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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司馬紫煙]七劍九狐[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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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劍九狐  作者:司馬紫煙

內 容 簡 介

  武俠小說寫俠,寫俠的七情六慾俠肝義膽。七劍九狐十六人,簡直就是風雲變幻的江湖縮影,各有絕技,魚龍混雜,為了出「十年止殺」-口惡氣,同赴黃山。情俠江夢秋初出茅廬代人踐約,顯技雁回峰……

  智狐方梅影芳心暗許,二人姐弟相稱遊歷江湖。盧滄客贈其寶馬佳人,丐幫贈其俠士,蘭質慧心傾城傾國的美人,漸漸圍繞在情俠周圍。一個天資過人、心機縝密、幾近完美的魔,一點點的壯大,離俠士們也愈來愈近。司馬先生敏銳細膩的描寫了魔的張狂,更有魔的弱點——入了魔道,心裡只有自己,唯我獨尊。

  本書是司馬先生的得意之作,全文洋洋灑灑。波瀾壯闊,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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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23:42:44 |只看該作者
第 一 章

  黃山的雁回峰上有一塊巨石,壁立千仞,猿猴不渡,有人在山壁上刻了幾行字,因為字跡太小,山壁又陡,一般的遊客都望而卻步,不知那些字究竟寫些什麼。

  因為黃山是聞名天下的名勝境地之一,前來游賞的人自然不少,可是雁回峰下卻很少有人來到。峰名雁回,意思是說鳴雁飛渡,也無法越峰而過,必須繞峰回轉,其高可想像而得知,面這種高度,更不是一般文質彬彬的騷人墨客的體力所能勝任攀越,所以這幾行字更為人注意了。

  交秋天氣,在高山上的寒意已很深,木葉凋落,一片肅殺,雁回峰下,卻來了一老一少。

  老的已年逾古稀,鬚髮銀白,身軀佝僂,爬這麼高的山,對他簡直是不勝負擔,連連喘氣不止。

  年輕的不過才二十多歲,虎背熊腰,十分雄健,一身勁裝,佩著長劍,襯托著他的劍眉朗目,更顯得英氣勃勃。

  兩人到峰下,不過才午後,秋陽照在身上的暖意,卻抵不住獵獵的山風,尤其是吹在老者身上,被汗水半透的衣服更添增一分寒意,使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年輕人含笑道:「簡爺爺,重九登高,不過是象徵性的出來溜溜腿,您何苦一定要跑到這兒來呢。瞧您累成這個樣子,濕衣被冷風一吹,回去又該嚷背疼了。」

  老者卻不理他,逕自抬頭望著那山壁上的細字,只是他的目力已經不行,看了半天,依然看不清楚,只得朝那年輕人道:「夢秋,你的眼睛好,看看上面寫了些什麼?」

  年輕人舉目遙望,然後道:「時乖逢七劍,運蹇遇九狐,三公寂寞後,一鶴鎮江湖。簡爺爺,這是什麼?」

  老者神情為之一震,軒然笑道:「還是這幾句,沒被人塗掉,看來流水十年間,並沒有造就出什麼人才。」

  年輕人還是不解道:「簡爺爺,您到底說些什麼?』老者笑笑道:「夢秋,你跟我學了幾年的輕功,現在可以考考你,這座絕峰你上得去嗎?」

  年輕人看了一下道:「不知道,而且要用凌空虛渡身法才能上去,因為峰壁太陡,沒處落腳,必須一氣飛登,我的一口氣不曉得是否能憋得這麼久。」

  老者說道:「夢秋,你別跟我裝傻。我知道你偷偷在練飄絮身法,在空中可以換氣,這點高度算得了什麼?」

  年輕人這才訕然道:「那是萍妹私下教我的,我也沒練好,她怕您生氣,不讓您知道,想不到您早已曉得了。」

  老者笑道:「我人雖然老了,耳朵還沒聾,眼睛也沒花,你們暗中搗鬼,哪一樣瞞得了我的。」

  年輕人紅了臉,低下頭不做聲。老者又道:「曉萍是我的孫女兒,你是我的小東人,我在你家寄居十年,蒙你父親不見棄,將我待若上賓,雖說教你跟我學武功,倒不如說是教你讀書為妥,你家學淵源,根本就用不著我教,唯一可取的只是那份輕功身法,我教了曉萍,還會對你藏私不成,我是故意留下飄絮身法,讓曉萍教授給你的,因為我知道這小妮子絕對不會藏私……」

  年輕人忙問道:「簡爺爺,那您為什麼不直接教我呢?曉萍還說你不讓我學的。」

  老者笑了一笑,然後才輕歎道:「我只有這麼一個孫女兒,以我的能力,只怕將來無法保護她,所以才存了一點私心,想托你多照顧她一點,藉著這點授技之德,使你不好竟思推辭。」

  年輕人道:「這是什麼話,您就是什麼都不教,我也不會讓她受人欺負,您又何必如此?」

  老者道:「你是沒問題,但你父親是個耿介的人,一點不苟取。如果不用點方法管住他,他很可能袖手不理,所以我才用點心機,對故人本不應如此,但你如能體會我的這種私衷,想必不會怪我的。」

  年輕人坦然笑道:「當然不會,其實是您多慮了,我父親雖然不准我多事,人家真要欺負到曉萍頭上來,他也不會坐視的,何況曉萍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人。」

  老者一歎道:「你不知道,如果曉萍的身世被人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少麻炳呢……等上去再說吧!」

  年輕人道:「上去再說?簡爺爺,您也要上去?」

  老者道:「不錯,那上面是我十年首舊遊之地,十年不來了,我想去看看,是否一切如舊。」

  年輕人道:「您上山已經累得直喘了,怎麼上得去?」

  老者道:「十年前,我一口氣可以上下幾個來回,都是那場病,害得我爬個小坡都感到吃力了,可是我非上去不可,自己雖然不行,只要你行就不成問題。」

  年輕人道:「您早說,我帶根繩子,到上面拉您上去,現在四處無人煙,連借根繩子的地方都沒。」

  老者道:「不用繩子,你背我上去。」

  年輕人忙道:「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萬一摔下來,該怎麼辦?」

  老者道:「我相信你行,萬一你支持不住,就把我丟下來好了,摔死我也認命,絕不要你賠償。」

  年輕人笑道:「您別開玩笑。」

  老者負氣道:「誰跟你開玩笑,我是非上去不可,否則我巴巴的趕來做什麼,你怕麻煩,我就自己爬上去。」

  說著走到絕壁下,準備開始攀登,年輕人只得追上去道:「簡爺爺,您一定要上去的話,我自然不辭其勞,只是我覺得上面連個立腳的地方都沒有,去了又幹嘛呢?」

  老者道:「上去了自然知道,你背不背?」

  年輕人忙道:「背!只是您可得小心點,摟緊我肩膀,我的手要騰出來貼壁使力,可不能托住您。」

  老者一歎道:「英雄就怕病來磨,想我簡士堯二十歲闖蕩江湖,三十成名,六十退隱,一生中從未遭遇敗績,卻被一場病生倒了,這小小的一個雁回峰,還不知多稱心呢?」

  年輕人聽了道:「簡爺爺,您雖不說,爹也不讓我問外面的事,可是我想您在江湖上,一定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您在外面用的是什麼名號?」

  老者道:「上去了再說,假如有必要,我自然會詳細告訴你,否則你就別問了,只當我是個窮途潦倒的落魄教書匠就夠了。快,我們一定要在黃昏日落前上去。」

  年輕人道:「現在才過午不久,離黃昏還早呢!」

  老者道:「我知道還早,可是我要你背著上去,就必須早一點,萬一等別人先來了,我這個老臉就掛不住了。」

  年輕人愕然道:「照您這麼說,您是上去等人的,莫非您跟人家有什麼約會不成?」

  老者道:「十年前訂下的約會,但也不一定會准,反正挨到日落月升,沒人來就算我贏了。」

  年輕人道:「要等到那時候,咱們回去可晚了,出來的時候又沒跟爹講一聲,回去恐怕要挨罵了。」

  老者笑笑道:「這個你放心,一切由我擔當,他知道我帶你上這兒來,一定不會罵你的。」

  年輕人還要開口問,老者已不耐煩地道:「到了上面你再問行不行,我必須要搶在人前登山。」

  年輕人只得蹲下身子,讓老者伏在背上,招呼一聲,隨即提氣飛昇,雖然他帶著個人,滑行在山壁上面卻如履平地,有凸出的小石塊,他伸手借借力,實在無處可攀時,他用手掌緊貼山壁,也毫無困難地攀升上去。

  沒有多久,已經來到壁間刻字的地方,老者拍拍他的肩膀道:「夢秋,你停一下,讓我看看這些字。」

  年輕人用手指勾住一塊小石,同時去注意那二十個字,才發現那字體原來很大,每一個字至少比原來的粗上幾十倍,只是都用泥土填平了,再用利器在筆劃中心刻了—道細痕。

  年輕人道:「我說這些字真奇怪,為什麼筆劃這麼細,卻又刻那麼大,原來是用泥土封平了,又劃出來的,這又是為什麼呢?弄成這麼不倫不類的!」

  老者用手摸著開頭的那幾個字,微帶感慨地道:「十年封塵如舊,就看今天了,如果沒有意外,就可以敲去封土,讓這二十個字,永遠成為一塊武林史上的里程碑了!」

  年輕人道:「簡爺爺,我看這些字跡很熱悉,有點像您的手澤,莫不是您刻上去的?」

  老者笑道:「不錯,這是十年前我飛身凌空,靠著劍尖的借力,一口氣刻上去的!」

  年輕人道:「那可真不容易,提氣騰空,還要用內力注劍削石,簡爺爺,我沒想到您的武功能到這種境界……」

  老者一歎道:「這種境界並不難,除了我之外,至少還有三四個人能辦得到的,只是十年後,我落到這步田地,才是真的令人想不到,咱們上去吧!翻過峰去!」

  年輕人道:「簡爺爺,您刻上了宇,幹嘛又要用土封上呢?

  封了之後,又刻了一道細痕,是什麼意思呢?」

  老者忽然道:「我聞到酒味,八成是醉狐陸仙遊來過了,但願他沒在上面等著,否則就太難為情了!」

  年輕人間道:「醉狐陸仙遊又是誰?」

  老者道:「上去再說,只是醉鬼還沒關係,最多落一場笑話,給別人看見了,可就麻煩了!」

  年輕人一長身,直上峰頂,原來這山峰僅是一道峭壁,峰後丈許之下,就是一大片平台似的谷地。

  谷地四周,有老松加蓋,蒼松若亭,樹下有三五孤石。

  這孤石或如幾,或如榻,或如椅凳,可坐可臥,竟是一片極好的天然亭院,在一塊大石几上,安放著一個朱紅的大酒葫蘆與一些殘餚碎骨。老者離開了年輕人,跑過去一看,點點頭道:「醉鬼喝酒從不用餚的,這一定是他老搭檔,落拓劍客辛不第,幸好是這兩人,更幸好他們倆醉飽之後,不知躲到哪兒去睡覺了,否則看到我被人背了上來,麻煩談不上,一場奚落是難免的!」

  年輕人實在忍不住了問道:「簡爺爺,現在您總該可以把事情告訴我了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者找了塊大石頭坐下,定了定神才道:「醉鬼與窮鬼先期來到,必然是其他的人在十年間練成了什麼驚人的技業,今天一戰難免,我得把事情告訴你,說不定還要你幫個忙,為我打發幾個對頭,雙拳難敵四手,我畢竟是老了!」

  年輕人興奮地道:「今天還要跟人比武?」

  老者道:「夢秋,你家學淵源,劍法、內勁都有了相當根底,雖然你不履扛湖,我相信足可躋入一流高手之列,但也只是我以十年前的眼光來作標準,十年後,別人的技業進步,我一點都不知道,恐怕也不會像十年前那麼好相與了,萬一要與人動手,你不能當作比武……」

  年輕人道:「不比武,那就是廝殺了!」

  老者一歎道:「可以這麼說吧,因為有些人心狠手辣,拿殺人視同兒戲,你跟他們客氣只有自己吃虧了!」

  年輕人道:「廝殺也不怕,爹說我的劍法雖熟,卻沒有實際作戰的經驗,必須找人認真地拚鬥一番,才能有所長進,可是,他又不准我出門,更不准我對外顯露武功,使我毫無機會充實自己,吸取戰鬥的經驗!」

  老者道:「今天我帶你出來,就是給你一個磨練的機會,好在今天來的人,有一半與你祖父都有極深的交誼,只要表明你的身份,相信不會使你涉險的!」

  年輕人道:『我爺爺在江湖上很有名嗎?」

  老者道:「是的,四十年前你祖父名列三公,技震天下,他所至之處,無人不敬,無人不服,服他的武功,敬他的為人,只可惜他在六十歲時,就封劍歸隱,退居到你們現在所住的極樂山莊,不問世事,使我多忙了十年……」

  年輕人神色飛舞道:「我知道爺爺不會是個藉藉無名的老道士,他雖然離家在觀中修真,卻連一篇經卷都背不出來,小時候他還常教我一點武功,只可惜前年出門雲遊去了,否則我也不會經常因為練劍而挨罵了。爺爺教我的方法很奇怪,再難的招式,他都能用最簡單的方法,使我—學就會,不像爹,只會叫我苦練,也不加以指點……」

  老者道:「你祖父是個有福氣的人,實至名歸,急流勇退,不像我這麼倒楣,行將就木,還擱下一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今天能否保全老命還很難說呢!」

  年輕人道:「簡爺爺,別談那些了,還是說今天的事吧。您跟什麼人約會了,那二十個字又是怎麼回事?」

  老者道:「二十多年前武林中有三位高人,技鎮天下,德行高超,江湖在他們的領導下,風平浪靜,宵小匿跡,被尊為三公,那就是智叟方日平,仁翁江河遠,勇士孫不老。這三人中,尤以你祖父仁翁江河遠最為大家所崇敬,他一生中,從未殺傷過一條人命,一劍無敵,完全是憑高超的劍技,鎮邪制惡,感化了不少十惡不赦之徒……三公之後,江湖出現了十六名高手,其中有七名是劍手,九名則各使一種獨門兵器,武功都很高。這十六人中,有正有邪,也有半正半邪,可是這十六人就不像三公那麼寬大了,邪者嗜殺無度,正者嫉惡如仇,江湖上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風。那時候智叟早歸道山,勇士莫知所終,只有你祖父仁翁潛居在家,他比我大十歲,我們算是忘年之交,循他的請求,我出面與這十六人一一會過面,僥倖沒輸給他們,於是交了幾個朋友,也結了不少冤家,十年的今天我在這裡跟他們同時見面,表演了那一手凌空揮劍,絕壁題詩,總算壓住了他們,規定他們從此以後不准傷害任何人!」

  江夢秋道:「這就是壁上二十個字的由來!但為什麼又要用泥土封了起來呢?」

  簡士堯道:「當時有很多人雖不敢違抗,卻也不服氣我的語氣太狂,相約以十年為期,十年後再度重會此地,找我比個高下,如果他們勝了,就削平山壁上的題詩,如果仍勝不得我,就讓那二十個字永遠留下去,我答應了,才用泥土封住了字,只用劍細刻了一劃……」

  江夢秋道:「那今天一戰後就是您立名千秋的日手了!」

  簡士堯歎道:「我也是好勝心強,題詩的最後一句,連我的朋友都不服氣,如果我不病一場,也許還有希望,現在我實在不敢再有奢望,只求能保住老命就夠了!」

  江夢秋笑道:「詩上的三公我已經知道了,那十六名高手就是所謂七劍九狐了?」

  簡士堯道:「不錯,他們或以劍名,或以藝傳,七劍的名號都有個劍字,九狐則多半以機智而得號,只有一個飛天魔娘令狐飄是從姓氏上取號的。」

  江夢秋道:「您最後一句是一鶴震江湖,您的外號是叫一鶴嗎?這個外號倒很合適,您的輕功一時無兩……」

  簡士堯道:「我的外號叫衝霄鶴,十年前我題名一鶴,倒成了讖語,害得我家破人亡,一病纏綿,只剩下一個孫女兒,孑然一身,都應在這個一字上了。」

  江夢秋問道:「簡爺爺,您怎麼會生病的呢?練武功的人應該不受病魔侵擾才對呀?」

  簡士堯神色一黯道:「我從此地完事後,順路先到太平縣你家去見你祖父,報告在山上的情形,你祖父就說我太囂張了一點,慎防激起人怒,我也不以為意,誰知十天後回到家中,我的老妻子媳孫兒都被人殺死了,只有曉萍在外婆家裡,才倖免於難,我心裡一急一氣,就病倒了,幸而你祖父陪我回家,為我悉心醫治,而且把我們祖孫接到你家裡,才過了十年安靜的日子……」

  江夢秋變色道:「曉萍知道這些事嗎?」

  簡士堯道:「不知道,她一直在外婆家,我怕她也受到別人的侵害,才硬把她接了來,卻不敢告訴她身上的血海深仇,因為這孩子性太烈,天賦又差一點,武功始終練不好,所以報仇的事,我也不寄望於她了!」

  江夢秋又問道:「仇人是誰您知道嗎?」

  簡士堯道:「不知道,滿門死無孑遺,一個活口都不留,毫無線索可尋,不過據我推測,總是七劍九狐之內,我的家人都會武功,尋常人等傷不了他們的。」

  江夢秋想想道:「就算您今天找出了仇人,報仇也不容易,您的身子一病之後……」

  簡士堯神色激動地道:「夢秋,我的輕功是毀了,別的武功可沒擱下,十年前黃山一別後,七劍丸狐都分散各處,尋找不易,我咬著牙,苦等十年,就是為了要等這一天。老實說,名不名對我早已淡了,壁上字跡存留與否我也不關心,我念念不忘的就是滅門之恨,如果我找到了那個賊子,絕對不放過他……」

  江夢秋道:「七劍九狐中,您敵友各佔其幾?」

  簡士堯長歎一聲道:「這十六人個個心高氣傲,為了那句一鶴鎮江湖,我可以說沒有朋友了,在我看來,人人都有這可能,所以這十年來,我把仇恨埋在心裡,除了你祖父外,連你父親都不知道,我要在各人的談吐中,慢慢探究出那個人,然後再施以報復。」

  江夢秋道:「難道您也要殺他全家不成?」

  簡士堯輕歎道:「不!我答應過你祖父,報復絕不及他人,只是那兇手,卻絕不能放過……」

  正說之間,忽然山後有人笑道:「衝霄鶴,十年不見,你又要找誰的麻煩了?」

  隨著聲音,走出一胖一瘦兩個中年人,胖的紅光滿面,矮矮的身材,一副詼諧之狀,瘦的身材很高,神情落寞,面目愁苦,腰懸長劍,瘟瘟地道:「衝霄鶴,十年前為了你一番限制,害得我苦死了,眼見多少不平事,也不敢放手去管,你居然還不滿足,又想不放過誰了?」

  簡士堯收起臉上激憤的神情笑道:「我只要求你們別殺人,可沒要你連行俠都放棄了。」

  瘦子道:「不能殺人,還行個屁俠啊,除惡務盡,要就不管,要管就管個痛快,這才是行俠之道。」

  胖子卻朝簡士堯看了兩眼道:「衝霄鶴,不過十年,你怎麼老成這個樣子,竟成了風雞了。」

  簡士堯輕歎道:「歲月催人,更有誰能不老。來,我給你們引見一下,這是醉孤陸仙游,這是落拓劍客辛不第,這位小友乃仁翁之孫,江夢秋……」

  陸仙遊看了一眼笑道:「好,名家之後,又兼一表人才,衝霄鶴,你不該帶他來的,假如被騷孤看上了,把這小伙子迷了去,看你如何對仁翁交代。」

  簡士堯眉頭微皺道:『情狐崔妙人猶未適人?」

  陸仙遊一把撈起石上的酒葫蘆,滿滿的灌了一口,酒瀝從嘴角直往下淋,再用袖子一擦,哈哈笑道:「那騷狐狸還在打光棍兒,誰叫她早年眼睛長在頭頂,專找年輕英俊的小伙子賣弄風情,小白臉哪一個是靠得住的,她愛上一個,人家就遺棄一次,一直到現在還是小姑獨處,如果她早年肯對我酒鬼稍假幾分顏色,保證連小狐都生上一大堆了,有眼不識真情漢,該她一輩子嫁不到漢子。」

  簡士堯淡淡一笑道:「崔妙人絕世丰姿,無邊才情,擇偶然要嚴一點,即使她肯降格以求,也不會差勁到以閣下為對象,你在背後這樣糟蹋她,如果給她聽見了,准保有—場大麻煩的!」

  陸仙遊打了個酒呃道:「我不怕,當她的面,我也敢這樣說,諒她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一旁的落拓劍客辛不第微笑道:「這個我可以保證,在十年中,我們遇到過她三次,每次老陸都藉著酒裝瘋,說了一大堆不堪入耳的話,崔妙人居然都無動於衷!」

  簡士堯喔了一聲道:「崔妙人性烈如火,受不得一點委屈,陸老弟居然能如此對待她,想必在技業上精進了……」

  辛不第笑道:「沒有的事,這醉鬼整天就泡在酒裡,能維持個不退步已經難得了,更別說求進境了,他敢惹崔妙人是看準了崔妙人的毛病與缺點。」

  陸仙遊又喝了一口酒笑道:「崔妙人的殺人利器是她那尖尖的十指與一把嫩蔥似的指甲,同時又最愛乾淨,稍髒一點的東西就不願沾,所以她殺的人都是乾乾淨淨的小伙子,像我這種又髒又醜的老醉鬼,滿心想在她的指下超渡,做個牡丹花下的風流鬼,卻偏偏沒她娘的機會,崔妙人連看我—跟都覺得噁心,還肯大發慈悲找我麻煩嗎?」

  江夢秋初次遭逢江湖人,見了陸仙遊這份突梯滑稽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陸仙遊橫了他一眼道:「小老弟,騷狐狸捨不得殺死我,卻十分中意你這種小白臉,為了避凶趨吉,你還是學我的樣,飲個爛醉如泥吧!」

  說著把酒葫蘆遞了過來,江夢秋連忙推開了道:「謝謝前輩,再晚不會喝酒,一沾唇就要醉的。」

  陸仙遊道:「醉了好,醉裡日月最逍遙,醉眼看花皆絕色,醉中滋味最宜人,但願常醉不願醒,一醉能消萬古愁!」

  江夢秋道:「再晚初歷江湖,尚不知愁為何物,無愁可解,自然還用不到借酒消愁。」

  陸仙遊一瞪眼道:「老鶴,你帶來的這小子真是仁翁之後嗎?

  我看他好像有點不對勁?」

  簡士堯道:「他的確是仁老的令孫,只是江老歸隱之後,不想令兒孫輩再履江湖,所以他對江湖上的事很隔膜!」

  陸仙遊這才道:「我說呢!我雖然沒見過仁翁,但也風聞其人,誠心誠意敬酒,就是仁翁親在,也不好意思拒絕。來!小伙子,不知不罪,我再敬你一次!」

  簡士堯道:「夢秋!陸老弟的歲數雖然比令祖小,卻也長於令尊,多少算是你的父執輩,長者賜,不敢辭,你就喝一口吧,他整天酒不離口,卻很會挑嘴,夠資格裝在他葫蘆的,一定是五十年以上的極品佳釀。」

  江夢秋本來已經有意接過來了,誰知辛不弟接著補了一句道:「小老弟,喝了醉鬼一口敬酒,等於是太上老君貼了護身符,天大的擔子他都會替你挑,這是很難得的機會,你為什麼還推辭呢?弄得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可麻煩了,別說你僅是仁翁的孫子,即使你是仁翁的老子,他也有本事,捏著你的鼻子,硬灌上你一葫蘆。」

  江夢秋年輕氣盛,把葫蘆往石上一擱道:「陸前輩,這敬酒與罰酒之間,有什麼差別嗎?」

  辛不第笑笑道:「敬酒只有一口,不限多少,罰酒必須飲下一葫蘆,而且還不許醉,能飲下他一葫蘆酒,看在酒友份上,哈哈一笑了事,假如被他灌醉了……」

  江夢秋道:「怎麼樣?」

  辛不第笑道:「那可不曉得,因為那些人都沒話說,他們的感想只到喉嚨口,就沒聲音了。」

  江夢秋道:「為什麼?」

  辛不第笑道:「因為他們喉嚨以上,就沒有東西了,縱有滿肚子話,少了一張嘴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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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夢秋臉色微沉道:「為了這點事就要殺人?」

  辛不第笑道:「時乖逢七劍,運蹇遇九狐,這是江湖人給我們的定評,碰上我們,總要倒點霉的。」

  簡士堯忙道:「辛老弟!對一個年輕人,你何必說得這麼難聽呢?他根本不懂江湖上的事。」

  辛不第冷笑道:「老鶴,十年前你可以發一鶴鎮江湖的豪語,十年風水流轉,你這頭沖霄鶴太老了,也許有翅難展,欲飛無力呢!」

  簡士堯臉色一沉道:「老弟是想先考較一下我嗎?」

  陸仙遊笑笑道:「老鶴,別人對你如何不知道,我們哥兒倆可是存心幫你忙來了,要不我怎會敬那小伙子的酒呢!醉鬼一生中,對人如此客氣的次數可沒幾回!」

  簡士堯這才鬆下臉色一笑道:「這倒是事實,想當年我力戰百餘招,僥倖以半招見讓,才獲得你一口敬酒,夢秋,陸前輩的敬酒很不容易到口的,你快喝了吧!」

  陸仙遊笑道:「我敬他這口酒並不是為了他是仁翁的孫子,而是喜歡他的人品,唯恐被崔妙人看中找他的麻煩,所以先用口酒定下交情,崔妙人此生最討厭的人莫過於我,醉鬼沾過的人,她就沒興趣了!」

  簡士堯一笑道:「陸老弟!崔妙人在九狐中雖是較年輕的一個,現在也有三十開外了,說什麼也不會對這小伙子有興趣,你說話留點口德行嗎?」

  陸仙遊道:「崔娘老矣,風情不減,何況她身邊又添了一頭小狐,形態酷肖,多半是她的妹妹,前年見她時,那小妮子才十六七,還不太解事,現在正是十八九,只怕這小伙子難逃一場風流劫數!」

  簡士堯道:「崔妙人還有個妹妹?」

  陸仙遊道:「管她是不是,反正那小妮子,艷入骨裡,一旦長成,比崔妙人風情尤勝,她跟著崔妙人,還會學出什麼好的來,喝我一口酒,保你平安無事!」

  江夢秋淡淡一笑道:「敬酒不敢領,再晚量淺,罰酒又飲不下,跟前輩打個商量如何?」

  陸仙遊微愕道:「怎麼個商量法?」

  江夢秋走近葫蘆用手指在葫蘆腰間一劃道:「我只領此半,算是感謝前輩—番愛顧之情好了!」

  陸仙遊笑道:「好!這葫蘆裡足可裝三十斤,我跟老辛喝不到五斤,上面的小一點,也有七八斤,你小子喝得下這麼多嗎?」

  江夢秋道:「沒問題,這點酒算什麼,恐怕只夠沾濕嘴唇,還不等到喉嚨就涓滴不剩了。」

  陸仙遊更是高興道:「有章思,醉鬼一生中還沒有遇到過這麼豪量的對手,你唱上一半,我喝下一半。」

  簡士堯擔心地道:「夢秋!你別開玩笑。陸老弟的壺中佳釀,進口雖滑,後勁可足得很呢。」

  江夢秋笑道:「簡爺爺!您放心,我絕不會誤事,更不會喝醉,我還要瞧您大會群狐呢!」

  辛不第冷冷地道:「老鶴的約會並不止九狐。」

  江夢秋臉色一沉道:「七劍九狐,我只各見到一位,覺得已經夠了,蛇鼠一窩,都是這路貨而已。」

  辛不第臉色一變,陸仙遊卻勾起了酒興,唯恐被辛不第打斷了,連忙道:「對!我贊成這句話,七劍九狐,都是江湖煞星,難道你還想什麼好聽的不成?老辛,再嚕嗦我都要跟你翻臉了,人家把七劍列在九狐之上,我就不跟氣,七劍並不高於九狐,我們算在一起,你還嫌棄嗎?」

  辛不第道:「我要問問什麼叫蛇鼠一窩。」

  陸仙遊道:「劍是長蟲,狐是耗子,放在一起就不得太平,大家憋了十年,今天不僅是跟老鶴有筆帳算,我們十六人也得見個真章,大家對咬一番,老辛,你要是不耐煩,就去睡一覺養足精神,等晚上再打。來!小伙子,咱們喝酒,別擔心酒醉,天塌下來,醉鬼也替你頂著。」

  辛不第冷笑退後。

  江夢秋道:「誰先喝?」

  陸仙遊道:「你喝的上半截,自然是你先。」

  江夢秋拿起葫蘆往上一提道:「我們一起喝吧。請!」

  朱紅葫蘆發出錚然輕響,上半截在江夢秋手中,下半截還留在石上,斷處截然分明,如同刀削,更奇怪的是,葫蘆中的酒,不足一器,多於一半,那多出來的部份還凝聚在下半截葫蘆上,高出三四寸,依然保持原形,不溢不灑,顯然是為江夢秋用內功鎮住。

  而且那口葫蘆是純鋼所鑄,江夢秋輕輕一提,只摘去了上截,卻將底下半截留著紋風不動。

  這份內力表現得太驚人了,陸仙遊先是張大了嘴,繼而發出一聲乾笑道:「好!小伙子,原來你是借喝酒為名,向我示威來著。」

  江夢秋不理他,將半截空葫蘆引向唇邊,作了舉引之狀,然後道:「先乾為敬,請!」

  其實卻涓滴未飲。

  陸仙遊大步上前,端起下半截葫蘆,江夢秋等他手觸及葫蘆時,內功一收,上面的酒立刻就塌下來,可是陸仙遊並非弱者,掌心勁力默運,居然將酒又逼回原狀,湊到口邊,如長鯨飲川,一口氣硬將二十多斤醇酒吸進肚裡,胖胖的肚子立刻鼓了起來。」

  但見他長吁一口氣,噴出一道白色的小霧,肚子才消了下去,那是他硬用內功,將酒中的水份蒸化了。

  雖然他也表演了一手絕技,到底是差了一點,因為江夢秋撤去內力時,他未能及時補上,使溢出的酒變了形,所以他臉色一紅,打了個干哈哈道:「小老弟,喝酒被你取了個巧,酒鬼只好自認倒霉,我的吃飯傢伙仍請賜還,那玩意兒不但要裝酒,還得靠它防身呢。」

  簡士堯見江夢秋忽然露了這一手,不禁驚喜交加,他只想道江夢秋功力不錯,沒想到會如此高明,連忙道:「夢秋,快把東西還給人家,那是陸老弟的隨身兵器……」

  陸仙遊道:「是啊,酒鬼看家本事,就是這把葫蘆上的醉仙十八招,給你攔腰一斷,葫蘆沒了柄,可怎麼使啊?」

  江夢秋遞出半截葫蘆道:「得罪!」

  陸仙遊倒是很有風度,接過來笑道:「不怪你,怪我太魯莽了,憑你老弟這份功力,降妖伏狐足足有餘,哪裡還用的著我來架樑,這是我自取其辱。」

  江夢秋見對方如此謙虛,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連忙道:「晚輩並非有意得罪,只因為辛先生語下對家祖頗為輕視,晚輩才想討教一番。」

  陸仙遊笑道:「咳,咳,老辛就是—張嘴不肯吃虧,仁翁名滿天下,他憑哪一點跟令祖比,是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只是老弟何苦拿我的葫蘆作靶子呢?」

  江夢秋道:「辛先生既然敢把大話說在前面,自然有辦法替前輩將葫蘆接合起來。」

  辛不第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聽見江夢秋公然出言向他叫陣,臉色更為陰沉,冷笑一聲道:「這一手還難不住我,小子武功並不光靠內勁。」

  江夢秋道:「先生以劍聞名,在下也是練劍的,名宿當前,在下自然想請領教益,但先生至少得將葫蘆接合得天衣無縫,絲毫不差,才能叫在下的劍出鞘候教了。」

  陸仙遊道:「這話有理,老辛!我的葫蘆是壞在你的一句話上,追究賠償責任,也該唯你是問。」

  辛不第冷笑一聲,拿過兩截葫蘆湊在一起,放在石上,用掌一拍,葫蘆深陷石裡,然後用手一勾,又拔了出來,交給陸仙遊道:「你看一看,能否管用?」

  其實他是存心炫示功力,因為葫蘆的接口處平滑如鏡,根本沒有接合的痕跡,陸仙遊懂得他的意思,笑著道:「管用,管用,只要不漏水就行了。」

  辛不第臉現得意,因為接合斷縫比截斷它又要難上一倍,所以冷笑一聲道:「小老弟!你滿意了吧?」

  江夢秋淡笑道:「豈僅滿意,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辛先生這一手表現得有聲有色。」

  陸仙遊道:「小老弟!辛老弟的火候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剛才那一掌可沒發出半點聲音。」

  江夢秋道:「掌落無聲不稀奇,奇在聲藏掌後,隨搖隨響,永遠不絕,這才是無上絕技。」

  陸仙遊一怔道:「此話怎說?」

  江夢秋笑道:「前輩搖搖葫蘆就知道了。」

  陸仙遊把葫蘆搖了一下,果然發了沙沙的聲音,連忙倒過葫蘆,傾出一堆黑色的鐵沙。

  辛不第臉色乍變叫道:「小子,你在搗什麼鬼?」

  遠處松樹頂上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道:「窮秀才!你專好賣弄聰明,今天卻陰溝裡翻船,叫一個小伙子給耍了,這給你一個教訓,叫你以後別再小看三公的後人。」

  隨著語音,飄落一點淡紅色的影子,落地後,卻是一個花信少婦,花容綽約,漫步裊裊,走了過來笑道:「好兄弟,咱們可算是世交,而且還是平輩,我平常最討厭這些老家伙,既沒有真才實學,卻又老氣橫秋,你教訓得好,咱們三公的後人可不能給祖上丟人!」

  江夢秋不識來人,簡士堯道:「這是智叟的孫女兒,方姑娘梅影,你們的確是世交,你就叫聲方大姊吧!」

  江夢秋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叫了聲「方大姐!」

  方梅影笑道:「簡老鶴,三公寂寞後,一鶴鎮江湖,我以為你認定三公之後,眼中再也沒有別人了,想不到你還是要找三公的後人來給你撐腰啊。」

  陸仙遊道:「小老弟!方梅影雖然是智叟之後,卻也是九狐之一,她的外號叫智狐,一肚子鬼,你跟她論世交,可得小心點,別叫她把你玩了!」

  方梅影立刻展顏一笑道:「醉貓,這位兄弟的武功心智可不像你們那樣差勁。我在樹上看得很清楚.他戲弄窮秀才的手法簡直妙到絕頂,也聰明到絕頂,他不玩我已經算我運氣了,我還敢玩他!何況我們是世誼,也沒有玩他的道理。」

  陸仙遊帶著醉眼道:「我們在跟前都沒見,你遠在樹上倒看見了,莫非你跟靈狐學會了天眼通不成?」

  方梅影冷笑一聲道:「段天化那—套天眼通根本是唬人的,他不過仗著些狐子狐孫給他當耳目,探聽消息而已,可不是真有神通,我怎會跟他學了……」

  陸仙遊笑道:「那剛才這位小老弟用的是什麼手法?」

  方梅影笑道:「說穿了你們可別氣壞肚子,這位江兄弟的心眼兒比你們靈多了,內功可不一定比你們精純,你們都被他用一手拔葫蘆的勁力唬住了,其實以他的造詣還到不了那程度,只是他掩蔽得法……」

  簡士堯道:「方姑娘,這一手可是真才實學,取不了巧的,陸老弟的鐵葫蘆是貨真價實的玩意兒!」

  方梅影笑道:「誰說葫蘆不真,只要手法高明,真的一樣能變成假的,江兄弟接過葫蘆時,已經在腰上用重手法將腰部震斷了一半,然後借喝酒的借口指了一下,震斷了另一半,隨即用先天勁氣逼住,不讓酒漏出來,等到喝酒時,輕輕一提,就拿了起來。兄弟!我說得對嗎?」

  江夢秋臉上一紅,顯然是被她說中了,方梅影笑道:「他把半截葫蘆歸還時,就存心跟窮秀才較上勁兒,又暗中用力,在葫蘆腰上摸了一下,震碎了一部份殘鐵,窮秀才接過去,也沒有看清楚,就用金剛神掌將斷處合起來,他捏碎的一部份,自然就變成鐵沙,留在葫蘆裡了。」

  辛不第怪聲叫道:「好小子,原來你跟我弄玄虛!」

  方梅影臉色一沉道:「窮秀才!我沒有拆穿內幕之前,你為十麼不敢找他一決,現在聽出便宜,又想撈回面子,那可不行,底子是我戳穿的,有本事你衝著我來好了!」

  也不知她有什麼力量,居然使辛不第安靜了下來,不敢再開口。

  方梅影笑笑道:「江兄弟,你爺爺還好吧?」

  江夢秋道:「還健朗,他老人家已不問世事,出門雲遊去了,以至小弟乏人教導……」

  方梅影輕歎道:「你總算是有福氣的,還能得到你爺爺的教導,我爺爺死得太早,由我一個人在外面胡鬧,雖然還頂著他老人家一個智字,卻流入九狐之列……」

  陸仙遊瞪起眼睛道:「九狐有什麼不好?」

  方梅影道:「沒什麼不好,但總是旁門左道,不登大雅之堂,好兄弟!三公寂寞後,我是沒出息了,勇士連個後代都沒有,仁翁有你這個好孫子,總算給三公爭口氣。來!咱們到一邊談談,今天方大姐要好好幫你出人頭地一下,你可別跟醉貓他們混在一起,他們只會把你帶壞。」

  說著拉起江夢秋的一隻手,真像個大姐姐似的,顯得十分親切,也十分自然,江夢秋還有點拘謹。

  簡士堯道:「你跟方大姐談談也好,她對江湖上的事比較清楚,趁著時間還早,你利用這段時間,對別的人多作一番瞭解,然後再斟酌一下自己的能耐,我是不行了,單看陸辛二位的表現,已經比我高明良多,衝霄鶴三個字今後該除名了!」

  江夢秋這才跟方梅影走到一邊,陸仙遊與辛不第、簡士堯三個人低聲私語,不知在談些什麼。

  江夢秋停了一停才問道:「方大姐,你怎麼會被冠上狐名的?聽簡爺爺說,七劍九狐……」

  方梅影道:「七劍九狐你都認識嗎?」

  江夢秋道:「不認識,連這個名稱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不過簡爺爺說你們十六人都是好殺成性!」

  方梅影道:「三公當世,以仁義鎮江湖,雖保持一段時間的太平,卻非長久之計,我既沒有他們的本事,只好乾脆一點,來個以殺止殺,就這樣被冠上狐名了!」

  江夢秋又問道:「七劍九狐,到底是些什麼人呢?」

  方梅影道:「七劍是猿公劍袁凱,越女劍韓瑩,烈火劍秦明,追魂劍客上官令陶,瀟湘劍客諸葛晦,千手劍佛虛印和尚,窮秀才落拓劍客辛不第;九狐是醉狐陸仙遊,靈狐段天化,情狐崔妙人,天狐白無瑕,黑妖狐花六娘,紅狐齊天壽,玄狐空空道人,飛天魔娘令狐飄,再加上我智狐方梅影,我們這十六人,五女十一男,一僧一道十四俗.被江湖上公認為十六煞星,前後十年間,死在我們手中的人不計其數,直到衝霄鶴簡士堯出來才告一段落!」江夢秋道:「簡爺爺說你們十六人正邪各半……」

  方梅影笑道:「那是他的看法,其實正邪兩字很難說,正者未必全是好人,邪者也不一定光做壞事,像飛天魔娘令狐飄,她是個性情乖誕的老太婆,動不動就要殺人,可是她殺的人有一半是十惡不赦之徒,另一半卻是眾所知名的孝子烈女,你說她是正是邪呢?」

  江夢秋道:「她為什麼要殺孝子烈女呢?」

  方梅影道:「她殺壞人是為了瞧不順眼,殺孝子是為了洩憤,因為她有個兒子對她最孝順,卻為了救她而被仇家殺死了,她最疼這個兒子,認為兒子不孝不會死,至於她殺烈女,則是環境逼出來的,她守寡很早,只有一個遺腹子,她守了兩年孀,認識了一個男的,情投意合,很想改嫁,她的夫家是武林世家,卻為了門風所關,硬逼她守節,將那個男的暗中弄成殘廢,所以她一見守節的烈婦就恨入骨裡,非殺不可!」

  江夢秋道:「這個老太婆太偏激了。」

  方梅影笑道:「她殺人卻很有分寸並不是濫殺,比如說是孝子,她一定打聽清楚,非大孝之子不殺,若肯以本身的性命去代替父母受罪的她才殺,因為她相信循環因果報應,她說父母者如果有災,是本身德行有虧報應,兒女如果替父母擋災,就是增加父母的罪孽,使父母多受痛苦,反為不孝;孀婦守節,她會上門去逼令改嫁,如果別人反對,她就殺死反對的人,如果本人堅持守節,她就殺死本人。她說年輕守孀是最殘忍的事,受人所逼,則逼她的人該殺,本人自願,則其愚可殺,你說她沒有道理,她有她那一套歪理,聽起來也像回事兒。」

  江夢秋想想道:「別的人也是這麼怪僻嗎?」

  方梅影笑道:「我不願給你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七劍九狐,你已見到三個,其餘的你在今天都會陸續見到,我留待你自己去觀察他們的行逕,因為我的看法,來必是你的看法,不過其中只有一個天狐白無瑕,是公認的邪魔,此人殺人時,毫無理由,他想殺就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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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23:43:20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章


  話剛說到這裡,石峰前衝起一道人影笑道:「方姑娘,你這話不公平,白某殺人並非只為一時高興,凡是死在白某手中的人,一定有他該殺的理由,只是白某不願說出來而已,只要問心無愧,何必一定要旁人知道。」

  人影飄落,是一個全身白衣的中年秀士,相貌俊逸,手搖羽扇,一派斯文之狀,慢慢的搖了過來。

  江夢秋知道此人就是天狐白無瑕,忍不住對他多打量了一眼,白無瑕卻不理這年輕人,轉身朝簡士堯笑道:「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且喜故人無恙,但不知因何清容消瘦一至於此,不知鶴老尚能衝霄一唳否?」

  簡士堯淡淡地道:「簡某十年前家庭驟遭變故,現在已成不舞之鶴,閣下應該稱心了。」

  白無暇笑道:「這是什麼話,白某豈是那種幸災樂禍的小人白某只希望你鶴命無極,才可以時時討教!」

  江夢秋忽然問道:「你既然說殺人必有理由,那麼十年前離此後,殺死的那一家人又是為了什麼?」

  白無暇敲敲羽扇道:「白某殺人雖有理由,卻從不對人說,你這一問豈非是多餘。」

  江夢秋道:「如果我以當事主的身份問你,是否也多餘呢?」

  白無暇道:「那當然可以,你問的是那一家?」

  江夢秋道:「就是你下山後殺死的那一家!」

  白無暇笑笑道:「你恐怕問錯了,白某從離此峰後,就遵守所約,沒有再開殺戒。這十年來,白某的殺人名單已經積了一大批,急待清理呢。」

  江夢秋望了一望簡士堯,做了個詢問的眼色,簡士堯道:「白大俠是個說一不二的漢子,他說沒有殺就是沒有殺。」

  方梅影忙問道:「好兄弟,哪一家被殺了,跟你什麼關係你怎麼會是事主呢?」

  江夢秋只得道:「是我的一個朋友。」

  方梅影道:「你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我,我替你查去。」

  剛說完話,峰頭又翻進一個老者,灰衣布履、相貌蒼古,接口笑道:「方姑娘,要查事情,可以由老朽代勞,老朽的天眼神通,天下周圍十萬里,無論鉅細,一覽無遺。」

  方梅影冷冷說道:「用不著,你那套天眼神通我都領教過了不過是仗著你的那些狐子狐孫。」

  江夢秋知道老者一定是靈狐段天化,乃笑道:「老人家,你的天眼神通,可否查一查我是誰?」

  段天化一笑道:「你還用查,你是仁翁之孫。」

  江夢秋臉色微變道:「你怎麼知道的?」

  段天化笑道:「你跟令祖長得一個樣子,江河遠不會有你這麼年輕的兒子,一定是他的孫子了,而且方姑娘叫你好兄弟,也只有三公的後人才有這份造化。」

  方梅影臉色冷冰冰地道:「該死的老狐狸,我也要叫你一聲好兄弟呢?你也是三公的孫子了。」

  段天化赫赫乾笑道:「狐以智名,你是智狐,乃狐中之狐,老朽可不敢跟你鬥嘴,方姑娘,你饒了我吧。」

  方梅影又冷笑一聲,白無瑕笑道:「老段!你對誰都不賣帳,何以見到方姑娘就像縮頭烏龜了呢?莫非你有什麼痛腳抓在她手裡,害得你不敢伸頭了。」

  段天化笑道:」我沒有痛腳,只是對方姑娘必須裝聾扮癡,我實在惹不起這位姑奶奶。」

  白無暇笑道:「方姑娘,你承認這句話?」

  方梅影道:「有什麼可承認的,這瘟老頭子想叫我做他的兒媳婦,他用不癡不聾不做親家翁的典故來佔我的便宜。你以為我聽不懂,我為了守鶴老之約,不能殺人,只要過了今天,我第一個就宰了他那寶貝兒子。」

  段天化臉色微變。

  白無暇笑道:「方姑娘,你可是跟白某過不去了,白某名單上,第一個也是他的兒子。」

  方梅影道:「那倒好,我們較量一下,瞧誰先得手。」

  白無暇道:「有意思,我們可要賭個頭采?」

  方梅影道:「不賭,我已經贏了,不想欺負你。」

  白無暇道:「你准保贏不了,段老邪的兒子已經在我的掌握中,我只要這邊哼一聲,那邊就要人頭落地。」

  方梅影冷笑道:「原來你早有把握,還來騙我打賭。」

  白無暇一笑道:「方姑娘不愧智狐,白某無心一句話,就被你騙去了一個秘密,這下子段老邪可得找我拚命了。」

  段天化陰沉沉的冷笑道:「我兒子昨天就失蹤了,原來是你姓白的扣住了,他那點得罪你了?」

  白無暇冷笑道:「他居然膽大包天,還想摸我的腳跟,姓白的豈是省油的燈,所以我點了他的穴道,將他吊了起來,由我的一個老僕看住,今天我跟老鶴事情交代過去之後,就打個暗號,通知那邊割下他的腦袋。」

  段天化仍是陰沉沉地道:「那至少要告訴我一個時間。我也好去收屍,也算他跟我一場的忠心。」

  白無暇道:「現在言之過早,回頭我會告訴你的。」

  方梅影忽然道:「天狐,如果你還想打賭,我倒願意接受了,而且我贏的把握比你大!」

  白無暇微微一怔,段天化哈哈大笑道:「到底是方姑娘高明,我才漏了一句,她已聽出端倪來了。」

  白無暇忙問道:「方姑娘。你聽出他哪一句話有漏洞?」

  方梅影笑道:「他不問你地點,只說什麼跟他一場,這分明是指你那老家人而言;哪裡是去收他兒子的屍體,是你那老傭人保不住了。」

  白無暇臉色微變。

  段天化大笑道:「六娘,空空道兄,既然方姑娘已經揭穿了,二位就來吧,把人頭給白天狐看了,也免得他不相信。」

  峰頂繼續翻上兩個人,一個道人,一個中年婦人,相貌奇醜,身著綠襖紅裙,手提一個布包袱。

  由段天化指名稱號,不用問這兩人一定是玄狐空空道人和黑狐花六娘,花六娘走過來,將布包擲下,便朝白無暇笑道:「其實我們不動手,你那個老傭人也要不了段賢侄的命,不過我們剛好走過碰上了,就順手做個人情,給段大哥省點麻煩。」

  陸仙遊道:「你們什麼時候攪到一堆去了?」

  段天化笑道:我們最近有了個結盟,七劍九狐,有一半都敘了蘭譜,你們如果有興趣,我們也十分歡迎了。」

  陸仙遊不屑地哼了一聲,白無暇卻將地上的包袱解開,捧著一顆血淋淋的老者首級,眼中隱有淚影。

  他小心翼翼地包起人頭,繫在腰間,然後問道:「是誰下的手?趁早說出來。」

  花六娘道:「人是空空道長擒住的,由段賢侄賜死,我割下腦袋,我們三個人都有份。」

  白無暇道:「很好,我記下了,我的名單也按照你們三個人的次序,提早執行。」

  江夢秋忽然問道:「你為什麼不現在開始呢?」

  白無瑕道:「我跟老鶴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不能開殺戒,反正他們活不過今天了,我不必急在這一會兒功夫。」

  江夢秋道:「段天化,簡爺爺跟你們定下十年之內,不准殺人的約規,你們怎麼提前破約了?」

  段天化道:「口頭之約,算得了什麼,衝霄鶴根本就不足為懼,他的約束怎麼管得了我們。」

  簡士堯眼中怒火突迸,搶身出來叫道:「段天化,十年前殺死我全家的一定是你。」

  段天化一笑道:「你錯了。」

  江夢秋道:「簡爺爺,您是錯了,他一個人哪有這麼大的能力,可是我相信他也有份,他們是集體行兇。」

  段天化笑道:「這就對了,如果那天不是仁翁跟著,連你這一頭老鶴也難以活命,如要不是你躲在仁翁家裡,你也活不到今天,這十年你雖然挨過了,卻也沒想到我們八個人的實力擴張到什麼程度,三公一鶴七劍九狐的名號都應該在石壁上抹去了,今後武林,該是我們八煞門的天下。」

  方梅影比較沉著,淡淡地問道:「八煞門是那八煞?」

  段天化一鼓掌道:「大家出來吧。」

  峰上翻過五條人影,都是勁裝的中年人,方梅影數著道:「猿公劍袁凱,烈火劍秦明,追魂劍客上官令陶,瀟湘劍客諸葛晦,紅狐齊元壽,再加上你們三塊料,四劍四狐,你們倒是配得很整齊,都是一丘之貉。」

  段天化笑道:「你該說是一門煞星才對,我們這八個人聯手起來,就算三公復出,也將退避三舍,區區一個衝霄鶴又算得了什麼?」

  江夢秋一面用身子擋住了簡士堯,以防他衝動出手,一面以漠然的聲音問道:「殺死簡爺爺全家的是你一個人下手呢,還是八個人都有份?」

  段天化四下一看,見自己這邊幾個人都已站好形勢,互相可以呼應,乃從容笑道:「大家都有份,我們約好了誰撈到誰就殺,反正殺光算數,也不知道是誰殺了幾個,誰殺了哪一個,當然空空道兄那天不在場……」

  空空道人卻傲然道:「我雖不在場,卻漏不了一份,而且老鶴最恨的就該是我,因為那天我故意絆住他,找他下了一天棋,方便其他七位下手!」

  簡士堯眼中怒火直噴,差一點就想衝出去,江夢秋連忙攔住了道:「簡爺爺,您約的是七劍九狐同時一會,現在還有人沒到齊,您可不能自己先亂了章法!」

  段天化道:「是啊!老鶴!我們既然承認了,就是準備跟你作個了斷的,但不必急,等大家一起到了之後,再來解決也不遲,何況後來的幾個人,至少有兩三個可以做你的幫手的,再等下去,你的實力也強一點!」

  簡士堯強忍住了。」

  陸仙遊乾笑道:「你們這八煞倒也夠狠的,老鶴跟你們並沒有深仇大恨,何至要殺他全家呢?七劍九狐都不拿殺人當回事,但沒有像你們這樣的!」

  段天化一笑道:「這要怪老鶴太愛管閒事,我們殺人關他屁事,他非要禁止我們殺人、立下這十年之約,所以我們才考較他一下,將他全家殺個精光,看他是否忍得住不殺人,是否會因此變得跟我們一樣地好殺人!」

  玄狐空空道人跟著笑道:「不過你老鶴的修養也真不錯,雖然受了這麼重大的刺激,居然還能忍住,在這十年之內,蹈光隱晦,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為了尊敬你這份耐心,我們八個人才安安份份地等了十年,除了你那一家之外,再也沒有開過殺戒,總算對得起你了吧!」

  江夢秋心中微動,覺得這些人名為煞星,行事狠毒不測,但內心多少還有一點是非的觀念,人性尚未全泯。

  可是智狐方梅影卻冷笑一聲道:「臭牛鼻子,你別口中說得好聽了,這十年你們安份是不錯,守己卻未必,大概是在暗中佈署八煞門的籌劃工作,無瑕作惡而已!」

  段天化咧嘴一笑道:「方姑娘,你是狐中之狐,我們的事自然瞞不過你,你說我們在暗中籌劃。我們也不加以否認,要想成立一個有組織的門戶。自然不是口頭上說說就辦得通了,籌備事務,千頭萬緒!談何容易!」

  方梅影撇嘴道:「你手下的狐子狐孫多如牛毛,那還成問題嗎?我相信你們早已籌組妥當,今天你敢抬出這八煞門的招牌來!當然是萬事俱備了!」

  段天化哈哈一笑道:「方姑娘明心慧眼,見微知著,我也不必再隱瞞了,籌劃事宜確是差不多了,就是名稱未定,因為我們還希望多幾位參加,有一位加一位,如果能湊成十六煞,則三公一鶴不足論矣!」

  說完又是一陣長笑,笑聲迴盪空際,震得四壁響應,樹上的宿鳥被震得離巢飛起,又紛紛墜落下來,可見得他中氣之足,內力之強,也使得山頂上的諸人微微色變。

  醉狐陸仙遊悄悄掩至簡士堯身邊低聲道:「老鶴,都是你立下了這十年之約,使我們閒散了十年,把這些瘟神惡煞一個個養得腦滿腸肥,今天我們就是想幫你的忙,只怕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你估量一下,究竟比他們如何,假如沒有把握勝過他們,還是另作打算的好。」

  簡士堯似乎也沒想到段天化的功力精進如許,臉上神色變得很難看,低頭無語,方梅影卻悄然笑道:「醉鬼,你呀是黃湯灌多了,昏了頭,段天化以工心計為勝,功力卻是最差的一個,我不信他能到聲震飛鳥的境界!」

  這番話雖是悄悄說出,但由於靈狐那一陣長笑,震得四下寂默,所以仍然能為每一個人聽見。

  段天化傲然道:「方姑娘,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看,段某自承當年頗不成材,但流水十年間,多少也有點長進的,聲震飛鳥算得了什麼,八煞門其他七位的絕技若是抖了出來啊!」

  方梅影不等他說完就撲哧一笑道:「段老怪,我相信你那一陣鬼嚎有點門道,但充其量也只能將宿鳥震昏過去而已,照道理說現在也該醒了過來,怎麼還是沒動靜呢?」

  這番話不但表現出方梅影判斷之準確,也可以見出她察事之精微,這雁回峰高入雲表,棲息其上的飛鳥的體力都極為強健,以段天化一笑的功力,的確只能將它們震得暫時昏厥,但現在已有一陣,落地的飛鳥卻沒有一頭甦醒恢復行動的,有幾頭烏鴉就落在他們腳前,此刻仍倒地不動,似已死去。

  段天化聞言不禁微怔,空空道人彎腰拾起一頭烏鴉來摸一下,輕咦出聲道:「咦!身上還有血!」l

  方梅影咯咯一笑道:「段老邪,那真要恭喜你了,想不到你的功力居然能隔空碎腑,難怪你敢口發狂言,將三公一鶴都不值一顧了。」

  段天化滿臉羞慚,也不理會她的譏嘲,搶過空空道人手中的鴉屍,撥弄一陣。終於在鴉腹中拈出一枚細針。針後還綴著尺來長的一段黑線,他手中拿著那根針看了半天,才沉聲道:「是哪一位跟段某過不去?」

  很顯然那些飛鳥都是被飛針刺殺的,但落鳥數十,無一生者,可見都挨了一針,則發針之人手法也夠快的了。

  這並不出奇,一鶴七劍九狐,連第一次露面的江夢秋在內,山上十幾個高手,竟沒有一個人發覺,這就令人駭異了。

  段天化知道這一手分明是拆他的台,八煞門中有七位同伴自然不會於這種事的,目光僅在另外幾個人身上游移不定,口中冷笑道:「大家都是好朋友,剃剃段某的眉毛沒有關係,只是不必這麼鬼鬼祟祟,有本事再亮一手。」

  話還沒說完,他神情又是一怔,因為他手中的那只針竟失去了蹤影,由於他拿著針公開向人發話,每個人的眼睛都盯著他看,大家也只看見那只針突然由他手中消失,沒有人看見到底如何消失,以及哪兒去了。

  這一來段天化的臉更掛不住了。

  別的人不知道飛針的下落,只是失察而已,針捏在他手中,也不知道是怎麼丟的,那可太丟人了。

  段天化丟了人,其餘三狐四劍也感到臉上無光,烈火劍秦明脾氣最是暴烈,忍不住脫口罵道:「他媽的,什麼人這麼鬼鬼祟祟暗中下手算什麼本事,有種就站出來。」

  方梅影一笑道:「我倒真想站出來抖抖威風,只可惜我沒這麼大的本事;不便掠人之美,只是烈火秦明,你口沒遮攔亂罵人的脾氣可得改一改,不然會吃虧的。」

  方梅影笑道:「如果我是那個人,一定在你的破嘴上刺一針,叫你以後說話之前多加考慮。」

  話才剛落,秦明捂著嘴直跳起來,等他落地後,大家都看見他的上下嘴唇,被一枚針對穿過,針尾的黑線還連在嘴唇上,他負痛之下,正想拉住黑線往外扯。

  段天化忙道:「秦老弟,扯不得,一拉你的嘴唇就撕裂了,拉住針,順著線慢慢抽出來。」

  秦明只得聽話,將銀針與尾線扯直,往上抽了出來,誰知這次線尾上打了個結,一扯之下,將穿孔又扯大了一點,滿嘴是血,口中吼道:「媽的,誰是你這婆娘搗鬼。」

  方梅影似乎沒防到他會衝過來,嚇得一聲尖叫,往旁邊一躲,江夢秋就在旁邊,出乎本能的伸掌一格將他給擋住了,兩人掌心相抵,互不退讓,方梅影卻身軀輕轉,巧妙地閃進來,對準秦明就是一個嘴巴,打得十分清脆。

  秦明未料及此,一個踉蹌,跌出五六步,好容易拿樁站穩,臉上的氣色很難看,方梅影雙手插腰,臉含煞氣道:「姓秦的你把牙齒吐出來吧,打落牙齒和血吞,充好漢的時候還沒有到,你別以為姑奶奶好欺侮,我雖然沒有無影飛針的絕技,但也不是挨罵受氣的對象,剛才要不是江兄弟正在跟你對掌,我這一嘴巴至少要打爛你半邊牙床。」

  秦明忍了半天,才呸的一聲,吐出滿口鮮血,裡面夾雜著四顆大牙,敢情這一嘴巴挨得真不輕。

  他定定神,還想找方梅影拚命時,段天化過來拉住了他道:「秦老弟,你也是的,事情沒分青紅皂白怎麼就亂找人發脾氣呢,而且你要出手,也得以己之長,攻人之短才對呀,你苦練了十年的烈火劍法放著不用,空手跟人過招,還會不吃虧嗎?方姑娘是智叟之後,卅六式散花手聞名江湖,你佔得了便宜嗎?」

  一言提醒了秦明,嗆然拔出腰間長劍,齒落不關風,含糊地喝叫道:「來,臭婆娘,老子一劍活劈了你!」

  段天化將他推了回去道:「急什麼呢,今天咱們是應老鶴之邀,一了十年舊帳的,人還沒到齊,正點子還沒出場,你先亂個什麼勁兒,回頭有的是機會。」

  秦明怒叫道:「老子這一掌就白挨了!」

  段天化笑道:「怎麼會白挨,你答應我們還不會答應呢,八煞門一體同心,你一個人挨了揍,痛的是咱們八個人,稍時必然會有交代,你要跟老鶴學學,人家滅門深仇都能忍住,這才是名家氣度。」

  好說歹說,總算把秦明給勸了回去,然後朝方梅影道:「方姑娘,我相信飛針不是你放的,但你能叫出無影飛針之名,想必知道是誰出手的吧!」

  方梅影一笑道:「我也不曉得!」

  段天化道:「那你怎知道是無影飛針呢?」

  方梅影笑道:「這是我自己起的名目,來無痕,去無蹤,突然而至,不是無影飛針是什麼呢?」

  段天化想了一下道:「可是江湖上沒有人使這種暗器呀!」

  方梅影一笑道:「你號稱靈狐,自誇有天眼通之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怎麼來問我呢?」

  段天化手拍腦袋,訕然笑道:「方姑娘,我這天眼通的底細早被你摸清楚了,何必拿我開胃呢,我雖然手下的人多,消息靈通一點,但也不能凡事皆知,七劍九狐,連老鶴在內,沒人是用銀針做暗器的。」

  方梅影笑道:「我的確不知道,七劍九狐中既然沒這等人才,你不妨在這範圍之外去想想看。」

  段天化道:「那只有姓江的這個小伙子了!」

  方梅影笑道:「你越想越遠了,江兄弟是仁翁之後,三公的後人從沒有用暗器的,何況他是個男子漢,也不會這些穿針弄線的玩意兒,你這靈狐怎麼不靈了呢?」

  段天化道:」今日之會,只有老鶴與七劍九狐知道,別的人不會來湊熱鬧,這叫我往哪兒去猜。」

  話才說完,忽然又道:「我想起來了,情狐崔妙人身邊添了個小姑娘,形貌與她很相似,武功不比她差多少。」

  方梅影一笑道:「這一猜倒是差不多了,你可知道那小姑娘

  叫什麼名字,是她的什麼人嗎?」

  段天化道:「這個段某卻不太清楚,這十年來崔妙人在武林

  中極少走動。僅只在去年聽說她帶著個小姑娘,被一批不長眼

  的山賊綴上了,想打她們的主意,結果崔妙人根本沒動手,只

  有那小姑娘手腳輕揮十幾名大漢全部了帳,連屍首都沒留下,只有一個傢伙見機得早,躲在山溝裡裝死才拾回一命,由他傳言出來,描述形貌,才知道其中一個是情狐崔妙人,方姑娘想必知道得清楚一點。」

  方梅影道:「也不太清楚,但我祖父智叟有一部武林人物風雲錄,記載當時的武林知名人物,得知崔妙人有個長兄,中年早夭,遺下一個女兒叫崔明珠,現在約莫有十八九歲,那小姑娘多半是她!」

  段天化又問道:「放飛針的是不是她呢?」

  方梅影笑道:「那可不清楚,但崔妙人的嫂子確是昔年聞名武林的針神李芳菲,因母知女,可能就是她吧!」

  段天化臉色微變道:「追命神針,無敵針神李芳菲是崔妙人的嫂子,他們兩家怎麼結上親的?」

  方梅影笑道:「你別問我,我怎麼知道人家的家務事,不過我警告你一聲,無敵針神的追命針可是有毒的,沾上一點,銷骨化魂,你們的秦烈火挨上一針,不知道有沒有淬毒,如果淬了毒的話,恐怕就活不到見明天的太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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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23:43:46 |只看該作者
  此言方落,暗中有人接口道:「鬼丫頭多嘴,對這批膿包,我們還不屑使用毒針呢,無毒的針也夠他們受的了。」

  方梅影朝發話處笑道:「崔大姊!不是小妹喜歡多嘴,你們姑侄倆不現身,人家把黑鍋在我身上背,我可惹不起這一群煞星,人家四狐四劍聯手,成立了八煞門,實力雄厚,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呢。」

  暗中冷笑一聲道:「做夢!有我在,還容不得八煞稱雄,等我與老鶴作個交代後,再來收拾他們。」

  語落人現,由樹影飄出一個麗人,體態婷勻,芳艷照人,在她身後跟著飄落一個少女,兩個人一樣長相,只是顯得年輕些,手握一把銀針,針尾拖著一把黑線,約莫有數十隻,傲態逼人。

  醉狐陸仙遊上前一拱手道:「崔娘子芳容如昔,奈何吝於夢影,這十年來我長日賣醉,醉裡求夢,就是想一見倩影,聊慰相思之苦,其奈夜夜好夢成空!」

  那少女眉頭一皺,揚手就持發針。

  崔妙人忙阻止道:「明珠!別理他,這醉鬼嘴裡永遠吐不出象牙,他人雖討厭,卻還不失為正,比起那些殺胚好得多了。」

  陸仙遊含著醉眼笑道:「是啊!崔娘子,醉鬼對你可說是情深義重了,這些年來,你相與的那些俊俏少年,個個都變了心,只有醉鬼為你仍是守義不二,依然打著光棍。」

  崔妙人微微一笑道:「好得很,你的情義令我很感動,為了補償你多年忠心,我決心嫁給你了。」

  陸仙遊卻一縮脖子,雙手連拱道:「娘子千萬饒恕則個,醉鬼相思是真,卻也自知薄命無福消受!」

  崔妙人一寒臉道:「沒種娶我就閉起你那張臭嘴,我可以原諒你瘋言亂語,我這個侄女兒卻很規矩,你再胡說八道惹火了她,給你一針,落個屍骨無存可別怪我!」

  陸仙遊本來還想說兩句俏皮話的,但看見那少女一臉寒氣,居然把話嚥了下去,縮到一邊不響了。

  方梅影笑道:「醉鬼,你居然也有不敢開口的時候!」

  陸仙遊伸伸舌頭笑道:「我實在是怕了,崔娘子是老朋友,知道我口沒遮攔,那位小姑奶奶卻跟我沒交情,真要一針超了我的命,倒也罷了,就怕她連針帶線,縫上了我這張窮嘴,叫我喝不得酒,那可不是要活受罪!」

  這番話詼諧之至,連滿臉正經的小姑娘崔明珠都忍不住笑了。

  崔妙人含笑拉著崔明珠道:「明珠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是衝霄鶴簡士堯前輩,老鶴在十年前以衝霄鶴形八掌贏了我,雖然限我十年不開殺戒,但是對他的武功,我仍是衷心佩服的!你往後還該多向他討教討教!」

  崔明珠彬彬有利的施了一福,簡土堯也還她一禮。

  崔妙人又指著方梅影道:「這是智狐方梅影姑姑,也是當年我最知己的手帕之交,她是三公中智叟的孫女兒,一肚子鬼門道比她的爺爺還多,你跟她多學學就不會吃虧了,七劍九狐中你只要認識她就夠了,其餘的可理可不理!」

  這番話狂得可以,但沒有人放在心上,一來是崔妙人武功別樹一幟,大家犯不著跟她嘔氣;二來是知道她生性孤介,極少與人交往,也不以為怪!

  崔明珠對方梅影一福道:「方姑姑,小侄對你心儀已久,剛才見你大展神威,一拳打得乾淨利落……」

  崔妙人目光掃到江夢秋身上咦了一聲道:「這是誰?」

  簡士堯道:「他是仁翁江河遠的孫子江夢秋!」

  江夢秋拱拱手。

  崔妙人一笑道:「不錯!濁世翩翩佳公子,氣度不凡,你的武功也得到仁翁的親自傳授嗎?」

  語氣中老氣橫秋,江夢秋有點不服氣,但方梅影扯了他一下道:「江兄弟,,崔大姊雖大不了你幾歲,但是她成名與你祖父先後差不了幾年,你也叫她一聲大姊好了!」

  江夢秋這才一拱手道:「家祖武學山高海深,小弟雖得傳授,怎敢望他老人家項背!」

  崔妙人一笑道:「你心中可能不服氣,覺得我太倚老賣老,但說句不客氣的話,江湖無輩,我見了你祖父,也是平起平坐,因為有了方家妹子的關係,你才沾光叫我一聲大姊,若以我與你祖父的交情,你至少得矮我一輩呢!」

  說完朝崔明珠道:「他可以叫我大姊,你卻不必跟著矮一輩,叫他一聲江大哥就夠了!」

  崔明珠嗯了一聲,卻沒有稱呼。

  崔妙人道:「叫呀!三公的後人不妨一交,他們家裡不會出壞子弟,別的人卻得小心一點,江湖上多得是口蜜腹劍之徒,叫一聲江大哥,以後也多個照顧,你別不好意思,真要論世交,我父親跟三公平輩,你們也是平輩!

  崔明珠忸怩叫了一聲江大哥,臉卻先紅了。

  簡士堯道:「老朽不知崔姑娘尊上與三公是世交!」

  崔妙人道:「世交是有的,但先父不如三公有名,我說出來豈不是自抬身價,好在三公都沒架子,否則我寧可不說出這個關係來!先父與三公的交情還不算深,我嫂子的尊翁李九如前輩卻是仁翁的生死八拜之交,因此我與方大妹可以平輩論交,明珠與江夢秋卻得分清楚!」

  江夢秋這才改容道:「我聽家祖說過李爺爺,如此一來,再晚倒是不敢僭越了,該稱您一聲前輩!」

  方梅影笑道:「兄弟!你這一來不是把我拖下去了,算了!咱們各交各的,崔大姊才多大的人,被你一叫都叫老了,你還是叫她大姊吧!」

  崔妙人輕歎道:「歲月易逝,更有何人不老!」

  方梅影道:「胡說,我就不認老,你大姊也不老,比明珠小妹妹固然不如,但跟這些家伙一比較,我們還年輕得很,你看他們一個個雞皮鶴髮,見了都叫人噁心,別理他們,咱們年輕人多聚聚……」

  說著一手拉了江夢秋,一手拉了崔妙人,自找一個角落談心去了,而且還朝崔明珠招招手道:「小妹妹!你也過來嘛,剛才你一針穿透了秦烈火的嘴皮,他正在懷恨呢,你落了單,留神他們暗算你,這批傢伙是不擇手段的!」

  崔明珠傲然一笑道:「我不怕,剛才我是客氣的,如果他們再不識相,我就用淬毒的追命神針賞他一下,叫他們也知道一下我玉女針神的厲害!」

  方梅影一笑道:「原來你的外號叫玉女針神!」

  崔明珠忸怩地道:「那是我自己杜撰的!」

  方梅影道:「起得好,你母親叫無敵針神,你叫玉女針神,真是家學淵源,克紹箕裘,不墜家風!」

  八煞見他們套上了交情,倒是怔住了。

  段天化把七個人集合起來,竊竊私議,商量著應付的辦法。

  醉狐陸仙遊卻走近商士堯身邊道:「老鶴你把仁翁的孫子帶來,可找對門路了,沒想到情狐會有這段淵源,再加上一個玉女針神,至少今天不會吃虧了。」

  簡士堯卻神色凝重,長聲一歎道:「誰曉得呢,靈狐段天化狡計百出,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如果他看出苗頭不對,早就設法退身了,他留下不走,顯然還另有所恃。」

  陸仙遊道:「別怕,論心計,誰強得過智狐方梅影,論武功,你老鶴總不會老得振翅無力吧。」

  簡士堯一歎道:「十年前家門一場慘禍,使我悲傷成疾,神力已不如當年,老實不瞞你說,今天這雁回峰還是夢秋把我背上來的,我確已是不舞之鶴了。」

  陸仙遊驚道:「那你還憑什麼前來應這十年之約。」

  簡士堯道:「我自訂的約期總不能下來,再說我還想找出十年前滅我全家的兇手,我生平從未與人結仇,算計著總不出七劍九狐之內,拼了老命也得來一趟。」

  陸仙遊道:「就是把兇手找出來了,你也得考慮一下自己有沒有復仇之力呀,目前雖然有幾個人會幫你,但你別忘了,我們都是交情歸交情,名聲歸名聲,連我醉鬼在內,都要先跟你把事情解決了才能幫你報仇。」

  簡士堯一歎道:「陸老弟,我十年前只是見各位殺孽太重,才定下這十年之約,並無爭名之意。」

  陸仙遊道:「可是你那三公寂寞後,一鶴鎮江湖兩句話說得太狂了,不改掉這兩句話,誰都不會服這口氣。」

  簡士堯苦笑道:「你們十六個人,哪一個不是心高氣傲,我不發兩句狂話,壓得住你們嗎?就這一念之差,斷送了我全家十餘口性命,我還有什麼爭名之心,那兩句話誰愛怎麼改都行,我只想為屈死的家人討回血債。」

  陸仙遊道:「可是你總得作個像樣的交代。」

  簡士堯道:「那當然,一場病使我的輕功去了九成,但十年前我不是光靠輕功鎮住你們各位的,衝霄無力,但喙爪尚存,手底下功夫、我還能支持一下的。」

  陸仙遊吁了一口氣道:「那還成,只要你老鶴還能露幾手,殺殺那批煞星的膽,我們再助上一臂,至少總能給他們一個打擊,如果光靠別人,那可難說了,七劍九狐之間有得一鬥,但為你老鶴賣命的卻沒幾個。」

  簡士堯望望天色,早已紅日西沉。新月如眉稍滿,不禁道:「時候快到了,怎麼還有人沒到。」

  陸仙遊道:「七劍九狐,已經到了十二,令狐老婆子生死未卜,說不定已經入土了。」

  話才說完,峰頂有人罵道:「放你娘的屁,你醉鬼骨頭化了土,你祖奶奶還不會死呢。」

  又是人影一翻,上來一個白髮老婦,手裡龍頭拐,長髮如銀,年歲至少已在七十開外了,卻全無老態,腰腿矯健,上得峰頭之後,厲目四掃道:「祖奶奶剛把一個寡婦送上轎,瞧著他們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才趕了來,又沒誤了時限,你醉鬼就在背後咒你祖奶奶,要不瞧在你我同在九狐之列,祖奶奶就一枴杖敲碎你的破葫蘆。」

  陸仙遊迎前一笑道:「老婆子,醉鬼這張嘴向來不說人話的,不過你老太太上次來得最早,今天忽然姍姍來遲,醉鬼不得不往壞處想,你來了就好,醉鬼還真捨不得你撒手西歸呢,你多嫁出幾個寡婦,醉鬼也好多喝幾杯喜酒。」

  令狐飄朝四下一看道:「都到齊了吧,老鶴,咱們趕快開始,十年來,祖奶奶被你困住了手腳,只能趕小寡婦改嫁,對那些勸不通的死頑固守節寡婦,硬是不能開殺戒,已經憋了一肚皮氣,祖奶奶手上已經積存了好幾十個混賬,就等著解除了束縛,好送她們上鬼門關去!」

  話才說完,峰上傳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人各有志,寡婦改嫁,故為人情寬厚處,但烈女守貞,亦為大節之所在,令狐老夫人為何一定要強加干涉呢。」

  醉鬼陸仙遊笑道:「好極了,千手劍佛虛印老和尚也到了,現在獨缺一個越女劍韓瑩,這位姑奶奶聽說剛抱了一個白胖兒子,也許拋不下她的小寶貝……」

  一語未畢,腦後傳來一陣勁風,他縮頸得快,卻也被掃下了一綹亂髮,眼看著對面站定一個綽約的少婦,年齡與方梅影不相上下,手執長劍,一臉寒意。

  他摸摸脖子道:「姑奶奶,醉鬼也沒說你什麼,你怎麼背後發冷劍呀。」

  越女劍韓瑩沉下臉道:「姓陸的,你滿口髒話可別對我說我可不像別人那麼好說話,你若是再不乾不淨,可別怪我手下無情,當時就給你一個難堪的。」

  方梅影過來道:「韓女俠,醉鬼的話是沒什麼不禮貌的,去年你弄璋大喜,我們還登門賀喜的呢!」

  韓瑩目中含淚,怒聲道:「就是他那張破嘴,說什麼我的兒子天庭飽滿,地角方圓。」

  陸仙遊說道:「我對相法一向頗有研究,你那個小寶貝相貌極好,只是有點小劫,週歲前不能出門。」

  韓瑩垂淚怒道:「你的破嘴靈極了,我的兒子在上月死了,那都是被你咒的。」

  陸仙遊一怔道:「那怎麼會呢,除非你沒聽我的話,未滿週歲抱他出了門,遇上了披麻煞。」

  虛印上人道:「相法之事總屬子虛烏有,韓女俠令郎之死,仍在人謀不成,他是出天花被庸醫誤用藥而死的。」

  陸仙遊道:「這不結了,天花不會在家裡染上的,一定是出了門,我不是再三警告過你了嗎?」

  韓瑩道:「你只說有小劫,可沒說他會送命,我一直聽你的話,沒讓他出門,上個月我歸寧回娘家都沒帶去,結果家裡的人不知道,抱到門口去轉了一下回來就發寒熱,請了個庸醫一治,活生生地一個孩子給治死了,你還敢在背後說風涼話,老鶴,咱們快把問題解決了,我還要趕回去宰了那混賬郎中,給我兒子報仇。」

  陸仙遊這才明白何以那句話會惹得韓瑩如此憤怒,但一個母親失去孩子的悲痛心情,他是明白的,所以也不再開口了。

  段天化卻發出一聲乾笑道:「衝霄鶴,你那十年之約,害死了多少人,還不快點給我個了斷。」

  簡士堯道:「韓女俠到後,簡某所約的十年故人,都已全部到齊,而且時間也恰到好處,自然更該作一了斷,但閣下所云的十年之約害死了多少人,簡某卻不明白?」

  段天化哈哈一笑道:「我們都是殺慣了手的人,幾時肯受人委屈,可是被你這十年之約,硬逼得封住了手,尤其是韓女俠,白白胖胖的一個好兒子,白白斷送在你手裡,難道你不是罪孽深重!」

  簡士堯憤然道:「胡說,韓女俠喪子之痛,簡某聞之十分惋惜,但那是設喪於庸醫之手,與簡某又何關……」

  段天化笑道:「這件事再也沒有我們袁老弟的清楚,他與韓女俠同居一里,當然對其中的原由通盤瞭解,只怕韓女俠自己還蒙在鼓裡,因為出事的時候她不在家。」

  猿公劍袁凱與越女劍韓瑩同居浙江越山之如,兩人的劍法也是同出一脈,源出於會稽山,而且猿公劍法還是越女劍法的支家旁傳,只因年代久遠,已無來往,各以劍法成名,也是各行其事。

  韓瑩聞言一怔,道:「袁兄!這話是怎麼說?難道其中還有曲折不成……」

  袁凱陰惻惻地一笑道:「是否別有曲折,我不敢斷言,可是你所謂的庸醫,卻是個聞名天下的醫道聖手。」

  韓瑩怒道:「薛少來雖是閩四名家,但他把我的兒子治死,可見還是個庸醫。」

  袁凱赫赫乾笑道:「韓女俠,薛少泉名震吳越有回春手之稱如果說他庸醫,恐怕誰都不會相信。」

  韓瑩怒道:「他會把天花當作熱病來治,其庸可知!」

  袁凱微笑道:「薛少泉自幼習醫,懸壺二十年,多少疑難絕症,都能著手回春,小孩子出天花又不是什麼大毛病,豈會診錯之理,除非他是……」

  韓瑩迫不及待地道:「除非他是怎樣?」

  袁凱道:「他是否故意的我不知道,但以我的猜想,他精通歧黃,絕不會犯這種錯誤。」

  韓瑩一怔道:「你說他會故意害死我的兒子?這倒使人難以相信了,他跟我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

  袁凱一笑道:「這要問你自己了,你們兩家還有點親戚關係以前還時常走動了,你們有什麼過節呢?」

  韓瑩想了一下,突然臉呈憤色道:「這個混帳東西,我如不將他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陸仙遊忙問道:」韓女俠,原來令郎是找薛少泉治的病,此人不但精通歧黃,對技擊之道也頗有研究頗負俠名,我不知你們有親戚關係,照理說他的藥方不會有錯。」

  韓瑩怒道:「醉鬼與你無關的事,你少插口。」

  陸仙遊道:「別的事我不多管,但猿公劍說他似乎是故意害死你的兒子,我實在難以相信,我跟薛少泉也有過一段交往,對他瞭解很深,此人幾乎是佛陀胸懷,施診還帶施藥,把萬貫家財全部用在行善上面了。」

  段天化笑道:「醉鬼,你可能還不知道,薛少泉今年已經四十餘歲了,仍是孑然一身,尚未成家呢!」

  陸仙遊道:「我怎麼不知道,我跟他相處時,還問過這個問題,他說行醫者最好別娶老婆……」

  段天化笑道:「為什麼?難道醫生都該絕後不成。」

  陸仙遊道:「名醫良相都是沒有後嗣的,因為做他們的老婆太沒意思,不管什麼時候,也許在半夜裡有急診的病人上門,也得從熱被窩裡爬起來。」

  段天化哈哈大笑道:」韓女俠當年拒婚薛少泉,大概也是為了這個原因吧,那就怪不得他了。」

  陸仙遊微怔道:「薛少泉向韓女俠求過婚了?」

  袁凱一笑道:「吳越故里稍有年紀的人都知道這碼子事,韓女俠年輕時不僅劍技高,而且也是錢塘江畔有名的美人。求婚者門檻為穿,薛少泉也是其中之一,結果也碰了一個釘子,後來韓女俠于歸丁清龍,別的人是斷了念,而薛少泉卻連心都死了,從此專心醫道,散家施診,守身至今,不過從這件事看來,他恐怕還沒死心吧。」

  陸仙遊忙道:「你是說他因為求婚不遂而故意害死韓女俠的孩子——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袁凱笑道:「那麼他怎麼偏偏就把韓女俠的兒子治死了?小孩子出痘子是每人都要經過的,普通江湖郎中都能處方把病治好——一代名醫卻著手成喪。」

  陸仙遊道:「薛少泉卻不會是這種人,再說他也知道韓女俠的劍術蓋世,難道就不怕韓女俠找他算帳嗎?」

  袁凱笑笑道:「本來我也在懷疑,薛少泉會幾手劍法,但與韓女俠相較,仍然差得太遠,怎會有這膽子,現在聽說你跟他有交情,必然是你告訴他韓女俠與簡老鶴有十年之約,在期限內奈何他不得,所以才下了毒手,然後逃之夭夭,因此這件事你醉鬼也有份。」

  陸仙遊道:「你說這話可要負責,假如沒有這回事呢?」

  袁凱一笑道:「薛少泉在前半個月,託言出外採藥,一去無音訊,可能永遠也不會再出世了,這明是畏罪而逃。」

  陸仙遊道:「十年之約我對薛少泉說過,但是我不相信薛少泉會做這種事,韓女俠,我負責把他找到就是。」

  袁凱笑道:「要找人,誰也強不過段大哥去,他的耳目靈通,可以說是上窮碧落下黃泉。那怕他躲到閻羅殿去,段大哥也能把他揪出來,韓女俠,你放心好了。」

  韓瑩道:「不勞分神,我已經發誓不放過他,就算他是無心之失,我也要他給我兒子償命,何況聽你一說,他還是存心的呢,今日會後,我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

  段天化笑道:「人海茫茫,一個人找一個人,也許這輩子都找不到,就算你有恆心,找上十年二十年後,說不定他已死了呢,你喪手之痛豈不永無報復之日了,但如果要我姓段的代勞,不是段某開口,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段某負責把姓薛的交到你手裡,否則你就殺了我來抵命。」

  韓瑩低頭不語。

  段天化笑笑又道:「令郎才死了兩月不到,薛少泉是半個月前才失蹤的,如果沒有簡老鶴的十年之限,當時你就能找他算帳了。」

  袁凱笑道:「段大哥是聰明人,怎麼也糊塗了,韓女俠的娘家來往才不過一日路程,假如沒有這十年之限,薛少泉根本就不敢下手,因為他知道逃不掉。」

  江夢秋忍不住哼了一聲道:「段天化,說了半天,你無非是要把這件事的責任賴在簡爺爺頭上。」

  段天化微微一笑道:「我可沒這麼說,但事實上他應該負責,說是他害死那孩子也未嘗不可。」

  江夢秋怒聲道:「我今天才第一次出門,對七劍九狐毫無印象,但是這會兒,我大致也有一個瞭解,別的人不說了,我認為你們八煞門的人,八煞真是配對了,一丘之貉,沒有一個好東西,就為了要拉攏韓女俠為助,你們不惜詆毀一位名醫的令譽,這種手段簡直卑鄙之極。」

  韓瑩怒道:「小輩,你是什麼東西,敢在此信口雌黃了。」

  段天化一笑道:「他有資格看不起我們,因為他是仁翁江河遠的孫子,簡老鶴口氣雖狂,卻只有把我們不放在眼中,三公寂寞後,一鶴鎮江猢,可見三公如不退出江湖,還輪不到一鶴獨飛,而三公中智叟先歸道山,勇士孫不老老得連影子都不見了,只有仁翁還逍遙於世,他的孫子有這麼硬的後台,自然目中無人了。」

  韓瑩哼了一聲道:「就算仁翁親在,也不見得就是他的天下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江夢秋正色道:「韓女俠,今天我不是以三公的後人身份說話,也不是肩著家祖名聲,我講的是理,我雖沒見過那位薛前輩,但聽陸前輩說起他的為人,相信他不是那種挾嫌報復的小人,害死你的兒子對他有什麼好處?」

  段天化笑道:「好處是沒有,韓女俠傷了他的心,他也要傷傷韓女俠的心,如此而已。」

  江夢秋鄙夷看了他一眼,然後朝韓瑩道:「韓女俠,他們八個人已經自結成黨,組了什麼八煞門,目的是在拉攏你,才信口黑白,你如稍有見地,自然知所選擇,但如果你黑白不分,簡爺爺也不在乎多你一個敵人。」

  韓瑩勃然怒道:「混帳東西,我活到這麼大,還要你來教導我如何處世不成,給我滾到一邊去。」

  江夢秋傲然道:」今天我是代表簡爺爺來赴約的。」

  眾人都為之—怔,簡士堯忙道:「夢秋,我可沒這樣說,我是因為旅途寂寞,找你做個伴而已。」

  江夢秋笑笑道:「簡爺爺您臥病十年,何必還賭這口氣,今天若不是我,您連這雁回峰都上不來。」

  除了陸仙遊與辛不第外,眾人也是一怔。

  令狐飄咯咯怪笑道:「老鶴,你的歲數比我還年輕呢,怎麼老得這個樣子,早知如此,老婆子就懶得前來了。」

  江夢秋莊容道:「簡爺爺因為十年前家人慘死,憂憤成疾,這並沒什麼丟人的,他今天來主要是為查訪殺他全家的兇手,並不是與各位爭勝來的。」

  簡士堯道:「夢秋說出來了,我也不必隱瞞,全家慘死,一病纏綿至今,我的輕功是完全擱下了,但其他的武功還能使幾招,今天雖為查訪兇手,但對各位故人,多少還能作個交待。滅門血債,八煞門已經承認了,那倒省了我不少事,現在我把私人的恩怨暫且擱下,先向其他八位印證一下所學,以了十年之約吧。」

  說完緩步走到場子中心,依然神情威猛,不減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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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令狐飄一笑道:「老鶴,算了吧,十年前,就因為你施展一舞九天的絕技,凌空在山壁指書留字,我們才服了你,若論其它功力,老婆子不敢說一定勝過你,但也差不了你多少,何況你一個人要對十六個,鐵打金剛也禁受不了,依我說,你還是把壁上的字抹掉了,算是把十年之約作個交代,專心報你的仇吧!」

  韓瑩立刻反對道:「那怎麼成,一句話憋了我們十年,輕而易舉就了結了,我們這十年罪不是白受了嗎……」

  令狐飄道:「你還想怎麼樣,簡老兒已成不舞之鶴,他失去輕功,你蓋過他也沒意思。越女劍,我知道你是以輕靈見長以前栽了個跟頭,心裡很不服氣,但你想出頭,至少得找個服的,找落水狗可算不了英雄。」

  江夢秋憤然道:「令狐前輩,你雖是一片好心,但對簡爺爺太侮辱了,簡爺爺雖然因病而功力減退,還沒有到落水狗的程度,你要怎麼樣較量,我可以奉陪。」

  令狐飄一笑道:「你小伙子又算老幾呢?老婆子不是瞧不起你,你代老鶴出頭,到底是算他衝霄鶴還是算你祖父仁翁的呢?說清楚了,老婆子好斟酌進行。」

  段天化哈哈一笑道:「老婆子真好算計,居然想揀這個便宜,把三公的名頭都一下子壓下去了。」

  江夢秋傲然道:「我雖然練過幾天功夫,比起家祖仍然相差不可以道里計,勝過我未必就算壓倒了家祖,但家祖早已謝絕江湖,無意再爭名,我是他老人家的孫子,各位如衝著家祖而來,我也不會替他老人家丟臉。」

  令狐飄笑道:「這麼說你是三公的代表了。」

  方梅影忙道:「三公里還有我的先祖呢,如果誰要衝著三公而來,別急,把我算進一份。」

  令狐飄道:「就算上你一份好了,今天既然找不成老鶴,臊臊三公的臉皮,倒也不虛此行。」

  江夢秋忙道:「方大姊,三公的後人絕不能示弱,但今天是簡爺爺的約會,還是以他老人家為主。」

  方梅影笑道:「好兄弟,誰叫你是仁翁的孫子呢!人家可不這麼想,拿你當三公的代表,我相信你家學淵源,不會替祖上丟人,但你畢竟年紀輕,怎麼鬥得過這些老精怪呢,我僥倖也沾上了三公的邊,只好替你把把場子了,咱們姊弟兩人聯手,相信還可以鬥他們一鬥。」

  江夢秋笑笑道:「方大姊的盛情小弟十分感激,但小弟今天是陪簡爺爺來的,簡爺爺自從家門慘變以後,都住在我家,除了教我讀書外,也傳授過我一點輕功的步法,今天我就以他老人家弟子的身份代為踐約好了。」

  令狐飄道:「老鶴,你承認這話嗎?」

  簡士堯還沒開口,江夢秋忙道:「簡爺爺的輕功蓋世,連我爺爺都十分佩服,所以武功招式是我爺爺打的底,輕功身法,完全師承簡爺爺,我代他老人家挑了。」

  簡士堯沉思片刻才道:「也好,夢秋,我的輕功雖然由間接的關係傳授過你一點,但你現在總是比我強,你要代就代吧,反正我對勝負已不太關心了,輸了也無所謂,等了十年,老遠的把大家約來,總得意思一下!」

  令狐飄笑道:「這才像句話,老實說,我老婆今天不是拿他一個人做對象,七劍九狐之間,也得分個高低。」

  韓瑩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十年前被衝霄鶴一人蓋了下去我們無從較量,今天老鶴有翅難展,我倒不是硬逼他出頭,盛會難再,至少我們之間也得熱鬧一下。」

  令狐飄大笑道:「越女劍,老婆子不是澆你的冷水,比輕功可沒你的份兒了,雖然你年紀輕,但你生過一個孩子,十月懷胎,疏於練習不說,產後腰腿都不像從前。」

  韓瑩勃然怒道:「老婆子,別人比不了,我不相信會輸給你這幾根老骨頭,咱們先開始較量一下。」

  令狐飄傲然一笑道:「比就比,老婆子還怕你不成。」

  韓瑩挺身而出道:「怎麼個比法?」

  江夢秋含笑道:「二位別找錯了對象,今天是簡爺爺約各位前來,要比也得跟他老人家。」

  令狐飄道:「老鶴成了啞鶴,一聲不吭,我們只好自找對手了,沒你的事,你在一邊涼快吧。」

  江夢秋道:「簡爺爺已經委託我為代表了,自然由我開口,他老人家不必表示意思,你們該問我才對呀。」

  韓瑩不耐煩地道:「臭小子,有屁快放,沒屁就到一邊歇著,我可沒精神跟你磨牙。」

  方梅影一笑道:「韓大姊,吳越是西施故里,你也是出名的美人,難怪說話時口舌都生香。」

  韓瑩怒目一瞪道:「方丫頭,老娘正一肚子火,恨不得宰個把人來出氣,你可別自討沒趣。」

  方梅影淡然一笑道:「大姊不妨拿我先祭劍。」

  韓瑩瞪起眼睛道:「方丫頭,你是怎麼啦,七劍九狐裡,我就是對你還算客氣的,你怎麼找我的麻煩了?」

  段天化哈哈大笑道:「韓女俠,方姑娘今天找到一個好兄弟,他們同是三公的後人,名門出身,自然親疏有別,你瞧不起仁翁的孫子,她自然不樂意。」

  方梅影斜睨了他一眼道:「段老怪,你小心點,本姑娘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拔掉你一把毛,而且我跟天狐打了賭,要拿你兒子的腦袋為賭采呢!你最好省省精神,利用這個機會想想如何保全你那寶貝兒子,我們下了山,賭采就開始了,你的兒子能逃得出我們的掌心,才算你有本事。」

  段天化微微一笑。

  天狐白無暇道:「我一個人就夠他瞧的,何況還加上方姑娘湊熱鬧,段老邪,你們不如利用這段時間先把祭兒文打個底稿,免得臨時措手不及。」

  段天化仍是一笑。

  江夢秋覺得再拖下去,大家很可能就在這坪上鬥了起來,還是先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的好,乃朗聲道:「十年前簡爺爺以凌霄身法,凌空指書那二十個字的絕技,才鎮住了各位,現在較技不妨仍從這二十個字開始,各位對這四句詩想必都不服氣。想要抹平它,那就這樣好了,隨便那一位,瞧著這四句詩不服氣,只要用簡爺爺昔年的身法將它抹平了,就算他夠資格重踐舊約。」

  這個辦法一出口,眾人都吁了一口氣,昔年衝霄鶴正當盛年,凌空指書巖壁,創下武林絕響,時隔十年,大家技藝雖有長進,但要照辦一遍,倒是頗費斟酌。

  令狐飄道:「好狡猾的小子,原來你是這樣代表的。」

  方梅影也佩服江夢秋的心機靈巧,一出來就給大家一個難題,笑笑道:「這個辦法很公平,鶴老當年是憑真功夫留下的成績,可沒偷一點巧,今天我們重臨踐約,自然是有把握才來,如果還是辦不到,乾脆就別丟人了。」

  令狐飄冷冷地道:「你有把握嗎?」

  方梅影一笑道:「各人管自己,別問人家,我當然有把握,但不足為奇,鶴老的口氣並沒有把三公貶在其下,身為三公的後人,我倒不想把鶴老壓下去。」

  韓瑩卻沉聲道:「削平了又怎麼樣呢?」

  江夢秋道:「削平了我再照樣寫上去,大家都是行家,功力深淺,一望而知,沒什麼可爭論了。」

  韓瑩卻冷笑道:「我不相信你小子會比老鶴當年更高明,假如你不堪一較,我們豈不都叫你給耍了。」

  陸仙遊道:「韓女俠,這話不公平,江小友是代表老鶴,當年輸的是我們,他有權利考較我們,如果我們連當年的老鶴都不如,今天就是勝了他,又有什麼光采呢。」

  韓瑩頓了一頓才道:「老太婆,我讓你先表演吧。」

  令狐飄一笑道:「我老婆子可不上這個當,讓別人撿便宜,我削平了,這小伙子又無力為續,你豈不沾了光。」

  韓瑩怒道:「我才不要沾這個便宜呢,我是怕你功力不夠,才給你一個容易的題目做做,老實說,我如沒有把握也不來了,我削平了這些字跡後,就得另換上一首,到那個時候捶空你的老骨頭也趕不上。」

  令狐飄也怒道:「放屁,老婆子會不如你,有多少本事你儘管抖出來好了,老婆子如果比你差一分,今天就不下雁回峰了,一頭撞死在這山上。」

  韓瑩冷冷地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可別賴帳,你怕吃虧,就等著撿便宜吧。」

  說著起身走到懸崖前面,手指巖壁道:「當年老鶴是從這兒翻下去,到二十丈處立定身子,再凌空拔上,一手以劍插壁支持身子,一手劃壁指書留詩,今天我也照辦,但是我要先削平他兩個字,然後再換上新的。」

  語畢身形一翻,凌空下壁,留詩的巖壁離峰頂約莫十來丈,她的身子往外彈射,離巖壁則有丈來遠的距離,降到留詩的地方,居然在空中一個翻身,蕩到巖壁之前,手中劍光突閃,但見土石飛揚,跟她的身子一起下墜。

  落到底下一塊石墩上站定時,那留詩處其餘各字照舊,只有那句「一鶴鎮江湖」的一鶴二字被削平了。

  峰上諸人都探首下望,見狀一片采聲。

  段天化笑道:「韓女俠畢竟不凡,十年不見,功力精進如許,就此凌空一削,已不遜老鶴當年了。」

  方梅影道:「不見得,削字容易留字難,她能把字痕刻得跟老鶴一樣深度,才可以算得上功夫。」

  話說完只見底下的韓瑩提了一口氣,身子又往上一翻,直達留字之處,單劍直探,身子凌空擺平好像有東西托著一般,長劍連劃幾下,然後往上空一躬一彈,如星丸急升,輕飄飄的越過峰頂丈許,又輕飄飄的降落峰上。

  段天化首先笑著鼓掌為迎道:「十年來馬齒徒增,毫無長進,老鶴衰蔽,我們以為再也見不到那種輕妙的身法了,不期韓女俠能精進如許,可喜可佩,這樣一來,七劍九狐中有人能追上老鶴,大家也好看多了!」

  韓瑩受了誇獎,臉上方露笑意,半作冷淡,半帶傲態地道:「你們都在內勁硬功上扎根,自然沒精神來練輕功了,我可沒那麼大的雄心,只想把那四句詩中的兩個字,壓過老鶴,還我自由之身已經心滿意足了!」

  說完又朝簡士堯道:「簡老鶴,我在輕功身法上大概勉強過得去了,只是在內勁上比你差,所以我雖然改了兩個字,卻也不敢說把你壓下去,對我改的字,你意下如何!」

  簡士堯盡目下望,結果還是搖搖頭道:「韓女俠的美妙身法,老朽已欽佩萬分,無法看得清楚!」

  豈是簡士堯,峰上的七劍九狐,有一大半的人都沒作聲,他們看見韓瑩用劍劃了一下,知道她一定動過手了,卻不知道是如何改的,尤其是令狐飄跟韓瑩把話說僵了,韓瑩的輕功身法她倒不在乎,但韓瑩那一劍是如何改的看不出來,這個人豈不丟大了!

  情狐崔妙人微微一笑道:「韓大姊真客氣,你何必還往外推呢,乾脆就改為越女鎮江湖算了!」

  韓瑩不相信她能看出來了,哈哈地道:「我可沒這麼大的口氣,只要七劍九狐,不把我排在最後一個就夠了,那兩個字仍能留待高明!」

  崔妙人微笑道:「三公寂寞後,誰復鎮江湖,韓大姊雖然不肯留名,但字是你題的,還不等於越女鎮江湖了!」

  眾人吁了一口氣,敢情韓瑩是改成了誰復鎮江湖,口氣是不狂,就是態度太傲慢了一點,故意把字改得這麼小,讓人看不見,豈不是存心向人示威!

  韓瑩見崔妙人居然能把她的留字看了出來,不禁怔了一怔,但旋即冷笑一聲道:「崔家妹子好眼力,既然你看出來了,何不將我的留字跟老鶴的比較一下!」

  她存心想考考崔妙人,提出了這個難題,因為要比較,就得把後改的兩個字粗細大小,深淺都說出來,她相信崔妙人的眼力還看不到這麼深遠,那知崔妙人微微一笑道:「這還輪不到我,靈狐段天化有天眼通的絕技神功,又是書法金石名家,這應該由他來批評比較才對!」

  輕鬆自然地往外一推,不著痕跡,韓瑩只得狠狠地瞪她一眼,卻也無法說她什麼,因為段天化的書法是頗有名氣,尤擅金石冶印,她推得很有道理,不能說她藏拙!

  段天化見到事情落到自己頭上,不慌不忙地笑道:「崔女俠取笑了,這也輪不到段某,我們此刻的對象是老鶴,他既然委託仁翁的孫子做代表,自然該有所表示!」

  此人老奸巨滑,又巧妙地往江夢秋頭上一推,也是不著痕跡。

  方梅影忍不住道:「段天化,你自己不行就別往外推,江兄弟代表老鶴較輕功,可不代表賽眼力!」

  段天化笑道:「我也沒強自出頭,別人推過來,我只好推出去,誰行誰不行,也不在這上面計較!」

  江夢秋忽然道:「段天化!崔大姊推給你是看得起你,這點眼力連我都難不住,還會難住她嗎?你不行就乾脆明說,別這麼死皮賴臉。」

  段天化哈哈地道:「這麼說你已經有比較了。」

  江夢秋道:「我可以爬下去認真比較一下,這也沒什麼丟人的事,因為我雖然看得真切,在書法與金石一道卻十分膚淺,所以不敢妄加批評而已。」

  段天化笑道:「沒關係,這也不是較量書法,你就在上面說好了,我們自然知道你說得對不對。」

  江夢秋道:「這一說你也看清楚了,我倒不相信你這天眼通有此神效,我們就在這兒比較一下,大家把知道的情形寫下來,再去印證一下,看誰比較接近。」

  段天化自然不相信江夢秋能看得真切,但因為他自己也沒把握,自然不肯作這個比較,可是又不甘示弱後人。眼珠一轉道:「段某這把年紀,跟你比太自降身份了,你說好了,只要你說得一分不差,段某就認輸。」

  江夢秋道:「認輸又怎麼樣呢?」

  段天化笑道:「那還能怎麼樣,最多承認不如你這小子而已,可是你要輸了怎麼辦?」

  江夢秋道:「我如輸了,你可對外揚言,你不僅技壓簡爺爺,連三公都叫你比下去了。」

  段天化哈哈一笑道:「憑你一個小伙子能代表三公嗎?」

  江夢秋道:「我與方大姊是三公的後人,她不反對,我就有資格代表,可是你的賭注未免太輕了。」

  段天化微微一笑道:「段某不敢自菲,這點名聲闖來不易,認輸已經很夠了,你愛賭不賭,段某今天來此不是為了爭勝,不會上你的當亂下賭注。」

  他說這種話固然是自貶身份,但也是老實話。

  江夢秋微笑道:「人爭一口氣,樹留一張皮,你既然能夠練到不要臉的境界,我也羞於為較,我們賭注取消了,但我的話仍然算話,只是把對像轉到韓女俠身上,韓女俠,如果我把你落劍的分寸說對了,我相信你心裡有數。」

  韓瑩斷然道:「只要你說對了,我立刻下山,再行封劍十年,連我兒子的死都可以擱下。」

  江夢秋道:「那倒不必,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必心存成見,聽信人言,找到那位薛少泉,問明內情,假如他確是挾恨而害死令郎,則此人該殺。」

  韓瑩道:「好,就依你的,你說吧。」

  江夢秋道:「韓女俠凌空飛劍,以劍氣透入巖壁,入石三寸,字大三丈,與簡爺爺的不差上下,痕寬半分許,足見功力卓絕,但比簡爺爺昔年留字,仍然差了一點。」

  韓瑩訝然失色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我不相信你的眼力好到這個程度,這簡直不可能。」

  江夢秋笑道:「大家都可以證明,我沒有離峰頂半步,說出字體大小分寸,可沒有一點取巧。」

  韓瑩頓了一頓才道:「好,我對你認輸,但有一點不服氣,簡老鶴屈指成書,我以劍氣刻石,寬窄雖異,深淺則一,我為什麼要比他差一點?」

  江夢秋笑道:「這個有分說,昔年簡爺爺在凹凸不平的巖壁上留書,每個字都深淺相同,手法上還得多用一分巧勁,你卻將巖壁削平了,一氣呵成,到底容易多了,如果你另換一處地方也能達到這個程度,那我就沒話說,這其間相差雖微,但要追上那個境界,十年未必能夠。」

  韓瑩沉吟片刻才道:「算你說得對,苦練十年還比不過你這個小伙子,我也認了,今後封劍江湖。」

  江夢秋忙道:「那又何苦呢?」

  韓瑩沉聲道:「我有個脾氣,絕不屈居第二人,既然叫你比下去了,我還有什麼混頭。」

  江夢秋道:「可是令郎與薛少泉那段公案仍須你自己去料理不可,這件事如果委託別人,絕對辦不清楚。」

  韓瑩想想道:「算了,我實在心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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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23:44:32 |只看該作者
  江夢秋道:「那就交給我好了,但我不是替你代理這件事,只是替你找到薛少泉後,還留待你自己去解決。」

  韓瑩道:「可以,那就全仗費心吧,我先走一步了。」

  段天化忙道:「韓女俠,你怎麼走了呢,那小子雖然看出你的劍法深淺,卻不見得高於你,尚未經比較,你就認輸一走,未免太不值得了。」

  韓瑩冷冷地道:「他說得對,我比老鶴仍然差一截,苦練多年,依然不如人,我不認輸幹嘛,難道我還真好意思跟那小伙子去拚死拚活!段天化,你別轉歪主意,我對你八煞門也早有風聞,我不參加老鶴那邊跟你們作對,可也不會參加你們的,越女劍派出了一個敗類已經夠了,要不是袁凱以猿公劍為標榜,我早就割下他的腦袋,不讓他貽羞鄉里了,你省省心吧。」

  說完在峰頂一點腳,飄然而逝。

  袁凱鐵青著臉道:「豈有此理,回頭我非找這婆娘算帳不可。」

  方梅影微笑道:「算了吧,姓袁的,你的老祖宗是越女劍派家奴,世上誰不知道,就算你殺了韓瑩,你也不能算是越女劍派的正宗傳人。」。

  相傳猿公劍法始祖是一頭通靈白猿,與越女劍始祖同在會稽山修道,兩下相遇較劍,到底人靈於獸,白猿甘拜下風,拜投門下為奴,後世雖有越女猿公兩派劍法,但猿公劍始終都未在越女劍前抬得起頭來,今天韓瑩當眾相斥,再加方梅影一揭他的底細,氣得袁凱暴跳如雷,但段天化城府極探,不住低言相勸,將他壓了下去。

  方梅影低聲道:「江兄弟,你可把我這個姑奶奶給弄糊塗了,你到底是怎麼練眼力的?我連劍紋都看不見。你卻連大小深淺都看得清清楚楚,這簡直不是人的眼睛。」

  崔妙人也在旁邊低聲道:「是啊,我是眼快,記住她出劍的動作,辨出是誰復兩字,看是看不見的,但我相信這兒沒一個人能看得出,你倒是怎麼看清楚的?」

  江夢秋低聲笑道:「在二位大姊面前,兄弟不敢使心機,人的目力有限,遠隔十數丈,半分來寬的劍紋,誰也看不清楚,兄弟也是按照她動作的大小而推定的。」

  方梅影道:「你別騙人,從動作上推斷,怎麼連劍紋深淺寬窄都能一分不差、這簡直是神話了。」

  江夢秋莊容道:「不是神話,我爺爺教我武功時,就是從這裡奠基的,他老人家要我先別忙著求精,而去求博,盡量從判斷別人的出手深淺上下功夫,先知彼而量已,能勝則勝之,不能勝則避之,所以我從越女劍出劍的勁力以及能施展發揮的程度上去判斷,大致不會太差了。」

  崔妙人不禁歎息道:「仁翁的心胸果與常人不同,所以才能健存至今,他胸中先養天機,自然不易損匱。」

  方梅影默然道:「我祖父如果能跟江爺爺學得一二分,也不會死得那麼早了。他老人家竭盡智慮,焉得長壽呢?」

  這邊在竊竊私語,峰上其他各人也在動腦筋,由於江夢秋一舉驚人,他們都要盤算一下了,也對這年輕人作了一番估計,考慮著是否值得再栽一次跟頭,十年前折在簡士堯手中猶自可說,衝霄鶴名滿江湖,他自三公之後,被譽為宇內第一高手,七劍九狐,銷聲匿跡江湖十年,盛名不衰,今天如果再栽在這小伙子手下,那可是永劫不復了。

  沉默了半天,天狐白無瑕首先道:「江小友雖未展示所學,但目折越女劍,已見高明,輕功一項,我是認了,十年之約,我承認還是不如老鶴,只希望老鶴在內勁方面再展露兩手。讓我們輸個心服口服吧!」

  千手劍佛虛印和尚合十道:「即此一道也免了吧,貧衲受簡老施主點化,戒殺十年,悟出吾佛慈悲之旨以及本命虛空之理,天下無不可渡之人,又何必要以殺止殺呢?老衲來此,純為應約一晤故入,且喜諸君無恙,大家化去戾氣,以為祥和,在這雁回峰上握手言歡,各道契故,豈不更有意思,諸友以為老衲之言如何?」

  方梅影一笑道:「大和尚,你一片佛心,能渡得八煞回頭嗎?如果你有這種佛力,我就聽你的!」

  段天化笑道:「問題不在我們,是老鶴不放過我們,他全家十幾口被殺,肯就此罷休嗎?」

  簡士堯立刻道:「段天化,只要你們肯解散八煞門,從此不再殺人,我那滿門血債就一筆勾銷。」

  虛印上人合十道:「善哉!善哉!簡老施主此一片佛心,足以上感蒼天,下撼幽冥,段施主……」

  段天化道:「你別聽他說得容易,十年來他耿耿於懷,就為了那滅門的血債,那有說放過就放過的……」

  簡士堯莊容道:「段天化,十年來我想不透的是我一生與人無怨,為什麼有人要恨我如此之深,今天總算聽你說明白了,你們殺我全家,只是為了對我的考驗,我既然限制你們殺人,自然應該接受你們的考驗。」

  段天化笑道:「那麼你真的是放過那筆血債了?」

  簡士堯道:「不錯,但是有條件的,這條件就是今後你們不再殺人,否則我的家人就死得太冤枉太委屈了。」

  段天化大笑道:「老鶴,如果你真有老和尚濟世渡人的佛心,就應該只管你自己,不管別人,肯不肯放棄仇念是你的事,你無權要求我們什麼,殺不殺人是我們的事,也不必答應你什麼,大和尚我的話,對不對?」

  虛印上人頓了一頓才道:「話是對的,但簡老施主要求的是一件好事,各位應該答應的。」

  段天化笑道:「為了老鶴倒是可以答應的,但我們的仇家不止老鶴一個人,別人要殺我們怎麼辦?」

  虛印上人微怔道:「以各位的武功,自衛應無問題。」

  段天化道:「對天狐白無暇那種高手,自衛可不容易,除非付之捨命一拼,否則只有等死的份。」

  虛印上人道:「白施主與各位又有什麼過節?」

  段天化笑道:「他憋了十年,早就忍不住了,想找我的兒子開刀,制住了我的兒子,交給他的老僕看管,準備等這裡的事一完,這邊放個信號,那邊人頭落地。」

  虛印上人道:「白施主行事雖稍偏激,卻是個正人君子,如果各位前接受調解,相信他會肯放下屠刀的。」

  段天化笑道:「已經來不及了,我的幾位老友都很喜歡小犬,豈能看他受制,因此在上山的路上,順手解救了小犬,還把他那老僕殺了,他還肯罷休嗎?」

  虛印上人轉頭向白無瑕道:「白施主……」

  白無暇冷冷地道:「老和尚,你別苦口婆心地來勸我,我絕不肯答應的,這倒不是我不買你的面子,而是我看透了這批人,絕不是可渡化的材料。」

  虛印上人道:「這個老衲倒不相信。」

  白無瑕冷笑道:「那你不妨試試看,你整天跟著他們好了,只要你一天不離開他們,我就一天不動手殺他們。」

  虛印上人道:「可以,老衲就加入八煞門。」

  方梅影道:「老和尚,你考慮清楚一下,值不值得。」

  虛印上人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老衲定然以此風燭殘年,消弭此一殺劫。」

  白無瑕想不到老和尚說干真干,倒是被套牢住了,無可奈何地道:「方姑娘,我們倆的賭注可得取消了,我答應了老和尚,他賴在八煞門中,我可沒辦法。」

  方梅影一笑道:「你沒辦法我有辦法,我不會像你那樣容易衝動,隨便答應人家,段老怪的兒子人頭捏在我手裡,我決定拿這小怪第一個開刀。」

  虛印上人道:「方姑娘難道不肯給老衲一個機會嗎?」

  方梅影笑道:「你進入九煞門,多少能做一點好事,我也跟你作個約定好了,你們九煞門做一件壞事我就宰一個,第一個就是段老怪的兒子,你怎麼說。」

  虛印上人不作答覆,只連念了兩句阿彌陀佛。

  飛天魔娘令狐飄道:「你們的話都說完了,該我老婆子了,我可不受什麼限制,十年前的約定非徹底履行不可。」

  陸仙遊笑道:「我們都認了,你還不服氣不成?」

  令狐飄道:「當然不服氣,我可不像韓瑩那麼好打發,不見個真章就認輸,非要分個高低不可,而且老婆子橫定了心,不再定什麼限制了,不管輸贏,老婆子還是要照我以前的辦法做下去,除非你們把我宰了。」

  江夢秋道:「既然如此,前輩何必還要來此踐約呢?」

  令狐飄道:「約是一定要踐的,我憋了十年,悶了一肚子氣,今天若是輸了,老婆子拍拍手下山辦我的事去,如果勝了,我就叫簡老鶴跪下,打他十拐棍出出氣。」

  方梅影笑笑低聲道:「江兄弟,你看看這老太婆邪得什麼樣子了,跟她有理說沒有?」

  江夢秋也低聲道:「邪歸邪,卻是性情中人,方大姊,你是智多星,總有個辦法可以開導她的。」

  方梅影笑道:「法子倒不難想,但是你得先勝了她,這老太婆服硬不服軟,先吃住她再扣住她,慢慢想辦法,兄弟,你的輕功怎麼樣,要不要我來代一場?」

  江夢牧道:「輕功還可以,我跟簡爺爺的凌虛身法學得差不多了。當然比不上方大姊,但你卻替代不得,因為你也是來應約的,勝了她不能作數。」

  方梅影笑道:「簡老鶴跟我祖上有交情,我還會跟他爭什麼我是來給他援手的,崔大姊也是一樣,兄弟!你可得拿捏著點,這老婆子說得出做得到,萬一輸了……」

  江夢秋道:「反正我已公開認定代表簡爺爺了,輸了也沒關係,代簡爺爺挨她十拐棍吧。」

  方梅影聽他這麼一說,知道他還有把握,才笑道:「那就壓壓她也好,借這個機會去堵堵別人的嘴,七劍九狐中雖然有一半跟老鶴私交不錯,但爭勝之心卻不肯稍讓一點點,贏得他們心服口服,我們可以多個助手,老和尚雖然插了過去,情形並不樂觀,跟八煞門總有一斗的。」

  他們計議甫畢,辛不第冷冷地道:「老婆子堅持要一較,想必在十年內又有不少長進,快亮出來給大家開開眼界吧!說不定仁翁的後人還有更精彩的表現呢。」

  江夢秋微一皺眉道:「這傢伙是怎麼回事,他既是簡爺爺的朋友,怎麼老跟我過不去?」

  方梅影笑道:「他跟老鶴私交不錯,對你祖父可沒好感,因為他在你祖父手下吃過虧,同時在這兒,當你跟醉鬼較勁時,又折了他一個小跟頭,這個人氣量最窄,怎不計較在心呢,不過衝著老鶴,他不會太過份的,別管他,有我跟崔大姊在,諒他還不敢耍什麼鬼把戲來。」

  江夢秋笑道:「方大姊,我看出來了,七劍九狐中你跟崔大姊占的份量很重,很多人都怕著你們。」

  方梅影笑笑道:「怕崔大姊是真的,怕我只是沾了祖上的光,我祖父號稱智叟,整起人來不露形跡,很多人吃了啞巴虧,還有苦說不出來,我出道以後,玩了幾手聰明,他們以為我傳了祖父的代,故而杯弓蛇影,也得讓讓我了。」

  江夢秋正要開口,令狐飄叫道:「小子,出來,別在那兒嘀咕,方梅影那幾手巧招可別在我老婆子面前耍,老奶奶跟你較的是真功夫,可不耍花樣。」

  江夢秋一拱手道:「再晚恭候前輩賜教。」

  令狐飄也不多說,縱身急落峰底,到了底下後,才像一蓬煙似的直拔起來,到達留字之處舉杖連搗,而身在空中,手揮杖舞,居然連掏了二十下,腳下毫不借力,又筆直的拔了上來,拄杖微笑道:「老婆子不會寫字,塗上去反而叫人笑話,所以只把那首歪詩給搗平了,小子,你下去再學老鶴當年的樣子,把二十個字補上,老奶奶就認輸,否則就得叫老鶴跪下來,給老奶奶賞他十拐棍,每年折合一棍,也出了十年的悶氣。」

  她的語氣非常之狂,但卻也有她狂的道理,剛才那一番輕功表現已經夠出色了,而沉厚的功力尤為驚人,蟠龍拐連搗二十下,搗平了二十個字不說,難的是堅硬如鐵的巖壁上,搗下了二十個圓洞,竟是一般大小,一樣的半尺深!

  如若是在平地上,這一手雖足驚人,還嚇不倒峰上的一批絕世高手,但她是凌空出拐,身子沒有一點依憑,全靠第一搗的剎那間支持,迅速換氣,接著往下搗,大家估量了一下,輕功夠得上的,內力不如,內力夠了,輕功又遜色一籌,要想同時超過她的,實在沒多大把握。

  方梅影見江夢秋沉吟不語,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兄弟,沒想到這老婆子火候會如此之深跟她硬比是沒辦法了,還是由我在巧勁上蓋她一下,為老鶴擋過一關吧。」

  崔妙人也湊前低聲道:「秋兄弟,是否要讓明珠去替你擋一下?她可以利用無影飛針遮遮拙,否則老婆子說得出做得到,對老鶴可太難堪了。」

  江夢秋忽而一軒眉道:「不,讓我試一下好了。」

  語畢向令狐飄道:「前輩功力蓋世,再晚實不敢雲匹,但既然代表了簡爺爺,總得對前輩有個交代,只是晚輩萬一功力不足入前輩法眼,還請前輩答應一件事。」

  令狐飄怪眼一翻道:「什麼事?」

  江夢秋道:「如果再晚功力不足,請前輩高抬貴手,那十拐棍也由再晚代領好了。」

  令狐飄哈哈一笑道:「老婆子對老鶴可沒什麼大過節,只是氣他不過而已,那十拐棍傷不了他一點皮肉,但你要替他挨揍,老婆子手下可不留情了。」

  令狐飄道:「老婆子出了手,豈止斷腿而已。」

  江夢秋豪聲道:「再晚只是表示決心而已,自然任憑前輩發落,粉身碎骨,也是死無怨言。」

  令狐飄冷笑道:「你倒是好計算,老婆子打死了你,你祖父仁翁就會出頭了,告訴你,老婆子可不怕他。」

  江夢秋道:「前輩這是什麼話,今天再晚是代表簡爺爺來此赴約,家祖並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他老人家已看破世情,謝絕江湖,不會來理會再晚的事了。」

  令狐飄道:「他理會老婆子也不在乎,只是老婆子放眼世上,很少有看得起的人,你祖父仁翁就是其中之一,你是仁翁的孫子,老婆子總不好意思給他太難堪,何況你替老鶴出頭,也是一片義氣。這樣吧,只要你能夠得上老婆子七成的火候,就免了那一頓打吧,假如你連七成都比不了,老婆子就不客氣了,至少也要扭斷你的腿,告誡你不自量力,強行出頭,丟了江河遠的臉。」

  段天化哈哈一笑:「老太婆,你這不是買人情嗎?這小子能使越女劍不戰而退,多少總有兩下子,縱然比不上你,也不會差在七成以下,你分明還是怕他祖父。」

  令狐飄怒道:「段老怪,老婆子自承是怕仁翁,但不是怕他的武功,而是敬畏他的一片仁俠心胸,明擺著賣一份人情也無所謂,你要不服氣,你亮出道來好了,老鶴有病,老婆子不好意思跟他認真,可沒把你放在心上。」

  段天化微微一笑道:「簡老鶴只是輕功失敏而已,其他功夫並沒有擱下,你也別太把算盤打得如意,若要較量有的是機會,只是今天我們衝著老鶴來的,自然先得把他的過節交代完了,再談其他。」

  令狐飄道:「本來就是,老婆子今天的對象並不只老鶴一人,七劍九狐的排名也得分個上下,老婆子可不在乎你們什麼八煞九煞,惹火了我,一個個打你們下地獄去。」

  段天化只微微一笑朝江夢秋道:「小子,老太婆明著賣了交情,你就趁早撿個便宜,把輕功這一項揭過去後,我們好認真在武功上比劃一下,比武較輕功,已經是旁門左道了,殺人而不被殺,才是真功夫,我們八煞門早就把輕功放棄了。誰愛在這方面稱雄,我們一定拱手相讓,回頭得給你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武學絕技。」

  江夢秋淡淡一笑道:「我也看出來,你們八煞門根本就拿不出什麼成器的玩意兒,最多是倚多為勝而已,就像你們在十年前聯手殺死簡爺爺全家一樣,今天保證還是那一套,只是今天可沒那麼方便了。」

  段天化笑笑道:「多言無益,等一下拿事實出來,才是最好的證明,反正總是有你瞧的。」

  崔明珠冷冷地道:「江大哥,不怕他們群毆,規規矩矩地來,我守著先人誡訓,不多管閒事,只要他們敢耍一點花樣,我就用淬毒飛針來招呼他們,管叫八煞門變成白骨門,連血水都不留半點。」

  段天化仍是陰惻惻地一笑。

  江夢秋也不多說了,縱身跳出峰緣,一直向下降去,身法並不特殊,卻使眾人都為之一怔。因為他下降的速度異常之慢,就像是一片落葉似的,輕飄飄且慢悠悠的,約莫費了一盅茶的時間才降落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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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23:44:56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簡士堯失聲道:「這孩子真會藏拙,他跟著仁翁,已經把浮雲身法練成了,竟然一點消息都不露,由此看來,他已經比我的凌虛步高明百倍了。」

  方梅影笑道:「鶴老!你可別看走了眼,浮雲身法是我們方家的絕藝,根本不外傳的,何況浮雲身法是由下而上,不是由上而下,再說浮雲身法是丹田提氣,使身輕如葉,然後再借手腳的擺動,扶搖而上,他身子一動不動,完全不是那回事,我承認他高明,卻不承認是浮雲身法。」

  簡士堯道:「那這是什麼功夫呢?」

  方梅影道:「我不曉得,三公的技藝各有所長,我連自家的武功都弄不清楚,哪裡還知道別家的呢?」

  崔妙人道:「方大妹,你不是說令祖智叟有一部萬象功錄,記載各門各家的武學淵源,難道也看不出一點影子?」

  方梅影搖搖頭道:「那部書隨著先祖一起殉葬了,我也沒細讀,只是小時候偶而問過一下,有個概略的印象。」

  崔妙人道:「誰都知道你有過目不忘之能,經你一眼掃過,就像是用刀刻上了版,全在你腦子裡了。」

  方梅影依然搖頭道:「在我的記憶中,還沒有這一類的功夫,再看看吧,看他如何起來,或許有點眉目。」

  江夢秋到了峰下,先盤腿坐好,也沒見他如何運氣,身子竟像是有東西托著一般,緩緩地上升。

  方梅影這才叫道:「是排雲神功,怪呀!這是道家玄門心法,他從哪兒學來的呢?」

  崔妙人微驚道:「道家有這門玄功嗎?」

  方梅影一笑道:「怎麼會沒有呢,古時候的神仙雲來雲去,並不是真的能騰雲駕霧,完全是輕功練得入化而已,排雲神功就是這一類,不過他還沒入火候,必須要擺個姿勢,真要能練到巔峰的狀態,隨便什麼姿勢,都能平步直上青雲,千仞高峰,一氣呵成。」

  令狐飄輕歎道:「能到他這種程度,也是舉世無雙了,老婆子是自歎不如了,幸好剛才沒把話說得太滿,跟他訂什麼賭注,否則老婆子就要自己打嘴巴了。」

  峰下的江夢秋則緩緩上升,到了丈許高時,忽又向下一落,落到六七尺的高度時,才又緩緩升起,就這樣升高丈許,落下三四尺,慢慢地升到了原來留字後被令狐飄搗平的地方,才見他伸出劍來,在巖壁上慢慢刻著。

  靈狐皮天化確是被江夢秋的身法驚住了,直等他往下一落時,才笑道:「這小子到底還嫩,不能一口氣直升上來,中途還要換換氣,究竟差了一點。」

  方梅影冷笑道:「你懂個屁,這才是最高境界的表現,在道家玄功中稱為梯雲步,比排雲神功,還要深一層。」

  段天化被說得不好意思,訕笑道:「這倒要請教一下了,難道緩步而登比直上更高明嗎?」

  方梅影道:「自然要高得多,一氣而升,固然快捷,但一口氣能憋多久?氣竭衰落,超過能力的高處就上不來了,可是梯雲步卻能自由換氣,永無止息,愛多久就多久、能多高就多高,這個道理都不懂,還好意思出口批評。」

  段天化被說得不好意思,油然為自己遮羞道:「這小子不過是輕功了得而已,內力未必夠上高明吧,你看他用劍在巖壁上劃了半天,只不過幾道淺淺的影子。」

  方梅影這下子倒也沒話說,因為江夢秋在巖壁上左右挪動。

  劃下了一道道的橫印,有長有短,粗不盈寸,深僅五六分,實在看不出有何高明之處,不禁奇道:「以他能施展梯雲步的功力看來,內勁也一定相當基礎,不知他在搗什麼鬼,尤其是劃那些不成文的痕跡。」

  說完,下面的江夢秋也完成最後一筆,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著他樣子似乎很累,但精神顯得輕鬆,然後抬著劍,在每個圓孔中指了一陣,好像是在記數,最後似乎表示滿意了,才輕輕的直升峰頂。

  站定腳步後,他首先謙遜地朝令狐飄一躬笑道:「再晚能力有限,勉強塞責,不知前輩可否免去一頓棍責?」

  令狐飄歎了一口氣道:「別說了,你那一手輕功身法,老婆子就佩服到家了,就是你要倒過來打老婆子十個嘴巴,老婆子也認了。你是跟誰學的?」

  簡士堯也激動地握著他的手道:「孩子,其難為你了,我還要曉萍教你凌虛步,簡直是班門弄斧。」

  方梅影笑著說:「好兄弟,你真會裝迷糊,快從實招來,你跟誰學的梯雲步。」

  江夢秋一怔道:」這還有名目嗎?」

  方海影道:「你別跟我裝蒜,這明明是道家玄功中的上乘御氣心訣梯雲步,哄別人可以,卻哄不過方大姊去。」

  江夢秋正色道:「小弟是真的不知道,御氣之法,授自家祖,輕功身法傳自簡爺爺,小弟只將兩種功夫配合使用一起,卻不知還有個名目,我還以為是我自己獨創的呢?」

  方梅影看了他一眼才道:「難道江爺爺沒對你說嗎?」

  江夢秋道:「沒有,爺爺晚年向道,我跟他幾年,都是糊里糊塗學功夫,有些武功招式,他還講解一番,有些功夫,他根本不說,又叫我跟著做而已。」

  方海影一笑道:「這是對的,道家御氣之訣,留心靜慮,他如告訴你是在練功夫,你心中必生爭念,就難大成了,這種功夫必須在不知不覺中,神與身合。才能有所成就,兄弟恭喜你了,就憑你這身輕功已是舉世無雙了。」

  江夢秋一笑道:「輕功倒不怎麼樣,倒是壁上的刻字,可把我累慘了,又要腦中構思,又要下手用勁的。」

  方梅影微怔道:「你在上面刻字了,刻些什麼?」

  江夢秋用手一指道:「我挖空心思,想來想去,始終無法連接成句,只好分成四句來寫了,總是少讀書之故,今後我還應該在書本上多下點功夫。」

  方梅影愕然道:「兄弟!你別賣關子好不好,那二十個字的天書,只有一個三字,一個一字是我看得懂的,其他的十八個字,恐怕要到天竺去請高僧來翻譯了。」

  江夢秋道:「那幹什麼?」

  方梅影道:「你寫得不是西天梵文嗎?」

  江夢秋笑道:「小弟連漢文都沒學通,那會梵文了,這是小弟兒時與家祖學的八套游戲,叫做呼之欲出,看之不字,念起來就成句了。」

  眾人都被他弄怔住了。

  方梅影一笑道:「好兄弟,我知道你是存心在考我,這次方大姊被你考倒了,而我這個智狐之名從此勾銷,你把它念出來吧。」

  江夢秋連忙道:「方大姊言重了,小弟因為功力不極,才用了個取巧的辦法,可不是考你的。」

  說著用手指巖壁,一字一字的念道:「三公未寂寞,衝霄有一鶴,莫論劍與狐,仁義鎮江湖。」

  他念一字,巖壁上石屑紛落,現出一個字,二十個字念完。

  那四句話也截然明顯,每個字都約三尺,剛剛好填滿令狐飄搗出的圓孔,字體作魏碑,強勁而有力,筆劃粗可兩寸,深有三四寸,了了可見。

  眾人都驚呆了,想不到這小伙子的勁力精深如許,當然每個人都明白,他留字時,凡是橫筆,是用劍先刻好,劍才不過寬分許。他的勁力卻波及兩寸,將兩邊的石質都震成碎屑,卻還凝聚不散,直到他指壁朗誦時,才利用音響的震動,使石屑粉落,這還不足驚人,驚人的是挑點直撩,他只是隔空指勁,利用劍氣透壁,居然也能達到同樣的境界,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功夫。

  衝霄鶴簡士堯長聲一歎道:「夢秋!龍生龍種,你是三公的後人,還有什麼話,說三公未寂寞,出了你們這批後人,亦足以傲,只我是這衝霄一鶴,卻愧列其後。」

  虛印上人合什宜了一聲佛號道:「簡老施主,三公雖未寂寞,你這衝霄一鶴也不愧並列,這不是武功的高低問題,江小友的後一句說得最好,仁義鎮江湖,三公與施主的仁心義舉,實不愧為舉世完人,今日之會,到此算是最愉快的結束了,這二十個字,也讓他永留於此,作為武林的一大盛跡,各位以為如何?」

  大家都沒開口,段天化笑著道:「贊成,贊成。十年前老鶴如果就題上仁義鎮江湖五個字,我們也不會找他嘔氣,仁義為江湖的本色,這是誰也不會否認的。」

  方梅影臉色一沉道:「段老怪,你們聯手殺了鶴老全家,難道就想用嘔氣兩個字就推了過去?」

  段天化居然哈哈一笑道:「可不是為了嘔氣嗎,我們與他無怨無仇,所以要對他如此,就是想看看他有多大涵養,是否能忍得住這麼大的打擊而不殺人。」

  他的態度轉變得如此快,實在出人意外。

  天狐白無瑕冷笑一聲道:「段天化,你別口是心非了,你要是懂得仁義,狗都不吃屎,我們不相信你們八煞中有一個好人,你無非是看到江小俠的神功驚人,其餘各人也大有長進,局勢對你們不利,才假仁假義起來。」

  段天化居然是不生氣,微微一笑道:「我們現在是九煞了,虛印和尚可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個不折不扣的濟世菩薩,我們有著這麼一位好夥伴,不好也變好。」

  虛印上人合什道:「白施主,貧衲加人九煞門,誓必以佛心化盡戾氣,渡盡天下蒼生。」

  白無瑕冷冷地道:「你能保證他們從今不做一件壞事。」

  虛印上人怔了一怔才道:「這個貧衲不敢保證,但貧衲可以盡自己的力量去勸化他們。」

  白無暇冷笑道:「你勸化不了呢?」

  虛印上人道:「天下無不可渡化之人,老衲有無比信念,一定達到此一目的才中止。」

  白無瑕道:「我才沒精神等你慢慢去渡化,十年之約已了,今後我仍要一本初衷,我行我素,段老怪的兒子殺了我的老僕人,我誓必要取他的性命,而且要在一個月內,付諸實施,你們等著看好了。」

  說完身形一縱,落至峰下,頃刻已告消逝。

  虛印上人連連口立佛號。

  段天化一笑道:「老和尚,你別擔心,白天狐不過是說說而已,諒他也不敢動我一根寒毛。」

  語畢又朝簡士堯道:「老鶴,我們的事怎麼說?你如果要報仇,咱們只好接著,否則就該散了,你今天找了個好代表,輕功內力,我們都認輸,別說他把字句改變了,就是仍然維持你一鶴鎮江湖的豪語,我們也認了,但是可不跟你再打什麼約,剛才白天狐的話你都聽見了,我可不能夠讓我的兒子白白送給他殺死。」

  方梅影道:「鶴老的家人就白白讓你們殺死了嗎?」

  段天化笑道:「我沒有這樣說,老鶴要報仇,我們就接著,天下總沒有伸長脖子等死的吧。」

  簡士堯沉聲道:「段天化,滿門被屠,算是我自己惹的,我擱開不管了,但我另外有句話要說。」

  段天化笑笑道:「敬候高明。」

  簡士堯莊容道:「今後你們如果再妄行一件不義之事,妄殺一個無事之人,我就手下無情了,你別以為我失去了輕功就奈何不了你們,我自信還有制你們之策。」

  說著走到一塊大石面前,舉手一掌拍上去,那塊巨石寬高各有丈許,重逾萬斤,在他一掌之下,碎如細粉。

  段天化臉色微微一變,但隨即哈哈大笑道:「好掌力,好功夫,簡老鶴!我不是怕你,憑你這一手。我們人人能做得到,但是今天我們較技折在江夢秋手上,不便對你如何;以後歡迎你隨時來切磋一下,我們八煞門總壇暫時設在天目山的舍下。歡迎你來玩玩。」

  語畢又朝虛印上人道:「老和尚,既承不棄,加人我們成為九煞門,就請一起走吧,我們還有很多正經事要做呢!各位如果有興趣,也請多來聚敘。」

  簡士堯追前一步道:「段夭化,你對我的話還沒作個明白交代,你到底是怎麼打算法?」

  段天化淡淡地道:「簡老鶴,應約之事我們認輸,江夢秋留的那二十個字,也令我們滿意,這就是答覆了;至於其他的活,我們不必答覆,你看著辦好了,殺死你全家的事,我們既然敢承認,自然也不怕你報復,但你自願放棄了,我們也不便趕盡殺絕,再對你怎麼樣,今後九煞門的行為,誰也管不了,你們要不信就儘管試試看。」

  紅狐齊天壽微微一笑道:「段兄!我們來勢洶洶,就這樣一走,難怪他們不甘心,何況十年來,七劍九狐,一個不缺,未嘗不是武林一大盛事,我們多少也得留點紀念,以為不虛此行。」

  段無化點點頭笑道:「有道理,還是齊兄細心,我居然把這一點給忘了,可是這紀念怎麼留呢?」

  黑妖狐花六娘道:「我們八個人時相過從,大家的底子都很清楚,只有老和尚是新加入的,這個點子先由他開始他看看我們是否夠資格跟他作夥伴。」

  虛印上人連忙道:「老衲已經磨盡火氣,名利之心早已淡如古井之波。實在不想。」

  玄狐空空道人道:「老和尚,你若是說這種話,根本就不必多事擠入煞字的行列,既然你要湊熱鬧,就不該一個人離群獨立,凡事都要湊和著大家一點,要你開個頭,固然是考考我們,但也是考考你,八煞增為九煞,不是光靠你過去的名氣與一張嘴,十年來大家都不同往昔了,你如果沒一點長進,還不夠資格加入我們呢。」

  虛印上人沉思片刻才道:「道兄如此一說,老衲自然不能再推辭了,但老衲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留上可供紀念的雪泥鴻爪,還是由各位先施展了。容老衲勉強學步吧。」

  追魂劍客上官令陶笑道:「這也說得是,老和尚現在已空無一物,擠他也沒用,還是請段兄先開個頭吧。」

  段天化想想笑道:「也罷,九煞門中,以段某年齡最高,冒昧托個大,代表大家多講了幾句廢話,在別人的印象中,已經誤會段某是老大了。於脆讓他們誤會到底,凡事都從我頭上先開始,也可以免掉你們許多麻煩。」

  瀟湘劍客諸葛晦一笑道:「段兄何必客氣呢?八煞門的成立你居功最多,出力也最多,論人手也是您多,論武功也是你高明,這個老大已經是我們公認的了。」

  段天化笑了一笑,也不再謙辭,走到一塊直立如筆的巨石之前,用手輕輕一按,石上立刻陷下一個手印,深達尺許,然後才道:「這樣子大概差不多了。」

  他這一掌望去雖不神奇,卻暗藏玄妙,跟簡士堯一掌碎石比起來,似乎差得太遠,但又別有一種高明之處,因為這枝挺立的石筆久經風霜剝削,外面的浮松石質都已剝落,剩下中間堅硬無比的石心,光滑如磨,一掌能印下尺來深的掌痕,刻劃分明,絲毫畢現,充分現示出他內力的精純,並不在簡士堯之下,尤其是掌力所陷入後,多出來的石粉一點都不見了,也不知道是塞到那兒去了,唯一的解釋是硬擠到石筆的中心,分勻到其他部份,假如真能到如此境界,則段天化的功力似已超過了簡土堯。

  齊天壽道:「段兄,你這是在難人了,你驚天掌勁已返化境,露了這一手鎮人不足,我們卻學不像呢。」

  段天化笑道:「齊兄別客氣,我相信大家都能辦得到、」

  齊天壽道:「落掌一尺,我們都能勉強做到,但沒有你這樣光致利落,你豈不是存心要我們好看嘛!」

  花六姐也道:「是問!老段,你是龍頭大哥,應該提攜我們才對,你一開始就亮出你的絕活兒,不是整我們嗎?」

  段天化笑笑道:「六嫂,段某專擅的是掌勁,其他的功夫都不足道,只有在這上面獻醜了,但段某也不是故意難各位,否則要盡力施為,掌印還可以深一點,這一尺的深度、各位總不會成問題的、」

  花六娘道:「但我們可做不到你這麼於淨利落。」

  段夭化一愛道:「這不過是留個紀念,表示我們沒空走一趟而已,夠得上那個深處就行。何必去管好不好看呢。」

  上官令陶道:「但是那能使別人服氣嗎?」

  段天化哈哈一笑道:「誰敢不服氣,一人一尺,八個人就八尺,就是三公復出,怕也沒這份功力吧。」

  光是這一掌,八煞門外諸人多少還能湊和上去的。但段天化的最後那句話,卻令人瞠然而驚,不錯,普天之下,窮古通今,也找不出一個人能具有掌透堅石八尺之功。

  他們以八敵一,的確獨步天下了。

  因此上官令陶、齊天壽、花六娘、諸葛晦、空空道人、袁凱以及在無影飛針與方梅影手下連吃兩次虧的烈火劍秦明,每人都如法施為,在石上各印了一掌,雖然有的人掌印不如段天化的光致潔滑,但深度都夠上了。

  這證明八個人都不是庸弱之輩,聯起手來的話,足以勝過往何一個高手了,何況他們的功力還不止於此呢。

  段天他笑笑道:「老和尚!該你了,印石八尺,我相信已無人能及,加上你這一尺,九煞門放眼天下也不怕任何人了,因此你加人我們,實在是你的福氣。」

  虛印上人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江小施主石上留字,已足永留千古,吾人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語畢合什一拜,但聽瑟瑟聲響,石屑紛落。

  跟著是砰然一聲,那根粗逾半丈,高達四五丈的石筆,齊腰而斷,斷處恰在人掌印處,蕩然無存。

  他只是凌空一拜,用的全是暗勁,居然將掌痕全部消滅,還推倒了石筆,功力尤為驚人。

  段天化又是一驚,隨即大笑道:「可佩,可佩,老和尚,真想不到你的無相神功到了這步境界,沒話說,這九煞門的老大該是你坐定了。」

  空空道人也道:「老和尚,如果把你的功力運用在你的千手劍上,你這千手劍可直逼三公,不讓一鶴了。」

  虛印上人道:「老衲早已戒殺。發誓不再用劍了。」

  段天化一笑道:「那可是我們的損失,不過沒關係,就憑你這一手無相神功,也是可使九煞門立於不敗之境了,走吧,到我家去好好聚一下,歡迎你大俠入伙。」

  他是最先走的、眾人依次跟隨,虛印上人走在最後。

  方梅影道:「上人!你捨身渡魔,加入煞星之行列,我倒真為你捏一把冷汗,怕你連骨頭都叫他們給吃了。」

  虛印上人淡淡地道:「老衲本吾佛捨身飼虎之心,真落到此種結果。也是心甘情願無可怨人。」

  方海影笑笑道:「不過看你凌空鑿石的功夫,我倒認為你究竟有點道行,但願你能鎮住那些魔頭。」

  虛印上人道:「老衲不以鎮魔為滿足:必須要渡化他們,共登至善之門,以成正果、」

  方梅影一笑道:「其行愚不可及,其志勇而可嘉,不過我還是衷心希望你成功,後會有期,你去吧。」

  虛印上人默默無語,下山而去。

  簡士堯走到那斷柱石之前,撫了一下斷處,試試石質的堅硬程度,然後才一歎道:「真沒想到這批傢伙功力精進如此。」

  崔妙人輕歎道:「八煞聯手,倒真是一股絕大的勢力,我們另外一半又不同心,想要對付他們確是很難了。」

  方梅影道:「光是八煞門倒還好辦,偏偏又湊熱鬧,擠進一個老和尚,十年來也不知他是怎麼練的,以他的功力,恐怕比諸當年三公也不遜色。」

  陸仙遊笑笑道:「方姑娘還打算跟我們幹一下?」

  方梅影道:「難迫你不想?」

  陸仙遊道:「本來我是打算幫老鶴一個忙,跟他們對一對,但老鶴自己都不起勁。我還瞎忙個什麼勁呢?」

  筒士堯道:「我沒有說放過他們,但只要他們真的能從此改過遷善,不再作態,我自然該給他們一個機會。」

  方梅影笑笑道:「鶴老,他們如果能回頭做好人、太陽就從西邊出了,狗會捨得不吃屎嗎?」

  簡士堯一歎道:「但是在他們惡跡未彰之前,我總應該忍一忍,只要他們故態稍萌,我立刻就會找上門去。」

  萬梅影笑道:「你不找他們,他們還會倒我上你呢、」

  落拓劍客辛不第道:「不過今天找他們也沒用,照他們今天所表現的功力來看,誰又能奈何他們呢。」

  方梅影道:「這倒是句真話,所以我今天也不再跟他們正式鬧翻開來,要對付他們,只有一個一個的來,而且還得暗裡下子,明著是鬥不過他們的。」

  江夢秋卻道:「我很奇怪,他們知道自己不會改過回頭,也知道我不會放鬆的,為什麼放這樣放手走了?」

  方梅影一笑道:「這還不簡單,他們雖佔優勢。卻也知道沒十成把握,所以才打的跟我一樣主意,想換個時間,對我們也一個個地來收拾,他們成立了八煞門。」

  陸仙遊笑道:「方姑娘記錯了,老和尚加入後,又多了一煞,該叫做九煞門了。」

  方梅影道:「一點都沒錯,老和尚哪裡算得了一煞,八煞門還是八煞門,一點都不多。」

  江夢秋卻道:「這次是方大姐錯了,虛印上人雖是一片佛心,卻真正地造了孽,他也湊了進去不單是增了一煞,而且是最厲害的一煞,比其餘八個人更壞。」

  方梅影愕然道:「我倒不相信,虛印和尚早年殺心最重,卻是個正人。這次幡然知悟,放下屠刀,我認為他是真正的悔悟以往,不會如你所想的那麼壞吧。」

  江夢秋笑道:「我不是說他壞,而且說他太好,好的把煞星都當作好人,想去渡化他們了,結果只是為他們所利用而已,我們要對八煞不利時,他會出頭阻止,可是八煞要害人時,只要不給他知道就成了。」

  崔妙人道:「對啊!八煞各有野心,物以類聚,可以整天窩在一起,我們都要分開的,這個老和尚反而礙事了。」

  方梅影笑道:「我有辦法,只要大家肯同心合力,我保證可以把八煞門鬥個星散。」

  辛不第立刻道:「對不起,我一向閒散慣了懶得管這些閒事我一個人鬥不過八煞,但也不願聽誰的指使,如果今天他們對老鶴不利,我站在過去的交情上,不能坐視,過了今天,我撒手不管了。」

  方梅影道:「難道過了今天,你與鶴老的交情就斷了?」

  辛不第冷笑道:「老鶴有你們三公的後人撐腰,用不到我這些庸才了,三公未寂寞,沖霄有一鶴,這次把我們七劍九的名字都抹掉了,我犯得著多事嗎?」

  江夢秋連忙道:「前輩別誤會,我沒有這個意思。」

  辛不第沉聲道:「我誤會什麼,我夠資格誤會嗎?」

  陸仙遊笑道:「酸丁,你也太小氣了,江老弟的後兩句不說了嗎,莫論劍與狐,仁義鎮江湖,這才是至理名言,江湖以仁義為先,難道你不承認?」

  辛不第冷冷地道:「承認個屁,七劍九狐,誰當得起仁義二字,仁翁也只有一個仁字,義和未必,否則他不會坐視八煞殺死老鶴全家的,連仁翁都置朋友互助的道義於不顧,我這個不仁之徒還爭什麼義呢,醉鬼,你要巴結三公的後人,我可不奉陪了,再見。」

  說完回頭就走。

  醉狐陸仙遊笑笑道:「酸丁在江翁手裡栽過幾次跟頭,心裡一直不痛快,江老弟今天又剃了他一次眉毛,難怪他不開心了,他這個人就是氣量窄,還是個好人,我得追上他去。方姑娘,你如果有什麼舉動,只要通知我一聲,我一定趕來參加、」

  方梅影道:「你是個沒魂鬼,成夭躲在酒罐子裡,連影子都不見了,我上哪兒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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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23:45:22 |只看該作者
  陸仙遊哈哈大笑道:「你方姑娘是狐中之狐,認真要找一個人,就是躲在凌霄殿上,你也能直闖南天門把他給抓下來,我們還能躲得過你?何況我跟酸丁很少往偏僻的地方去,總不外是幾個有好酒的地方。」

  方梅影這才一笑道:「你快滾吧,我知道你的酒病已經發了,最近一兩個月內,我預料到必有事情會發生的,你們最好別跑太遠,萬一有事,也好湊個人手,誰叫你今天自己答應的呢,如果我到時候抓不到人,可別怪我不客氣,我一定吊你個三天,餓死你肚裡的酒蟲。」

  陸仙遊搖頭一晃,口中含笑著,人已失去了蹤跡。

  方梅影環顧峰上,但見只剩下了崔妙人姑侄與令狐飄,乃笑問道:「你們兩位作何打算呢?」

  令狐飄搶著道:「老婆子仍然要辦我的事去,不過衝著那小伙子絕頂武功,老婆放寬限制,今後不殺孝子,但促使寡婦改嫁的事,老婆子可絕不放棄。」

  江夢秋道:「人各有志,前輩何必一定要強人所難呢?」

  令狐飄一瞪眼道:「胡說,老婆子這是做好事,我是過來人,二十九歲開始守寡,都是被人逼的;天下沒有一個孀婦是真心肯苦守寂寞的,年紀輕輕,孤守終生,那簡直是不通人性,這都是你們男人迫害女人的手段。」

  方梅影笑笑道:「老太婆的用心不為不佳,我站在女人的立場上,也覺得這事頗不合理,不過老太婆做事太籠統了一點,今後你不妨稍加整飾,三十五歲以上的人你就別去勉強吧,女人過了三十五,耐得住寂寞了。」

  令狐飄想了一想道:「也罷,就依你的好了,經過這十年的罷手,老婆子對殺人也興趣不高了,何況殺來殺去,所殺的儘是些可憐蟲,老婆子實在也膩了,只是有一種人必不可想,那就是虛撐門面,逼令孀婦守節的混蛋。」

  方梅影與崔妙人名列九狐,行事到底不免有點任性,這時竟異口同聲地道:「當然,這等人該殺。」

  崔明珠居然也含笑道:「遇上這種混帳,別說前輩不放過,到我們手裡,也得給他個警誡,江大哥,你說是不是,名教二字,不知害了多少可憐弱女、」

  江夢秋見他們眾口一詞,只得也點點頭,但接著道:「這種人固然可殺,但只是頑固不通而已,如果能加以開導一番,說不定會使他們悔悟的。」

  方梅影笑道:「那當然了,江兄弟,你別以為令狐老婆子是喜歡殺人,其實她外剛內柔,在七劍九狐中,她是殺人最少的一個,每在殺人之前,她都百般曉喻,實在勸不通的才當頭一拐,她是菩薩心腸閻王臉。」

  令狐飄被她一捧,心裡十分快慰,笑著道:「方姑娘,多謝你,老婆子一向被人目為怪物。今天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我的好話,真叫我樂死了。」

  方梅影笑道:「七劍九狐,誰不是被人當作怪物的。只是我們怪得有道理而已,比八煞門那批混蛋好得多。」

  令犯飄更有知己之感,連忙道:「方姑娘,看樣子你跟段老邪是沒休沒止了,沒問題,老婆子總是站在你這邊的,只要你說一聲,老婆子水裡火裡,萬死不辭。」

  「我跟白天狐打賭,要以段老怪兒子的人頭為賭采,他先下去也是想拔個頭籌,所以段老怪跟後匆匆而去。也急著保護他的兒子了。我自信不致輸給白天狐,當然也可能會有借重到你老太太的地方……。

  令狐飄忙道:「那我們也趕快去吧!」

  方梅影搖頭道:「不急!九煞齊集,白天狐一時絕難得手,這得慢慢來,要你幫忙時,我會找你的。目前我們最好分開,免得段老怪起了疑心,將來幫不上忙…··」

  令狐飄道:「難道你還要我加入八煞門?」

  方梅影笑道:「那倒不必,但你不久前,還當著他們跟我衝突了一番,段老怪不會防,不妨到伏牛山去走走、不必入伙,但可以跟他們盤桓幾天。一則察看他們的動靜,想必我們能搭上伙的,你如果有心則相機幫幫我的忙!」

  令狐飄笑道:「那倒可以,入伙可不幹,我雖然被稱為飛天魔娘,還不屑與那批傢伙為伍,我這就去了。」

  方梅影道:「我就不陪你了,多則半月,少則十天,我一定到伏牛山去,聽取你的回音。」

  令狐飄很高興地走了。

  崔妙人笑道:」方大妹,你也是的,老婆子的武功或可幫你一個小忙,但卻不是做奸細臥底的人才,你把她遣到伏牛山去……」

  方海影微笑道:「我曉得,叫她去臥底,不僅起不了作用,或許連她的目的都會被人掏了出來,段老邪鬼計多端,老太婆一根直腸子,怎麼鬥得過他呢?」

  崔妙人道:「既然如此,你何必又要她去呢。」

  方梅影笑笑道:「找點事情給她做了,使她沒功夫去殺人,老太婆鬧了十年,火性已磨了不少,如果殺順了手,說不定又會故態復萌。所以我把她送到伏牛山去,也許會叫她吃點苦頭,那樣一來,她的滿心怨氣都集中在那批殺星身上,以後就不會找寡婦們的麻煩了!」

  崔妙人證了一怔道:「剛才你不也是贊成她的作為嗎?」

  方梅影笑道:「不錯!我現在仍然贊成,但這個問題流毒數千年,已根深蒂固,不是殺幾個就可以改變的,何況我們學了一身武功,用在這上面未免太無聊了。」

  崔妙人笑道:「你的意思是要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了,可是殺死段老邪的兒子也算不得什麼豐功偉業呀。」

  方梅影道:「那只是個借口而已,段老邪他們組成了八煞門,倒是一項盛舉,七劍九狐,網羅其半,在聲勢上足稱浩大了,鬥鬥他們才有意思,我用段成志作為目標,段老邪絕對不肯讓他的獨子被我殺死,而八煞也一定會幫著他的,這一來我跟八煞門不就有事情做了嗎?」

  崔妙人一笑道:「好!我反正也閒得無聊,明珠跟著我也想在外間闖闖世面,我們一起干吧。」

  方梅影笑道:「好極了,只有你崔大姊才是我最中意的夥伴,何況又有這位無影飛針玉女為助……」

  崔妙人道:「不過暫時我們還沒空,家兄與家嫂在練功時遇到一點小阻梗,有走火人魔的初征,只有仁翁精擅服氣之學,我們要去請教一下如何解法。」

  江夢秋道:「這就不巧了,家祖在半月前已出外雲遊。」

  崔明珠急了道:「上哪兒去了?」

  江夢秋道:「家祖游無定向,臨行前也沒有告訴我們,歸期未定,要找他老人家可實在不容易。」

  崔氏姑侄都顯得很焦急,方梅影忽然道:「江兄弟,你這次跟鶴老前來赴約,你家裡知道嗎?」

  簡士堯道:「不知道,是江老事先對我打過招呼,叫我帶他來看看,還叫我別通知他父親,事前連他都不曉得。」

  方海影笑道:「我想也是如此,但我預料江老與江兄弟也必有一番指示,否則江兄弟今天絕不敢如此逞強出頭。」

  江夢秋笑笑道:「方大姊真厲害。家祖見到簡爺爺的身體狀況,知道他老人家很難應付這一場約會,早在三四年前就督促我努力練習,為簡爺爺代挑這副擔子。」

  簡士堯忙道:「夢秋,你可瞞得我真緊,連一點口風都不透,上山的時候,你還裝什麼都不知道。」

  江夢秋道:「那可是真的不知道,連七劍九狐的大名,我也是到山上才知道的,您懂得爺爺的脾氣,除了叫我練功之外,他任何事都不跟我談起的,所以連您的家遭慘禍,我也是毫無所知……」

  簡土堯一歎道:「這是我的請求,連曉萍都不知道、我怕她得知後,忍不住做出什麼魯莽的事來,你們經常在一起。讓你曉得了,一個不小心傳到她耳中……」

  方梅影忙問道:「曉萍是誰?」

  簡土堯道:」是我的孫女兒,十年前她剛好在外祖母身邊,未曾罹難,今年有十八歲了。」

  方梅影立刻道:「恭喜鶴老,畢竟有了一條根,她必然已得鶴者的全部真傳,今天為什麼不帶她一齊來呢。」

  簡士堯一歎道:「小孫資質太差,輕功還可以,其他方面難有大成,性子又爆烈,所以我連家門之禍都不敢給他知道,哪裡還能帶她上這兒來的,如果給她知道了家門遭禍,她非跟八煞拚命不可,那不是自尋死路……」

  方梅影沉思片刻才道:「崔大姊,我想你不必去找仁翁了。

  他一定會到令兄家裡去療治的。」

  崔妙人一怔道:「怎麼會呢,他根本不曉得。」

  方梅影道:「以前不曉得,現在也知道了。」

  大家都還沒聽懂她的話,方梅影笑笑道:「你們想想江老爺子一生行事謹慎周密,既然叫江兄弟前來協助鶴老,一定早有安排,江兄弟武功超群,但能否挑得起這副擔子,早在他的考慮中,我想他老人家必然在暗中照顧著的,江兄弟應付得很順利,他就不必出頭了,但一定是在場的,你的話他自然也聽見了。所以……」

  話剛說完,半空中忽然飄來一陣輕細的聲音:「方姑娘慧心獨具,較之乃祖尤為勝之,故人有後,可喜可賀,簡老友沉冤已明,元兇為八煞,吾早有預感,現果不出所料,八煞具非善類。虛印雖抱濟世被人之佛心,恐難會頑石點頭,宜時加監視,秋兒不必回家,隨方崔二位稍事磨練,八煞如有不義之行,可嚴於懲誠,以不負我俠義之旨,崔世兄伉儷練功岔氣,吾當立為解之,簡老友年屆古稀,當知急流湧退,盼能赴九華崔府小聚……。

  聲音來自西北角上,近在咫尺,江夢秋第一個撲了過去,口中還大叫道:「爺爺,您在哪兒?」

  可是他一直撲到絕壁盡頭,下臨深谷,卻仍然不見人影,

  空中卻又笑道:傻小子,我就在你身邊,但你不必找我好好跟崔方二位大姊在外面學學,你父親那兒我已經關照過了不必回去了,老鶴走吧,那行俠仗義是年輕人的事,你這麼大把年紀還想不開,十年前四句絕詩,害死了你一家人,何必再把老命賠在裡面呢,八煞多行不義,必有遭報之日,也自會有人去對付他們的,你還是跟我一起到各處走走玩玩,舒服服的渡此晚年吧、」

  聲音仍在頭上,卻就是看不見人影,方梅影笑道:「江老子,您既然來了,何不出來讓我們見見、」

  空中一笑道:「一塊老骨頭,有什麼好看的,你如真念在故交的情份上,就多照顧一下我這個孫子、」

  方梅影笑了一笑,忽然如反方向撲去,纖手揚處,一片光照眼,卻是她腰間的軟劍出了鞘,而且將一棵合抱的老松齊腰斬斷。樹上才輕飄飄的落下一條人影,身著道裝,飄逸若仙。落地笑道:「方姑娘,你逼我現身倒也罷了,何必又毀了一株千年古物呢?」

  方梅影盈盈一拜道:「老爺子請恕我無狀,不過這是您自己惹的,您早點出來了,也不會害得老樹腰斬了。」

  道裝老者正是仁翁江河遠,他微微一笑道:「這麼說是我害了它,唉,想不到我無心之戲,害得千年古物遭劫,這大概是所謂的在劫難逃吧。」

  江夢秋早已跪下了,崔妙人帶著崔明珠也要過來拜見,江河遠袍袖一展,托住了她們,也將江夢秋扶了起來道:「崔姑娘,我們都是故人,你知道脾氣的,千萬別來這一套,秋兒,你怎麼也變得跟你父親一樣的討厭了,我就是怕他晨昏定省,才懶得住在家裡。」

  崔妙人被他一攔,也就不勉強了,笑笑道:「明珠,江爺爺不喜歡人多禮,你就隨便打個招呼吧。」

  崔明珠果然和了一禮,叫了一聲:「江爺爺。」

  江河遠道:「好,你叫明珠,果然是仙露明珠,人間絕品,好像比你母親年輕時還標緻一點,淘氣不淘氣?」

  崔妙人道:「淘氣極了,又不安份。所以哥哥嫂子才叫我帶她出來。免得在家裡淘氣。」

  江河遠道:「好,人是要活潑一點的好,夢秋小時候還很合我的意,可是後來跟著他老子,學得古古板板的,惹厭極了,我生了個不成材的兒子,可不能再增添個木頭人似的孫子,所以我非得要他出來闖練闖練。」

  方梅影笑道:「老爺子,江兄弟可沒像你所說的那麼老實,他智戲落拓劍士,技懾八煞,連我這個智狐都自歎不如,老爺子,您來了有多久了?」

  江河遠一笑道:「老半天了,我是最早一個上山的。」

  崔妙人愕然道:「您一直就在這棵樹上?」

  江河遠道:「別看我穿了道裝,淨心修真的功夫可是一點都沒學會,哪裡坐得住,到處轉轉,峰上峰下,跟著看熱鬧。不錯,幾年來你們都大有長進呀。」

  崔妙人輕歎道:「您老人家還好意思取笑我們呢,您就在我們前後身邊跟了半天,卻沒一個人知道,說起來也真慚愧死了,大家簡直成了木頭,還算長進嗎?」

  方梅影卻一笑道:「我倒不以為丟人,我們憑哪一點跟江爺爺比呢,要不怎麼會被尊稱為三公呢、」

  江河遠大笑道:「你這妮子嘴皮還是不饒人,分明是在罵我是個老而不死的怪物而已。」

  方梅影連忙道:「這個孫兒絕對不敢,事實本來就是如此,功力與年歲並進,我們是萬萬不及的。」

  江河遠輕輕一歎道:「功力雖與年齡並進,精力卻隨日月而日衰,老是一種衰境,雖因人而有遲早之分,卻是每個人所不能避免,所以我必須從江湖上退出,讓你們這些年輕人去稱雄了,士堯,我之勸你也是為此……」

  方梅影笑道:「江爺爺。您不過八十多,比令狐老婆子,比段老邪大不了多少,他們可不服老呢。」

  江河遠笑道:「老是一種心境,當一個人感到百事皆空的時候,就是老了,我就是有了這感覺。」

  方梅影道:「您當然是例外,名成業就,樂得逍遙自在,以保令名之不墜,別人可沒有你這麼好的福氣。」

  江河遠一笑道:「你在怪我偷懶,這點我只好承認,不過我把江家唯一的孫子獻出來,該可以抵罪了吧?」

  方梅影撇嘴一笑道:「孫兒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怪責您什麼,可是您像剛才要是早點現身出來,收拾八煞,不過是舉手之勞,你為什麼不伸手做做好事呢?」

  江河遠微笑道:「妮子,我說的話你未必服氣,但我也不想置辯,這是天數,天數中該有一場魔劫,也不該在我手中了劫,我豈能逆天行事呢?」

  方梅影道:「您已經能看透休咎,預知天數嗎?」

  江河遠道:「天數豈能先知,但我近年問道,靜中而生慧,多少有一點預感,這些話你未必相信,我也不求你明白、等你到了我這個年數,自然就懂了。」

  方梅影一笑道:「我不敢,想方家的人沒有長壽的,因為我們都太好用心機,天損其壽,必注定是早夭的、」

  江河遠看了她一眼,輕輕地道:「妮子,你明白就好,滿招損,謙受益,少露鋒芒,庶幾長生,你的相格不是早夭的樣子,但也要你自己懂得修為。」

  方梅影嬌笑道:「我爺爺早就說過了,論相人之術,他老人家比您不差吧,小的時候,他就說過我這一生不會安份的,為了想改變我的命運,他曾經不想教我練武,可是到了我二十歲,他又忍不住教了,而且說,他不能逆天行事,該怎麼就怎麼。江爺爺!您既然也談起天數,您不妨指示一番,是我爺爺的話對呢?還是您的對?」

  江河遠輕歎道:「老友之學日高海深,豈是我這凡夫俗子所能望及,他既有指示,自然比我看得遠,我只能說天心渺渺不可測,端在各人自己修為而已。」

  崔妙人笑道:「方大妹,人家祖孫難得見上面,你別一個人把話佔去了,也該讓他們談談。」

  江夢秋立刻道:「爺爺。您有什麼指示?」

  江河遠看了愛孫一眼道:「沒,今天你表現的一切有好有不好,以後也全看你自己,在武功上,我給你打的基礎就是這麼多,以後也要靠自己了,你實在已比我幸運多了,我剛出道江湖時,年紀比你大,修為比你差,一切都是靠自己闖的,因此將來你如果不如我,那可是你自己的努力不夠,怨不得我了、」

  方梅影道:「江爺爺,您這話不公平,你闖江湖的時候,環境比現在好多了,江兄弟一開始,就要碰上八煞那麼厲害的對手,你多少應該再成全他一點。」

  江河遠一笑道:「沒有了。就是這麼多,懲制八煞我並非不能為,但我寧可留給你們,讓你們有點事做……」

  江夢秋道:「這件事孫兒也不希望您插手,您盛名已足,把困難的事包攬了去,孫兒們又做什麼呢?」

  江河遠笑了笑道:「方姑娘,你可聽見了,這小子怕我搶了他的生意,這可不能怪我偷懶了。」

  方梅影道:「江兄弟,你可估量一下,八煞具非易與之輩,他們今天露的一手,只是做做樣子,實際上的能為還不知道有多深呢,你有把握能挑起這副擔子吧。」

  崔明珠笑道:「方姑姑!你對段天化說話時何等英雄,怎麼現在就洩了氣呢?」

  方梅影道:「我不是洩氣,我一個人,怎麼混都沒關係,現在江爺爺把你江大哥也安排了進來,我就不能照著自己的意思了,連累他,丟人不打緊,把江爺爺也。……」

  江夢秋道:「方大妹,我不怕丟人,我丟人跟爺爺毫無關係。他們折辱了我,自己也不敢說就是把爺爺給比下去了,在我來說,我倒願意受幾次挫折,那樣才能使我知所警惕,有所求進,我相信爺爺未成名前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江河遠一笑道:「這小子現在幾句話才有點像人,三公里面,我是最差的一個,智叟才華絕頂,勇士舉世無雙,他們很可能一次跟頭都沒有栽過,我卻是在江湖上翻了不知多少身,才能強到跟他們並列的地位。好了,方姑娘、崔侄女,這小子交給你們二位費心多管教,他要是不聽話,你們別客氣,大耳刮子摔過去,士堯,我們走吧。」

  拉了簡土堯正待離去,崔明珠道:「江爺爺,我爹娘的事,孫兒先向您叩謝了,但是今天孫兒第一次見到您老人家,您是我外公又是好朋友,總該給點見面禮吧。」

  江河遠笑笑道:「小姑奶奶,不是江爺爺小氣,我的玩藝兒跟你的家學完全不同法,實在沒有什麼給你的。」

  崔明珠一笑道:「別的孫兒也不敢妄求,您剛才那一套人在東邊、聲在西邊的功夫倒是很好玩兒,那不過是運氣的訣竅,孫兒大概還可以湊手,您就把訣竅傳給孫兒吧。」

  方梅影笑道:「小妹妹好大的口氣,這是回音神功,把聲音夾在內氣中拋出、到了指定的地方再發出來,至少要有四十年以上的火候才能勉強控制,你以為容易嗎?」

  崔明珠伸伸舌頭:「要這麼難,那我可學不上。」

  江河遠一笑道:「方姑娘這次可看走眼了。」

  方梅影一怔道:「難道您施展的不是回音神功?」

  江河遠道:」回音神功要四十年靜練,我哪有這份閑靜。」

  方梅影奇道:「那是什麼功夫呢?」

  江河遠笑道:「是腹語術,是西方一個僧人教我的,練起來並不費事,在遇見勁敵時偶而一用,倒可以收分神之效,我教會你們,可能會有點用處,練到精妙時,可以一個人分作十幾處化身呢,我只是學好玩,剛才用來跟你們開開玩笑而已!」

  說著把腹語術的訣要講述了一遍,又作了幾次示範。著大家都會了才笑道:「這種功夫在江湖上也有流傳,可是不入正流,多半是一般神正用來假托神明附體,哄哄愚夫村婦,但我們練過內功的人,以勁氣配合施展,可更不著痕跡,你們的內功火候不足,四五丈之內,大概可以隨心所欲,僅用來闖闖江湖,大概也夠了,走吧!老友,我本來不想現此一面的,但被方姑娘通了出來,也是一段緣份吧,小子!好自為之,也別回家了,回去也見不著你爹,為了你投身江湖,我已叫他遷地為良了!」

  牽著簡士堯的手,輕輕地同落峰下,還沒到底,一晃已不見了蹤影,四個人在峰緣目送,見狀也不禁駭然。

  方梅影歎道:「輕功要練到江爺爺的境界,才是無形無蹤,他還帶著一個人呢,都能在半空中如一溜煙似的消失……」

  江夢伙也歎道:「是啊!我在峰壁留字,雖說能勉強運氣控制之下,但實在很吃力,提一支劍都感到累贅,更別說是一個人了,其要算起來,我還不如令狐飄,她帶著四五十斤的枴杖,仍然輕鬆得很……」

  崔妙人一笑道:「這就是火候,我們的年歲到了,自然就有那份境界,練功雖靠天賦,但火候上仍是不能獵等的,所以八煞門不易對付,那幾個傢伙最少的也有四十年以上的火候,這一點就強過我們!」

  崔明珠不信道:「可是我的飛針一樣使他難以捉摸,崔姑姑戲弄烈火劍時,簡直像對付三歲小孩子!」

  崔妙人道:「那都是巧勁,不足為法,萬一弄巧成拙,吃的虧就大了,所以靠得住的還是真功夫!」

  方梅影笑笑道:「我的散花手是真正的取巧,小妹的飛針卻不能納入巧勁,我聽說令嫂李芳菲之所以被譽為無敵神針,就因為她的飛針出手,無人能阻,任何護體真氣都擋不住,這可是真功夫!」

  崔妙人笑著搖搖頭道:「也不盡然,大嫂很少走動江湖,很少與人交手,所以渲染的神秘,如果內功練到金剛不壞的境界,就一點都不在乎了,何況明珠還只剛剛入門,比大嫂的境界差的遠呢。」

  方梅影一笑道:「不過八煞都沒練到金剛不壞之身,心理,有估計,才不敢輕舉妄動,否則段老邪與秦烈火雙雙吃了悶虧豈甘忍氣吞聲,縮頭了事的。」

  崔妙人道:「方大妹,你是怎麼了,我在告訴明珠,叫她要恃技輕敵,你卻是鼓勵她淘氣,等她吃虧上當,可是你害的,憑她那一把針,就能制住八煞嗎?」

  方海影笑道:「我沒有這樣說,但我也不主張你的謹慎態度,太輕估了自己,照你說法,我們火候不如,功力又不夠,根本就不能跟他們硬碰了。」

  崔妙人笑了起來道:「好,總算你有理,你是女諸葛、我怎麼說得過你呢,請教女軍師,我們將如何行止呢?」

  方海影笑笑道:「可別問我,江爺爺雖然將江兄弟托我們兩人照顧,但論輩份你是長一輩,當做該你作主!」

  崔妙人道:「妮子!你敢跟我耍嘴皮子,是你說我們各交各的,叫他稱我崔大姊也是你的意思,這時候你又跟我搬輩份了,輩份要是你這樣算,我還要叫你一聲姑姑了,因為我父親在廿年前到過你家、許你為忘年之交,少跟我來這一套,你是智狐,你不出主意,我剝了你的狐狸皮!」

  江夢秋也道:「方大姐,你別客氣了,對八煞的情形你最清楚,自然該你多一點主意!」

  方梅影一歎道:「人煞以前的情形我還有點瞭解,自從鶴老限制他們活動後,我的確摸不惜他們在搞什麼鬼,他們偷偷地組成了八煞門,我就一無所知,只好見機行事了,反正他在伏牛山只有去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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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23:45:42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章


  其他三人也沒有較為突出的主意,自然只有聽她的,相偕下山,江夢秋才發現有件苦事,因為他出門之時,雖然早就得到祖父的指示,但沒有打算就此不回家,不僅沒帶錢,也沒帶換洗的衣服,除了一劍之外,別無長物。

  家門雖然不遠,但江河遠有了指示叫他不要回去,他也不敢抗命,下山在飯店打尖,是方梅影付的帳,可是店中的小夥計卻先向他報帳,弄得他十分難堪。住下店後,要三間上房,他一身汗水,首先洗了個澡才發現無內衣可換了,只得胡亂穿上了髒的,但那襲長衫也髒了,只好咬著牙,就著浴後的殘水,將外衣洗了一下。

  但行旅之中,又沒有涼曬的地方,只好搭在椅背上,第二天早上,摸摸衣服還是濕的,想穿出去又怕不妥,不穿外衣,又不敢出門,憋得在屋裡亂轉,直到日上三竿方梅影在外叩門道:「兄弟,你還沒起來嗎?我們要走了!」

  江夢秋看看還在滴水的衣服,只得道:「大姊,昨天太累了,我們多休息一下,午後再走行不行!」

  方梅影在門外笑道:「可是你也該起來了,我等了你半天,肚子也餓得咕咕叫……」

  江夢秋何嘗不餓,但又不好意思說要等衣服干,只好裝著疲累的聲音道:「大姊!我不餓,只想多躺躺,你一個人先去吃吧,到中午我再吃好了!」

  方梅影道:「胡說,廿多歲的小伙子,哪能這麼沒腸胃,昨天晚上你一口氣扒了五六碗飯……」

  江夢秋道:「正因為昨晚吃多了,現在還脹著呢!」

  方梅影笑道:「你別是病了,讓我看看!」

  說著就聽見推門的聲音,江夢秋急了道:「大姊!你別進來,我沒病,只是不想吃而已!」

  但方梅影已經推開門進來了,手中還提了個包袱,看看屋中的情形一笑道:「你倒真勤快,自己都會洗衣服了,怎麼不拿去晾呢,放在屋裡幹得了嗎?」

  江夢秋滿臉通紅。

  方海影更不放鬆,摸摸濕衣服笑道:「這樣子三天也幹不了,少爺!你洗過衣服沒有?」

  江夢秋只得紅著臉道:「沒洗過,我在家裡一直都有人服待著,但既然出來了,什麼都得學學。」

  方梅影一笑道:「學學是應該的,但也得拜拜師,衣服洗得還乾淨,只是你不絞乾,要晾到那一輩子去。」

  江夢秋一怔道:「洗衣服還要絞乾呀?」

  方梅影笑道:「當然要絞,否則這麼水淋淋的,除非有大太陽,像你這麼放在屋裡,三天也幹不了,昨天我就奇怪,你一盆水洗澡,端出去只剩了半盆,我還以為你喝下去了呢,哪知道都吸到衣服上去了。」

  說著取下衣服,打開窗子,將水滴都絞乾了,再度抖開,披在椅背上,江夢秋接過道:「早知如此現在已經可以穿了,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方梅影笑道:「難怪江爺爺要我照顧你,看你離了家連日子都不會過了!不過你是個大男人,這種事不經手也是應該的,好兄弟,有大姊在,以後可不必操心了,該換洗的衣服交給大姊好了,別客氣,誰叫我是大姊呢!」

  江夢秋紅著臉道:「大姊!實不相瞞,如果有衣服可換,我也不會窩在這裡等衣服干了。」

  方梅影咯咯笑了起來,用手敲敲他的額角道:「這才像句話,自家姊弟,有什麼話不能說的,昨天你躲在房裡洗衣服,我早就知道了,今天你在屋子裡轉,不敢出門,我也知道,崔大姊瞧著不忍心,要來幫你的忙,是我攔著他的,非要你受點罪不可,誰讓你把大姊當外人的。」

  江夢秋只有低下了頭,不敢作聲。

  方梅影打開布包,取了一襲新衣交給他道:「快穿上跟我出去吃飯吧,這件衣服是我跟你挑的,未必會合你的意,將就著穿上,回頭再去買兩件帶著,以後有什麼困難,只管說好了,跟著大姊,可不能讓你受委屈,否則以後見江爺爺怎麼交代呢?」

  江夢秋十分感動,連忙穿上衣服,覺得沉甸甸的,摸摸衣兜裡,方梅影又自身邊取出一個繡花的荷包,替他繫在內襟裡面道:「荷包裡有兩塊金子跟五百兩的銀票,往後路上花費都由你開銷了,昨天我是不知道你頭一次出門,讓你受了一次難堪,那怪大姊不好,只是我沒想到你家裡富甲一方,身上會連個小錢都沒有。」

  江夢秋忍不住握著她的手道:「謝謝方大姊!小弟癡長廿五歲,可真是沒出過門,除了練武讀書,任何事務卻沒經過,以後要大姊指點的地方太多了!」

  方梅影一笑道:「別客氣了,你的機智武功都不比我差,甚至於還超過我,江爺爺要我照顧你,大概就是指這些起居方面的瑣碎事務,以我們兩家世誼還有話說嗎?」

  江夢秋抽回手笑道:「大姊!我們吃東西去,真對不起,讓你餓著了,其實我也餓得難受!」

  方梅影點點頭,剛要出門,崔妙人與崔明珠也闖了進來,每人捧了一個小包,崔妙人笑道:「就快吃午飯了,我帶了包子來將就吃一點吧,這個小城裡也沒有什麼好吃的,我們趕一程,到徽州府去好好吃一頓。」

  崔明珠卻遞上那個小包道:「江大哥,這是昨夜為你趕縫的小褲褂,把換下的給我……」

  江夢秋只好老著臉皮接下來道:「謝耐!謝謝!髒衣服我自己洗,不敢再麻煩你了!」

  崔妙人卻道:「江兄弟!這可不是客氣,跟著我們三個女的同行,要一個爺們自己洗衣服,讓人家看著也是笑話,再說貼身衣服可不能將就。因為我們練武的人,衣著的關係很大,稍一不舒服,跟人交手時就會受到很多的牽掣,明珠可不是要替你漿洗,而是好比照你的尺寸,給你再縫兩件合身的,你就別再推辭了。」

  方梅影一笑道:「正是,你這位少爺只知道飯來張口茶來伸手,不曉得日常生活中學問大著呢,以後還得多學學,看我們怎麼照顧你,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換好衣服出來用點心,然後上路,可別客氣。等到了徽州,好好請我們吃一頓就行了,崔大姊,你不知道他多嫩,自己身上帶了銀子,居然沒想到買身衣服來穿穿,守在屋子裡等衣服干呢,要不是我替他買了一套,他還出不了門呢。」

  崔妙人一笑道:「這也難怪,他根本就不知道衣服可以買得到的,在家裡的時候,何曾操過這種心。」

  方梅影把她們拉了出去,江夢秋回味了一下,才明白方梅影暗中塞銀兩給他是為了掩飾他身無分文的窘態,心中更感激了,換下內衣褲後,覺得新穿上的這一身果然不太對勁,連走路都有牽扯的感覺,這是崔明珠酌量著縫製的,自然不會合身,也明白崔妙人何以一定要他舊衣的尺寸另行縫裁了,這些小節在家中從未注意到,只知道拿來就穿上,從無不適之感,而且那些衣服都是簡士堯指令他的孫女兒曉萍親手縫裁的,他也曾為此提出異議,說家中使女傭僕很多,何必一定要麻煩曉萍呢?但簡士堯卻堅持不允,由此看來,這些細節都是含有深意,只是自己懂得太少了,同時也明白為什麼爺爺要他出來磨練一番,老耽在家裡,他永遠也不會有長進的;父親從不出門,閉門在家裡練武,有許多事情是不會知道的。

  換下髒衣服,他包了起來,遞給崔明珠時,他還有點靦腆,崔明珠卻落落大方地接下,毫無不自然之態,江夢秋才感到自已不僅在細節上要學,在處世對人的態度上,也應該多學學,否則自己就不配做江湖人。

  那種灑脫豪放的胸襟,處世無偽率真的態度,才是江湖兒女本色,這也是自己拘謹不苟的父親無法教導的,幸好有個祖父,否則自己將永遠被關閉在一個小圈子裡了。

  為了要在路上行走代步,他們各自買了頭馬,對馬匹他倒是稍微喜愛,騎術也不錯,自命內行,要代他們選馬,結果只有崔明珠聽了他的話,買了一匹跟他差不多的駿馬,崔妙人和方梅影卻選了一頭瘦小的川馬。

  開始上路,前面的二三十里,他與崔明珠揚蹄奔馳,十分得意,把另兩個人拋得遠遠的,但走了一陣之後,他們的馬匹就不濟了,頻頻喘氣,而方梅影與崔妙人的川馬卻步伐沉穩,不疾不徐,毫無疲態,到了最後,反倒落在他們之後了,快到徽州時,他們的馬根本就走不動了,口吐白沫,要他們下來拉著才能勉強前進!

  江夢秋憤憤地道:「這兩頭畜生真氣人……」

  崔明珠也氣道:「是啊,看起來比姑姑他們的要壯出一倍,走起來卻半點勁兒都沒有。」

  方梅影一笑道:「買馬又不是為了好看,更不是論斤量,那是你們自己挑的,可怨不了人。」

  江夢秋紅著臉道:「那怪我不好,是我幫明珠選的,我家也養馬,每匹馬都是精精壯壯的,腳程耐性都很好,我從家裡騎著去看爺爺,百餘里路,連氣都不喘;哪曉得這兩頭畜生會如此不濟事呢?」

  方梅影一笑道:「你家裡的馬自然都是佳種,可是一般市面上哪有這種好馬呢?尤其是良駒,千金不易,你花五百兩銀子就買得到嗎?這些馬的外形好看,只能給一些紈褲子弟騎著充充場面,要走長途,倒不如選小川馬,看起來雖然不像樣子,跑起來也不很快,但很靠得住。」

  江夢秋道:「那在買馬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呢。」

  方梅影笑道:「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何況那地方根本沒有什麼好馬,倒不如到徽州府,我再幫你挑匹好的吧,我們的馬也不行,同樣的需要換一下。」

  江夢秋道:「可是平白丟了幾百兩銀子多可惜呢。」

  方梅影笑道:「這個你不必心痛,損失算我的好了。」

  江夢秋紅著臉道:「我不是跟大姊計較這個。」

  崔妙人道:「你聽她的呢,她想從你身上賺幾文才是真的,你跟明珠的馬,如果在府城裡賣,還可以賺幾兩銀子,倒是我們這兩匹馬才賠定了,連一半的身價都賣不出來,方大姊她打算從你們身上撈回損失呢。」

  崔明珠道:「這我又不懂,何以劣馬反而能賣高價。」

  方梅影一笑道:「在那個小地方,有錢的人家少,但這種靠長相的馬匹找主顧,養著又耗口料,它們雖然不中用,還嬌貴得很,壞口料不肯吃,所以馬主人寧可賠幾文錢脫手,到府城裡,有錢的子弟多了,懂得馬的卻少,倒是你們的馬好脫手,賣得起價,因為他們可以混充駿馬賣個高價,而我們的川馬就不值錢了。」

  江夢秋搖頭歎道:「人情世故皆學問。」

  方梅影莊容道:「兄弟!這番話也許市儈氣太重,你聽不入耳,但也不妨記在心裡,我們長年累月在江湖上遊蕩,不能把身家全帶在身邊,不事生產,不屑偷盜,唯一的財路就是行情熟,順路隨便帶點什麼東西,都可以一本萬利。」

  崔妙人笑道:「大妹子,我倒沒想到你還會打算盤,仁翁把江兄弟交給你真是找對了人,幾年江湖跑下來,怕不成個百萬富翁了。」

  方梅影笑笑道:「崔大姊又在挖苦我了。」

  崔妙人道:「不是挖苦,是真心的佩服你,以前我從來未想到這個問題,因為我也不大走動,今後我倒是要跟你學學,實不相瞞,我也有手頭拮据的時候,有一回出門匆匆,忘了帶銀子,結果只好找一個世交開口,借了二百兩銀子才沒挨餓,可把我窘苦了,以後我出門之前,一定先充實行囊,帶足了錢才出門。」

  方梅影笑道:「你家有萬貫家產,自然花得起,我可不行,必須得自己想法子。」

  崔妙人噗嗤一笑道:「大妹子,你可別跟我裝窮,誰不知道三公都是富甲王侯,比起家私來,我們可差遠了!」

  方梅影一笑道:「我家裡有錢是不錯,但都是田產,我總不能背在身上,而且我長年不回家,總不能為了沒錢就回家去拿,其實我做生意也是逼出來的,告訴你一個笑話,我初次出門時,為了一文錢所逼,還當街賣唱呢!」

  崔妙人笑道:「你怎麼做得出的?」

  方梅影道:「有什麼不能做,隨遇而安,不是很好嗎,而且賣唱我還足足撈了一大筆,整整賺了五千兩。」

  崔妙人一愕道:「有誰肯出那麼大手筆?」

  方梅影笑道:「魯西柴吳鏢局的總鏢頭金刀呂文泰。」

  崔妙人道:「這個老色鬼,他怎麼敢惹到你頭上的呢?」

  方梅影笑道:「我就在他鏢局門口賣唱,被他看見了,他不知道我是智叟的孫女兒,居然色膽包天,叫我進去問肯不肯做他的第六房姨太太,我一口答應了,向他討價五千兩,他也照付了,當時就在鏢局裡擺了兩桌酒,我也照樣吃喝,等他有了幾分醉意,開始動手動腳,我老實不客氣賞了他兩個嘴巴,使出了我的散花手。」

  崔妙人大笑道:「你也夠促狹的,後來怎麼樣?」

  方梅影道:「他看出我的手法,問明了我的身份,連忙跪在地上磕頭求饒,恭送我出門,也不敢向我討回銀子。」

  崔妙人笑道:「痛快!痛快!這種傢伙是應該如此對付他,你還要少了,該多敲他一筆才是。」

  方梅影笑道:「那就洩底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我是為了窮途無奈才賣唱的,只以為我是遊戲人間,開開他的玩笑,花了五千兩銀子買了兩個嘴巴,還不敢告訴人,也就夠慘了,我又何必太過分呢,不過我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到底幫了他一個忙,他的鏢在六年前出了事,為勞山七雄所劫,我剛好路過,順便做了人情替他要了回來!」

  崔明珠道:「方姑娘!你的江湖人緣真好,到哪兒都賞你的面子,黑白兩道,你都有熟人。」

  方梅影輕喟一聲道:「其實還是我自己吃虧,弄得惡跡昭彰,誰見了都怕,看來這一輩子都要在江湖漂泊了。」

  崔妙人也不禁默然,她與方梅影都是卅出頭了,依然雲英未嫁,都是害在這點虛名上,方梅影以智為名,她卻以情留名,以前四海邀游,認識了不少武林青年,但沒有一個是能終久的,那倒並不是她急視感情,是她自視太高,無以為匹,偶而有一兩個中意的,人家卻因為性子太倔強,終於不歡而散,只落得情狐之名。

  方梅影的話引起了她的感喟,但當著江夢秋與崔明珠的面,卻不便流露,笑了一下道:「大妹子,你別嘔人了,憑你還怕嫁不出去,只是你不肯而已,段老邪的兒子不是一心想要娶你嗎?你反而要殺人家。」

  方梅影哈哈一笑道:「憑他那副德性,居然敢存這種心,簡直是侮辱我,不殺他殺誰!」

  崔妙人道:「聽說段成志是個美男子……」

  方梅影道:「這倒不假,江湖上稱他玉面郎君,段老邪的兒子會是好人嗎?要不然白天狐怎會將他列名首位!」

  崔妙人道:「自從十年前跟鶴老一約後,我很少在外面走動了,對外面隔膜得很,他很壞嗎?」

  方梅影道:「豈止壞而已,簡直罪該萬死,他仗著老子的勢力與那張漂亮的臉蛋兒,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孩子,都是始亂終棄,有人找上門去理論,他居然說是人家的女兒長得賤,自己送上來的,這種人難道不該殺!」

  崔妙人臉色一變道:「他居然如此混帳!」

  方梅影道:「混帳處還不止於此,他還對外揚言,除了七劍九狐中人,誰都不配做他的妻子,七劍九狐中,只有我們兩個人是光棍,這不是明指著我們而言嗎?」

  崔妙人忽道:「該死!在山上你為什麼不說,否則我就先宰了他老子,這簡直欺人太甚!」

  方梅影一笑道:「算了吧,跟這種人還能生氣,我也只當沒聽見,否則他更得意了,等割下他腦袋的時候,他就知道是為什麼死的了!」

  崔明珠也憤然地道:「到了伏牛山,兩位姑姑都別動手,讓我給他一針,叫他屍骨無存!」

  方梅影笑道:「你也別看得太容易了,段成志的武功已不遜於他老子,狡猾尤為過之,所以我聽說白無暇已經把他制住了,就不太相信,除非他故意失手,早有安排,否則那有這麼容易,果然不出所料,白天狐冤枉送了一個老家人的性命,還栽了個跟頭。」

  崔明珠道:「這小子犯在我手上,總有他好看的。」

  方梅影大笑道:「人家比你大上十幾歲呢,你老氣橫秋的叫他小子,小妹妹!你可別跟我們學,我跟你姑姑在江湖上把嘴都闖油了,想改也改不過來……」

  崔妙人也道:「明珠!這句話必須牢牢記住。女孩子行走江湖,必須矜持身份,開口說話尤須慎重,這些油腔滑調的口吻,絕對不可以,出門前大嫂還一再吩咐我,要在這上面對你特別管束,以後千萬留神,否則我只好送你回去,把你帶壞了,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崔明珠伸伸舌頭笑道:「是!姑姑,我以後注意就是,徽州府到了,我們先把馬匹換了吧,牽了這匹馬可把我累壞了,騎馬為了省力,現在倒成它騎我了。」

  說得幾個人也笑了起來,進了城門後,他們倒是先找了家大客店,用過了飯,歇了一天,第二天早上才牽了馬匹到騾馬市場去,那兩匹馬經過一夜的休息,洗刷乾淨後,倒又是毛光肚壯,很容易脫了手,而且還賣了個好價錢,補足了兩個川馬的虧損,還賺了好幾十兩!

  江夢秋笑著道:「這倒真是好交易,相去不過百十里,竟然相差這麼大,黃山的人為什麼不把馬運到這兒賣呢?」

  方梅影笑道:「這是生意經,未必人人都懂,除了我們江湖人,誰會四處奔走呢?有的人一輩子也沒離過家鄉十里以外去,百里以外,就是兩個世界了!」

  江夢秋點點頭道:「大姊說的是,行萬里路,才能使人的心胸開朗,見聞淵博,所以爺爺一定要我出來闖闖!」

  他們的馬賣得方便,想買匹好馬卻難了,這次江夢秋不敢自作聰明,一切由方梅影作主,挑了半天都不中意。

  崔妙人道:「大妹!我看將就一點吧,找幾頭能騎的也就算了,徽州又不是產馬的地方,上哪兒去找千里駒呀?」

  方梅影道:「也要過得去才行呀,此去伏牛山迢迢千里,總不能到一個地方換一次馬!這兒的馬看來精壯,其實全是虛,跑不了百十里路立刻就氣喘如牛了!」

  馬販子在旁道:「這位姑娘倒是個大行家,小號的牲口只是做短程代步之用,各位要好馬,就得上望山莊去!」

  方梅影道:「望山莊在哪裡?那兒賣馬嗎?」

  馬販子道:「望山莊是盧大官人的莊院,他可不賣馬,而且還喜歡養馬,只要有了好馬,往那兒送,任憑討價多少,從不還價,他的馬廄中經常養著百十匹呢!」

  方梅影一笑道:「人家既然不賣,去了也沒用。」

  馬販子道:「那又不然,盧大官人雖不賣馬,卻最喜歡養馬,遇上了真正懂得馬的人,他不取分文,免費奉送,這位姑娘是行家,不妨去試試!」

  崔妙人笑道:「這個人倒是大方得很。」

  馬販子道:「盧大官人真不愧為今世伯樂,他說好馬雖是讓人騎的,但要落在懂得它的人手中才能發揮所長,否則就是白糟蹋了,所以他重金收購好馬,卻不是為了自己要騎乘,而是為了送給認馬的知音了。」

  方梅影道:「有著這麼一位大財主,你們可發財了。」

  馬販子道:「那也不盡然,要盧大官人看得上眼的馬匹太少了,一年裡也難得遇上一兩匹,小號十幾年,過手的馬何止上萬,也只被他挑中四五匹去。」

  方梅影又問道:「這個盧大官人叫什麼名字?是幹什麼的,今年多大年紀?」

  馬販子道:「盧大官人的官印我可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個大財主,廿年前就來此,買下了東城的一塊大空地,建了所望山莊,大家都叫他盧大官人,今年多大歲數也很難說,廿年前,他看起來不過卅來歲,過了廿年,還是那個樣子,有錢的人,到底懂得保養身子——」

  方梅影頗感興趣地道:「他家裡有些什麼人?」

  馬販子笑道:「那也說不上,大戶人家的內眷從不出來的,他的家宅院很大,屋子也多,總有不少人吧!」

  方梅影點點頭道:「那我們就到望山莊去看看。」

  馬販子道:「出了東城,走不兩三里就是望山莊了,好找的很,那兒只有這一片大宅院!」

  幾人離了騾馬行,折向東去,崔妙人道:「非親非故,當真上門向人家討取馬匹不成!」

  方梅影笑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對這個人感到很奇怪,照他的行逕,該是個江湖人才對,可是江湖上沒有姓盧的這一號,我倒要瞧瞧是何方神聖!」

  江夢秋道:「何以見得就是個江湖人呢,也許人家是個真正的大財主!」

  方梅影道:「他不是本地人,只是廿年前遷居來此,徽州府又不是個大地方,不值得在此落根,何況你沒聽說嗎,廿年來,他的形貌毫無改變,廿年可不是個短時間,連一棵小樹都可以長得大可合圍了,人豈有不變的!」

  江夢秋一征道:「對呀。假如二十年前他就是三十來歲,二十年後依然如此,只有內家導氣吐納之功才得如此,他必定是個避世隱居的高人,我們又何必去打擾呢。」

  方梅影笑道:「避世隱居,就該蹈光隱晦,他的行逕又不太像,這個人引起了我的興趣,非要探探究竟。」

  崔妙人笑笑道:「難怪人家對我們七劍九狐沒有好評,說什麼時乖逢七劍,運蹇遇九狐,誰碰上誰就倒霉,看樣子那個姓盧的又該遭殃了,至少會被你攪得不安寧。」

  方梅影笑道:「這個我不承認,我雖然愛管閒事,卻行不悖義,從未殺錯過一人,這個姓盧的如果真是個慷慨君子,我絕不對他有任何失敬的舉動,假如他是個隱跡的綠林巨寇,或是背人在此作怪的惡徒,我當然也不能放過,吾輩行俠江湖,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崔妙人道:「我總說不過你,但你跟人家素不相識,憑什麼就判定人家是正是邪呢?」

  方梅影道:「察其言,觀其色,審其行,由許多小地方湊合起來,也就差不多了,我倒不是一定想多事,其實現在對付八煞門才更重要呢,何暇顧及其他,但江兄弟與明珠都是初履江湖,借這個機會讓他們磨練一下也好。」

  崔明珠特別高興地道:「方姑姑,讓我們也試試我們的眼光,到了那兒,你先別把觀察所得結果表露出來,讓我跟江大哥比一比,看是誰的觀察正確。」

  方梅影一笑道:「我就是這個意思,但是我先把評語說在前面,你一定不如江兄弟。」

  江夢秋連忙道:「大姊又取笑了,明珠多少還跟崔大姊闖過一陣子,我卻是第一次離開家門。」

  方梅影笑道:「我倒不是捧三公的場,為自己臉上貼金,你得到了江爺爺的稟賦,天生是個江湖人的典型,雖然初次出道,但是在雁回峰上,你的表現,心智武功,把七劍九狐都比下去了,這種能力是與生俱來的,無師自通的。」

  崔明珠倒沒有不服氣的感覺,笑笑道:「我當然不敢跟江大哥比,別的不說,他比我大幾歲,書讀得比我多,也應該比我強呀,雖說盡信書不如無書,有的人讀破萬卷書仍是癡不知書,但江大哥可不是死讀不化的書獃子!」

  江夢秋只得笑笑,他的心理也在躍躍欲試,想利用這次機會探測一下自己察人解事的能力。

  出了東城之後,只見一片平野,遠遠一所大宅院,碧瓦青樓,頗具氣勢,想來就是望山莊了。

  慢慢走到莊前,果見一塊大木匾,勁書望山莊三個大字,筆力雄渾,江夢秋道:「此間主人,必非邪類。」

  方梅影一笑道:「還沒見到人呢,你怎麼知道呢?」

  江夢秋手指那塊橫匾道:「看這三個字就知其人,若非心胸磊落之士,落筆無此氣魄。」

  方梅影道:「我對書法是外行,相信你的判斷是不會錯的,但你只能說提書的人不是邪道,卻不可斷言那姓盧的必是正人,因為你並不知道這是否他親筆題書呢?」

  這一說使江夢秋紅了臉訕笑道:「我第一次賣弄聰明就碰了壁,可見我的閱歷太差,方大姊,你的意見呢?」

  方梅影看了一下道:「我想他不會是好人。」

  崔妙人愕然道:「你又來了,江兄弟以字論人,多少還有點根據,你又憑什麼呢?」

  方梅影一指周圍道:「我是從此地的氣勢評斷的,這一片地方隱含凶煞之氣,居心必非善類。」

  江夢秋一笑道:「方大姊原來還精堪輿之學。」

  方梅影笑笑道:「我祖父既是智叟,醫卜星象等雜學無不精通,我在他老人家身邊膚受耳命,多少也懂個皮毛。」

  崔妙人道:「你懂得這一套我不懷疑,但屋主未必也懂呀,你用這一點來評定人的善惡不嫌太過武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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