日是何等的威嚴?今日雖明知技不如人,可是眾目睽睽之下,豈能任人凌辱至此,何況對方競說出這等輕視之話來,尤其是那禿雕岳兮五,一向自負極高,心想:「小子!你也太狂了,我岳兮五雖不見得能夠勝你,可是要說架不住你二十招,那也未免太誇大其詞了!」.』想至此卻也忍不住,往下—矮身,「虎撲式」,猛向這黑衣人撲去,口中卻不顧什麼面子了,喝了聲:「兄弟上,得會如此高人,真是死也瞑目了!」那薛銅聞言後,也是顧不得什麼江湖道義了,當時口中應了一聲,擰腰縱步,已至那黑衣人身前,「蒼龍出海」,雙掌抖出,直往這黑衣人肋下就打。
  這黑衣少年,此時可不像方纔那麼閃躲了,這大漠雙雕來勢如電,禿隙岳兮五身形才站穩,「沉雷洩地」式也是雙掌齊出,以正反推手,直朝黑衣怪客前胸猛襲,眼看這雙人四掌,瞬息已到了這鐵旗怪客的身上,這黑衣人鼻中哼了一聲,雙掌突向上一翻,也不知用了一式什麼,竟然逼得大漠雙雕一連跟路,後退四五步,至此才知道這鐵旗客果然是武技驚人。
  那禿雕岳兮五這一被震出後,更是怒不可遏,大喝一聲:
  「小輩,你欺人大甚了!」當時振聲撲上,他這一次可是真怒,往鐵旗怪客身旁一落,「雙掌推舟」,這種掌力實具一種真力,滿想這一式無論如何也要傷著對方,再不總能讓他知道一下自己的內力。
  那鐵旗怪客見狀,已知道這禿雕岳兮五有擠命之心,暗罵!
  聲:「老鬼!你可真是活膩了……」
  他這麼想著,可沒敢叫對方這種掌力沾身,口中叫了一聲:「好!」一個「鷂子盤空」腳下移宮換步,已欺到了岳今五的左側,猛然輕舒右臂,隨著倒轉的身形右掌猛甩出來「金雞展羽」,往禿雕岳今五太陽穴駢指就點。
  此時那薛銅反顯得幫不上手,怔在一旁,心想等自己拜兄不敵時,再上去不遲,且說那禿雕岳今五淬不及防,這黑衣客出手如電,禿雕岳兮五在驚慌之下,往右一甩頭沉肩,左掌往上一翻「撥雲見日」,暗中掌緣上運著斷碑掌的功夫,直找對方的脈門上切去。
  黑衣客口中喲了一聲,就見他雙臂往上一抖,全身拔起五尺來高,岳今五這一掌竟是走了一個空,黑衣客此時雙眉緊皺,所奇怪的是,他竟是只躲不攻。
  諸君不知,這是這位黑衣怪客獨有的怪性,他對敵向來是如此,非把對方累到精疲力竭,才下殺手,只是在場人不知罷了。
  此時這禿雕岳今五見對方沒有接招,竟自避開,只當是震於自己威勢,霎時間勇氣大增,腳下輕輕一點,已經探身而進,才一夠上步眼,立刻用「反弓手」,連環戳掌,左掌向外一穿,已是隨著身形下落的勢力,往下塌著,掌奔這鐵旗怪客右肋,向外猛一探,好一招「海底尋針」。
  這一次那鐵旗怪客可投向外避,他就像用尺量好了似的,往右後一擰身,右肩往下一沉,可是腰已經往左弓了出去,口中卻說了聲:「老鬼!差一點!」果然這禿雕岳兮五一掌只差半寸沒有遞上。
  這禿雕岳兮五不禁被羞辱得臉色通紅,當時競沒有想到對方是有意如此,卻惱羞成怒,怒罵了聲:「小子!哪裡走?」
  左掌一撤,右掌候地隨著身軀往起一式「單劈掌」,用上全力,挨著勁風往黑衣客華穴蓋打來。
  當時在場之人,全認為這次無論如何,這位黑衣客以如此輕閒的態度,是萬難逃開岳兮五這一式了,可是卻想不到,這位怪客口中驚呼了聲:「好傢伙!」競自一踹雙足,「金鯉倒竄波」身軀輕飄飄地倒縱而出,在空中雲裡翻,整個身子折成了一切,往下一落,晃晃悠悠地如同風擺殘荷。
  至此這禿雕岳兮五才覺害怕,自己把招數用盡,竟是傷對方不著。
  更因他這一掌,把力量用得過猛,已犯了武林大忌,動手過招,講究的是能發能收,此時稍一疏忽,自己身子竟隨著撲了出去。
  心方暗驚,對方要是此時出手,自己萬難逃開,卻奇怪那鐵旗客只是在一旁看著,不發一話,岳兮五自己倒是飽受虛驚,才拿樁站穩,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趕緊收斂心神,凝神斂氣,一咬牙關,雙掌一分,仍然是探身而進,掄掌就打。
  那黑衣人至此時始終不遞招,可是他這種身形一展開,所有在場人,簡直就不知這是一套什麼身法。
  這鐵旗怪客這一展開身形,飄忽若風,乍離乍合,身形那份巧快,真令所有人歎為觀止。
  那禿雕岳兮五,此時已展開平生所學,躥高縱矮,只是連對方衣邊都挨不上,時候一久,不由氣喘吁吁,汗如雨下,心內才知不妙。
  偏又被對方一套怪掌法裹了個風雨不透,一時卻脫身不得,那一旁的金翅雕看得心驚肉跳,幾次撲上,卻是無處插手,只好又退了下來。
  此時那禿雕岳兮五已被對方掌影身形給轉昏了頭,不由神智恍榴,竟自大吼一聲,以「羅公八一式」中的「橫身甩掌」』一殺腰,猛然向這鐵旗客的小腿上打來,猝見這黑衣人雙眉一挑,口中哼了聲:「老鬼!可怪我不得了!」葛然見他一撤左掌,「腕底翻雲」、「橫架鐵門」,俊伸長臂向岳今五雙臂上一搭,喝一聲:「去!」遂一揮送,那禿雕偌大的身體,競被震得騰身起足有兩三丈高,在空中慘呼一聲,想是雙臂已折斷在這鐵旗怪客的鋼腕下了。
  就在此時,那鐵旗客仰天一陣大笑,霎時間目現殺機,疾:
  趕上了一步,單掌平空,向空一登一吐,一聲大震,聲如擊革。
  可憐這一世風雲的綠林老怪,競連地尚未落,己著了這鐵旗怪客劈空掌力,在空中再度翻起,一適向那千丈深谷隕落下去。
  直看得伍氏父女怵休目驚心,尤其是那金翅雕薛銅,眼見自己拜兄,競落得如此下場,不由悲痛欲絕,狂呼—聲:「岳老大!」猛然施出「巧燕鑽天」的上乘輕功,身形拔起足有六丈來高,已自騰身到這崖口,想伸手撈住他那拜兄的衣襟,可是竟是晚了—步,徒見這可憐的老人,口中噴出的鮮血,和他的人一起落下千仍深澗,這金翅雕薛銅目擊於此,不由哭號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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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者大!你……」競自一跤撲倒崖石之上。
  猛聽身後一陣狂笑道:「別哭了,該你的了……」
  這薛銅突然—驚,才知大敵在後,不由往起一躥,雙手後背,竟自把那一對鳳翅流金鐺撤在了手中,翻身雙目如血,狂吼一聲:「好毒的小於!我拜兄與你有何深仇大怨,居然下此毒手,今天有你無我,你乾脆也把我成全到家了吧!」說著話一展手中鳳翅鐺,騰身而上,雙檔同時掄起,直奔向鐵旗客,連肩帶臂,斜劈而下。
  這鐵旗怪客依然老套地口中叫了一聲:「好傢伙!有其兄必有其弟!」他竟然—拂大袖,往薛銅雙鐺桿上撩來。
  要說這金翅雕薛鋼,這雙鳳翅紫金鐺上可真下過苦功夫,此時更是在擠命頭上,已存心和這鐵旗怪客一擠,此時見他這』一雙大袖來勢快疾,哪敢讓他沾上,當時把右臂向後猛一帶,身軀也隨著往右一頓,左手鳳翅鐺也是往回一收,用「倒捲簾」式,向這黑衣客右臂下便劈,他這一對風翅卻是得過查氏的要訣『那黑衣客向左—矮身,單掌向外,擺了招「單掌伏虎」式,金翅雕的鳳翅鐺刷地劃過。
  這薛銅連番走空,心料恐怕又要步自己拜兄的後塵,不由—咬牙,身子淬往下一矮,雙鐺手中「卜字擺蓮」在自己胸前雙臂交措,往後……仰頭,雙鐺互擦出噹的一聲輕鳴,劃起兩道金蛇也以的閃光,直往對方雙腿上猛斬了過去。
  這黑衣蒙面客,口中疾道了聲:「好!」只見他猛一翻腕,依然運著大袖「鐵鎖橫舟」式,向外一抖,這袖緣一平如刃,直往金翅雕雙腕上橫切而下。
  薛銅此時可真有點是在玩命了,俗謂「一人擠命,萬夫難當」,此時向外一翻身,他已早生了深心,自知要敵這鐵旗怪客是萬萬不能,此時已立心一死,只求能與這鐵旗怪客同歸於盡。
  他這麼一立心,雙鐺一緊,直施得霍霍生風,金光耀目,真有雷霆乍鳴之威,疾風暴雨之勢。
  可是這麼一來,可觸怒起這位秉性奇特的鐵旗怪客,不由怪喝一聲:「你是找死!」正逢薛銅左檔直點黑衣客面門,右檔卻奔黑衣客雲台穴上劈來。
  這鐵旗客冷笑一聲,竟然猝翻雙掌,硬往他這一雙兵刃桿上崩來,眼看這一雙手要是崩上,以黑衣人這種掌力,薛銅風翅鐺是非出手不可。
  在這萬分不得已之下,薛銅只好用力一收雙檔,可是這蒙面容的一雙掌是由下往上,薛銅往回收,依然不能下沉,只好隨著整個身子往後一縮。
  這一來,是萬難再走開了,好厲害的鐵旗怪客,就在此時,猛然見他雙臂往下一合,跟著向外一抖,身軀隨著這雙掌外抖之勢,一進步,這雙鐵掌一上一下,完全震在了這金翅雕薛銅的胸腹之上。
  這金翅雕薛銅被震得身軀淬然騰起,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仰面朝天直摔出丈許,撞在山壁之上,當時腦漿進裂,手中鳳翅鐺不由自主上了半天,一隻落下山谷澗底,一隻卻斜插入了松樹之上,猶自搖曳不已。
  這一幕血劇,看得金剪手伍天麒父女,以及一干鏢師,無不猝然動容,他們有生以來,從未見過,下手有這麼毒的人!
  尤其是伍氏父女,於驚心動魄之外,更生出一種同仇敵愾之意,雙雙竟然不約而同,往前猛一站,毗目欲裂,這鐵旗怪客卻是冷冷地站在一邊,半天才點點頭道:「老頭子!帶著你的鏢車銀子弟兄快走,我絕不殺你,只是把這位姑娘留下。」
  金剪手伍天麒大吼一聲:「小輩!我與你擠了!」正要撲身而上,卻被女兒伍青萍拉住了,這姑娘連驚帶嚇,臉上已變了色,她親眼見到這蒙面客具有如此身手,自然是不忍再令自己父親上前送死,只急得哭叫了一聲:「爸爸……」竟自猛然抽劍,伍天麒方疑她自己要上前對那黑衣客,卻不知這姑娘,竟然當空挽了一個劍花,往自己玉頸上繞去。
  伍天麒見狀大喝了一聲:「使不得!」方想縱身奪劍,卻聽見「叭!」地響了一聲,跟著嗆啷的一聲脆響,再見女兒手中劍己摔至一邊,卻是被黑衣人彈石將其擊落。
  伍青萍本已決心一死,劍方要繞上頸項,猝覺劍身嗡然一陣大震,競自脫了手,不由大奇,秀目視處,卻見那黑衣人右手方自放下,才知竟是他所救,不由嬌此了一聲:「無恥小賊!姑娘與你拼了!」當時一扭嬌軀「八步凌波」,颼颼!兩個起落,已至這黑衣怪客的身前,掄掌就戳,這黑衣人見狀,頗吃—驚,向右一閃身,突然叼住了伍青萍一雙玉腕,伍青萍頓覺雙腕穴門上一麻,當時一跤栽地,人事不省,他發出幾聲刺耳的笑聲,一彎腰便要把姑娘抱起來。
  他雙手尚未碰著伍青萍,突聽一聲暴喊:「野小子,我與你擠了!」
  語聲未歇,立有—股絕大的勁風,向鐵旗客背心擊來,鐵旗客冷笑一聲,他並不轉身,右手反而加快,已然抓住了伍青萍的膀子,這時伍天麒雙掌已然到了背後,這一掌,是他生平最憤怒的一掌,也是他生平所用最大力的一掌。
  可是鐵旗客肩頭晃動,人早已飛出了三丈,他轉回了身,用冷峻、低沉的聲音,喝道:「伍天麒,你聽我說!」
  奇怪!那急怒攻心,神志已昏的伍天麒,競被他這聲可怕的聲音震懾住,他不住地顫抖,怒喝道:「小賊……你快說2你……」
  鐵旗客見伍天麒氣成這樣,他心中卻感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快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於別人的痛苦,發生了極大的興趣!
  更可怕的是,他所欣賞的痛苦,並不是皮肉的痛苦,而是內心的,他深深覺得,刺傷一個人的心,比殺死一千個人還要痛快……
  他冷酷地微笑一下—那笑容是深藏在他面套之後的,可是,在他周圍的每一個人,似乎都能夠感覺到它一樣。
  「伍德頭,你放心2我對姑娘並無加害之意……我只是把她留下來談談,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我一定把她送回……」
  鐵旗客話未說完,伍天麒早已怒喝道:「小於!你把姓伍的看錯了……我伍天麒闖蕩江湖數十年,雖然吃過敗仗,受過驚險,可是我卻沒有受過侮辱……慢說是我女兒,就是我伍家的一草一木,也絕不容任何人妄動……」
  他話未說完,鐵旗客已怪笑道:「你家草木我不要,我只要地!」
  說話之間,他雙手托背,早已把伍青萍高舉過頂了,伍天膨這時急怒攻心,他暴喝一聲:「豎子你敢!」
  隨著這聲暴喊,他已將那把金剪撤在手中,身形晃處,急若雷電般到了鐵旗客身前,「亂剪殘梅」,兩片金光閃閃的大剪片,夾著凌厲的破空之聲,分別向鐵旗客胸前及小腹剪到,聲勢好不驚人!
  好個鐵旗客,他雙手仍然高舉著伍青萍,腳尖微動之際,身子已凌空拔上了六丈,那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在空中甩了一個大圈,圍在了他的脖子上。
  伍天麒一擊不中,他哪裡肯罷手?又是一聲暴喝,「潛龍升天」,身子追上了五文,雙剪揚處「斬草除根」,便往鐵旗客雙足足踩剪去。
  這一招可是險到極點了,鐵旗客身在空中,上昂之勢未洩,手上又托了借大一個人,而伍天麒已然追到,雙剪揚處,八九尺內均為死地,空中不如平地,無處借力,故此一班鏢頭認為,鐵旗客縱有天大的本領,也逃不過這一剪了2就在伍天麒雙剪剪鋒眼看將碰到鐵旗客褲腿時,卻見他猛—弓腿,伍天麒的金剪,差著一寸由他腳底滑過,剪了個空。
  好個鐵旗客,他自然還不止此,就在他提腳之後,金剪到他腳底時,他竟把腳尖向下,「借物傳力」用了五成功力,在伍天麒的金剪上點了一下。
  即見他隨著這一點之力,把身子斜著飛出去十餘丈,恰似天馬行空,身法美到極點。
  伍天膨雙剪落空之下,原擬巧變「驚蟬振翅」再傷他小腿,卻萬料不到鐵旗客會出此絕招,就在他腳尖觸及剪面的一霎那,伍天膨立覺一股絕大的潛力傳了下來,震得他雙剪幾乎出手,丹田之氣再也提不住,身子平空向下跌來。
  伍天麒驚駭之下,忙使「倒轉八車」身法,輕飄飄落在地面,他驚魂甫定之下,已然駭出了一身冷汗,再看鐵旗客已然在十丈之外,連同自己的愛女,一同落在他那匹神駒上。
  鐵旗客使用那雙精光四射的眸子,向這邊奇怪地閃爍了一陣,道:「伍鏢頭,還是我剛才說的話……我走了!」說罷他雙腿一夾馬腹,那匹黑如濃雲的神駒,迎空一陣長嘶,四蹄破空而去。
  金剪手伍天鏢此刻是髮鬚俱張,憤怒已到極點,狂叫一聲:
  「小子!你……」
  隨著這聲狂叫,他身子已然撲出了七八丈,瘋狂般地迎著馬蹄的揚塵追去。
  鏢師梁惠常慌忙中騎上了伍青萍的白馬,他並帶過了伍天麒的黑駒,飛快地追了下來,口中大喊道:「鏢頭……上馬再追!鏢頭……」
  伍天麒這時神志已昏,聞言被提醒了,他匆匆上了馬,騰出右手,在馬屁股上,拚命地擊了一掌,那匹黑駒立時放蹄狂奔起來,梁惠常也拚命追上。
  這一黑一白兩匹神駒,都有日行千里的腳程,這時放蹄狂奔,真個是風馳電掣,快得驚人。
  伍天麒在馬上一言不發,他滿頭的白髮,不知是由於山風,還是由於憤怒,已然全部聳立,他雙目火紅,心口憤怒得像要爆炸,這是他生平的奇恥大辱,他不停地想:「伍天麒呀!如果你不能追回女兒,你就血濺剪鋒吧!」
  可是前面的那匹黑駒,如同凌空飛行一般,快得出奇,不一時已將伍天麒、梁惠常拋下了數十丈。
  伍天麒此刻的震怒和驚恐,絕非筆墨所可形容了!他緊抓著韁頭,拚命地抽打,把馬屁股上打出了一條條明顯的血痕,那馬愈發亡命地狂奔起來。
  伍天麒在馬上狂叫著:「小於,……你害怕麼?……停下來2」這個白髮的江湖老人,瘋狂地叫喊著,在此刻,他願意犧牲一切——包括他的生命和數十年的名望——把他的女兒換回來!
  可是那個奇怪的黑衣人,仍然毫不理會,帶著伍青萍,已然消失在一片樹林的夾道裡。
  伍天麒頹然地停了下來,他一陣猛烈地顫抖,噴出了一口鮮血,他幾乎由馬背上掉下來。
  這個曾經叱吒風雲,名噪大江南北的武林奇人,遭受到生平未有的奇恥大辱,他狂喊道:「罷了!罷了!我伍天麒是完了!」
  說罷此話,他一橫金剪,便向自己的脖子抹來。
  眼看這一代奇俠就要喪生在自己的金剪之下,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梁惠常已然趕到近前,他一看大驚,急叫道:「使不得!鏢頭!」
  話聲末歇,他已迎面撲起,緊緊地抓住伍天麒的左膀,拚命地向外一拉,二人同時落下馬來,伍天麒的金剪也甩脫了手。
  梁惠常爬起身來,他淚流滿面地道:「老鏢頭,你這麼做豈不是害了萍姑娘麼?……她現在還陷在敵手!」
  伍天麒被他一言提醒,他長歎一聲道:「惠常,想不到我一世英名,居然會斷送在此人之手!唉……你看,我還有什麼臉活下去?」
  梁惠常連忙勸慰道:「鏡頭!話不是這麼說,現在萍姑娘陷在敵手,我們如果不設法拯救她出來,就是死了,也是奇恥大辱!」
  伍天麒冷靜了一些,點頭道:「你的話不錯,可是一旦江湖上傳揚出去,金剪手之女,』為人擄去……這……叫我有什麼臉見人?」
  梁惠常聞言搖頭道:「鏢頭,現在不是你老逗意氣,講名望的時候……只要能把萍姑娘拯救出來,那些江湖傳言又何必去理會呢?」
  伍天麒用衣袖拭了一下嘴角的血漬,黯然道:「現在萍兒已被小賊擄去……惠常,不是我說洩氣的話,莫說這麼大一座山,難以把他尋著,就是尋得……恐怕也是徒勞!」
  梁惠常聞言,也無話可說,因為那黑衣人的武功,他親眼見過,比伍天麒不知高過多少,就算現在尋了去,非但於事無補,只怕還要白送性命。
  梁惠常沉吟一下,突然想起一人,不由喜道:「鏢頭!我們快去找龍少爺!」
  他一言提醒了伍天麒,立時想起了自己的東床快婿龍勻甫。這龍勻甫天生奇凜,為武林前輩異人龍可忠之子,自幼隨父習得一身出奇的功夫,藝成之後,又得天下異人「三百老人」悉心傳授,練成了一身不可一世的功夫。
  那「三百老人」原是武林中三個百歲的老人,他們三人在一百歲時結義,到如今都各有——百十餘歲了,但他們仍然自稱百歲老人,這三人都有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全部傳授了龍勻甫。
  這三位怪老人是二男一女,並無別號,老大叫木蘇,老二叫水夢寒,老三叫星潭,江湖人聞名莫不喪膽。
  伍天麒想起了比自己武功高上數倍的龍勻甫,足可以與鐵旗客匹敵,不由稍微安心,叫道:「啊!我真是急昏了!我們快走吧!少時到前面,你押著鏢車走,我就改道雲南了!」
  這時眾鏢師已然趕了上來,伍天麒振作了一—精神,騎上了自己的馬,他眼含痛淚道:「眾位!……這趟鏢由梁師傅負責,我……我要到雲南去!」
  他話才說完,那匹黑駒已如電奔出,他此去帶來了龍勻甫,與鐵旗客展開了一場亡命的廝殺。
  且說鐵旗客白如雲——他就是那個早年受盡殘害,被繼父趕出來的孩子。由於他幼年時身受之痛,所以他不相信人間有感情、幸福及歡樂等的存在,形成了他怪僻的天性,他手下的人,接近他的人,或是遇見他的人無不是提心吊膽,對他那喜怒無常的性格,冷冰冰的態度,都深深地感到畏懼,所幸的是,他對於「善」、「惡」分得很清楚,否則僅他的出世,就可造成武林的大劫了!
  現在他騎在「烏龍」神駒上,他懷中昏迷著一個絕美的少女!他感到一種莫名的畏懼,這感覺還是他第一次產生,他立刻把伍青萍用雙手平托起,距離自己遠—點,這樣他才稍微安心。
  山風把姑娘的溫香,一陣陣送到他的鼻端,他感到一陣劇烈的心跳,禁不住把那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注視在她的臉上,這是多麼誘人的一張面孔啊2她柳眉微蹙,羞目緊閉,粉白色的面頰,點綴著一雙鮮紅的嘴唇,山風吹亂了她的秀髮,稀疏地披在前額,顯得是如此的風韻,嬌美……
  白如雲正在呆癡地,貪婪地盯視著,突見她櫻唇微啟,輕輕地恩了一聲,白如雲的心更跳得厲害了,他想道:「她要睡醒了?」
  隨見伍青萍雙目微啟,她發現了眼前的情景,把一張玉臉羞急得通紅,她大叫一聲:「無恥賊子!放開我!」
  遂用盡平生之力,向上猛一掙,可是她哪裡掙得下來?除了手腳一陣亂動外,仍然在白如雲的雙手掌握之中。
  伍青萍一陣急怒,嬌比道:「賊子!我跟你擠了!」話才說完,抖出一雙玉掌,急如閃電地向白如雲面前抓去,二人相距本來不過一尺,青萍又是在情急拚命,這一下可是險到極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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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回 深山困美 怪師奇徒

  只聽鐵旗客白如雲一聲怪笑,雙手突往上一舉,大拇指已然扣住了伍青萍的穴道,他再微一用力,競把伍青萍向斜前方拋出了二丈餘高,三丈餘遠!
  伍青萍中了他的點穴,已然二次昏厥過去,就在她落下一丈時,白如雲的馬剛好趕到,他一伸手,又把伍青萍輕輕地托住了!
  馬兒仍在狂奔,山風越來越緊,又恢復了剛才的情景,白如雲得意地笑了笑,自言白語道:「你的功夫比我差得太遠了!」
  當伍青萍醒來的時候,已是紅日偏西,她發覺自己睡在一張錦床上,身上蓋了一張「金絲猴」的毛褥,甚是溫暖。
  伍青萍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不由驚駭得出了聲,她連忙檢點自己的衣衫,發覺與先前一樣,身體也沒有什麼別的感覺,這才放下了心、。
  伍青萍驚魂甫定,連忙翻身下床,見自己所睡的房間,全部是青竹編成,略一走動,即發出「吱吱」之聲,再看房內擺設,床荷几案一色翠綠,樣樣俱全。
  在床頭掛有一把「南胡」,一管竹蕭,並有一隻大的黑葫蘆,靠左壁上有一竹架,其上典籍羅列,藏書極豐,足見主人是一高雅之士。
  伍青萍再把竹門推開,她不禁低聲地叫道:「妙呀!」
  原來青萍所居之處,竟是一間竹樓,處於萬山叢中,其下便是方圓百十丈的一片湖澤,兩旁修竹成林,碧波微漾,景致之佳,是自己生平僅見。
  這座竹樓居於湖心,並無橋樑通過,想是米往均靠舟楫了。
  這竹樓的周圍,有一圈走廊,青萍繞著走到正面,就在門前,掛有逾丈的一塊木牌,上書:「碧月樓」。
  三個大字的兩旁,並有一副竹聯,寫的是:
  「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晨煙暮靄春熙秋陰」下面並有「白如雲」三個小字,青萍便知是那黑衣怪人鐵旗客了!
  這二十二個字,寫的是一筆大草,筆法蒼勁,古意盎然,細看之下並非用筆所寫,乃是用內家指力,刻畫而出,愈加顯出一種雄渾的氣魄。
  青萍看過之後,無形中對白如雲增加了幾分好感,她心中想道:「看這情形,他分明是個高雅之士,可是出手為什麼如此毒辣?」
  這時正是紅日偏西之時,一輪紅日,映出了滿天彩霞,萬紫千紅,金紅色的彩光,拂照著草木葳蕤的碧山,給人一種幻夢似的美感。
  靜蕩蕩的水面,映著落日麗霞,林木倒影,加上這座孤獨清雅的小竹樓,愈加顯得奇麗多姿,美如海市廈樓一般。
  偶有輕風吹過,湖面捲起了千層水紋,那奇麗清雅的美景,隨著水波上下浮動,譎麗詭變,恰是妙絕人間。
  青萍立在竹樓,倚欄賞覽,清風吹過,桂子送香,只覺冷意侵肌,翠袂生寒,幾疑置身仙境,她早已忘了自己的處境,不禁低聲地吟哦著馮延巳的名句:「風乍起,吹縐一池春水。」
  直到那一輪落日整個沉下去,暮色蒼蒼,天色已經很幽暗,青萍才由夢幻中驚醒過來,她仔細地打量一下地勢,不由得暗暗叫起苦來。
  原來這座竹樓恰在湖心,四面水澤,並無橋樑繩索,青萍雖然習過「登萍渡水」的功夫,但是以她功力,最多不過只能越出二十丈,似這等百十丈的水面,她是絕無辦法的。
  青萍雖然略識水性,可是一個姑娘家,弄得全身濕透,萬一再逃不出去,豈不是更丟大了人?
  青萍這時心情焦急,無心再看風景,她不停地想著:「這個白如雲把我擄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爹爹也許遭了他的毒手了……他這麼狠毒。」
  青萍想到這裡,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她一想起白如雲掌殺「大漠雙雕」的狠毒情形,就益發斷定自己的爹爹是凶多吉少了!
  青萍想著,忍不住靠在竹欄上哭泣起來,好似她已經確定了伍天麒死了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青萍只哭得頭昏眼花,她漸漸地止住悲聲,看了看天空的寒月,已然是初更時候,不禁覺得腹中飢餓起來,徐徐地回到房內坐在床上傷心不已。
  青萍正在傷心之時,突聽水聲濺濺,並有打槳之聲,當下連忙站起,跑出房外,憑欄望去。
  只見一葉帶篷小舟,快似脫弦之箭,如飛地向竹樓劃來,直到劃到近前,青萍才看清了船尾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童。
  那小童抬頭看見了青萍,立時笑著向她招了招手,青萍一賭氣返身入房而去,她心中想道:「那個白如雲——定坐在船裡……他上來之後,我拚死也要為爹爹報仇2」青萍想到這裡,咬緊了牙根,一看自己的寶劍就在床頭,當時一把抓了過來,亮劍出銷,又摸了摸革囊,還剩下三枚金剪,當時一併拿出,準備等白如雲一進門,立時殺他個措手不及。
  青萍一切都準備好了,只聽竹樓一陣吱吱之聲,知道他必定上樓了,少時聽得步聲愈來愈近,只聽見一陣悅耳的口哨聲,吹的是一首民間小曲,青萍心中恨到極點,暗道:「我叫你吹……」
  青萍全神貫注在門口,才見人影一晃,青萍見他一身黑衣,當下再不遲延,大喝道:「小賊,拿命來!」
  隨著這句話,她三枚「金風剪」已然成著直「一」字形,分取來人的面前,胸脯及小腹,其勢疾如閃電。
  隨聽來人「啊晴!」一聲驚叫,他猛往上拔「斜柳隨風」飛起了一丈高,青萍三枚「金風剪」竟打了個空,她正持掄劍拚命,突聽「劈啪!」一聲大響,眼前冒出一陣熱氣鼻中嗅到一股熱香。
  這一下突如其來,倒把青萍嚇了一跳,連忙住了手,再看面前,竟是摔破的一堆碗碟,一盆盆的佳餚美食,都攤在地上,尚在透著餘香。
  再看落下之人,竟是先前的小童,已然嚇得面無人色,囁嚅地道:「姑娘,你……你瘋了?」
  青萍這才明白,竟是白如雲派他與自己送晚飯的,幾乎被自己誤傷,但她見白如雲手下一個童子,即能夠躲過自己絕門暗器金風剪,心中好不駭然。
  青萍面上微微一紅,低聲道:「對不住!小兄弟……我打錯了!」
  那小童仍是面色蒼白,渾身不住地發抖,雙目盯著地下的碎碗破片,一句話也不說。
  青萍見狀心中甚是詫異,奇道:「你武功不錯,怎麼這麼膽小?……我現在又不打你了,你還怕什麼咧?」
  青萍說完,只見那小童用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目瞪了她一眼,氣道:「誰怕你打……只是這些東西打碎了,我們少爺知道可不得了……我在為這個發愁,你還當是我怕你呢!真是見貴了!」
  青萍聞言又氣又笑,遂道:「打破幾個碗算什麼?也值得嚇成那個樣子……」
  話說完,小童又怒道:「嘿!你說得倒怪好的!幾個碗?
  你不知道這幾個碗多寶貴,北京城也找不出來……我們少爺的脾氣怪透了,這一下你可害死我了!」
  青萍見他說話時—臉焦急之色,料他所言不假,心中不由大為驚奇,忖道:「這白如雲果然是個厲害人物i」青萍想到這裡,便對小童道:「你不用害怕,回去就說我不肯吃,是我打破的好了!」
  那小童聞言喜極,趕上—步道:「姑娘,你這話可是真的?
  ……行會兒你可不認帳,那可就害死戎丁!」
  青萍聞言正色道:「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什麼?……你們都怕他,我可不怕他!」
  小童聞言將信將疑地道:「好!那我現在回去就這麼說了?」
  青萍點頭道:「你就這麼說吧……喂!你先把這裡弄乾淨呀!」
  青萍這句話,不知怎地又把他說氣了,只見他把一對眼睛翻了半天才道:「我當然要弄乾淨,這還要你說……我名字叫南水,你以後叫我,不要再『喂喂』的呀!」
  青萍聽了真是哭笑不得,心中想道:「這白如雲真是個怪人,連他用的小童都是些怪東西。」
  青萍一賭氣,乾脆一句話也不說,逕自坐在床緣,看著南水把那奇香撲鼻的食物,掃在木箕內倒走了。
  青萍這時腹饑如絞,不禁深悔自己剛才太冒失,不然此刻正在享用這些美味呢!
  南水看出青萍心意,他一邊用布擦著地,一邊喃喃自語道:
  「真是的!這麼好的東西,於炸丸子,清蒸醉雞,白糟魚……
  還有穿肚片,炒蝦球……還有一碗火腿雞湯……還有……」
  青萍聽到這裡,實在聽不下去。
  她不禁圓睜了杏目道:「好了,好了!你快點滾吧!在這裡吵死人……這麼一個小孩子,真是討厭死了!」
  南水見青萍生氣,這才站起轉身而去,青萍似乎聽見他在自語道:「自己比我也大不了多少,還叫我小孩子……」
  青萍這時被困,聞言也只有乾生氣,卻是奈何不得。
  少時,青萍聽見水聲,知道南水已然駕船他往了,她猛然想起一事,不禁暗罵自己糊塗,心付道:「我剛才應該把南水制服,然後再駕舟逃走,這可總是一個機會呀!」
  青萍想著,不禁連連罵自己糊塗,可是時機已過,悔之無益,只好輕歎了一口氣,一切聽天由命了!
  這時青萍一人在房中,除了山林的呼嘯,和水中的魚兒戲波之聲外,一切清寂如死,加上青萍心情沉痛,更加覺得冷寂怕人。
  片刻之後,青萍又聽得有行舟之聲,她想道:「這一次,白如雲一定來了……我只有用大義相曉,或許還能放我出去呢?……」
  不多時小舟果然到了。
  須臾,竹樓傳來一陣吱吱之聲,青萍並聽得有人談話之聲,心想自己預料果然不差,當時站了起來,打開了床頭竹窗,背門而立,假裝憑窗望月。
  青萍覺得二人進了房,只聽南水道:「姑娘,別看月亮了,我有事要講呢!」
  青萍仍然不理,突然另一個沉濁沙啞的嗓子,把南水的話重複了一遍,道:「姑娘,別看月亮了,我有事要講呢!」
  青萍從來沒聽過這麼難聽的聲音,不由嚇了一跳,連忙轉身望去。
  青萍回身一看,只見南水身邊站著個與他一模一樣大小的小童,黝黑的面膛,身體甚健壯,但卻顯得傻里傻氣,睜著一雙眼睛,拚命地盯著自己。
  青萍看著只覺又氣又笑,心道:「這白如雲也不知從哪弄這麼多小鬼來?……」
  那傻童見青萍看著他,競顯得有些不自然,臉也漸漸地紅起來,斯斯文文地把剛才話又重複了一遍,有時說錯了一個字。
  還要再重說一遍,把它改正過來,這幾句話,那傻童直說了半天才說清。
  儘管伍青萍此刻憂心重重,可也不禁被他引得笑了起來,問道:「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講?你就講出來吧。」
  青萍這一問可把他問傻了,他睜大了眼睛,擠命盯著南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急得面紅耳赤。
  青萍正在奇怪,南水己笑著道:「我們少爺叫我帶了一個便條來,請姑娘過目!」
  說著遞過了一張白紙,青萍接在手中,正要觀看,突聽那傻小童道:「我們少爺叫我帶了一個便條來,請姑娘過目!」
  青萍聽他說的與南水又是一樣,不由大為奇怪,走上一步問道:「咦!你怎麼每次都學人家講一樣的話?」
  那小童見問,又是面紅耳赤,不知如何回答,一對大眼又望著南水,南水微微一笑道:「他叫北星,生來就是這個脾氣,人倒挺好的!」
  那北星這才帶著笑容道:「他……我叫北星!生來就是這個脾氣,人倒挺好的!」
  這一次他總算改了一個字,青萍搖搖頭,暗叫一聲:「怪呀!」
  這才打開紙條,只見上寫:
  「伍姑娘妝次:
  令尊平安無事,已改道雲南,料為搬取救兵,今著小童南水北星,伺候姑娘飲食,區區三更來訪,共作月夜清談,絕無他意,請釋疑!
  二次送宴,望姑娘取用,莫殄天物為感!白如雲拜啟」青萍看完這張紙條,不覺寬心大放,既知爹爹往雲南,必是去搬請龍勻甫來此,以龍勻甫之武功,絕不在白如雲之下,自己脫離虎穴之日就在眼前了!
  青萍想到這裡,適才憂慮悲哀已然一掃而盡,不禁笑對南水道:「南水,你把飯拿來吧!」
  南水聞言一笑,應道:「姑娘莫急,讓我先把燈點上!」
  說罷由竹案中端出一隻白銅盤,原是一隻白油燈,南水用火種點著,色作銀白,極為光亮,照得滿室皆輝。
  就在南水把燈點著之後,北星又湊上來,對著青萍傻笑一陣,說道;「姑娘莫急,讓我先把燈點上!」
  青萍氣得扭臉就走,忖道:「這算什麼嘛2每句話都要聽兩邊!」
  這時南水想是也不耐煩了,回頭喝道:「走!我們取飯去!」
  說罷,轉身出房,北星連忙追了出去,還是把那句話重複了一遍,青萍見狀不由搖頭自語:「真是沒見過這麼傻的小子!」
  不多時二小各捧碗碟而來,在竹案上擺好,青萍見菜餚精美,果然和剛才南水所說一樣,當時實在餓得厲害,也就不再拘柬,一連吃了三碗飯,又喝了一碗場才罷。
  二小把殘餘收拾乾淨,又為青萍泡了一杯香茶,放在青萍面前,他們又聊起天來。青萍想從南水口中,套取自如雲的出身及門路,可是南水卻是一概不知,那北星更是南水說什麼,他也說什麼的,絕不多說一個字,可是也絕不少說一個字。
  三人正在談著,突聽遠方傳來一陣慷慨悲涼的歌聲,唱的是:
  悠悠天地心淒淒斷腸人斯人一片愁江湖無知音我有千腔仇世人皆我敵欲平胸中恨苦害眾生靈………
  歌聲是如此淒涼悲倫,隨著夜風傳來,令人愴然淚下。
  南水及北星一聽這歌聲,立時跑出了房子,站在竹欄旁,南水向青萍道:「姑娘,我們少爺來了!」
  北星仍然把此話重複一遍,青萍也禁不住走出房來,憑欄望去,明月之下,清波如鏡,並無人影,心方詫然,突見湖中掀起一片漣漪,原來有人在湖邊拋下了一節嫩竹,不過二寸長。
  立時一條黑影,宛如巨鳥般,由湖邊拔起了三丈,輕飄飄地落在那浮沉不定的小竹枝上,他左手拿著一枝青竹,腳尖微點之時,身子已二次拔起,身在空中時,隨手折了一節竹子,再次拋出,用同樣的方法向前飛越而來,這就是輕功中的「登萍渡水」了!
  青萍見他仍是黑衣黑披肩,面上蒙有黑軟皮,他在這冷清清、靜蕩蕩的湖面上越行如飛,快得出奇,就好像是一個幽靈一般。
  青萍正在驚駭之際,白如雲已然來到樓下,他雙臂一振,平空拔起了七丈餘高,輕飄飄地落在竹樓的走廊上,青萍被他這種身手,驚得幾乎叫了起來白如雲站定之後,向南水北星一揮手,沉著聲道:「送瓜果酒食!」
  南水連忙躬身答了一個「是!」字,北星少不得又重複一遍。
  二小退下之後,白如雲用那雙雪亮的眸子,向青萍看了一陣,點了點頭,仍用他那一慣冷峻的聲音問道:「姑娘,你可好?」
  青萍不知如何回答,她對自如雲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她覺得冷漠得不敢令人親近,但是他卻有一般強烈的吸引力,強迫著每一個人去注意他。
  青萍茫然地點點頭,嘴皮嚅動一下,卻連一個字也末說出來,白如雲逕自走向房內,略微察看一下,又轉身出房,冷冷地道:「以後你就住在這裡!」
  他話末講完,青萍已然驚道:「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把我留在這裡幹什麼?』白如雲怪笑了幾聲道:「把你留在這裡,等你爹爹找人來救你呀!」
  青萍聞言,氣得面無人色,當下轉身望著湖心,一言不發,她差一點又要掉眼淚。
  白如雲望著青萍的背影微笑了一下,這時南水已然在走廊之內,擺好了桌椅,來此請駕,自如雲點了點頭,對著青萍的背影道:「姑娘,請這邊坐!」
  青萍心中氣憤,聞言仍是不理,白如雲一笑,不再管她,逕自走向一旁坐下。
  南水在旁,見狀好不驚異,不禁輕聲自語道:「怪了!少爺怎麼對她這麼客氣呢?」
  南水這句話,聲音本來說得極小,不致被白如雲聽見,卻不料身旁有個粗啞的聲音叫道:「怪了!少爺怎麼對她這麼客氣7」原來又是北星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這一下可被白如雲聽見了,他由鼻中哼了一聲,直把個南水嚇得面無人色,狠狠地瞪了北星一眼。
  白如雲雙目炯炯地走了過來,南水已然嚇得渾身顫抖,白如雲冷笑一聲,一邁步,一手一個,把二小抓了起來,就好像老鷹抓小雞一般。
  青萍見狀大驚,立時叫道:「你別殺他們!」
  話未說完,白如雲雙手揚處,已把二小拋出了五六丈遠,「咚!」的一聲落向湖心,對他們叫道:「換了衣服再來!」
  說完這話,轉臉對青萍道:「我是不殺好人的!」
  說罷他又回到原處坐下,自酌自飲,雙目盯著對面的山影,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青萍見他真是自己生平未見的怪人,忍不住向他多看兩眼,恰好白如雲目光轉過,嚇得青萍趕緊把頭低下,奇怪的是,她的臉竟紅了。
  這時南水北星早已游到樓邊,二人在樓下換衣,南水一肚子怨氣,一面脫衣服一面搖頭,看著北星脫得精光的,晃著個傻腦袋,活像個怪物,不由越想越氣,一腳踢在他屁股上,罵道:「他媽的,你這個害人精!」
  沒想到北星爬起來,也是一腳踢在南水屁股上,罵道:「他媽的,你這個害人精!」
  直把南水氣得語結,因為他知道不論自己說什麼話,北星一定會重複的。
  原來北星是個孤兒,在三年前被白如雲收留,當時他一句話也不說,白如雲直當他是啞巴,卻沒料到帶回之後,南水一說話他必學,南水不說話時,就是打死他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這也是一樁不可解的怪事。
  再說白如雲。經青萍妙目一看,他卻感到一陣心跳,這現象是他從來所沒有的,遠在學藝之時,他就立下了誓:「我以後不愛任何一個人!不對任何一個人好!」
  出師以來,他確實是做到了,可是當他第一眼看到這……
  可是當他第一眼看見這個女孩子的時候,竟由他的心底,產生了一種微妙而又不可理解的情緒,他原是恨透了人類的,但是他卻沒有恨這個女孩子,相反的,油然而生愛慕之心。
  他對於自己的這種轉變,感到很大的恐懼,他怕自己從此會愛人類了——原是他所不願意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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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3:19 |只看該作者
  雖然他極力地克制著,但是在他的心裡,卻有一個可恨的聲音,在不住地吶喊著:「把她帶回來……我一定要把她帶回來……」
  就這樣,他不能放下這個姑娘,而且破例地帶她回來,更破例地把她安置在自己的「碧月摟」上。
  青萍此時,除了對他感到恐懼外,並沒有什麼厭惡,而她卻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她對白如雲的一切,都感到奇怪。在這個世界上,人類所有的感情,都是由好奇而產生的。
  他們彼此沉默了半天,沒有一句話,白如雲只是自酌自飲,他一句話也不說,一口菜也不吃,只是悶聲不響,把酒一杯杯向肚子裡灌。
  青萍雖然很想過去,跟自如雲聊一聊,可是由於一種少女的矜持,她沒有這麼做,可是她的心裡,卻在不停地想著一些問題:「……他的身世到底如何呢?……我猜他一定有一段悲慘的身世,不然他不會這麼冷酷和怪僻……他這麼高的功夫,誰又是他的師父呢?」
  這時白如雲已然獨飲了十數杯酒,他似乎有點熱,把披風解下,並把背後的鐵旗也取下,用手解開了領口的布扣,可是他臉上的軟皮套子,仍然戴著。
  青萍默默不響地斜目窺視著他的一切動作,她想:「不知道他長的什麼樣子?……可是他一定是個年輕人,比我也大不了多少。」
  白如雲這時又由皮套的開口處,灌進了一杯酒,他一斜眼,冷冷地對青萍道:「姑娘,你真的不過來?」
  他這句話雖然是如此的冷酷,可是就如同他的人一樣,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令人不可抗拒。
  青萍情不自禁地移動蓮步,慢慢走到白如雲對面,隔著他六尺坐了下來,輕聲道:「你……你到底準備把我怎麼樣7」白如雲閃動了一下明亮的眸子,他哼了一聲道:「哼……
  我不準備把你怎麼樣……在你爹爹來之前,我只要你住在這裡,每天陪我談談天。」
  青萍聞言更是覺得奇怪,竟然一個念頭,閃電般地襲進了她的腦際,她想道:「莫非他……他喜歡我?」
  青萍想到這裡,不禁一陣劇烈的心跳,雖然是由於恐懼,但這成分已不太多,而是另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劇烈地擾著她的芳心。
  白如雲見她不答話,他向遠處盼顧了一下,接著道:「我不應該帶你來的,因為……我恨每一個人……一看到他們的臉,我就想離開他們,一輩子也不想再見,可是你……」
  青萍被他激動、怨憤的聲音所吸引,她輕輕問道:「我……我怎麼樣呢?」
  白如雲被她問得一驚,他遲疑了一下,用手指著桌上的磁盤道:「你……你吃梨吧!」
  青萍見他避而不談,不由更加疑惑,她搖搖頭道:「我不吃……」
  二人又開始沉默了,這時南水北星二入,已然換了乾淨衣服上來,尚未說話,白如雲已揮手喝道:「下去!叫你們再上來。」
  南水連忙答了一聲:「是!」北星也緊跟著答個「是!」,二小又轉身下樓去了。
  青萍這時已然下定決心,一定要問白如雲一些問題,於是她向他注視了一下,問道:「你為什麼這麼恨人?」
  白如雲猛然站起身子,他雙手扶竹欄,向遠方望去,用著他一貫的聲音道:「不為什麼,就是因為我恨!恨……」
  青萍見他如此神情,又聽他滿口說著「恨」字,益發斷定,他在童年的時候,一定受過重大的打擊,以致於使他深深地恨著所有的人。
  任何一個人,對他所好奇的事物,必然會產生一種濃厚的興趣,而且有一種「追根問底」的意念,現在青萍也是一樣,她對白如雲越來越奇怪,也越來越感興趣了!
  青萍對著他的背影道:「你剛才唱的歌是你自己編的吧?」
  白如雲點點頭,他竟連一個「是」字都沒說。青萍繼續說道:「……在我覺得每一個人都是很可愛的……我們不應該去恨他們……」
  青萍話未說完,白如雲驀地轉過了身子,他雙目射出了一陣可怕的光芒,嚇得青萍把沒有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白如雲也發覺了自己的反常情形,他立刻又恢復了剛才的情緒,慢吞吞地道:「你認為應該愛每一個人?……如果有一個人,殺了你的爹爹,燒了你的家,摧毀了你的生命和靈魂……『你也去愛他嗎?你不恨他嗎?」
  白如雲是一種試探性的詢問,他想從別人的回答中,找出與自己看法不同的地方。
  青萍聽他如此一問,心道:「果然他有著血海深仇!」
  她嘴上答道:「……那我只恨那一個人,我不會恨所有的人……你多想想吧,也許有人幫助過你,也許有人救過你,難道你也去恨他們嗎?譬如說,教你武藝的師父……」
  白如雲搖著頭道:「至少,他們也沒有什麼可愛的地方,我永遠也不會去愛他們!」
  青萍聽他如此一說,知道他那種偏激的想法,已然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絕非三言兩語所能開導,當下也就不再談論,轉了話題道:「你的師父現在在哪裡呢?」
  白如雲見問,他一斜身,靠在竹欄上,漫不經心地答道:
  「師父……我從來就沒叫過師父!我只知道他叫老道。」
  青萍聽罷越發驚異,她萬想不到白如雲對他的師父,也是這麼淡漠無情,當下道:「那麼說令師一定是位道長了……你這樣佔山為王的做法,他也贊成嗎?」
  白如雲由鼻中微微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他現在犯了錯,我把他關起來了,每天去責罰他一次!」
  青萍聽罷驚得幾乎出了聲,她簡直想不透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白如雲的師父,還沒他的功夫高嗎?……這是不可能的,但是為什麼他願意讓自己的徒弟禁錮責罰他呢?
  青萍正在驚異、思索之時,白如雲冷冰冰的聲音,又傳入了她的耳朵:「如果你想見他,明天我就帶你去!」
  青萍聽了立刻有一種莫名的驚喜,她倒想看看這個怪人的師父,當時連忙答道:「好!你明天一定要帶我去!」
  白如雲見她對自己,已不像先前那麼歧視,心中高興異常,立刻坐回原處,把梨果盡往青萍面前送去。
  他們二人繼續談著,直談了一個更次,青萍雖然與他接近了許多,可是仍然感覺到,他有一種「拒人千里」的隔閡,使得人不敢過於親近他。
  在白如雲,他最初希望接近這個嬌美的姑娘,可是,當他感覺到,這個女孩子漸漸接近他的時候,他又產生了一種極大的恐懼,自衛似地再把她推開。
  最後,又經過一段沉默之後,白如雲站立了身子,他喝了太多的酒,但是他卻沒有一點醉意。
  他恢復了以往冷漠的神情,向青萍點了點頭,從牙縫裡迸出了三個字:「我走了!」
  說罷,他由桌案下取出一塊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木板,把披風和鐵旗拿在手中,右掌揚處,那塊木板輕飄飄地落在湖心,白如雲身形晃處,恰似一隻巨大的夜鳥,落了下去,他單足點著木塊.左手披風向後一揮,如似滑冰一樣,身如飛箭向前面飛去,這等功夫是「蜉蝣戲水」,顯然比「登萍渡水」又要高上一籌了!
  黑暗中又傳來了他淒涼悲愴的歌聲:
  悠悠天地心淒淒斷腸人……
  青萍被他孤獨悲涼的歌聲,感動得幾乎落下淚來,她不禁喃喃地低語:「可憐……可憐……」
  翌晨,青萍由夢中醒來,覺得身上寒意頗重,她翻身爬起,穿好衣服,將竹窗撐起,立刻襲進了一股清涼的寒氣,這是一個有霧的早上,山色朦朧,寒禽振翅,圍著竹樓飛繞,鳴聲連連,偶然吹過的山風,把滿空凝霧吹開,猶如怒濤排山,那被風吹散的濃霧,化作了裊裊白絲,曼妙地舞動著散開,然後又聚集在一起。
  青萍看著如此奇景,不由心曠神怡,呆呆地伏在窗欞上,她整個人的心神,隨著滿空的霧點,隨風飄蕩沉浮,已到忘我之境!
  青萍正在出神,突聽房外南水低聲問道:「姑娘,你可醒了?」
  青萍這才驚醒,尚未答話,門外又傳來北星粗啞的聲音:「姑娘,你可醒了?」
  青萍一皺眉,心道:「怎麼又是這兩個小鬼頭!」
  當下朗聲一笑道:「小兄弟,我早醒了!」
  說著她蓮步款款,將房門打開,南水及北星均換了一身白衣,見了伍青萍,笑容可按地施了一禮,南水笑道:「姑娘既然早起了,小的這就去打水!」
  青萍已笑著說聲「辛苦」二字,北星又接著道:「姑娘既然早起了,小的這就去打水!」
  青萍以為他是有意,不由大為生氣,嬌聲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自己連話部不會說,只會學人家!」
  北星被青萍罵得滿面通紅,一句話也不說,南水早已拉丁他,奔往樓下去了。
  少時二小送水來,青萍洗漱完畢,二小又送來早點,是一小鍋「小米」熬的粥,另外並有一碗雞絲湯麵,及四個美味小菜;青萍只吃了兩小碗粥,便著二小撤去,她心想道:「這白如雲真是個奇人,衣食也挺講究!」
  青萍在此生活,就好像皇宮的娘娘一般,凡是她所用所需的,只要一句話下來,二小便會準備得齊齊全全,毫無件意之處。
  這時,天色已然大亮,滿天雲霧也都散了不少,青萍走出房來,因想這一日夜間的遭遇,就宛如一個奇詭怪誕的怪夢一般,只是這個夢,並末結束,還在繼續下去……
  青萍斜倚竹欄,臨高俯視,湖面萬鱗波動,原來池中竟養有上千萬的魚兒,在這破曉之時,紛紛躍出水面,對這個世界作一霎那的炫耀,可是當它們發現今天的早上沒有太陽時,又不禁失望地沉入湖心。
  青萍看著這一片清晨動人的景色,她不禁深深地入了神,就在她情不自禁之時,突聽一陣歌聲劃破了這清晨的寂寞,歌聲是她所熟悉的。
  悠悠天地心接管斷腸人……
  一夜問,這歌聲已聽過了三遍,可是這歌聲的魔力,仍然沒有減退絲毫,相反的,反而使她生出了一種親切之感。
  隨著歌聲,一條雪白的身影,飛鴻似地落入湖心,這一次他竟不憑任何浮枝的憑藉,他雙手各拿一隻木槳,用力地在水面上一拍,「叭!」的一聲,他竟借這一拍之力,二次把身騰出三丈,接著又用同樣的方法,向前如飛越來。
  青萍簡直被他這種出奇的身法所迷惑,她想不到白如雲每次渡水,均不用同樣的方法,並且一次比一次驚人,青萍也是自幼隨父苦練,她簡直想不遠,為什麼白如雲的功夫竟會這麼高?
  一曲未畢,白如雲已然飛身而至,他換了一身雪白的長衫,那條烏黑的大油辮,經過再次地梳洗之後,愈加顯得光可鑒人。
  他面上仍然戴著那張軟皮面具,青萍不由暗討:「莫非他是個醜陋不堪的人?……可是他的眼睛,這麼明亮,……他的嘴唇又是這麼的鮮紅……牙齒是這麼的細白……」
  青萍正在想著,白如雲已然把兩隻木槳靠在竹欄上,他上前一步,晶亮的眸子閃出一股射人的光芒,他好像是微笑了一下(因為他有面具),問道:「萍姑娘,你睡得可好?」
  伍青萍卻有點驚異的感覺,她想:「他怎麼又加了一個『萍』字?……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青萍只顧呆呆地想,竟忘記回答他的話,白如雲突然提高了嗓子,沉著地道:「萍姑娘,我在問你?」
  青萍這才驚覺過來,當下淺顰一笑——這是她第一次對白如雲微笑,答道:「我睡得很好……你呢?」
  她最後兩個字,聲音放得極低,幾乎只有她自己聽見,可是白如雲卻是聽見了,他有些意外地喜悅。但他卻搖著頭道:
  「我睡得不好……夜裡老是作夢!」
  青萍對他的回答感到奇怪,但是她還是友善地微笑一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笑起來。
  白如雲上下把青萍看了一陣,直看得她粉頸低垂,不敢與他對目,耳中忽聽白如雲又道:「萍姑娘,你跟我出去看看。」
  青萍早就想看看白如雲的山寨,聞言連聲答好,白如雲撮唇一聲長嘯,音調高亢清悠,宛如孤雁長鳴,又似鶴唳九霄。
  隨著他這聲長嘯,竹樓下的二小,立刻推出了一葉扁舟,青萍見這隻小舟並非南水來時所乘,乃是一色白木製成,船身並無甚雕飾,只在船頭插了一面布旗,迎風飄揚,於白如雲身後所插黑旗完全一樣。
  白如雲啟步先行,回頭道:「萍姑娘,我們上船吧!」
  青萍聞言,答了一聲:「好!」她玉面微紅,因為她想到,如果不是為了自己功夫太差,白如雲根本是用不著這隻小船的。
  青萍隨著白如雲,順著竹梯向下走來,她發覺白如雲移步之間,連一些聲息也沒有,她不禁提著氣,暗運「踏雪無痕」的輕功,可是任她再運氣輕身,移步之間仍然發出了輕微的「吱吱」聲,她不禁搖頭,暗歎道:「我真是比他差太遠了!」
  這時白如雲好似也發覺了,他扭回了頭,似笑非笑地說道:
  「萍姑娘,這座樓格得不好,老是有聲音。」
  青萍聞言,把臉躁得通紅,她漫應一聲,心中想道:「知道你功夫好,有什麼了不起嘛!我龍哥哥的功夫也不比你差的呀……」
  青萍想著,已然到了樓下,南水笑臉相迎,道:「少爺,您這是先到哪?請吩咐小的!」
  白如雲尚未答話,北星由船艙中伸出了頭,笑道:「少爺,您這是先到哪?請吩咐小的!」
  青萍只料白如雲必要動怒,卻不料他若無其事地答道:「先到『養心齋』,南水留在這裡。捉點鮮魚下酒,北星跟著我去好了!」
  南水躬身答了一個「是」字,北星又是學樣答應了聲,這時白如雲並不相讓,一點腳,已然越到船頭,那葉小舟如同落下了一片輕絮,連一點浮動都沒有。
  青萍這時對白如雲的功夫,真個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她也飄身而下,那葉小舟立刻輕輕地浮動起來。
  青萍面上一紅,卻聽得白如雲對北星喝道:「在自己家裡,還打什麼字號,還不把那面旗子取下來?」
  白如雲的語氣,嚴厲得如同判刑的法官,北星聞言傻里傻氣地晤了一聲,立刻走向船尾,把那面黑旗取了下來。
  白如雲宜看他把黑旗捲好,才哼了一聲道:「天生的蠢種,不知道你們活著為什麼?」
  那北星聞言,滿面羞慚之色,又是「晤」了一聲,在南水不說話的時候,彷彿他只會說「晤」這個字一樣。
  少時北星劃出了小舟,疾如飛矢般地離開了竹樓,向湖邊駛去。
  不多時,小舟已然到達了彼岸,白如雲與青萍先後越上了岸,白如雲回頭對北星道:「你可別亂跑,就在這裡等我。」
  北星又是「晤」的一聲,青萍看著他那副傻樣,幾乎要笑出聲來,白如雲對青萍一瞪眼睛,道:「你一定想笑他……其實這有什麼可笑的?你真是……」
  青萍被白如雲莫名其妙地說得滿面通紅,她不禁犯了女孩子的小器,一噘嘴道:「你怎麼知道我要笑他?……真是莫名其妙2」白如雲見她生氣,他好似得到了一種極大的快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直氣得青萍一言不發。
  二人正在走著,青萍見山道盡處,露出了一排平房,似有二三十間之多,全都是一式的青竹編成,房前有兩個中年漢子,見了白如雲,立時飛奔迎下,滿面堆笑道:「少爺,您今天怎麼會來了?」
  白如雲一言不發,把手一揮,兩個漢子好像奉了聖旨一般,立刻遲回兩旁,青萍見狀心中好不驚駭,想道:「這小子勢力可真不小……」
  青萍想著,二人已然走到了竹房之旁,青萍凝目望去,驚得她幾乎出了聲!
  原來在她自己目光所接觸到第一間竹房時,見竟是一問牢獄的式樣,有鐵條為窗,房內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雙手被一副竹製的手銬扣著。
  青萍再走近一看,只見鐵條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
  「江文周,十八歲,犯弒母罪,禁錮終身!」
  青萍這時不由大悟,原來這白如雲竟是替天行道,懲戒天下的罪人,當時不由對他生了幾分敬意。
  她再向房內望去,只見那弒母的逆子,還正是少年之期,可是他面黃肌瘦,目光呆滯,幾乎是一個瘋子一般。
  白如雲走到房口,向內望了一望,回頭對一名漢子道:「讓他懺悔一下!」
  那漢子聞言,躬身答了一個「是」字,隨將牢門打開,走了進去。
  那漢子才一進房,江文周立時撲跪在他的腳下,哭喊道:「大爺,我求求你!……你別再折騰我了……我……我受不了,我願意死……」
  青萍見狀,只當那漢子要施什麼毒刑,一顆芳心不由嚇得抨評亂跳,對白如雲道:「你們要用刑,我可不敢看。」
  白如雲聞言冷冷答道:「我這裡是從不用刑的!」
  青萍聞言半信半疑,正在驚恐之際,見那漢子已然躲過了江文周的糾纏,走向壁側的一張竹案邊,他伸手抽出了一卷白紙,這時江文週一見,嚇得面無人色,撲跪在地哭道:「大爺……你饒了我……我不敢看……」
  育萍心中正在奇怪,那漢子已將那卷紙打開,青萍定睛望去時,只見是一張用水墨所作的人像畫,上面畫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雙目流著眼淚,神情極為悲痛,畫得是傳神入微,逼真無比!
  那少年一見這幅畫,立時鬼嚎般地一聲怪叫,他把雙目緊閉,淚如泉湧,哭叫道:「爺!……我的好爺……我知道錯了……您饒了我吧!」
  青萍這才恍然,知道那畫上的老婆婆,必是被他逆弒的母親,白如雲使用這等方法來懲戒他,使她心中暗暗敬佩。
  那少年一味地哭喊求饒,雙目再也不敢睜開,青萍又聽白如雲極其冷峻的聲音道:「江文周,把眼睛睜開!」
  那少年雖然是渾身顫慄,可是他卻不敢不聽白如雲的話,當下把雙眼睜開,哭成了一片!
  青萍雖然覺得用這種法子,來懲罰不赦的罪人,並無過分之處,但她卻不忍再看,輕聲道:「我們別看了!走吧!」
  白如雲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你看得清楚,這就是人!」
  白如雲說完這話,他向那漢子喝了一聲:「好了,你出來吧,我們再到第二間去!」
  那漢子聞言,將那幅圖畫收好,放回原處,出房而來,又走到了第二間。
  第二問房內,是一個半老的婦人,青萍見門口木牌上寫著:
  「李梅,三十九歲,通姦殺夫,禁錮二十五年。」
  青萍看罷心道:「這白如雲好像是縣太爺一樣,什麼罪他都會判!」
  那李梅一見白如雲來到,已經嚇得渾身亂抖,青萍心裡想:
  「這次不知道他用什麼法子制服她了?」
  白如雲向房內望了望;又轉身對那先前大漢道:「你進去讓她哭一陣!」
  青萍只聽這句話就嚇了一跳,她想:「這真是見所末見的精神酷刑啊!」
  那大漢聞言進房,由竹案中拿出了一把滿是血銹的刀於,「噹啷!」一聲丟在地上。
  那李梅嚇得渾身一顫,撲到門口,對著白如雲哭道:「少爺……你開恩……」
  話末說完,白如雲已大喝道:「滾回去!」
  李梅聞言無可奈何地哭叫一聲,又回到原處,雙目緊緊地瞪著那把刀子,她面無人色,頭髮蓬亂,恰似一個女鬼般。』青萍心中一驚,想道:「莫非白如雲要她自殺?」
  那婦人李梅,對著地上的血刀,不住地顫抖啼哭,好似她遇見了她生平最害怕的東西,最刺傷她靈魂的東西……
  白如雲只是冷酷地注視著她,發出了魔鬼般的聲音:「二林,去把她丈夫拿出來!」
  青萍聞言好生驚異,不禁問道:「她不是已經把她丈夫謀害了嗎?」
  白如雲似乎在憤怒之中,他極度鄙視地向那婦人掃過一眼,慢吞吞地道:「要她再殺一次丈夫!」
  青萍聽罷越發不解,她正在疑惑之時,已見那喚作「二林」的漢子,由李梅所居的竹床下,拿出了一個用布紮緊的人形,其上千瘡百孔,好似是用刀子刺成的。
  青萍這才恍然,知道那布人定是代表李梅的丈夫,每天要地刺殺一次,以懲罰她殺夫的罪行,這種方法的確是既巧妙而又狠毒。
  大凡一個犯罪的人,尤其是在獄中的犯人,對於他們所犯的罪行(當然指大罪,而非偷雞摸狗之類),他是絕無勇氣再犯的,即使是讓他再看一遍,甚至於讓他聽人把他罪狀敘述一遍,也夠他痛苦和恐懼的了!
  現在,白如雲竟讓一個殺了丈夫的女犯,每天重溫一次她罪惡的夢,這是一種多麼殘酷的懲罰啊!
  青萍不敢看,但她又忍不住不看,因為這是件新奇而又充滿了刺激的事。
  這時二林用著渾濁低沉的聲音道:「節婦,你可以開始了!」
  青萍聽他喊李梅「節婦」,心知這必是一種殘酷的諷刺,心中不禁付道:「怎麼連白如雲手下的人,都是這麼冷漠無情?」
  再看那個可憐的婦人,她好似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惡運,她顫抖地拾起了那把銹刀——也就是她兩年前,親手插入她丈夫心窩的那把刀!
  她雙目射出了一陣淒涼、絕望而悲痛的光芒,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她是如何地悔恨啊!可是這實在是太晚了,如果在當初,她就知道會遭受到今日的命運,那麼即使是她的丈夫把她剁成肉泥,她也不會回一下手的。
  現在,她懺悔地跪在布人的面前,她哭著嘶喊道:「法浩……
  他們又叫我殺你……是他們……他們又在逼我啊……」
  青萍感到一陣顫慄,她幾乎掉下眼淚來,白如雲則毫無一些悲憫的表示,他冷冷地低喝道:「快……你也知道痛苦?」
  李梅一聽白如雲的話,她好似怕極了,當下再也不敢耽擱,她撲下去;抱緊了地下的布人,在地上一陣打滾之後,用那把銹刀,刺進了他的心窩!
  她發出了尖銳和斷腸的哭聲。
  白如雲這才滿意地怪笑了兩聲,青萍好似聽見他在自言自語:「這就是人……女人……」
  說著他已轉身離開,於是青萍便跟隨著他,一間問的囚房察看過去,那犯罪的二三十人,其罪果不可赦,白如雲對他們每人,均有一套懲治的辦法,使得他們的心膽俱碎,號哭連天。
  青萍看完了這二三十人,似乎游了一次陰曹地府,深感觳觫,可是白如雲對他們的皮骨,卻是一點也不傷害,僅僅是在他們心靈最脆弱的一環上,施以無情的打擊!
  二人看過去後,白如雲則如看過了一場精彩的戲劇,他津津有味地回味著,覺得這麼做,實在是一點錯也沒有,太美滿了!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轉身對青萍道:「我就喜歡看他們在痛苦中掙扎的那種樣子!」
  青萍聞言一驚,立時問道:「難道你懲治他們,不是為了他們的犯罪惡行,只是為了你自己的喜歡?」
  白如雲搖搖頭道:「不!這個世界上的人,我有兩種方法對付他們……好人就只是戲弄他們一番……像你爹爹一樣!壞人我就用這個法子來治他們!」
  他這幾句話說得毫無感情,使人聽來不寒而慄,青萍驚愕地退後一步,她囁嚅地道:「你太過份了……太過份了!」
  白如雲聳肩大笑,聲震寒林,他笑得是如此的狂妄,青萍的這句話,正是他最希望聽到的,也是他此刻做人做事的原則,於是,他像征服了世界般地狂笑起來。
  青萍被他笑得驚怒交加,她狠狠地跺一跺腳,走出了一丈外,雙目望著湖面的漣漪,一句話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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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3:34 |只看該作者
  白如雲笑了半天,這才對青萍道:「走!我帶你再去看一個人!」
  青萍生氣地搖頭道:「不,不!我不看了!」
  白如雲冷冷地道:「你不看了?……你昨天不是說要看嗎?」
  青萍聞言立刻轉回了身子,問道,「啊3你說你帶我去看你師父?」
  白如雲的聲音仍是冷漠的,他點點頭道:「我帶你去看老道!」
  白如雲說到這裡,他回身對先前的漢子說道:「二林,老道這幾天可好?」
  二林連忙躬身答道;「回少爺!道爺很好!只是這兩天他有點怪,一天到晚地寫字,一句話也不說!」
  白如雲聞言,自語道:「啊……他在寫東西?……好了,你去吧!」
  白如雲說著一揮手,二林連忙退下,去照顧那一批犯人去了!
  白如雲轉身對青萍道:「萍姑娘,你跟著我走!」
  說罷他轉身而去,青萍一心想看他師父是什麼樣,當時連忙跟在身後,二人走上了一條山道,漸漸地越過了這片牢房,白如雲手指前方道:「你看,老道就住在那裡2」青萍順他手勢看去,只見不遠山腰有一間白石房子,建在叢林修竹問,顯得一派幽邃雅致,令人有出塵之感,秋日的落葉,已然落滿山徑了。
  不一時二人已然走到石屋,白如雲的聲音第一次變得柔和而有感情,他進門口便道:「老道,我來看你了!」
  青萍聽他叫自己的師父老道,心中好不驚異,她更驚異的是:怎麼白如雲的聲音變了?
  青萍正在想著,便聽屋內傳來一個蒼老刺耳的聲音:「是小鬼頭麼?你怎麼好幾天沒來了?」
  青萍聽他們師徒問的稱呼,均是如此怪異,心中立時想道:
  「不用說他師父也是個怪物了!」
  白如雲把門推開,青萍立覺一陣腥臭撲鼻而出,再向內一看,不由驚駭得幾乎叫出聲來!
  原來石室之內,堆滿了死人骨骸,滿屋堆得均是,令人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在靠近牆角的地方,有一堆白骨堆成的床,其上睡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他面朝內,斜臥在白骨上,慘白的白油燈光,照著他蒼老的身軀,令人幾乎不敢相信,他也是一個在呼吸的生命!
  青萍隨著白如雲身後進了石室,那白髮老人這才翻了個身,青萍再一看他相貌,不由又是一陣猛烈的心跳。
  原來那老人骨瘦如柴,髮鬚皆白,渾身皮膚黑如墨漆,可是那兩片又寬又厚的嘴唇,卻是殷紅如血,長得是免耳鷹腮,其貌醜惡已極!
  他穿著一件破道袍,雙目炯炯地向二人一看,立時面現驚異,用手一指青萍,向白如雲道:「小鬼頭,這個小姑娘是誰啊?」
  青萍聽他說話如此難聽,心方不悅,白如雲已笑道:「她是伍天麒的女兒!」
  那老道聞言「晤」了一聲,上下把青萍看了兩眼,臉上撇過一個輕蔑的笑容,怪聲道:「原來是那個老王八的閨女!」
  青萍聽到這裡不由勃然大怒,她上前一步,柳眉倒豎,喝道:「喂!你這個老道說話怎麼這樣難聽?」
  老道聞言一陣怪笑,說道:「我愛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
  青萍聞言氣得渾身發抖,正要喝罵,白如雲已笑著攔阻道:
  「好了!你別理他,他就是這個脾氣!」
  白如雲說罷,轉身又對那老道說道:「老道,我這兩天沒有來,可真是便宜你了!」
  老道聞言,面上顯出一種不安神色,說道:「好小鬼頭,可以放我出去了吧?……在這可真要把我憋死了!」
  白如雲一笑道:「那有這麼容易?差不多再有一年,就可以放你出來了!」
  老道聞言面上顯出懇求之色,低聲道:「小鬼頭,可不可以寬容一點?……多少打個折扣,我外面還有事情要辦呢2」白如雲聞言,思索了一下,最後他歎了一口氣,低聲道:
  「唉!老道,對你沒有辦法,我總是狠不下心來,誰叫你教過我武藝呢……這樣好了,從今天起,再過半年就放你出來!」
  老道聞言喜出望外,他一個翻身,伸出如柴的手臂,緊緊地拉著白如雲的手,他卻得寸進尺地道:「好小鬼頭,你真好……可是……你乾脆再寬一點……就這麼辦吧!由今天算起三個月期怎麼樣?」
  白如雲把老道的手甩開,搖頭道:「不行!不行!實在不能再寬了!老道,你就安心地坐半年吧!」
  老道聞言略感失望,但他已然被寬赦了半年,所以仍然很高興,他把一雙怪眼一翻道:「好!好!就這麼辦吧!」
  白如雲又把周圍看了一下,問道:「老道,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我要走了!」
  老道把頭挨了搖道,「沒有什麼事了,你走吧!」
  白如雲聽了,轉身同青萍回房,他方走了兩步,忽聽老道呼道:「小鬼頭,你回來!」
  白如雲立時轉過了身子,走近老道問道:「幹什麼7你不是說沒有事了麼?」
  老道面上現出一種詭秘的微笑,輕聲說道:「從今天晚上起,你每晚三更來一次!」
  白如雲聽罷,喜形於色,他拉住老道的手笑道:「老道,你可是又要傳我功夫了?」
  老道將頭微點,白如雲立時連聲稱謝,這才與青萍離開了這間恐怖的房子。
  青萍一出來就問道:「你師父是怎麼弄的?」
  白如雲隨手折了一枝樹枝,聞言答道:「那些骨頭,全是他最近兩年來殺死的人!」
  青萍聞言大駭,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忙問道:「全是他殺的?……他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白如雲淡淡說道:「這些人全是作惡的人,可是還不至於犯死罪,老道殺性太重,所以我要罰他!」
  青萍簡直連作夢也末想到,世上會有這麼一對師徒,心中想道:「這,對師徒,真個是武林道中的煞星了!」
  時間過得很快,匆匆已是十天過去了,青萍一直被困居在「碧月樓」上,她知道就算伍天麒和龍勻甫再快,最少還要有一個多月才能到達。
  這十天來,白如雲每晚初更必到,二更必定,總是陪著青萍吃晚飯,這十天的相處,使得青萍對他熟悉多了,她發覺他是一個任性、偏激;剛強和固執成見的人,但是他卻是善良的,他的心靈比普通人還要脆弱。
  最令青萍奇怪的是,他臉上一直戴著面具,並且和青萍談話時,他總是矜持著,不讓自己的情緒有任何變化,可是青萍總是感覺到,他的感情在漸漸地流露,雖然他用全力控制著。
  這一天,白如雲走後,青萍覺得甚是無聊,當下把南水北星喚了上來,問道:「南水,你們的小船可還在下面?」
  南水忙著答道:「在下面!姑娘有什麼吩咐麼?」
  照例的;青萍又等北星重複一追後才道:「我想到船上玩玩……我太悶了!」
  南水聞言笑著道:「好!我陪姑娘一起去!」
  青萍當下點了點頭,正要出房,北裡也湊上來道:「好!
  我陪姑娘一起去!」
  青萍見狀一皺眉,隨即笑道:「北星,你不要去了,我和南水一會兒就回來!」
  北星聞言似是不依,可是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走到青萍身旁,拉住青萍的手,好似撒嬌般地,不住地哼著。
  青萍見狀真個哭笑不得,她自己本不過十八歲,現在居然還有人向她撒嬌,當時把青萍弄個大紅臉,連忙把北星的手推開,可是北星卻是死勁抓著,兀是不放,青萍又氣又笑,強按著性子道:「北星,我們一會兒就回來,你天天坐船還不夠?
  何必一定要跟著去呢?」
  怎奈北星盡自搖著傻腦袋,說什麼也不依,南水在旁也氣憤異常,可是他也不敢說話,因為他一說話,北星就要學。
  北星糾纏了好一陣,青萍實在無法,只得高聲道:「帶你去是可以的,只是有幾個條件你可要答應。」
  北星聞言把頭連點,青萍接著道:「以後不論什麼事,你可不准拉著我的手撒嬌!」
  北星聽了面上竟微微發紅,不好意思地笑了,點點頭表示同意,青萍繼續道:「在船上時,如果南水對我說什麼話,你可不許再學他……我可不願意一句話聽兩遍!」
  北星聞言,把一對眼睛睜得大大的,向南水看了看,接著把頭搖了搖,青萍氣道:「你如不答應,說什麼也不帶你去!」
  青萍話才說到這裡,見北星雙目轉動之下,竟然淚光流動,好似要落淚一般,當時,心中不由更為生氣,罵道:「你……
  你這算什麼玩意嘛!真是奇怪!……你又不是啞吧,有什麼話自己不會說呀?……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學南水……」
  北星被青萍一頓罵,只罵得面紅耳赤,他又想了一下,走到青萍身旁把頭點了點,青萍大喜道:「這麼說你答應?」
  北星又將頭連點,南水見狀喜出望外,拉著青萍的手道:
  「好姑娘,謝謝你……你可算給我丟掉了這個包袱了!」
  青萍連忙閃開皺眉道:「怎麼回事7你們都有這毛病,說話老愛拉人家手!」
  南水被青萍說得面上一紅,退向一旁,青萍看見北星嘴皮才一動,立時指著他道:「你看!你才答應我,現在又要學他了!」
  北星經青萍如此一說,才好像拚命地忍了下去,當時青萍與南水先行下樓,二人才行了數步,即見北星飛快地跑出了三丈,伏在竹欄上,對著湖心自語道:「好姑娘,謝謝你!……
  你可算給我丟掉了這個包袱了!」
  這是南水剛才說的話,他到底憋不住,還是被他重複出來,只是這次是他跑到無人處才講的。
  北星學完了這話,滿面含笑地跑了回來,好似吐出了咽喉的骨鯁,顯得無比輕快似的。
  青萍及南水相視地搖搖頭,南水苦笑一下,當下三人下得樓來,由南水和北星推出了小舟,青萍點腳而上,與南水同。
  立船頭,而北星則坐在船尾操槳。
  小舟划得很慢,由湖心向外蕩去,青萍心事重重,對於她這次意外的遭遇,真說不出是何許心情,她對白如雲的一切,仍然感到迷惑,但是她卻肯定地知道,白如雲是一個正直,但又怪僻的奇人,他所作所為,雖然有時違反了人類的習慣,但卻是合乎了正義倫理的大道。
  青萍很想由南水口中,得到一點有關白如雲的往事,當下輕聲問道;「南水,你可知道你們少爺以前是幹什麼的嗎?」
  南水見問,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只有一次,少爺酒喝得太多了,我在旁邊侍候,那天晚上是他說話最多的一次……他好像告訴我,說他小時候很苦,並且說他覺得女人是最可憐的……」
  青萍口中「啊!」了一聲,心中想道:「他為什麼要可憐女人呢……一定是他母親,或者是他的戀人遭遇很慘,說不定她們已經死了……難怪他變得這麼怪!」
  青萍想著又問道:「南水,他為什麼老是戴著面具?……
  你看過他的本來面目沒有?」
  青萍問著,競不自禁地紅了臉,她好像覺得一個女孩子,不應該問到這一點的,但是她還是問出口了。
  南水聽青萍一問,好似興奮已極!他先放眼向四下望了望,好似深怕白如雲在側一樣,他看了一陣,才把聲音壓得極低道:
  「唉呀!我的姑娘!你不知道,我只見過兩次……喝!我們少爺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真是俊!尤其是他那雙眼晴,又黑又亮又大,牙齒也是又白又整齊還發光澤……只是可惜臉色蒼白一點!」
  這些話對青萍原是毫無關係的,可是她卻紅透了臉,芳心感到一些莫名的喜悅,彷彿白如雲的丑美與她有很大的關係似的!
  她心中靜靜地在想:「我早就猜他是很英俊的!只要看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就知道了……他功夫這麼高,又長得這麼俊美,只可惜脾氣太古怪了!」
  青萍想到這裡,她的臉越來越紅,心也跳得更厲害起來,她突然想起一事,不由輕啐一白,心道:「他長的什麼樣關我什麼事呢?我為什麼老想這個問題呢,真是!」
  南水見青萍突然沉默起來,月夜之下,只見她明眸凝神,玉面含笑,夜風吠過,拂動了她的秀髮,有一股清秀雅淡的高貴氣質,令人又愛又敬。
  南水看罷,覺得有些異樣的感覺,他輕輕地碰了青萍的手一下,問道:「姑娘,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了?」
  青萍一驚,面上微微一紅,笑道:「啊……我在想一件事情!」
  青萍為了掩飾自己剛才的失態,當下對於白如雲便絕口不提,轉了話題道:「南水,這個湖裡可是有很多魚?」
  南水一聽立時笑道:「魚才多呢!我們沒事就下去摸魚玩。」
  南水說得高興,突然笑道:「姑娘,你等一會兒,我們現在下去摸幾條魚!」
  南水說到這使喚了北星,叫他一同摸魚,北星面容笑得嘴都合不上來,連連拍手不止。
  南水才把上衣脫掉,突聽青萍一聲怪叫,她迅速把身子轉過去,南水向前一望,只見北星已將上身脫光,正在開始脫褲子,當下不由也急道:「喂喂,傻小子!現在不是我們兩個人,你可不能脫得光光的啊!」
  北星聞言好似奇怪異常,他看看南水不言不動,南水笑著道:「就像我這個樣子,知道吧?」
  北星這才又將褲帶繫上,南水立在船頭,稍微活動了一下,他雙足點處,身如彈丸,拔起了六尺高,身在空中成了一個大弓形,恰似一隻大蝦,當他離水面尚有一尺時,又見他身體猛一挺,「噗!」的一聲輕響,人已沉入湖心,只不過濺出了四、五滴水花。
  青萍見他如此身手,水性確已到爐火純青,忍不住低聲地喝起彩來。
  南水沉下之後便末再出來,這時北星也定到船頭,青萍笑道:「北星,現在看你的了!」
  北星聞言望著青萍傻傻一笑,他雙足在船頭輕輕一點,身子直拔上了一丈,青萍不禁失笑,忖道:「這樣入水像個什麼樣子?」
  她想到此,北星已然落下了五尺,他雙手由後向前平空一劃,竟把整個身子整個翻了一個身,頭下腳上,青萍驚羨之下,聽「咚!」的一聲極輕微的水聲,好似拋下了一個小石子般,北星已然沉入湖心,水面上現出了圈圈穴紋,竟連一絲水花末濺起,這等身手真個是神乎其技了!
  青萍萬料不到,北星居然有此驚人絕技,真個是人不可相了。
  青萍立在船頭,注視著水面,卻不再見二小出水,心中不由甚為奇怪,付道:「他們怎麼能在水中呆這麼久?」
  又過了片刻,二小仍是毫無聲息,水面上也是靜悄悄的,一些異兆也沒有,青萍不由開始驚恐起來,她焦急到向水面四望,一顆芳心跳得抨抨的,深怕二小遭了滅頂之禍。
  又過了片刻,仍是毫無消息,青萍可沉不住氣了,她面色都嚇怕了,嚶聲喚道:「南水……北星……你們快上來……快上來啊……」
  夜風冷冷,仍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反應,青萍可嚇壞了,她幾乎流下淚來,心想:「糟了,他們一定淹死了……糟了……」
  青萍念頭尚未轉完,突聽船後水花一響,青萍不由大喜,忙一點腳躍到船尾,叫道:「唉呀,你們兩個……」
  青萍話才說到這裡,不由把話縮了回去,一顆芳心跳個不住。
  原來水面上露出了一個人頭,那人連頭帶臉均被一塊黑油皮掩蓋著,卻不是二小模樣,青萍一驚,問道:「你……你是誰?」
  那人不答話,只發出兩聲低笑,青萍聽其笑聲清脆悅耳,分明是一少女嗓音,心方驚異,那人雙手由水中抬出,一手一個,抓著的正是南水及北星。
  那人好快身手,其雙臂微揚之時,已把二小甩上了船板,跟著一埋頭,入水而去,青萍再看之時,那人已潛出了三丈多遠,再次把頭露出水面,向青萍嬌喝道:「喂,丫頭,回頭你告訴那個使旗子的小鬼,我姓哈,他不服氣可以找我!」
  說罷這話,她再一潛身便無蹤跡了!
  青萍這時又驚又怒,聽那人說話,分明是一女子,口氣偏又是這麼狂妄,青萍最氣的是她竟呼自己「丫頭」,分明把自己也當作了白如雲的僕婢。
  青萍生了一陣子悶氣,再看南水和北星,雙雙昏迷在船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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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4:02 |只看該作者
第04回 癡情嬌娃 喜結姊妹

  最奇怪的是,南水和北星每人脖上均是掛戴著一尾用細柳枝穿好的大鯉魚,正在二人胸前亂跳不已。
  青萍走近一看,這才看出南水及北星均是被人點了穴道,當下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紅著臉替二小解開了穴道。
  二小相繼醒來,各自翻身爬在船邊,吐了一陣水,青萍早就將二人上衣丟過,轉過身道:「你們先把衣服穿上再說!」
  南水、北星二小聞言,已先各將胸前的鯉魚取下,隨手抽出了柳枝,放它逃生,這才把衣服穿好。
  青萍扭回了身,問道:「你們倆到底怎麼了?怎麼被人家點了穴道?」
  南水聞言憤憤說道:「我們下水去摸魚,因為天黑了,魚都沉了底,或游到湖邊去了,所以我和北星一起游到湖邊,剛捉了兩條魚,就發現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以前有一次我們在湖裡也碰見過她,被她戲弄了一陣,叫我們轉告少爺,不服氣可以找她,我們少爺沒有理她……剛才我們一看是她,當時也顧不得捉魚了,一起和她打起來,誰知道她功夫極高,水性更好,連北星這麼好水性都比不過她……」
  南水說到這裡,用手指著北星,北星這時將頭連點,表示同意南水的說法。
  南水又接著說道:「……我和北星兩個人圍著她,還是鬥不過她,後來被她點了穴,把我們送回來了,誰曉得她還掛了兩條魚在我們脖子上……真他媽的!」
  南水說著憤怒不已,北星也是怒形於色,狠狠道:「真他媽的,真他媽的!」
  他一直說這句話,青萍等他們罵完了,這才道:「她為什麼要找你們少爺呢?……你們少爺認不認識她?」
  南水搖著頭,說道:「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找我們少爺,我們少爺根本就不認識她。」
  南水才說到這裡,突聽一聲長嘯,聲震山林,接著一條黑影,疾如閃電地落向湖心,再一點足已然落在了船頭上。
  青萍見狀大驚,只道是來了敵人,當下連忙挫掌迎敵,卻聽那來人冷冷地喝道:「萍姑娘,是我!」
  青萍這才看出來人,正是白如雲,他仍是一身黑色的勁裝,面上還是戴著面具,露出了一雙精光四射的怪目。
  他手中尚拿著那把鐵旗,匆匆地捲起來,插在脖子後面,隨後對青萍道:「姑娘,你怎麼下樓了?」
  青萍聽他聲音頗為憤怒,當下心中有氣,冷冷一哼道:「我悶得很,怎麼,難道你還不准我下樓呀?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青萍話音方落,白如雲聞言一怔,但他立時怪笑了兩聲道:「不錯,不錯,你悶了應該下樓逛逛……」
  青萍這時真是悲憤已極,她自幼嬌生慣養,哪裡受過這等臭落和欺侮?當時不由掉下了兩滴淚來。
  思前想後青萍這時想跳水而死,可是她知道白如雲在旁,自己就是想死也辦不到,只有流淚傷心。
  青萍正在難過,突聽白如雲在自己耳旁,低聲道:「姑娘,你……你不要生氣,我脾氣太壞,真是該死……」
  青萍把頭偏向一旁,白如雲一賠禮,她反更為傷心,眼淚撲簌簌地落個不停。
  白如雲焦急地站在一旁,他生平就沒有向任何人賠過禮,這時不由得有點手足無措,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坐在青萍的身旁,面上硬生生堆著微笑,道:「姑娘,是我說錯了,向你賠罪,你還生我的氣嗎?」
  青萍見他如此剛強狂妄的人,居然肯向自己低聲下氣,心中的氣已消了一大半,但是女孩子總是有幾分做作,尤其是男孩子向她們賠不是時,那一霎那是她們發揮本能的最好機會。
  青萍雖是俠女,但也不例外,她把頭偏得更遠一點,冷冷地說道:「誰生你的氣……」
  青萍才說到這裡,突見一隻雄壯的膀臂伸在自己的面前,那一隻粗大,極有男子氣息的手中,正拿著一塊雪白的白手巾,她耳中又聽得白如雲那溫和的聲音道:「姑娘,你擦擦臉……這是乾淨的……」
  青萍頓時心中一陣激烈的震動,她整個的臉都紅透了,緊緊地盯著那塊白巾——應該說是那隻手!
  短暫的沉默……
  在這種情形下,短暫的沉默,是最適合的,也是最美的。
  青萍格搖頭,輕聲道:「謝謝你,我不用,我已經不哭了!」
  但她這句話把白如雲說得一陣輕笑。
  白如雲不依,仍是堅持著:「你還是擦一擦……這塊手巾是乾淨的,我還沒有用過,我不騙你的……」
  青萍聞言又是一陣心跳。
  她簡直不敢再看那隻手一眼,最後她還是伸出了纖纖玉手,輕輕地捏住了手巾的一角,從白如雲手中抽了過來,一顆芳心已像小鹿般地亂跳起來。
  白如雲感到非常快樂,他含著笑,看著青萍把臉頰擦了擦後,又慢慢地遞了回來。
  白如雲連忙伸手接過,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心,他的食指輕輕地碰了青萍的掌心一下,這一個短暫的而又微小的接觸,竟產生了一股猛烈的電流,使他們都緋紅了臉,連剛強若斯的白如雲,也不禁心跳怦怦。
  青萍有些驚怕,她深深地低下了頭,低聲道:「我們回去吧……」
  她話出口,才覺得有語病,當下更把一張玉臉,羞得紅過了海棠。
  白如雲為她這句話大為高興,他感覺到這個姑娘,距離他已經不是那麼遠了。
  他是一個怪人,人人想親近他,可是他卻冷酷地拒絕了,然而這個姑娘,在他看她第一眼的時候,他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
  雖然有人反對「一見鍾情」這種說法,但是白如雲確實是如此的,當他看青萍時,他就覺得自己必須要親近她。
  可是青萍的表示使他非常失望,那種冷漠就好像他所給予別人的一樣。
  現在,他覺得青萍慢慢地靠近了他,這將是多麼值得興奮的事啊!
  白如雲癡癡地笑了一陣,回頭對南水道:「把船划回去!」
  白如雲說著,把木槳拋了過去,南水接在手中,答了一個「是!」字。
  小船如飛,一霎那間已抵竹樓,眾人相繼離船,白如雲回頭對南水道:「你們換了衣服,馬上到樓上來!」
  南水及北星連忙恭身引退。
  白如雲隨在青萍身後上了樓,陪著青萍入了房,白如雲把領後的鐵旗取下,隨手放在了書架上笑問道:「姑娘,這問房子你還喜歡嗎?」
  青萍美目稍視,隨點頭道:「喂,這裡真好,難為你怎麼找的……我真喜歡這裡,比我家好多了!」
  白如雲見她高興,心中亦頗痛快,笑道:「我也是最喜歡這座樓,以前我差不多的時間,都是住在這裡!」
  白如雲話音方落,青萍聞言,一陣莫名的心跳,她看了床鋪一眼,低聲說道:「啊!你就睡在這裡?……」
  白如雲見她面有嬌紅,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心中早已明白,忙道:「床上的東西我都換過了,全是新的!」
  青萍料不到他會如此重視自己,芳心頗為感動,不由得對他又加了一分好感,嬌笑著道:「真是!你還這麼費心!」
  白如雲含笑不語,一雙僅露的眼睛,緊緊地盯在青萍的臉上,青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偏過了頭,嗔道:「看什麼?你又不是不認識我!」
  白如雲朗笑了兩聲,他背著手,走到窗前,望了一陣子湖山夜景,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笑道:「姑娘,難得今夜美景非常,少時我們對月共飲如何?」
  青萍聞言,玉面又紅,她想道:「和一個男孩子在一起喝酒,那……」
  她輕輕地搖頭,低聲道:「不!我不喝酒;」
  白如雲一笑不語,這時南水北星二小,已然換了乾淨衣服,畏畏縮縮地在門口推擠著,誰也不敢先進來。
  白如雲笑容立斂,他又恢復了往常冷冰的神態,高聲道:「你們進來!」
  少時,房門推處,南水在前,北星殿後,二人愁眉苦臉地進來,青萍見他們均有慌恐之色,當下忖道:「白如雲也太厲害了……」
  二小站在白如雲面前,深垂著頭,各叫了一聲「少爺!」
  白如雲哼了一聲道:「我已經再三告訴過你們,不准隨便划船,更不准下湖摸魚,你們竟政不聽我的話!現在由明天起,你們二人在湖水中泡三天,讓你們過足癮!」
  二小聽完嚇得面無人色,但他們均知白如雲執法如山,言出必行,他所說的話無人敢不聽從,這時不由暗暗叫苦,並且紛紛拿眼睛看著青萍,一臉的乞求之色。
  青萍料不到白如雲待人如此苛嚴,心中大是不忍,連忙走到白如雲的身前,微笑道:「白……白少俠,今晚是我叫他們划船的,如果說犯了你什麼忌諱,錯也在我,理該罰我,你為什麼要罰他們呢?」
  白如雲聞言,當下雙目一閃,射出了一股凌厲之色,但立時又變得柔和起來,微微笑道:「這兩個小東西,一天不知叫我生多少氣,南水雖然聰明,但卻是個鬼靈精,什麼壞點子都是他出的,不用說今天晚上,一定是他仗著水性好,要在你面前賣弄,才想出摸魚的花樣!北星倒是個老實的人,只是太無主見,一切跟著南水學,聽人煩得很……他們兩個如果不嚴加管訓,將來只怕不好管了!」
  青萍聞言心道:「他倒是執法如山,真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青萍想到這裡,心中對白如雲越發敬服,『笑道:「今天的事不怪他們,是我要他們下水的,你這樣處罰他們,只伯他們不會心服呢!」
  白如雲聞言思索了一下,對二小喝道:「今天看在伍姑娘份上,燒過你們一次,現在下去準備酒菜,在走廊擺好!」
  二小聞言喜出望外,白如雲一向言出必行,卻未料到他居然收回成命,當下連忙向白如雲及青萍致謝退下。
  白如雲等南水及北星退下後,轉身對青萍說道:「我一向言出必行,可是這一次卻收回了!」
  青萍聞言心中一動,並且感到些微的不安,她只漫應了一聲,她實在並不知道,她在白如雲心中,估著多麼重要的一個地位啊!
  短暫的沉默,卻在他們的心裡,泛起了輕微的漣漪,青萍雖是江湖俠女,可是她卻從沒有與男孩子單獨相處過,即使是她的未婚夫,她也是只見過幾次面,彼此都陌生得很。
  自從她被擄以來,她才算真正地接觸一個年輕的異性,加上白如雲怪僻的天性,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在青萍的心田裡,留下了一個很深的印象,有著巨大的力量,使青萍感到迷惑起來。
  他們二人靜坐了一陣,似乎都想不出什麼話說,空氣顯得很冷靜,但是並不寂寞。
  青萍想到了一個話題,於是,她整理了一下被夜風吹亂的秀髮,輕聲道:「你為什麼要做強盜呢?」
  白如雲聞言一怔,他沒有料到青萍會問出這個問題來,思索了一下才答道:「做強盜有什麼不好?這個世界只有強行才能成功,如果你是一個軟弱的人。別人會把你欺負得喘不過氣來……我吃過這種苦,所以我要強硬起來!」
  青萍聞言心中一驚,白如雲的話充滿了偏激、憤世的意味,這是一種極其錯誤,而又頗難糾正的想法,青萍心念之間,想著:「以後我定要慢慢把他感化過來,現在且不可太快!」
  青萍想著,拋開此事不談,轉問道:「你功夫這麼好,可是從小就練的?」
  這一句話,無形中又刺中了白如雲酌痛處,他站起了身子,來回地踱了兩步,用著發抖的聲音說道:「我小時候是很苦的!……不像你,我的命是撿回來的,我的娘……」
  白如雲說到這裡,也許是過於激動,逼得他停了下來、用力地搓著雙手。
  青萍覺得自己不應該提起他的痛事,當下強笑道:「可是,你現在很好了,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誰也管不了你2」
  白如雲轉過頭,他的一雙眸子,射出了異常的光芒,連連地點著頭道:「是的!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我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不能管我!」
  正在說時,二小已然擺好灑食來請,白如雲揮手令他們退下,對青萍笑道:「姑娘,我們來小飲數杯罷!」
  青萍面上一紅,輕聲道:「我已經說過我不喝酒的。」
  白如雲聞言一怔,似乎感到有些失望,接著道:「也泡有香茶,你就以茶代酒如何?」
  青萍聞言不好再加推辭,何況她心中早已悠悠然,無形中對白如雲產生了親切的感覺,當下點頭道:「好!我就陪你坐坐。」
  青萍說著移動身軀,隨著白如雲出了房,走廊之上已設好了木案竹几,清風拂過,酒香撲鼻。
  二人坐好,青萍見一拱清月,銀輝四射,微風拂面,吹皺一池寒水,竹樓翠立,絕然出塵,直似已入仙境,哪似人間?
  青萍看罷不禁心曠神怡,愁懷大去,微笑道:「這個地方真好,虧你蓋了這座樓,恐怕要費不少時間吧?」
  白如雲見青萍歡愉,心中亦頗高興,笑答道:「天地間靈物本多,只是俗人愚蠢迷惑,損棄了不少天物,你看這一片湖澤,經過我略為整理,又比那些名勝遜色到哪裡去呢?」
  青萍聞言深以為然,她最初對白如雲,只是感覺到憎惡和畏懼,可是現在,她已經對他完全改觀了!
  白如雲斟上了酒,向青萍舉杯道:「這杯酒向姑娘賠罪!這幾天……」
  他話未講完,青萍已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你戴著面具怎麼喝酒呢?」
  白如雲聞言這才想起,自己也不禁啞然失笑,暗暗地思索,討道:「我已經發過誓,要戴著這張面具,殺盡天下惡人,讓他們怕我,而又不知道我本來的面目!可是……我現在是不是要取掉它呢?」
  白如雲只顧低頭思索,而青萍則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她在猜測白如雲的相貌,本來這是與她毫不相干的事,可是此刻,她卻渴望著,希望白如雲能把面具取下,讓自己在月光下,仔
  細地端詳一下他的面貌,或許……
  青萍想到這裡,她已然嫣紅了毖,輕輕地把頭低下,好像怕白如雲猜透她的心思一樣。
  白如雲奇怪地注視著青萍,他不明白青萍何以低下了頭?又何以如此羞答答?
  這是一個十分有趣的問題,也是一種很柔美的情調,白如雲沒有料到,與一個女孩子在一起時居然會發生這麼多奇怪而又有趣的事情來,但是這種種發生的事情,多多少少的,都給他帶來了愉快。
  白如雲想到這裡,他竟毫不猶豫地伸手放下了他的面具!
  青萍正在低頭遐想,她耳旁聽得「唰!」的一聲輕響,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睛,向白如雲望去。
  這一眼,看得青萍芳心大亂,她迅速地低下了頭,可是感情並不接受她的偽裝,化成了絲絲羞澀和喜悅的笑容,掛在了她嫣紅的臉頰上。
  原來她所見到的,是一張英俊秀逸的面龐,一雙黑白分明,大而光亮的眼睛,兩道入鬢劍眉,挺直的鼻樑下面,是一張弧形的嘴,嘴角的上端,卻印著一個小小的漩渦,薄薄的嘴皮下,露出了兩排潔白光亮的細牙……
  他是多麼的俊美!多麼的瀟灑!多麼的可愛啊!
  最初在青萍的想像中,他是一剔消瘦的面頰,透出慘白的顏色,一雙如梭的俊目,和一張掛著殘酷笑容的嘴……
  可是一切都不是,他的臉色並不是慘白的,相反,在皎潔的月光下,卻透出了紅暈之色,顯示出他所蘊育著的生命,是如此強韌和雄壯!
  青萍競無法克制她這分激動,她情不自禁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裡默默地吶喊著:「啊!他是這麼俊美……真是沒有想到!」
  白如雲被她異常的眼光,看得有些奇怪,他本是個性格率直的人,當時間道:「姑娘,你怎麼了?」
  青萍心中一驚,連忙把目光移開,支吾道:「沒什麼,我,在想一件事情!」」
  青萍口中雖是如此說,心中卻是有些生氣,她氣的是白如雲為什麼要向她問這句話,而使自己受窘。
  白如雲哪裡知道女孩子們的這些心眼?他舉起了一隻綠玉大杯,微笑道:「姑娘,我先敬你一杯!」
  青萍伸出玉手,輕輕地握起了一隻白玉細磁杯,她慢慢地掀起了磁蓋,嗅了一下,竟是上好的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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