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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明亮的眼睛,額前梳著淺淺的劉海,看樣子大概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
司馬瑜憤怒地大叫道:「快把我放開,你是誰?這是什麼鬼地方?你們綁著我是什麼意思:……」
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很急,可是那小女孩子卻撲嗤地笑了一聲,扭轉頭就跑了開去,口中還大叫道:「姑娘!姑娘!那個人醒了,你快來看看……」
司馬瑜聽她口中叫著姑娘,心下卻更奇怪了。自己明明是在西冷橋畔的船頭喋血,怎麼一下子躺在人家姑娘的閨中來了
心中這一著急,手上的勁力驟然暴增,在格格的聲輕響中,好似要掙脫那層束縛了,可就在他將脫而未脫之際,齊下忽然傳代輕輕的一陣麻意,連一點力氣都無法用出來了……
接著他的眼前又出現了半截女子的身軀,雙肩微削,風神人書,粉頸欺霜,皓腕凝雪,雲鬢峨眉,無一不美,長的圓臉廓也勾出了柔和的線條,唯獨那張臉上,卻密蜜地長著一片黑麻……
司馬瑜不禁深深地在心頭埋下了一個歎息,這麼一付美人胎子,這樣地一張臉,造物者若不是故現神奇,便是存心表示諷刺了!
那女子似乎完全沒有覺察到司馬瑜的態度,僅微微一笑,以絕美的聲音道:「相公傷勢未,最好不要輕動……」
發音如琴,吐氣若蘭,司馬瑜呆了一呆,才從失神中清醒過來,連忙問道:「這是什麼地方?在下怎會來到此處的……」
那女子露出編貝似的潔齒輕輕一笑道:「相公是在西湖上受了重傷,由家父摧到此地來療養的!」
「令尊是那一位……」
「相公真健忘,家父姓馬,與相公不止一次見面!」
「馬……」司馬瑜立刻想到那個神秘相士,失聲叫道:「令尊是無為派的掌門人,與在下同在湖上……」
女子點頭笑道:「相公終於記起來了,家父馬卓然,無為門名不見諸江湖,那掌門二字實在虛有其表!」
司馬瑜這時把船上的情形都想起來了,急忙問道:「馬前輩此刻何在?在下尚有兩位結義姐妹,她們……」
女子輕輕一歎道:「家父與相公一樣,也在湖上受了傷,此刻正在療養,相公現在最好不要問其他的事,安心靜養為上,要知道相公已經昏睡十幾天了!」
司馬瑜一驚道:「在下受的什麼傷?會如此嚴重?」
女子職後微楚道:「相公初來之際,受傷確然不輕,可是相公體質不凡,復原得很快,只有臉上……」
司馬瑜在失去知覺後,對一切事都很模糊,聞言大驚道:「我臉上怎麼樣了?」
那女子頓了一頓,才遲遲地道:「相公臉上受了擦傷,小妹敷上了白獺髓,康復比較要慢一點,所以要限制相公行動,就是伯相公忍不住那種酥養的感覺,動手去搔抓,那豈不是將十幾天靜養之功毀於一旦……」
司馬瑜本來還沒有什麼感覺,聽她一說之後,突然覺得臉上奇癢無比,同時四肢百骸,也有著說不出的難過,乃焦燥地道:「以前昏迷不醒時,倒還無所謂,現在我神智已復,這樣子如何受得了,姑娘請放心好了,我一定忍住癢不搔臉上—…·」
那女子想了一下才道:「不僅不能搔,在未到一百天前,連臉上的紗布都不可以揭開!」
司馬瑜強笑了一聲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怎能那麼不懂事,姑娘只管把我放開,我絕對聽從姑娘吩咐!」
那女子仍是遲遲地未作表示,司馬瑜不禁焦急地道:「我雖不知醫理,卻也知道靜養乃最佳的康復之道,姑娘這般地綁著我,徒然增加我心中的著急……」
女子忽而輕歎一聲道:「小妹也知道如此絕非善策,再者以相公此刻的功力,那幾根絲絛也無法限制得了相公的行動,只希望相公在解脫束縛之後,千萬記得小妹的話,不到時間,絕對不去解開臉上的紗布!」
司馬瑜但求趕快恢復行動,連忙答應道:「姑娘放心吧!我再不識好歹,也不能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
女子無可奈何地一笑道:「相公能這樣想就好了!人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活下去,才能進一步去做其他的要求與希望,否則的話,縱然有無限的幸福,卻沒有生命去享受它,豈非是鏡中之花,水底之月……」
司馬瑜不知道她後來的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那女子已經開始動手為他解除身上的束縛,遂也不便多問,再者那女子身上,淡淡地傳出一陣特異的香氣,如蘭似麝,無以名目,也牽引了他一部分的思緒!
片刻之後,他感到手腳都輕鬆了,心知捆綁絲絛都被解除了,然而依然無法行動,不禁大是著慌,那女子卻似著出他的心意,微笑伸手地他的齊下又是一觸,輕微的一陣震動後,他才正的可以自由行動了!
被束縛了那麼久,一旦驟得自由,他只覺自己像一頭掙脫枷煉的猛獸,有無限的精力亟待發洩,輕嘯一聲後,從床上一縱而起,在空中連翻了四五個觔斗,才翻身落地,訕然地道:「在下一時忘情,無法自己,請姑娘恕罪!」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相公說那裡話,像相公這般生龍活虎的精神年齡,原不該久處於束縛之中,小妹以前之舉,乃出於無奈,得罪之處,還要請相公原諒呢!」
司馬瑜笑了一下,才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發現這是一間很精緻的小樓,室中的陳設古雅得趣。
正中壁上懸著一幅小小的黃幅,畫著幾筆墨蘭,觸筆生動,意態萬千,不僅是畫了君子之花的那種。冶淡心情,連蘭花那般隱約的香味都彷彿在紙上表劃入微,旁邊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寫著「壬寅九年,惠姑自寫於盛暑,是年甫十有二……」
司馬瑜被那畫意書法整個地吸引住了,忘情地道:「妙極了這可是姑娘的手澤!
女子微微地笑道:「兒時塗鴉之作,怎敢人高明法限,相公恐怕連大牙都要笑掉了!」
司馬瑜搖頭歎道:「在下於西湖上初睹馬前輩書法,以為天下之技止於此矣,今日見到姑娘的書畫,直不信人間有此妙手……那惠姑可是姑娘的閨諱?」
女子的麻臉上更透出一層紅暉,底頭紅聲道:「那是小妹的乳名,小妹表字惹芷,家人都稱小妹惠姑……」
司馬瑜惶恐地道:「那在下太唐突了……」
馬惠芷仍是低著頭道:「這倒怪不得相公!原是小妹自己不檢點,將賤名塗在拙作上,怎禁得相公呼讀呢!不過據家父說相公與家父淵源頗切,相公便直呼小妹之名,也不要緊!」
司馬瑜被她一言提醒,連忙問道:「姑娘不說,在下倒忘了,在下與馬前輩從未晤面,卻不知淵源自何而起?」
馬惠芷抬頭笑道:「家父既然尚未說明,小妹也不敢饒舌,等相公見到家父之後,自然會知道的!」
司馬瑜一頭霧水,仍是未得解答,只得遊目四顧,去擅其他的陳設,只見另一邊放著一張書桌,上面陳列著許多卷冊,雖不知書名,然而由裝訂上看來,那些書卷都是久年的古物,心中在欽佩著這女子不僅書畫稱絕,便胸中學識定也十分淵博。
由書而想到人,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的頭低埋頭,身材窈窕而伶瘦,恰像一枝含芳孤隱的幽蘭,從肩看到腳,他的心忽而砰砰地跳個不止,而蔥芷也驚覺了,叫了一聲,飛也似的向門外跑去。
原來的腳下裙隱的約處,露出一雙尖尖玉鉤,瘦可盈握,色白如玉,卻未著鞋襪……
馬惠芷出去了,他也感到很不好意思,訕然撫頰,發現上面仍裹著厚厚的紗布,只有鼻孔,嘴唇與眼睛露在外面,被紗布包紮的地方又開始發癢了,可是他不敢去抓,他也不知道臉上受了什麼傷,因為馬意芷說得那麼嚴重,使他不敢去達逆她的意旨
剛見過一次面,說過幾句話,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會對她存了一種敬畏的心理:「或許是為著她的才情吧?」他只有這樣替自己找答案!
接著他又開始去捉摸他的印象了,她美嗎?不!她的麻臉實在不能算美,她醜嗎?更不!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她的身材,她的五官,尤其是她的氣質,都透露出一種超俗的美!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無論為妻為友,都可以得到無限的幸福,只不知她嫁了人沒有,壬寅九年時她是十二歲,現在是癸子,她該二十二歲了,比我小四歲,比冷姐姐小五歲!比靳春紅小三歲,比薛琪大一歲……」
想著!想著,他忽而敲敲自己的腦袋,罵著自己道:「該死!該死!我想到那兒去了!才見到人家的面,我怎能存那種思想,冷姐姐與靳春紅的生死未卜,薛琪下落不明,我怎能又存那種卑劣的思想,再說我,生的情牽孽纏已經夠好了,怎麼還能心猿意馬的……」
然而他又想到她剛才匆匆而去的情景,那赤裸而瘦小的玉足,從細小的尺寸看來,定是曾經緊緊地纏過,一個女孩子的腳,連她的丈夫都無緣一睹,因為那是她畢生最大的秘密,卻被我在無意間看見了!
於是他在腦中盡量著去搜索著前人的詞句——描寫女子小腳的詞句!沒有!一句也沒有,連最風流的才子,最富才情的詩人,他們也沒有這份艷福,得以一見毫無遮掩的玉足,因此這一最動人的艷境始終未曾人詩!
於是他忘神地輕念:「憑是無情也動人……這句話只能喻境,無法傳神,這種意境是無法以文字形容的!」
想到高興之處,他禁不是大聲地念起來了:「憑是無情也動人,憑是無情也動人,憑是無情也……」他突然頓住了,因為馬惠芷又從門外進來,聽見了他的話,臉色一陣急變,明眸中珠淚直滾……
司馬瑜趕緊一按心神,指著那幅墨蘭道:「在下替姑娘想到一句題詞了,這蘭秀骨天成,身居幽谷,香及人間,只有那句話勉強可以用上去,憑是無情也動人,比喻它高深的品格,孤芳自賞。」
到底是臨時編出來的話,越湊越不攏,到最後簡直無法自圓其說了,急得滿臉通紅,幸而馬上又靈機一動,慚愧地笑道:「在下讀書太少,實在無法與姑娘相比,強自附屬風雅,妄自品題,惹得姑娘生氣了!」
馬惠芷的臉色開朗了,微微一笑道:「相公太過獎了!小妹當不起這等佳譽,小妹從幼時即喜歡塗塗抹抹,然而十之八九,畫的都是墨蘭,相公可知是什麼意思嗎?」
司馬瑜很高興把窘場混過去了,想了一下道:「蘭為花中君子,香在有無之間,只有接近它,瞭解它的人才能加以體會,姑娘畫蘭喻品,足見其高,蘭以墨成,為的是不著媚色,不留媚骨,正如幽蘭生於空谷,若不得知者賞識,寧可終身常伴風露以終,絕不與稼桃艷李爭春!」
馬惠芷的眼睛中突然射出了逼人的光彩,顫著聲音道:「相公真的作如是想,作如是觀?」
司馬瑜不敢正對她的目光,低下頭來道:「在下只是隨便說說心中的感覺,望姑娘不要見怪!」
馬惠芷頓了一頓,才輕輕地道:「剛才小妹太失儀了,在相公面前那付樣子,相公一定會認為小妹太輕浮了……」
司馬瑜連忙道:「那裡!那裡!在下絕沒有那種想法,也許是在下醒得太突然,使姑娘來不及……」
馬惠芷低下頭來輕聲道:「是的!相公昏迷了十幾天,有時發著高熱,有時噫語連日,小妹一直不敢膻離,直到兩個時辰前,相公才平靜下來,小妹也想抽空梳洗一下,誰知侍茗又叫了起來……侍茗就是那小丫頭,小妹心裡一著急,匆匆地就趕來了……」
司馬瑜萬分感激地道:「在下這些日子一定麻煩姑娘很多,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尤其是佔用了姑娘的香閨,使姑娘連休息的地方都沒有了……」
馬惠芷輕輕一笑道:「那倒不算什麼,小妹自幼略習醫理,把相公留在此地療養是為著便於照顧,因為舍下余房不多,而小妹也不大願意見到別人,所以才特別請得家父同意,將相公移到此處來的……」
司馬瑜忽然想起來道:「正是呢!聽姑娘說為前輩也受了傷,不知他老人家的傷勢怎麼樣?」
馬惠芷笑笑道:「家父的傷早好了,他昨天還來探視過相公,隨即為著一件急事,帶著柳師兄出去了,最多只要三四天就可以回來,臨行時曾囑小妹好好照應相公!
司馬瑜也笑笑道:「在下也覺得太好了,已經麻煩姑娘太多,不敢勞動姑娘再加照顧了!在下想等馬前輩回來後,向他請教一些問題後,就要告辭了!」
馬惠芷急忙道:「那怎麼行,相公體力雖復,臉上的傷還須要天天換藥,不到一百天,絕對不能間斷……」
司馬瑜搖頭正色道:「在下有急事在身,怎麼能等尋久?」
馬惠芷臉色一動道:「相公的急事可是要去找冷姐姐?」
司馬瑜驚道:「姑娘怎麼知道的?」
馬惠芷笑了一下道:「相公在吃語中,頻頻叫著冷姐姐三個字,小妹再笨也猜得出來!」
司馬瑜只感到臉上一陣發燙,若不是有紗布包著,那紅色定會透了出來,他訕地笑道:「冷姊與我數度生死共難情逾手足,她遇到了危險,在下當然義不容辭,只是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子!」
馬惠芷笑道:「相公儘管放心好了,不僅冷姐姐無恙,連靳妹妹也好好的,她們都在相士的控制下,行動失去自由而已,家父這次出去,也是為了她們,等他回來後,自然會詳詳細細地告訴相公,小妹知道的僅有這麼多……」
當司馬瑜還想提出一個問題之前,她已像一支輕盈的蝴蝶,飄著問口淺笑道:「相公內傷已癒,外傷猶待靜養,希望相公別忘了自己還是個病人,為慶祝相公小愈,小妹不揣淺陋,親到廚下整治幾味粗餚,請相公品評一下小妹的手藝如何?「
司馬瑜連聲道:「不敢當!不要麻煩了……」
然而馬惠芷已經走了,她效率裊婷的身影,清淡的體香還繚繞在他的眼前鼻中,將他牽人了遐思……
就是這樣,他在那小樓上過了三天,在三天的接觸中,他發現了馬惠芷有著更多的女性的優美品質……
她的談話像一首清麗的小詩,她烹調的手藝令人食而不知其飽,她的學識如永無止息的江流,她的一切都美好到了極點,就是除了那張臉。
每天清晨,她必是循例進來替司馬瑜換藥,司馬瑜只知道那藥叫做白獺髓,進一步問下去,馬惠芷就笑著搖頭不講了,不過她的眼中有時會掠過一絲幽怨的神色,由於憂來無方,司馬瑜常也輕輕地忽略過去了。
問到她不願回答的問題,像馬卓然到那兒去了,柳雲亭是怎麼回事?冷如冰等人的下落如何?無為門是怎麼的一個門派,她都以一個神秘的微笑掩過去了……
遇到合她性情的問題,她就不同了,妙語如珠,滔滔不絕,立論之精僻,用詞之神奇,令人樂而忘憂……
只有一個問題,司馬瑜常耿耿於懷,不能問,不敢問也問不出口,那就是她的臉,「麻!」當然不是天生的,她是何時麻的!為什麼麻的?司馬瑜只好在心中暗地揣測著。有的時候,司馬瑜原希望自己在初見到她的時候,是個瞎子,那樣他就可以得到一個完美無瑕的印象了!
還有一件事,那便是他自己的臉,馬惠芷只告訴他是皮肉的浮傷,皮肉的浮傷會需要如此慎重的治療嗎?馬惠芷不准他自己私拆臉上的紗布,每次換藥時,她也將門窗鬧得緊緊的,不透一絲天光,她就在黑暗中嫻熟地施行一切手續,室中一切可以照見形象的東西都移走了,在司馬瑜的想像中,暗裡換藥,大概也是怕從她的眸子中,讓自己照見形像!
「那麼我的臉上有什麼秘密呢?」
在室中間了三天,從種種的可疑跡象中,他更加深了心中的猶豫,曾經有一兩次,他想走到門外去看看,然而馬惠芷的感覺十分靈敏,剛走了沒幾步,立刻又被她婉言功了回來,這證明即使她不來相伴的時光,她也在暗中留意他的行動!
到了第四天,他實在忍不住了,一夜翻轉無眠,他都在想著心事,終於起了個絕早,那時天上僅有微微暑色,在床上練了一會兒吐納,他聽得四周都做無聲息,乃輕輕地下了床,摸出了房門。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棲身的小樓,摸索著到了樓下,才發現這小樓是建在一大片花圃中間,暑色申那許多不知名的花朵都凝含著朝露,嬌艷欲滴!
「惠姑也是的,放著這一圃好花,卻不准我下來欣賞!」
在三天較為親妮的相處下,他們已從世俗的客套中自行解脫了出來,她叫他大哥,他叫她的小名!
心中暗暗地責怪著,腳下卻慢慢地移近一座假山,那座假山很大,穿流玲瓏,山腰還流出一道細細的清泉。
司馬瑜引手掬了一口清泉,那沁涼的感覺使他心神為之一暢,若不是一個突然的發現,他幾乎要失聲大叫出來,那發現是他走近假山時,突然從山隙的石縫中看出一絲燈光,隱約還有低細的語聲!
「假山肚裡還有人呢?」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將眼睛湊上那條小縫看進去,只見馬惠芷一本正經地坐在那兒搗藥,旁邊放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瓷瓶,而她的小丫頭侍茗卻手捧了一個玉瓶,臉含優色地站在一旁!
「原來這兒是她的藥房,她一大早就要起來替我調藥,看樣子她們工作了有一陣了,實在太辛苦了!」
一陣歉疚,一陣感激,使他又想叫出聲來,可是馬惠芷這時又有了動作,她把手中的藥缽朝前一伸,那小丫頭侍茗低傾玉瓶,倒出一些白色的汁液,這汁液彷彿十分珍貴,所以她傾倒時,也非常小心!
約摸倒了四五滴,她立刻又收了起來,馬惠芷呆了片刻,突然以堅定的聲音道:「全部倒下去!」
侍茗驚呼道:「姑娘!你瘋了,這白獺髓已經浪費了許多,你自己夠不夠用都不知道,這下子全給了他,你……」
馬惠芷仍是以那種堅定的聲音道:「不用你多管,全倒下去,爸爸最遲明天就會回來的,他見過爸爸後,一定就要走了,我希望他能帶著一張平滑的臉出去,雖然我不能使他像從前一樣的英俊,但至少要讓他能見得人!」侍茗帶著哭聲道:「他能見得人!你就永遠帶著這一張見不得人的麻臉,姑娘!這是你今生最後的一次機會,世界不會有第二雙玉獺了……」
馬惠芷輕歎一聲道:「傻丫頭!你懂得什麼,我麻了十幾年了,已經習慣了,他一向是漂亮的,英俊的,驟然變成那個樣子,一定會受不了!」
侍茗真的哭出來了叫道:「男人醜了怕什麼,只有女人才不能沒有美麗,那是女人的第二生命!」
馬惠芷輕歎一聲,在侍茗手中接過五瓶,將裡面的白色汁液整個地傾在缽中,一面攪著一面歎道:「丫頭!你年紀還小,懂的事情太少,美麗並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因為人會老去,美貌會消逝去,世界不朽的事情很少,立功立言立德都太難了,對象也太廣泛了,我只想在一個人的心中,留下了房屋的印象就夠了!」
侍茗仍是哭著道:「才三天,姑娘就對他這樣傾心了?」
馬惠芷忽然臉上浮著一個淒涼的微笑道:「三天太長了,只需要聽他對我所畫墨蘭的那番話,就足夠我一輩子為他默默無聞的犧牲一切!」
侍茗激憤地道:「姑娘太癡心了,只為了幾句話就得值得把一生的幸福都交付給他嗎?他將來會對你怎麼樣呢?你沒有聽老爺說過,他身邊都是些美貌的女孩子……」
馬惠芷輕輕一歎道:「青青子念,悠悠我心,只為君故,沉吟至今,在我這平凡的一生中,他是第一個瞭解我的男人,人為知己心可死,我只要那一份知己之情就夠了!」
司馬瑜在外面聽了半天,總算明白了,他輕輕地離開了那條石縫,再走到水泉邊呆呆地立著!
陽光剛剛從天際透出,照在飛濺的流泉上,迸出五彩斑斕的珍珠!
司馬瑜突然伸手解開臉上密密包裹的紗布,蹲下身去,對著淺淺的一池清潭只看了一眼。然後他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拔腿朝前忘命去奔去。
嘯聲驚動了馬惠芷,連忙捧著藥缽衝出了假山,一眼掠見了司馬瑜將逝的背影,也驚叫一聲,在後面追去。她手中的藥缽卻被擲在地下,跌得粉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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