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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劍情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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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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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情深  作者:司馬紫煙

內 容 簡 介
  以火眼神魔劉光遠為代表的四大天魔,掀起武林大劫,置武林盟主凌雲峰於死地。銅琶仙子之徒——陶芙,為報天魔毀家滅祖之仇,特邀飄萍劍客古秋萍,聯合武林同道奇人異俠,展開蕩魔行動……
  木櫝鎮上,熱鬧非凡,火眼神魔劉光遠假慶六十壽辰,引誘群豪之鎮,妄圖一舉殲滅。古秋萍等英豪暗中潛人劉府,趁壽比武之時,展開搏鬥不幸失敗,銅琶仙子師徒等人,落入敵手。以古秋萍之才智,幾經周折,終於救出群豪……
  武林黑白兩道,約定在金陵燕子磯比武。比鬥場上,打鬥精彩激烈,古秋萍獨鬥分水天魔李光祖,危急中,金陵四聖程一斧等殺入陣中,迫使四大天魔倉皇撤退。
  九華山遊仙谷決戰。古秋萍及金陵四聖進入九華山,聯合遊仙谷主陸遊仙,周密策劃,待敵入翁。天魔幫眾,列劍陣,施毒計,殺入遊仙谷。群豪奮起殺敵,經數十回合,天魔幫主劉光遠終於橫屍谷底,幫眾紛紛逃竄……
  蕩魔得勝,親仇得報,天下太平,古秋萍攜情侶瑛姑、李小桃、凌芳芳姐妹,返回凌雲別莊,開創新天地,安居新生活。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2-18 00: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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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無影飛針


  農曆臘月二十三,是舊俗送灶日,在人間掌理了一年禍福善惡的灶君老爺,循例要上天述職了。

  這天家家戶戶都準備了極為豐富的祭品為灶王爺餞行,希望他老人家看在這最後一餐的分上,上天言好事,來年下界保平安。

  對於那些豐盛的菜餚,灶老爺只聞個味,祭品依然原封不動,歸凡人享受,既可獲悅於家神,又可一祭五臟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所以這一天十分的熱鬧,人們把它稱為小年夜,也是年末狂歡的序曲。

  雪花飄落,臘鼓頻催,雖然寒意鎖住了姑蘇城,但是人們並沒有被這寒冷凍結的氣候壓住了歡樂。

  那有錢的人家擁裘圍爐,大飽灶君享剩的殘餘,沒錢的人也能湊上一兩味凍肉鹹,治一瓶燒酒,燒一個小土炭爐,潤潤枯腸。

  灶老爺關係來年家運,怠慢不得,供過的果品菜餚留著過年還太早,倒不如先塞在肚子裡好。

  家家有灶神,連商賈行旅也不例外,該回家過年的夥計們也都準備行裝了,這一頓祭神的余餚,也正好謝酬他們一年的辛勞。

  觀前街上有一家鴻盛客棧,半大半小門面,只供一些小行商與行囊不太豐盛的單身客人過往歇住的,時近歲尾,沒什麼客人了,放過鞭炮,恭送灶老爺啟程升天後,夥計們關上店門,正準備好好地吃喝一場。

  忽然門上響起了剝啄剝啄的敲擊聲。

  掌櫃的王老實朝一個小夥計道:「吳老三去看看,如果是客人,就推說已經住滿了,請他上別家照顧去。如果是煤炭行豐收賬的,也叫他回去,告訴他,年前我一定把欠賬結清,絕少不了他們一個的。」

  普通開客棧的一定是本地人,但鴻盛店的王老實卻是外地人,一口土腔,只知道是北邊的,卻弄不清是哪一處的。

  好在他雇了幾個本地夥計,而蘇州人說話本就好聽,即使是吵起架來也是細聲軟語的,所以生意還勉強過得去。

  何況王老實沒有家小,對人也大方,在他小客棧裡當夥計,收入並不比別家大客棧的差,心地也好,如有付不起店賬的客人,他也從來不追究,臨走時還會送上幾弔錢的盤纏給那客人的。

  這樣,一年下來,當夥計的都落下幾文,王老實還得賠上一點,以至於拖欠煤炭行的幾十兩銀子還沒有付。

  吳老三倒是站了起來道:「老闆,我們都是近鄉人,離過年還有好幾天,又何必把生意朝外推呢?」

  王老實笑笑道:「不必了!你們辛苦了一年,也該回家休息幾天,準備一下過年的大小事情。」

  吳老三道:「老闆,你這樣體恤下人,做夥計的心裡實在不安,一年下來,你老不但沒賺錢,還得賠上幾文。」

  「 在趕著年節,我們再做幾天,回鄉來往的客人正多,那麼年三十再歇業也是不晚的,好好賺幾細貼補貼補。」

  王老實含笑道:「我就一個人,賺錢留給誰,能混日子就算了,今年還好,只欠下煤炭行一筆賬,我還貼得起,把門外的人打發一下,大家過個舒服年。」

  吳老三搖搖頭,走上打開店門,倒是怔了一怔,隨即笑了起來道:「二位找錯地方了!」

  門外是一對男女,女的騎在一頭瘦驢上,披著舊斗篷,擋住了臉,看不清容貌年歲,但看露出來的一綹秀髮,就知道不會太大,何況手裡抱著一面琵琶。

  男的倒是很清秀,三十來歲年紀,瘦瘦的身材,肩頭掛了個長長的青布袋子,既然那女的抱著琵琶,這布袋裡必然也是樂器,那形狀像是胡琴。

  這對男女不是夫婦就是兄妹,他們的職業也一定是闖客棧賣唱的,所以吳老三說完那句話後,就想關門。

  未料那男的卻一腳跨了進來道:「這裡是鴻盛客棧不是?」

  吳老三見他強行跨入,不禁有點兒生氣地道:「門外掛著招牌,你長了眼睛,自己不會看看?」

  男子道:「是鴻盛客棧就沒有錯。」

  吳老三道:「本棧送灶以後,就不做生意,裡面一個客人都沒有,你們要賣唱就趕快到別家去,別耽誤了發財。」

  男子笑道:「誰說我們是賣唱的?」

  吳老三微愕道:「不賣唱,你們帶著樂器幹嗎?」

  那男子哈哈笑道:「帶著樂器就一定要賣唱,你頸子上還頂著人頭呢,是不是要賣腦袋兒呢?」

  吳老三一聽這男的說話太氣人了,正想回頂一句,可是抬頭一看,那男子雙目中射出了逼人的寒光,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將到口的話便嚥了下去,忙換了一副笑臉道:「那,二位有何貴幹?」

  那男子冷冷地道:「住店,你們開著客棧,上門來的客人不是住店,難道還會來買棺材的不成嗎?」

  這時那女子開口道:「大哥!跟一個夥計磨什麼嘴,咱們進去吧!叫他們把牲口拉去餵點料。」

  說的是一口京腔,聲音很脆,跟著跨了下來,那男子忙將青布口袋解下遞過去給她握著,道:「小姐,門口有一道門檻,小心一點,別絆著了。」

  女的先掀去斗篷,露出一張十分姣好的臉,一手抱著琵琶,一手扶著布套,摸索著進到門裡笑道:「謝謝你,大哥,你帶我把位置走一遍,回頭我好自己行動。」

  男的道:「小姐,這是何必呢?由我代勞好了。」

  女的一昂頭道:「不,大哥,只要帶到地頭,找準了對象,以後的事由我自己來做,你絕不可以插手。」

  男的歎了一口氣,一派無可奈何之狀,將氣發到吳老三的頭上,厲聲喝道:「你聽見沒有呢,還不接牲口去。」

  吳老二哆嗦了—下,心想這—對男女真是邪門,女的叫男的大哥,好像是兄妹,男的卻叫她小姐,好像是她的僕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那男的長相斯文,兩隻眼睛卻亮得怕人,女的長得真美,尤其是一對眼睛,明如星星,誰知竟是個亮跟瞎子。

  但不管如何,這一對男女絕不是什麼好顧客,還是少招惹為妙。

  因此,他笑了一笑道:「實在抱歉,小店房間不多,都已經住滿了客人,我看二位還是找個……」

  男的一瞪眼道:「胡說,剛才你目己還說店裡一個客人都沒有的,怎麼,一下子都住得滿滿的了?」

  吳老三是不想招惹這一對惡客,才把王老實的說辭順口說出,卻忘記先前將他們當作賣唱的,說過店中沒有住客的話了。

  現在前言不符後語,不知該如何是?

  那一對男女也不理他,男的牽著女的,直往裡走。

  吳老三看著忙趕上一步道:「客官,是我說錯了,我們老闆交待過,送灶以後就不再做生意了,二位還是換一家吧。」

  男子回頭瞪他一眼道:「我們看準了這一家,做不做生意是你們的事,住不住是我們的事了。」

  吳老三心裡實在氣,但對那個男的又有說不出的畏懼,只得賠笑道:「二位請多包涵,小店的夥計吃過了送灶酒後,都要回家去了,沒有人侍候二位。」

  男子冷冷地道:「我們不要人侍候,你管你的去。」

  吳老三心想天下哪有這種不講理的客人,但又不知如何推托。

  忽然內院出來—個人,吳老三見是王老實,急忙向前道:「老闆,這兩位客人一定要住店的,我……」

  王老實打量二人一下,神色很平靜地道:「老三,客人既然進來了,大雪天,不能硬往外推,反正屋子空著,就請他們住下好了,把行李拿進來。」

  那女子道:「沒有行李,就是一頭驢,叫人好好地喂。」

  王老實朝吳老三揮揮手道:「你去牽牲口到槽裡,用上好草料,客人由我來招呼好了。」

  吳老三見東家吩咐下來,只好噘著嘴走了。

  王老實到櫃上點了兩支蠟燭,將他們引到一間客房中,放下蠟燭笑道:「二位就委屈一下,屋子多的是,就是夥計們都下了工,沒有人侍候。」

  那男的道:「不必要人侍候,一切都由我們自己動手,屋子要兩個單間,店錢是怎麼個算法?」

  王老實笑道:「別談店錢,二位儘管住好了,這也不算是買賣,屋子空著也是白空著,只是吃喝可得二位自己張羅,小店的上下人手都歇工要回家過年了!」

  男的點點頭道:「那就打擾了,不過今天晚上我們還沒用東西,掌櫃的能否行個方便,就管這一餐……」

  王老實道:「那倒沒問題,祭灶的菜餚多的是,一切都現成的,我馬上就給二位準備菜飯去。」

  說著哈哈腰出去了。

  這時男的才低聲道:「小姐!你聽聽說話的聲音,像不像你要找的人?」

  女的翻動一對微見呆滯的眼珠,沉吟良久才道:「事隔十年,我實在也聽不準了,大哥,你看呢?」

  男的道:「根據我舊口一個小兄弟的報告是沒錯,但我看又不太像,這個店東根本不像個練家子,再說聞名江湖的四大天魔,不會落魄到來開客棧。」

  女的微急道:「大哥!你一定要弄清楚,我又看不見,完全要靠你幫忙,大哥!我十年血海深仇……」

  男的道:「小姐!你放心,我答應了你,一定會幫你達成心願,四大天魔就是死了,我也會挖出他們的骨頭,否則我這飄萍劍客的四個字就倒過來寫。」

  女的輕歎一聲道:「—切全仗大哥了,還有,大哥也太拘謹了,我只是開開玩笑,想不到大哥竟認了真。」

  男的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在小姐的心願未了結以前,我古秋萍就是小姐的奴僕。」

  女的道:「可是這太委屈大哥了,讓人知道了……」

  男的哈哈大笑道:「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飄萍劍客古秋萍在人們心目中足個殺人越貨的大盜賊,並不比奴才兩個字更有身份,義怎能說得上是委屈呢?」

  女的急道:「大哥!我知道你不是,我們相處了幾個月。

  我深深地瞭解大哥的為人,你是守正不阿的君子。」

  古秋萍笑道:「小姐漏了四個字,該說樑上君子才對。」

  女的道:「不,我說的是真的,大哥古道熱腸,雖然寄身黑道,但是你劫富濟貧,行俠仗義,比那些假冒偽善的俠義人物更為可敬,大哥,你別叫我小姐了。」

  古秋萍忽而輕聲道:「那個傢伙又來了,我試他一下,看他會不會武功,就知道他是不是正主兒了。」

  女的笑道:「不是他,是牽牲口的伙汁。」

  古秋萍一怔道:「你怎麼知道的?」

  女的笑笑道:「大哥,這就是瞎了眼的好處,你只能聽出有人來,我卻能從腳步的聲音上聽出是什麼人,當然還要我聽過他以前的腳步聲才行。」

  果然是吳老三過來了,端了一口木盆,臂上掛了把銅壺,盆中放著兩個茶杯,一把瓷茶壺及兩塊布巾。

  他將木盆放在桌上,取出茶壺茶杯,先泡了茶,又將剩餘的熱水注在盆中道:「二位先擦把臉,用口熱茶,然後請到後廳用飯去,我們老闆在恭候大駕。」

  那女的笑笑道:「麻煩你了,這給你買雙鞋穿。」

  她從袖中掏出—塊小金錠,丟在桌上,足足有半兩重,吳老三卻怔直了眼,幾乎難以相信。

  古秋萍不耐煩地道:「小姐賞你的,還不快拿著。」

  吳老三這才知道他們不是拿自己開胃,連忙拿了起來,連連作揖道:「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女的笑道:「別客氣了,夥計,你們這家客棧開了多少年了,生意還好嗎?」

  吳老三忙道:「小店開設有二十多年了,生意還好。」

  女的一怔道:「二十多年!有這麼久?」

  古秋萍卻道:「店東一定換過幾次了吧」

  吳老二道:「是的,以前常換店東,王老闆是六年前頂下來的,一直維持到現在,生意還過得去,可是把王老闆拖慘了。」

  「因為老闆人和氣,心又好,客人來了,有的付不出店賬,

  老闆管吃管住,生病還管請大夫抓藥,臨走還送盤費讓他回家,怎麼能不虧本呢?」

  古秋萍笑笑道:「不要緊,他虧得起。」

  吳老二道:「客官,你怎麼知道呢?你認織老闆?」

  古秋萍道:「不認識,但是他這麼做生意,六年來還沒有把老本蝕光,可見他的底子— 定很足。」

  吳老三笑道:「這也說得是,老闆開這家客棧完全是為了行善做好事,不過六年來也貼得差不多了,今年就不太豐余,欠了煤炭行兒十兩銀子還沒有支付呢。」

  古秋萍道:「以前他沒欠過賬嗎?」

  吳老三道:「欠,常欠,不過老闆信用很好,每到節下午關前,他—定把欠賬付清,所以小店一自還能維持得了。」

  占秋萍點點頭道:「好了,你去吧!告訴老闆說我們就來。」

  因為有了一塊金子的賞賜,吳老三也不像在門口見到他們時那麼的勢利眼了,連聲道謝,鞠躬退出。

  古秋萍笑笑道:「有點意思了,六年前剛好是四大天魔同時匿跡扛湖的時候,這兒來了個王老闆,頂下了一家小客棧,不賺錢,可是年節前必能還清欠賬。在姑蘇城中富戶多的是,他隨便做一筆,就可應付了,我那小兄弟沒有認錯,飛天神魔王大光果真是落腳在這兒。」

  女的卻道:「可是,大哥,這不像王大光的行事呀!」

  占秋萍道:「這是障眼法,也是我們綠林道中常玩的手法,在外地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在家鄉則施衣放賑,儼然是個大善人,活菩薩,我不是也被人目為俠盜嗎?」

  女的道:「大哥是真正的盜中之俠,你做過許多案子,到手的錢則不知多少,可是你自奉非常的儉薄,身邊常不落分文。」

  「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就在吃干饅頭,連菜都沒有,被我的燒雞引得直淌口水,才想偷我一塊吃。」

  古秋萍笑道:「小姐,我一身或偷或搶,千萬兩的銀子都沒有失過風,想不到在半山亭中愉一塊燒雞,卻被你抓住了,沒話說,我輸得心甘情願。」

  女郎笑道:「大哥,那是我存心引你上當的,師父指示我說,飄萍劍客古秋萍視線最廣,人也最正派,除非找到你幫忙,我絕難找到當年毀家的仇人,你行蹤飄泊不定,我足足追了你兩個月,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個機會。」

  古秋萍道:「你算準我會偷你的燒雞?」

  女郎道:「師父說你為人義重如山,只有一個小毛病,就是喜歡吃,而且法眼極高,是個真正的美食品味家。」

  「那只燒雞是費了我半年工夫,向一位名廚學的,故意坐在你上風,讓你聞見它的香味,誘使你來下手。」

  古秋萍一笑道:「這也是你帥父教的嗎?」

  女郎笑道:「是的,大哥!這個方法很卑鄙,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你不幫忙,我絕對找不到四大大魔。」

  古秋萍道:「你師父不愧是個鬼精靈,居然想到利用我唯一的缺點來拴住我。」

  女郎忙道:「大哥,師父只是說你生性耿介,不輕易許人,除非能先讓你欠一次人情,才可以向你提出要求,我也只是請你幫忙,並沒有過分要求,那個條件是你自己提出來的,我—直不敢接受。」

  古秋萍豪爽一笑道:「小姐,幾個月的相處,你也明白一點我的脾氣,除非是我的主人,我絕不會聽受任何人的擺佈,因此要我幫忙,只有那種關係。」

  女郎歎了一口氣道:「隨大哥的便吧,反正我心目中把你當大哥,可是大哥,你為什麼不反抗?」

  古秋萍笑道:「我告訴你為什麼吧,我淪身為盜,心中從無愧感,因為我取於人,施於人,從沒有為過自己。」

  「就是這—次,也是第一次,我是為了自己口欲而下手的,也就是第—次就被你抓到了,所以我不敢反抗。」

  女郎感動地道:「我知道,大哥藝業蓋世,憑我那點功夫,絕抓不到大哥的,何況我又是個瞎子。」

  古秋萍一歎道:「如果你能看得見,我早就跑了。我古秋萍一生自負,卻會對—個肓目的弱女子生出盜心,想起來就慚愧。」

  雖是一番自責,卻充分表示出他的俠情與磊落的心胸,女郎很是感動地叫了—聲:「大哥呀……」

  同時也激動地捧著他的—只手,古秋萍的臉上也微微地起了—阼激動,正想將另—只手合上去,但才舉了一半就停住了。

  古秋萍輕輕地將握住的手抽回了道:「小姐!憑跡象猜測,這個王老實有很大可能是飛天神魔王大光,但仍須證實一下,我們去用飯的時候,你先別動聲色,由我來試探他!」

  說著又把青布套遞到她手中站了起來,女郎夾起琵琶,跟著也站起來,占秋萍道:「小姐,你帶著這玩意兒幹嗎?它是令師的成名兵器,江湖上認識它的人很多,還是盡量避免露相的好,否則對我們追索的工作會增加麻煩。」

  女郎一笑遭:「不要緊,師父已把它上了一層漆,已經改變了顏色,跟普通的樂器是完全一樣的了。」

  古秋萍道:「小姐,經過了幾個月的摩挲,有的地方的油漆已經足剝落了,底色全都看出來了。」

  女郎輕輕一歎道:「是嗎,瞎了眼睛不方便,明天麻煩大哥再油漆一下,我復仇的工具就此一具,必須常帶著。」

  古秋萍道:「到要用的時候再拿它也不遲。」

  女郎道:「不,除了復仇,我還要仗它防身,雖然跟大哥在一起,我可以不必擔心,但我不能老是依賴大哥,更不能老拖累著大哥呀。」

  「你是海闊天空的心性,被我磨了幾個月,已經很委屈了,我只希望快點辦完了事,使大哥早日卸去負擔,恢復你天馬行空的遊俠生涯。」

  古秋萍欲言義止,終於只默默地牽著她出門,穿過一條走道,經過一列空著的客房,來到店院的後進。

  只見空蕩蕩的堂屋中,擺著一張大桌子,桌上堆滿了菜餚。溫著酒,卻只有王老實一個人坐著等他們。

  古秋萍望了一眼道:「店裡的夥計們呢?」

  王老實站起來道:「我打發他們提早回家了。」

  古秋萍笑笑道:「這樣好,我們可以清靜地談淡。」

  王老實道:「是的,二位請坐。」

  古秋萍扶著女郎坐下後,自己坐在一旁。

  王老實為他斟上灑道:「聽二位的口音也是北邊的,異鄉逢故知,聽見鄉音,倍感親切,借問二位的府上是?」

  古秋萍道:「我是魯南人,我們的小姐卻跟掌櫃是真正的鄉鄰,同是直隸南宮,因此你們一定很熟悉。」

  王老實笑道:「客官錯了,我跟客官一樣,也是魯南人,只是在南宮寄居幾年,算來跟二位都是鄉鄰了。」

  古秋萍道:「這倒失敬了,我一直不知道魯南也有這麼一位風雲的人物,真是幸會,幸會了!」

  王老實笑道:「數風雲人物,該是客官才對,飄萍劍客古秋萍名動四海,使我們魯南人也沾了不少光彩哩。」

  古秋萍—笑道:「好說,好說!掌櫃居然識得賤名!」

  王老實道:「魯南人誰不知古大俠,也莫不以古大俠為榮,所以我一見尊駕,趕緊把下人支開了,時近歲尾,大俠怎還有空南下,不回去度歲。」

  古秋萍道:「王掌櫃只知魯南有古某,卻不知還有一位貴本家,更是轟動四海的大名人!」

  王老實道:「這倒不清楚,我對江湖上的好漢知道得不多,古大俠因為是同鄉的原故,才特別留心。」

  古秋萍道:「這個人可比古某有名得多了,他叫王大光,外號稱為飛天神魔,十年前已揚名四海。」

  王老實笑道:「這個傢伙我倒是知道的,他是個聲名狼藉的江湖惡徒,誰提到他都想咬他一塊肉。」

  古秋萍微微一怔,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會罵自己,如果真是王大光,他的掩飾功夫是已到家了。

  古秋萍笑了笑道:「王掌櫃知道這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王老實憤形於色地道:「惡貫滿盈,已經死了。」

  女郎驚訝地道:「死了?真的死了嗎?」

  王老實道:「千真萬確,是我親眼看他送終的,這傢伙作惡多端,干致天怒,活活被毒蛇咬死的。」

  女郎異常失望地道:「大哥,這怎麼辦呢?」

  古秋萍沉吟片刻才問道:「掌櫃何以得知呢?」

  王老實歎了一口氣道:「實不相瞞,王大光是我的同胞兄弟,只是他多行不義,我也羞於提起,可是上天畢竟有眼,把他給收了去。」

  「六年前,他在屋子裡睡覺,不知怎麼會被毒蛇咬了一口,那是條最毒的青竹絲,當時我就在旁邊,本來還可以施救的,可是我想到他平素的行為,死有餘事,狠心起來不理他,就讓他這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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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28:02 |只看該作者
  古秋萍見他說話時神情激憤,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心裡倒摸不清真假了,肚子裡慢慢地盤算著。

  王老實這時卻問道:「二位忽然問起他,莫非跟他有什麼過節嗎?」

  占秋萍一笑道:「有點過節,人死了,也就算了,王掌櫃在南宮住過,可曾聽說過一位叫陶子明的人?」

  王老實道:「聽過,這位陶先生是南宮第一位大善人,曾經在朝中做過大官,因為不喜逢迎而告退職,在家鄉積善施德,恤老濟貧。

  他本人的醫道很精,不但替窮人義診,還帶施藥,南宮人稱他為活菩薩,只遺憾的是蒼天無眼,這麼好的人居然沒有善終,一場天火,燒得家破人亡。」

  古秋萍道:「王掌櫃怎知是天火呢?」

  王老實道:「火起是在半夜,不到半個時辰,偌大一片府院燒得片瓦不存,一個人都沒逃出來,不是大火是什麼?」

  古秋萍笑道:「掌櫃的既是武林中人……」

  王老實截口忙道:「客官錯了,在下根本不會武功,我那劣弟練了武功只會作惡,我想還是不學的好。」

  古秋萍笑道:「不會武也無所謂,掌櫃的既然見聞淵博就該知道陶家的那場火是人為的了,否則哪會燒得那麼徹底一家幾十口人,連一個話口都逃不出來。」

  王老實點點頭道:「這也說得是,不過像陶先生那樣的好人,還有誰會去陷害他呢?」

  古秋萍道:「禍起於陶先生的行善施醫,救了一位武林中的俠客,那位俠客與當時武林中最歹毒的四個惡人結了仇,被他們圍攻用毒藥暗器打傷了,倒在路上奄奄待斃,剛好被陶先生遇見,將那位俠客救了起來,竟因而得罪了那四個惡人,挾恨尋仇,夜入陶府,將陶先生一家大小全殺死了,再放火燒了宅院。」

  王老實連連吐舌道:「該死!該死……」

  古秋萍道:「那四個惡人主要是追殺那個俠客,因為陶先生救了那位俠客進家,沒見送出來,他們為了斬草除根,追尋不著,只好放火了。」

  王老實道:「那四個惡人是誰呢?」

  古秋萍道:「其中一個就是王大光,另三個是他的朋黨也是聞名於江湖上的四大天魔。」

  王老實搖搖頭道:「我沒聽過,我那劣弟終年在外為非作歹,他交往的朋友我一個也不認識,可是這件事又怎麼傳出來的呢?陶先生一家全死了,那個俠客也被燒死了?」

  女郎忽而問道:「你怎麼知道那個俠客被燒死了?」

  王老實道:「是古大俠說的,那個俠客被救了進去,沒見出來,一場火燒得片瓦不存,想來不是死了!」

  女郎道:「沒有,那個俠客受了傷,為了怕人追殺,躲在地窖裡,倖免一死,而且陶家還有個女兒,那時才十歲,剛好也在地窖裡陪著那位俠客,所以沒有被難。」

  王老實道:「謝天謝地,陶菩薩畢竟還有一個後人留著,那個小姑娘現在應該長得很大了吧!」

  女郎道:「不錯,那女孩就是我,我叫陶芙,是陶家唯一的遺孤,現在已經長大而且已成人了……」

  王老實連忙起立一揖道:「原來你就是陶小姐,令尊一家遇害,南宮人心裡都十分難過……且喜小姐還生存於人世……

  不對呀!據我所知,陶先生並沒有女兒……」

  陶芙道:「我從小就是個天盲,雖有一對眼睛,卻看不見東西,所以也不出門,外人根本不知道。」

  王老實道:「原來如此!那麼陶小姐……」

  陶芙冷冷地道:「我拜了那位俠客為師,苦練了十年武功.現在藝成出師,要為我死去的家人報仇。」

  王老實道:「是應該的,不過令等一家都是為了救助那個俠客而死的,那個俠客應該替你家報仇才是。」

  陶芙道:「我師父中了毒藥暗器後,雖然保全了性命,武功卻很難再恢復了,只好將一身所學傳給了我。」

  王老實想想道:「陶小姐,我不是為劣弟辯護,他惡貫滿盈,早已伏殊,我無須為他減輕罪孽,關於火焚尊府,殺人滅家的事,找那劣弟絕對沒有分。」

  陶芙道:「你怎麼知道?」

  王老實道:「因為那一天他受了重傷,躺在家裡養傷,連路都走不動,怎麼會出門殺人放火呢?」

  陶芙道:「胡說,我師父早上還見到他,就是中了他的毒藥暗器,沒見到他受傷!」

  工老實道:「我不清楚,他是中午被人抬回家的,手上腳上腿上都受了刀傷,絕對不可能再出去殺人。」

  「陶小姐,如果你要找他報仇,殺了他原不打緊,卻放過真正的仇人,豈不是使令尊在泉下都不得瞑目嗎?」

  陶芙一怔道:「大哥,你看怎麼樣,事實又有了變化?」

  古秋萍忽而冷笑道:「工掌櫃,令弟不是已被毒蛇咬死了嗎,陶小姐又怎麼還能去殺令弟呢?」

  王老實也是一怔,但沒開口。

  古秋萍沉聲又道:「飛天神魔根本就沒有兄弟,你就是王大光,別再裝了!」

  王老實忙道:「古大俠,十年前你也出道了,你見過劣弟,該知道他的模樣,像是我這份德性嗎?」

  古秋萍微笑道:「我那時還默默無名,更沒有跟飛天神魔碰過頭,怎麼會認得他的長相模樣呢?」

  王老實道:「不!你們見過的,在魯南家鄉,你們還打過一架,你被他砍了一掌,那時你武功才初具根底,他很賞識你,只把你打倒在地,沒傷你性命!」

  古秋萍笑道:「那傢伙就是王大光呀!」

  王老實道:「是的!他回家的時候,一向是文人打扮,所以家鄉的人,都不知道他是作惡多端的王大光。」

  古秋萍臉色一沉道:「我記得了,打我一掌的人是個六個手指頭的人,王掌櫃,你的左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王老實道:「我左手也是六指,我們是同胞兄弟,身體上的特徵都是相同的,古大俠只要看看我的長相,與當年打你一掌的人是否相同就知道了!」

  古秋萍冷笑道:「不必比了,我在家鄉用的是古人龍的名字,古秋萍是我正式闖蕩江湖改的名字。

  除了當年打我一掌的人,絕不知道我就是十年前的少年,王大光,你越掩飾,馬腳越多,大家還是攤開來明說吧!」

  王老實仍是矢口否認。

  陶芙忽然將琵琶一端道:「掌櫃的你可認識這面琵琶?」

  王老實道:「不認識,它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陶芙冷笑道:「它的樣子有點改變,聲調還沒有變,你聽我彈完一曲,就知道它的特殊之處了。」

  王老實似乎有點站起來的意思,但只欠欠身子,又坐了下來。

  然後笑笑道:「很好,這是我們北邊的樂器,到了南邊很少有人彈得好了,陶小姐一定精擅此道了。」

  陶芙沒有回答,轉軸撥弦,錚錚地彈了起來,慢慢轉入高亢,像是山間的一道澗流,在平坡上緩緩滑過,到了絕壁之下,變成一道急流,直落千丈,最後落於平靜的湖面,化為一圈圈的漣漪而歸於虛寂。

  一曲奏罷,王老實鼓掌道:「好,好極了!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小姐的琴技太高明了。」

  陶芙神色一轉陰沉道:「我師父是聞名江湖的銅琶仙子林綽約,剛才我奏的是她精心獨譜的斷劍吟。

  先是平淡無奇,中間轉到高亢時,能夠碎金裂玉,可能是我的技藝不夠精,居然連面前的酒杯都沒有破!」

  說著將琵琶在桌上輕輕一放,就是那微微的一震,只聽見劈啪連響,桌上的瓷杯菜碗都有裂紋。

  王老實臉色大變,古秋萍將青布套子一抽,露出了一柄寒光湛湛的長劍,比著他叫道:「王大光,這下你可賴不掉了,如果你不會武功,怎能抗受斷劍吟!」

  王老實的神色又變了那一下,隨即恢復了平靜道:「我不否認有一段時間叫過王大光,可是六年前毒蛇咬過我一口後,作惡多端的飛天神魔已經死了。

  現在我叫王老實,是一個平平凡凡的小生意人,陶小姐,如果你為了銅琶仙子來找我,王某引頸就戮,死無怨言,如果你要為令尊報仇,你就找錯對象了,那件事我沒份!」

  陶芙怒道:「胡說,我師父說,四大天魔中就是你作惡最多,任何的壞事都有你的一份,對嗎?」

  王老實點頭一歎道:「是的,我不否認你師父的話,四大天魔,惡名最多的就是我飛天神魔,殺人最多的也是我王大光,但天下只有一個人我不肯殺,那就是你父親。

  因為我這人最重恩怨,誰要是得罪了我一點,我非殺之而後快,但誰給我一點恩惠,我也會水遠記在心裡,而我這一生中,唯一給我過恩惠的,就是你父親。」

  陶芙一怔道:「這是怎麼說呢?」

  王老實輕歎了一聲道:「古大俠,你跟我是小同鄉,該知道我們王家是個大族,差不多全縣有三分之一都是我們王家的人 一半以上的田地,都是我們王家的產業。」

  古秋萍道:「我離開家鄉很久了,但據我所知,你們王家已經衰敗了,連年的天災人禍,連祖屋都被燒了。」

  王老實沉沉地笑道:「我知道,這都是我幹的。」

  古秋萍一怔道:「你幹的?」

  王老實道:「我這一支族中也算是大戶,可惜人丁不旺,數代單傳,我父親死得早,才三卜歲就因病去世,那時我才五歲,由我母親居孀撫孤。

  但她卻擁著一大把財產,引起族人的眼紅,誣賴我母親與人通姦,由族長出面要驅逐我的母親,結果我的母親在祠裡的大門口上了吊。

  他們又說我是野種,才六歲,就把我趕了出去,乞討為生,我流浪了四年,終於遇見一個風塵異人收留了我,教了我一身武功。

  我從小就懷著對人間的恨意長大的,所以我成人後立誓報復,結識了另外三個朋友,幾年之內,造成了四大天魔的赫赫盛名。

  當然我第一個報復的對象就是我的本族,我暗中下了一劑瘟散,使王家的男人在一年中,全部死於瘟疫,遺下一大堆孤兒寡婦,我再運用四大大魔的勢力,把他們的產業一一地謀奪過來了。」

  陶芙身子一顫道:「你未免太狠了吧?」

  王老實冷笑道:「陶小姐,你也是懷著仇恨長大的,該明白一個復仇者的心,人家如何加諸於我,我也如何還諸於人,你要找我報復,不也是同樣的心理嗎!」

  陶芙頓了頓道:「我不管你那些,我找你討我家的血賬,你說我父親曾經有恩於你?」

  王老實道:「是的,陶老先生救過我一次命,不,應該說是兩次,生前一次,死後又救了一次。」

  占秋萍愕然道:「胡說,陶先生死後還能救你的命?」

  王老實道:「可以這麼說,第一次是我有一年路過南宮被毒蛇咬了一口,也是最毒的青竹絲,幸好被陶先生發現了。

  他用神奇的醫術救了我,還給我一顆藥九,說這種蛇毒不易清除,假如再被咬上一口,別的醫生都救不了,只有他給的那顆藥,對能第二次救我。」

  陶芙道:「那你為什麼還恩將仇報,害我全家?」

  王老實一歎道:「絕沒有這回事,那天是臘月二十,我因為想對你父親報恩,一直沒有機會,因為你家有田有產,衣食豐足,你父親又沒有仇家,我簡直無從報答起,只好住在你家附近,等待著能有我出力的機會。」

  陶芙道:「我父親施恩從不望報,你若是真心想報答他老人家的話,就該洗面革心,從新做人。」

  王老實歎道:「你父親根本不知道我是個無惡不作的匪徒,我住在南宮時,也沒有顯露我的身份。」

  「二十四那天,四大天魔都在南宮聚首,你師父銅琶仙子找上門來,為她師兄鐵板先生許君武尋仇。」

  「因為許君武的一對照子就毀在我的無影飛針之卜,她的武功很高,比她師兄還高出一倍,我們四人力敵不過,我又施放無影飛針,打中她穴道,她居然還能帶傷逃了出去。我以為她一定會死,為了不願顯露形跡,沒去追殺她,哪知她逃到你家去了。」

  陶芙忙道:「所以你斬草除根,將我家也毀了。」

  王老實道:「我怎麼會呢,當我得知林綽約被你父親救去之後,就力誡其餘三人不准前去報復,他們表面上答應了。」

  「然而他們藉著慶功為名,將我灌醉了,趁夜就去到你家,幹出殺人放火的勾當來,我完全不知情。」

  陶芙默然片刻才問道:「後來呢?」

  王老實又一歎道:「後來他們怕我追究,一直躲著我,不敢跟我見面,我自然不肯放過他們的,到處追索他們的行蹤。」

  「燈不容易在六年的找到了他們,正在跟他們理論,哪知他們暗起毒心,知道我的弱點,竟又用了一條青竹絲毒蛇咬了我一口,想害死我。」

  古秋萍冷笑道:「你倒是會編謊,四大大魔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們存心殺你,還會容你活下去。」

  王老實道:「那是在一處絕壁之上,我被毒蛇咬了以後,立刻跳下絕壁,他們不知道我還有一顆保命的藥丸,所以沒下來追殺我。」

  「 然他們也是畏懼我的毒針,不敢立即下來也是一個原因,因為那絕壁很高,他們必須緣繩而下,怕我萬一不死,困獸反噬,所以只守在上面。」

  陶芙道:「你跳下絕壁,為什麼沒有死呢?」

  王老實又一歎道:「大概是我命不該絕,剛好半山有一棵老樹托住我,使我沒跌死,仗著那顆藥丸,又保住了我的殘生,乃找了個山洞躲了起來。」

  「他們三人在第二天才下來找我的屍體,那時我無法用力,只得靜藏不動,他們找不到我的屍體,知道我沒死,怕我再找他們報復,從此也沒在江湖上現身了。」

  「這就是四大天魔同時消失在江湖上的主要原因,自從火焚陶家開始,他們是一直都在躲著我。」

  古秋萍道:「那你就此罷手不成?」

  王老實眼中精光畢射道:「笑話,我這人涓滴必報,睚眥必較,豈能就此罷手,六年來我一直在找他們。」

  古秋萍冷笑道:「不像吧,你這六年來,始終在這裡開著小客棧,根本就沒有尋仇的打算嘛。」

  王老實道:「我如果公開地找他們,更難找到,他們在北邊的仇家太多,難以棲身,我料定他們必定匿身在江南一帶,所以才棲身在此,慢慢探訪。」

  陶芙問道:「可曾有消息嗎?」

  王老實苦笑道:「如果有消息,我還會放過他們嗎?」

  陶芙沉吟良久才問道:「大哥,你相信這話嗎?」

  古秋萍道:「這很難說,我也捉摸不定。」

  王老實苦笑一聲道:「飛天神魔惡跡昭彰,我的話並不指望你們相信,但我有個證明的方法。」

  陶芙問道:「你怎麼證明法?」

  王老實身子突長,探臂向她抓去,陶芙用琵琶朝外一封,卻被他推出四三尺遠,古秋萍劍光如電,直刺他的後心。

  王老實反身一抓,居然握住劍身,陶芙的動作更快,琵琶一揚,射出了兩點寒星,但被王老實一掌拍開了。

  王老實笑道:「陶小組,如果你只憑這點功夫,找到了仇人也是白費。」

  陶芙冷笑一聲道:「認準了仇人,我就有辦法了。」

  揮琶再擊,王老實憑空手一托,但聽見錚錚幾響,琶上的鋼弦忽然自動進散倒捲過來,將王老實的手腕纏住了。

  陶芙用勁一扯,厲聲叫道:「躺下來。」

  那鋼弦利逾兵對,竟將王老實的手腕硬切斷下來,古秋萍趁勢一劍,掃斷他另一條手臂,陶芙舉琶正待照頭砸下。

  王老實卻縱身後退道:「陶小姐,在知道你是陶先生的後人時,王某已存必死之心,但希望你能聽我一句話。」

  古秋萍見他雙臂已殘,料他逃不掉了,才道:「小姐,就容他活命片刻,聽他說些什麼。」

  王老實揮著一雙禿臂,毫無痛苦之狀,只是笑了笑道:

  「二位先摸摸自己的胸口再說也不遲。」

  古秋萍低頭一看,但見胸前衣襟上釘著六枚飛針,而陶芙的胸前也在同一部位,釘著六枚飛針。

  陶芙想用手去摸,古秋萍忙道;「小姐,沾不得,針上有毒。」

  王老實笑笑道:「沒關係,這是無毒的,王某真想取二位性命,這無影飛針出手就不會如此輕了。」

  古秋萍怔了一怔。

  王老實又說道:「自從第二次蛇咬餘生後,王大光已死了,我以王老實的身份活在世上,就是找那三個惡徒,為陶先生報仇。」

  「現在陶家既有後人在世,這個仇人也用不著我來報了,所以我決心把命送給小姐,這可以證明我的話不假吧?」

  陶芙將胸前的細針拔下,由中針的部位以及針尖著體毫無感覺的情形看來,相信王老實是真的沒有惡意。

  陶芙不禁奇道:「既然你沒有殺我父親,為什麼又要如此呢?」

  王老實苦笑道:「一來是證實我的話,二來幫助小姐找到仇人,只要把我的腦袋公諸於世的話,另外三個傢伙一定不耐久伏,你們不找他們,他們也會現身了。」

  陶芙與古秋萍都愕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王老實又輕歎一聲道:「古大俠的劍藝較之十年前是精湛多了,但要與四大天魔相抗,似乎還差了一段距離。」

  古秋萍冷笑道:「那也不見得,第一劍是我試探性質,瞭解你練過金鐘罩後,第二劍不就斬斷了你的一隻手嗎?假如還不行,第三劍就找出你的氣門。」

  王老實道:「真有把握嗎?」

  古秋萍道:「沒問題,我飄萍劍式十二招,一招強於一招,到了最後,哪怕你是金鋼羅漢也難以抗架。」

  壬老實點點頭道:「但願如此,那我就不擔心了,可是他們三人潛居多年,功夫也精進不少,實在不行,可以用我的無影飛針對付他們,那是十拿九穩的。」

  古秋萍傲然道:「古某生平不用暗器。」

  王老實笑道:「我知道,我也不是叫你使用,陶小姐的琵琶已得林綽約的真傳,斷弦飛絲尤見精絕,如果把我的無影飛針夾在一起用,必然更具威力。」

  陶芙笑道:「我師父傳的銅琵琶中可以使暗器,但絕不使用毒藥暗盟,我不想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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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28:22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章 深入龍潭


  王老實道:「分水、大力神、火眼神三魔與我也有一段過節,我已經無法找他們了斷了,請小姐幫我一個忙,用我的飛針去解決他們,也是我對令尊一點贖罪的心意,除了這三人之外,小姐不再對別人使用,也不算違背師訓吧。」

  陶笑想想道:「我可以考慮考慮。」

  王老實道:「謝謝你了,淬毒的無影飛針在我身上的一個圓筒子裡,只剩下六枝了,淬制之法與解方我都毀了。

  除去那三個人後,就讓這件歹毒暗器永絕人世,再也不會害人了,現在請古大俠給我一個痛快吧!」

  古秋萍不禁遲疑地道:「那怎麼行?」

  王老實道:「王某的首級不見於世,另外三個天魔永遠不會出面的,大俠何必還對我這將死之人慈悲呢。」

  陶芙道:「你既然不是我的毀家仇人,我自然沒有殺你的必要,你不過廢了雙手,還可以活下去的。」

  王老實苦笑道:「如果我不想報恩,不住在你家附近,令等就不會遇害,我報恩反而成了遺禍,長年受良心的責備也不好過,何況我早年的行為也是死有餘辜,我這唯一贖罪的方法,小姐就成全我吧。」

  陶芙道:「不行,說什麼我也不會殺你。」

  王老實道:「那我就自己來,現在我有一個線索,二位可以去試試看,姑蘇城南李將軍府第。」

  古秋萍道:「李將軍府第怎麼?」

  王老實道:「李將軍叫李光耀,我記得分水天魔李光祖的堂弟也叫這個名字,假如是同一個人,李光祖很可能就藏在他的家裡,二位拿我的腦袋,掛在他家大門口去。」

  陶芙問道:「你沒有去探聽過嗎?」

  王老實道:「我不敢去,怕現了形跡,打草驚蛇,反而給他們嚇跑了,我要將三魔一舉而殲才甘心,何況萬一不是,豈不是露了形跡,現在我死了,試試也就不妨了。」

  說完這句話,他張口一咬,活生生地將自己的舌根咬斷,吐出一截舌頭,再用斷臂比一比自己的頸項。

  古秋萍見他自嚼舌根,知道他是活不成了,為了免除他的痛苦,飛起了一劍,斬下了他的腦袋。

  陶芙聽見首級落地之聲,訝然問道:「大哥下手了?」

  古秋萍一歎道:「是的,他自斷舌根,死意甚堅,我只好成全他了。」

  陶芙默然片刻才道:「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些內情。」

  古秋萍道:「是的,王大光雖為四大大魔之首,他倒是個恩怨分明的豪傑,本性還不算怎麼壞。」

  陶芙看不見的大眼睛中,居然流下了淚水,朝遺體拜了一拜道:「王……義士,等我手刃親仇之後,一定將你的義烈行為昭告江湖,改變大家對你的口碑。」

  古秋萍默然地將陶芙扶了起來。

  然後長歎一聲道:「小姐,沒有用的,你可以說王大光曾經行過一次義舉,但不能把人們的口碑改正過來,壞人就是壞人……」

  陶芙道:「可是他已經懺悔了,他這幾年的作為,不是盡力在彌補他以前的過失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對一個力圖改過的人,大家還不該原諒他的過去嗎?」

  古秋萍微感激憤地道:「在這件義舉中,他只是報答了你陶家的恩惠,可是那些身受其害的人,會原諒他的過去嗎?那些被他殺死的人的家族,會忘記他的仇恨嗎?」

  「小姐,你很幸運,從小就看不見,開始懂事的時候,又被你師父帶到一個與人隔絕的圈子裡,你接觸不到這個世界的殘酷與罪惡。」

  「人們永遠記得別人的錯誤,卻很快地就會忘記他的好處,一個人只要做了一件壞事,就永遠是個壞人。」

  陶芙的大眼睛一動不動的,顯得呆滯無神。

  良久陶芙才又道:「大哥,你的感觸很多,是不是你也跟王大光一樣,受過很大的刺激。」

  古秋萍哈哈一笑道:「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陶芙道:「憑我內心的摸索,大哥古道熱腸,一片俠懷,卻偏偏選擇了這一條路走,我覺得大哥也是在報復。」

  古秋萍笑道:「報復誰?我沒有可報復的人。」

  陶芙道:「假如沒有一個特定的對象,大哥就是對整個世界感到不平,也許是向整個世界報復。」

  古秋萍道:「你想得太多了。」

  陶芙道:「不,我認為我的觀察很正確,誰也不知道大哥的過去,但我相信大哥小的時候一定很貧困。」

  古秋萍笑道:「你從哪一點看出來的?」

  陶芙認真地道:「從你的生活上看出來的,你劫富濟貧,自奉十分儉薄,那都是在刻苦的環境中磨出來的,你一定是在窮困中長大,才會這樣恨有錢的人。」

  古秋萍道:「你錯了,我出生在一個富豪之家,王大光家在魯南有一大半財產,另一小半就是我們古家的。

  王家財產雖多,都由一個家族來把持,我們古家卻只有一戶,因此算起來,魯南真正的富家該是我家才對。」

  陶芙道:「這不可能吧。」

  古秋萍笑道:「為什麼不可能,你師父對我調查得很清楚,我是個美食專家,世界上最好的美味我都吃過了,假如我是個窮光蛋,我怎會有這個嗜好呢?」

  陶芙為這個理由折服了,卻忍不住問道:「大哥既然出身豪富家,怎會養成一種憤世嫉俗的性情呢?」

  古秋萍一笑道:「我也說不上來,而且我對自己這個人都莫名其妙,那你更不容易摸得透了。」

  陶芙笑道:「我相信一定有個理由,大哥,每次談到你的過去,你就用言語岔開了,我相信一定有……」

  古秋萍忙道:「小姐,我這個人並不值得研究,現在還是談談你的問題吧,我們是否要用王大光的人頭去試試?」

  陶芙的身子顫了一顫道:「我想還是不必了,用別的方法也能試探的,我實在不忍心再讓他身首異處。」

  古秋萍道:「那也好,我斬落他的腦袋是幫助他解脫苦海,其實,我也沒有打算去使用他的人頭。」

  陶芙道:「而且我認為應該把他收殮起來,將他的骸骨送回他的家鄉去,葉落歸根,客死異鄉是件很悲慘的事。」

  古秋萍笑道:「那倒不必了,家鄉的人未必肯收容他,他也不會喜歡與家人為伍的,還是找個地方把他埋了,往後有機會,就替他立一塊碑。」

  陶芙道:「為什麼現在不能立碑呢?」

  古秋萍道:「因為我們還要在姑蘇耽下去,到那個李將軍府去看看分水天魔李光祖是否匿身該處,如是現在替他公開收殮,恐怕無法對人解釋暴斃的原因。」

  陶芙道:「可是店裡的夥計看到我們來的,店東突然失蹤,我們又怎麼向人家交待呢?」

  古秋萍笑道:「這個問題交給我來辦,現在我們先把他的屍體收拾一下,然後再進行下一步。」

  說著拉起王大光的屍體,在他胸前摸出一個小圓筒,打開看了一下,遞給陶芙道:「這裡面是六枝無影飛針,放在小姐的銅琵琶裡倒是適合,小姐就成全他這個心願吧。」

  陶芙遲疑片刻才接住道:「除了對付三大天魔,我絕不對別人使用,這樣我的師父或許會原諒的。」

  古秋萍道:「只要用途正當,誰也不會反對的,從王大光的身手,我才知道四大天魔確非等閒之人。」

  「如果不借重此物,恐怕你就是找到了仇人,也報不了仇呢,那針是通體沾毒的,筒蓋裡塞著一塊鹿皮,你裝針時,必須先用鹿度將手包起來,還有一把小鉗子,是起針用的,這針可以連續使用,毒是淬在針體內,永遠有效的。」

  陶芙打開筒蓋,抽出那張鹿皮,展開後,皮內還包著一枚小小的鑰匙,古秋萍道:「鹿皮上還寫著字,我看看說的是什麼?」

  拿過來看了一遍後道:「這是他自敘生平,與他剛才所說的毫無出入,看來他倒是真心想替你們家復仇的。」

  陶芙道:「他假如不是真心,剛才那一把飛針即使無毒,也可以殺死我們了,這鑰匙又是幹什麼用的?」

  古秋萍道:「他屋子裡坑下有個地窖,窖裡有他一生作孽的積蓄,約值五十萬兩銀子,還有他練武的心得筆錄,他是怕身死之後,未能完成心願,將這筆銀子送給發現這針筒的人,唯一的條件是替他完成心願,殺死三魔。」

  陶芙感激地道:「這片心願是很值得感激的。」

  古秋萍道:「我正愁無法處理他的屍體,這下倒有很好的辦法了,就借用他的地窖吧,至於那筆銀子……」

  陶芙道:「聽由大哥處理好了。」

  古秋萍道:「那是該屬於小姐的。」

  陶芙道:「我用不著,師父給了我五百兩金子。」

  古秋萍道:「照小姐出手的大方,五百兩金子怎麼夠花呢,我想小姐身邊的藏金不會超過五十兩了。」。

  陶芙道:「我沒有計算,一直放在驢子的鞍袋裡,隨掏隨用,我想剩下不會太多了。」

  古秋萍道:「那我們還是借用他的藏金吧,在陪你找尋仇人的這段時間內,我不能作案子的,用不了的就替他散去救救貧窮之人,做做好事。」

  陶芙笑道:「五十萬兩,帶在身邊多麼累贅。」

  古秋萍笑道:「小姐真是不通世故,五十萬兩只是一個估價,哪裡會全是銀子呢,窖藏是他帶來的,如果兌成金子,也得裝上一車滿滿的,挾重資來開一個小客棧,不是開玩笑嗎,我想都是極品的珍珠、玉之類的。」

  說著拿起了鑰匙,到店後轉了一圈,回來時捧了一個匣子道:「地窖裡只有這個匣子,裡面的東西卻是價值連城,五十萬兩是六年前的估價,現在恐怕有百萬身價了。」

  陶芙一怔道:「什麼東西這樣貴重?」

  古秋萍道:「十顆龍眼巨珠,一盤無瑕漢壁。」

  陶芙道:「就是這點東西能值百萬兩嗎?」

  古秋萍道:「六年前正當各地鬧白蓮教,亂世珠玉如糞土,現在天下太平了,這些東西也跟著漲價了。」

  「尤其是各地封疆大吏,為了納邀京師權貴的歡心,千方百計,搜羅奇珍以獻,如果找對了主兒,還可以提高一倍。」

  陶芙一愕道:「做官要下這麼大的本錢嗎?」

  古秋萍道:「沒有錢就別想做大官,好在這是民脂民膏,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們自有辦法加倍刮回來。」

  陶芙默默片刻才道:「官場中這麼可怕,難怪我父親要急於退身了,他老人家是一介不取於非義的正人君子。」

  古秋萍輕輕一歎道:「如果令尊肯隨波浮沉,依然在宦途中春風得意,倒不會惹來這殺身之禍了,我不想去譭謗天理,但蒼天的眼睛像是被什麼東西蒙住了。」

  陶芙想了一下道:「我不以為然,朝廷中有先父那樣的廉吏,江湖上有大哥這樣的俠士,就證明天理仍在照應著人間,正義仍然沒有被邪惡所籠蓋著。」

  古秋萍輕輕一歎,將王大光的屍體拼攏來,找了一條棉被包好,送到地窖中,又打了一盆水來,洗去地下的血跡。

  陶芙只能由他一個人忙,歉然地道:「大哥,真對不起,我一點也不能幫你的忙。」

  古秋萍笑道:「你是小姐,我是僕隨,該我做的。」

  陶芙只能叫一聲大哥,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草草地歇了一宿,第二天古秋萍把吳老三從家裡叫了來,只說王老闆接到家裡的信,急急回去了,把店業送給他接理,同時留下四百兩銀子,吩咐他轉送給其他夥計,因為有王老實的親筆信為證,吳老三自然深信不疑。

  古秋萍又道:「吳老三,我雖然接下這客棧,卻不能在這裡主理,一切都交給你了,棧裡的大小事務都由你主理,你把家搬到店裡來住著照應,經營的方法仍是跟王老闆一樣,不圖盈利以方便窮人為主,不要怕虧累。」

  「明天我到城裡最大的銀號,存上三萬兩銀子隨時支用,你們的薪酬從明年起增加一倍,唯一的條件是要把王老闆那間房子經常保持整潔,我不定什麼時候會來住,不准翻動屋裡的任何東西。」

  聽說有這麼好的條件,吳老三自然千應萬謝,忙著張羅一切去了,陶芙這才私下問道:「大哥,你還要開著這客棧幹什麼,乾脆送給他們算了。」

  古秋萍道:「這既是王大光為他過去贖罪的方法,我必須加以維持著,何況他的遺體留在這裡,也該有人照料。」

  陶芙問道:「他們不會發現嗎?」

  古秋萍道:「不會,除了那把鑰匙,任何人也打不開地窖的門,王大光是江湖出身,布置很周密的。」

  陶芙道:「屍體會臭的。」

  古秋萍道:「沒有屍體了,只有一具枯骨,王大光對用毒是行家,他地窖裡有化骨散,彈上一點,連衣服都化盡了,此人真是一代怪傑,他遺下的武功抄本已經很精闢,而有關各種毒藥的制配,更是洋洋大觀。」

  陶芙道:「那本武功秘籍呢?」

  古秋萍道:「我留在他身邊了,只把毒經帶了出來,因為三大天魔也都是用毒的行家,我們必須對毒物的知識有充分的瞭解才不會為他們所乘。」

  陶芙想了一下道:「那就請大哥費心研究了,我看不見,也無法從事製煉的工作。」

  古秋萍道:「是的,那些毒藥都很危險,睜著眼睛去看都會出紕漏,小姐還是別去沾它們的好,練功的抄本也不適於女子,否則我就呈給小姐了。」

  陶芙道:「我不要,我師父的武功別創一格,不能涉及旁騖的,但對大哥可有點好處。」

  古秋萍道:「好處很多,但不能接受,因為我幫小姐報仇是履行一項信諾,不該從中取得任何好處,即使研究毒經,也是為了小姐,否則我沾都不沾它。」

  陶芙默然片刻才道:「是的,我忘記大哥是一毫不取的耿介君子,衝撞大哥了,請大哥莫見怪。」

  古秋萍笑了笑道:「沒什麼,倒是幸虧王大光有了那份抄本,使我可以臨摹他的字體筆跡偽造了一封信,否則對吳老三解釋起來,倒是不太容易。」

  陶芙道:「大哥只看了一眼就能學寫像嗎?」

  古秋萍道:「我是世家子弟出身,臨書是我的基本功課,這點小聰明我是有的。」

  陶芙又問道:「追尋李光祖的事如何進行呢?」

  古秋萍道:「我要出去轉一下,我用舊日的幾個手下,把李家的情形摸摸清楚,等我回來再說。」

  陶芙哦了一聲道:「大哥的手下真不少,我們一路行來,幾乎處處都有大哥的人。」

  古秋萍笑道:「我幹的是這門行業,必須處處有人,才能保持耳目聰敏,我的手下與別的綠林道不同。他們都是正經的生意人,不會武功,作案是我一手包辦,他們負責銷贓,受一成利潤,另外替我分發贓物,佈施貧家,所以我犯了案,牽不到他們,因為他們都是當地的慈善家。」

  陶芙點點頭,古秋萍就出去了,帶走一顆珠子,足足過了一天,黃昏時才回到店裡。

  吳老三把家小都接來了,對陶芙侍候得十分周到,古秋萍嘉勉了幾句,然後就與陶芙辟室密談。

  古秋萍進門第一句話就問道:「小姐的針線活如何?」

  陶芙笑道:「我雖然眼睛看不見,這一手倒是會的,連穿針都不要人幫忙,大哥問這個幹嗎?」

  古秋萍道:「現在有個極佳的機會,李將軍府上在找女工去趕製新衣服,小姐可以混著進去。」

  陶芙神色激動道:「大哥能確定李光祖在那兒嗎?」

  古秋萍道:「如能確定,我們就找上門去了,正因為無法確定,才必須去摸摸清楚,以免輕舉妄動!」

  陶芙稍感失望地哦了一聲,古秋萍道:「不過據我觀察所得,倒也不算太離譜,李光耀原是個破戶出身,因為深通水性,在水師中混到個把總的前程。」

  「然後就走了京官路子,飛黃騰達,三年前外放為蘇州將軍,儼然為一省軍政大臣,其中不無可疑之處。」

  陶芙道:「這仍與李光祖搭不上關係!」

  古秋萍笑道:「小姐,我們看事情要往深處推究。分水天魔李光祖水上功夫卓絕,這與李光耀不無關係。」

  「再者李光耀由水師把總一躍為將軍,都是靠銀子買來的前程,他哪來那麼多銀子報效上官的,武官最多是吞糧餉報虛額的一點好處,輪到一個把總,油水已少得可憐,怎麼樣也混不出頭的。」

  「可是我聽說李光耀從不幹這些事,他的屬下不但按時開餉,逢年過節,還有例外的賞賜,他做這個將軍是私貼腰包的,所以官聲極佳,想來想去,他除非另有財源,必然是李光祖的津貼了。」

  陶芙道:「那麼他真是李光祖的哥哥了!」

  古秋萍道:「大有可能,但將軍府裡的家人都是他從北邊帶來的私人,詳細情形不容易打聽出來,只有深入宅裡刺探一下,所以我才想到利用這個機會!」

  陶芙沉思片刻道:「縫縫針線我是沒有問題,只是目不能見,到了那裡也是沒什麼用處!」

  古秋萍道:「小姐先進去了再說,利用做針線的機會,跟宅裡的內眷閒談一番,自然會有一點線索。」

  「此外我也會在另一方面設法刺探的,小姐如果答應.明天一早,我就叫人領小姐進去,同時另外還有兩個人陪著小姐進去!」

  陶芙道:「這是我的事情,我還有拒絕的嗎?一切都聽大哥的安排好了,只是我如何與大哥聯絡呢?」

  古秋萍道:「我會跟小姐聯絡的,我給小姐找來做伴的人是兩個綠林道上的朋友,武功倒不怎麼樣,江湖閱歷卻十分豐富,有她們做伴,小姐也可以充分地信任她們!」

  陶芙忙道:「是兩個什麼樣的人?」

  古秋萍道:「是一對母女,母親叫白髮龍婆崔妙妙,女兒叫黑胭脂崔可清,她們已洗手幾年了,剛好也寄居姑蘇城中。

  她們母女曾經受過我的好處,而且崔可清還吃過分水天魔李光祖的虧,叫她們幫忙,她們一定不會推辭的!」

  陶芙道:「萬一李光祖真在宅裡,不會認出她們嗎?」

  古秋萍一笑道:「她們母女洗手後,在一家尼庵裡棲身,養得白白胖胖,不是當年闖蕩江湖的樣子,連我都不容易認出來,分水天魔絕跡江湖多年,更不會認出來,如果小姐不去,就叫她們母女去也使得。」

  陶芙道:「那我還是去一趟,為了我的事去勞動人家,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我怎麼還能躲懶呢?」

  古秋萍笑道:「這倒無所謂,我是怕萬一發現了李光祖的蹤跡,不能及時把握機會,被他溜掉,再要找他就更難了,小姐,既然決定了,今天就跟崔家母女見見面,我去安排一下,明天就到李家去!」

  陶芙連連點頭答應了,古秋萍再次出門,約兩個時辰後,將崔妙妙母女用兩乘小轎接了過來。

  崔妙妙已經六十多歲,崔可清也近四十了,母女二人都是胖胖的身材,沉靜寡言,閒下就手捻佛珠,哺哺地念佛經,看不出曾經在江湖上闖蕩過,她們對陶芙十分恭敬,對古秋萍也是一樣的恭順。

  古秋萍替她們介紹過後,道:「崔前輩,陶小姐對世故很隔閡,該是怎麼進行你得多開導她一點。」

  「明天到了李府,我就把她交給二位了,除非是見到李光祖本人,她絕不能顯露身份,凡事要仗賢母女照料了。」

  崔妙妙只淡淡地道:「古大俠放心好了,陶小姐傷了一根頭髮,我們母女就拿性命賠上。」

  古秋萍笑道:「那倒不是這麼說,如果陶小姐自己也招呼不了的人,二位就是拼了命也幫不上忙,我只請二位在別的地方照應陶小姐,等到照面動手,二位只管顧自己好了,否則二位已洗手歸山,被古某拉了出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古某心中也過意不去。」

  崔可清慨然道:「古大俠怎麼這樣說,我們母女受大俠的恩,碎身難報,在我們的如意庵中,還供著大俠的長生祿位呢,難得大俠給我們一次報恩的機會。」

  古秋萍臉色一正道:「大嫂如果要提報恩的話,我就不敢麻煩了,那個長生祿位的名牌我已砸碎了,請二位以後千萬別再這麼折騰古某了。」

  崔妙妙道:「這是我們一點心意。」

  古秋萍卻笑笑道:「唐朝的秦叔寶因為被李淵一個長生祿位,拜得當鑭賣馬,貧病交迫的,這等大福,誰也消受不起。」

  「古某近年來老是流年不利,恐怕就給二位折騰的,古某也許在無心之下幫了二位一點小小的忙,那是我愛管閒事的毛病使然,絕非有意施恩,而二位這種報恩的方法,卻是以怨報德了呢,崔前輩,你就饒了我吧!」

  崔氏母女都笑了。

  陶芙也笑了笑道:「崔前輩,你們知道古大哥的牌氣,倒是別去為難他了,而且受恩圖報並不是真能使施恩者得到好處的。像我先父,如果不是王大光一心報答,也不會引來這一場殺身滅門的慘禍!」

  古秋萍道:「這才像活,我就是看了陶先生的前例才覺得心寒,以後倒不要做好事了。」

  崔可清笑道:「古大俠,你只砸了我們一塊長生祿位有什麼用,天下受你好處的人太多了呀,每天有不知多少的受恩者在你座前頂香膜拜呢,我們這番愚行也是跟別人學的,你要砸的話,最好昭告天下,發出個通令……」

  古秋萍一怔道:「這簡直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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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28:42 |只看該作者
  陶芙一笑道:「我現在才明白古大哥為什麼要堅持訂下個條件才答應幫我報仇,大概也是怕我以後圖報無門,弄上個長生牌位,每天敬上一炷清香吧!」

  古秋萍只有尷尬地一笑道:「小姐要這麼說,我也不想置辯,反正我絕無此德就是了,時候不早了,你們還有許多事要商量的,尤其是陶小姐要捏造一篇身世,這方面崔前輩最在行,麻煩你費心編一編吧!」

  說著他告辭而退,屋中三個女子默然片刻。

  崔妙妙才又輕歎道:「塵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古大俠這樣好的人了,陶小姐,他怎麼會投身做你的從人呢?」

  陶芙輕輕一歎,將過去的事情說了一遍。

  最後陶芙又感歎地道:「我是存了私心的,他的手才摸上那只燒雞,我就一手扣住了他的脈門,道:『古秋萍,這次你被人抓到了。』就是這句話,招來這個莫名其妙的關系……」

  崔可清微異道:「古大俠一身內功已臻化境,光是抓往他的脈門,他不會就範的,他救我們時,那個通天叟以金剛指點了他的六處大穴,他仍毫不在乎,長劍出鞘,將通天叟劈成兩片了,武功之高,簡直超過我們的想像。」

  陶芙道:「也許他發現我是個瞎子,不好意思跟我使強吧,否則我的武功,絕不會是他的敵手。」

  崔妙妙笑問道:「陶小姐,先前他不知道你是瞎子嗎?」

  陶芙道:「我想他不知道,我跟蹤了他將近半個月,每次都住在他的附近,練我的琵琶,為了掩藏我的失明,我都用一本曲譜,彈一段,翻一頁……」

  崔可清笑道:「古大俠心細如髮,你的行蹤怎會瞞得過他,我想他早就知道了,甚至於那天在山頭上,也不是巧遇,他是存心找你去的。」

  陶芙道:「他找我幹什麼?」

  崔可清道:「你跟了他半個月,他自然會覺得奇怪,找你問間清楚,再者銅琶仙子林綽約的琵琶演奏是天下聞名的。

  古大俠的音律精通,說不定是為了聆聽你的妙音去的,還有陶小姐,你的眼睛看不見,不知道你自己長得多美,古大俠或許是為你的絕世姿容低頭的。」

  陶芙臉色一紅道:「大嫂,古大哥不是這種人。」

  崔可清笑道:「古大俠是守正不阿的君子,當然不會有別的存心,但是見美而心動,乃是人之常情,他只是想多看看你而已。

  不然以古大俠的機警,絕不會被你跟蹤半個月,他外號稱為飄萍劍客,行蹤如神龍不見首尾,別人想看他第二眼都難於登天……」

  陶芙默然不語了。

  崔妙妙說道:「清兒,別說廢話了,我們還是商量明天的進程吧,陶小姐這份姿容,說她是縫衣的窮女孩子,絕沒有人會相信。」

  「那麼我們只能說她是書香門第,家道中落,雙親亡故,流浪姑蘇,寄身在如意庵中,靠做針線賺錢親樞歸裡,我們母女就算是她的世僕……」

  陶芙連忙道:「如何敢當呢?」

  崔妙妙道:「沒什麼不敢當的,連古大俠尚且屈居下人,我們更該低一層了,不過這都是細節,最主要的是李光耀有了前程以後,盡量想擺脫以前的破落戶身份,十分講究架子。

  如果不找個良好的出身,最多把我們往下房裡一塞,連內宅都進不去的,哪還打聽什麼消息呢?」

  陶芙道:「有了沒落世家的身份就能進去了嗎?」

  崔妙妙道:「那機會就大得多,李光耀雖有了身份,他的家人卻未必懂得大家排場,小姐稍為裝點一下,有我們在旁邊幫襯著,現出一片大家模樣,他們就不敢小看,請到內宅去,也好讓他的家眷們學學。」

  陶芙道:「前輩,我也是自小失去了怙恃,跟著家師雖然學了一些知識,可是也裝不像一個小姐。」

  崔妙妙道:「陶小姐天生有一股雍容的氣質,不必裝就像了,何況令師綽約仙子也是大家出身,是江湖上聞名的才女,陶小姐受令師的熏陶,絕對錯不到哪裡去。」

  陶芙一愕道:「我倒不曉得家師也是大家出身。」

  崔妙妙道:「綽約仙子出身世家,才會那一手妙絕人世的琵琶神技,這玩意兒可不是一般江湖人學得會的。」

  陶芙拗不過她們,也只好答應了,略略地編了一套身世的謊話,天也亮了,古秋萍雇了三乘轎子,另外還派了個人來伴送,這個人是當地的里正,除了地方上的事務外,就是負責替一些大府宅介紹傭僕等工作。

  陶芙疏於世故,不大開口,應對事項都由崔妙妙母女倆應酬,她們捏造的身世已經告訴了古秋萍。

  古秋萍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將這個身為裡正的孫麻子疏通好了,轎子抬到李將軍府前,他完全照崔妙妙所授的轉述了一遍。

  因為孫麻子是地方上的人,有他的介紹保證,自然容易通過,尤其是聽說陶芙為沒落的書香女兒,總管更為滿意,居然准許她們的轎子抬進邊門,直到後院。

  那是內眷的住宅,孫麻子跟不進去,討了幾個賞就離開,她們三人則一直進入到後宅下轎,由一個中年僕婦出來帶領,到一座頗為精緻的暖閣中坐下。

  那僕婦口操北語笑道:「陶姑娘,我們夫人聽說你是小姐出身,特別敬重,才請你們到這裡來幹活的,免得跟外面的人擠在一起,從今兒開始到年下,只有四天了,你們可得趕一趕。」

  陶芙只輕應一聲,由崔妙妙答話道:「我們小姐的針線功夫是超絕一等的,普通的衣服她還不肯做呢,將軍府上自然沒話說了,但是我們也只接幾個要緊人的……」

  那僕婦道:「當然,普通衣服也不會麻煩你們了,只有夫人,兩位姨奶奶和二位小姐的拜客衣服,料子是大內御用的,又要做北邊的款式,蘇州的女裁縫都不敢接,男的又不能讓他進府來,所以才特別聘請……」

  崔妙妙道:「時候不多了,請大娘把料子拿來,還有夫人、姨奶奶和二位小姐們,也得量量身材,做出來才合身。」

  那僕婦道:「馬上就來。」

  崔妙妙道:「那怎麼敢驚動呢,自然是我們去量。」

  僕婦道:「不用麻煩了,這裡內外分得很清,後面是不准外人進去的,你們等著好了,我這就稟告夫人去。」

  說著就走了。

  崔妙妙低聲道:「街門大開,內宅不准人進去,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陶芙只笑了笑,低聲道:「前輩,趁現在沒人,你扶我到處走一下,目前我不想讓人知道我是瞎子。」

  於是崔可清扶著她,在屋中走了一遍,告訴她哪裡是桌子,哪裡是茶几,哪裡是門窗,剛交待完畢,只聽得吱吱喳喳的,來了一群女人。

  那僕婦當前道:「我們夫人來了,你們別太拘束,夫人是最憐貧惜下的。」

  那批婦人們進來後,遂聽得一個妖燒的嗓子叫道:「好標緻的一個小姑娘,把咱們都比下去了。」

  接著又是一個較溫和的聲音道:「姨娘,別嚇著人家,人家可是有教養的千金小姐。」

  那妖燒的聲音笑道:「有教養又怎麼樣,還不是要靠著賣手藝賺銀子,見了我這沒教養的一樣要低頭叫奶奶。」

  陶芙冷冷地道:「姥姥!咱們回去吧。」

  崔妙妙也很會裝,抱起帶來的布包道:「夫人,您另外找人吧,我家小姐不幹了。」

  崔可清更配合得好,沉下臉道:「我家小姐是想賺幾兩銀子好把老爺太太的靈樞送回去,俺們來做衣服,可不是受欺負的,人窮志不窮,小姐,咱們回去。」

  這時李夫人才笑道:「陶姑娘,你別見怪,我這妹子不會說話,可沒有瞧不起你們的意思呢。」

  然後回頭斥責道:「姨娘,出來時我已告訴你,叫你少說話,現在你可不是從前了。」

  那受責的女子不服道:「現在怎麼樣,進了這個家可把老娘憋死了,一舉一動都要受拘束了。」

  李夫人慍然道:「姨娘!我可沒有硬綁著你在這兒受委屈,你要走隨時都可以走,在這裡就得聽我的。」

  那女子一甩袖子道:「我不做衣服了,我也不要去見你們那些客人了,連個窮丫頭都得受她的氣,你的那些客人我更受不了,老娘才懶得受這個氣。」

  說完回身就走了,李夫人也不理她,含笑向陶芙道:「陶姑娘,你別理她,她是……小家出身,沒受過教養,所以一直不讓她出來見人,讓你笑話了。」

  陶芙雖然目不能見,卻已從言談中聽出大概,越覺得這家人有探索的必要,何況此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探查。

  說走只是做個姿態,於是順勢一屈膝道:「小女子參見夫人!」

  李夫人一把扶住她道:「別客氣,聽說你是個孝女,越發叫我敬重了,來,咱們坐下。」

  陶芙道:「夫人在此,小女子怎敢僭坐。」

  李夫人輕歎一聲,朝左右道:「你們看看,這才是有教養的女兒家行事,多叫人疼,哪像咱們家裡的。」

  她身邊另一個小婦道:「夫人,還是快點量過尺寸到後面去吧,素秋氣跑了,還得去寵著她一點兒。」

  李夫人慍然道:「她氣她的,難道還要我賠罪不成?」

  那女子笑道:「夫人自然沒有向她賠罪的道理,可是她橫起心來鬧出去,不是給將軍惹笑話了。」

  李夫人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

  她指著叫僕婦帶來的一個包袱道:「這裡面是五段料子,我們每一人做一件袍子,是年裡拜客穿的,陶姑娘都知道的,現在做四件就夠了,請姑娘趕一趕。」

  崔可清立刻接過包袱,打開來道:「這是上好的蘇緞,幸虧是找到小姐,換了別人還不敢下剪刀呢,裁壞了一點,想賠都賠不起,拿了銀子也沒處買。」

  李夫人笑道:「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一眼就看出好壞,這幾段料子是進貢的,將軍費了好大的事才弄到幾塊。」

  陶芙不經意地輕歎一聲道:「料子是好的,以前我們也穿過,現在可說不得了,夫人請放心,絕不會做糟蹋的。」

  崔妙妙為了掩飾陶芙的盲目,拿出衣料道:「這塊顏色深一點,自然是夫人較為合適,花式鮮的,姨奶奶,另兩塊花式淡雅,最合於兩位小姐穿著。」

  隨來的兩名少女其一反對道:「不,我要那塊水紅的。」

  陶芙立刻道:「姥姥!這自然要聽夫人小姐們的指示,你怎麼可以擅自做主張呢?」

  崔妙妙隨即笑道:「是,老奴多嘴了,老奴只是照以前家裡的情形來說的。」

  陶芙道:「一家有一家的規矩。」

  李夫人卻笑道:「不,我覺得這位老婆婆分配得很對,沒出門的閨女兒,應該要莊重素雅些。」

  那少女噘起嘴正待不依,李夫人沉下臉道:「玉桂,姨娘們的事我管不了,你也想反了。你爬到今天這個地位不容易,你們可得學著點,別惹人笑話。」

  那少女才不作聲了,陶芙上前,在李夫人身上用手比丈了一下,又為那個少婦與兩個少女丈量了一番。

  李夫人道:「陶姑娘量身材不用尺嗎?」

  陶芙這才知道自己失了態,因為她看不見,做衣服都是用手衡量的,現在居然也照例來丈量了。

  崔妙妙機警地接口道:「小姐的雙手比尺還要准,而且一定要用手比,才知道鬆緊寬窄。」

  李夫人這才笑道:「是吧,所以我們這幾件衣服不敢找外面的裁縫做,否則讓他們摸摸扯扯的成何體統。」

  那少婦催促道:「夫人,量過了快走吧。」

  李夫人似乎還想多聊一下,擋不住那少婦連聲催促。

  起了身,臨行關照道:「缺什麼東西,都找劉媽要好了,劉媽,你就留在這兒侍候陶姑娘好了,要恭敬一點。」

  劉媽就是那中年僕婦,連聲答應著,李夫人才帶著一群女人們去了。

  崔妙妙這才道:「劉嫂子,麻煩你一下,把剪子和各色絲線都拿一些進來,我們要開始趕工了。」

  劉媽愕然道:「你們來做針線都不帶傢伙的?」

  崔妙妙笑道:「劉嫂子,你這是外行了,我們沒見到料子花式,怎知道要帶什麼絲線,再說這幾段料子都是上上的貢品,普通絲線也配不上,一定要最好的。」

  劉媽道:「什麼是好的我可不知道。」

  崔妙妙道:「那就得上鋪子裡去買,你一說做啥用的,鋪子裡自然明白,假如你不清楚,就叫我這媳婦陪著去。」

  劉媽道:「最好請這位大娘一起去,我實在不清楚。」

  陶芙道:「大娘,你去一下也好,順便回家一趟,把我的幾樣東西也帶來,我沒想到要做這種料子,鋪子裡恐怕沒有這種線,你把家裡的線拿一點來吧,我進去寫張單子給你。」

  說著跟著崔可清到了裡屋,拿起筆來,寫了一陣,這才叫崔可清跟劉媽出去了,崔妙妙跟著進來,低聲道:「陶小姐,你看情形如何?」

  陶芙道:「很特殊,我利用量身的機會試了一下,李夫人跟兩位小姐都練過武功,那位姨奶奶武功更高。」

  崔妙妙道:「我看出來了,先前賭氣走的那個女的是江湖上成名的女賊,九尾狐花素秋。」

  陶芙一驚道;「前輩認得她?」

  崔妙妙含笑道:「綠林道上的人認識我們母女的人很少,因為我們經常變換身份,很難讓人看到我們的真面目。」

  「但我們見過的人卻很多,何況是花素秋這種成名的女賊,我在十年前見過她,雖然老了一點,我絕不會認錯。」

  陶芙道:「一個成名的女賊,怎麼會成為將軍的侍妾呢?

  這裡面真有問題了。」

  崔妙妙道:「花素秋絕不會是李將軍的姨太太,我們找對了地方,分水天魔李光祖一定在這裡。」

  陶芙的身子震了一下。

  崔妙妙又道:「你想吧,花素秋那種性情能適於這些排場,除非有李光祖那種魔頭鎮著她。」

  「剛才你也聽得出,李夫人對他是多麼屈就,哪有一個將軍夫人會如此遷就小老婆的!另外一個姨太太我倒是不認識,但我相信也必是李光祖身邊的人。」

  陶芙沉思片刻道:「那分水天魔一定是匿身在此了!」

  崔妙妙點頭道:「八九不離十,否則後宅為什麼要門禁森嚴,不讓外人進去,無非是怕洩漏他的行藏罷了。」

  陶芙道:「你怎麼不早說,我也好通知古大哥……」

  崔妙妙道:「你不是叫清兒去通知他了嗎?」

  「是的,我只是說此地情況奇特,請大娘轉告大哥再從側面深入打聽一下,卻沒有說起花素秋……」

  崔妙妙笑道:「清兒也認識九尾狐,她一定會轉告的,目前我們還是別動聲色,雖然摸准了李光祖落腳在此,卻不知道他是否在家,萬不能打草驚蛇!」

  陶芙急問道:「那要怎麼辦呢?」

  崔妙妙一笑道:「靜候時機,等清兒回來,古大俠也必有一番指示,不過我們可以從那個劉媽口裡再探探消息,我看她是個很愛說話的長青婦,回頭你安心做針線好了,我在旁邊慢慢地套她的口風。」

  陶芙道:「前輩,我縫縫還可以,裁可不行,剛才只是做個樣子,您得給我想個法子。」

  崔妙妙笑道:「包給我好了。」

  又閒談了一陣,劉媽進來了,捧著一個針線籮,裡面倒是什麼縫紉工具都齊全。

  她笑著道:「那位嫂子回去拿線去了,鋪子裡的上等線顏色不全。」

  崔妙妙道:「這種上用衣料配線不容易,如果不是碰上我們,有銀子也沒處買了。」

  劉媽笑問道:「你們家怎麼會有上用線的?」

  崔妙妙道:「我家老爺也做過京官,而且京城裡經過多年,什麼好東西沒有,只是家道中落了,像這種上用衣料是穿不起了,絲線還留著不少呢,只是用不上了。」

  說著拿起一塊料子道:「小姐,我就照著你吩咐的裁了,你在旁邊瞧著,不對的時候指點一下。」

  陶芙點點頭,崔妙妙拿粉袋打了底樣,然後就用剪刀裁了開來,陶芙裝做地看看,有時用手指指,崔妙妙就裝模做樣地或放或收。

  片刻間,一件大樣裁出來了道:「這是夫人的一件,線還齊,先縫起來吧。」

  她在打粉樣時,已經用指甲刻下折痕,以使陶芙摸索。

  所以陶芙拿起一根針,憑靈巧的手指,穿好了線,摸著折縫起來,她熟練地一針一針地縫製著。

  崔妙妙也幫忙縫另一塊,搭訕著道:「劉嫂子,不是我多嘴,你們這府裡可真不像個大府第的樣子,上下沒有一點體統。

  幸虧是在外省,假如在京城,被御史知道了,參上一本,連你們將軍的前程,也保不住的。」

  劉媽臉上紅了一紅道:「這是家務事,御史管得著嗎?」

  崔妙妙道:「怎麼管不著,做官的要講修身齊家,才能治國平天下,像那位姨太太對夫人的態度……」

  劉媽輕歎了一口氣道:「那不是將軍的姨太太,是俺們家大老爺的,將軍就只有一位夫人,而且將軍治家很嚴,都是大老爺來了以後,才弄得烏煙瘴氣的。」

  崔妙妙在桌下輕輕踢了陶芙一下,陶芙卻沉著臉道:「姥姥,咱們是來做針線的,別多打聽人家的私事。」

  崔妙妙笑笑道:「是!小姐,老奴是因為無聊,才隨便跟劉嫂子聊聊天解悶兒,聽劉嫂子的口音也是北邊兒,咱們離鄉背井,能聽聽鄉音也是好的。」

  劉媽大概也是憋久了,憤憤地道:「我是跟著夫人一塊兒出來的,也有十幾年了,老想回去看看。」

  「本來將軍有好幾次可以升調到京裡,都是為了大老爺的原故而推辭了,先前我不明白是什麼道理,聽這位老奶奶一說,我才明白了,敢情將軍也是怕大老爺的,這一對狐狸精真丟人現世。」

  崔妙妙道:「我就不明白,將軍為什麼非要跟大老爺住在一起呢,難道這位大老爺是指著將軍吃飯嗎?」

  劉媽歎了一口氣道:「大老爺以前是經營洋商的,發了一點小財,弄到不少西洋的玩意兒送給將軍轉托到京裡行人情,才將老爺由軍門爬上將軍的地位。

  可是六年前大老爺得罪了幾個仇家,怕人家找麻煩,躲到將軍家裡來,也帶來了這兩個狐狸精,鬧得家宅不安。」

  崔妙妙道:「雖然大老爺幫過將軍的忙,可也不能這樣吵鬧家宅呀,也虧你們將軍忍受得住。」

  劉媽又歎了一口氣道:「主子們的事,我們下人也不清楚,夫人一直要大老爺找個地方住,但將軍不答應,他從小就是靠這個哥哥教養長大的。」

  陶芙覺得消息已經確實了,暗踢崔妙妙道:「姥姥,叫你別問人家的是非,要記住咱們的身份。」

  崔妙妙會意地笑道:「不談了,我們家小姐最不喜歡搬弄口舌,要是再說下去,等一會兒就會被挨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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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29:04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神秘夫人


  劉媽羨慕地道:「陶姑娘才是真正大家閨秀,夫人到了後面,對陶姑娘誇得不得了,說有這樣個女兒就好。

  「兩位小姐本來還挺文靜的,就是大老爺一來,把兩個小姐也帶壞了,那兩個狐狸精,唉!我真不知怎麼說才好。」

  崔妙妙接口道:「也虧你們夫人受得住,整整六年,我們才來不到半天,就已經受不了了呢。」

  劉媽道:「要是整整六年,早把人給磨死了,幸得大老爺還常出門,有時也把兩個狐狸精帶去,這次把她們留下一個月,府裡就吵得天翻地覆了。」

  「好在明天大老爺就要回來了,夫人已下定決心,這一次要他們統統搬出去,好過個清清靜靜的年。」

  崔妙妙道:「大老爺不是在這兒躲仇家嗎,怎麼又常常出去了呢,難道他不怕讓人知道了呀!」

  劉媽道:「誰知道呢,多半是去看朋友吧,大老爺的生意還是委託朋友干的,出門查賬,收收賬,每次回來都帶著珠寶首飾,這麼大的生意,他捨得放下不管嗎?」

  又聊了一下,崔可清回來了,帶了一大包東西,裡面就夾著陶芙的那面琵琶。劉媽看了很感興趣道:「這是咱們北邊兒的樂器,南方人就沒有彈得好的,陶姑娘會嗎?」

  陶芙木然地道:「我只是調著玩玩兒,不能說會。」

  崔可清卻吁了一口氣道:「累死我了,到現在還沒有一粒米下喉嚨呢,小姐已經用過飯了嗎?」

  劉媽忙道:「你看我,光顧著聊天,把吃飯都忘記了,我這就去端,陶姑娘是用米飯還是用麵食?」

  陶芙淡淡地道:「隨便,我吃得很少!」

  崔妙妙卻道:「還是吃麵食吧,劉嫂子,小姐吃得雖少,卻很講究,你們弄不好,還是我們自己調理去。」

  劉媽笑道:「這個您老請放心,府裡都是北方人,誰都吃不慣大米飯,麵食可以調理得很講究,那個大師父還是從家裡請來的呢,絕對錯不了,我這就去端。」

  說著走了。

  陶芙忙問道:「古大哥怎麼說?」

  崔可清道:「我一說九尾狐在這裡,古大俠就有點子了,他叫我們靜守不動,明天他自己進來……」

  陶芙忙道:「我們都探明白了,李光祖確是在這裡,但要明天才能到家,古大哥別在他沒到家前就來了……」

  崔妙妙笑道:「古大俠是什麼角色,還會誤事嗎?小姐放心好了,我相信他會有妥善的安排。」

  不一會兒,劉媽端來了三盤雞湯切面,她們用過後,又繼續地縫,到了晚間,已經縫好了一件袍子。

  劉媽捧了去給李夫人看了後,回來讚不絕口,而且說李夫人十分欣賞陶芙的手藝,聽說她會琵琶,李夫人也是此中能手,特別請陶芙前去研究一下。

  陶芙本待拒絕的,但想到進去摸摸環境也好,推辭一下才答應了,抱著琵琶,由崔妙妙母女伴送著進到後院。

  李夫人的居處是一幢精美華樓,在樓上接待她們,居然還備了一桌盛宴,除了她自己,還有兩個姨奶奶及一對女兒,而且李夫人自己也捧了一具鑲玉的琵琶。

  見她們來了以後,就笑道:「陶姑娘,我喜歡這玩意兒,沒想到你也是同好,來!坐下,我們研究研究。」

  崔可清將陶芙扶到下座坐好,李夫人又道:「我先拋磚引玉,彈一段請姑娘品評一下。」

  說著就端弦機撥,錚錚地彈了起來,她那具琵琶不知是什麼質料做的,彈奏時聲調很高,乍聽很刺耳,但是她技藝很高,沒多久就將大家引入曲裡,忘其所以。

  只有陶芙暗裡心驚,因為她從琵琶聲中聽出了濃重的殺伐之聲,而且有一股無比的威力,同時也只有她靈敏的耳朵,聽出了危機。

  花廳中全是女的,只有兩個人呼吸特別沉重,那就是崔妙妙母女,她們不解音律,已為琵琶音制住了,如果等一曲終了,這兩個人勢必會血脈迸裂而死。

  想到崔妙妙母女是為幫助自己而來此涉險,陶芙義無反顧,立刻伸手端起了銅琵琶,迅速撥弦,與李夫人對奏起來。

  李夫人是奏相殺之聲,陶芙則調和以景祥之曲,丁丁咚咚,如寒天凍地之時的一脈春陽,將生機從嚴霜的壓迫下引發出來,同時她也聽出背後崔氏母女的呼吸已平順下來。

  李夫人面有訝異,加緊摧弦,將曲音拉得更高,如一把扣上箭的強弓,引滿了弦,只待控弦的手指一放。

  但陶芙的琵琶音如一束細而柔韌的絲線,雖沒有弓弦那樣的強勁,卻緊緊地握住了搭弦的手指,不使它放開!

  因此不管那弓拉得多滿,手指不鬆開,箭就發不出去,變成毫無作用,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而啪的一聲!

  李夫人琵琶上的弦斷了,那琵琶的本身也因為過高的負荷而碎裂了幾條痕,遽爾曲輟,李夫人已是滿頭大汗,回顧陶芙卻神色平靜,毫無異狀,輕撥了幾下收住曲子。

  聽的人鬆了口氣,花素秋不懷好意地笑道:「大嫂,您今兒可遇到勁敵了,能把您這曲聖比下去可真不簡單。」

  李夫人卻擦擦汗水,興奮地笑道:「妹子,琵琶我是認輸,但你猜測也是錯了,陶姑娘不會武功!」

  花素秋愕了一愕道:「不會武功,怎麼能勝過您呢?」

  李夫人笑道:「你是外行,不懂音律之妙,我的琵琶是用至殺至剛之勁奏出,對練武的人具有感應之效,能傷人於無形。」

  「但陶姑娘卻是用柔勁來化解,她只扣住我最重要的一點,使我的勁力無從發出,只有一個完全沒有練過武的人,才能運用這種柔勁,所以我承認陶姑娘是曲中高手,卻不同意你的說法,看來你是冤枉好人了。」

  陶芙聽得暗自心驚,表面上卻裝得無所謂地道:「小女子一時無狀,擾亂夫人的妙奏,深為不安。」

  李夫人笑道:「沒有關係,我很高興遇上一個知音,我這把琵琶只輸過一個人,可惜那人已經死了。」

  「我感到非常的遺憾,以為天下再也找不到一個可共對奏的人了,想不到居然又遇上你,以後我們可得好好地研究研究。」

  花素秋不服氣地道:「大嫂,安知這女孩子不是林綽約的傳人,你別忘了,林綽約唯一一能將柔勁溶入琵琶擊敗你的人,我不相信這女娃娃不會武功。」

  李夫人輕輕歎道:「假如林綽約尚在人世,我還相信有此可能,但林綽約在十年前死了,她一生沒收過弟子。」

  「我看陶姑娘的造詣雖深,指法卻有欠緊湊,最多只不過五六年的工夫,陶姑娘,我說得不錯吧。」

  「夫人真是此中行家,我練琵琶只有六年。」

  李夫人笑了笑道:「造詣本乎天賦,指法卻靠火候,這上面學問很大,一點都不能取巧,大妹子,林綽約不可能在死後又收了個徒弟吧。

  何況陶姑娘在演奏時,一派祥和之氣表現在臉上,眼睛裡毫無殺氣,這是不會武功的鐵證了,因為練過武的人,絕不可能如此安定的。」

  花素秋望望另一個少婦道:「二妹,你說呢?」

  那少婦笑道:「這姓陶的女子不會武功,我可以相信,因為大嫂的眼光看人不會有錯,可是另外兩個女的……」

  李夫人臉色微沉道:「陶姑娘,她們真是你的世僕嗎?」

  崔妙妙趕緊道:「當然是了,我們是陶家的幾代忠僕!」

  誰知道她的女兒崔可清卻道:「娘!剛才夫人一曲琵琶,把我們的原形都彈出來了,干脆認了吧!」

  李夫人冷笑一聲道:「除了真正不學武功的人與熟聽我琵琶的人,誰也別想在我面前搗鬼的,剛才你們自己的樣子自己明白,說!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二姨奶奶笑道:「大嫂,還問什麼呢?我跟她們是一條線上的朋友,還會不認識嗎?黑道中只有一對母女高手,她們行事的手法很妙,化身千萬,利用各種的偽裝,進身到一些大家宅裡面,摸準地方,撈上一筆。」

  「她們的胃口很大,專取珠寶首飾,黃金以下的東西還看不上眼呢!這次更聰明了,居然又找到小姑娘做小姐,可惜你們的運氣欠佳,遇上了我無雙女……」

  崔妙妙一驚道:「你是無雙女聶紅線!」

  聶紅線笑道:「不錯,你們母女大概是想撈一筆外快過年吧,但怎麼偏偏就找上我們家來了呢?」

  崔妙妙知道無雙女是黑道中成名的高手,卻從沒有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因為她專幹黑吃黑的買賣,揀同道的人下手,妙手空空,得手後留一張名簽,只落無雙女聶紅線拜領八個字的款。

  而且她絕的是作案留一手,每次都只取六成的分潤,留下了四成,所以黑道中碰到她只好自認倒霉,還不好意思說出去。

  崔可清一笑道:「娘,咱們這個跟斗栽得雖重,倒也值得,因為咱們終於見到聶紅線的廬山真面目了。」

  聶紅線得意地笑道:「白髮龍婆,黑胭脂,我吃了多少同道,惟一遺憾的是沒有光顧到你們母女頭上。」

  「我早知道你們在蘇州城寄身,一直在找機會弄你們一票,哪知你們竟好像洗手不幹似的,始終不作案子。」

  「今天好不容易碰到個機會,偏又是我大哥的家,我又不能破例,只撈回你們六成,還要白送四成給你們,只好揭穿你們了……」

  李夫人沉聲問道:「你們也不長長眼睛?」

  崔妙妙也沉聲道:「夫人,姑蘇城中就是將軍府最值得下手,我們手下是緊迫了一點,所以才搭上陶姑娘的關係來撈一票的,哪知大水沖倒了龍王廟。」

  李夫人一拍桌子怒道:「胡說,什麼叫大水沖倒龍王廟,我這兒是堂堂的將軍府。」

  崔妙妙冷笑道:「將軍府裡居然藏著兩個有名的女賊,夫人,我們母女失手認栽,你敢把我們送官嗎?」

  李夫人倒是怔住了。

  陶芙裝佯問道:「姥姥這是怎麼回事?你們說的是什麼?」

  崔可清歎了~口氣道:「陶小姐,實不相瞞,我們母女都是賊,這次運氣不好,叫人識破了。」

  崔妙妙見事情有了變化,原來的計劃行不通了,眼珠兒忙一轉道:「夫人,我們母女本已洗手了,這次出馬,純是幫陶芙小姐的忙,她可是真正的孝女,雙親俱亡,停樞在庵中,無力運送回籍,我們敬重她的孝心。」

  李夫人朝陶芙道:「陶姑娘,你為什麼要跟她們串通呢,難道你不知道她們是幹什麼的,是嗎?」

  由於李光祖沒有現身,陶芙也不想暴露身份,只有道:「不知道,我跟崔姥姥母女住在同一個廟裡,她們對我很愛護。」

  「這次她們說府上要找人做針線,代價非常的高,但是挑剔極嚴格,一定要身家清白的人家姑娘。」

  李夫人道:「那你也不必幫她們騙人呀!」

  陶芙低著頭,不言語了。

  崔妙妙道:「我們是我們,她是她,夫人別扯到一起來,我們知道她極需要錢,又抓不下臉,所以我們母女才偽稱她的世僕,伴著她一起來。」

  「她根本不知道我們是另有目的,何況我們雖具賊名,但還沒有下手,不能算犯罪,夫人也沒有理由留難我們。」

  崔可清接著道:「我們的身份己經暴露,但陶小姐縫好了一件袍子,那可是化了力氣,夫人把工錢結算一下,我們馬上就走,一定要把我們當賊辦,大家都沒好處。」

  李夫人想想道:「好吧,小桃,拿十兩銀子來。」

  小桃是她的大女兒,噘起嘴唇道:「娘,您的袍子做好了,我們的還沒有著落呢,過年穿什麼?」

  李夫人道:「另外再找人,反正這兩個人絕不能留在府裡,陶姑娘一個人也不肯再住下去了。」

  小桃起身到櫃子裡取了一錠銀子出來,丟在桌上。

  崔妙妙笑道:「十兩銀子連買絲線都不夠,為了配合料子,陶小姐取出了家藏的上好絲線來,那是有錢都買不到的。」

  李夫人道:「普通裁縫一兩銀子就夠了,而且還算很多了,我因敬重陶小姐,才加十倍付酬,還嫌少不成?」

  崔妙妙冷笑道:「十兩工錢不算少,那絲線可是無價之寶,陶小姐藏了多年了,少於一千兩談都不要談!」

  陶芙並不想走,苦於找不到機會留下來,但是聽崔妙妙的口氣竟在存心敲詐,惟恐把事情鬧僵了不好。

  陶芙連忙道:「姥姥,別開玩笑,哪有值一千兩的絲線?」

  崔妙妙笑道:「絲線也許不值,但我女兒跑了一趟去拿的,這一趟跑腿費就值一千兩!」

  崔可清道:「這一千兩還包括縫住我們的嘴巴,如果我們出去說將軍府上二位姨奶奶的大名……」

  花素秋怒道:「你有種說說看!」

  崔可清冷笑道:「九尾狐,我雖沒認出無雙女,卻認出你來,我出去一趟時,早已把你的大名備了案!」

  花素秋伸手就要拉掛在壁上的劍,李夫人擺手道:「大妹子,讓她們說好了,我想還不在乎,也沒人會相信!」

  花素秋道:「宰了她們不是更乾脆!」

  李夫人道:「大妹子,這是將軍府,怎麼能隨便殺人,你不要管了,一切由我來處理就好了。」

  說著起身打開櫃子,取出一疊銀票道:「陶姑娘,這是一百兩一張的,共計十張,我給你是為了幫助你完成心願,可不是怕她們的威脅。」

  陶芙還沒有表示,李夫人又對崔氏母女沉聲道:「你們喜歡怎麼說就怎麼說,絕對嚇不倒我,那十兩銀子算是你們過年,你們回去吧,至於陶姑娘,我想留她下來過年。」

  崔妙妙一怔道:「你留她做什麼?」

  李夫人道:「我留她做個伴兒,研究一下琵琶!」

  陶芙的目的就是想留下,聽見李夫人如此一說,可就正中下懷了。

  她連忙道:「姥姥,既然承夫人慨贈千金,我可以達成運樞的心願了,二位對我的幫忙也算完成了。

  就這麼決定吧,我自從學琵琶以來,從沒有見過像夫人這樣出神入化的神技,實在也想請益一下。」

  崔妙妙道:「陶小姐,你一個人在這兒方便嗎?」

  李夫人道:「我會照顧她的,過了年你們再來接她。」

  陶芙道:「姥姥,大娘,過年我再給二位拜年去。」

  崔妙妙與崔可清對望一下。

  李夫人喊道:「劉媽,送她們二位出去。」

  崔妙妙只得道:「陶小姐,你自己保重了,還要什麼東西,我們叫人給你送來。」

  陶芙知道她是借此機會讓古秋萍來跟自己見面,而自己也的確想跟古秋萍好好地商量一下才行。

  於是陶芙點點頭道:「麻煩姥姥把我的幾本書送來好了,就是放在我的房間桌上的幾本,問我那個傭人就知道了。」

  李夫人笑道:「陶姑娘的傭人倒真不少。」

  陶芙紅著臉道:「崔姥姥與崔大娘為了幫我的忙,自願扮我的下人,我自己的確有個使喚的人,因為他是個男的,不便進到府上,所以沒跟來。」

  李夫人點點頭,崔氏母女才無可奈何地走了。

  李夫人朝花素秋與聶紅線及兩個女兒小桃小梅道:「現在沒事了,你們回房去吧,我想跟陶姑娘聊聊。」

  兩個少女倒是乖乖地走了,兩個少婦卻不安地看了李夫人一眼,才悻悻然退了出去。

  陶芙在她們的腳步聲中聽出眾人都已離去,才想到自己視覺失明,對此地的一切都不熟悉的,不免憂愁起來了。

  李夫人把屋裡的人都趕走後,又把門窗都掩緊上了栓,陶芙更為緊張了,手抱著琵琶,隨時注意著李夫人的動靜。

  這時李夫人卻低聲地道:「陶姑娘,你的眼睛不方便,耳朵卻很靈敏,因此你留神聽著點,發現有什麼聲音,要立刻通知我。」

  陶芙臉色一變,李夫人又笑笑道:「你放心,我對你沒有惡意,否則就不會幫你掩飾了,如果我剛才說你是銅琶仙子的傳人,你還能這麼安穩嗎?」

  陶芙駭然起立,琶口對著李夫人的位置,隨時準備發作。

  李夫人卻和氣地道:「你別誤會,我是真心的,我的琵琶只輸給林綽約一個人,你能用柔音蓋下我的殺聲,將我的玉琵琶逼得斷弦裂體,必然是林綽約的傳人無疑,我只是覺得奇怪,難道綽約仙子還在人世嗎?」

  陶芙默然不應。

  李夫人又道:「綽約與我的大伯有仇,跟我卻毫無怨隙,我們還是音律上的知己,你告訴我沒有關係,而且說了對你只有好處。」

  陶芙沉吟片刻才道:「是的,家師尚在人間。」

  李夫人欣慰地道:「這就好了,我很高興聽到故人無恙,我與綽約仙子論交在三十年前,那時我還沒有嫁給外子,所以我們的交情絕不會受後來的影響,你混進我家的目的是要找李光祖代師復仇嗎?」

  陶芙沒有回答,心裡卻在思索著要如何措辭。

  李夫人催促道:「你說好了,你說好了,我會幫你的。」

  陶芙仍然不予置答,靜靜地。

  李夫人道:「也許你還不相信,我卻是一片真心,我與外子雖是江湖人出身,現在已貴為封疆大臣,我們都覺得很滿薏。」

  「但是李光祖藏身在我家裡,還帶著一對活寶,對我們是一種威脅,我拿她們沒辦法,但是你若有辦法,我絕對支持你的。」

  陶芙聽她的語氣很誠懇,同時她的話也很有道理,她現在是當朝命婦,窩藏江湖匪人,的確是有苦難言。

  因此沉吟一下才道:「我是來找李光祖霉氣的,不僅僅是為了家師的,也是為了我本身的血海深仇。」

  說著把當年四大天魔火焚陶家的情形簡述了一遍,只簡略了王大光與古秋萍的那一部分,用意在探測李夫人對內情知道多少以及對此事的態度。

  李夫人聽完後道:「原來你就是十年前陶家的遺孤,這件事我知道的不多,但與你所說的稍有出入。」

  「四大天魔中的王大光並未參與其事,而且還極力反對,因為他曾受過你父親的恩惠,一切都由李光祖與其餘二人所為。」

  「為了這件事,王大光與另外三魔反目成仇,李光祖等人,銷聲匿跡,主要就是為了躲避王大光的尋仇,陶姑娘,你要報仇,應該去找王大光幫忙。」

  陶芙黯然道:「我已經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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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29:28 |只看該作者
  李夫人高興地道:「那好極了,四大天魔中以王大光的武功最高,一手奪命無影飛針,更是卓絕,有了他幫忙,你報仇絕無問題,否則靠你從林綽約那兒學來的一點本事,就算是找到了他們,也毫無用處的。」

  陶芙笑道:「不,親仇不能假手他人,何況王大光已經死了,前天我親手殺死他的。」

  李夫人不禁一怔,陶芙這才將藝成出師後訪仇的情形說了一遍,如何取得飄萍劍客的相助及如何訪得王大光的下落,與如何逼得王大光自絕。

  李夫人駭然歎道:「飛天神魔倒真是夠義氣的,可是他為什麼要輕生呢?他應該要幫助你才對呀。」

  「他如不以死明志,我怎麼也不會相信他是無辜的,所以他雖然是自絕,卻等於我殺死了他一樣。」

  李夫人歎道:「陶芙姑娘,不是我說句洩氣的話,四大天魔都是今非昔比了,尤其另外三人,為了防止王大光的尋仇,每人都練了一身非凡的武功,你靠著林綽約那點傳授,實在不是他們的敵手。」

  陶芙道:「我還有古大哥幫忙,相信不會成問題的。」

  李夫人道:「古秋萍是後起之秀,我離開江湖很久了,沒聽說這個人,但我不敢相信他能敵得過三大天魔。」

  「夫人,李光祖是不是明天要回來?」

  「他是這樣說的,但沒有一定,不過他遲早是會回來的,問題是他回來以後,你又準備如何對付他呢?」

  「等到時候再說,另外兩個人呢?」

  「不知道,我已經與江湖脫節了。」

  「李光祖與他們有聯絡嗎?」

  「也不怎麼清楚,李光祖潛居在我家,對他的行動,我們是從不過問的,他也不肯告訴我們。」

  陶芙想想又問道:「他出去幹什麼呢?」

  李夫人道:「我想多半是作案子,因為他每次回來,總是帶著不少值錢的玩意兒,但又不太像。

  因為他有時出門三五天就跑回來了,可見跑得並不遠,而附近的州縣並沒有發生什麼重大的失竊案件,可是他對帶回的財貨來源,從不透露一點,真叫人摸不著頭緒!」

  陶芙沉思不語,李夫人又道:「先前靠著他的資助,外子由一個小武官迭次陞遷,爬到較高的職位。

  但到了後來,外子這個將軍卻是靠著自己的成績與能力爭來的,我們都很珍視,李光祖以為有恩於我們,將我家當作個落腳的地點,使我們痛苦透了,為了他兩個活寶,使我們連個傭人都不敢隨便雇,目前府裡只有十幾個使喚人手,還是從家裡帶出來的,對外也不敢應酬……」

  「你們可以拒絕他呀!」

  「李光祖手段毒辣,反臉無情,我們實在惹不起他,再說惹翻了他,他把底子一掀,外子的前程整個就完了,這幾年我不知受了多少氣,卻是毫無辦法……」

  陶芙道:「夫人如果肯幫忙,我必能替府上清除這個隱憂,為將軍的前程,為府上的安寧……」

  李夫人一歎道:「只要能打發掉他,我不惜任何條件,但是我不能明著幫忙,只能暗底下出力,因為我怕姑娘萬一報仇不成,豈僅外子的前程保不住,我們全家的性命也難保了,這一點要請姑娘原諒。」

  「當然,我的意思也是請夫人屈予成全,等李光祖回來,讓我跟他單獨見面,此外別無所求!」

  「這當然沒問題,可是姑娘這一兩天的言行也要特別謹慎,花素秋、聶紅線都是厲害的人物,剛才我看到她們已經有點懷疑了,在李光祖沒回來前,姑娘還是留在我的房裡別走動,只有我這兒,她們才不大敢來……」

  正說著,陶芙神色一凜道:「有人來了……」

  李夫人立刻改變一種口氣道:「陶姑娘,聽你一說樂理,我才發現以往懂得太少了,你要好好教我才行。」

  陶芙也配合她的口氣道:「哪裡!我不過是一知半解,而且夫人給我的教益也不少,我們互相研究好了。」

  剛說完這句話,門上已有咚咚輕叩,然後是聶紅線的聲音道:「嫂子,你關起門來干什麼呀,大爺請你呢!」

  李夫人神色微變,俯身附耳道:「李光祖回來了,一定是為了崔家母女的事,我去應付一下,你小心一點!」

  開了門笑道:「大哥不是說明天才回來的嗎?」

  聶紅線的眼睛像電一般地在屋中亂掃,口中應道:「誰曉得呢,大爺的行動向來就是沒準兒的。」

  李夫人問道:「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家不久,聽說崔老婆子母女是到咱家來臥底的,氣得不得了,要請您去問問個詳細!」

  「問我還不如問你們,我根本就不認識崔家母女,要不是你告訴我,我還只當她們是陶姑娘的傭人呢!大爺對這件事怎麼說?」

  聶紅線笑笑道:「沒說什麼,請您去談談!」

  李夫人只得關照陶芙道:「陶姑娘,那我就去一下,你累了就先睡,要不就在房裡練練琵琶,我這間房子很清靜,除了將軍之外,別人都不會來的,而將軍這幾天都在營中公駐,那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你。」

  這等於是個暗示,叫陶芙要特別小心,假如有不三不四的人前來,陶芙就得特別地謹慎預防。

  陶芙聽她們步聲遠去後,果然手撥琵琶,輕輕彈著,而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門窗之外。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門上吱的一聲,立刻全神貫注,暗器的射口已對準了門口,沉聲問道:「誰?」

  門口響起了李夫人的聲音道:「陶姑娘,是我。」

  陶芙略略放心道:「夫人,你怎麼悄悄的來了?」

  李夫人笑笑道:「我原本想先告訴你一聲的,但是你彈奏得太精彩了,我實在不捨得打斷的,已是盡了最大的努力,放輕腳步,哪知還是被你聽見了。」

  陶芙悠悠地苦笑道:「瞎了眼睛的人,就是一個好處,再細小的聲音,也逃不過耳朵,因為耳是我的眼睛。」

  李夫人進門後,又鄭重地掩上了門,然後道:「陶姑娘,李光祖回來了,他叫我去是為了你。」

  陶芙突然一驚,急聲問道:「他知道我的身世了?」

  李夫人笑笑道:「那倒沒有,他根本不知道陶家的人還有活著的,因為他們在放火時,四面都把守著,沒看見有人逃出來,他早就不擔心陶家有人了。」

  陶芙鬆了一口氣道:「那他跟夫人談我什麼?」

  李夫人憤然道:「你再也想不到這老鬼多混賬,這一定是聶紅線那個婆娘出的陰主意。」

  「夫人,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李夫人歎了一口氣道:「那老鬼聽說你貌美如仙,又精音律,又是出身世家,居然想動你的歪腦筋。」

  陶芙也氣得粉臉煞白,但旋又平靜下來,笑了一笑問道:「他怎麼向夫人說的?」

  「他說要你嫁給他做第四房姨奶奶。」

  「第四房?除花素秋與聶紅線之外,他還有人嗎?」

  「是我的一個丫環,被他收了房,李光祖年紀雖近六十了,色心未退,還專門在女人頭上動主意。」

  「那一對潑婦居然不吃醋。」

  李夫人輕歎一聲道:「這兩個女賊倒是很大方,居然不爭房,我那丫頭就是這樣被弄走,那女孩子很可憐,過去後連個下人都不如。」

  陶芙默然片刻才道:「夫人是怎麼回答他的?」

  李夫人道:「我一口就回絕了,難道你還會答應不成。」

  「不,夫人,你弄錯了,我答應。」

  李夫人愕然道:「你會答應?」

  陶芙道:「是的,我答應,我正想沒機會接近他,這個是難得的機會,他自己找上來送死的。」

  李夫人頓了一頓才道:「是呀,我一聽他的要求,氣得不得了,居然把你此來的目的忘記了,這倒是個很難得的接近他的機會,冷不防實施狙殺,成功的機會很大。」

  陶芙激動地道:「也許是蒼天垂佑,給我這盲女子復仇的方便,夫人,你去告訴他,我完全同意。」

  衣櫥背後忽然有人接口道:「不,不能答應他。」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李夫人神色一變,飄身就要到壁間去抽劍,陶芙卻聽見是古秋萍的語音,連忙拉住李夫人,同時向發聲處道:「古大哥,你是怎麼進來的?」

  古秋萍從衣櫃後現身出來,朝李夫人微一抱拳道:「古某來得冒昧,尤其是擅入夫人閨房深感魯莽。」

  李夫人打量了一下這年輕的遊俠,臉上現出了欽佩的神色道:「古大俠真了不起,妾身這間住房已經算嚴密了,而古大俠竟能不知不覺地掩進來。」

  陶芙忙問道:「大哥,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會一點兒都不知道呢,你的功夫比我想像中高得多。」

  古秋萍笑笑道:「我比小姐來得還早。」

  李夫人又是一愕,古秋萍道:「崔可清見到我後,說出在這地方碰到了九尾狐花素秋,我就知道不妙,惟恐小姐身入重圍,連忙隨後趕了來,我到這裡的時候,恰好聽見夫人叫下人們送酒菜進房,說是準備較量一下琵琶,我就掩進來,躲在衣櫃後面,一直到現在。」

  李夫人哦了一聲,陶芙道:「我說呢,假如大哥是以後進來的,我多少也能聽到一點聲息的。」

  李夫人笑道:「幸虧我對陶小姐沒有惡意,否則恐怕難逃古大俠的利劍了。」

  古秋萍淡然道:「是的,在小姐未復親仇,手刃全部的敵人之前,古某身為傭僕,有責任護衛小姐的安全。」

  李夫人欽然道:「大俠高義,不讓另一位前輩同宗古押衙,而仁俠的心懷,尤有過之。」

  古秋萍一笑道:「古押衙的事雖見於唐人小說,未足取證,但古某的所為比起那位老祖宗來,則差得太多了,古押衙為了一個陌不相識的人,毅然肯斷頭相許,而古某的好管閒事,卻是出于小姐的諾言約束。」

  陶芙忙道:「大哥,我只是請求你幫忙,可沒有什麼條件約束你,你這樣說令我太不安。」

  古秋萍道:「小姐,話雖如此說,但我為人做事,一定要有條件,否則我絕不插手。」

  陶芙道:「大哥救過許多貧苦的百姓,又有什麼條件呢?」

  「有的,他們太窮,有的人太富,所以我替他們均分一下,劫富濟貧,是我師父授藝時立下的條件,至於私下的恩怨,我沒有插手的必要,除非是有著特殊的理由。」

  「什麼理由呢?」

  「我在小姐手下失風就是理由。」

  陶芙知道古秋萍的生性怪僻,不想在這件事上抬槓,轉入正題間道:「大哥,李光祖要娶我,正好是機會,你為什麼不贊成呢?」

  古秋萍一笑道:「崔家母女那一套理由雖然騙得過兩個母夜叉,卻瞞不過老奸巨滑的李光祖,他對小姐的身份已經起了懷疑,這根本就是個圈套。」

  李夫人道:「李光祖絕沒有想到陶姑娘是誰!」

  古秋萍笑道:「怎麼會想不到呢?小姐那一曲琵琶已經洩了底,雖然夫人說過她的殺音對不會武功的人毫無影響,但能夠蓋過夫人的殺音而致斷弦裂琴,則絕對是武功的表現,何況小姐在演奏時,我在櫃後都感到心氣浮動,聶紅線豈有不知之理,夫人的掩飾之詞用得太不聰明了!」

  李夫人臉上一紅,但又緊張地道:「這麼說聶紅線已經知道陶姑娘會武功了?」

  「是的!她見夫人代小姐掩飾,可能猜到夫人對她們很不滿意,才故意不說穿,叫李光祖來上這一手!」

  李夫人急了道:「那就糟了,我可實在惹不起她們。」

  古秋萍笑笑道:「目前還沒關係,李光祖還不知道夫人的用意何在,一時不會怎麼樣,但夫人如果去告訴他陶小姐答應下嫁,就中了他的圈套了。」

  「這是怎麼說呢?」

  「小姐是以沒落世家的女兒身份來此的,一個千金小姐,怎麼肯答應嫁給一個老頭子做妾侍呢?何況小姐已經表示過看不起花素秋的行徑,又怎肯與之為伍呢,現在去通知他同意這件事,不是證實了另有目的嗎?」

  李夫人道:「我可以說陶姑娘是為了要扶柩歸裡。」

  「夫人已經送小姐一千兩銀子,這個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何況他知道小姐會武功,這絕不是理由。」

  兩個女的都怔住了。

  李夫人道:「那該怎麼辦?」

  「目前他們對小姐的身份尚在猜測,雖然從琵琶上,他想到可能會與綽約仙子有關,但並不能確定,因為他並不知道林綽約尚在人世,更不知道十年前的火劫中,尚有陶家的遺孤,為今之計,只有嚴詞拒絕,裝糊塗到底。」

  陶芙道:「那我怎麼能報仇呢?」

  古秋萍道:「小姐放心好了,你不急他就急了,他弄不清你的來意,自然會來找你的。」

  李夫人道:「這倒是不錯,李光祖好色如命,放著一個天仙似的美人,他不弄到手是絕不會於休的,陶姑娘只要加倍小心,隨時提高警覺,他一來就下手。」

  古秋萍忙道:「不,不能下手,目前必須放過他。」

  陶芙忙問道:「為什麼?」

  「四大天魔只找到兩個,內情也弄清楚了,只有這三個才是你的仇家,你要從他身上找出另兩個來。」

  「用什麼方法去找呢?」

  「見了面之後,你可以說是受了王大光之托來找他們的,隱約讓他知道王大光已死,他就會把另兩個引出來,因為他們銷聲匿跡,為的是躲王大光……」

  「可是話說開了之後,又如何解決呢?」

  「跟他鬥一場,我相信是鬥不過他的,小姐就奪門而逃,必要時李夫人出來轉圓一下……」

  「我怎麼轉圓呢?他連我都恨上了。」

  古秋萍笑道:「夫人可以向他暗透個消息,就說你也發現陶小姐可能與王大光一夥的,提醒他注意,他與小姐會面後,證實了夫人的話,自然不再懷疑夫人了,那時夫人再出頭調解,他一定會接受的。」

  李夫人道:「王大光一死,他更沒有忌憚了,自然要對陶姑娘緊迫不放,怎麼肯接受我的調解呢。」

  「夫人可以說王大光雖死,餘黨仍多。為了將軍的前程計,絕不能在將軍府中出事,請他放陶小姐離開,同時夫人也對小姐示恩了,要求小姐以後別再來將軍府生事,小姐也表示答應了,問題就全解決了。」

  李夫人沉吟未答,古秋萍又道:「夫人的目的是要李光祖離開,他知道王大光已死,也巴不得能早日出去活動一下,夫人以將軍前途為計請他放手,他一定答應的。」

  李夫人道:「這固然對我有利,但陶姑娘的復仇工作就更困難了,我怎麼好意思呢?」

  古秋萍道:「這是我們的事了。」

  陶芙道:「有人來了,剛上房……」

  古秋萍低聲道:「那一定是李光祖,我還是躲起來,二位請照我的辦法施行好了。」

  說著又轉到櫥後,這時李夫人也聽見屋瓦上悉悉有聲,乃抬頭向屋上道:「是哪一個?」

  屋頂上傳來一聲長笑道:「弟妹,你的功夫越來越精純了,我剛上房,你就聽見了。」

  李夫人拍拍陶芙的手,然後道:「是大哥呀!請下來吧!

  我把你的意思問過陶姑娘,她不答應!」

  屋上的人一縱下地,地上微微震了一下,躲在櫥後的古秋萍心中微驚,他聽出李光祖的輕功雖差,內功修為卻相當結實,這一落地是故示威力,因為那輕輕一震,感覺上並不顯著,室中的燭火卻連跳了幾跳。

  李夫人把房門打開了,李光祖跨步進來,兩隻賊眼睛在陶芙身上直溜,然後大聲笑道:「姨娘沒有騙我,這小妞兒的確長得像天仙,她為什麼不答應?」

  陶芙心中直跳,勉強忍住了,哈哈地道:「你就是李大老爺嗎?多承抬愛,我是書香門第,雖然窮一點,還不致於窮得要賣身做妾,請大老爺多多原諒。」

  李光祖大聲笑道:「你不肯做小老婆,我就明媒正娶,把你討過來也行,反正我老婆去世多年,我還沒續絃呢。」

  陶芙怒道:「你要我當祖奶奶都不幹。」

  李光祖笑道:「好一個千金小姐,怎麼開口就傷人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少跟我裝樣了,你從實招來,你跟崔家母女是什麼關係,到這兒來於什麼的?」

  陶芙漠然不理,李夫人卻低聲地對李光祖說了幾句,李光祖臉色微變道:「弟妹,是真的嗎,你有什麼憑據?」

  李夫人道:「憑據是沒有,但是我早知道她有一身好功夫,才設法穩住她,在等大哥回來商量。」

  「你剛才為什麼不說呢?」

  李夫人冷笑道:「素秋眼紅線在旁邊,我不願意說,這兩個寶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萬一鬧出什麼事,以光耀現在的地位,可不能惹上麻煩,現在我給大哥打個底,但萬一我猜得不錯,請大哥也顧及光耀。」

  李光祖笑道:「我曉得,我們是骨肉至親,還有不關心的嗎,姨娘對弟妹頗有點誤會。」

  李夫人道:「我知道她們會誤會的,但我只求大哥諒解就夠了,我現在的身份是朝廷命婦,大哥也不會願意我又回到江湖中去闖蕩吧,為了我們是骨肉至親,也為了大哥要躲王大光的追索,我自然有義務要掩護大哥,卻沒有義務要受她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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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料敵如神


  李光祖道:「她們不敢給你受氣吧!」

  李夫人憤然道:「大哥在的時候,她們自然不敢,大哥一離開,她們就以此地的女主人自居。」

  李光祖搖搖頭道:「我想她們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李夫人道:「她們不是在家裡閒得住的人,大爺不在家,她們更無聊了,而我這個家總得維持一個體統,她們何嘗有一點體統呢,為了不讓她們出去走動,我幾乎是陪盡小心,幾乎沒下跪了,大哥想想我當年的脾氣,我受得了這種事情嗎?還有更嚴重的是小桃和小梅這兩個孩子,跟她們學得一身匪氣,大哥!我們雖然是江湖出身,但您跟光耀都有同感,想擺脫這個圈子……」

  李光祖擺擺手道:「弟妹,你別說了,我全知道,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來麻煩你們,所以我恨透了王大光……」

  李夫人道:「大哥!這個女孩子可能就是王大光派出來的人,我提不出直接的證據,只有兩個側面的線索,第一,她能抗受我的琵琶殺音,在舉世之間,只有兩個人能具此能耐,一個是林綽約,可是她已經死了,剩下來的只有王大光了,你還記得十年前你們圍攻林綽約時,你們三人都被琵琶所制,只有王大光能穩住自己發出一枝無影飛針,這女孩子既不可能是林綽約的傳人,就剩下王大光一個可能了,第二,舉世之間只有王大光可能知道你們是兄弟,到此來探您的下落!」

  李光祖道:「王大光不知道,我從來也沒說過我有個兄弟在做官,否則他早就找來了。」

  李夫人道:「王大光也許以前不知道,可是他為了找你們,一定到處挖你們的根,找到了我們家裡的人……」

  李光祖道:「我們家鄉沒什麼人!」

  「遠房的親戚總是有的,雖然他們都流散在外,但不會全部死光,也許王大光找到了一兩個……」

  「那機會太渺茫!」

  「正因為機會太渺茫了,所以隔了這麼久才給他碰上,總而言之,這女孩子來得很蹊蹺,本來我想慢慢地套出一點蛛絲馬跡再告訴大哥的,但大哥聽了那兩個寶貝的煽動,連我都懷疑起來了,我也懶得多管了,人在這裡,大哥自己去問吧,我只希望大哥別在家裡動手!」

  李光祖笑道:「弟妹太多心了,素秋與紅線是江湖出身,本性多疑,我卻是有分寸的……」

  說著目光轉向陶芙厲聲道:「小妞兒,你都聽我們的談話了,假如你要找分水天魔李光祖你算找對了,打開窗子說亮話,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陶芙沉吟片刻才道:「你承認是分水天魔,我總算沒白跑一趟,你乖乖地認命吧,我要為王叔叔報仇了。」

  李光祖冷笑道:「王大光沒有親人,你是哪門子侄女?」

  陶芙道:「不是親的,但跟親的一樣,王叔叔臨終的遺願就是要找到你們三個人。」

  李光祖頓了一頓道:「臨終遺願,王大光死了?」

  陶芙道:「你裝什麼,六年前你們三人用毒蛇再次陷害他,王叔叔難道會放過你們不成的了!」

  「那一次並沒有殺死他呀?」

  「不錯!可是王叔叔熬了兩年,仍然毒發身死了,在兩年中,他把武功都傳授給我,還特別傳授了我一手琵琶的神技,為的就是對付你們!」

  李光祖哈哈大笑,得意之極,然後用梟啼般的聲音道:

  「原來那傢伙已經死了四年,早知如此,我們不是白受了四年罪!」

  陶芙道:「你們別高興得太早,王叔叔雖然死了,他的武功卻傳了下來,還加上這一套琵琶神技。」

  李光祖哈哈大笑道:「王大光不知道我有個弟妹也是琵琶聖手,還想利用林綽約那一套來制我們,告訴你吧,我這個弟妹是二十年前聞名江湖的玉琶仙子,除了林綽約之外,再也沒有能強過她的人了。」

  李夫人忙道:「大哥,您別太大意了,這女孩子的琵琶心法在我之上,我的玉琵已經毀了呢。」

  李光祖大笑道:「那怕什麼,我又不跟她比彈奏,這幾年我靠著你的幫忙,已經練得六音不侵,只要不受她琵琶音的迷惑,其他功夫,我可不怕任何人。」

  陶芙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一聲不響,伸手輕扣宮弦,發出震人心弦的一鳴,接著運琶突擊迎頭砸下。

  李光祖一撩手,托開琵琶,將陶芙震退兩步,笑道:「弟妹,幸虧這幾年聽你演奏,已經習慣了各種怪聲音的迷襲,否則這一招至少也會被砸昏過去。」

  陶芙也覺得心涼,暗幸先找到了王大光,更幸李夫人的暗助,才沒有上當,剛才那彈指扣弦,是她從林綽約那兒學來最精擅的心法,照林綽約的說法,這一扣能令人耳鼓如刺雙目暈眩的,萬難接往繼發的一擊。

  沒想到李光祖在這方面已有了準備,如果貿然洩露身份,妄想靠自己這點功夫來報仇,這條命就送定了。

  李光祖一揮卻敵,更為得意地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找們自從在林綽約的手裡吃過虧之後,每個人都發奮練功,對這套旁門功夫都有了防範之法,只有王大光那個傢伙,第一次被蛇咬得幾乎送命,第二次仍栽在蛇毒上面,雖然拖了兩年,仍然不免一死!」

  陶芙叫道:「琶音制不了你,別的功夫仍制得住你!」

  認準方向,揮琵再擊,李光祖單手運掌,舞得呼呼有風,陶芙的銅琶還沒有挨到他身上,就被掌風逼開了。

  李夫人在旁觀戰,不禁替陶芙擔心了,她知道李光祖功力遠勝陶芙多倍,惟恐陶芙一個不察而有失,忙叫道:「大哥小心,王大光的無影飛針也一定傳給她了。」

  李光祖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跟她直接碰觸,王大光除了無影飛針之外,對用毒也是行家,她的琵琶上顏色發黑,分明是淬過毒的,只可惜對我已不發生作用了!」

  李夫人忙問道:「難道大哥已經把無相神功練成,到達了六毒不侵的境界,成了金剛不壞之體了嗎?」

  李光祖笑道:「我如果能到這個境界,還怕什麼王大光呢?

  這門功夫是要自小童身才能練的,我是永遠沒希望了,連早年的一點基礎,也被兩個狐狸精給掏空了。」

  李夫人笑笑道:「大哥也上了歲數,應該保重一點,尤其是這一對寶貝,本身的功夫就邪了,又當虎狼之年,大哥怎能應付得了呢。」

  李光祖大笑道:「弟妹,本來我這個做哥哥的不該對你說這種話,可是我們既然是骨肉至親,你又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告訴你也沒關係,我近幾年武功精迸,多半是靠著這一對活寶的,不是我也制不了她們,不是她們也無法配合我練功的需要,總之我們是雙方各得其所。」

  李夫人一愕道:「大哥練的是什麼功夫?」

  「你別問了,你現在走上了正道,已上了一品夫人的地位,會不會武功都沒關係,更不必走這些偏門,光耀那個人太方正,也不適合練這種功夫,這是轉無相為有相,專在外門上求發展,目前我已經可以將護身勁氣達於三尺之外,攻擊時的勁氣可以到一尺,根本不須與對手接觸,所以這小妞兒的淬毒兵器,對我毫無威脅。」

  「可是王大光的無影飛針能透過護身勁氣呀。」

  「話雖不錯,但要看發針的火候,王大光如果在世,我還要防備一下,這個小妞兒嘛,至少還得練十年。」

  他口中儘管在說,手下卻毫無鬆懈,陶芙幾度搶琶急攻,都被他輕而易舉地擋了開去。

  又鬥了一陣,陶芙才深深地瞭解到對頭之強,他對李夫人所作的豪語一點也不誇張,銅琵琶擊去時,離他四尺時,就為一股勁氣所阻,即使拚命搶攻,最多也只能逼近到一尺多的地方,就被他的護身勁氣反震出來,只有幾個部位,可能是勁氣不足,可以攻入較深,但那些部位很容易防範,看來憑自己的武功,報仇是絕對無望了,除非是使用王大光的無影飛針,或許尚可一試。

  但她記住了古秋萍的囑咐,必須要等三大天魔一起現身後,才可以施展那一著,否則殺死一個,另外兩個就斷了線,這輩子也難找到他們了,因此她只有咬牙苦撐,幸虧李光祖也有顧忌,怕她摔然施展無影飛針去突襲那些練門所在,不敢過於接近,才能勉強支持下去。

  李光祖越打越高興,大聲笑道:「小妞兒,王大光能找到你做傳人,還算有眼光的,你這身資質真不錯,只可惜跟錯了人,如果你跟我學上幾年,一定更有出息。」

  陶芙已感到氣喘力竭,連說話都顧不得了。

  李光祖卻邪惡地笑道:「你用勁上啊,等你累得不能動的時候,大老爺再好好擺佈你,准保你樂得忘了爹娘。」

  陶芙心頭一驚,突然意識到李光祖更邪惡的用心,假如真到那個時候,別說想殺死對方了,恐怕連抗拒對方的力量也沒有了,當時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用無影飛針拼,一條是逃,但無影飛針還沒有裝上去,現裝也來不及,惟有脫身一條路了。

  因此陶芙計算好方位,突地一揚手喝道:「照打!」

  李光祖以為她發無影飛針了,連忙伏身一滾,利用桌子掩護,陶芙雙腳一點,身形縱起,破窗而出。

  李光祖發覺上了當,正想追上去,李夫人忙上前一攔道:「大哥,您放過她吧,在我這兒實在不方便。」

  李光祖急道:「弟妹,你怕什麼,王大光死了,我們都可以公開露面了,誰還敢來找你們的麻煩?」

  李夫人道:「大哥,我不是怕人找麻煩,如果像這樣的材料,不靠大哥撐腰,我也對付得了,問題是將軍衙門裡惹來些江湖人尋仇,對光耀的名聲不大好聽。」

  李光祖頓了一頓才道:「好吧!不過這小妞長得實在討人喜歡,我發誓非把她弄到手不可的。」

  李夫人道:「她不會死心的,大哥換個地方,公開現身,她一定還會找尋去,那時隨便大哥的擺佈了。」

  李光祖大笑道:「等她來找我可太遲了,我會去找她的,我保證不在此地難為她就是了,線娘,你踩准了沒有?」

  屋上傳來聶紅線的聲音笑道:「老爺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小妞兒是個瞎子。」

  李光祖一怔道:「是個瞎子,不會吧。」

  聶紅線道:「不是瞎子怎麼會往荷花池裡直闖吧,瞧,她掉下去了,在往上游呢。」

  李光祖忙道:「別叫她跑了。」

  「跑不了,素姐的神仙爪已經吊住她的衣服了,咦!又有人來了,是崔老婆子母女倆,我得接應去。」

  李光祖縱身而出,李夫人卻走到櫃子後面急聲道:「古大俠,我無能為力了,你快想辦法吧!」

  古秋萍由櫃後轉出,急急地追了下去,李夫人也跟著出來,但見陶芙半身陷在荷花池的污泥裡,花素秋一手拉著條絲索,索頭的飛爪緊扣在陶芙的肩上,拖得她無法掙扎,另一手則舞著口單刀,與崔可清往來相持。

  崔妙妙舞著一根龍頭拐,與聶紅線也殺成一團,李光祖趕了上去,哈哈大笑道;「白髮龍婆,原來你們也跟王大光結成一黨了,我倒是有點想不透,你的賢婿不是死在王大光的無影飛針上面嗎?」

  崔妙妙也不理他,龍拐飛舞,虎虎生風,聶紅線使的那口劍倒有點難以招架,李光祖上前道:「我來。」

  聶紅線讓過一拐,李光祖剛好補上,一伸手,將崔妙妙的拐頭按住,崔妙妙奮力後拔,卻如同蜻蜓撼石柱,一動都不動。

  李光祖朗聲大笑道:「崔老婆子,我承認你這幾年頗有長進,但要跟我比還差得遠了,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知不知道這小妞兒的真正身份?」

  崔妙妙厲聲道:「知道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

  李光祖笑道:「知道的話,我想問問明白,不知道的話,我告訴你明白,這小妞兒是王大光的傳人。」

  崔妙妙道:「那又怎麼樣呢?」

  李光祖笑道:「這麼說來,你是知道的,想當年王大光用無影飛針殺死你的賢婿,你居然去幫助他的傳人,連大仇都不顧,我要聽聽是什麼道理。」

  崔妙妙的神情突然轉厲,大聲叫道:「李光祖,既然你提起我女婿的死,我倒不怕把話說明白,我女婿並沒有死在王大光的飛針之下!」

  李光祖道:「胡說,他中了王大光的無影飛針,那是有名的七步追魂毒針,天下無人能解的。」

  崔妙妙冷冷地道:「你錯了,就有人解了他的毒。」

  「是誰?」

  「王大光自己。」

  「王大光,他發針擊傷你女婿,又回來解救他?」

  「是的,四大天魔中雖以王大光惡名最著,但為人也最正直,尤其痛恨姦淫好色之徒,那次你與大力神魔馬光前逼姦我的女兒,被我們趕上了,激鬥中王大光趕來助陣,雖然用無影飛針傷了我女婿,可是王大光事後又來問明原因,之後,立刻取出了解藥向我們道歉。」

  李光祖怔了一怔道:「可是你女婿確是毒發身死的。」

  崔妙妙點點頭道:「不錯,但是那是第二天後的事,我女婿不知中了誰的暗算,被人用毒藥暗器殺死的。」

  「是什麼暗器呢?」

  「還是一枝無影飛針,但上面的毒藥性質不同。」

  「那還是王大光,只有他會用無影飛針。」

  「不是他,如果他要殺死我女婿,就不必先救他,在我們的猜測中,那暗算的不是你就是馬光前,只有你們才有機會偷到王大光的無影飛針。」

  「王大光的無影飛針視如性命,誰能偷得到?」

  「那是淬過毒的,無毒的飛針卻很普遍,你們偷到一根淬上別的毒,想嫁禍在王大光的身上。」

  「笑話,我要殺你們還怕人找麻煩嗎,何必嫁禍於他。」

  「那個時候你們還是怕的,你們怕王大光知道了我們結仇的原因後,會不放過你們,因為王大光最恨好色之徒,你們必須殺人滅口,以免事情洩露出去。」

  李光祖頓了一頓才笑道:「我承認你說得不錯,但那不是我,我被王大光約去辦事了。」

  「你不知道我女婿是如何死的,我相信不是你,既不是你,就一定是馬光前,別人沒有置我們於死地的必要。」

  「不會是老馬,他要下手,一定斬草除根,連你們母女也不會放過,哪有只殺你女婿一個人的道理。」

  「那天我們母女剛好不在。」

  李光祖又想了一下道:「也許是老馬吧。」

  「即使是他,我們母女也不會放過你的,因為你也是罪魁之一,事情的起源是你與馬光前兩個人。」

  花素秋一面與崔可清交手,一面笑道:「老爺子,你也是太嘴饞了,怎麼會對黑胭脂感興趣的,瞧她這副黑不溜秋的長相,哪一點美呢?」

  李光祖笑道:「黑胭脂現在年歲大了,年輕的時候,黑裡透俏,倒是挺迷人的,何況那時候她鬢邊帶一朵白花,黑白對襯著,一股風騷勁兒。」

  崔可清聽到這番奚落,勾起舊恨,怒吼一聲,離開了花素秋,擺刀向李光祖撲了過來。

  聶紅線擺劍迎住笑道:「黑胭脂,你沒聽老爺子說嗎,現在你上了歲數,沒有那股子風騷的迷勁兒了,你現在再撒嬌也沒用,何必自討沒趣呢。」

  崔可清的單刀舞得如風雨驟發,一心想把聶紅線砍翻在地,怎奈聶紅線的雙劍也很厲害,兩人功力悉敵。

  李光祖笑道:「線娘,你放她過來好了,王大光一死,天下再也沒有人能威脅我了,憑她們母女還能奈何得了我嗎,我一隻手對付二個都足足有餘。」

  聶紅線笑道:「老爺子,我可不放心,胭脂雖然老,比您還小一截呢,您向來是生熟不忌,見腥就沾的,說不定又起了憐香惜玉之心,想沾她一下了。」

  李光祖大笑道:「線娘,你也太多心了,我有了你們,還會再看得上她嗎?」

  聶紅線妖嬈地一笑道:「那可說不定,男人都是嘴就著碗,望著鍋的,尤其是撈不著的更嘴饞,十年前的相思夢被打散了,很可能又想重續舊夢呢。」

  李光祖哈哈大笑道:「線娘,你的嘴真尖酸,我本來倒沒這個意思,給你這一說,看她的打扮,好像還沒改嫁呢,守了十年的寡,也夠可憐的,你就勻出個幾天,讓她也享受一點樂趣吧!」

  聶紅線連連搖頭道:「不行,寡婦已經夠狠,何況她饑荒了十年,如果讓她嘗了甜頭,不把你整個吞了才怪。」

  李光祖笑得更狂了,道:「線娘,你的醋勁兒真大,憑我那番精神,還會喂不足她嗎,飽了她也餓不了你們。」

  聶紅線仍是連連搖搖頭道:「老爺子,你可真會冤枉人,我跟秋姐哪一個是醋娘子,你喜歡這小妞兒,我們還幫著你收攏呢,可是這黑胭脂,我們實在羞於為伍。」

  李光祖含笑問道:「究竟為了什麼呢?」

  聶紅線道:「你有個做將軍的弟弟,我們也跟著抬高點身份,這小妞兒多少是個千金小姐,黑胭脂卻是個江湖女賊,跟她在一起多丟人呀。」

  李光祖樂得哈哈大笑,崔妙妙卻氣得混身直顫抖,將滅退多年的火性勾了出來,大聲罵道:「放你娘的屁,我們母女雖然還在黑道上落名,說什麼也比你們這一對騷貨強些,你們不但是賊,還是人盡皆知的淫狐。」

  聶紅線毫不生氣,卻格格笑道:「老爺子,你看黑胭脂沾不得吧,連她老娘也動了心,我不相信你連這老貨也感興趣,還是趁早打發掉算了。」

  花素秋跟著道:「老爺子,這小妞兒倔強得很,雖然被我的飛爪扣住了,我卻制不住她,您快把這兩個厭物打發掉,好帶這小嬌娘進洞房,別再磨時間了。」

  李光祖呵呵大笑,手下微微加勁,想奪過枴杖來,崔妙妙不肯放手,也死命後奪,卡一聲響,一枝精鋼的龍拐頭居然從中腰斷為兩截,崔妙妙舞著半截斷拐又猛砸而下,李光祖為炫示功力,不偏不躲,聽任拐棍擊在肩上,而且將護身真氣一收一放,內勁發出,崔妙妙只覺得一股巨力由拐上傳來,鋼拐握不住了,當場脫手飛去,虎口也震裂了,身子往後直退。

  李光祖得意地朗聲大笑,撇下崔妙妙,改往崔可清躍去了,用奪來的半截鋼拐一格,崔可清的單刀也格飛了,伸手一把,抓住了崔可清的衣袖,跟著點了她的軟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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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妙妙見女兒受制,顧不得手上流血,空手撲過來援救。

  李光祖笑道:「線娘你擋她一下。」

  聶紅線萬分不情願地舞劍擋住了崔妙妙道:「老爺子,您真想嘗嘗黑胭脂的甜頭嗎?」

  李光祖大笑道:「我沒這個胃口,但是十年前,我們剛扒下這小寡婦的衣服,他們就趕上打斷好事,那一身黑裡透紅的嫩肉叫我想到現在,今天我既然逮住了她,說什麼也得摸上兩把,看看是否還像以前一樣光鮮。」

  崔可清全身疲軟,欲振無力,崔妙妙又被聶紅線攔住,無法超前一步,眼看著李光祖伸手要撕衣服了。

  李夫人連忙道:「大哥,你別在這兒……」

  李光祖笑道:「弟妹,你放心,王大光既死,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你的家,不會給你添麻煩了。」

  李夫人皺眉道:「大哥雖然如此說,但這批江湖人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他們還會到這兒來纏繞不休。」

  李光祖含笑道:「我也不殺她們,只想羞辱她們一場,還是會放她們走的,我會把話交待明白的,絕對找不到你頭上,何況我也不必再躲了,公開現身後,她們一定會先來找我,說什麼也找不到你這兒來。」

  說著撕開了外面的棉襖,又去撕襯衣時,暗中的古秋萍再也無法藏身了,厲叱一聲,飛身而出。

  人到得快,劍到得更快,寒芒閃處,首先刺向與崔妙妙交手的聶紅線,劍出如電,聶紅線訝然驚叫,肋下中了一劍,痛得連雙劍都丟了,滾地跳開,才沒有被古秋萍繼發的第二劍腰斬了,崔妙妙拾起仍下的雙劍,還要去追殺聶紅線,古秋萍招呼道:「崔前輩,你去把陶姑娘救出來,先別忙著殺人,等我把李光祖解決了再說。」

  崔妙妙立刻跳過去攻向花素秋,李光祖將崔可清丟向一邊,斜睨著古秋萍道:「朋友是哪一條道兒上的?」

  負傷的聶紅線立刻叫道:「他是飄萍劍客古秋萍。」

  古秋萍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古某不知自己會這樣出名,連妖魔小丑都認識我了。」

  李光祖卻大咧咧地道:「原來是你這小於,聽說你是黑道中的後起之秀,混得頗為出色,那是因為我們這些前輩人物部退休不幹了,才容得你們橫行一時,你應該感激才對,怎麼不長上眼睛,跟你老子作起對來了。」

  古秋萍沉聲道:「分水天魔,古某雖淪為盜籍,卻是盜亦有道,從未傷義,黑道人物中沒有像你這樣無恥的。」

  李光祖臉色一沉道:「小輩,你在罵誰?」

  「眼前只有你們這幾個人,我會罵誰呢?」

  李光祖勃然大怒,厲聲吼道:「小子,你在找死!」

  身隨音至,劈面一掌擊來,古秋萍一劍砍上去,他銳利的劍風使李光祖的護身真氣受了激盪,不敢冒昧地硬接,半途撤招退後道:「秋娘,這個小子有點扎手,把我的兵器送過來,我想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花素秋在崔妙妙的一輪急攻下,逼得放棄了手中的長劍,崔妙妙忙把陶芙拉上來,她才有空站到一邊,聽見李光祖的招呼後,連忙由腰間解下一條手巾拋了過來。

  李光祖接住手巾,用手一抖,原來手巾裡包著一支軟劍,抖落外巾後,現出秋水似的寒輝,十分鋒利。

  這種軟劍是用上好的緬鋼打成許多薄片,每塊薄片穿上了兩個小孔,由兩條鋼絲穿連起來的,平時鬆鬆的。可以當做腰帶,扣在腰間,當做兵器時,抽緊鋼絲,那許多帶刃的鋼片就自動釘連,鋼片上的卡筍對準筍眼,連成一長串的兵刃,是一件十分奇特的兵器。

  李光祖將軟劍揮了幾下,臉上現出得意的笑容道:「古小子,老子這柄兵刃有五六年沒開張了,正悶得發慌,今天能用你祭祭劍,作為開張大吉,算是你的運氣。」

  古秋萍知道凡是使用軟兵器的人,必然內力充沛,因此十分慎重,從容凝神聚氣,使劍與本體合而為一,才開始準備發招,李光祖卻擺擺劍問道:「小子,在沒交手前,我想問問明白,你到底是哪一夥的?」

  古秋萍道:「我們都是一夥的。」

  李光祖笑道:「你是怎樣搭上王大光的?」

  古秋萍淡然道:「王前輩是我魯南鄉鄰,他臨死前拜託陶姑娘代為報仇,陶姑娘自然而然地找到我幫忙。」

  李光祖笑道:「原來只有那麼一點關係,你可曾想清楚,你須面對什麼人嗎?」

  「當然知道,是四大天魔中的三個敗類。」

  李光祖又朗聲大笑道:「說得好,你有沒有量量你自己,憑你哪點本事,夠資格找我嗎?」

  「我不清楚你們有多大能為,王前輩卻很清楚,他既然告訴陶姑娘必須時可向我求助,自然認為我有制服你們的能力,因此我確信我能剪除你們。」

  李光祖仰天一陣大笑,聲震四野,連枝上的積雪,簷前的冰條也都撲撲地直落,足見他內氣之深厚。

  笑了一陣後,他才開言道:「王大光如果地下有知,他該托個夢給你,告訴你我們都不是從前那麼好欺負的,即使王大光自己不死,也未必奈何得了我們。」

  古秋萍打斷他的吹噓道:「你們如果不怕王前輩,為什麼這幾年像縮頭烏龜似的躲著不敢見人呢?」

  「那是因為我們怕他用暗算的手段,才躲著他,正面相對,我們誰都有把握勝過他!」

  「王前輩絕不像你們那樣卑鄙,專用暗算的手段,他要報仇,一定正大光明,敞開來干。」

  李光祖得意地笑道:「我懶得跟你鬥嘴,反正你是自己找上來送死的,你可以到地下去埋怨王大光糊塗。」

  一劍斜劈,古秋萍舉劍相迎,兩劍相觸時鏘然有聲,冒出一蓬火星,但古秋萍退後了一步,證明他的內力仍比李光祖略遜一籌,李光祖大笑道:「你小於還算不錯,但要跟我比,至少還得練幾年,只是你沒那麼長的命了。」

  運劍再發,古秋萍一咬牙,鼓足余勇跟他鬥成一團,但見劍光霍霍,映著寒雪生輝,充滿騰騰的殺氣。

  李光祖手中有了劍後,態度就變得很狂妄,當然他也有值得他狂妄的理由,因為他不僅劍式精奇沉穩,內力也深厚過人,古秋萍是江湖後起之秀中的翹楚,然而在李光祖手下,半點都付不了好,僅能勉強支架而已。

  不過他也有幾手狠著,最厲害的是他的劍風,那已經成為一股銳利的劍氣,一股具有殺傷力的潛勁,其猛烈的程度足以破李光祖的護身真氣,使得李光祖不敢過於逼近,必須靠手中的軟劍來取勝,所以戰局才能維持下去。

  所好的是聶紅線受了傷,花素秋孤掌難鳴,功力有限,而陶芙已脫了困,崔妙妙母女也都安然無恙,使得古秋萍能專心應戰,李光祖見一時戰古秋萍不下,心中略見焦躁,大聲朝李夫人喝道:「弟妹,你幫幫忙,將這三個女賊先料理下來,免得給她們溜了。」

  李夫人搖頭道:「大哥,我們有約在先,我不插手江湖上的事,因為我受不起牽累。」

  李光祖叫道:「他們擾亂你的家宅,你有十足的理由懲治他們,以後有問題,我會替你攔下來的。」

  李夫人仍然拒絕道:「大哥!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愛莫能助,而且我還希望你別在此地傷人。」

  花素秋在一旁冷笑道:「老爺子,人家是一品貴夫人,怎會幫您的忙,咱們住在這兒,已經妨礙了人家,這幾個傢伙說不定還是她勾來的呢。」

  李夫人沉聲道:「胡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花素秋道:「不然人家怎麼找到這兒來了,而且姓陶的小妞兒跟你很談得來。」

  李夫人冷冷地道:「大哥!幸好我向你備了個底,把一切都告訴了您,否則連您也會相信她的挑撥了。」

  李光祖道:「秋娘,你別瞎猜,我們是一家人,弟妹怎麼會跟外人勾通呢,那小妞兒的事她都告訴我了。」

  花素秋道:「那為什麼在我們面前不露一點口風呢?」

  李夫人沉聲道:「因為我只認識大哥,不認識你們。」

  花素秋怒道:「你別瞧不起我們,你的出身比我們好不了多少,現在你漢子當了官,你就抖起來了,別忘記你漢子那個將軍前程是怎麼巴結到手的。」

  李夫人臉色一沉道:「大哥!這是您親耳聽見的,要不是看在您的分上,我就對她們不客氣了。」

  李光祖也喝止道:「秋娘,你胡說些什麼?」

  花素秋仍然憤然道:「她憑什麼瞧不起人,如果她認定您是大哥,我們就是她的嫂子。」

  李夫人道:「我大嫂早就死了。」

  花素秋道:「我們跟老爺子七八年了,難道不作數!」

  李夫人神色一沉道:「你們算哪門子玩意兒,敢跟我說這種話,大哥!您今天不把這兩個人帶去,我可要翻臉了,為了大哥我沒說話,但我不能受她們的氣。」

  李光祖道:「弟妹放心好了,王大光死了,我再也不必藏著了,等我收拾這小子後,馬上就走。」

  說著劍勢突緊,將古秋萍殺得連連後退,陶芙聽得情況緊急,琵琶一指喝道:「大哥留神了。」

  古秋萍聽見招呼後,連忙一矮身,微微感到頭上有冷風掠過,李光祖也同樣有感覺,卻因時機稍晚,躲閃已是不及,掌心運勁,朝外推了出去。

  接著他感到掌心一麻,恰好古秋萍滾地劈來一劍,他遂用那只左手迎了上去,咋的一聲,血光突現。

  一隻左腕應劍而落,他一咬牙,逼住氣血以免流血過多,右手的軟劍緊發幾式狠著,古秋萍勉力架開了兩劍,卻被第三劍在肩上劃破了一道口子,滾身躍開叫道:「小姐,這老賊太厲害,咱們改天再找他吧!」

  語畢搶到她身邊,不由分說,挽起她一條臂膀,就往外縱去。崔氏母女忙跟著出來,越過了外牆,逕自往鴻盛客棧而來,到了店中,大家舒了一口氣,崔妙妙才道:「真想不到這老賊武功精進如此,幸虧古大俠及時趕到,否則我們都慘了,尤其是陶姑娘……」

  陶芙一笑道:「我倒沒關係,在必要的時候,我有自衛的方法,倒是前輩母女,你們怎麼又來了呢?」

  崔妙妙歎道:「我們離開了將軍府,就感到事情不太對勁,忙趕去向古大俠告急,哪知找了半天,也不見大俠的蹤跡,我們只好又趕回來了。」

  陶芙道:「事實上大哥早就來了,一直潛伏在附近,否則我怎敢正面與李光祖衝突呢!」

  崔妙妙道:「陶姑娘已經揭穿身份了?」

  「沒有!我只說出王大光的死訊,說是受王大光之托去找他報仇的,不然他早就對我下毒手了!」

  崔妙妙吁了一口氣道:「原來陶姑娘是這麼說的,難怪李光祖也把我們看作王大光一黨的了!」

  古秋萍微笑道:「我倒不知道你們與四大天魔也有這麼一場過節,更不知道尊夫是死在馬光前手中的。」

  崔妙妙黯然歎道:「四大天魔中,王大光還是個比較正派的,其餘三個都是萬死不容的惡徒,先夫之死,我只懷疑是李光祖與馬光前二人之一所為,今天雖然證實是馬光前下的毒手,但李光祖仍是個幫兇,難辭其咎!」

  古秋萍點點頭道:「四大天魔中的王大光已死,不必再去談他,其他三個都是十惡不赦之徒,為了任何一個理由都可以殺死他們,因為他們的罪名不可勝數。」

  崔可清這才開口道:「古大俠!既然你認為他們可殺,今天為什麼又放過李光祖呢?」

  古秋萍苦笑道:「我哪裡是放過他呢,你別看我斬了他一隻手腕,那是他故意讓我斬斷的,因為小姐放了一枝無影飛針,擊中了他的掌心,如果不立即斬腕,針毒漫及全身,他就活不成了,所以才借我的劍斬斷,他受傷之後,變得更厲害了,我才拖著小姐趕緊逃命。」

  崔可清道:「陶姑娘裝上無影飛針的時候,是我替她掩護的,我當然知道,飛針已經命中,大俠應該拚命纏住他,使他無法抽空自行斷腕,不就可以致他於死命嗎?大俠卻偏偏出劍替他斬腕,不是反而幫助他了嗎?」

  古秋萍一笑道:「是的,因為我要從他的身上引出另外兩個人來,必須先放他一馬。」

  陶芙默然很久才道:「古大哥,我知道你的計劃,可是我也為以後的事擔憂,光是李光祖一個人,我們就拿他沒辦法了,以今天為例,如果不是靠著王大光的無影飛針,我們恐怕難保生命,假如三大魔頭碰了頭,我們又拿什麼跟他們拼呢?」

  古秋萍道:「小姐,你的無影飛針是亮得太早了一點。」

  陶芙急了道:「我是沒辦法,因為我聽出大哥已力不從心,支持不下去了,否則我也不會出手的。」

  古秋萍笑道:「我與人動手有個原則,如果真的不是敵手時,我就設法退身了,假如我纏戰不休,就表示我還有取勝的可能。」

  陶芙道:「可是大哥一直落在下風呀!」

  古秋萍道:「那是我的策略,我跟人動手時,總是落下風的時候居多,即使武功不如我的人,我也讓他居於優勢,直到最後才由敗中取勝。」

  「為什麼要這樣呢?」

  「因為居上風的人會放鬆戒心,容易露出破綻,當一個人佔盡優勢時,他的心裡只想如何快點殺死對方,結束戰鬥,不再顧慮到本身的安危,我才有可乘之機。」

  陶芙呆了一呆才道:「那麼今天大哥也有把握取勝了?」

  「不!不能說有把握,我的目的是殺傷李光祖而不取他的性命,那比較困難,所以我節節落後以造成機會,假如真有危險,我一定先叫你們離開了。」

  「我破壞大哥的計劃了。」

  古秋萍一笑道:「你沒有破壞我的計劃,而且還促成了我的計劃,因為我要李光祖受傷的目的達到了,只是小姐破壞了王大光的計劃,他想用無影飛針殲敵的心願很難達成了,李光祖受了一次教訓,下一次一定會設法防備無影飛針的突襲,再也不會上當了。」

  陶芙道:「那倒沒關係,我也不想靠無影飛針成事,我報仇是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王大光。」

  古秋萍沉思片刻道:「無影飛針現了面,想再靠它也沒用,以後必須靠自已,今天大家都累了,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我們就要追蹤李光祖了。」

  崔妙妙問道:「怎麼追蹤法,李光祖內功到家,斷了一隻手,絕無大礙,現在他一定急著要離開了。」

  古秋萍笑道:「不錯!他怕我們再去尋仇了,更怕陶小姐用無影飛針突襲,將軍府是住不下去了,必然急著離開,一個是躲起來養傷,一個是去找另外兩人……」

  陶芙道:「那我們應該立刻追蹤呀!」

  「用不著這麼急,李光祖也是頭老孤狸,我們追蹤瞞不過他的,很可能還會受到他的暗算將我們引到陷阱裡面去,這追蹤的工作,還是讓別人去做,我們只摸準他落腳的地方,了解他的意圖後再做打算。」

  「大哥還另外派了人監視他們嗎?」

  古秋萍笑道:「我接到通知,證實李光祖落腳在將軍府後,就四周都設下眼線,李光祖走到天邊,也脫不出我的掌心,隨時都可以得知他的行蹤。」

  陶芙欽佩地道:「大哥佈置得真周密,可是大哥設置的眼線,不會被李光祖發現嗎?」

  「會!李光祖在黑道混了這麼多年,暗中跟蹤他是不可能的,只有在明裡盯住他……」

  「那怎麼盯得住?」

  「沒問題,因為李光祖想不到我會搭上這批人的關係。」

  「是些什麼人呢?」

  「這本來是我的秘密,告訴你們倒沒關係,我動用的眼線是蘇州府的捕快,完全是官方的人。」

  崔妙妙一驚道:「古大俠怎麼會跟六扇門搭上線的?」

  古秋萍笑道;「這是最好的眼線,他們幹的是公務,可以正大光明地盯緊對像不落痕跡。」

  崔妙妙道:「大俠也是黑道中的成名人物,跟六扇門站在作對的立場,怎麼能取得他們的合作呢?」

  古秋萍笑笑道:「我不但取得他們的合作,而且我作案子,還是他們提供的線索,只有他們才清楚誰家最有錢,值得下手,當然我還要經過一番選擇,找些為富不仁的對象,才做他一票!」

  崔妙妙歎道:「難怪大俠出道以來,無往不利,而且從未在官府有過底案,原來大俠是找官府作內線。」

  古秋萍道:「干六扇門是最苦的行業,收入既菲,卻還要出死入生,與武林人物作對,他們心裡對上級未嘗不反感,所以我找到他們,既給他們分潤一成利益,又替他們出了一口氣,他們還會不願意嗎?」

  崔妙妙又問道;「大俠在各處的官府都有線人嗎?」

  「可以這麼說,因此我不怕李光祖溜掉,在蘇州城中有本地的官人負責,出了轄區,轉交給當地的官人盯住,像這樣轉下去,既緊且密,絕不怕脫了線。」

  崔妙妙讚歎道:「我是綠林世家,幾代都在黑道中混,卻沒有想到大俠的法子。」

  古秋萍笑道:「這個法子可不能普遍施行,如果綠林道上人人都與六扇門連成一氣,天下勢必大亂了,何況那些官人也很慎重,不是人人都能搭上線的。」

  大家又談了一下,才分房安歇,第二天清早,古秋萍又出門了,過了個把時辰才回來向大家報告道:「李光祖他們連夜走了,分三乘轎子,說是上乾元寺去燒香,但到了西跨塘,就改乘小船,到了木櫝。」

  崔妙妙問道:「他們在木櫝停了下來了?」

  「是的,但他們住在一個姓葉的財主家裡,聽說那姓葉的是個有名的外科大夫,可能是在那兒療傷。」

  崔妙妙道:「不對,李光祖既然是個老江湖,身邊一定帶有極佳的金創藥,何必還要找大夫治傷呢?」

  古秋萍道:「那我可不清楚了,反正我的人盯緊了他們,稍有異動,我一定會知道的。」

  陶芙問道:「那我們是否要追了去呢?」

  「不用!木櫝鎮離蘇州府不過幾十里,瞬息可達,我們還是在這兒等的好,因為我懷疑李光祖恐怕也在設法探聽我們的下落,他居留本櫝,也許是誘我們現身呢!」

  陶芙哼一聲道:「他還敢找我們不成?」

  古秋萍道:「為什麼不敢呢?李光祖雖殘一腕,但並不是輸在武功不如人,他不會就此怕了我們!」

  陶芙道:「那就追過去看看他能拿出什麼狠著來?」

  古秋萍冷靜地道:「小姐又在賭氣了,論真本事,李光祖就不差,何況他們心狠手辣,專在背地裡暗算人,精明如王大光,猶且一次次地上當,小姐不諳世故,更難於跟他們斗了,如果被他們躡上了,形如附骨之疽,隨時隨地都有性命的危險,這又是何苦來呢?」

  陶芙也覺得自己過於衝動,因為劉光祖的利害她已領教過了,絕非她這點本事所能抵敵的,因此訕然道:「那我們等在這兒,什麼時候才採取行動呢?」

  「等著吧,李光祖雖然匿居姑蘇,由他時常外出這一點看來,他並未停止活動,只是由明轉為暗裡而已,因此他與大力神魔馬光前、火眼神魔劉光遠一定還有來往,等我們摸準了那兩個人下落,就可以一一對付了!」

  崔氏母女的江湖閱歷很深,對古秋萍的計劃極力地贊成,只是崔妙妙比較仔細,追問道:「古大俠,你的眼線會不會看錯,能夠證實轎子裡的確是李光祖嗎?」

  「那倒不會出錯,因為將軍府是連夜出城,必須向守城的門軍打招呼,蘇州衙門的捕快,藉機會獻慇勤,分出兩個人一路護送,直到地頭,他們離轎登船後,三個人都相準了,確實是李光祖與他兩個侍妄!」

  「李光祖斷了手腕可以用內功熬住,聶紅線挨了大快一劍,受傷很重,還能撐得住行動的嗎?」

  古秋萍笑道:「我問得很清楚,聶紅線裝著重病,行動都靠花素秋扶持,假如不是為她,他們很可能會悄悄地溜走,不會坐轎子了,李光祖還有一個失策,他沒想到我的眼線設在官人中,居然要蘇州捕房加派了一班人斷後,用意是杜絕我們派人追蹤的,未料卻被我盯得更緊了。」

  證實了消息,他們只有坐候發展了,陶芙顯得很不耐煩,終日錚錚淙淙,彈弄她的琵琶,擾得崔氏母女也不安寧,古秋萍則不時地出去與他的線人聯絡,而且把李夫人給陶芙的那張一千兩銀票也要了去換開,作為應酬費用。

  崔氏母女先前覺得很奇怪,她們想古秋萍出道以來,做了不少的大案子,所獲不下百萬金,何以在銀錢方面如此小氣,還要向陶芙索取費用,經陶芙解釋明白後,她們才明白古秋萍身在綠林,卻自製極嚴,不飲盜泉之水,這隻手來那隻手丟,自己沒留下一點,對他更多了一分敬意。

  在店裡足足住了五天,挨到了大年夜,代為管店的吳老三感恩圖報,把家小也接到店裡,著著實實地備了一桌盛宴,送給他們過年,可是古秋萍出外未歸,三個女的心事重重,全沒一點過年的心情。

  聽街上頻頻放起一聲聲送歲的炮竹,一老一壯一少,三個女人卻在屋裡喝悶酒,突然陶芙一頓酒杯,低聲道:「姥姥!

  大娘!二位準備一下,屋上好像有人。」

  二人為之一震,好在經驗豐富,沒有慌亂,而且兵器都在手頭,暗中做了準備,表面上仍喝飲如常。

  陶芙手中握了隻雞腿,把肉吃掉了以後,慢慢地啃骨頭,尖起耳朵細聽,直到了聽准之後猛地一揚手,雞骨穿窗而去,窗外傳來一個女子的痛叫聲,崔妙妙連忙挺起新打的枴杖一躍而出,跟著夾了個女子進屋來,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因為來人卻是李夫人的大女兒小桃。

  她穿了一身桃紅的樓褲,濃妝艷抹,卻沒有帶兵器,右手被陶芙的雞骨打傷了,點點地流血,崔可清連忙從母親的手中將她接了下來道:「大小姐,你怎麼來了?」

  李小桃也不在乎手痛,眼睛四下亂找,急聲道:「古秋萍呢,我要找飄萍劍客,快告訴我他在哪裡?」

  陶芙起立道:「古大哥不在,大小姐找他有什麼事?」

  「很重要的事,我一定要找到他。」

  「告訴我們也是一樣!」

  「才不一樣呢,你們是生是死與我毫無關連,我只關心古秋萍一個人的安危,為什麼要告訴你們?」

  她畢竟世故淺薄,雖沒有說出內容,卻等於透露了,三個人都為之一震,崔妙妙笑道:「是不是你伯伯要來找我們麻煩!」

  李小桃搖搖頭,崔妙妙再問,她還是不肯開口,只是一個勁兒地要找古秋萍,陶芙漸漸不耐煩了,道:「大小姐,古大哥與你非親非故,你是將軍千金,找他要幹嗎!」

  李小桃道:「我只告訴他一件事關生死的消息,你們也有份,但一定要見到古秋萍我才肯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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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7 23:30:33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章 紅妝效命


  崔妙妙見她言詞支吾,神情尷尬,心中已捉摸到幾分,就是不知道她要告訴的是什麼消息,乃笑著道:「大小姐,古大俠與你從未謀面,他根本不認識你。」

  李小桃道:「他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他,那天在我家中與伯伯鬥劍,我在一邊偷看見了,他的劍法真高,人也長得瀟灑極了,你們走後,線姨又講了不少他的事跡,我覺得這才是江湖奇男子,我發誓要跟他交個朋友。」

  陶芙冷冷地道:「古大哥是個江湖人,你是千金小姐,恐怕高攀不上,他怎麼敢跟你交朋友呢?」

  李小桃聽不出她語中的諷刺之意,居然老老實實地答道:「我才不稀罕做千金小姐呢,我不是那份料,我要闖江湖,像古秋萍一樣做個江湖遊俠。」

  「令堂肯答應嗎?」

  「我不管,只要古秋萍答應就行了,我可以遠走高飛,改名換姓,完全擺脫我現在的身份。」

  陶芙更聽不下去了,哈哈地道:「古大哥憑什麼要你?」

  李小桃道:「線姨說過了,他那人義重如山,恩怨分明,如果我給他一點好處,他一定會答應的。」

  「你能給他什麼好處?」

  「我現在要透露給他的消息,就能使他轉危為安!」

  崔妙妙聽出事態嚴重,一面暗中用拐棍碰觸陶芙,叫她不要刺激對方,一面用話套問道:「大小姐,我相信你的消息一定非常重要,但古大俠此刻不在,你告訴我們,我們轉告他,他同樣領你的情。」

  「那不行,再耽誤下去就來不及了!」

  崔妙妙覺得事情更不簡單,眼珠一轉道:「來得及,我們知道古大哥在哪裡,可以馬上通知他!」

  李小桃卻倔強地道:「不行!我一定要當面告訴他,而且要他答應帶我走,我才告訴他。」

  崔妙妙冷冷地道:「那可沒辦法了,誰知道你是存的什麼心,我們是你伯伯的對頭,怎麼能信任你呢?」

  李小桃急了道:「我瞞著人家偷溜出來,我給爹知道非打死我不可,難道你們還不信任我嗎?」

  崔妙妙冷笑道:「我們可以信任你,但你的意思是只關心古大俠一個人,我們說不定還要遭殃,為什麼要幫你!」

  李小桃一怔道:「難道你們不關心他?」

  「我們當然關心,但我們瞭解古大俠的為人,他絕不會拋下我們一人逃的,因此我們除非都能安全,否則你的消息對他毫無用處,你也不必告訴他了!」

  李小桃沉思片刻才道:「我告訴了你們,你們轉告古秋萍時,萬一不提我的名字,我豈不白忙了一場!」

  崔妙妙笑笑道:「那絕不會,我們講究的是道義,不像你伯伯那樣寡義背信,如果你的消息對我們確實有好處,不但古大俠會領你的情,我們也會感激你。」

  「我不要你們感激,只要古秋萍答應帶我走!」

  「古秋萍義重如山,但不一定肯帶你走,因為你是個千金小姐,他說什麼也不肯擔這種是非的,但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走,這樣傳到江湖上,也不會影響到古大俠的名譽,而你也達到了跟古大俠在一起的目的!」

  「我要跟古秋萍,可不是你們。」

  「你不跟我們,古大俠說什麼也不會要你,跟我們在一起,古大俠也不一定會要你,但你至少有個機會,即使跟我們,條件也不簡單,現在你是李光祖的侄女兒,除非你幫幫我們的忙,我們才當你是我們的朋友。」

  李小桃畢竟稚嫩,在崔妙妙的反覆誘導之下,漸漸失去了主見,想了一會兒才道:「那我就告訴你們吧,我爹正在調集兵馬,會同府縣衙門的公人,馬上要來捉你們了!」

  崔妙妙先是一驚,繼而笑道:「這可是豈有此理,我們又沒犯法,將軍大人憑什麼來抓我們!」

  「你們都有底案,各處地方衙門都通緝在案!」

  「林伯伯的底案更多,令尊該先抓他才對!」

  「那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你們犯了一件最大的案子,江南總督方天爵跟另一位賈正林大人家裡失竊了兩件貴重的物品,一件是潛龍水晶如意,一件是天然畫壁壽屏,這兩件東西是他們準備進貢進京作為皇上六十大壽的貢禮……」

  「這與我們毫無關係!」

  「我知道!這東西是秋姨偷的,可是留的是你們的記號,竊取水晶如意留下了一個字,寫得像條飛龍……」

  崔妙妙愕然道:「那是我早年行事的標記,我已十幾年沒用了,怎麼會牽到我身上呢?」

  「那是秋姨所造的,但完全像你的手法,玉屏失竊的地方留了一個萍字跟一支小劍,那是古秋萍的記號,這兩件案子今天才告到我爹那兒,你們賴都賴不掉!」

  陶芙怒道:「笑話!豈有此理,東西是你家人偷的,卻栽到我們頭上,我倒不相信你爹能這樣一手遮天。」

  李小桃急了道:「我爹並不知道,他根本不曉得是誰做的手腳,因為他平常不管這些事的,可是這次我伯伯做得很絕,他側面通知兩家失主,指明是你們所為,更指定讓我爹抓住你們後追回失贓,我爹也沒辦法。」

  崔妙妙道:「你父親怎麼表示?」

  「我爹沒法表示,他也許知道你們是冤枉的,可是那兩家失主咬定是你們,他只好接受了,何況你們本來就有底案,我爹只好抓你們歸案。」

  崔妙妙想了一下道:「連你父親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的呢?難道你的消息比今尊更為靈通?」

  李小桃沉吟片刻才道:「是線姨告訴我的。」

  崔妙妙一怔道:「聶紅線為什麼要告訴你?」

  「是這樣的,線姨雖然被古秋萍刺傷了,卻一點都不恨他,相反的還很欣賞他,因此我伯伯定下了這個嫁禍之計後,她暗中通知了我,叫我設法轉告古秋萍。」

  「為什麼要你來轉告呢?」

  「我伯伯管得很嚴,她又受了傷,無法行動,因為線姨知道我很欣賞古秋萍,才叫我偷偷地轉告,我雖然知道了內情,也不敢跟爹說,因為這件事伯伯瞞著爹爹,萬一拆穿了,爹去找伯伯理論,必須提出證據,這樣一來,線姨跟我都慘了,何況我伯伯還可以來個矢口否認,我不但幫不上忙,反而害了線姨,這對大家都沒好處,因此你們必須盡快通知古秋萍,設法躲開,不要……」

  陶芙怒道:「不躲又怎麼樣?」

  李小桃道:「不躲你們就得拒捕,如果你們與官軍起了爭鬥,那問題就嚴重了,走到天下也不得安身,這不比尋常的盜竊案件,你們是犯了叛逆的大罪!」

  崔妙妙比較沉著,點點頭道:「大小姐說得不錯,李光祖這一手使得太狠,就算我們能脫出官兵的圍捕,也變成無處可投,他就可以在明裡暗裡打擊我們了!」

  李小桃道:「線姨也是這個意思,她要古秋萍先脫身,別與官兵正式衝突,她再慢慢設法找出我伯伯將贓物藏在什麼地方,讓古秋萍暗中跟她聯絡,取出原物,交回給失主把案子給銷了,否則永遠也洗不清……」

  崔妙妙道:「我們會妥善應付的,還有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們藏身在這個地方的?」

  李小桃輕歎道:「你們別以為藏在這兒很秘密,我伯伯早就知道了,如果他不是怕無影飛針,早就自己來對付你們了,你們的藏處是線姨通知的,現在我爹還不知道,正在四下嚴密地搜索,但線姨估計,我伯伯會慢慢設法側面透露這個地方,那時,你們要走也來不及了!」

  陶芙又問道:「李光祖存心陷害,為什麼不直截了當把我們的藏處透露出去,還拖個什麼勁兒呢?」

  崔妙妙笑道:「陶姑娘,這你就不懂了,如果一下子透露了地點,官兵就浩浩蕩蕩而來,我們很可能會聽見風聲而躲避了,就是這樣才能叫我們措手不及!」

  李小桃焦急地道:「好了,我的話全說完了,你們可得守信用,叫古秋萍帶我去闖江湖。」

  陶芙笑笑道:「大小姐,我們只能把話傳到,可不能叫古大哥怎麼做,古大哥也不見得會聽我們的話。」

  李小桃急向崔妙妙道:「你剛才不是答應了嗎?」

  崔妙妙道:「我答應幫你的忙,可沒有說古大俠一定會答應,這種事也不能勉強的。」

  李小桃怒道:「你怎麼騙人呢?」

  陶芙道:「大小姐,崔姥姥沒有騙你,她說過不能代古大哥決定,只是答應幫你的忙。」

  李小桃更是焦急,幾乎大聲叫道:「你們明明答應了,等我把消息說出來以後,你們又反悔了。」

  陶芙冷冷地道:「大小姐,對你來通告消息,我們十分感激,但你的要求未免太不合理了呀,你應該想想,這種事豈是我們答應就算決定了,最多只能把話轉到古大哥,同時從旁說服一下,至於古大哥如何決定卻是他的事,我們能做到的就這麼多。」

  李小桃怔住了,想了一下,覺得也有道理,可是沒有結果,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崔妙妙道:「大小姐!我們一定把你的事向大俠轉告,不抹殺你的人情。在可能的情形下,我們也會盡量地幫你忙,不過我對你提出一句忠告,江湖並不是女孩子理想的歸宿,你現成的千金小姐,為什麼不好好的在家裡享享福呢。」

  李小桃道:「不行,千金小姐的日子把我給拘死了,我一定要在江湖上闖蕩一下,告訴古秋萍我練過武功,我會使雙劍,會打飛鏢,能跳兩丈多高。」

  崔妙妙笑道:「大小姐!這點本事可不算稀奇。」

  李小桃略感不安道:「我並沒有說我自己本事有多大,只是說我能照顧自己,還能給古秋萍幫一點忙。」

  崔妙妙笑道:「古大俠從不要人幫忙,而且他行俠的方法是劫富濟貧,你能幹這種事嗎?」

  「為什麼不能,古秋萍要我殺人都行。」

  陶芙沉聲道:「目前古大哥要殺的人是你大伯。」

  李小桃道:「那與我沒關係,我爹也不把他當哥哥,只是沒辦法而已,古秋萍真能殺了他,我爹不但不追究,說不定還會謝謝古秋萍呢。」

  陶芙不耐煩地道:「大小姐,事機很緊迫,我們要趕快找到古大哥以謀對策,你也該走了呀!」

  崔妙妙道:「不錯!萬一令尊在這兒抓到了小姐,對府上可不太好看,大小姐還是早早離去吧。」

  李小桃這才道:「好!我走了,別忘了找到古秋萍叫他帶我闖江湖,我跟定他了。即使他不肯,我也會去找他的,還有線姨說你們唯一的對策就是躲開,最好叫去秋萍去找她一趟把失竊的東西取回來。」

  說完她就上房匆匆地走了,聽她的腳步聲去遠後,陶芙才憤然地一拍桌子道:「真是豈有此理。」

  崔妙妙道:「李光祖當然不會放過我們。」

  「我不是罵李光祖,而是罵這個女孩子。」

  崔妙妙愕然道:「李小桃有什麼可罵的,如果不是她趕來報信,我們豈不是會落到李光祖的圈套中去了。」

  陶芙道:「我沒想到一個女孩子會有這麼厚的臉皮,放著千金小姐不幹,居然想跟一個陌不相識的男人私奔。」

  「他是想問江湖,練過幾天武的人總是不甘寂寞的。」

  「闖江湖為什麼一定要跟古大哥呢?」

  崔妙妙笑起了道:「陶姑娘,你的眼睛看不見,不知道古大俠是多麼吸引人,相貌英俊,氣度雍容,武功高強,江湖上有不少的女孩子為他害著相思病呢。」

  陶芙呆了一呆才道:「古大哥認識的女孩子很多嗎?」

  「一個也沒有。」

  「他一個都不認識,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人對他鍾情呢?」

  「人就是這麼奇怪,古大俠不但不願意結識女孩子,而且見了女人就討厭,從不跟她們搭腔,他越高傲,欣賞他的人越多,聽說黃山有名的雙鳳凌家姐妹……」

  「凌家姐妹是什麼人?」

  「是武林中有名的美人,一對雙胞胎,美得像兩朵花,她們的父親又是鼎鼎大名的凌家堡凌雲峰……」

  「不管她們的老子,這兩姐妹怎麼樣?」

  「她們倆的機會比別人好。凌雲峰過五十壽慶的那一天,古大哥也去祝壽,算是見著了,可是她們稍為對古大俠表示得親切一點時,古大俠連夜不辭而別,害得那兩姐妹相思成病,足足在床上躺了兩個月。」

  陶芙在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意下,居然脫口笑道:「我想她們不是害病,而是碰了古大哥的釘子不好意思見人。」

  崔妙妙笑笑道:「也許是吧,這兩姐妹也怪,多少武林佳子弟上門求婚,她們都一口回絕了,卻偏偏會鍾情於古大俠,碰了那個釘子後,還有人上門求婚,她們竟當眾發誓說終身不嫁呢,看來這輩子是守定古大俠了。」

  陶芙又有一點生氣了,憤憤地道:「這算什麼,古大哥跟她們毫無關係,她們守個什麼勁兒呢?」

  崔妙妙一歎道:「男女之間就是那麼微妙,江湖兒女比普通的人家開通,未婚男女常有接觸的機會,婚配時也多半是自己看中的對象,很少有父母做主的,這個固然造成不少俠侶,但也形成許多怨偶,為情不偕而成仇的例子多不勝數,甚至有遺恨幾十年甚至幾代的。」

  崔可清這時才道:「娘,事迫眉睫,您怎麼還有閒工夫聊這些,咱們得趕快做個準備呀。」

  陶芙也急了道:「是呀,古大哥怎麼還不回來,真是急死人,他上哪兒去了呢?」

  崔妙妙道:「古大俠既然跟官府有聯絡,自然會聽到一點風聲的,說不定馬上就會回來的。」

  陶芙道:「我怕他走遠了,根本不知道消息。」

  崔可清道:「是呀,如果他在城裡,多少會有點風聲,一定早趕回來了,多半是出城去了,我們可得做個準備,萬一被官兵捉去了,那可有理說不清。」

  崔妙妙道:「我們一走,萬一古大俠跑了回來,不知道消息,叫官兵給圍上了,豈不是更糟了。」

  陶芙想想也是,一時沒了主見,急急地道:「那該怎麼辦呢?我們總不能在這兒坐以待斃呀!」

  崔妙妙想了一下道:「這兒可有什麼隱蔽的地方?」

  「有,王大光的地窖,他的遺體還收藏在內。」

  崔妙妙道:「這就好辦了,我們大可在這兒等著,官兵來了,我們往地窖裡一躲,同時告訴那個吳老三,來個一問三不知,事情不就解決了。」

  「那個地窖就在炕床底下,並不隱蔽。」

  崔妙妙道:「這個我有辦法,叫可清睡在上面好了。」

  「那怎麼行,大娘不怕人抓去嗎?」

  崔妙妙道:「抓不去的,我自有辦法,我們走了這麼多年的江湖,這點手腕還是拿得出來的。」

  母女二人立刻著手,先給崔可清易容,然後在她身上又動了一番手腳,正在這個時候,屋中人影一飄,卻是古秋萍進來了,這次是陶芙先發現了道:「是大哥嗎?」

  崔氏母女連忙回頭,卻見古秋萍笑吟吟地站在門口,崔可清呼了一口氣道:「古大俠,你可回來了。」

  古秋萍道:「小姐的警覺性越來越進步了,我已經盡量放輕腳步,結果還是瞞不過小姐的。」

  陶芙笑道:「腳步再輕,聲音總是有的,上次在李家是大哥先藏身廳中,我才不能發現,至於現在,我隨時提高警覺,一點都不敢放鬆,自然會注意了。」

  「小姐即使知道有人,也不見得確信就是我呀!」

  陶芙又笑了一下道:「我的眼睛失明,就必須在其他方面彌補,除了耳朵特別靈點外,鼻子的嗅覺也較常人靈敏一點,一聞氣味,就知是大哥了。」

  古秋萍不好意思地道:「我這幾天忙得連洗澡的工夫都沒有,想不到身上的味道會這麼的重。」

  「這不是洗澡的關係,每個人都有特殊的氣味,人人不同,無論怎樣掩飾都遮蒙不了的,用以辨人是最正確的了。」

  崔妙妙笑道:「陶小姐這門功夫比我們有眼睛的人還行,如果人人都具備了這種功夫,喬裝易容就毫無用處了。」

  古秋萍笑笑道:「小姐有這門專長,我就放心了,我們與李光祖的爭鬥已形成白熱化,隨時隨地都可能會遭遇,我正擔心小姐的眼睛不方便,這一來就無所耽慮了,小姐發現身邊來了生人,就可立刻提高警覺。」

  說著又看看崔可清道:「大娘這一打扮,不僅人變了樣,也年輕了十歲,差點兒我都認不出來了,為什麼呢?」

  陶芙道:「還不是為了大哥。」

  「為了我?這是怎麼說呢?」

  崔妙妙這才將小桃前來示警的事說了一遍,接著補充道:「因為久等大俠不至,我們才只好借地窖藏身,準備叫可清裝成待產的孕婦,睡在炕上,官兵再凶,也不敢把一個有身孕的女人家怎麼樣,哪知大俠竟趕回來了。」

  古秋萍笑笑道:「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三個女的一愕。

  古秋萍接著道:「我只知道官軍要採取行動,卻不知道是李光祖栽的贓,不過你們不必再緊張,官兵不會來了,李將軍已經撤回了兵馬。」

  三個女的都為之一震,陶芙急問道:「撤兵了,大哥是用什麼方法使得他撤兵的,你們見過了面?」

  「我是打算去見他的,卻沒見著,只見了李夫人。」

  「那麼是李夫人叫他撤兵的?」

  「李光耀為人很固執,李夫人已經勸過他,說事情可能有曲折,可能是乃兄嫁禍之舉,但沒有證據,李光耀怎麼會相信呢,何況兩家失主逼得很急,也不容許他袖手。」

  「那他怎麼肯撤兵呢?」

  古秋萍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誰叫他出兵,誰也能叫他撤兵。」

  「大哥找到兩家失主了?」

  「這是李夫人給我出的主意,叫我夜入總督府,脅迫總督出密緘將織造賈正林叫了來,兩個人在我的寶劍脅逼之下,共同向李光耀提出了撤兵的要求。」

  「他們兩個人肯嗎?」

  「這批當大官的人最怕死,還敢不答應嗎?」

  「可是這麼一來,我們就更難洗得脫了。」

  古秋萍冷笑道:「我向他們提出了保證,第一,我們絕對沒有偷盜那兩樣東西,第二,我負責追回失物。」

  「他們會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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