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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玉露劍童[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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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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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23:29:1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玉露劍童  作者:司馬紫煙

第一章


  這是一個初春的上午,暖風乍解凍,天還是有點寒意。上清宮的真武大殿外,來了五個衣著不凡的遊客,本來上清宮不同於一般流俗寺觀,是不接待遊客參觀的。

  可是有些不知情的人,依然為了上清宮宏偉建築所吸引,糊里糊塗地闖了來,這些人多半是不解武學的文土墨客,武當為了恪守出家人的本份,依然很客氣地予以接待。

  不過有兩個特點:第一是不接受香火佈施,因為武當本身有產業;第二點可很特別,登山的人不准佩劍。

  那是武當開山鼻祖張三豐立下的規矩,登觀的通路只有一條。半途設有劍池,解劍亭,解劍石……派有專人司守。無論是誰,到了那兒一定要解下佩劍,交給他們代為保管,下山時發還。

  這類規定雖不太近情理,卻很少出過差錯。

  因為知情的武林人土、震於武當的盛名,自動地遵規解劍,不知情的人,很少有佩劍的。

  可是今天登門的五個人卻很特別。

  尤其是領頭的一個錦裝青年男子,腰間赫然掛著一柄長劍,劍鞘上綴著寶石,劍柄上鑲著明珠,形式古雅,是一口很珍貴的名劍。

  這青年的外貌俊逸,氣度雍容,一頭長髮用金箍束了起來、玉帶圍腰,華眼燁然,一派大家公子的模樣。

  另外的四個人三男一女,俱在中年,衣著雖麗,卻比那年輕人差多了,明眼人可以看出是隨從之流的人物。

  正殿的司香值日弟子青雲不過才二十五、六年紀,卻是武當第二代高手,也是武當掌門司教一心道長的首徒,更是內定的掌門繼承人,心性怡淡,涵養頗深,雖然對這件事不滿意,卻並沒有流露出來。

  以為這一定是下面司值的弟子疏神,未曾注意到這一點。這種事以前也發生過幾次,所以他還是很客氣地上前打了一個稽首含笑地問道:「公子光臨敝觀不知有何指教?」

  那年輕人輕輕一笑道:「在下南宮少雄,稟承父命、出外遊歷以廣見聞,久聞武當山上有真武帝君的手澤墨寶,特地前來瞻仰。」

  青雲不覺微微一怔,淡淡地笑道:「公子恐怕弄錯了!真武手跡是在茅山的上清宮,與敝觀觀名雖同,相隔卻千里之遙。

  那個叫南宮少雄的青年哦了一聲才道:「那倒是在下冒失了、在下只知道上清宮中藏著真武手注道德經解,卻不知上清宮竟有兩處。」』青雲微微一笑道:「天下道觀以上清宮為名者,不下數百處,公子若以此三字為據、恐怕要費上幾年功夫,才能—一尋遍呢!」

  南宮少雄點點頭道:「在下幸得道長指點,下次不會跑冤枉路了,此行也不稱算毫無所獲,貴觀規模宏大,想來也是勝跡之一,不知可否容在下瞻仰一番。」

  青雲見他對武當全無所知,認定他不是武林中人,乃笑笑道:「天下寺觀之間.永為十萬信士而開,公子賜顧敝觀,小道理應前驅嚮導,只有一事要求公子……」

  南宮少雄笑道:「道長可是需要在下一表心意?紀五!取黃金五十兩,作為香資。」

  他身後的中年人之一立刻從抽中掏出五錠元寶,放在神像前供桌上。

  青雲不禁又是一愕,深驚這青年出手之豪,黃金雖不是動他的心,可是五十兩黃金卻足夠蓋一間大殿而有餘,因之轉而對這青年的身份起了懷疑……南宮少雄見他沒有反應,笑笑問道:「道長可是嫌太菲薄了一點?」

  青雲連忙搖手道:「公子誤會了,敝觀寺產粗堪自足,向例不受香資,對公子慷慨盛情,敝觀只有心領了,黃金敬仰,小道對公子要求之事,乃是請公子將佩劍除下。」

  南宮少雄忽而哈哈大笑道:「道長的眼光太精了,此劍乃寒家祖傳之物,千金不易,價值連城……」

  青雲見他誤會了。便解釋道:「公子弄錯了,小道並非想要公子之劍,皆因本觀規定,遊客不得帶劍登山,山下立瞭解劍石,依例公子在該處就應解下佩劍?……」

  南宮少雄微作異狀道:「在下登山之際,怎麼沒有看見。……」

  青雲微異道:「解劍石,解劍亭,但在半山之處,不但設有專人司守,而且也有橫匾書明公子怎會看不見?」

  南宮少雄輕輕一笑道:「在下行經半山,確曾見一個泉池,池勞有座山亭,亭畔立了一塊石碑,不過碑上的字,卻與道長所說不符……而且亭上的匾額題字,也非如道長所言青雲驚聲道:「那明明是解劍亭與解劍石!」

  南宮少雄輕笑道:「不,那上面卻只有兩個字,劍亭與劍石!」

  青雲大驚道:「這怎麼可能呢?南宮少雄笑吟吟地道:「在下略讀過幾天詩書,略識之無,這幾個字還認得,而且總不會把三個字看成兩個字吧!

  青雲臉色一變,急步向殿旁的巨鐘走去,南宮少雄跟在他後面笑著道:「道長答應帶領在下參觀貴處,怎麼還不開始?」青雲急急地道:「請公子原諒,貧道此刻有點急事待理。」說著舉手推動木槌,向鐘上擊去,每次兩響,連擊四次後,大殿中立刻充滿了嗡嗡的鐘聲。

  鐘聲響過之後,殿後轉出三、四個年輕人,形色頗為詫異地問青雲道:「大師兄!還沒有到換值的時候,你把底下的兄弟召上來做什麼?青雲急道:「有點重要的事情要問問他們。」

  那幾個道人莫明奇妙,呆呆地望著他,片刻之後,青雲的眼光凝注著殿門外,焦急地道:「奇怪!他們怎麼還不上來?」南宮少雄忽然一笑道:「原來道長鳴鐘是要召喚半山的幾位道長上來……」

  青雲十分焦急地道:「是的!關於解劍亭與解劍石上的題字,貧道要找他們問問清楚,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南宮少雄笑笑道:「他們恐怕一時還上不來,在下經過那裡時,只見那幾位道長擠在亭中呼呼大睡,美夢正甜……」

  青雲神色一變道:「怎麼可能呢?那兒輪值弟子身負重責,不應怠忽職守……」

  南宮少雄哈哈大笑道:「也許因為貴觀盛名久著,從未發生事故,那幾位道長也樂得偷閒了,春眠不覺曉,浮生偷得一夢閒,乃無窮樂事……」

  青雲臉色又是一變,年青的道人之一立刻道:「大師兄!小弟下去看看。」

  青雲點點頭,那名道人才待動身,青雲忽然臉色一沉對另外幾個道人沉聲命道:「麻煩各位師弟一起去一趟,將那幾個人抬回來吧。」

  那幾個人一驚,青雲正色道:「別多問了,快去!」

  幾個人莫明奇妙地去了,青雲這才將臉色轉為和緩,朝南宮少雄打了一個稽首,平靜地道:「請公子隨貧道至後面觀光。」

  南宮少雄倒不禁一怔,但是神色很平靜。微微一笑道:「多謝道長指引,請!」

  青雲一言不發,默默在前引路,南宮少雄朝身後四人打了一個手勢,跟在他後面魚貫而行。

  穿過大殿就是一片空曠的庭院,也是武當弟子每日練劍的地方,青雲走到中心,突然止住腳步,回過身來,臉上已推下一片怒色,沉著喉嚨道:「公子與敞門有什過節,要開這麼大的玩笑?」

  南宮少雄哈哈一笑道:「道長真不愧為道家弟子,尤不愧為武當掌門的繼承人,修為涵養,果然超異凡俗,處事之鎮定,尤是令人欽佩,居然能忍到這時候。」

  青雲嗆然拔出腰下長劍,壯嚴地道:「大殿乃神聖之地,貧道身為三清弟子,自不能在那裡放肆,現在請公子表明身份,說明來意,使貧道便於接待。」

  南宮少雄微微一笑道:「在下生不改名、死不改姓、南宮少雄一介書生而已,並沒有什麼特殊身份,至於來意,則更簡單,在下素聞武當劍法,獨步武林,久享盛名,特別前來見識一下。」

  青雲憤然道:「武林同行,印證所學,本是一件平常之事,公子為什麼要毀卻敝門解劍石亭,傷害本門弟子?」

  南宮少雄笑道:「在下是來求教劍法的,當然不能空手上山,可是貴派偏偏又不准攜劍登山;在下不得不改改貴派的規矩了。」

  青雲怒道:「所以公子便無禮了。」

  南宮少雄道:「道長言重了,不過是由我這幾個跟隨,制住他們的穴道而已。」

  青雲朝他身後四人看了一眼,心中戒意頓深。

  因為武當派在山下司值的弟子,俱是頂上之選,卻被他們輕易制住,連向山上告警的機會都沒有,則這四個人的身手必定不凡,跟隨已然如此高明,他們的主人更不必說了……只是武林中,劍道高手頗多,就沒聽說過有姓南宮的這一家,看來這年輕人倒是頗為扎手,沉思有傾,他才亮劍平舉,朗聲道:「公子所為,實乃武當奇恥大辱,便道身為武當弟子,不能不得罪了!今天只有將公子的劍留下,武當才可以對天下武林同道有所交代。」

  南宮少雄微微一曬,回頭道:「紀五!你出去向這位道長討教一下。」

  那個中年人答應一聲,解下身上的包袱交給旁邊的人,跨出四步,站在青雲前面。

  青雲見他只叫一個從人出來,不禁有點生氣,聲含微怒道:「貧道乃是向公子討教。」

  南宮少雄沒有表示,那個叫做紀五的中年人已將目一瞪,鄙夷地道:「么魔小丑,也配向公子叫陣,由我來教訓你已經算是客氣了,小道士!你出招吧!」

  青雲見這中年人目中精光突盛,氣度亦頗不凡,可就是出口太狂傲,因此也毫不客氣地道:「武當門下,從不對空手的敵人出招。」

  中年人哈哈一陣狂笑道:「小道土,我不知你劍練得如何,可是在眼光閱歷上,你實在還應該好好的下幾年功夫。」

  語畢單手一揚,在腰際撤出一縷青光,迎風一抖,居然變成一柄形狀怪異的長劍,劍身曲折如蛇。

  青雲看見他手中的兵器,再想到他叫紀五,不禁失聲驚呼道:「靈蛇軟劍,台端可是千手劍客紀有德……?」

  那中年人不耐地道:「打就打了,囉唆些什麼!」

  長劍一抖,寒光罩體,青雲連忙振劍架開,一面施展本門劍法與他相搏,一面心中暗自驚疑。

  千手劍客紀有德在武林中地位不低,家傳靈蛇劍上別具精招,也算得一方之豪,怎麼會給人家當起隨從來了?中年人的劍法專走險路,攻招十分毒辣,青雲只得採取守勢,交手近二十幾台,沒有回過一招。

  南宮少雄冷眼旁觀,神情頗為悠閒,劍交二十八合之後,他才以平緩的聲音呼道:「紀五!還剩下兩招了!」

  中年人劍光更緊了,劍尖幻出千點碎影。

  青雲始終沉著應付,直到第三十招上,他長劍平刺,在對方的重重劍影中透了進去,正是武當劍法中的精著「月輝攆雲」。

  中年人急忙後退胸前已為劍風劃破了分許衣衫。

  青雲從容收劍,輕聲道:「紀大俠得罪了!」

  口氣十分平和,絲毫不含譏嘲之意,那中年人卻滿臉通紅,愧然對南宮少雄一抱拳道:「屬下愧負公子厚望……」

  南宮少雄笑著一揮手道:「不怪你!人家是下一代掌門呢,你輸在求進心不切,不然也不會叫他這麼容易就得手了。」

  這時另外三個中年人都有要求出手之意。

  南宮少雄笑笑表示拒絕,慢慢地抽出腰下佩劍道:「人家只還手一招,就將紀五敗了下來,我要不照樣給他一下,今天就夷平了武當山,回去也交不了帳。」

  那三人才束手退後了。

  青雲見南宮少雄手中的長劍在目光中發出耀自精輝,心卻走是一柄無雙利器,再聽見他說要在一招之內擊敗自己,深信此言大為可能,連忙凝神蓄勢待敵。

  南宮少雄瀟灑地一笑道:「道長不必緊張,在下手中這柄劍斬金削戟,在下卻不願仗著鋒利欺人,少時出手,在下只以劍葉相對。」

  青雲莊然道:「公子神器雖利,貧道之劍也是精鋼所鑄,雖然不如公子寶劍之堅,想來也不至於一擊即斷,公子還是請任意施為吧。」

  南宮少雄傲然地道:「用不著!劍道不在器利,在下所以要使用劍葉,就是要在決鬥求其公平,而且在下只發一招,一擊不中,我們五人任貴派如何處置。」

  青雲不再答話,雙目累往對方,心中在默思對付之策。

  這時廣場周圍,已經站滿了許多道人,全是武當的弟子。而且武當掌門司教一心道人,也在幾個老年道人的簇擁下觀看。

  因為他們的戰局即將展開,所以沒有前來打擾。

  南宮少雄臉上帶著從容的笑意,輕唱道:「道長注意!」劍隨聲出,當腦刺出一劍。

  青雲穩立不動,直等劍光離身尺許,他才平劍朝上撩去,誰知南宮少雄的劍勢忽地改變了,跟著他的上撩的方向將劍一舉,隨即收劍入鞘。

  青雲不禁一怔,不明白他何以就此收手了,連忙叫道:「公子何以不繼續賜教?」

  南宮少雄微笑不語,武當掌門人一心道長,已經走過去沉聲喝道:「畜生!還不滾下來。」

  青雲還待有所言,忽覺胸前微涼,連忙低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他胸前的道袍上,已被人交叉地劃了一個十字,各長尺許,只是未曾傷膚及肌而已。

  一心道長過來後,神容頗為黯淡,向南宮少雄身後的四人瞟了一眼,緩緩地道:「紀大俠!康大俠!南大俠!卜大俠!

  四位別來無樣,五年前九華一會,各位倒還是清容依舊。」

  青雲滿臉愧色地退在一旁,聽見師父的話後,心中更為吃驚,除了千手劍客紀有德是方才對過手外,萬想不到另外三人也是盛名一時的劍術名家。

  洛陽蓮花劍客康希文,七煞劍南光,天合清蒲劍客卜錚,這些人都是跺腳四海顫的人物。

  今天卻追隨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青公子南宮少雄,來到武當山上生事,真不知是何用心?再者那南宮少雄的劍法也真怪,一招就劃破了自己的胸衣,連他怎麼出手的都沒有看清楚……一心道長打過招呼後,那四個人竟然無回答,神情冷漠,如若未聞,一心不禁有點慍色道:「貧道依體問候,四位怎麼不理呢?……」

  南宮少雄微微一笑道:「掌門人未得在下允許,就問我的隨從問題,本身先已失禮,怎能怪得他們不理睬呢?」

  一心愕然道。「他們四位會是閣下的隨從?」

  南宮少雄笑笑道:「紀五!你自己告訴他吧?」

  紀有德正色道:「不錯!我們四人已經投到主人門中,現在奉命追隨公子出來辦事,掌門人如有話只管對公子說好了!」

  一心面現驚容道:「公子的令尊是那一位高人!」

  南宮少雄笑笑道:「家父南宮一雄,世居錢塘,在下南宮少雄,稟承父命,出外遊歷,同時也領教一下天下劍術絕藝。」

  一心驚道:「能得四大劍客追隨門下,令尊在劍道上的造詣一定是超凡入聖了。」

  南宮少雄微微一笑道:「超凡入聖不敢當的,不過家父對劍術一道略有心得,比起一般欺世盜名之輩,懂得多點而已。」

  「貴派以劍傳世,方才領教了一下令高足的造詣,覺得貴派劍技似乎與勝名不符,掌門人如果比高足高明得多,在下還想再請教一番,否則就不必費事了。」

  一心被他說得滿臉通紅,可是人家方才表演的那一手實在高明。

  他在火候上雖然比青雲精深,然而他無法抵擋南宜少雄的那一劍,默然片刻後,他才廢然一歎道:「公子的確高明,貧道不想自取其辱。」

  青雲大為著急,大聲道:「師父,您不能認輸,他們把解劍石與解劍亭都給毀了。還傷了我們的守值弟子。」

  一心臉浮怒色道:「直的嗎?如此說來,公子是存心來折辱武當了。」

  南宮少雄大笑道:「削石毀匾,是給你們徒負盛名的一點教訓……」

  一心沉聲向後面招呼道:「拿劍來!」

  南宮少雄臉色忽轉冷峻道:「在下出外之時,家父曾有指命,若是一招無法取勝,便只有絕誅對方,才算不負使命。掌門人若是接不了在下一招,這一場不打也罷,若是接得下一招,最好是有把握將我們五人一起殺死,否則那後果責任,可要掌門人自負。」

  一心臉色急變,望見四周弟子們,一個個都現出憤急之客,不禁長歎,將旁邊遞過的長劍擲在地上道:「一心不能做武當的滅門罪人,只好認輸了。」

  南宮少雄哈哈大笑,舉手一招道:「走吧!這兒沒有什麼事可做了!」

  他身後四個人一言不發,追隨揚長而去,當他們的身影在殿外消失時。一心的眼中忍不住滾下涔涔熱淚。

  青雲哭著道:「師父!難這武當的威名就這樣砸掉了……」

  一心默然擺頭,他身旁的幾個老道人也神色如灰,年輕的弟子,更有痛哭失聲的。

  片刻之後,一心忽然一拭淚痕,沉聲對青雲道:「孩子!跟我來!」

  青雲莫明奇妙,怔怔地跟在一心身後,在三個老道人的陪同下,一直朝後山行去。

  翻過重重院落;直到一個山谷口前,青雲詫然道:「師父!這是本門的禁地,您帶弟子來做什麼?」

  一心與那幾個老道一言不發,朝青雲肅然地跪下來,青雲急得也跪了下來,急叫道:「師父!各位師叔!你們這是做什麼?」

  一心壯嚴地道:「青雲!不許動!請你受我們三拜,武當解劍石能否重立。全在此一舉了。」

  青雲不敢違拗,糊里糊塗地受了三拜,一心肅然起立,將青雲身上的道袍一把撕破,又將他的髮髻散開了,沉著聲音道:「青雲!從此刻起,你已經不在是我的弟子,不再是武當的弟子,可是武當的觀門永遠為你而開……」

  青雲大感惶惑,急聲道:「師父!弟子並未犯大錯,你怎麼將弟子逐出門牆呢?」

  一心長歎一聲道:「青雲!你從小是個孤兒,我在山下將你抱上山來,費盡心血將你撫養成人,教授你劍法,更將你視為整個武當的繼承人,我們誼屬師徒,情勝父子,我怎麼會捨得將你逐出門牆呢!這是不得已的事,因為整個武當的劫難要靠你來挽救,因此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意思……」

  青雲搖搖頭道:「師父,弟子還是不明白……?」

  一心指著谷口道:「青雲!你不要著急,聽完我的解釋後,你就會明白了,你知道此地何以被列為禁地嗎?」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2-15 23:5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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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23:29: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青雲搖頭道:「弟子不知道只曉得此處百年來從無人進入過,甚至於掌門人也不准進入。」

  一心點頭道:「是的!凡是武當門中之人,一律不准進谷,因此我必須將你逐出門牆,你才具有進入劍谷的資格。」

  青雲還是第一次聽見劍谷這個名同,不禁驚奇之甚。

  一心歎了口氣道:「詳情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谷口擺著一個武林高手的屍體,這位高手是武當的死仇,那還是我的師相柴虛真人掌教所發生的事,那位高人在臨死時,前來本門,要求一塊葬身之地,而且特別聲明他死了之後,他精研的一套龍虎風雲劍,不准武當門人偷學,而學得他劍法之人必須要替武當做一件事,以嘗還他欠武當的人情,百年來,本門在武林中從未遭到挫折,因此沒有想到這件事……」

  青雲詫然道:「這人既與武當有仇,為什麼又肯以後事相托呢?」

  一心朗然道:「柴虛祖師心胸浩蕩,行事正直,所以才能贏得仇人的尊敬,這個秘密,歷來也只有掌門人及幾個元老得知,所以歷來掌門人選,都以心性為要素,也是因為這宗秘密之故,現在……

  青雲悟然道:「師父要弟子學得谷中劍法後,擊敗南宮家……」

  一心點頭道:「這是唯一的法子了,解劍石直立半山,已有數百年歷史,不能讓它在我們這一代倒了下去。」

  青雲考慮片刻後道:「弟子習得劍法後,一定能敵過南宮家嗎?」

  —心黯然道:「這可未敢斷言,然而依本門的劍法,無論如何是無法與南宮一爭短長,因此對這—個機會怎麼樣也不能放棄,但願你能自己把握好了,我的話說到此地為止。武當重振聲威之事,全在你的身上了?」

  青雲默然片刻後,才對一心拜了拜,堅毅地道。「弟子發誓竭盡全力,以期不負師父所托!」

  一心黯然地回了他一拜,目送他的身影在谷口即將消失,不禁便然悲呼道:「青雲,當你從谷中出來時,你已經不是武當人了,可是你負著武當的希望與榮辱,你……要多珍重啊!」

  青雲的步伐頓了一頓,最後望了師父一眼,轉過谷旁青蔥的小樹,終至整個地看不見了。

  因為這後山一直列為禁地,青雲雖然而武當山上長大,對此地的情形卻是完全陌生的。

  轉過谷口之後,他只順著一條荒草漫脛的路邊走著。

  從師父口中,他只聽說這地方被封閉到百年之久。

  從眼前的跡像看來,這情形也差不多,長草及腰,古樹繁生,蛇鼠盤穴,荒涼已極。

  可是從路跡的盤駁看來,這禁地——也可以說是墓園。

  當年的建築倒是十分講究,亂草雜樹中,還有著一座石亭,亭下是池塘,池水已涸,上面還架著石橋。

  他在心中暗問自己,立刻又替找到答案;是了!當年那位高人,雖然將此處作為埋骨之所。可是他進谷之後,並未立即身死,所以才建下亭圓之勝,只可惜他身死之後,此地無人再來,這亭園也跟著荒無廢棄了,人生是多麼無常啊!

  由於他自幼上了山,過著清靜的修道生活,是以對生死變遷看得很微,感慨也較為敏銳一點。

  分樹拂草,循著路跡,終於到達了一堵牆之前,牆上有個洞門,木朽漆落,殘破不堪。洞門上有二個題字:「恨園」

  另外,還有一塊殘朽的木碑,卻是武當前代掌門人柴虛道長所留下的告渝,模糊了的字跡寫著:「武當弟子撞入者,多虛以極刑。」

  筆跡挺拔,語氣嚴峻,青雲習慣地打了一個稽首,繼而想到自己已不是武當門人,也不再是三清弟子了。

  這才戰戰兢兢地用手推開門,觸目又是一驚因為門後赫然是兩具乾枯的白骨骷髏。

  骷髏的前心插著一枝生銹的長劍,從刻的款式看來顯然是武當上清宮中所有,想必是不服從令諭的門人、擅入此處,果然受到制裁,因為長劍心,正是弄清當門處置弟子最嚴歷的極刑。

  可是他立刻又覺得奇怪了:「此園列入禁地連掌門都不許進來,那麼這執法之人又是誰呢?

  懷著沉重的心事,又懷著難解疑團,他跨進園門,同時將園門又帶上,口中發出一聲歎息。

  他不是歎著腳前白骨橫遭慘死,因為他是在嚴格的戒律中長大的,「犯戒者死」在他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是在歎自己,那園門一關,就將自己二十年出家生活隔斷,這墓園就是紅塵,他已還步入塵世了。

  身上還穿著內衣,內衣有南宮少雄所劃的劍痕,黑色的長褲,腳上登著芒鞋,他作夢與想不到自己會以這種姿態,這付形象步入紅塵的。

  一種對新生活的茫然與惆悵,湧起在他的心頭。

  繞過白骨,他再開始打量眼前的環境,則又不禁詫然了,在印象中他知道這兒是墓園,洞門上也寫著「恨園」

  可是他競找不到那個懷恨而死的墓地,眼前只有荒草沒脛,與一座搖搖欲墜的竹樓。

  因為園地是一個斜坡,他正站在坡頂。樓面與腳齊,所以必須進來之後,才能看見這幢破竹樓。

  也許那位高手就遺屍在竹樓中吧,他一人獨居,也不准人進來,死後自然沒有人替他收骨……

  他立刻又替自己找到了答案,而且十分近情理。

  因此在一陣輕微的惆悵下,他邁步向竹樓走去。

  這座竹樓的確是相當破敝了,微風吹過時,竹架支支作響,若不是剛好坐落在山谷中,恐怕早已被風吹倒了。

  青雲到竹樓前面,哈一沉思,隨即走到樓旁的竹林處,彎腰拔起一根長竹,以掌代刀,將上面的枝葉都削了下來。

  再回到竹樓前,將它傾斜一面撐了起來。

  因為他是個很細心的人,生怕自己冒然地走進竹樓,而將它震倒了,他自己不怕受傷,假若那位高人的遺骸留在樓中時,豈不是要受到驚擾。

  雖然枯骨無知,他到底不願意那麼做。

  撐好竹樓,他才提開屋門,輕輕地走了進去,不禁又是一驚。

  因為在他想像中,這裡面一定是塵埃滿地蛛絲密佈,鳥羽蝠糞,一片衰敗之地,誰知卻大為相反。

  樓中竹青編地,清潔得一塵不染。

  室中陳列著床榻之屬的傢具,也是用竹子做的,光亮照人,尤其是竹几上還放上一個小竹籃,籃中插著一些鮮花,淡雅宜人,旁邊則是一些書籍。

  顯然的這屋中住著人,住著活生生的。

  若說這些傢具是前人所留,絕不會如此乾淨,那藍鮮花是一個明證,因為世上絕無經久不凋的鮮花。

  這地方列為禁園,是誰那麼大膽子敢住進來呢?

  他一面在心中狐疑,一面又在沉吟揣摸,良久之後,他靈敏的感觸開始覺得有點不大對勁。

  這屋中不但有人,而且那人就躲在這屋子裡,雖然不知道在哪裡。

  可是他敏銳的嗅覺已聞到了人的氣息。

  靜待片刻後,他才朗聲朝屋中招呼道:「是誰躲在這裡?快點出來!」屋中全無反應,可是青雲憑著他在武當多年靜修煉出來的靈敏感觸,意識到屋中的確有著一個人。

  因此他等了一下之後,又大聲地道:「此處是武當禁地,不容人竊據,你假若再不出來,貧道就要不客氣了!」

  雖然他已離了武當,可是習慣上仍把自己當作出家人,一言方畢,後樓忽然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既然知道是禁地,你為什麼敢闖進來?」

  這分明是個女子的口音。

  青雲心中一動,連忙向後樓走過去,雖然他的武功是以劍法為正宗,但在內家心法與輕功上的造詣也頗為高明,雙腳一錯,即已滑到後樓,眼前黑影一閃,只見一個靈巧的身形在樓窗上翻出去。

  青雲大喝一聲;「鼠輩,別逃!」

  身形跟著穿出樓窗。

  忽然黑影又是一閃,眼前襲來兩條白白的手臂。

  青雲空門習技,最基本的功夫就是臨危不亂。

  因此在空中雙臂一搭,反朝那暗襲的人面門扣去。

  他用的是武當獨門鎖穴手法,自以為十拿九穩,誰知那暗襲者的招式變化十分靈活,白臂輕恍。

  居然躲開他的鎖式,反往上撩,劈拍兩聲。

  他的雙頰上各吃了一掌,只打得痛澈心肺。眼前金星亂舞。

  骨咚咚地跌出好幾尺,才爬了起來,身前已站著一個面容俏麗的黑衣女郎,眼睛瞪得大大的雙手叉腰,一臉怒容。

  青雲一生中很少見過女人,他幾次面對女人的經驗還是在真武殿中接待一些進香的女客。

  上清官既然是歷史的古跡,總有一些貴客的眷屬們前來膜拜進香,他是首座弟子,少不得要招待一番,那只是普通的應酬。

  除此以外,他從來單獨與一個女子相處過,尤其是年青的女郎,因此一愕之外,他連挨打的事都忘了。

  那女郎卻相當的凶,杏眼圓睜,嬌聲罵道:「臭道土,你私闖禁地,已經犯下了死罪,居然還敢出口傷人,當真是活得不耐煩。」

  青雲一聽對方居然反罵他私闖禁地。倒不禁憤然道:「亂說!明明是你竊據此地……」

  那女子哼了一聲道:「臭道土!你認識字吧!」

  青雲怒道:「貧道自幼誦經,怎麼會不認識字。」

  女郎冷笑道:「你既然認識字,便應當認得你們祖師爺的那塊禁諭,上面說些什麼?」

  青雲不禁怔了一下,想到那禁諭上只是限止武當的弟子闖入。

  武當門中沒有女弟子,這女子當然不算犯禁。

  那女子又哼一聲道:你既然明白了,就該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還是趕快自尋了斷,難道還等我來動手不成!」

  青雲一聽對方竟反客為主,倒過頭來逼自己了,乃大聲叫道:「貧道並非私入,乃是奉令入谷學習龍虎風雲劍法的!」

  那女子聞言一怔,臉上的神情十分的激動,一雙眼睛不住地在他身上瞟著,已經不像方纔那般殺氣重重了。

  青雲卻因為剛才被這女子摑了兩掌,知道她的武功很高,轉而也認定她已將那位高人所遺的劍法武功偷學了去。

  所以更為激怒地道:「你是誰?為什麼強佔私地,你把那位前輩的遺骸弄到那裡去了,還有他留下的劍法呢?」

  女郎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道:「你既然是奉命入谷,可曾脫離教籍?」

  青雲見她對這些秘密協定十分熟悉,也不禁感到驚奇了,想了一下,才緩緩地道:「貧道在入谷之前,已由掌門師父解除道裝,除去武當弟子的身份……」

  那女子臉上一紅,興奮地叫道。「那麼你是真的了,喂!你叫什麼名字?」

  「貧道青雲。」

  女郎將眼一瞪道:「胡說!你已不是武當門人,還稱什麼貧道,我是問你俗家姓名叫什麼?」

  青雲呆了一呆,因為他從小上山,對自己的身世味然無知,這個問題可難住他了,期期艾艾地不知如何回答。

  女郎有點焦急,連聲催促道:「你姓什麼?叫什麼?這又不是不可告人的事。」

  青雲困難地道:「貧……在下自幼即由掌門師長攜帶上山,教養迄今,除青雲二字之外,在下不知道還有別的姓名

  女郎看他不像說謊的樣子,眼珠轉了一下道:「那……你就叫陳劍吧,姓陳名劍,這兩個字念起來也很好聽,喂!你自己的意思如何?」

  陳劍點點頭道:「可以!姓名之事無關緊要,要緊的是……」女郎一瞪眼道:「怎麼不重要,那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陳劍詫然道:「在下的姓名與女施……與姑娘有什麼關係呢?」

  女郎的臉色一紅,低聲道:「那以後再說……喂!我告訴你,你既然已經不是道土了,可得把那些臭口語改一改,什麼貧道施主的,都不准再掛在嘴上了,我真不懂,好好的人不做,偏偏出家當什麼道士,弄得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陳劍不以為然地道:「道家學理精深,修身養性以求大道

  女郎掩著耳朵叫道:「算了!我不要聽,你再講那番臭道理,就別想再得到恨天姑姑的劍法!」

  陳劍詫然道:「恨天姑姑是那一位?」

  女郎放下手一笑道:「恨天姑姑就是你要找的那位高人,她跟你們武當門的臭道土嘔了一輩子的氣想不到她身故後九十年,才算出了這口氣,武當可是遭遇到什麼困難了?」

  陳劍萬想不到這位恨園中的高人,會是一個女人,詳情雖然不得知。可是眼前的這個女郎與她必然有著很深的關係,因此長歎一聲道:「武當在今日遭遇到一場空前浩劫,幾乎將數百年盛譽基業徹底摧毀,但願我能夠學到那位前輩的劍法後,可以重振舊威……」

  女郎張大了眼睛問道:「武當碰上了什麼頑強的敵人了?」

  陳劍一歎道:「這些事慢慢再說,姑娘……」

  女郎連忙道:「我叫雲天仇,也叫雲天鳳。」

  陳劍一怔道:「姑娘怎麼會有兩個名字?而且這兩個名字?都很奇怪。」

  女郎笑笑道:「我自己也不知真姓名,雲是恨天姑姑的姓,你未來之先,我始終繼承著恨天姑姑的悠悠長恨,所以叫做雲天仇,這個名字已經用了三代了,你來了之後,恨天姑姑的氣平了,所以我該叫雲天鳳,這個名字也保留了三代,終於等到了用上的時候。

  陳劍莫明奇妙的,連忙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女郎一笑道:「你別急,我當然會明白的告訴你的,恨天姑姑本姓雲,是你們祖師柴虛道長的表妹。」

  陳劍一愕道:「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女郎笑著道:「你自然不曉得,這是你們武當另一件丟人的事,當年恨天姑姑仗劍橫掃武當,幾乎把上清宮夷為平地,還是柴虛道長苦苦哀求,恨天姑姑才沒有那樣做,可是她恨透了武當山的臭道土,發誓一定要從武當山拉出一個道土來還俗,才能了知此恨,現在終於達到心願了。」

  陳劍知道她說的是自己,不禁頹然長歎,女郎見狀一笑,故意瞪起眼睛道:「你要是聽得不順耳現在還可以退出去。」

  陳劍臉色激動,片刻之後,還是搖頭歎道:「我身受掌門師長苦心教誨,更蒙他容以重望,怎能半途而廢,只是請姑娘說話之時,稍微給我留點餘地。」

  語氣雖卑,情意甚豪,女郎不由微微動容,這才心平氣和說出當年一段往事,卻把陳劍聽得入神了。

  原來恨天姑姑本名雲曉瑩,不但是柴虛道長的表妹,更是定親未婚的妻子。

  柴虛道長俗家姓李、名劍豪,自幼卻醉心武學,與雲曉瑩從小就在一起、耳鬢撕磨,情愫早生,雙方的家長自然也十分贊成,隨給他們定下了親,兒時伴侶、終身伉儷,應是天下最美滿的事。

  誰知李劍豪到了十六歲那年,突然無故失蹤了。

  不但他的雙親急得要命,雲曉瑩也終日以淚洗面,耐心地等待他的歸來,一幌十年流水光陰。

  李劍豪終於回來了,神容依舊,面目全非,原來他已被武當掌門青月道長看中了,收錄門下以傳衣缽。

  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要與雲曉瑩解除婚約,勸告另適良家,雲曉瑩自然不肯。

  可是眼淚留不住他鐵石般的心腸。

  李劍豪留下了無限的歉意,還是飄然而去了。

  雲曉瑩知道他所以要投入武當,完全是為著劍術,一氣之下,也離家出走,又過了二十年,當她挾劍登武當時,青月道長已然身故。

  李劍豪繼任掌門人,法號柴虛,劍術也臻入化境。

  雲曉瑩苦勸他還俗不允,最後說僵了動起手來。

  雲蹺瑩不是對手,可是柴虛也沒有傷害她,依然在無限歉意中將她送下山了。

  雲曉瑩咬牙,發憤苦練刻法,終於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中,得到了一套龍虎風雲劍法,苦練十二年,重上武當山。

  大家都已是鬢毛斑白的老年人了,交手之下,柴虛不敵,棄劍認輸,雲曉瑩不答應,一定要他還俗。

  這時惹怒了武當弟子,群起而攻,雲曉瑩性發之下、劍下流血成河。

  柴虛眼見門下弟子傷亡慘敗,長歎一聲,準備橫劍自戳。

  雲曉瑩不忍心逼他太絕,只得罷手,可是她知道再也無法挽回李劍豪的心了。

  想到數十年來,年華日逝,歲月蹉跎,心念俱灰,遂向柴虛要了後面這塊地方,準備終老其間,永不復出。

  柴虛答應了,而且還幫她建立了這一片庭院,將後山列為禁地,不准武當門人進內騷擾。

  雲曉瑩這樣住了幾年,心中實在不甘心。

  所以才想出那一系列協定。

  她知道自己的這一套劍法比武當高明多了,武當遲早會求到她的。

  因此告訴柴虛,她願意把劍決留在此地。

  可是一定要一個武當弟子拋開師門道籍,才可以學習。

  而且只能代武當完成一次任務,並不得把劍法傳入武當,柴虛也答應了。

  由於雲曉瑩從未現身江湖,外面也不知道這件事,遂成了武當的一個秘密。

  雲曉瑩在園中念恨以終。

  武當在江湖上一帆風順,始終沒想到要動她的劍法。

  這個秘密一直保留下去,只有掌門及幾個重要的弟子才知道這回事。直到現在……

  陳劍聽完她的敘述後,不禁目瞪口呆,他從小在山上長大,不解男女間的情懷。

  因此也無法判斷這其中的是非曲直。因為武當掌門弟子都是由山下領來的無家孤兒,大概就是為著避免這些糾紛。

  女郎見他怔怔發呆,不禁有點氣道:「喂,你怎麼一點意見都不表示?」

  陳劍歉然地道:「在下什麼都不懂,真不知該如何表示意見。」

  女郎見他是真的不懂,不禁有點失望,幽幽一歎。

  陳劍卻想起一件事,連忙問道:「姑娘與雲前輩是什麼淵源呢?」

  女郎微微一笑道:「我可以算是他老人家的傳人,也是你想學劍法的活劍訣,……再者我也姓雲,算她的後人也未嘗不可。」

  陳劍一驚道:「原來雲老前輩將劍法傳給姑娘了。」

  女郎輕輕一笑道:「恨天姑姑死了九十年了,我才多大,怎麼會得到她老人家的傳授呢?」

  陳劍困惑地道:「是啊?在下也覺得奇怪……」

  女郎笑笑道:「沒有什麼奇怪,恨天姑姑做事情很細心,她假若把劍訣留下,她死了之後,難保武當不來違約偷竊……」

  陳劍正容道:「武當怎麼能做那種鄙劣之事?」

  女郎一笑道:「園門有兩具屍體,你又作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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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陳劍臉上一紅,勉強地道:「那一定是門中不屑弟子,私自入谷,武當門人甚眾,總難免良莠不齊,姑娘卻不可因此而輕視整個武當……」

  女郎輕笑道:「恨天姑姑就是為著防備這一點,所以她不將劍決留下,在他晚年的時候,到山下抱來一個孤女,將劍法傳給她,叫她留守此谷,等候武當前來求饒時,再將刺法輕授,她替那個孤女取了兩個名字,雲天仇與雲天鳳,結果雲天仇連傳了二代,才用得上第二個雲天風這個名字。」

  陳劍哦了一聲道:「那麼姑娘是第三代?女郎點頭道:「不錯!可是從現在起,我是雲天風,雲夭仇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恨天姑姑可以瞑目了。」

  陳劍默然片刻,才對她一招道:「雲姑娘,假若你認為在下身份不是冒認,便請將劍法見贈。」

  女郎含有深意地望他一眼淺笑道:「你倒不是冒充,因為你能叫出龍虎風雲劍法這個名稱,恨天姑姑與柴虛道長定約時,規定他這四個字只能告訴掌門人知道,假如你先前不說出那個名稱時,恐怕早已嘗到了長劍穿心的滋味了。」

  陳劍不禁暗自慶幸,可是那女郎臉上又是一陣紅暈,支吾半天才道:「你要想學成龍虎風雲劍法必須再答應一件事。」

  陳劍怔然道:「什麼事?」

  女郎忸怩片刻,才紅著臉正容道:「恨天姑姑的終身都耽誤在李劍豪的身上,因此她還有一個規定就是入谷求劍法之人,必須娶雲天仇為妻,這也是對你們武當不近人情的報復。」

  陳劍愕然道:「這……怎麼行呢,假若武當遣入谷的是個老人,姑娘也要嫁給他?」

  女郎匆容道:「當然!這是恨天姑姑的遺命!」

  陳劍乍然面臨到這個問題,不禁手足無措了。

  陳劍聽完那女子的話後,不禁呆呆發起怔來,他忽地回頭,欲待下樓行去。

  那女子——雲天風——立刻一閃身攔住他的去路,帶著一臉促狹的笑意道:「喂!你要向那裡去?」

  陳劍低聲道:「我要回到觀中去。」

  雲天風輕輕一笑道:「你不想學龍虎風雲劍法?」

  陳劍苦著臉道:「入禁谷學劍是我此來唯一的目的,可是我沒有想到還有那麼多的附帶條件,我……實在不能娶姑娘為妻……」

  雲天風哼了一聲道:「為什麼?難道我醜得不配作你的妻室嗎?」

  陳劍搖搖頭,坦誠地道。「不!姑娘並不醜,而且還很美,可以說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

  雲天鳳披嘴一笑道:「你在山上清修,能見到多少女子?……可見你這個人不老實……」

  陳劍的臉上紅了一下,可是他的態度還是十分從容自然正經地道:「我在觀中受掌門師尊器重被作為大殿司香弟子,有外客來進客香時,都由我來招待,因此我必須與一些人接觸,當然也要接觸到一些官門千金……」

  雲天鳳頑皮地笑道:「夠資格上武當山玄武大殿來進香的人,必然都頗有身份,有身份人家的千金小姐,一定是天姿國色,難怪不把我看在眼中了……」

  陳劍著急地道:「不!絕沒有那種事,我從小就上山習道,此心如止水,怎麼有那種污穢想法。」雲天鳳將眼一瞪道:「那你為什麼不要我?」

  陳劍歎了一聲,才可憐兮兮地道:「我不是不想要,而是不能要,不敢要……〞

  雲天鳳的臉上湧出薄薄的怒色叱道:「為什麼?」

  陳劍苦笑道搖搖頭,繼續想從她的身邊蹭過去,雲天鳳雙手一張,攔住他道:「你說出個道理再走!」

  陳劍頓了頓,才困難地道:「姑娘一定要聽,我自然可以說,只是我怕姑娘聽得不入耳。」

  雲天鳳擺擺頭道:「不要緊,你說好了!」

  陳劍想了一下道:「其實這原因也很簡單,我從稍解人事之後,即已立志向前,發誓終身皈依三清,這次脫離道藉是不得已,將來還要回歸師門的,假如我與姑娘成夫婦之後,就再也無法回去了……」

  雲天鳳將身子一側道:「那我倒是不能再勉強你了,你請吧!」

  陳劍頓了一頓,還是低頭走過她的身邊,一言不發,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可是當他走出五六步後,雲天鳳又在後面叫住他道:「喂!你等一下,我還有一句話忘了告訴你!」

  陳劍停下身來,回望著她道:「姑娘有何吩咐?」

  雲天鳳臉色一變,冷冷地道:「這句話是恨天姥姥給你們掌門人的,叫他集合全派的好手,準備我前去拜訪,另外一句話是我附帶補充的,你們最好把後事交付清楚……」

  陳劍一驚道:「姑娘這後句話是什麼意思?』」

  雲天鳳勝寒如冰道:「這還不清楚,你們武當若是無法抵住我手中這把劍,便只有收山關門了。」

  陳劍大驚失色道:「敝門與姑娘並無冤仇,……」雲天鳳冷笑道:「冤仇大了,恨天姥姥一生部耽誤在李劍豪手中,後來又有兩個雲天仇在此默默以終,就是為了雲天姥姥的一句誓言,這自然也失效了,四個女人的青春,那代價只有這才能償付清楚……」

  陳劍急道:「那只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們都已作古了,這筆帳也該了結了……」

  雲天鳳怒聲道:「你說得輕鬆,雲天姥姥並沒有死,李劍豪也沒有死,這筆帳終須一結……」

  陳劍又驚又詫道:「什麼他們還沒有死……」

  雲天鳳點點頭道:「是的他們沒有死!」

  陳劍不信道:「那怎麼可能?他們活著,應該都是兩百歲的人,世上那有這麼長壽命的人?」雲天風冷冷一笑道。「難怪你不懂了。」

  陳劍愕然道:「那是怎麼算的?」

  雲天風神色一厲道。「恨天姥姥本身的骸骨已朽,可是她的怨恨並沒有死,我就是她怨恨的寄托與化身,李劍豪已死了,他的無情與固執仍是留在人間,像你就是一個最好的範例……」

  陳劍這下算是明白了,連忙道:「那姑娘不妨繼續在這兒等待下去,也許將來會有比我更適當的人選前來,那時兩家的恩怨自可有個完美的解決……」

  雲天鳳冷笑一聲道。「太遲了!恨天姥姥一生受武當三次屈辱,她發誓在第四次受到拒絕對,必定血洗武當以洩憤,只遺憾的是她老人家等不到那個時候,現在這第四次終於來了,我也沒有等下去的理由了。」

  陳劍的心情十分沉重,想了半天,最後還是低頭向前走去。

  當他的腳步跨出竹樓時,眼前人影一恍,雲天鳳已經從樓窗飛了出來,橫劍怒目,攔住他的去路。

  陳劍對她目中的殺氣視若無睹,冷靜地道:「姑娘是否現在就想拿貧道開劍。」

  因為他決心重返師門,所以在口氣中又恢復了修道人的身份。

  雲天鳳冷冷一笑道:「只有武當掌門才有資格在我劍下第一個喪生。」

  陳劍怒聲道:「那姑娘攔貧道是何用意?」

  雲天風哼了一聲道。「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陳劍堅決道:「不行!」

  雲天鳳笑了一下道:「很好,現在開始,你連說三聲不行,我就對這件事死心了。」

  陳劍不加思索,脫口而出道:「不行!不行……」

  才說到第二聲,他就停住了,因為雲天鳳突然展開手中的長劍,使出了一招劍式。

  那招劍式的威力至巨,劍光只有半丈許一個圓圈。

  可是她身旁兩丈以內的粗竹大樹,都為劍氣掃及,齊腰中斷,嘩啦啦地倒了下來。

  這種凌厲的劍式逼得陳劍將到口的第三聲不行硬壓了回去,愕然不知所以,口張得大大的,再也發不出聲音。

  雲天鳳收劍微笑道:「武當劍法稱雄於世,但不知可擋我一招『龍游四海』?」

  陳劍神色大變,嘴唇不住顫抖著。

  雲天鳳又笑著道:「在龍虎風雲四式中,這是最弱的一招,其後每一式的威力都會增強一倍,到了最後一式「雲雨六合」使出時,十丈方圓內無一鳴類,我不忍不教而誅,所以先告訴你一個厲害吧!」

  陳劍仍是默不作聲。

  雲天鳳卻偏不放鬆他似笑非笑地道:「你既是掌門的首要弟子,對於本門劍法一定相當瞭解,照你估計一下,武當門中有幾個人能擋我四下劍式的連擊?」

  這一剎那間,他的心中像一隻煮沸的湯鍋翻著千變萬化的思潮……

  空虛的神靈並沒有給他任何的啟示,倒是對面的雲天鳳又開口說話了。

  「毀亭撥碑,不過是門戶之羞,只要能擊倒敵人,依然可以重樹聲威,可是為了一念之差,使門戶墜入萬劫不復之境,那你可成了武當門中的千古罪人,你決定了沒有?我在等著呢!」

  陳劍默思良久,突然跪下來,朝真武大殿的方向連磕了二個頭,再起來時,已是滿臉淚痕!

  雲天鳳在臉上浮起一陣喜色,聲音中依然是冷冰冰地道:

  「你到底是怎樣說?」

  陳劍哽咽著喉嚨道:「姑娘!我答應你了!」

  雲天鳳的聲音中也流露出一絲感情,「你答應娶我為妻了!」

  陳劍點點頭,淚水又像雨一般地落下來,雲天鳳卻輕情地一笑道:「光點頭不行,我要你用口說出來才行。」

  陳劍的聲音充滿了痛苦,尷尬地說:「姑娘……你要我怎麼說呢?我……從來就沒有學過……」

  陳劍抬手擦擦眼淚,然後才正式地再度跪下道:「三清師祖在上,弟子陳劍答應娶雲姑娘為妻!」

  說完之後,雲天鳳才將陳劍拉了起來,溫柔地道:「陳劍,現在我們是夫妻了,請你原諒我對你那麼凶,我……我是不得已,可是從今以後,我一定會做你忠順的妻子,侍奉你,尊敬你,幫助你……」

  陳劍莫明奇妙地道:「我們這樣就算為夫婦了?」雲天鳳的臉像一抹驕陽,羞澀地道:「一般的夫婦自然還需耍經過許多儀式,可是我們的情形不同,大家都指心為誓,信守不諭,我想也可以了!」

  陳劍睜著眼睛問道:「婚姻需要有媒證……」

  雲天鳳匆容道:「那是世俗婚姻,我們這是不平凡結合,青天為媒,天地為證,你認為還不夠嗎?」

  陳劍傻怔怔地道:「是的!姑娘!」

  雲天風撲哧一笑道:「你怎麼還叫我姑娘!」

  陳劍愕然道:「那該信麼叫呢?我總不能叫你妻子,從來也沒有人那樣稱呼的……」

  雲天鳳格格嬌笑道:「我沒有想到會嫁了你這麼一個傻丈夫!連怎麼稱呼自己老婆都不知道……」

  陳劍苦著臉道:「我實在是不知道,因為我從來也沒有想會有這一天,你教教我嗎?」

  雲天鳳轉著眼珠,想了半天,才輕輕一歎道:「不能說你傻,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叫夫人吧太老氣了,叫……算了!你就叫我的名字吧!好在夫婦相處,重於互相尊敬,怎樣稱呼並無關係,我先叫你一聲,劍!」

  陳劍立刻道:「天鳳!」

  你知道我是個很固執的人,我在清靜的生活中迫於情勢,硬被逼了出來,我只有認了,因此我必須接受另一種生活,尤其是現在,我們已經成了夫婦除了做你的丈夫之外,就不再有其他的生活可以選擇了。」

  雲天鳳震動了一下,含淚道:「陳劍!你別傻,我們剛才只是舉行一個虛套的儀式,大家的現狀是沒有改變,你大可追求你自己所想的那種生活……」

  陳劍搖搖頭道,「不!你錯了!青山為媒,天地為證,我們在神聖下已經結為夫婦,誰也無法再改變了,除非你不承認這些媒證……」

  陳劍微笑道:「你說過夫婦是一輩子的事,你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慢慢瞭解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陳劍溫和地道:「你肯幫助我嗎?」

  雲天鳳擦擦眼淚轉悲為笑道:「我肯,一千一百個肯……不……其實我也不懂什麼,讓我們共同學會接受一個新的生活吧!」

  陳劍笑笑道:「你太謙虛了,我才是個真正的大傻瓜。什麼都得靠你教我,譬如……」

  雲天風一笑道:「我知道,你最需要的是龍虎風雲四大劍式是嗎?」

  陳劍點點頭道:「那是最重要的,不過還有許多屬於我們自己的事,譬如說怎麼生男育女……」

  雖然這個小天地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可是他們的臉上都泛起一陣桃花似的紅潮,頰上、心裡,都紅火一般地燃起熊熊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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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綠草鶯飛的江南,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在風光旖旎的西子湖畔,蘇堤上的楊柳青翠欲滴,芙蓉花的笑顏如姣美的少女,在春風中蕩漾著春情。

  碧綠的湖波上泛著如黛春山。

  山也含笑,水也含笑,花也含笑,柳也含笑。

  遍地的春色中,洋溢著一片笑吉,濃濃的春光也在笑,整個世界都沉浸在春的笑意中。

  有一隻小船,用它輕柔的雙槳,劃破了西湖水面。

  操舟的是一個綽約的少婦,船著坐著一個神采俊逸的少年,他好像是沉醉在春色中,輕輕地低吟著:「美蓉如面柳如眉,如酒春色著人醉,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太美了……這個世界簡直象著蟹一般……」

  操槳的少婦在格格的輕笑聲中,故意將槳拍一下湖面,水珠立刻賤濕了少年的衣裳,使他了一跳驚叫道:「天鳳!你是怎麼了。」

  少婦笑道:「我是怕你被春色迷死了,所以才淋你一身冷水,叫你好清醒一下!」

  少年哈哈大笑道:「雲鳳,你太多心了。怎麼對春天也吃起醋來了,就是要迷醉,也該是昨夜而非今朝!」

  少婦瞼上一紅,笑罵道:「你要死了,什麼話都說得出,給人家聽見了算什麼!」

  少年仍是大笑道:「那有什麼關係,我現在真恨不得告訴每一個人,要他們知道春夜良宵是多麼可愛,人生得意須盡歡,溫柔木住往何鄉……」

  少婦的臉更紅了,乾脆收起了木槳,用白白的手朝他身上潑水,一面還是罵道:「你簡直是瘋了,怎麼不想想從前對我說的是什麼話?」

  少年繼續大笑道:「悟已往之不諫,知款者之可近,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百昨非……」

  吟聲未已,少婦忽然臉色一沉道:「來了!」

  少年也止住吟聲。用眼朝後面望去,只見一艘華肪,載著七、八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女郎,一個個都打扮得花團錦簇,在那群女郎中間,坐著一個華服少年,神采飛揚。周旋於群芳之間,益發顯得意興洋溢,笑伴風聲。

  另外在船頭,船尾,還站著四個中年人,每個人都腰掛長劍,神情威猛,端立不動,像是神像一般。

  輕舟上的少婦低聲道:「你不過取了一個老婆,就狂成這個樣子,要是像人家那樣,左擁右抱置於綺綱叢中,怕不要狂到天上去了!」

  船頭的少年微微一笑道。「賞美人如名花,一枝清供謂之雅品,折了一大把狂嗅,就成了俗物,得妻如卿,就是把天下佳麗都放到我面前,也都成了朽草腐葉……」

  聲音很大,像是故意要華舫的人聽見。

  那華服少年聞言果然一怔,眼光掃到小船上,少婦與少年嬉笑如故,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中。

  華服少年看著他們,再看著身畔那些女子,果然輕歎一聲,朝船頭的一個中年漢道:「紀五把她們都送走吧!」

  中年漢應了一聲,揚口打了一個呼哨,華舫後面立刻如飛地劃來幾艘小船,那七、八個濃妝艷抹的女子一個個都花容失色,可是也不敢有所表示,在華服少年的連連揮手下,紛紛地跨下木船走了。

  那華服少年走到船頭朝那一男一女拱手招呼道:「二位若是有興,使請移駕敝舟一敘如何?」

  船頭的少年雙眼向天,如若未聞,少婦卻輕輕地道。「喂!有人跟你打招呼!」

  少年這才輕輕哼了一聲道:「我早聽見了,只是懶得跟那種俗物搭喳,天鳳!我們上岸去吧!」

  當畫舫靠近岸邊時,那一男一女已經手攜手,慢步徘徊在蘇堤的千株重柳之間。

  華服少年的神色略略陰晴了一下,隨即用手向後方一揮,那四個人好似對他的手勢很熟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雙肩一幌,像四支黑箭似的追了上去,攔在那一男一女的前面。

  少婦臉色一沉,怒聲道:「你們攔著路幹什麼?」

  仍是那中年漢子領頭答:「家主對二位傾儀之甚,請二位屈駕留步一敘。」

  少婦哼了一聲微笑道:「你主人可是那個像繡花枕頭一般的輕浮紈子嗎?」

  「我們不認識他!」

  中年人怔了一證才道:「家主人複姓南宮字少雄,杭城提起南宮公子,誰不知,姑娘如此說法似乎太……」

  少婦笑笑道:「管他姓什麼都跟我沒關係……」

  中年人立刻道:「可是家主人極想與二位結納。」

  少婦眉道一挑道:「我們沒興趣。」

  中年人臉色一變,好像要發作的樣子,可是南宮少雄趕了過來,朝中年漢子一擺手道:「紀五,讓我自己來說吧。」

  中年人躬身而退,少婦橫起眼睛怒道:「你來說也是一樣,我們不理你就不理你。」

  南宮少雄不動聲色地道:「在下以禮相請,並無失越之處,二位為何拒人於千里之外……」

  少婦冷笑道:「我們看見你就討厭,自然就不必敷衍你,我們不是你的奴隸.就更不必聽你的話了……」

  這時那中年人漢疾聲大喝道。「混帳丫頭,天下人莫不與南宮公子一識為榮,你居然敢如此……」

  少婦將臉一沉,也怒聲道:「恐怕只有那些奴顏婢膝的奴才胚子才作如此想法,我們還沒有那麼下賤……」

  中年漢子的臉色變成醬紫,嗆然撥出腰中長劍,迎面一揮,振得劍葉錚錚急鳴,然後,才怒道:「看你們操舟的手法,似乎也是個會家子,江湖上只要會武的人,對劍皇帝南宮家不會不知,你們這種態度,大概是故意裝出來的,你們是那一家的。」

  少婦將眼珠一轉,滿臉露出不屑之狀道:「我們那一家都不是,武功倒是練過幾年,劍也會幾招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劍皇帝這稱號,夫君!你聽過沒有啊?」

  她旁邊的少年搖搖頭道:「我也沒聽過,劍中也會有皇帝,那倒是件大新聞……」

  少婦哼哼冷笑道:「何止是大新聞,而且,還是天大笑話,劍道永無止境,皇帝卻是尊榮的極點,這個自稱劍皇帝的人,一定是個狂妄無知的匹夫!」

  南宮少雄的臉色一變,卻沒開口,還是那個中年漢子沉面問道:「好!你對劍皇帝出言侮辱,犯了大不敬罪,按照慣例,理應凌遲處死,你拔出劍來吧!」

  少婦瞥了一眼,淡淡的道:「拼著一身剮也把皇帝拖下馬,就是對真的皇帝,也得把他拖下馬,才犯下凌遲死罪,我不過說幾句不相干的話,就會那麼嚴重嗎?看來這劍皇帝的律法比當今的王法還重呢?」

  中年漢子沉聲道:「不錯!皇帝人人可當,劍皇帝卻是古今第一人!」

  少婦冷笑道:「你對劍皇帝如此推崇,算是他的什麼人呢?」

  中年漢子道:「劍皇帝屬下家臣!」

  少婦忽而一笑道:「夫君!我想那劍皇帝不過是會幾手劍而已,要是你能把他給打敗了,這個尊號就會轉到你的頭上,我不就成了劍皇后了嗎?」

  少年微微一笑道:「大概是這樣吧,只可惜我對這個稱號沒有多大興趣。」

  少婦上刻道:「不!我對當劍皇后有興趣,你替我把這個尊號爭過來好不好?」

  少年滿不在乎地撥出腰中長劍道:「當然好,對於你的要求我永遠不會拒絕的。」

  說著輕輕地一揮劍,亮了一個起式,那中年漢子已迫不及待地欺身過來,馬上就想進攻,卻被嚴厲喝止住了,那聲厲喝是由著華服的南宮少雄發出來的。

  中年漢子一怔道:「公子!這……」

  南宮少雄嚴厲地道:「紀五,你是人家手下收將,還是少獻醜吧!」

  中年漢子表示不服道:「公子。屬下從來未見過他們,怎麼會是他們的手下敗將呢?」

  南宮少雄輕輕一笑道:「紀五,你們這幾個人的眼光實在太莽了,難怪父親不肯重用你們,這傢伙已經跟你們交過手了,而且曾打敗過你。」

  中年漢子仍然不信,南宮少雄又是一歎道:「不過這也不能太怪你,連我也被瞞過了,要不是他起手招式,我也不會想到是他……」

  中年漢子想了一下,才叫起來道:「那是武當劍法的起式「丹鳳朝陽」,原來他就是武當山上的那個小道士……」

  南宮少雄微微一笑道:「你終於認出來了!」

  然後他含笑對那少年道:「闊別末久,道長怎樣看破紅塵還俗了,而且還娶了一位如花美眷,這倒是件事可喜可賀之事,道長是什麼時候行佳禮的?怎麼也不發門帖子,讓兄弟擾上一杯喜酒呢?」

  那少年正是陳劍,被他說得滿臉通紅,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南宮少雄仍是半真半假地含笑道:「道長著上俗衣之後,想不到還是翩翩美少年呢!與尊夫人倒是一對天造地設的佳侶,有了這麼一位佳人作伴,無怪道長只求鴛鴦不羨仙了……」

  陳劍漲紅臉,怒聲道。「南宮少雄,你不要再油嘴了,就是為了你侮辱了武當百年盛譽,才迫得我脫離道籍……」

  南宮少雄笑笑道:「不算害你呀!剛才在湖上你不是還吟著什麼「溫柔不住往何鄉」,假如你是為了我才脫離全真道籍的話,你該感激我才對,否則你怎麼會明白塵世的生活是多麼的美好?」

  陳劍大叫道:「你別廢話了!我這次是專門來找你一鬥,以恢復武當盛譽,重建解劍石亭……」

  南宮少雄擺擺手笑道:「故友重逢,一見面就互相廝殺是多麼無聊呢,我們應該好好聚聚,同時你也該把尊夫人介紹一下,告訴我你是怎樣找到她的……」

  陳劍憤極叫道:「拔出你的劍來!」

  南宮少雄不理他的叫喊,溫文地道:「你真好福氣,娶得一位人間絕世妻子……」

  陳劍不待他的話說先,挺劍前刺,南宮少雄視如未見,直到劍芒離身寸許,才伸出中指輕輕一彈劍葉,叮然微響中已將劍身彈開。

  可是陳劍的攻勢並未受阻遏,長劍再度掠回,電光火石般地從他的腰下揮過,微微一聲輕響後有一樣東西墜落地上。

  南宮少雄臉色一變,急忙抽身退了三四步,眼中充滿了驚詫的神情。

  因為陳劍那一劍恰好割斷了他的腰帶,將帶頭所繫的玉塊削落地上,跌成兩片,南宮少雄隨行的幾個大漢也一齊為之色變。

  陳劍一劍得勢,發覺自己到藝大有進步,神色之間,忍不住流露出得意,表面上還維持著平靜,淡淡地道:「前次在武當山上,承蒙你手下留情,沒有取我性命,斷帶裂衣,恩怨兩消,從現在開始不會那麼客氣了!」

  南宮少雄換了一付肅容道:「陳夫人的淵源可以見示嗎?」雲天鳳搖搖頭道:「你別打聽了,傳我武功的人已經死了,只要你能再勝過我的丈夫,你這劍王子的身份才可以繼續保持下去,否則你就得稱我一聲劍後。」

  南宮少雄征了一怔才含笑道:「夫人要想成劍後是很容易的事。」

  雲天鳳笑道:「那當然了,我相信我丈夫一定可以勝過你,甚至於你的父親,只要他擊敗你們父子,劍帝易主,我就是名正言順的劍後……」

  南青少雄搖搖頭道:「要擊敗南宮家是不可能的事,家父浸經劍道數十載,搜羅天下各種劍及招式,窮畢生之研究,直到自信可以天下無敵,才開始出道江湖,宇內名派名家,無三合之對手……」

  雲天風微笑道:「這麼說來,我丈夫是一定無法勝過你們了!」

  南宮少雄一言不發,憤然撤出腰下長劍,鐵青著臉,慢慢走到陳劍身前,準備與他決鬥。

  陳劍此刻神情大振,意態飛揚,手握長劍,恃如泰山,然而他在南宮少雄的臉上卻找不出一絲敵意。

  因此倒也無法再開口罵他了。

  陳劍也抱歉地道:「我對今天的挑戰也十分抱歉,為了師門的盛譽我必須這麼做。」

  南宮少雄苦笑一下道:「大家都別說了,手下勝負不論,兄弟在某些地方,已經是個失敗者,陳劍兄長請賜教吧!希望陳兄能在劍上將兄弟大敗。」

  陳劍默然獻劍,二人開始交手,劍走數招都是暗沾即退,二人的心意都是十分蕭索。

  天鳳見陳劍還是用武當本門的劍法應戰,不禁有點急道:「夫君!你是從事一項重振師門的聲譽決戰不是在搞交情,你為什麼個施展四大劍式呢?」

  陳劍困惑地道:「天鳳!我使不出來,那些招法都是充滿殺機的劍法,我心裡沒有殺意,使出來也沒有用。」

  南宮少雄卻在低著喉嚨道:「陳兄不要客氣,以你現在所施展的武當劍法,萬難勝過兄弟,陳兄若還有什麼精招,仍請盡早施展。」

  陳劍被他說得有點動火,長劍平拍,施到一半時,慕爾將劍身一搖,立刻灑出滿天劍氣,如潮般地捲湧而出,他終於施展出四大劍式的第一招——龍游四海。

  爍爍劍風,森之劍氣,將其餘的人都逼得遠遠的,發出詫然的驚呼。

  南宮少雄似乎沒想到這一式會如此厲害,略遲疑一下之後,他的口中發出一聲豪壯的長嘯,然後將手中的爛銀般的劍舞動,在身體周圍布下一層密密的劍幕。

  在叮噹的交鳴聲中,在衝擊中閃爍火花,在驚天動地的威勢下,雙方終於交過了驚心動魄的第一回合。

  兩個人都隨然抽身,各退了三四步,目光緊緊地對瞪著,良久,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又過了很久,南宮少雄才動容地道:「陳兄這幾個月來的進境的確令人難以置信,兄弟現在為止,已經會過方今各大名家高手,能如陳兄者,尚未見一人……」

  陳劍見他態度居然變為十分謙和,心中雖然感到有些意外,可是生性忠厚老實,立刻原諒了對方先前對他的種種不禮貌之處,也是誠懇道:「你太過獎了,方纔你用來封架的招式,也是堪稱畏天下了……」

  南宮少雄微微一笑道:「陳兄下一招的威勢當更為精奇鋒銳,記弟急於想見識呢。」

  陳劍不再答話,誠意正心,凝神聚氣,把精神全部貫注到手中的長劍上,緩緩地推出第二招——暴虎懸河,威力果然比前更盛。

  南宮少雄也緊張地凝視他的動作,正在思凝著應付的方法,急然天空傳來一聲清脆的爆音。

  緊接著爆音之後,碧空中掠過一道彩色的光華,像一枚流星似的,拖著長長的尾巴,畫上一抹彩虹。

  這道光華極似逢年過節時所放的焰火,只是光影特別強烈,雖然是在白天,也亮得耀眼。

  南宮少雄看見那道光華之後,臉上一陣驚變,長劍連幌出五六圈子,將陳劍的劍勢遏住,然後迅速地抽身退後道:「陳兄!對不起,方才家父突以彩虹令召見,一定是劍城中發生了急事,我們之間的約鬥,能否改期舉行。」

  說完也不等陳劍的答覆,用手招呼那幾個中年漢子,回頭匆匆地急奔而去……雲天鳳一直等到看不見人影之後,才扁著嘴笑了一聲道:「武林中盛傳這位別王子劍術超群,風流自賞,看來只有一半是真。」

  陳劍不解道:「這話怎麼說。」

  雲天鳳嗤笑道:「這有什麼難懂的,他只有風流自賞四個字當之無愧,你看他在遊湖上的排場,脂擁粉簇,把整個西湖的絕色船婦都召齊了,不過據我看來,也只是一個征逐聲色的紈子而已的……」

  陳劍笑了一下道:「以他的身份門弟,這樣做並不過份,而且據說那些船婦都是自動前去找他,足見他定能討得女子傾心……」

  雲天鳳哼聲冷笑道:「在我眼中他比糞土還賤。」

  陳劍微微一笑道:「他倒很看重你呢,甚至當著我的面向你表示傾慕之意……」

  雲天鳳白了他一眼道:「你好像對這件事很得意?」

  陳劍笑著點點頭,雲天鳳臉色一變,剛要發作,他連忙又笑著補充道:「有人對我妻子感興趣,足證我的妻子有著過人之處,叫我怎麼會不得意呢。」雲天鳳轉顏為笑道:「虧你說得出口,難道你一點點都不嫉妒……」

  陳劍笑笑道:「假如你對他表示好意,我當然會嫉妒了……」

  雲天風笑著道:「我看你對他印像好像改變了許多,甚至於有點喜歡他了。」

  陳劍點點頭道:「不錯!我的確是有點喜歡他,只可惜我們不能成為朋友……」

  雲天鳳又白了他一眼道:「你沒聽見他的話嗎?他對我陳劍飛快地接口道:「我聽見了!他對你有意思。」

  雲天風微怒道:「有人想掠奪你的妻子,你不但不生氣而且還喜歡他,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陳劍正色道:「我喜歡他正是這個原因,他看上你了,當我的面也敢明白表示,正說明了他的心胸坦蕩,而無城府,這比在暗中動壞腦筋的人好多了。」

  「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又不是劍城中的人……」

  雲天鳳一笑道:「可是你剛才擊敗了劍王子,人家怎能不刮目相看。」

  陳劍搖頭道:「我沒有打敗他!」

  雲天風笑笑道:「你才發了兩招,再打下去他非敗不可,剛才那兩招他已經無法還手了……」

  陳劍匆匆搖頭道:「你錯了,他擋我那兩招,異常從容,足見他的武功尚不至此。而我所能只有四招,雖然後兩招威力更大,但我想不一定能勝過他。」

  雲天鳳笑著道。「不管怎麼說,在南宮家劍下不落敗的,你尚是第一人,就此一點,你已足夠自傲的了,你看看遠處的那些人,他們的態度上只有尊敬……」

  陳劍看了一下,果見這時的人群雖然聚集了許多,卻沒有人敢大聲說話,也沒有人敢用手指點一下。

  看了那群人的態度,陳劍不禁一笑道:「南宮家號稱天下第一劍,倒真是名不虛傳,就看他們在杭城的地位,就可想見一般了。」

  雲天鳳冷笑一聲道:「放眼武林,九大劍派都先後懾伏於南宮少雄的劍下,喋若寒蟬……」

  陳劍一歎道:「豈僅如此,剛才那幾個人,都是名滿天下的劍術名家,卻甘心居於偏僕,足證南宮家的劍術確有君臨天下之勢。」

  雲天風冷笑道:「你可是被他們的威勢嚇倒了。」

  陳劍正色道:「這是什麼話?我們到杭城來,不就是為了要與他們一較短長嗎?」

  雲天風笑笑道:「可是我們做了些什麼呢?在湖上玩了半天,雖然遇到了南宮少雄,結果只打了半場架,未分勝負就散了。」

  陳劍微愕道:「那是因為他有急事……」

  雲天鳳道:「他有急事我們可沒有,而且你就是打敗了劍王子,也不見得能恢復武當盛譽。」

  陳劍莫明奇妙地道:「你說該怎麼辦呢?」

  雲天鳳輕笑道:「挫敗了劍皇才是真正的勝利,我也才能成為名正言順的劍後……」

  陳劍點點頭道:「那是一定要跟南宮一雄比過高低的,可是他深居劍城之中,從來就沒有露過面的,江湖上也只是傳聞此人而已……」

  雲天鳳忽斂笑容道:「劍皇此生若不出劍城,你是否也要等他一輩子。」

  陳劍一驚道:「你是說我們到劍城去?」

  這時人群慢慢踱出一位鄉農打扮的老者,慪僂著腰,慢慢地走過來操著餘杭口音道:「二位上劍城有問貴幹!」

  雲天鳳掃他一眼道:「剛才跟南宮少雄的場架還沒打完,我們準備打門去。」

  陳劍正覺雲天風措辭不當,也許會把這老農夫給嚇跑了,誰知那老者反而微微笑道:「妙極了!那一對父子也太狂了,是應該有人給他們一點教訓。」

  陳劍不禁一愕,覺得這老者的口氣不尋常,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但見他一副龍鐘老態,絲毫不現異狀,只以為他是個普通老頭子,也許受過南宮家的凌辱,才希望自己能幫他討出口氣,因此客氣地道:「請老伯伯指示一條明路……」

  老者伸出青筋虯結的枯手,捋著灰白的鬍鬚道:「指路是沒有用的。那地方十分隱秘,非得我帶路去才行。」

  陳劍一皺眉頭道:「那不是要牽累到老伯伯嗎?」

  老者嘿嘿乾笑道:「沒關係,我這一大把年紀了,不怕他們拿我怎麼樣。」

  陳劍笑了一下道:「那就應該多謝老伯了,老伯伯請上船來吧。」

  老者笑著點點頭,近腿跨上了小舟,伸手接住木槳的扁葉道:「光帶路還不行,那條小港叉的水性很特別,還得由我來划船才能進去。」

  陳劍自是不過意,可是那老者的手勁竟大得驚人,輕而易舉地將木槳奪了過去,撥破水面,將小舟推送得如飛一般,在湖面上直駛而行。

  陳劍吃了一驚,船頭的雲天鳳也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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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23:31: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由於這神奇老者的驚人腕力,使得陳劍心中立刻萌起戒意,表面是上也自然而然地流露戒備的神情。

  老者看在眼中,僅是微微一笑道:「二位請放心,老頭子跟劍城中的人沒有絲毫關係。」

  叫他這一說陳劍倒是放了心。

  因為南官家氣焰萬丈,凡是他門下之人莫不以此為榮,絕不會自隱身份而且劍城中人個個衣著華麗。也不會打扮的如此寒傖,然而陳劍心裡有另一種想法,神態及為尊敬的道:「那麼前輩一定是武林中的……」

  老者半笑半歎地道:「老朽當年也算是個江湖人,只是歲月不饒人,青春子弟江湖老,浪蕩半生,只落得雙鬢如雲,長鬚如霜,到頭來還得靠著種田蔬菜過日子,過去的那些事,不提也罷。」

  陳劍心情更好奇了,緊接著追問道:「前輩在闖蕩江湖時用的是什麼名號?」

  老者仍是搖著頭道:「老朽不過是混江湖而已,那裡配用什麼名號。」

  陳劍卻誠意地道:「以前輩的造詣,絕非泛泛之輩,再下年紀雖輕,對武林一些前輩的英雄事跡卻多少還有點耳聞,前輩何不將尊號賜知……」

  老者不回答他的話。卻反問他道:「你是那一家的!」陳劍恭敬地道:「再下出身武當。」

  老頭點點頭道:「我看來也像,只是你剛才對南宮少雄所用的劍法倒不像是武當的路數。」

  陳劍心驚於他眼光之銳利,因為自己從來使出武當的劍法,這老者看出自己的路數,尤其是他能看出那龍虎風雲四大劍式不是武當劍法,足見他對各家的武功都有相當認識,是以態度越見尊敬,恭聲道:「前輩說得不錯,再下那兩招劍法另有師承。」

  老者點點頭道:「這就是了,以武當的劍法,萬難與南宮家一爭長短,你那兩手倒還行,不過想勝過南宮老兒,還差得遠呢,你那劍法只有兩招嗎?」

  陳劍搖頭道。「一共有四招,在下只使了前兩招,後兩招還要厲害一點……」

  老者神色微動道:「共有四招,不是六招?」

  陳劍更是吃驚,連忙問道:「前輩識得這到法?」

  老頭搖搖頭道:「不認識!」

  語氣卻十會肯定。

  陳劍心中疑念頓生。

  雲天鳳卻神色怪異的道:「假如是六招的話,前輩是否就認識了?」

  老者橫她一眼,緩緩地道:「不錯,老朽有一位故人,他會一套劍法,共計六式,前兩招與剛才這位少俠所施的頗為相似,只是變化不如少俠精奇……」

  雲天風想了一下,緩緩地道:「前輩那位放人一定是個女子,她那套劍叫乾坤六合劍……」

  老者神色大變、手上的槳也停劃了,連忙問道:「是的……她……她在那裡,你認識她?」

  對他的激動。雲天風卻淡淡地道:「她死了!」

  老者神色一變,啞然傷感地道:「死了……她怎麼死的?死在什麼地方?」

  雲天風淡淡地道:「老死的!死在她應該死的地方!假如你是她認識的那個人,你就不該問那句話……」

  苦苦的臉上的肌肉不住顫動,半晌之後,才輕輕地歎口氣道:「是的!我就是那個人!我不該問那句話,只是我無法不問,她……佔據了我的一生,雖然只有短短一年的聚首,卻留給我四十年痛苦的思念,她死了!不聲不響的死了,連個名字都沒有留給我……」

  雲天風神色一整道:「跟你聚首一年已經是她最大的錯誤,要是告訴你她的名字,她更罪無可恕了,她不該屬於你!

  而且她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老者黯然地道:「是的!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們在不知名的眼瞳裡渡過一年最美好的歲月,這一年中,她時時刻刻告訴我她不屬於我,她屬於一個不可知的命運,然後,她不聲不響地走了,除了深刻的懷念外,她什麼都沒有留下,你能告訴我她究竟……」

  雲天鳳立刻搖頭道:「不!我什麼都不能說,你所知道的已經夠了。」

  老者輕輕一歎道:「四十年的淒涼孤獨,朝思暮想,就是那夢樣的一個迷就夠償付嗎?」

  他淒愴的神態使雲天鳳略微感動。

  輕輕一歎道:「對你來說也許萬二夠,在她來說.已付出太多了,因為她是屬一個不可知的命運,這命運決定她是否存在……」

  老者忽而大叫道:「你跟她的口氣完全是一樣的,究竟你們是怎樣一回事……」

  雲天鳳忽而一笑道:「我只能這麼告訴你,她的命運中注定她只能接受一個,一個不可知的男人,而且那個男人還不一定會出現,當然那個男人絕不是你,只有那男人出現了,她的生命才可以接受……不幸的很,她那一生中該出現的人沒有出現,因此她的生命也不能算是存在過,雖然她愛過你那是她的錯誤,至於你愛上她,更是你的錯誤……」

  老者大叫道:「我不承認,世界上的愛是沒有錯誤的!」雲天鳳微笑道:「很抱歉,我說的是事實。你們都錯了。」陳劍在旁邊漸漸有點懂了,連忙插口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說上一代的雲天恨……」

  雲天鳳連忙叫道:「不許說!」

  陳劍不以為然地叫道:「事情已經結束了,我認為這不該再成為秘密。」

  雲天鳳正重道:「不!這件事應該是屬於秘密,我答應過她的,答應地揭開秘密的時候,一定要在在她指定的時候,現在還沒有到。」

  老者連忙問道:「要到什麼時候?」

  雲天鳳微微微一笑道:「這個我不能宣佈,反正到時候我絕不使你失望,老實說,你能夠有機會已經是很難得了,那必須由無數巧合湊攏起來才行,第一,必須要我有宣佈秘密的條件,很幸運我已經有了;第二,我必須在4萬人中找到,無名無姓的你居然也給我碰上了,何必還斤斤計較那片刻光陰……」

  老者想了一下才道:「好吧!到時候你可一定不能忘記……」

  雲天鳳笑道:「當然了,我是個相信天意的人,上天把這麼多的巧合都安排了,我不敢逆天行事。」

  老者沉默不言,又開始動手划船,陳劍忍不住道:「前輩現在可以將名號告訴我們了罷?」

  老者哼了一聲道:「少俠真是多此一舉,老朽方才奪過木槳時,已經表露身份了,假如少俠對江湖人略有聽聞的話,早就該明白了。」

  陳劍不解地道:「晚輩實在不明白。」

  老者又哼了一聲道:「武林之中,有幾個人能由武當門下手中,輕而易舉地奪下武器!」

  陳劍不禁一怔,暗自尋思剛才木槳被他奪去的情景。

  雖然那不是武器,可見一個練武的人,無論手中拿著什麼東西,總有一定的架式,那木漿的形狀如劍,自然也是按照握劍的姿勢。

  這老者毫不費力地奪去了獎,等於奪去了他手中劍。

  以他在武當繼承衣缽的掌門首徒的地位,這老者的身手的確驚人,算來算去,成名的老一輩武林名宿只有兩個人能具此造詣。

  一個是遼東鐵塔神居志超,他是個身高丈許的彪形巨無霸,自然不可能是這位老者。

  另一個則是馳名江南的素衣郎君宗儀,據說他是美男子,雖然年華日老,也不應該衰看到這種程度呀?老者見他猶在沉吟不答,仍哼了一聲薄怒道:「歲月到底是無情的,老朽不過脫離江湖四十年,已經被人淡忘得無影無蹤了……」

  陳劍聽他又提到了四十年,心中不禁一動,因為素衣郎君宗儀絕塵江湖也差不多有四十年了。

  一般的年青後起之秀雖然沒見過他,卻可以從上一代的前輩口中,不時地聽到他的名字……且不管是與不是,姑且猜地一猜吧,於是他一整神色道:「前輩可是馳譽江南的素衣郎君——宗大俠嗎?」

  老者哼了一聲道:「你憑什麼作此推定?」

  陳劍想了想道:「從前輩剛才奪槳的手法,只有遼東居大俠與江南宗大俠有此造詣,前輩的口音身材,都不可能是居大俠,是以再下才作此想。」

  老者神色微動,輕輕歎道:「還算不錯,你師父還記得老朽的名字而告訴你……」

  陳劍卻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前輩……你真的是宗大俠……這似乎太出人意外了……宗大俠是個……」

  老俠歎了一聲道:「這沒什麼值得驚奇的,一夜相思都能使少年白頭,何況是四十年,鐵人也該折磨銹了……唉!」

  「虛名雖存……歲月不再,宗儀兩個字雖然還掛在人們口邊上,素衣郎君卻已成為衰發老翁了……」

  聽到這位老人自稱就是素衣郎宗儀,陳劍倒是嚇了一大跳,北居南宗雖然不在門派,可是他們的武功造詣與閒雲野鶴的風標,在武林中的地位還超乎一般宗派掌門之上,居志超也有人尊之為北神。

  那是由他鐵塔上而引伸出來的,相對的宗儀也尊為南君,可見儀表頗為才俗相思催人老,但至少他的打扮也不須如此落魄呀……尊敬中還帶著些好奇,陳劍忍不住還是問道:「前輩!您也許無心江湖,但是為什麼會弄成這付樣子呢?」

  宗儀歎了一聲道:「這些年來我的確灰心世事,舊日聲名都不想要了,舊日的打扮自然也不許再存在,因為我與那位故人曾經約好,假如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就在這西子湖上偕老以終!」

  雲天鳳對他可不像陳劍那麼客氣,哼了一聲道:「這一輩子你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宗儀搖搖頭,目中噙著淚水,淒苦一歎道:「是的!他生未卜此生休,我現在只能寄望於來生了……」

  陳劍見他們又要繞到那個問題上去了,連忙岔開問道:「前輩!您對於劍城……」

  宗儀等了一下,慢慢地消除臉上的悲哀,換了一付神情道:「老朽埋名江湖上,原想靜靜地浪此殘生的,可是命運偏不由人,與南宮一雄做了鄰居。」

  陳劍失聲急問道:「您見過南宮一雄?」

  宗儀點點頭道:「豈只見過,而且還跟他比過幾次劍法……」

  陳劍更急道:「您與他比過刻?那勝負如何?」

  宗儀感慨搖搖頭道:「南宮一雄不愧劍皇帝之尊,他的那手劍法的確無人能敵,第九招上,老朽棄劍認輸。

  不過他並不知道老朽是誰……」

  陳劍臉色不禁微變。

  宗儀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麼,笑了一下道:「你放心好了!老朽並沒有成為劍皇門下的家民,當然他邀請過我,而且還給我一個重要的職位,身份僅次於劍皇帝之下,可是讓我婉言拒絕之後,他居然沒再堅持,而且很客氣地將我送出劍城,准許我自由自在地在湖上卜居……」

  陳劍想了一下道:「前輩似乎對南宮一雄的印象很不錯宗儀點點頭道:「不錯!他的確算得上一個人物,這不僅是武功的問題,最難得是他的氣度,令人見之心折。老朽若不是有著那一段傷心事,倒還真願意與他相處一些時日……」

  陳劍與雲天風都不滿意地哼了一聲,可是宗儀笑笑又道:「當然他並不是一個十全十美的人,他有野心,他驕狂不可一世,然而人家的確有值得驕傲的地方!」

  陳劍更不滿意了,幾乎要發作出來。

  宗儀卻比他反應更快,馬上接下去道:「你們放心好了,我雖然是在說他的好話,對他這種自空一切的作風卻也同樣地看不順眼,因此我忠心希望有人能將他擊敗,這也是我願意送你們去劍城的理由。」

  陳劍這才對他的看法好了一點,問道:「前輩認為我們有些希望嗎?」

  宗儀想了一下道:「這可難說了,以我那位故人的六招劍法而言,那是絕無可能的,可是我剛才見到小哥的出手,你們的路數雖然相同,卻似乎更具威力……」

  雲天風笑了一下道:「這當然了,這套劍法實則只有四招,那個人只顯示了一半的威力,而且故意將後兩招分開來使,變成六招,自然不能一氣呵成。

  宗儀怔了一下才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這麼說來你們似乎還有點希望,即使勝不了他,也不會敗得太慘。老朽恭祝二位勝利成功,只要能擊敗他,略挫他的傲氣,使他能與武林中人平易相處,那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陳劍沒作聲。

  雲天鳳也不響了,宗儀卻興奮地重新操槳,使小舟在湖上如飛地行駛。

  一會兒湖岸又在望了。

  宗儀將舟划得更快;不一會,穿過桑林,來到一處小小的泊舟處,已經先停著幾條小船,有兩個鄉農裝束的漢子在那兒守著。

  見到宗儀之後,一個漢子立刻堆笑道:「老爺子!您今天來得不巧。堡裡發生了急事,城主恐怕抽不出空來招待您。」

  宗儀笑笑道:「我知道!我也是看見那信號才趕來看看的,堡裡發生了什麼事?」

  那漢子怔了一怔才道:「好像是幾個人來堡裡向城主挑戰,城主剛好不在家,到碧霞洞與老和尚下棋去了,由宇文先生負責接待的。那批人劍法很強,六七個照面就削斷了宇文先生的兩根手指,小姐沒辦法,只好一面派人去請城主回來,一面放信號將公子召了回來,現在他們都是剛到,大概還在客廳裡談話呢。」

  宗儀不由一怔道:「哦!會有這種事,那批人是什麼來路?他們怎麼會找到這來的?」

  漢子陪笑道:「這倒不清楚,他們為道的那個人十分年青,與公子的歲數差不多,出手的也是他。其餘三個年紀雖大一些,還沒有動過手,也不知道深淺,而且他對堡中的情形比您老還熟,居然是由岸上闖進來的。」

  宗儀神色又是一怔道:「這就更奇怪了,我倒得去看著明白了。」

  那漢子遲疑地道:「老爺子!您進去是沒問題,這兩位朋友……」

  宗儀一揮手道:「他們是公子的朋友,公子自己來不及招呼,請我帶他們進來的。」

  那漢子猶有難色。

  宗儀卻微怒道:「你放心好了!一切責任由我負。」

  那漢子連忙陪笑道:「老爺子,您這麼說還有什麼問題呢!請吧!恕我們不能送您了,因為我們奉命在此地把守著連熱鬧也趕不上看了。」

  宗儀卻不跟他們囉嗦,揮手招呼二人登岸,循著一條石階路向前進行,陳劍忍不住又道:「前輩!看來你常來這裡?」

  宗儀點點頭道:「不錯!兩三個月我總會來一次,有時是找那個宇文煥聊聊天,有時則是應南宮一雄邀來喝酒下棋。不過這都是普通應酬,並沒有其他意義和作用。」

  陳劍一驚道:「宇文煥,您是說青虛劍客宇文煥。」

  宗儀一歎道:「不錯,現在他是劍城中的面席先生,負責教道南宮少雄與南宮玉梅的文課。四十年前,是老朽的至友,現在面對故人,卻陌不相識……」

  陳劍不關心他的感慨,卻對宇文煥,這個名字感到莫大的驚異,輕呈一聲道:「青虛劍客宇文煥,武林譽之俠中之龍,卻想不會屈身劍城中來當私塾先生……」

  宗儀笑笑道:「這有什麼稀奇呢?劍皇帝前,那有他論劍的餘地,除了文課之外,他有什麼可以教人的,劍城無一庸手,剛才你見到的兩人是靈寶雙俠,人家在河洛一帶是首屈一指的名家,到此間只有看門的份兒。」

  陳劍不做聲了。

  雲天鳳卻有意無意地道:「南宮一雄還有個女兒,多大了?」

  宗儀一笑道:「跟南宮少雄一樣大,他們是雙生的,比南官玉梅早出世一步,姊弟兩模樣兒像極了,論劍法也許還勝一籌,因為是個女孩子,所以沒出去露面,讓乃弟出盡風頭!」

  雲天鳳扁嘴冷笑道:「那或許還不算醜,只希望她別象乃弟那樣地輕浮成性……」

  宗儀笑笑道:「南宮少雄風流蘊藉,倒不能算為輕薄,他父親管得很嚴。」

  雲天鳳冷笑道:「載妓假嘯湖這還不算輕薄?」

  宗儀笑道:「那是豪傑本色,別看他玩歸玩卻絕不胡鬧。塵擁艷姬而一無所條.對一個年青人本來說已經是很不錯了……」

  雲天鳳生氣地道:「他又不是你兒子,要你這麼偏袒他幹嗎,我說他輕薄是有根據的,你要不要我說出來給你聽聽。」

  陳劍連忙道:「天鳳!這是什麼時候了,你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嗎……」

  雲天鳳白他一眼冷笑道:「人家都說雙生子的性情差不多,有那麼個混帳弟弟,姊姊還會好得了那裡去。說不定她會看上你呢,我不得不防著點……」

  陳劍苦笑一聲道:「咳!你看你想到那兒去了……」

  宗儀笑道:「這一點姑娘大可放心,南宮玉梅莊淑穩重,而且眼高於頂,目無餘子,這個世界上大概還沒她能看得中的男人!」

  雲天鳳冷笑道:「我倒不這樣想,那只是她還沒有遇上一個中意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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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23:31: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陳劍見她越扯越遠,連忙道:「好了!好了!這個問題談下去太無聊,目前我們應該……」

  宗儀也是一變神色道:「不錯!宇文煥斷指劍城中居然被闖了進來,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們還是趕快去看個熱鬧吧。」

  雲天鳳一擺頭道:「不!我們不是去湊熱鬧的,那幾個人有膽子闖劍城,身手一定不弱,說不定還是我們一個好幫手呢。」

  宗儀怔一怔,可沒有接喳,埋頭向前直行,不一會已翻下一道深坡,步下十級石階,來到一座石砌的城樓之前。

  那城樓建造得十分雄偉高大,原木大門漆成朱紅,門上奮書兩個勁筆飛字——劍城。

  門敞開著,一條長約二十丈的石板路,直通大門,門外恭立著南宮少雄的四大侍從劍手。

  看見他們之後,紀有德首先一怔,馬上沉下臉道:「你們來幹什麼?是誰帶你們來的?」

  話問得很不禮貌,不但引起了陳劍與雲天風的不快,連宗儀也微帶怒意地道:「紀管家,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老夫就站在他們二位身邊……」

  紀有德似乎也感到有點失態,歉然地道:「老爺子,我沒有怪您的意思……實在是……」

  他覺得很難解釋下去,只得把臉轉向陳劍等二人道:「公子現在沒功夫跟你們解決問題,過一天不行嗎?」

  陳劍的確生氣了,冷笑一聲道:「紀大俠,你追隨南宮少雄到武當毀亭削碑,並沒有給我們一天的寬限時間。」

  紀有德不禁為之口結,呆了片刻才道:「那你們是非立刻解決個可了?」

  陳劍哼一聲道:「不錯!」

  紀有德神色一變道:「公子實在是沒有空你假如一定要堅持的話,我們四個都可以奉陪。」

  陳劍冷笑一聲,鄙夷地道:「就是把四位都擊敗了,武當的碑亭也不能在武林中重建起來。」

  紀有德臉色一紅,似乎想發作,但是他頓了一頓,卻以平靜的聲道:「陳少俠,我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代表劍城來與你解決問題,可是我希望你能接受我一點說明。」

  「劍城中此刻正在面對一個嚴重的困難,你若是以武當門人的身份來此尋事,我們自然不敢攔你。可是你在這個時候前來,似乎有點乘人之危。」

  陳劍冷笑道:「假如我不以武當門下的身份呢?」

  紀有德神色一正道:「那你就是無故闖入,我們也就不怕失禮得罪了!」

  他身後的康希文、南光與卜靜三人立刻也作出戒備的神態。

  雲天鳳十分不耐,冷笑一聲道:「廢話少說,我們偏要進去,你們只要能攔得住,就不妨試試看吧!」

  宗儀也怫然不悅地道:「老夫到此吃閉門羹,倒是第一次。」

  說著搶在最先,就往裡闖。紀有德的手立刻按上腰間的劍把,堅決地道:「老爺子!請您願涼吧。我們四個人的職責就是不放任何人進去,您一定不肯據待,我們也沒有辦法,只有得罪了。」

  說時嗆然一聲,四柄長劍都出了鞘,宗儀笑一聲,伸手朝前一探,紀有德橫劍相阻。

  然而宗儀的手法十分精妙,輕輕一翻,已經搭在他的手腕,將劍奪了過來,同時另外三柄長劍,卻一起向全身上刺來。

  宗儀口發悶聲,先將紀有德准開兩步,接著就用那柄奪來的長劍虛空一揮,叮噹急響中,那三個人都被他逼退一步。

  紀有德苦著臉道:「老爺子,您何苦跟我們過不去呢?」

  其餘三個人雖然知道自己的劍法比這老傢伙差得多,可是神情仍然十分堅決,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宗儀到了這個時候,倒是有點意外,因為這四個人平時對他十分恭敬,就是現在也沒有冒犯他的意思,他們堅持不肯放行,必然由於職責所繫,因此倒不好意思再進一步相逼了……」

  雲天鳳卻不管這一套,跟在宗儀後面催促道:「喂!老頭子!你向前走呀!」

  宗儀搖搖道:「他們是真有困難,否則定然不會如此,假若我們一定要闖進去得話,勢非傷人不可……」

  雲天鳳悍然地道:「那就給他們一點厲害看看!」

  宗儀搖搖頭道:「那不大好,南宮一雄一向對我還算客氣……」

  雲天鳳生氣道:「你不來我來!把劍給我!」說時伸手要取宗僅手中的劍。

  宗儀將手一縮,雲天風卻進一步朝居中的七煞劍南光撲去,仰掌一探,似乎也要去奪他的劍。

  南光由於紀有德的長劍被奪,已經謹慎多了,持劍的手朝上一抬,讓了開去。

  可是雲天風的本意卻並不在奪劍,手勢未變,似抓實砍,結結實實地擊在他的胸膛上。

  匍的一聲,南光的身子向後仰去,卜靜與康希文見她居然出手就傷人,再也忍不住,雙劍一撩,分從左右攻到,招式十分犀利。

  雲天風冷笑一聲,兩臂分錯,居然用空手放進二人的劍下空門。

  康希文與卜靜所用的招式十分怪異,劍光陡轉,居然補上了他進襲的空門,寒光閃閃,迎著她的手腕削下。

  這次的變招卻採取了適當的時間與位置。

  雲天風想抽手也來不及了。

  宗儀挺劍急迫.也只擋住了右邊的卜靜,

  陳劍雖然帶著劍,卻因為變起碎然,來不及拔劍解圍,眼青著他的一條胳膊要遭殃了。

  突然門中飛出一道青光,噹一聲,以分厘之差,擊偏了康希文的長劍,總算適時保住了雲天鳳的手……。

  青光墜地,叮然作響,居然也是一柄長劍,接著在門中閃出了滿臉歉色的南宮少雄,腰下的空劍鞘搖晃,顯然那一劍是他擲出來解的圍。

  康希文先是一怔,繼而恭身道:「公子……」

  南宮少雄揮揮手,阻止他的解釋,然後才朝雲天鳳一拱手道:「下屬無知,差一點就傷了陳夫人了,幸好……」

  雲天鳳卻不肯領情,冷笑一聲道:「我是料不到你這批飯桶手下還一兩手絕招,所以才大意,要是我手中也有一把劍,哼……」

  南宮少雄連忙陪笑道:「是的!這是家父傳給他們的一兩手應變的急招,非至不得已時,絕不使用……他們實在太性急了。」

  說時他看出雲天鳳神目不預,連忙又補充道:「當然因為夫人是空手,若是夫人有劍,這些招式在夫人眼中也不值一提。」

  雲天風的神色才和緩了一點,聲音卻還是涼冰冰的,哼了一聲道:「你叫人把門,不讓我們進去是什麼意思?」

  南宮少雄目光轉過宗儀與陳劍的臉上,苦笑一下道:「在下此舉是防止那些不懂事的家臣闖進,絕無對付三位之意,在下若是知道三位來了,歡迎還來不及呢……」

  宗儀不好意思地乾笑一聲道:「公子!老朽……」

  南宮少雄明白他要說些什麼,連忙道:「老爺子來得正好,而且還將陳劍與陳夫人也帶來了,更是料想不到的佳音,家父正在擔憂人手不夠,三位來了,還須要多多借重一番……」

  宗儀征然道:「公子的意思是要我們幫忙?」

  南宮少雄點點頭。

  雲天鳳連忙道:「你別弄錯了,我們不是來幫你忙的。」

  南宮少雄點點道:「二位的來意在下十分明白,可是目前我們最好將這些私人恩怨,暫時擱過一邊,共同應付來敵,因為這事情影響我們中原武林整個的威信……」

  宗儀一怔道:「中原武林的威信?這話怎樣說?難道那四人外地來的?」

  南宮少雄神情莊嚴地道:「不錯!那四人中有兩個是東瀛的扶桑武士,一個是大秦景教的劍道高手……」

  陳劍也是一怔道:「這些外人來做什麼?」

  南宮少雄苦笑一聲道:「他們都是方今官廷大內的劍手,由宮內侍衛領班雲騎尉卓少關率領而前來……」

  宗儀更為吃驚道:「宮庭武師怎麼找到江湖人頭上來了……莫不是令尊的劍皇帝頭銜犯了禁忌……」

  南宮少雄苦笑道:「宮廷武師與江湖上素無糾葛,可是他們的耳目聰敏,江湖上任何動態都瞞不了他們,我們這劍城佈置已說的算是嚴密的了,他們卻能由陸上摸了進來,不能不使我們感到驚心……」

  雲天鳳急道:「誰問你這些了,我們只想知道他們是為什麼來的?」

  南宮少雄依然苦笑道:「他們倒不是為了家父的劍皇帝頭銜前來興師問罪,他們是為著家姊……」

  宗儀更奇道:「為著令姊!這……」

  南宮少雄搖搖頭道:「三位進去就明白了……」

  說著伸手作了個邀客的姿勢,宗儀首先跨步進去,陳劍與雲天風望了一眼,也就跟著進去了,轉過一道屏風,又穿過一個小客門,來到一所寬敞的大廳之中,那兒坐著五六個人……

  宗儀先向東面的一個中年男人作了揖道:「城主!老朽來的太冒昧了……」

  那中年男人約在五旬左右,眉目清秀,神情在瀟灑中帶著威嚴,不問可知是劍皇帝南宮一雄,他站起來還了一個禮,帶著點欣慰的笑意道:「老哥哥來得正好,兄弟正想著派人到湖上去請,又不知道老哥哥駕樓停何處?」

  陳劍與雲天鳳都忍不住向南宮一雄打量看,而且也暗中被他的氣度所折。

  宗儀說得不錯,這個人的外表就有一服令人肅然起敬的威信,的確夠得上劍帝的氣度……

  宗儀笑了一下道:「城主!老朽還帶了兩個不速之客前來,未進先容,乞恕骨冒昧……」

  南宮一雄大笑道。「好極了!這兩位想必一定是犬子所說的陳少俠與夫人,否則其他人也不會蒙你老哥哥看得中眼……」

  說完又對陳劍與雲天道:「小兒匆匆回來對二位的事未及細說,二位是……」

  南宮少雄連忙上來道:「爸爸!您還是先請親老爺子與陳劍伉儷坐下。等事情解決後再說吧!」

  南宮一雄點點頭道:「也好,梅兒!備坐!」

  他身後一個青衣少女,臉貌與南宮少雄十分逼肖,含著淡淡羞色,默默地搬了三張椅子過來,請宗儀等三人坐下。

  雲天鳳知道她就是南官玉梅,倒是對她分外注意。

  南宮一雄等他們坐定後,才對另一邊並坐的四人道:「這位龍亭老兄是在下的多年至交,雖然在江湖上並未成名,那只是龍兄的胸懷怙談,不屬為之,其實放眼江湖。恐怕還很難找到幾個人能夠得上他的……」

  陳劍知道這龍亭二字,只是宗儀的化名而已,可是那邊四人中的年青武士卻淡淡地道:「龍老英雄得到劍皇帝贊詞,定非泛泛之輩,因此以本爵推測,龍老英雄必不會自甘淡泊,也許只是托名隱身而已……」

  這一番話倒使南宮一雄微微征道:「卓侍衛莫非另有高見?」

  聞名知人,那青年人必是所謂大內領班雲騎尉卓少夫,但見他微微一笑道:「本爵雖不在江湖,可是對武林道各家高手頗有知聞,若是有機會領教幾招,一定能道出老英雄出身來歷來。」

  宗儀對他這番話的反應十分淡薄,只輕輕一笑道:「卓大人這次可能失算了,老朽少時定當請教一番!」

  卓少夫也毫不在乎地一笑道:「豈敢!豈敢!本爵一定奉陪,至於這二位是否也可以請城主引見一番。」

  話是指著陳劍與雲天風而說的,態度也比較認真一點,南宮一雄對陳劍二人一無所知,因此陳劍自動站起來道:「在下陳劍,這是拙荊雲天鳳。」

  卓少夫微詫道:「年青的朋友大概不致用假名,可是在年青一代的高手中,賢伉儷似乎很少聽說到。」

  雲天鳳對他的狂傲態度反感特甚,冷笑一聲道:「井底之蛙能見多少天日?」

  卓少夫竟不生氣,哈哈大笑道:「陳夫人說得對極了,本爵一向認為目前江湖中能人,應該從不知名的人物中去找,所以本爵對賢伉儷倒是另眼看待。」

  陳劍不禁一怔,覺得這卓少夫的眼光十分敏銳,生怕雲天鳳話說多了,連忙道:「愚夫婦從未涉身江湖。這次也不過是適逢其會。」

  卓少夫一笑道:「陳少俠太客氣了,兩位能得到劍皇帝如此器重,必非等閒,少時定當乞求賜教一番。」

  雲天鳳一瞪眼道:「你有多少能耐,能作此等狂言,先要向龍老爺子求教,又向我們挑戰……」

  卓少夫微微一笑道:「本爵此次離京,主要目的雖在向劍皇帝求附姻婚,第二層目的也是向江湖上的朋友請教,以使獲得一點好處……」

  宗儀首先一怔道:「你是來向南宮城主求婚得?」

  卓少夫淡笑道:「本爵位卑職微,怎敢望列劍皇帝東床之選,本爵此來乃為當今皇上七殿下求姻,七殿下雖是皇室之尊,卻經這三位名劍手自小陶冶,劍下功夫敢雲宇內獨步,所以才想與劍皇帝結為姻親,尚希各位能大力鼎助,玉成其事……」

  南宮一雄不待說完,立刻道:「在下已然表明過,江湖草民,實不敢攀龍附鳳……」

  卓少夫淡笑道:「劍皇帝何謙虛之甚,七殿下深知劍皇帝以劍自命無雙,欲求坦腹東床,仍欲在這方面有所表現,所以才特派本爵伴同殿下的三位受業師前來登門求親,殿下之劍術已得此三位之長甚有青出於藍之勢,比本爵實不知高明幾許……」

  南宮一雄沉下臉哼道:「卓大人一定是身負身手,所以才登門示威,削下本堡席字文先生的兩指。」

  卓少夫哈哈大笑道:「本爵解釋了很久,怎麼城主還耿耿於懷呢。

  本爵原無傷人之事,怎奈那宇文先生出口不遜,罵到本爵不要緊,卻不該辱及殿下,本爵不得已才略施薄威,以敝其敬之罪,再者劍皇帝向來挾技自尊,本爵若不現一身手,只怕還得不到城主如此優禮相待呢。」

  南宮一雄沉著臉道:「草野之民能與皇帝世青聯姻,本是榮大之事,可是卓大人上門欺人,未免對劍城侮辱太甚……」

  卓少夫談談一笑道:「好說好說,本爵雖不在江湖,可是對於江湖行事還懂得一點,我們假如不露上幾手,怎能蒙得城主如此善加款待……」

  這時他旁邊的幾個中年人都已現出不耐煩的神色,尤以最靠近的一個鷹鼻獅口卷髯黃發的彪形大漢,首先哼了一聲,操著不太純熟的漢語道:「卓大人!多說廢話沒有用,他們既然違抗官府中命令,乾脆把他們抓起來算了。」

  南宮少雄聞言臉色一沉,幾乎要想發作了,只是礙著他父親在座,不敢過分放肆,倒是南宮一雄的態度十分平靜,微微一笑道:「借問卓大人,這位是誰?」

  這個番邦男子的魯莽言詞,使得卓少夫也有點不好意思,臉上微微一紅道:「城主不要見怪,這位古老者是大秦國的宮庭劍術教師,也是景教的大祭師、大秦國的政教合一,祭師多半由貴族出任,是以對於華夏的禮俗不太熟悉……」

  那大秦劍師濃眉一皺大聲道:「卓大人這話似乎有些欠通:「敞國與貴國雖然各處東西,但皇族威信都是同樣的神聖,不允許受到一點冒犯,要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都可以拒絕皇帝的要求,帝國的威嚴何在?何以要那麼麻煩,就憑我手中一柄劍,也早夠把你們一個個全部抓起來。」

  他這番舉動,不僅使得南宮父子等勃然震怒,就是陳劍與雲天鳳也覺得憤憤不平,紛紛按劍起立,卓少夫眼看著戰事一觸即發,乃笑笑道:「城主!今日之事,看來難免一鬥,不過請你不要誤會才好,這決鬥的題目可扯不到那麼大,更與國策無關,這全當是江湖上切磋觀摩吧。」

  南宮一雄冷笑一聲道:「卓大人說得太好了,切磋觀摩必須要大家情願,如今日之情勢,只怕我們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吧。」

  卓少夫汕汕一笑道:「本爵言盡於此,城主要怎麼想,本爵也沒有辦法。」

  雷古已離座而起,拖在腰下的長劍長可及地,估計那長度當在五尺左右,劍鞘特寬特厚,重量也相當沉,傲然地掃視一下對面道:「我們西洋有一句名言:「一車子的空話不如一次行動,我們還是在手底下見真章吧。」

  他已明白地挑戰了。

  宗儀張著一雙空手,半笑不笑地對雷古道:「大教師就請賜教吧!」

  雷古對他那付樣子就瞧不起,見他居然想以空手相持,不禁怒叫道:「放屁!我對你這個老頭子已經太過分了,何況是……」

  卓少夫卻凝重地道:「教師!中國武術與貴國路數不同,年紀越大的人,越不可輕視,龍老先生敢以空手進招,自然有他的把握,你不必太客氣了!」

  這傢伙年紀雖輕,見識卻很淵博,在宮庭中的地位似乎也很高。

  雷古居然不敢違逆他的吩咐,一擺身子撥出了長劍,順手把劍鞘丟過一旁。

  傲然地笑道:「老傢伙!你小心了!」

  長劍橫掄平掃過來,挾以呼呼風響,速度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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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12-15 23:31: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宗儀的動作也不似剛才那麼衰邁了,低頭縮頸,身子整個矮下了一半,躲過他的一削,雙手飛快地向他的胸前抓去。

  雷古人雖笨重,反應卻十分靈敏,眼看著一劍掃空,居然沒等招式使滿,即已收了回來,劍鋒一轉,改掃為劈,向宗儀的當關砍落。

  宗儀見他變招迅通,無法再施展抓了,單腿拄地,身子彎成環形,很快地由他劍下滾了出來。

  雙方只作了一個接觸,卻已險象叢生,使旁館的人都微微色動,卓少夫首先喝道:「好!疊骨法加一擒龍手,以及後來的那式,擲地金聲。龍老先生武功的路子真廣。居然能得南北兩家之長,不知鐵錚與燕少實與老先生是什麼淵源?」

  這傢伙對方今武林動態確實有一手,疊骨法與那一招「擲地金聲」都是南北聞名的小巧功夫,為浙地四明山主燕少實的獨門秘技。

  宗儀那抓擒龍手,卻是北邊鐵掙的成名絕技,鐵家擒龍十八手以剛猛見長,卻是硬碰硬的空手對白刃的外門武功。

  宗儀不過才使了兩手,卻被他高聲叫破了。

  宗儀滾出丈許遠近,恢復直立姿勢,笑道:「大人法眼如電,老朽隱藏身份倒是不假,那兩個人都可以算是老朽的子侄輩,卓大人不妨想老朽是那一家的。」

  卓少夫沉思不語。

  雷古對宗儀也不像先前那麼輕視了,長劍橫抱在胸前,似乎在考慮下一招該用什麼招式。

  鐵錚與燕少實都是名滿一時的武林豪雄,雖然沒有正式開山立派,聲勢卻絕不在任何門派之下。

  燕鐵兩家的門人侄子很多,多得無法計算,他們兩人的武功高強,輩分最高,所以才居於領導人的地位。

  然而宗儀卻說他們是他的子侄輩,剛才他把兩家的功夫演練得如此純熟,看來似乎不會假。

  不過燕鐵兩家處南北,水火不能相容,他們兩人自負更高,從未聽說他們有過長輩,尤其是共同的長輩。

  看來這個老朋友的身份也不簡單,雖然早知道他龍亭這個名字是靠不住的;但他究竟是誰呢?

  天下劍道好手他瞭如指掌,拳腳之道卻比較生疏,因此他只有把解開心底謎的希望放在卓少夫身上去了。

  雷古沉思片刻,驀地大喝一聲,踏前數步,長劍向前推出。攻出了一著怪招。

  本來以他手中這種長傢伙,多半是砍削用的武器,很少採用戳刺的招式,可是這一劍他卻用了刺式。

  而且刺的部位也很怪,非胸非腹,這一刺是取對方腿彎中間的空隙,簡直是大出劍法的常規。

  宗儀也弄不懂他這一刺是何用意,因此一時未作任何應變措施,實際上也無此必要,因為他那一刺並無作用。

  宗儀的判斷中,他定然會像上次一樣,在中途變招的。

  可是雷古那一刺全無變招之意,直到長劍在兩腿的空隙中透過有兩尺多深,他才浮起得意的笑容道:「老傢伙!這一次我看你用什麼方法能逃出我劍下。」

  宗儀不禁怔住了,心想這是什麼話?以現在的姿勢,自己用任何方法都可以脫離他的劍勢範圍,而且輕易之至,對方得意些什麼呢?想到這,身子輕輕一動。

  雷古的動作比他更快,跟著也是一動,劍鋒向著他的相反方向移去。

  宗儀的動作只要加大點,立刻就有斷腿之虞。

  嚇得他連忙又恢復原來的樣子,雷古也將長劍恢復原狀。

  旁觀的人也不禁發出一聲歎息,萬沒想到宗儀會受困於這麼一招怪式,雖然目前並無危險。

  可是全身卻在對方的威脅之下,除非對方有意先動傷人,那麼以宗儀的身手,還可以有一絲脫困的希望。

  因為空手入白刀,完全是以快對快的戰法,敵動我動,循其勢而蹈其隙,現在卻反被對方把握住了這個優勢,老頭子的臉上開始現出了著急的神色,額際汗珠隱隱,顯示出他心中的焦色。

  南宮一雄發出一聲輕歎道:「想不到宮廷之中,果然還有幾個能人……」

  卓少夫輕聲一笑道:「好說!好說!至於這次伴隨下官前來的三教師,還不算是庸手。」

  雲天鳳卻冷笑聲道:「未必見得吧!沒有出手的兩位不敢說,這番邦的蠻子卻是天下第一號的大飯桶。」

  卓少夫微微一怔道:「若陳夫人處在龍老先生的地位,又當如何處理?」

  雲天鳳抬眼向天,口角帶著不經意的笑容道:「世事如走棋,不著急便是高手。」

  此言一出,四座皆動,這句話太有道理了。

  宗儀此刻無論朝那個方向移動,都無法脫過雷古的追擊。

  惟有站著不動,卻可以因靜制動,只要雷古一個不耐煩而有所動作的話,他就可以趁機脫身了。

  高手動武,比修養也比智慧,由此可以看出,雲天鳳似乎高於在座的任何人一籌。

  雷古神微動,接著冷笑一聲道:「我知道,你們中國人講究小巧輕跳之技,所以才想出這招劍式專門克制對方兩腿,以絕其輕跳之源,而且我也防備到你剛才所說的不動之法,特別在耐性上下過一番功夫,大家不妨千耗下去,吃虧的未必是我……」

  宗儀本來已經有一絲喜色,聽完雷擊的話後,又不禁擔心起來,神情也由輕鬆變為焦燥。

  雲天鳳又笑笑道:「鐵肩擔風月,擔起終須歇手、你既然自信耐性過得去,倒是不妨耗下去看看,至少龍老先生是空手,總比你擎著幾十斤重的鐵劍輕鬆多了。」

  雷古神色又是一變,默思片刻後,終於歎了一口氣,把長劍抽了回來道:「陳夫人!算你厲害,我放棄這一劍了,雖然我相信這老頭子不準能耗得過我,但是既然能說出那番道理,足證這一招還是有缺點,一個高明的劍手所使的每招式,都應該是完整無缺的……」

  這大秦劍士的行為雖然粗魯,可是他的胸懷卻十分光明,使得大家對他的印象也改變了一點。

  宗儀這下子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雙腿不由自主地分為前後丁立,像是怕他再來第二次。

  雲天風輕輕一笑道:「龍老爺子,您若是不改變戰略,打下去一定會吃虧的,須知攻擊才是最好的防禦,剛才您若是一味採取主動,便不會受到那種威脅了。」

  卓少夫立刻一笑道:「陳夫人這番見解似乎與內家武學的宗旨大相違背吧。」

  大家都同意卓少夫的話,因為宗儀的武功路數,多半是趨向於內,講究的是謀定而後動。

  雲天鳳冷笑一聲道:「交手如用兵,並不是固定不變的,最主要的是看對手的狀況,像這位雷古教師,恐怕一味來用內家的戰術,剛好上了他的當……」

  大家聽完了他的話後,都為之一凜,雷古的劍法似乎專門是為了對付內家武功而設的,只有反其道行之,才不會為他所乘。

  宗儀雙掌一錯,立刻像一陣風似的捲上去。

  本來武功之道,就是千變萬化,就沒有固定的章式。

  而動手之間的招式,尤其講出奇制勝,攻人之不備,為之上策。

  反過來說防守得宜。使人之不能功,也不失為致勝之道。

  雷古與宗儀交手了三十幾個回合,因為他是以兵器對人家空手,心理上先有了一個準備。

  這傢伙雖然是外國人,對中原武學卻瞭解頗深,心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多半是內功以靜制動的上乘手法。

  所以他的劍術專門在一面制敵之下,每一劍發時固然是聲勢萬丈,卻絕不深入,已招至六成,必有變化。

  宗儀好容易看準了他劍上空隙,乘機反攻之際,他的招式立刻就變了,弄得宗儀狼狽不堪,要不是靠著多年苦練應變迅速,恐怕早已傷在對方的劍下了。

  終於這其中的關聯被心機靈敏的雲天鳳看穿了,一語道破後,宗儀如夢初醒,像他這種老經驗只要明白了自己的缺點,立刻就懂了補救的方法,所以拳風一轉,反而自動地搶攻上去。

  一招接一招,出拳快捷,卻又留下了退步餘地,只要對方稍作防禦的準備,他早已在另一個空門上進招了。

  拳發如江河大海,波瀾起伏,萬千變化,拳風則波濤壯闊,生生不息片刻之間已由劣勢轉為優勢。

  觀戰的人多半動容,雲天風尤其得意。

  奇怪的是對方三個同來的人卻漠然無動於衷,好像雷古的生死勝負與他們毫無關係似的。

  尤其是那兩個扶桑劍士,鎮定得如兩尊石像,觀戰片刻乾脆閉起眼睛來養神了。

  這情形使得雲天風多少有點失望,忍不住問道:「卓大人,看來你們這幾個人似乎並不太和諧。

  卓天笑笑道:「何以見得呢?」

  雲天風冷笑道:「局勢甚明。何必還要我多說。」

  卓少夫又笑了一下道:「夫人原來是說我們不替雷古教師關心,由此可見夫人對官場中的情況不甚瞭解。」

  雲天鳳略為有點生氣地道:「官場情況是怎樣的?」

  卓少夫笑道:「官場中只有本身的榮辱,不計其他,雷古教師勝了是他的光榮,敗了也塌不了別人的台,也許還是別人出風頭的機會……」

  雲天鳳不齒地道:「這是什麼話……」

  卓少夫笑道:「這是老實話,所以一般江湖武師都不願意進身官方效力……」

  雲天鳳哼了一聲道:「那麼你們……」

  卓少夫立刻道:「下官簪纓世族,生來是官場中人,至於這三位老師,他們思想藉此宏揚本國的武技,當然富貴與權勢,也是吸引人的一個原因。」

  雲天鳳抗辯道:「挾技任俠,邀游四方,一個自由之身,不是比富貴更有價值嗎?」

  卓少夫仍是微笑道:「夫人說的是江湖話,一旦身入官場,你就會改換一種看法了。」

  雲天鳳氣憤地道:「這麼說來,你們是希望落敗了,好讓你們有個表現的機會……」

  卓少夫笑笑道:「以那二位扶桑教師的立場而言是這樣的。而早一點達成協議,下官就可以交差了。」

  卓少夫微微一歎道:「下官原來希望這事情能夠和平解決的,夫人自作聰明,恐怕要添麻煩了。」

  這番話不禁使得雲天鳳莫名其妙,其餘的人也為之一怔。

  片刻之後,南宮一雄突然明白他言之所指,連忙朝宗儀叫道:「龍老哥!改換拳路,千萬不可冒險求進。」

  宗儀這時已將雷古逼得手腳忙亂,聽見南宮一雄的喝聲後,仍是不明白他的意向。

  而且剛好一拳虛晃,引得雷古移劍來擋,露出右胸一個空隙,機會太難得了,猛喝一聲,左拳直搗進去,勢子又疾又穩。

  照理說雷古是萬難躲過這一拳。

  因為宗儀的身子也捲了進去,距離又短,同時他的右手還托住了雷古的肘拐,使他無法能抽劍自保。

  誰知雷古的手法快到絕頂,持劍的右手飛速地繞向自己頸後。

  將劍移到左手上,寒光乍閃,向宗儀的手上削了下來。

  情勢危急到了極頂。

  雲天風、陳劍、南宮少雄與他的姊姊南官玉梅都發出一聲驚呼。

  宗儀眼看一臂即將不保,情急之下,猛然大吼一聲,也不知他用什麼方法,居然使雷古的身子,向後一晃,劍勢歪了一點,斜斜地砍了下來,掠過宗儀的肩頭,削下了一片衣服,微帶著一小片血與肉。

  這大秦劍客倒是頗能遵守武林規矩,見宗儀負了傷並未繼續進擊,橫劍笑喝道:「老頭子,你恁著一雙空手。居然能與咱家硬拚六十多招,咱家雖然勝了你,也覺得十分佩服。」

  宗儀手撫著肩頭傷痕,頹然地道:「閣下劍術超群,老朽心折,同時也深謝劍下留情。」

  雷古哈咕大笑道:「老頭子!你別客氣了,咱家剛才那一劍並未留情,本來是想砍下你一條胳臂的,只是不知道你用什麼方法,將咱家的身子撞歪了。」

  宗儀臉色一變道:「閣下何必太謙,老朽拳未及身的怎能將你……」

  卓少夫突然哈哈大笑道:「龍老先生!也許下官該叫你一聲宗大俠……」

  宗儀臉色又是一變道:「卓大人不要開玩笑,怎麼隨便替老朽改了姓氏呢?」

  卓少夫微笑道:「姓氏能改,破玉拳式與開山神拳的隔空傳勁卻無人能夠頂替,宗大俠為了什麼要隱姓埋名呢?江湖中成名武師的動態下官莫不瞭如指掌,只有素衣郎君宗儀卻如神龍乍隱,有四十年未知消息,卻不想能於今日不期而遇,真是幸會了。」

  宗儀一言不發,默然走了回來。

  南宮一雄也泛著一臉驚容,抱抱拳道:「老哥哥!你瞞得我好緊……」

  宗儀苦笑一下道:「老朽埋名有隱衷,實在不便啟齒……今日失風敗陣,尤愧對昔年虛名,城主請還是以龍亭視老朽吧。」

  南宮一雄倒是不能再說什麼,那雷古卻發一聲狂笑道:「卓大人,你一直對我說中原江湖人物如何了得南宗北居,尤為人中之冠,居志超咱家沒會過,這個宗老頭兒看來可實在不算怎麼樣。」

  這番狂語使得廳中每一個人都有點憤憤不平。只有那倆個扶桑劍士例外。

  卓少夫聽來也有點不是味,冷笑一聲道:「宗大俠.下官該如何答覆他?」

  宗儀沉聲不語。

  陳劍忍不住了道:「宗老前輩!撇開私情不論,今日之事,乃是整個中原的榮辱,您可不能再保持緘默了。」

  宗儀仍然沒有反應。

  雲天鳳只得再逼他一句道:「宗老先生,你要是這麼不愛自己,那個長眠於地下的也會為你含羞九泉,你別對不起死者。」

  陳劍是明白的,其他的人卻不解這幾句話何以會有此大的效力。

  但見宗儀長歎一聲,慢慢又走了出來,凌空一拳,對準廳上的一根石柱擊去。

  但見霹靂聲響,石屑四散。

  宗儀遙隔半丈,竟將那根石柱擊穿四寸多寬的一個大洞。

  卓少夫鼓掌大笑道:「佩服!佩服!宗大俠拳力精深,老當益壯,比傳聞中尤甚,當年拳碎泰山石敢擋巨碑,已足使天下為動,恐怕還沒有人能相信呢。」

  宗儀卻輕輕一笑歎了口氣,朝卓少夫擺擺手道:「卓大人,老朽為勢所逼,不得已出此,尚請大人代為掩飾一、二……」

  卓少夫點點頭道:「這點下官可以答應,但不知大俠何以對世事灰心至此……」

  宗儀搖搖頭道:「哀莫大於心死,老朽心灰於四十年前,又死於今日,請大人不必再問了。」

  說完又走了回來坐下,雷古卻張大了嘴,望著石柱上的破洞,透出一付難以相信的神色道:「巫術巫術……」

  卓少夫冷笑一聲道:「就算是巫吧!若宗大俠方才用這樣的勁力攻你一拳,你將是怎樣的結果?」

  雷古頓了一頓才道:「咱家比的是劍術不是比巫術,因此咱家絕不認輸。」

  卓少夫正待說話,宗儀又站起來道:「雷古老師,老朽首先聲明那一拳是苦練的功夫,絕不是什麼巫術,不過老朽也絕不矜此為勝,以招式而論,閣下那一手左右互換絕非常人所能及,所以老朽甘心認輸。」

  卓少夫見宗儀自己認輸了,自是不便再說什麼,沉默片刻後,才對南宮一雄道:「城主!看來要雷古教師認輸,你必須另派劍手出場了。」

  南宮一雄一皺眉頭,目光移向陳劍與雲天風,心中頗有請他們兩人中一個出來之意,只是口中卻不好意思說出來。

  南宮少雄沒有辦法,只得朝座上的父親搖搖頭,一拍腰下的佩劍,走到雷古對面道:「大教師,在下來領教兒手變招。」

  雷古看了他一眼道:「好吧!咱家可沒興趣陪青年人淘氣,不過不擊敗你,你父親就不會出手,我們就以十招定輸贏吧!」

  卓少夫輕輕一笑道:「雷古教師!你別說得太冒了。南宮少俠的一柄劍,打遍江湖無敵手,你這十招之限未免太誇口了。」

  雷古不經意地道:「那是他遇見的對手太差勁。」

  南宮少雄似乎被他的態度激怒了,嗆然撥出長劍,精光四射,哈哈一笑道。「大教師太客氣了,十招之限,在下仍以為太多,我們各以三招為限吧!」

  雷古看他的劍,微微動容道:「你使得是寶劍嗎?」

  南宮少雄淡淡一笑道:「寶劍算不上,只是遇上廢銅爛鐵,這柄劍還算鋒利,大概一劍就可以解決了。」

  雷古怔了一怔道:「是寶劍咱家也不怕,咱家這柄劍雖是生鐵所鑄,相信還擋得起砍兩下。」

  南宮少雄恭身獻劍,然後笑道:「大教師請小心,在下要進招了。」

  語畢身隨劍走,劍尖抖開千百點星雨,飛罩下去。

  雷古大喝一聲道:「來得好!」

  振腕在面前布起一層劍幕,叮噹的急響中,將第一招擋了過去。

  南宮少雄笑著又攻出一劍,竟是最俗的招式「力劈華山」雷古征了一怔。

  稍後才明白他是想利用劍鋒的銳利來削折自己的長劍。

  當下毫不考慮地舉起劍迎上去,叮噹聲響中,劍下冒出一溜火花,四處亂濺。

  雷古的態度不似方才輕鬆了,因為他試出這年青人的劍招凌厲不說,腕力之強並不在他之下。

  同時他的膀子裡也感到一陣粉末撤下,刺得皮膚難受,他知道是自己長劍上被削下的鐵屑,心中更為吃驚。

  因為他這柄長劍,是經技師特別冶煉的合金所鑄,生鐵只佔了極少的成份,鋒利堅實,在大秦身經百戰,從無一絲損傷,躊躇滿志,這才攜至中華……

  高明的劍手畢竟沉穩得多,心中雖然痛惜劍刃受損,態度卻更見冷靜,長劍橫持,以待對方繼續進招。

  可是南宮少雄連攻兩劍後,即已止住不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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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12-15 23:32:1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雷古靜候有傾,不見對方動靜,忍不住出聲問道。「你怎麼不進招了?」

  南宮少雄笑道:「我說過只要三招,便將分勝負,現在只剩下一招,我必須留在必要的時候使用,而你現在連一招都沒攻,我也必須給機會。」

  雷古不禁一怔道:「下招你必能取勝嗎?」

  南宮少雄笑道:「事實上我們所謂真正進攻,只有一招,前兩招只是為了替你裝點門面,你堂堂的大秦使者,宮廷教師,我一招勝你,對你面子太難看了。」

  雷古怒聲道:「放屁!小子!你簡直欺人太甚。」

  南宮少雄沉下臉道:「大教師應該講究些風度,出口傷人未免太不顧身份了,你既然是個學劍的,便該懂得無論交手多少招。至正決勝負的僅有一招。」

  雷古被他說得臉上微紅,汕然地道:「可是那一招必須經過多次試驗後,才可作決定性的一擊。」

  南宮少雄無可奈何作了一個苦笑道。「大教師這份修養實在值得人欽佩,看來只有我勉強一試了。」

  說著抖手攻出一劍,直取雷古的前胸,劍招平實,毫無出奇之處,雷古兩眼凝視劍尖靜待他的變化。

  然而南宮少雄迄無變招之意,一直到劍尖逼近雷古僅有半尺之遙。

  於是撩起手中大劍向上一挑,同時將身子一則,這一看有閃有擋,即使他的長劍來不及挑開對方的武器,身形已脫出了劍勢之外。

  誰知南宮少雄這一著竟是損到了極點,長劍就伸到那個地方即停止不前。

  雷古的劍挑上來,擊著他的劍葉,將劍震得朝上一跳。

  而南宮少雄到這個時候,才開始使出力氣,腳下跟進一步,控制著劍勢朝旁一削,劍尖貼著雷古的頸下掠過,又很快地收了回來。

  雷古大驚失色,連忙後跳一步。摸摸脖子,發覺自己並沒受傷,才放心下來。

  南宮少雄輕輕一笑道:「大教師無須緊張,民不與官鬥,今天你是朝中顯貴,我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傷你一點皮肉。」

  雷古又羞又怒,大聲叫道:「你想傷我也沒有這麼容易。」

  卓少夫卻沉臉道:「教師!你別再丟宮廷的臉了,人家分明是手下留情,剛才少主若是再把劍進前一寸,你丟失的就不會僅是你的鬍鬚了。」

  雷古臉色一變,連忙用手朝頷下一摸,那繞頰的虯髯已被雨宮少雄的劍刃一掃而光,雷古不禁呆了。

  卓少夫見他還站在場中發征,乃又沉聲道:「雷教師!請回來吧!」

  雷古哇地大叫一聲,口中鮮血直噴,顯然是急怒攻心,刺激過甚所至。

  可是卓少夫天卻毫不留情地走了過來,一把拉住他的衣領,凌空將他舉了起來,擲回原來的座位上冷冷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教師犯不著為這氣壞了身體。」

  雷古在座位上一跳起來叫道:「咱家敗得不服,剛才我若是早點放開手,不讓他進來!……」

  卓少夫冷笑一聲道:「那你的頭早就掉了。」

  雷古瞪著眼睛叫道:「咱家不信……」

  說著抽劍搶出來,意欲再試一試,卓少夫在他身後大叫道,「站住!」

  雷古站住身子回頭道:「卓大人,咱家非再試一次不可……」

  卓少夫冷笑道:「很好!那你就接這一招吧!」

  身子跨前一步,長劍已出了鞘,像南宮少雄一樣地挺刺過來。

  雷古初未及備,直至劍勢逼近尺許,才一抖手震腕搭將上去,想咬開他的攻勢。

  卓少夫輕哼一聲,隨著這一綾之勢,劍光猛揚,但聞一聲厲響,紅光四濺。

  雷古那顆怔怔的頭頓已飛滾到一邊,龐大的身軀猶直立不倒。

  座中諸人莫不大驚失色,只有卓少夫嘴角含著冷笑,一腳踢向雷古的無頭屍體,匐然倒地。

  他再在屍體的衣服上擦去劍上的血跡,收到回鞘,一無表情地對南宮少雄道:「少城主劍法神奇多變,下官勉強學步,恐怕萬萬趕不上少城主的乾淨利落。」

  南宮少雄一變臉色,吶吶地道:「卓大人!你怎麼也識得寒家的劍招……」

  卓少夫微微一笑道。「少城主也許記錯了,據下官所知,這明明是塞外搏雲快劍中的一式「步雲追月」怎麼又成了你家的招式了呢?」

  南宮一雄臉上一紅道。「卓大人不愧博學,寒學劍法極少有自劍,多半是撤取名家精招溶匯貫通而成……」

  卓少夫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這倒是下官少見多怪了。不過這倒不算抄襲,那一式在令郎手中使來。威力尤甚於原式。至少比下官強得多了,少城主可以做到收發出心,下官免不了要傷人……」

  南宮一雄指著雷的屍體一皺眉頭道:「劍招之事暫且不論,這……」

  卓少夫微微一笑道:「城主無須擔心,人是下官殺的,自然由下官負責,這傢伙在宮中目空一切,聖上早對他不滿了,只是沒有想到他對那一式「步雲追月」竟會束手無策,由此可知天下劍術,各有其所長,只要使用適宜,最通俗的招式也會有著意想不到的效果,少城主能在數招之間,看出對手的弱點,因勢制宜,足見在劍上的造詣與天份都已高到絕頂。」

  這傢伙信口滔滔不絕,一面在講南宮少雄,眼睛卻不住地朝著那兩個扶桑劍土望著,竟在激他們出手。

  果然一個身形技矮的東流劍手忍不住了,慢慢地由座上站起來,操著流利的漢語道:「在下想在少城主劍下討教幾手高招。」

  卓少夫輕輕一笑道:「好極了!寺田先生乃扶桑無影流高手,南宮少城主為中原劍術名家,兩雄遭遇,相信必有一番精彩的演出。」

  說完他就抽身退到一邊去了。

  南宮少雄望望對手,又望望父親,南宮一雄輕輕一歎道:「事已至止,你盡力而為吧!」

  寺田慢慢地走到廳中央,朝南宮少雄一拱手道:「少城主請賜招!」

  南宮少雄回了他一禮,但見他兩手交叉胸前,一先一後,微握半拳,竟像是要用空手對敵的樣子,不禁神色一動,回想開口。

  卓少夫已搶先道。「寺田先生的無影流劍法,講究是一個快字,快得無可捉摸,因此少城主,儘管出招了,寺田先生到開始還擊時,才會撥劍!」

  寺田點點頭,傲然地道:「不錯,而且無影流劍還有一個特點,出劍的方法是千變萬化,動手之間,只有一招便決定生死,請少城主注意我說的生死兩字,因為無影流中比劍,只分生死而不論勝負,固此少城主出手時,千萬不可存著點到為止的心念……」

  他說話時的態度十分平靜。

  南宮少雄倒不禁為之一愕,呆了片刻才道:「這是何苦呢!我們無怨無仇……」

  寺田正色道:「這是勢所必然的事,無影流劍手之佩劍,俱為掌門人所賜,受劍之時,立有諾言,不見血劍不歸鞘……」

  南宮少雄立刻打斷他的話頭道:「先生這話似乎太誇大了,假如我既不想殺死先生,也不被先生所殺呢?」

  寺田哈哈大笑道:「這是從來沒有的事,在下學劍至今,歷時三十來栽,共比過八次劍,從無一次落空過。」

  南宮少雄一怔道:「三十多年中,先生只比過八次劍,這似乎太少了一點吧?」

  寺田傲然道:「無影流乃扶桑最負盛名之劍派,可是敝派人數少,本派除掌門人外,就只有九名弟子,以寥之十人,能在數萬名劍手中,坐享盛名,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無影流劍手在比劍時的規格極嚴,不是成名的高手不比,不到對方夠一殺的條件時不出劍,所以在下連殺八人已是最多的了……」

  南宮少雄想了一下道:「假如一個庸手對你拔出劍來要求與你決鬥,你是比也不比?」

  寺田怫然道:「自然不比。」

  南宮少雄道:「假如他追著要殺你呢?」

  寺田怔了一怔才道:「這情形在敝國絕不會發生,無影流門下劍士都有特別的標誌,尋常武士見到那標誌就躲著走,誰還不怕死敢上來惹麻煩。」

  南宮少雄又問道:「那先生劍下所殺的八個人都是名重一時高手?」

  寺田傲然道:「不錯!那八人在扶桑都是有名望的高手了,可是他們在無影流的神奇劍法下,一招授首。」

  南宮少雄頓了一頓,舉劍在手,好像在思考如何進攻。

  南宮一難卻突然道:「南宮等一下!我還有幾個問題要請教寺田先生一番。你先退下來。」

  南宮少雄應聲退下。

  寺田莫名其妙地道:「城主有什麼話要問的?」

  南宮一雄不動聲色地道:「聽先生剛才的口氣,好像先生願意與小兒交手,還是看得起小兒?」

  寺田點點頭道:「不錯!少城主的劍藝尚堪一擊。」

  南宮一雄又道:「要是一個比小兒差的呢。」

  寺田斷然地道:「在下無此雅興奉陪。」

  南宮一雄微微一笑道:「那我想看看先生如何應付這件事!紀五!你進來!」

  紀有德應聲入門恭身道:「城主有何吩咐?」

  南宮一雄含笑指著寺田道:「你去向寺田先主討教幾招,寺田先生是扶桑名家,劍藝十分高超,你只能擋過他一招,便算是勝了……」

  寺田勃然大怒道:「城主!這是什麼意思?」

  南宮一雄將臉一沉道:「劍城在中華武林圈中,盛名無出其右者,閣下不過在彈丸小國中有點成就,居然敢到此地來賣狂,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實學,紀五,拔劍攻上去!不必顧忌我不准殺人的規誡,三招之內,你無法使得對方亮出武器,你就不必在此地了。」

  未後一句話聲色俱厲,紀有德不敢違抗,身起向前,撤出長劍攔腰削去。

  寺田閃身躲過了,厲聲大叫道:「卓大人你趕快制止這傢伙,我不能忍受這種侮辱……」

  卓少夫卻幸災樂禍地笑笑道:「寺田先生,劍皇帝麾下家巨也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你要是不通這一場,恐怕無法引起他們賜教興趣……」

  他的話沒有說完,紀有德已劈出第二招,這次速度奇疾,根本不容對方有閃避的機會。

  可是寺田的身法尤其奇特,誰都沒有看清他是怎麼一晃,居然又脫出了劍峰的威力之外。

  紀有德似乎也有點無法相信,肅容沉腕,正準備第三次的進攻。

  寺田的手已按上劍沉聲道:「好劍法,劍皇帝門無虛士,假如台端的第三劍能再進一層境界就夠得上我回招的資格了。」

  紀有德不明白他所謂的資格了是什麼意思,冷笑一聲回答道。「好極了!我從來不知東瀛劍法有何精妙,這下子倒要好好領教一番。」

  說著振腕,一抖劍花正想作第三次的進招,斜裡突飛來一團青影,直撲他的門面。

  紀有德吃了一驚,顧不得發招攻敵,挺出長劍去格架那團青影,劍光一絞,灑落一片碎瓷與水花。

  原來那是杯茶,被他連杯劈得粉碎。

  同時陳劍憤然起立喝道:「紀大俠,請住手……」』

  陳劍面向南宮一雄怒道:「城主!這種手段太卑劣了,紀大俠雖然已經投歸你的門下,可你也不能拿他的生命來作為試探對方實力的犧牲品!」

  南宮一雄怔了一怔才道:「你以為紀五一定無法擋過人家的一招?」

  陳劍怒道:「從寺田先生連閃兩劍的身法來看,能與不能你比誰都清楚。」

  南宮一雄不說話了。

  陳劍再轉向南宮少雄道:「你為什麼不說話呢?我相信你也清楚得很。」

  南宮少雄臉上一陣燥紅,吶吶地道:「寺田先生的劍法究竟如何?在下未曾親見,不敢忘下論斷。」

  陳劍哼了一聲道:「那你應該自己來試招,至少你比紀大俠的生存機會多一點……」

  南宮少雄不開口了。

  南宮一雄嘿嘿一笑道:「寺田先生的劍法只有一招,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無論誰是對手都只有一次機會。」

  陳劍冷笑道:「可是令郎的劍法高出紀大俠很多,被殺的機會總比紀大俠少得多……」

  南宮一雄惱羞成怒地道:「這是我的事,用不著閣下來管,你要是不服氣,為什麼不自己來出頭代替紀五。」

  陳劍抽出長劍道:「我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我先聲明一句,假如我僥倖能在寺田先生刻下逃生,也只是代表我個人面對著外邦劍手的挑戰……」

  陳劍冷笑一聲又道:「我自問不夠資格代表中華數千年傳統的武學,但至少還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胞去送死,紀大俠!對不起,請你把這一場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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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紀有德望著南宮一雄,等待他的指示。

  陳劍又冷笑道:「紀大俠!你不必猶豫了,對那些存心想謀殺你的人,你不必再那麼忠心。」

  南宮少雄再也忍不住了,提劍上前道:「陳兄!這一場還是由小弟來接吧!」

  南宮一雄哼了一聲道:「南宮!你敢違背我的指令,我並沒叫你出來!」

  南宮少雄痛苦地道:「父親!我不敢讓陳兄存有那種誤會看法。」

  南宮一雄大聲道:「住口!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自從劍城之名流傳武林之後,我們南宮所受的誤會太多了,日久見人心,總有一天人家會明白的。」

  陳劍冷笑一聲道:「不必再等以後了,今天我對城主的大公無私,已經看得很明白了。」

  一向沉默的南宮玉梅突然出聲叫道:「你懂得什麼!家父的用心良苦,明昭日月……」

  南宮一雄立刻喝道:「玉梅!不許多說,我用不著對這後生小子解釋。」

  南宮玉梅一昂頭道:「爸爸!我不管您怎麼說,今日之事固然而起,我不能再生視不理,這一場由我接下去。」

  南宮少雄連忙道:「姊姊!你不行!」

  南宮玉梅瞪了他一眼道:「為什麼不行!難道你比我強?」

  南宮少雄急道:「妹妹!話不是這樣說……」

  南宮玉梅怒哼一聲道:「那要怎樣說,難道你能忍得住人家對我們南宮家人如此侮辱……」

  南宮少雄默然無語。

  南宮一雄知道:「南宮!由你姊姊去應付好了。」

  卓少夫笑了一聲道。「我們此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代七殿下向姑娘求親,萬一姑娘有所閃失,下官回京將如何交待呢!」

  南宮玉梅抽出長劍迎空一揮道:「求親的事你趁早打消主意,今天任何人要向劍城挑戰,都對著我好了。」

  卓少夫想了一想笑道:「寺田先生出劍必有死傷,姑娘一定要比劍的話,只有下官下場奉陪了。」

  南宮玉梅搖頭道:「不!我非要領教一下東瀛無影流的高超劍法!」

  寺田立刻將手一擺道:「在下絕對不敢對姑娘出劍。」

  南宮玉梅將劍伸他的面前厲聲道:「假如我一定要找你呢?」

  寺田對她的劍毫無反應,漠然道:「那在下只有束手就戳,而且絕不閃避。」南宮玉梅一劍前刺,穿進他的肋下半寸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能忍得住。」

  寺田不但不動,甚至眉頭都不皺一下。血水已經開始滲出,肋下一片殷紅。

  南宮玉梅沒有辦法了,她不能如此殺死一個不抵抗的敵人。

  怔了片刻,她只好將劍拔回來。

  卓少夫將臉一沉道:「姑娘!你若是如此不講理,下官也不再留情面了。」

  南宮玉梅也沉聲道:「你想怎樣?」

  卓少夫冷笑道:「今日之事,下官只想以江湖途徑來取解決之道。苦姑娘一味相逼,下官只好採取官方手段,宮廷之中,如下官這等武人車載斗量,一日天威震怒,恐怕江湖上將要遭受空前大難。」

  南宮一雄勃然怒道:「卓大人!這是我們南宮一家,你不必牽涉到別人身上……」

  卓少失冷笑道:「方今聖上對江湖人扶杖私鬥,藐視朝綱之事十分震怒,若非下官等婉轉解釋,聖上早就要肅清江湖地方勢力了。因此下官勸城主要三思而後行。」

  南宮一雄不禁一呆,片刻才道:「如此說來,我是非答應這樁婚事不可了。」

  卓少夫笑笑道:「那自然最好,否則也請城主按照江湖規矩,將我們打得心服口服。」

  南宮一雄一沉臉道:「我親自領教。」

  卓少夫笑道:「這樣最好!城主劍術蓋世,何必叫那些不相干的人冤枉送命呢。」

  南宮一雄臉色深沉地離座而起,寺田立刻用手按一下肋下的傷口,使血暫時止住,作勢準備迎敵。

  南宮一雄望他一眼道:「寺田先生已經受傷!,最好還是不要再勞動。」

  寺田泰然一笑道。「城主請放心好了,別說這點小傷,就是斷了一條胳膊,在下也不願放棄與城主較量的機會,因為據卓大人說,中原武林中,再也沒有比城主更高了……」

  陳劍嘴唇一動。

  南宮一雄立刻笑道:「寺田先太過獎了,那位陳少俠聽得很不服氣呢。」

  寺田朝陳劍蕩然看了一眼道:「這年青人的氣度見識還算不錯,只是要想與南宮城主爭名,似乎尚嫌過早。」

  陳劍忍不住氣道:「先生何不賜教在下一番。」

  寺田嘿嘿微笑道:「我倒頗有此意,但只怕閣下再也無法向別人爭雄了。」

  陳劍憤然道:「劍人唯劍下為埋骨之所,先生大可不必為在下擔心這一點。」

  寺田輕輕一笑道。「好極了!閣下請賜教吧!」

  南宮一雄沒想到陳劍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自動地攬下這一場打鬥,心中雖感意外,但畢竟高興的成份多,遂身走過一邊。

  南宮少雄姊弟二人也自然地站在一起,卓少夫則單獨站在一邊,第四個角上站著紀有德與宗儀。

  這些人心知下一場戰鬥將激烈無比,所以都不再到座位上去了。

  留下椅子上不動的兩個人,一個是雲天鳳,那一個是卓少夫帶來的另一個扶桑劍土,這兩個都木然而坐,好像是兩尊石像。

  那扶桑劍土的冷漠是由始即此,並未引起人們的注意,而言辭犀利的雲天鳳何以也變得如此冷靜呢?

  細心的南宮一雄首先注意到這一點,可是他並未開口詢問,倒是宗儀招呼她道:「陳夫人!你要不要走近一點來看,那樣可以清楚一點。」

  雲天鳳的反應像他的表情一樣淡漠,輕輕地道:「用不著!我就閉上眼睛,也可以把戰鬥的結果與經過預測得一絲不差。」

  卓少夫忍不住道:「陳夫人此言似乎太過分了,結果可以預測倒還說得過去,那經過的情形全仗他們動手之際的隨機應變,如何也能事先預料?」

  雲天鳳微微一笑道:「你如不信的話,我不妨先在這兒露幾個字,將他動手的經過筆錄下來,事後再對照如何?」

  卓少夫大感興趣地道:「好極了!下官真想看看夫人如何能未卜先知。」

  雲天風用手蘸了面前的茶水,在几面上飛速地寫下了十幾個字,然後用手覆了起來朝陳劍道:「夫君!你可以開始了,那水幹得快,你可不能讓我在人前倒台。」』

  邊說邊用手在空中比了兩個奇怪的姿勢,這些姿勢其他人看來都莫名其妙,陳劍卻興奮地點點頭,朝寺田恭身獻劍道:「先生!在下要出招了。」

  寺田的態度本來很平靜,可是被他們夫婦二人這一陣比劃弄得大為緊張,雖然仍然懷抱雙手,神態卻隱現不安。

  陳劍將劍抱在胸前,開始繞著寺田轉圈子,一直轉到第三圈仍未出手,而寺田的身子卻一動都不動。

  陳劍終於站了下來道:「寺田先生,你最好留點神,在下出招很快,假如在下在你背後下手,你很可能來不及應變的準備。」

  寺田傲然一笑道:「無影流的劍道講究以靜制動,以快制快,你在那一個方向出手對我都沒有影響。」

  陳劍也微微一笑道:「先生這種說法似乎太狂了一點,雖然在背後出招對我比較有利,但是經閣下這一來卻逼得我放棄這個有利地位了……」

  寺田毫不經意地道:「沒關係!我說過你可以在任何一個方向出招。既是背後較為有利,閣下大可不必顧忌。」

  陳劍哈哈大笑道:「中原正宗劍法從不在背後攻擊敵人,我剛才那種說法只是希望先生能轉動一下身形,因為先生目前所採的姿勢使我不忍心下手。」

  寺田眉毛微微一挑問道:「為什麼?」

  陳劍道:「因為這種姿勢最利於我進攻,等於是謀殺光生一般。」

  寺田再好的涵養也被他激怒了,大聲道。「放屁!這是無影流劍道中最穩的一種姿勢。」

  陳劍笑笑道:「先生堅持如此,在下也沒有辦法,先生請小心了!」

  語畢,挺劍平砍過去,格式十分平穩,劍勢也不見得快到那裡,可是破空有聲,足見勁力異常洶湧。

  寺田的臉色不禁一動,腳下自然不自然地跨出兩步,避開了劍勢的銳鋒,陳劍卻在人意外地不待劍招用足就收了回來,改為相反方向再劈出一劍。

  寺田的手迅速地握上劍把,以最快的手法撤出長劍,順著陳劍的來勢迎去。

  在將要接觸之際,他的手又略為一沉,取準陳劍的劍下空門,直逼進來。

  無影流的劍法果然不凡,寺田才已出手,即又攻中了陳劍的弱點,那一劍又快又疾,看來陳劍是萬難躲過了。

  南宮少雄發出一聲輕歎。

  南宮玉梅卻發出一聲驚呼;

  他們都以為陳劍完了……

  誰知陳劍的動作卻大出眾人意外,不知怎的轉身一旋,居然將使到九分的招式硬撤了回來,恢復原來的姿勢,劍氣突盛,如長江大河般地湧了出去。

  寺田的劍招用老了,欲變無能,劍鋒所指,原為陳劍的前腰,卻因陳劍藉著撤劍換招的力量,把身體移開了,劍鋒掠過,只割下一角飄起的衣襟。

  同時陳劍的一劍卻將專田的上半身整個都罩入攻擊範圍,在電光石火股的剎那之際,寺田將頭一縮,那是個本能的求生反應動作,畢竟已遲了一步,陳劍的劍刀剛好對準他的耳際劈了上去。

  旁觀的人喧然大嘩,連南宮一雄也失聲叫出來:「好劍法!好招式!」

  寺田自知以死,卻只覺腦後一涼,陳劍已將長劍插回鞘中,朝他拱拱手退過一旁。

  卓少夫悚然動容道:「勝負未決,陳劍少俠為何罷手不戰了?」

  陳劍不說話,雲天鳳卻開口道:「卓大人何不過來看看我寫的字再作批評。」

  卓少夫怔了怔,見雲天鳳已將几上的手掌移開了,遂身走過去念著上面的字跡道:「雲攻寺避;雲再攻,寺回招;雲轉身攻,勝!寺斷道。」

  一切的經過恰似所言,廳下立刻傳出一片嗟歎聲。

  卓少夫肅容拱手道:「夫人果然料事如神,只除了結局略有差錯外,幾乎全然言中了。」

  雲天鳳冷笑一聲道:「我的結果絕無差錯,只是對拙夫的瞭解還不夠!」

  卓少夫愕然道。「夫人,此言作何解釋?」

  雲天風手指寺田道。「你為什麼不去問他?」

  寺田長歎一聲道:「陳夫人所預應的結果完全正確,剛才那一刻是陳少俠手下留情,故而削髮代首,否則我的頭早就下來了。」

  卓少夫不覺一歎道:「寺田先生,你的頭髮也沒斷呀!,怎麼說是削髮代首呢?」

  寺田苦笑一下,用手撩起腦後的髮髯,口見那一團粗如人臂的長髮俱已齊根削斷,只有緊發的絲繩還完好無缺,故而將髮髯縮住,沒有掉下來。

  卓少夫悚然住口不言。

  寺田淒然苦笑一聲朝陳劍道:「陳少俠!閣下雖是一片好心,我卻無法拜領,無影流劍手有一個最嚴的規矩,出手只限一擊,不是傷敵,即為敵傷,因此閣下並不能改變我們命運。

  說完橫劍即朝頸上刎去。

  其他人都離得很遠,只有卓少天靠得最近,因此他立刻振指一彈,襲出一縷指風,交替了的長劍一下彈開,趕上去,說道:「寺田先生!你這是何苦呢?現在是在中華,並不是在貴國,你大可不必受那些誓言的約束。」

  寺田將目一瞪,厲聲道:「卓大人!你假如再阻止我的話,我可要不客氣了。」

  卓少夫一怔道。「寺田先生,下官是為你好。」

  這時候那個從不發言的扶桑劍士突然開口道:「卓大人,你不要管,讓他自殺好了。」

  卓少夫愕然道:「長谷先生,你怎麼也這樣說呢?」

  那名叫長谷的劍手漠然地道:「卓大人!扶桑雖是個島國,可是敝國的武士卻並不以為生命比節操更重要,請你不必再阻止了。」

  卓少夫呆了一呆,寺田已再度橫劍,血光濺處,他的頭顱與身軀已分開了,無頭的身軀慢慢地倒下。

  卓少夫頓足道:「這……叫下官如何回去交代?」

  長谷站起來淡淡地道:「卓大人只須告訴我們的兵衛領班說,寺田已盡了一個劍手的本分,死得很壯烈,你就沒責任了。」

  卓少夫長歎不語,那個長谷又道:「卓大人!下一場是否由我出戰?」

  卓少夫沒有說話,卻走過去伸出一雙手,長谷扶著他的手,由他牽到場中站定,朗然發話道:「扶桑聽風流劍士長谷一夫候教。」

  對他出場的這一番動作,使得中原諸人為之一怔,卓少夫乃代為解釋道:「長谷先生是扶桑德川將軍幕府中第一流劍客,因為他雙目失明,是以行動須人扶持……」

  南宮玉梅訝然失聲道:「他是個瞎子……」

  長谷微微一笑道:「不錯!我自幼即患青障有目而不能視,南宮小姐可是不相信?」

  南宮玉梅搖頭道:「不!我只是奇怪你目不能視,如何與人比劍?」

  長谷一夫大笑道:「我目盲心不盲,並不影響我學劍,而且由於盲目不迷色,心乃專一,學起劍來比常人更容易進步,小姐是否有意賜教一番?」

  南宮玉梅繼續搖頭道:「不!我不想佔一個盲人的便宜。」

  長谷一夫笑笑道:「小姐太客氣了,對盲人比劍並不能佔到什麼便宜,叫風流劍派在敝國只有三個人,俱是目不能見的瞎子,可是倍受朝野推崇,許為一流劍士,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南宮玉梅不說話了。

  長谷一夫等了片刻,見沒有人接受他的挑戰,乃又問了一聲道:「各位是否認為瞎子不夠資格承教?」

  南宮少雄立刻道:「不錯!勝之不武!我們的確不想佔這份便宜……」

  長谷一歎道:「瞎子不過目盲而已,各位連心都盲了,卓大人!看來你還得幫忙,替我證明一下,瞎子殘而不廢。」

  卓少夫略作思索,驀地一伸手射出三點寒星,無聲無息地襲向他三處大穴,去勢奇疾。

  長谷輕喝一聲,突然拔出肩後的長劍,迎空一揮,將三點襲來的寒星封了出去,暗器尚未落地,他的長劍卻已歸鞘,手法快得令人無法相信。

  眾人驟然色變。

  長谷一夫已微笑道:「各位看瞎子這點能耐還堪一教否?」

  大家都不作聲,卓少夫乃發出一聲冷笑道:「長谷先生,你還是回座上歇歇吧!等到明天也不會有結果的!」

  人家先是不屑一鬥,現在卻是不敢……

  南宮少雄最是按奈不住,立刻叫道。「胡說!劍城中,誰怕一個瞎子。」

  長谷一夫笑笑道:「小城主!你說話很雄壯,為什麼不來證實一下呢?」

  南宮少雄傲然道:「我不在乎跟你比一場,只是我不相信你是真的看不見!」

  長谷一夫的臉上泛起些微怒色道:「少城主!劍士可殺而不可辱,你這番話對聽風流劍士說來,是一種最嚴重的侮辱,因此我希望你能作個明白交代。」

  南宮少雄冷笑道:「你瞎得連走路都仗人牽引,卻能擊落襲來的暗器,這的確叫人難以相信。」

  長谷一夫也冷笑一聲道:「少城主假如能在聽風流三字上下一番思想,便無須要我多作解釋。

  南宮少雄冷笑道:「聽風流三字是什麼意思?」

  長谷一夫肅容道:「聽風二字是是我們劍法的最好說明,盲人無法以自視物,只好以耳代目,物動而生風,聞風而知影,路是不動的,我不得不借助於別人指引,只要是動的東西,我立刻能辨別它的去向用意,以作應付之準備與行動

  南宮少雄笑了一下道:「聽你說得這麼神奇我倒想試驗一下。」

  長谷一夫坦然道:「歡迎之至。」

  南宮少雄抽出長劍,驀地一劍朝他面前刺去。

  長谷一夫端立不動,南宮少雄的劍尖由他的耳下擦過,劍鋒離他的頸項只有半寸許,長谷一夫恍如未覺。

  南宮少雄收回了長劍道:「你知道我在做什麼?」

  長谷一夫淡淡地道:「你刺了我一劍!」

  南宮少雄笑笑道:「那你為什麼沒有反應?」

  長谷夫仍是淡淡地道:「對於一些無關緊要的動作,我不值得浪費精神去應付它。」

  南宮少雄一怔道:「這還算是無關緊要?假如我那一劍再多移半寸,你的頭將不保了。」

  長谷一夫笑道:「問題就在還差半寸,假如少堡主多加半寸,就不會那麼容易收劍回去了。」

  南宮少雄半信半疑地問:「我倒不相信你真有這麼厲害,你再接這一招試試看。」

  說著振腕又出一劍,取位與分寸仍與前一劍相同。

  長合一夫依然木然不動,南宮少雄在收劍時,卻故意將手勢一偏。鋒刃向他的脖子上倒拖回來。

  長谷一夫驀地兩手俱動,一手拔出肩頭長劍、指向南宮少雄的前心,另一手卻在袖中突然摸出一柄匕首,以分厘之差,架開了南宮少雄的長劍。

  南宮少雄大驚失色,欲待退後時。

  長谷一夫的劍尖已抵住他的胸膛上,正容道:「少城主以後干萬別開這種玩笑。」

  說完劍尖輕動,只割開了南宮少雄胸前衣服,隨即抽了回來,依然插回肩頭的劍鞘中。

  南宮少雄不禁怔然道:「你……為什麼不殺死我!」

  長谷一夫微微笑道:「久聞南宮家劍天下無雙,我可不願在那種開玩笑的過招中叫我擊敗。」

  南宮少雄又羞又憤,大聲叫道:「好吧!看在你剛才出劍擋劍的手法,還值得我認真較量兩手,你小心了。」

  說完將身上的長衣脫去,緊一緊腰帶,又將頭上的長髮盤好,足見他對這一場戰鬥十分慎重。

  長谷一夫目雖盲,對於的他一舉一動卻瞭如指掌,臉上浮起了一個微笑道:「多謝少城主如此器重,瞎子有幸承教,深感殊榮。」

  南宮少雄整頓完畢,這才手挽劍決,作了兩三個準備姿勢,然後連人帶劍像一股旋風般地捲了進去。

  長谷一夫也不再像先前那樣托大了,老早就把肩頭的長劍握著備戰,另一手仍握著匕首。

  南宮少雄搖山倒海的第一次橫刺,一招一式,連攻了三處要害部位,處處著實,先後之差,只在眨眼之間。

  長谷一夫用長劍封開第一劍,短匕首架開第二劍,長劍兜回來,以恰到好處的速度架住第三劍。

  同時還將南宮少雄揮退了三四步。

  對方的動作都快似閃電,旁觀的人只聽見連中的急響,根本來不及看清他們的動作,第一次接觸已過去了,不約而同地叫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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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23:33: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南宮少雄喘著氣道:「聽風劍士果然不凡,閣下若是能看見的話,我現在就棄劍認輸了。」

  長谷一夫微笑道。「少城主過謙了,剛才那一式三刺,瞎子幸好沒托大,預先撥出了劍,才爭取到剎那間的緩手餘地,否則定然逃不過少城主的第三劍……」

  卓少夫也不自地流露出羨慕之意道:「長谷先生無論比武廝殺,向來都是對方刃劍及身,才開始拔身應改,事前亮劍,下官也是初見。」

  長谷一夫微笑道:「卓大人何必說得那麼客氣,敝人初入宮庭,向大人求教時,也是先亮劍的。」

  卓少夫笑道:「那是先生對下官故意保留體面。」

  長谷一夫卻正容道:「不!敝人風聞中原劍法博精深,才自動向德川將軍請求前來觀摩蒙受貴國大君優遇禮待,而且更得與卓大人這般光明劍手日相切磋,敝人深感為幸,不過……」

  說到這兒,他忽然住口了,使得卓少夫忍不住問道:「先生為何不說了?」

  長谷一夫輕輕地搖頭道:「敞人是一個瞎子,以心耳代目,說出來的話恐怕不易為諸君所能接受。」

  卓少夫立刻道:「先生且言無妨!」

  長谷一夫頓了頓才道:「敝人生平只解學劍,要說自然也是這方面的話,卓大人為宮廷中第一流劍手,方才領教了南宮少雄的一式變招,想來中原在野武林劍客,也甚少出其左右……」

  卓少夫道。「南宮城主有劍城皇帝之稱,少城主技出親傳,自然是獨尊江湖。」

  長谷一夫搖搖頭道:「瞎子說話不好聽,你們二位的劍法再精,也到不了天下無敵的境界。」

  卓少夫臉色微變,可沒有作聲,旁邊南宮一雄卻一揚眉毛道:「長谷先生以為要怎樣才可以達到天下無敵的境界。」

  長谷一夫肅容道:「這個瞎子不敢亂說,不過敝國前輩劍師說過一句話:「劍道及人道,敝國最高劍士宮武藏君也說過一句話:「劍人無爭,本著這胸襟去學劍,才可以達到天下無敵天人合一的境界。」

  南宮一雄默然無以為應,還是與他對坐的南宮少雄哼了一聲道:「你批評了人家半天,為什麼不說說自己呢?」

  長谷一夫笑笑道:「瞎子限於先天的殘疾進境到此為止,不敢存在那種奢望,可是我聽風流的劍藝,卻是在朝著這一個方向努力,只可惜流傳數代,還沒有出現過一個真正夠資格的人選。」

  南宮少雄冷笑道:「原來你還是在替自己標榜。」

  長谷一夫笑笑道:「空言夫益,少城主請繼續賜教吧!只是請少城主先將盛氣平一平,在激動的心情下,斷然發揮不到全部的功力,這是很吃虧的事。」

  南宮少雄神色一動,目中又露出了怒色,可是他畢竟經過嚴格的訓練,知道這個東瀛劍手所說的確含有相當的道理。

  所以立刻整定心神,等了片刻,他才緩緩地舉起長劍,慢慢地踏前幾步,慢慢地將劍推出去。

  第一次攻擊,他用的是快手法,快得令人來不及用眼睛去追隨他的動作。

  這一次他卻速度慢了。但得令人著急。

  然而旁觀的人卻都轉為十分凝重,大家都是劍中的好手,每個人也都看出他這劍中所含的威力。

  長谷一夫腳下輕動,向後退了一步。

  南宮少雄前進一步,兩人距離不變,他推劍的威勢也不變,漸漸地接近長谷一夫了。

  長谷一夫直等到劍尖逼近身前尺許,才伸出自己的長劍,搭在南宮少雄的劍上,兩劍相觸,雙方的態度也進入極凝重的情境。

  每一個觀戰的人,心情也隨之緊張到如一張拉滿弦的弓……

  因為南宮少雄這一劍包含了無窮的變化,將對方的每一處都納入可擊的範圍,極端的神妙無常。

  可是長谷一夫搭出的那一刻卻更為奇妙,它剛好對住對手一切可攻的氣機,將自己保護得十分周密。

  目前是一個勢均力敵的局面,勝負之機,全再於兩人以後的變化。

  但是像這樣的兩個高手,貼得如此之近,一著變化,立判生死,無怪人們會緊張如此了。

  南宮少雄是站在主動立場。

  可是他也知道遇上了絕頂的敵手,稍有不慎,立為對手所乘,因此躊躇良久,仍是想不出一著該採取的步驟。

  同時他也瞭解到長谷一夫的劍術路數,往往由靜中生動。

  為了保持主動,他不敢靜止下來,只好微微地移勸著,想在移動中找出對手的弱點,以便進攻。

  長谷一夫也猜透了他的心思,遂將其身子隨著對方的身子頂著對方的勢子而移動著始終不放棄原來的地位與姿勢。

  於是這兩個人像是牛車水一樣,緩緩地轉著圈子。

  南宮少雄象牛,長谷一夫像是水車,雙方的移動雖慢,其緊張的情況卻似系千鈞於一發。

  互相對轉了十來個圈子,南宮少雄終於忍不住了,驀地手腕一振,將長谷一夫推開了數尺,雙手抖開劍花,幻為點點銀星,襲向他的咽喉,前胸、小腹,劍身滾動空氣發出刺耳的呼嘯。

  長谷一夫這次不再阻擋,大喝一聲,長劍迎面劈出,居然在點點銀星中硬搶了進來。

  南宮少雄大驚失色,計算著距離,發現長谷一夫的劍居然可以後而先至,連忙側身避開。

  長谷一夫卻伸出另一隻手,兩指輕剪,挾下了南宮少雄緊腰的一截綢帶,然後微微一笑道:「少城主!多承見讓。」

  南宮少雄憤然道:「怎麼!這就稱你贏了!」

  長谷一夫舉起那絲綢腰帶笑道:「少城主假如不健忘的話,應該記得瞎子的手中還有一柄匕首,假如瞎子不及時收起來,少城主此刻所損失的當不至是一截腰帶。」

  南宮少雄頹然無語,噹的一聲手中長劍擲在地上,臉色十分難看。

  長谷一夫的匕首長約半尺,假如握在手中,至少比手指還要長出之四寸,他只用手指就剪下自己的腰帶,假如換了匕首,自己一定腹破腸流了。

  想到自己隨父出道江湖,兩三年內,一枝劍下,從無十招以外的對手,今天卻是第一次嘗到失敗的痛苦,而且還是人家故意留情,才能保全性命……

  一時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南宮一雄滿臉秋霜,厲聲喝道:「畜生!還不快滾回來。」

  南宮少雄垂頭走過一邊。

  雲天鳳用手輕輕一觸陳劍的肩膀道。「你看出沒有?」

  陳劍莫名其妙地道:「有什麼可以看的?」

  雲天鳳輕輕一歎道:「你真是的,假如你是南宮少雄的話,剛才該用什麼方法去應付?」

  陳劍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只要把後兩式倒過來就……」

  雲天鳳邊連忙止住他的話道:「你別叫呀!我只是提醒你的注意,南宮家的劍法雖然號稱無敵,跟你一比還是差了一籌,等一下你就可以替武當出口氣,只要你能勝過這個扶桑劍士,南宮家的劍皇帝尊譽自然而然地轉交給你了……」

  陳劍尚未作任何表示。

  南宮一雄已沉下臉道:「陳夫人此刻作此狂語尚嫌過早,南宮家還有我呢?」

  雲天鳳故意冷笑道:「你又能比你兒子強多少!」

  南宮一雄瞪了她一眼,走到長谷一夫身前道:「犬子多承賜教……」

  長谷一夫點點頭道:「不敢當!城主是否有意賜教一兩手。」

  南宮一雄沉聲道:「不錯!不過請先生動手時不必再留情面,動手比劍,乃性命相搏之機,假如先生因為心存顧忌而吃了虧,休怪在下言之不預。」

  長谷一夫點點頭道:「城主請放心好了,到時候瞎子自然會有分寸的!令郎劍法雖精,然而出手之際總還留存一步餘地,是以瞎子也不好意思下殺手。」

  南宮一雄怒聲道:「正因為他劍下留有餘地才招至今日失敗之果……」

  長谷一夫立刻正色道:「城主此言差矣,種果得果,令郎所習劍法雖凶,就因為從未殺過人,今天才得留下性命,否則瞎子在第一次交手時,就不客氣了。」

  南宮一雄陰沉地道:「此地並非禪堂,我們也不是佛門弟子,因此先生大本必講什麼因果,在下招呼已打在前面,先生準備亮劍吧!」

  長谷一夫果然把長劍撤出,握在手中,神情雖然顯得穩定,可是握劍的手卻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足見他心中還是相當緊張的。

  南宮一雄見狀大聲笑道:「先生不是還有一柄匕首嗎?為什麼不一併取出來,免得一會兒措手不及。」

  長谷一夫正答道:「那匕首原是敝國武士用來不得已時切腹之器,上面絕不得染上第二人之血。

  南宮一雄嗯了一聲道:「先生對小兒之時,怎麼不吝使用呢?」

  長谷一夫肅然道。「敝人對少城主時,心知必無流血之可能,所以才拿出來用一下,現在對著城主此等高手,根本也用不到它,大可不必費事。」

  南宮一雄沉腕送出一劍,直走中鋒,劍路平實,隱含無窮殺機,長谷一夫雙手握劍,凝重地平擊出去,目的只是在架開那一劍。

  所在嘟當激響後,他立刻跳左兩步,持劍又作了個守勢。

  南宮一雄一笑道:「先生為何慎重起來?」

  長谷一天毫無表情地道:「城主劍中殺氣太重,瞎子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絕不輕易回招。

  南宮一雄豪笑道:「這麼說來,當先生回招時,必是有絕對把握殺死在下了。」

  長谷一夫凝重地搖頭道:「那倒不敢說,不過在下出劍回招時,已將生死付之一決,闖得過是命,闖不過只好認命。」

  南宮一雄大喝一聲道:「你還是從命吧。」

  劍隨聲出,若狂風驟至,暴雨疾降,眨眼之間已連攻出七八招,每一招都取敵之要害,驚險已及。

  長谷一夫雙目雖盲,其聽風測影之能也到了不可再妙的程度,他雙手舞動一柄長到,上封下磕,都是最恰當的地位將對方劍勢封住,場中唯聞叮噹之聲不絕,劍刃交觸的火星直冒。

  陳劍在旁邊細心地觀戰著,至此不禁神色飛舞,興奮到了極頂。

  雲天鳳歎了一聲道:「你高興些什麼?」

  陳劍忘情地道:「這是我見到最精彩的一次比劍,他們攻守之際,簡直妙到了極點。」

  雲天鳳歎道:「換了你呢?」

  陳劍搖頭道。「我不行,無論攻守,我都到不了那種境界。」

  雲天鳳歎道:「那你還有什麼可高興的,假如你的劍法勝不了南宮一雄,武當的解劍石碑仍是無法在武林中重新樹立起來。」

  這番話早是一益冷水,澆在陳劍的頭上,把他的一團高興都化為森森的寒氣。

  雲天鳳又安慰他道:「別洩氣,好在你還年青,多花點時間,總有一天會勝過他的。」

  這時南宮一雄已攻出了十多招,每一招都極其奧妙詭異之能事。

  然而長谷一夫都能一一地擋過去,雖然他並沒有回招,卻證明他在劍上的造詣並不比對方差。

  雲天鳳歎了一聲道:「假如你能把此攻守式都學會了,再加上恨天四式的攻招,相信南宮一雄一定擋不住……」

  陳劍怔然地道:「這些守勢並無成式,完全是仗著多年的經驗,臨時使出來的,要達到這種境界恐非一朝一夕之功……

  雲天鳳也不說話了,專心注視著場中的變化。

  因為南宮一雄在一陣急攻之後,仍然徒勞無功,於是也不再搶著進招,擎劍凝立不動。

  長谷一夫等了片刻,才輕吁了一口氣道:「城主為何突然停手了?」

  南宮一雄哼了一聲道:「我攻了半天,才想起你是個盲人,聽風測影,再攻下去也是白費力氣,要不是那兩個年青人一番談話,我幾乎還要繼續上當下去。」

  長谷一夫微異道:「那兩個年青人的談話中並未涉及到我們的比劍……」

  南宮一雄立刻道:「怎麼沒有,陳劍俠曾談你的守勢並無成式,完全是聽到我的劍風後,才適時而作應付之策,你承認嗎?」

  長谷一夫點頭道:「這本就是事實。」

  南宮一雄冷笑道:「因此我再打下去也是白費,你是到劍刃及體之時,總能感到我的意向預作準備……」

  長谷一夫微微一笑道:「這就是我們盲人佔便宜的地方,因為我們以耳代目,感覺上總比常人靈敏得多,城主既然想透了這個道理,現在罷手,尚不失為明智之舉。」

  南宮一雄怒聲道:「胡說!南宮家的赫之盛名,完全是在劍上建立起來的,豈容毀於一旦。」

  長谷一夫笑道:「我並不能勝過城主,因此對城主盛譽並無所傷。」

  南宮一雄冷笑一聲道:「那我們是否就這樣罷了。」

  長谷一夫尚未作答。

  卓少夫卻道:「不行!雷古教師與寺田先生俱喪生此地,除非城主答應令愛與七殿下的婚事,否則下官就無法回京覆命。」

  南宮一雄峻色道:「此事斷難從命。」

  卓少夫將手一攤道。「那城主只有將我們一一打發上路了,長谷先生,我們找來時,貴領班兵衛曾再三叮囑,必須達成使命……」

  長谷一夫輕歎一聲道:「城主,敝人身不由主,尚祈求垂允所請,不然就只有請城主在劍下折服敵人……」

  南宮一雄臉色陰沉地道:「好吧!長谷先生,敝人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來容忍,可是事情逼得我無法善了,假如真有得罪的地方,希望你要擔待一點了。」

  長谷一夫淡淡一笑道:「在下承蒙城主賜教了二十幾招,得以堂窺中國劍法之玄秘奧秒,深感莫大之榮幸,但是在下也知道城主並未將所羽之劍中精招見頒,是以不敢動手回招。」

  話說得很客氣,骨子裡卻相當硬,意思是說假如你還有更高的招式,才值得我回手用。

  南宮一雄神情突地一轉而變為端正,刷地一響,振腕劈出一劍,直取中宮,速度不算慢,也不至於快得令人看不見,可是長谷一夫卻迅速地抽身連退十幾步,才立定身子,更以一付正容的神色道:「城主劍皇帝之譽誠非虛得適才那一劍渾厚博大,氣度深宏,敝人不敢言匹。」

  其他人也不作聲,一方面則是對南宮一雄表示由衷欽佩。

  他那一劍並無任何奧妙支比,可是在這些劍道高手的眼中卻只有四個字才足形容:妙不可言!

  這一劍的奧妙的確不是言群能容的,平凡的一式中,含有千種變化,蘊蓄著無以言喻的威力。

  只有卓少夫發出略帶不滿的聲音道:「長谷先生!你總不能就此認輸了。」

  長谷一夫輕歎道:「瞎子自知力不能以抗。」

  卓少夫冷笑一聲道:「先生一招未回,就罷手言輸,下官回到宮中,對貴領班兵立先生該如何報告?」

  長谷一夫淡淡地道:「敞人自會領罪,用不著卓大人代為煩心。」

  卓少夫卻哼了一聲道:「長谷先生,下官記得出京之日,兵衛領班曾交代過幾句話,尤其是對于先生腰間那柄短劍的用途,說得很清楚,看來兵衛先生是對下官言過其實了。」

  長谷一夫臉色微動問道:「兵衛對大人如何說的?」

  卓少夫笑了一下道:「他說先生那柄短劍除了在緊急對付敵人之外,還可以用來對付自己。」

  長谷一夫神情一震,點點頭道:「不錯,那柄劍傳自家師,在萬不得已之時,作為切腹自殺之用,大人認為情形有那麼嚴重嗎?」

  卓少夫冷笑一聲道:「這個下官倒不知道,先生認為要怎樣才稱是萬不得已之情形?」

  長谷一夫道:「那當然是到了必須一死的時候,譬如說……」

  卓少夫大喝一聲,阻止他的話道:「先生不必再說了,據下官所知,貴國武士所以會切腹自殺多半是為了自愧無法完成任務,才一死以謝……」

  長谷一夫點點頭道:「不錯!那是武士說的壯烈表現,卓大人是否認為瞎子也有這個必要?」

  卓少夫笑笑道:「下官不敢逼先生自裁,但是下官卻知道先生尚未完成任務……」

  長谷一夫正容道:「武將喪師,文臣央節志士亡國,才需要那麼做,這個任務似乎並不夠那種份量……。」

  卓少夫換了一付厲容道:「先生以特使身份來到敝國,出宮之時,貴領班兵衛先生曾隆重交代此行雖是私事,卻與國務同重,先生是否忘記了。」

  長谷一夫默然良久,才對南宮一雄作了一個躬道:「請城主繼續賜教!」

  南宮一雄知道說下去也是沒有用的,遂轉面對長谷一夫道。「先生請你注意了!」

  振腕發劍,仍是原來的招式!

  長谷一夫凝立不動,直到劍氣迫體,才舉手推出一劍,劍走下方,由南宮一雄的腳下開始往上撩!

  雙方將劍勢進行到十分之九處,不約而同地都停止不前,南宮一雄目光炯炯逼視著對方,

  長谷一夫有目不能視,可是他那呆滯的眼珠也在眼眶中不住地轉動,足見地的內心也緊張到了十分!

  靜持了很久,南宮一雄留招下發,口中卻輕輕地道:「先生作何打算?」

  長谷一夫也維持他的姿勢道:「城主神劍無敵,瞎子不得已,只好作最壞的打算!」

  南宮一雄冷笑道:「在下劍上直力一發先生恐將體無完膚!」

  長谷一夫點點頭道:「瞎子很清楚,但因此身非已所有,不敢珍惜生命,只得在城主身上留點記號……」

  南宮一雄又是聲聲冷笑道:「那似乎不太容易吧,我劍力發出來是全面的,連你握劍的手都在我劍力籠罩範圍之內,先生此刻雖然指著在下的雙腿,到時候恐怕無法將招式迸進來!」

  長谷一夫仍是平靜地道:「這一點瞎子也很清楚,因此瞎子已將全付力量都集中在握劍的手掌中,城主劍力發作之時。剛好可以摧動瞎子的體內潛力,以兩個人的力量將這一柄劍彈出去,瞎子固然粉身碎骨,城主的一條腿至少也會受點影響響!」

  南宮一雄似乎沒有想到他會使出這一手,就現勢而論,這倒是絕對無法避免的事,一腿換一命,算起來也許不吃虧,損人而不利己,智者不為,所以他怔了片刻,才頹然地撤回招式!

  長谷一夫輕歎一口氣,舉手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水,略點一下頭道:「多謝城主手下留情!」

  南宮一雄廢然一歎道:「我認為足可脾天下的「擎天一式」卻想不到會在這種情形之下被化解的,這真使我不甘心!」

  長谷一夫肅容道:「城主天比例神智,才能想出這種無敵的劍招,不知還有什麼高招可以賜教?」

  南宮一雄想了一下道:「在下平生所學,共有六式最得意的劍招,那就是「一天,二海,神龍三現,」六招中以剛才那「擎天一式」最具威力,餘下的五招雖威力稍遜,卻可以將本身處於安全地位,因此算起來,那一招是最下乘的了……」

  長谷一夫莊敬地道:「以劍術而論,城主那一招應屬最上乘之劍法,只可惜人力有限,所以瞎子才倖免一死,瞎子仍願意對城主致最大的敬意。」

  南宮一雄再也無法維持表面上的寧靜了,因為長谷一夫已看出他的弱點,那是人的弱點而不是劍的弱點。

  那一劍若是充分發揮威力的話,對方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自然長谷一夫所採的解式也不會有用了。

  可是人的體力是有限止的,以有限的人力發揮到最高的極限,最多也只能盡其威力的七成。

  南宮一雄原以為這只有他一個人才知道的秘密,卻不想被長谷一夫輕輕地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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