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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清]試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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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6 08:43:12
  第九章
  
  幸福原來不只是一種機遇,遇到了更要用力去抓祝
  
  她曾經與幸福距離得如此近,卻又讓它從手邊溜走。
  
  望著濛濛亮的天空,宛聆從來不知道這時候的天空會是這個顏色。她從來也不知道黎明前真的有特別的黑暗,此時的天空黑得像一塊絲絨布,而星星就像是上面的鑽石一樣。
  
  在他走後的這段日子裡,她分不清有幾個清晨她迎接著黎明前的黑暗,迎接著太陽從這個城市重新升起。剛開始她每天躺在床上,試圖讓自己睡去,然而每天都在紊亂的心思中不斷地清醒著,不斷地煎熬著。
  
  她細細地將從認識他以來的每一個細節回憶過一次又一次,任回憶一次又一次地淹沒她。
  
  她笑著,也哭著,淚水沾濕了枕畔,只是身旁的依靠不見了,再也沒有溫暖堅實的身子當她的大抱枕,讓她賴在上面。
  
  每天早上,不再有任何的紙條等著她,更不可能有熱騰騰的早餐。
  
  有一天她乾脆放棄了入睡的嘗試,跑到最早開的早餐店買了一堆東西。當她回到家,咬下第一口三明治的同時,她清楚地感覺到──
  
  不是那個味道。
  
  雖然三明治烤得剛剛好,蛋煎得非常完美,但是不對。麵包應該是有點焦的,因為他每次都忘記把時間設定調準,而他煎的蛋不是太老就是太生,且形狀通常不會太好看。
  
  這一切統統不對!
  
  她的生活中根本沒有一件事情是對的。
  
  在她去找他碰了幾次壁之後,她試圖重新獨立生活。她真的很努力地要堅強地生活下去,可是她的生活充滿了他的身影,就算沒有他的影子,她也總是下意識地尋找著他。
  
  她已經很久不曾好好睡上一覺了。日復一日她見著太陽升起,直到倦極了才昏昏地失去意識,而在她醒過來後,通常會發現時間只不過往前走了一、兩個小時。
  
  她知道自已的身體出毛病了,但她沒有辦法,安眠藥也解救不了她。
  
  「別想了,今天要早一點去店裡。」她索性起身,放棄嘗試入睡的可能。
  
  簡單地梳洗過後,她將家裡地板又拖過一次,她發現原來做家事可以讓她暫時忘卻傷痛,她不在乎地板拖過一遍又一遍,家裡早已一塵不染。
  
  套上一件外套,她迎向冬季冰冷的寒風中,信步走過社區的公園。
  
  八點鐘,她提早去開店門。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拿了幾塊餅乾,就坐在書店的一隅,透過落地窗望著外面的人行道。
  
  如果以剛看見了,必定要罵她了。她空腹喝咖啡的習慣好不容易才被他矯正過來。
  
  如果,發現他是為了雪潼才接近她時的痛是一種爆炸式的疼痛,那麼這一回的痛就是那種慢性病的折磨了,它緩慢地凌遲著你,分秒不離地煎熬著你。
  
  人家不是都說時間可以治癒一切嗎?
  
  為什麼她的痛苦在經過一個多月之後,依然沒有任何減緩的趨勢?
  
  那天,她經過一家唱片行,唱片行播放的歌聲繚繞至走道,她霎時停下腳步聽著那嘹亮卻哀傷的歌聲--
  
  
  
  你也許會在某夭想起遺憾的往事,說不出當時最愛的名字。
  
  我卻要用我離開你之後的一輩子,忘了你的樣子......
  
  
  
  霎時一陣痛楚又快又凶地襲至,讓她完全沒有防備地被刺了一下,眼底的淚水墜了下來。
  
  是啊,她正在用離開他之後的一輩子忘記他。
  
  可是一輩子是多麼長久的事啊!再說她忘不了、拋不掉啊!
  
  「宛聆姊,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一聲驚呼打斷她的冥思,宛聆轉頭看向來人,原來是今天值班的店員。「嗯,我今天起得較早,想說這是最後一天了,來整理一些東西。」
  
  「是啊,最後一天了。」店員不捨地看了看四周。「你真的要把店收起來啊?好可惜耶,這幾天客人都一直在問。」
  
  沒錯,宛聆打算把店暫時關了。一方面是因為這裡有太多太多屬於他們的回憶,她的思念日日氾濫成潮,這樣的她根本無法獨立生活。再者實在是她也察覺到自己身體出了些狀況,再不想想辦法,恐怕會出問題。
  
  她雖然難過失去以剛,但她並未完全放棄。至少先改善身體狀況,或許去度個假,或許是去找點別的事情做,總之,等她把勇氣培養起來後.她再去想辦法贏回他吧!
  
  「我只是暫時把店收起來,又不是要賣掉了。如果你真的很喜歡這個工作,以後我再開店的話會找你的,如果你剛好可以,就再來幫我哦!」宛聆笑著說。
  
  「好,一言為定,你一定要再開哦!」店員握住她的手。
  
  宛聆溫柔地笑著,在這邊她不僅實現了她的夢,也因著把心敞開而交到許多好朋友。「你的薪水我都已經匯進戶頭了,你今天可以早一點下班。我去把倉庫的書點一點,中午一起吃頓飯吧!」
  
  「好,宛聆姊,你吃過早餐了嗎?你最近氣色不大好,看起來很蒼白耶,要記得照顧身體哦,不要因為闕先生不在就.....」她倏地住了口。
  
  宛聆笑笑。「沒關係的。」說完要起身去倉庫時,一陣暈眩差點讓她摔跌下去。
  
  「小心!」店員趕緊扶住她。「宛聆姊,我看你要不要去看一下醫生?」
  
  宛聆站著等這陣暈眩 過去。「我沒事,這幾天睡得不好,可能有點貧血。」
  
  「倉庫的書我去幫你點,你先坐著休息吧!」店員不忍地說。
  
  「可是......」
  
  「就這麼決定了,我這就去。」她轉身就走,讓宛聆攔都攔不祝
  
  宛聆休息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今天是禮拜五,她要去個地方。
  
  簡單交代一下,她離開店裡,半個小時後她就站在一家咖啡店前面了。
  
  這家咖啡店就在他的辦公室附近。
  
  店裡週一到週五賣著不同的咖啡豆,他們兩人一致推崇這家咖啡店的豆子,所以每個禮拜五都跑來買豆子。.
  
  自從他離開後,每個禮拜五她都來。
  
  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傻,明明把書店關起來,就是要脫離有他身影的環境,卻又禁不住地往這跑。
  
  明天她就要搬離那間房子了,母親知道她的狀況後,便邀她過去一起住,她答應了。
  
  今天就讓她再任性一次吧!明天,明天起她一定努力振作起來。
  
  進去點了杯咖啡,她窩在店外最角落的椅子上,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店裡面的人,卻又夠隱密。
  
  她不知道他若見到她會不會掉頭走開,所以她選擇這麼坐著,只想默默地看他幾眼就好,如果他真的出現的話。
  
  天氣變冷了身道個冬天溫度降得快,讓人措手不及。她攏了攏外套,用手裡的咖啡溫熱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拋的咖啡都變冷了,猶豫著要不要繼續等下去的時候,他的身影從人行道的那頭出現了。
  
  「以剛……」她摀住自己的嘴,怕脫口而出的嚶嚀會暴露自己的存在。
  
  她的目光貪婪地擷取他的身影,天哪~~她每呼吸一次都痛楚得快死去!
  
  他走路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他推開門的方式、抬頭的模樣,一如她記憶中的那樣沒有改變。
  
  他在櫃檯點了杯咖啡,讓服務生幫他磨豆子,等待的同時他的目光環視著室內一遍又一遍,似在找尋著什麼。
  
  她透過落地玻璃看著他,將身子縮在角落,努方地抹去眼底的淚水,不想讓淚霧影響她的視線。
  
  他在找什麼?
  
  找她嗎?不可能的!
  
  她搖著頭斥責自已,他根本連見她都不願意,又怎麼會找她呢?!事實上她恐懼著有一天會接到他的離婚證書,那時候她恐怕連逃避都沒法逃避了吧?
  
  可惜豆子終有磨完的時候,他拿起咖啡跟豆子,再次環視室內一遍,這才失望地走出去。
  
  她屏息地看著他的背影愈來愈小,只能蹲在牆腳,再也無法控制地哭出聲來……
  
  她哭得厲害,哭得肩膀聳動,整個人幾乎要趴到地上去了。
  
  「小姐,你怎麼了?」終於?!來路人的關切。
  
  她茫茫然地抬起頭,顫著聲音說..「我......沒事。」但滿臉的淚痕上讓她的話聽起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醫院?」路人依然不放心地問。
  
  「我......」她忽然臉色一陣慘白,下腹部傳來劇烈的疼痛,那痛一陣又一陣,她的額上開始冒起冷汗。
  
  怎麼會這樣?不大對勁,她知道這痛並不尋常。雖然她這幾天肚子老是悶悶的,但她以為是因為生理期快到的緣故,這陣子因為身體狀況不好,她的生理週期完全打亂了。
  
  「小姐,你還好嗎?我扶你起來吧.....」
  
  她感覺有幾雙手要攙扶她,但是四周的景物在她眼前旋轉,一圈、兩圈、三圈......世界搖晃了起來。
  
  她失去了意識。
  
  ※※※
  
  宛聆醒來時,人已躺在冰冷的床上。
  
  「醒了嗎?醫生,病人醒了。」一個急切的聲音這樣說。
  
  宛聆張開眼睛,看到自己的手腕上吊著點滴,而剛剛說話的是個穿著白衣的護士。「我......」
  
  「你感覺好一點沒?還痛嗎?」一個披著白袍的女醫師過來探問。「要不要通知你的家人?我們可以幫你打電話。」
  
  「我怎麼了?」她記得之前自己腹痛得很嚴重,接著她就沒有印象了。
  
  「你昏倒了,被人送到醫院來。我幫你做了一下簡單的檢查,發現你的腹部長了東西。」醫師簡單地解釋,臉上的神情是謹慎而凝重的。
  
  「長了東西?」她彷彿被雷劈到,一臉愕然。
  
  撲著醫生詳細地針對宛聆的身體狀況問診,然後安徘她做了幾項檢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子宮長瘤?是惡性的嗎?」宛聆的臉上沒有太大的波動,宛若痛覺神經還未傳達到腦袋一樣。
  
  「我現在不能確定,必須等所有檢查結果出來才知道。瘤長在右邊卵巢附近,如果可以摘除,可能要連同卵巢一併摘除,這會影響你的生育機會。」
  
  「那如果是惡性的呢?」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面對這種事。
  
  「那得看情況......我現在無法給你預測。」醫師沉吟一下。「你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你自已要注意一下,不要又昏倒了。」
  
  「我昏倒是因為這個腫瘤?」她的手擱在腹上,難以想像這裡有個病根。
  
  「不是。」醫師搖了搖頭。「我想跟你長期失眠有關,建議你去精神科門診掛號,想辦法改善這狀況。長期失眠對身體有很不好的影響,千萬不要輕忽了。」
  
  她胡亂地點了頭,匆匆記下下次去門診聽檢查報告的時間,恍恍惚惚地走出醫院。
  
  離開醫院後,她在路上晃著,心裡的衝擊大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無助地看了看四周,以剛的臉浮現在眼前。
  
  她好想見他啊!
  
  那股衝動強烈得令她來不及分析這樣做理不理智、正不正確。她伸手招了輛計程車,往倚天建設大樓前進。
  
  十幾分鐘後她抵達倚天建設。她來到主管專用的電梯前,使用之前以剛給過她的密碼,心裡希望他別把密碼改掉。
  
  「噹!」一聲,電梯門打開,她慶幸著他沒有改掉密碼,搭上電梯,直達他的樓層。
  
  她腳步踉蹌地踏出電梯,往他的辦公室方向走去,卻看到總經理辦公室的門關著,而許秘書正坐在她的位子上工作。
  
  「許秘書,我想見以剛,他在嗎?」她站在許秘書的桌前,必須用盡力氣才能壓抑住從內心深處泛出來的冷意。
  
  許秘書顯然沒想到她會忽然來訪。一個月之前,她來過幾次,在總經理一再拒絕見她之後,她就沒再出現過,沒想到今天還會見到她的蹤影。
  
  「你看起來不大舒服的樣子.....」
  
  「我沒事,我想見他,可不可以麻煩你......我知道他可能不想見我,但是我拜託你!拜託你幫我......」宛聆說著淚水就不可自抑地滾下來,她狼狽地抹去,隨即又再漫溢出淚水來。
  
  「我是很想幫你,但是總經理在開會......等他出來我再請示他......」許秘書同情地看著她。
  
  宛聆退了一步,身子蹎躓了一下。「是他不願意見我吧?」開會恐怕只是個借口。「算了!或許我不該走這一趟......」她揮去那同情的目光,難堪地往樓梯間方向走去。
  
  「宛聆......」許秘書想再說些什麼,但她已經失去蹤影。「總經理真的在開會,他沒說不見你啊,唉!」真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什麼,明明就是相愛的兩個人,非要弄得這樣分離兩邊不可嗎?
  
  許秘書忐忑不安地繼續工作,卻怎麼樣也坐不安穩。好在沒多久以剛就結束會議,從會議室出來。
  
  「總經理,剛剛宛聆來找你。」
  
  「宛聆?在哪裡?」他急切地問,真想見到她。今天他特意去那家咖啡店,也想看看是否能遇見她,可惜她並沒有出現。
  
  他早就後悔了!
  
  只是沒有台階下吧!他正想找個借口搬回去住,至少讓他見得到她吧!
  
  真不知道分開是在折騰誰啊!
  
  「我跟她說你在開會,她似乎誤以為我在騙她.....」許秘書趕緊解釋著。
  
  「你沒跟她說......唉呀!該死的,她人呢?」他只差沒有激動地把許秘書抓起來搖晃。
  
  「她的模樣看起來很不對勁,她說著說著忽然就哭了,她從來不曾那樣,總經理,我看你要不要去見見她?」
  
  「我是想見!只要你告訴我她在哪裡!」哭了?她從不曾在外人面前哭吧?堅強的她怎會在許秘書面前哭了?她發生什麼事了?他心急如焚哪!
  
  許秘書被吼得很無辜。「我看她往樓梯間走去,不知道還在不在……」
  
  似剛一聽到這句話,馬上衝到樓梯間去。
  
  一打開安全門,他就看到她了。
  
  她坐在樓梯的一角,手扶著欄杆低聲地哭泣著。
  
  她變得好瘦,肩膀小了一號,那身影看起來多麼的無助。
  
  一陣心痛教他腳步頓了一頓。他無聲地走到她面前蹲下,看著她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
  
  「宛聆。」他的聲音沙啞。
  
  她的身體一僵,卻沒有抬起頭來。
  
  「宛聆,是我,你抬起頭看看我。」他的聲音非常溫柔。
  
  宛聆不可置信地抬起臉,在見到他的剎那,原本稍稍止住的淚水又掉了下來。
  
  「天哪!」他看到她蒼白的臉時差點沒有被心痛擊垮。「你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是怎麼照顧自己的?」該死的!她看起來就像隨時會昏倒。
  
  「以剛,以剛,以剛!是你嗎?是你嗎?」她的手顫抖地滑過他的臉,探索著那曾經熟悉的線條。
  
  他的眼眶濕了。瞧他對彼此做了什麼?
  
  「宛聆!」他伸手緊緊地抱住她。
  
  她撲進他懷中,緊捏住他的衣服,哭得唏哩嘩啦的。
  
  他緊緊抱著她,抱著這個久違的心愛的女人,任由她的痛苦在他的懷抱中宣洩,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心痛擰著他的心頭。
  
  她哭得那樣用力,彷彿要把所有不安和痛苦全在淚水中洗滌乾淨,而她細瘦的雙手一刻也不肯鬆開地緊緊抓住他,這樣的動作讓他的眼眶都紅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他親吻著她的頭頂,哽咽著說。
  
  她慢慢地在他懷中平息下來,他坐到階梯上,將她抱到腿上細心地捧著。
  
  她貼靠在他的胸膛,哽咽地說:「我不是故意來煩你的,我本來已經打定主意堅強起來過沒有你的日子,可是.....當我聽到醫生跟我說......」她眼淚又掉了下來。「我只知道自己想見你,一定要見到你.....」
  
  「等等,你說醫生跟你說什麼?你怎麼了?」他急切地推開她一點,讓他可以看到她的臉。
  
  她溫柔地凝視著他,眼底含著淚水。她看到他眼底的緊張與害怕,忽然覺得這樣就夠了之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她這一生是值得了。
  
  「我這裡.....」她的手緩緩地落在小腹上。「長了一個腫瘤。」
  
  「你說什麼?」他整張臉褪了層顏色,霎時蒼白得嚇人。
  
  「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的,要等過幾天報告出來才知道。我只是......很想、很想見你。」她凝視著他,她的氣息非常的紊亂。
  
  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她。
  
  「告訴我你是騙我的!」他握住她細軟的手,用力得差點捏痛她。
  
  她看到他眼底聚滿淚水,自己反而哭不出來了。她的手愛憐地撫過他的臉頰。「沒事的,沒事的,你不要擔心,我會沒事的。」她反過來安慰著他。
  
  「天哪!」他用力地擁緊她,淚水自頰畔滾落。
  
  她抱著他,也被他抱著。感覺到他的顫抖,感覺到他的害怕。
  
  她忽然平靜了。貼靠著他,倦極地說:「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他將她橫抱起來,深深地凝望著她。「我們回家。」
  
  回家。
  
  多麼美麗的兩個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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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6 08:43:31
  第十章
  
  以剛在兩人重逢的當天就搬回到兩人的家,自此沒再離開,這幾天有了他的陪伴,她的睡眠狀況改善不少。
  
  不過今天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她忽然醒了。
  
  宛聆張開眼睛,發現天色濛濛亮著,而身邊的人已經不在。她倉皇地坐起來,發現以剛站在窗前,她惶惑的心才安定下來。
  
  不是夢。他真的回到她的身邊了。
  
  她撥開棉被下床,輕悄悄地掩進他身後,卻因為發現到他肩膀的聳動而停住腳步。
  
  他......在哭嗎?
  
  霎時她覺得自己非常的殘忍。
  
  這幾天他重新搬回這個家來生活,大部分時間都盡可能地陪著她。他看起來既堅定又可靠,因為有他,她不再那麼害怕了。
  
  可是他呢?在所有的堅強背後,只有在她入睡的時候,才能獨自站在這窗邊發洩他的害怕嗎?
  
  她的手輕輕地從身後抱住他。
  
  以剛僵了一下,他暗自抹去眼角的淚光,這才轉身面對她。「怎麼醒了?還是睡不好?」摸著她消瘦不少的肩膀,他心裡一陣難捨。
  
  今天就要去聽取檢查報告了。如果答案是不好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
  
  宛聆搖了搖頭。「沒有睡不好,這幾天已經好很多了。」
  
  「那就再睡一下,天還沒亮呢!」他攏住她的肩膀,擔心她單薄著身子。曾經他以為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後來才發現原來她的內在竟有如此多的不安與脆弱。他自她身後環抱住她。
  
  她將窗簾拉開。「你看......快天亮時的天空其實很漂亮,但在這個時刻四周靜謐得沒有一點聲音,這會讓我有種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感受。」
  
  「你常常一個人站在這邊等待著天亮?」他心痛地抱緊她。
  
  她低下頭幽幽地說:「以剛,我覺得自已很卑鄙。」
  
  「為什麼這麼說?」他皺起眉頭,對於她這麼形容自已感到非常的不滿意。
  
  「那天我聽到醫生那樣跟我說,我真的很害怕。怕我再也見不到你,怕我再也觸碰不到你......」她的頭貼抵著窗戶的玻璃,緩緩地說。「我心裡只想著要見到你,我渾身都在發冷,只想要你抱緊我......」
  
  他動容地擁緊她,感覺心底的酸楚一再漫溢開來。「我在這,我就在這。」他啄吻著她的臉頰,細碎的吻就像是一再重複的保證一樣。
  
  「可是你知道嗎?我心底有個自私的聲音,告訴我要藉由這個機會留住你。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是不是用這個病綁著你?或許我根本就沒事,只要把腫瘤拿掉就可以了......」
  
  「不准你再說什麼自私不自私!」他喝止她的話。「我很謝謝你來找我,我很高興我能在這。在你生命面臨如此大的考驗的時候,我很慶幸能陪著你。」
  
  「可是你不再生我氣了嗎?我讓你這麼這麼的失望,我重重地傷了你的心……」
  
  正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的盲目造成多大的傷害,所以在被拒絕幾次之後,她便心虛地放手了,自覺再沒臉見他。
  
  試探。
  
  愛情如果可以試探,那試探後所造成的傷痕真的可以不在乎嗎?
  
  無論試探後的結果如何,那都是一種對愛情的不信任,一旦對所愛的人不尊重,傷痕就這麼被劃下了。
  
  建造愛情、鞏固愛情的城堡都已來不及,又怎麼捨得自己去挖道溝渠妮?
  
  而他一直希望她能與母親有多一點的互動,也是因為早看清她對感情的逃避吧?!他知道她的想法,以為只要跟母親疏離,就可以告訴自己這是安全的。然而她的內心深處還是一個渴望母愛的小女孩,她永遠在得到之後又害怕失去,永遠不能夠信任自己和對方的感情。
  
  這多麼悲哀,又是多麼可憐。
  
  自以為堅強的她竟一再地重複這些可憐又自欺的行為模式,他早看透這些了吧?
  
  「我也傷害了你的心,不是嗎?」他至今仍萬般後悔那時就這樣一走了之,其實他早就後悔了。「我沒有自己想像中的瀟灑。你以為我失去你可以過得很好嗎?慘透了!雪潼幾次跟我說我又變回去那個恐怖的闕大哥,我知道我不該對她,甚至對身邊的人那麼惡劣、那麼缺乏耐性,但是......」
  
  「但是什麼?」她轉過頭來看他。
  
  「但是失去你的日子,還能要求我剩下多少的理智?」他的手指輕撫過她的臉,然後停留在她變尖了的下巴上。
  
  她的目光與他交會,深深地交纏著彼此。
  
  「我忽然覺得我們都好傻,明明都在想著對方,卻要一個人忍得這麼辛苦!」她笑著勾住他的脖子。
  
  「是啊,你知道嗎?我還常跑去我們去過的幾家賣場,隨便晃著晃著,希望能碰上你。甚至公司附近的那家咖啡店,都被我逛到煩了,我買的咖啡豆已經足夠煮上半年。雪潼大概以為我瘋了,偏又不敢問我。」他笑著說。
  
  「咖啡豆要是放太久香味都不見了。咖啡......」她忽然頓了一下。「可我每個禮拜五都去,怎麼沒遇過你?」
  
  「你每個禮拜五都去?你一定沒買咖啡豆吧?我們常喝的那個豆子現在改在禮拜三賣了。」他別有深意地笑望著她,這代表著什麼?代表她是特意去見他的。不知怎地上這件事情大大地取悅了他。
  
  「你那什麼表情?」她有種被看穿的羞赧。「你自己還不是在咖啡店裡找人,結果一個總是跑禮拜三,一個跑禮拜五,怎麼會遇得到呢?」
  
  「我覺得我們都不夠坦白。」他笑著抱住她。
  
  她貼靠著他的胸膛,無聲地笑了。
  
  「再睡一會兒吧,今天要去醫院呢!」他摟摟她的腰。
  
  「嗯,那你陪我?」她賴在他身邊。
  
  「好。」他一把抱起她放到床上。
  
  「啊,我又沒說要你抱──」
  
  「但我想抱你啊!」他說著低頭吻了她額頭一下,然後將她的頭放到肩窩暖著。
  
  「以剛,給我你的手。」她躺在微亮的晨光中,伸出右手。
  
  「做什麼?」他一邊問著,一邊將手放進她等待的手中。
  
  她柔軟的手包住他的,然後她輕輕地開口說:「不要害怕。」
  
  他沉默了一下,反手將她的手包在掌中,放在兩人的胸口。「不害咱。」他承諾似地說。
  
  她默默地抬頭望向他,看到他眼角閃耀的水光,感覺那是黎明前最耀眼的星芒。「有了你,我就有勇氣。」
  
  她微微笑著,偎向他的懷抱,滿足地睡去。
  
  ※※※
  
  婦產科的門診內,醫生慎重地看著並坐在面前的兩位。
  
  「你們是夫妻?」這位醫生問道。
  
  以剛跟宛聆點了點頭。
  
  「醫生,你就說吧,不用顧忌什麼,把情況都跟我們說了。」經過這幾天的平靜,宛聆的恐懼和惶惑已經減輕不少,現在她反而是比較能接受的那個。
  
  醫生看了他倆一眼。
  
  以剛緊張得額角的線條都繃得死緊。宛聆握住他的手,給他一個鼓勵的笑。他回給她一個笑容,卻顯得有些支離破碎。
  
  她心疼地將臉靠在他肩膀上。
  
  「這個腫瘤約有十公分大小,建議盡快排定手術摘除。」醫生終於開口了。
  
  他們兩人同時吁了口氣。
  
  「你是說這個腫瘤是良性的,可以藉由手術摘除?」以剛急切地問,剛剛的鎮定完全消失了。
  
  「是可以藉由手術摘除,但是......」醫生的臉色可沒有那麼寬心,讓他倆的快樂馬上又降下來。
  
  「但是什麼,你一次說完好嗎?」以剛快要發脾氣了。
  
  宛聆無奈地笑笑。
  
  醫生推了推眼鏡。「是這樣的,因為腫瘤太靠近右邊的卵巢,我怕會影響到卵巢,必要時我們要連同卵巢一起摘除,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卵巢?你是說已經波及到卵巢了?」宛聆問。
  
  「還沒動刀前我也不能完全清楚狀況,只是告知你們可能的後果,如果情況許可,你們會冒險把卵巢留下嗎?」醫生再解釋更清楚一點。
  
  「如果拿掉會怎麼樣?我是否就不能有小孩了?」宛聆趕緊問。
  
  「也不是不能有,只是因為已經拿掉一邊的卵巢,所以懷孕機率會滅低,但好處是可以減少卵巢的病變。如果冒險留下來,要再觀察看看,萬一真的有問題,我們還是要再動一次刀將其切除。」
  
  「那我.....」宛聆真想要有他的寶寶啊!
  
  「那你豈不是要再挨一次刀?」以剛知道她想說什麼,馬上作了決定。「不行,這樣對你身體太傷了,如果真的不樂觀,就把卵巢摘除吧!」
  
  「以剛,可是......」
  
  「沒有可是,我不能讓你冒險。」他安撫似的緊緊抱著她。
  
  她妥協了。
  
  「妤,就照你說的吧。」她轉向醫生說:「請盡快幫我安排開刀。」
  
  「沒問題,這方面我會盡快安排。」醫生承諾著。
  
  兩個人領了藥,將要注意的細節詢問詳細後,一起走出醫院。
  
  「以剛,我們去吃大餐。」宛聆伸了伸懶腰,吐出一口悶氣。
  
  「你真有心情,手術還沒做呢!我怕你的身體這麼差,能不能承受......」他還是擔心哪!
  
  「唉呀!」她摀住他的嘴。「我已經很感恩了。」
  
  他停下嘮叨,專注地看著她。
  
  她溫柔地笑了。「你不覺得嗎?我實在非常幸運,至少現代醫學還可以幫到我。而且你回到我身邊了,我實在是天下最最幸福的人。」
  
  他將她摟進懷中。「傻蛋。」這一刻他也釋懷不少。
  
  兩人仰頭看看光禿禿的行道樹,感覺空氣似乎沒有那麼寒冷,這冬天來得早,卻也去得早啊!
  
  ※※※
  
  手術安排在半個月後,宛聆很勇敢,也很平靜。
  
  「你不要這樣傻呼呼的,你這孩子。」看到女兒躺在病床上跟她揮著手,木櫻氣急敗壞地走進來。
  
  「媽,這邊坐。」坐在宛聆病床邊的以剛招呼著。
  
  「我哪有啊?」宛聆不解地問。今天的手術讓眼前的兩個人焦躁不安,相較之下她倒是冷靜得多。
  
  「還說沒有,你以為開刀好玩嗎?這事情這麼晚才跟我說,以為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了嗎?」想到女兒生病,她這做媽的偷哭了好幾次。
  
  「媽,」宛聆無奈地喊,求救地看了以剛一眼。
  
  「媽,沒事的,宛聆有我陪著。她並不孤獨。」以剛的話點中了她的不捨。
  
  木櫻撇撇嘴說:「好在有個比較懂事的,不然任你胡搞,把身體都搞壞了!」
  
  「我......」宛聆想要頂嘴,卻又詞窮。「現在就說懂事啦,當時不知道誰一直反對我嫁的。」
  
  「你再說......」木櫻沒想到這女兒還真愛頂嘴,明知道她擔心,讓她念兩句不就得了。
  
  「好啦,媽。」宛聆坐起來握住她的手。「我會沒事的,你不要擔心。你去幫我煮些吃的,我等一下要吃魚湯還有排骨粥,還有......」
  
  「剛開完刀不能馬上吃東西的。」以剛涼涼地潑了桶冷水。
  
  宛聆嘟起嘴不悅地瞪他一眼。 笨蛋,不知道這是緩兵之策嗎?!
  
  「木小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要進開刀房了。」護士小姐打斷他們的對話。
  
  「好。」宛聆乖乖地躺回去。
  
  以剛跟著護士將她推到開刀房,在進去前她握住他發冷的手說:「我們說好了不害怕的。」
  
  「好,不害怕。」他反握住她的手。
  
  「我答應你,我會活下去。」她望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
  
  「好,別忘了你的承諾。」他的聲音哽咽。
  
  接著她被推進手術房,而他在外面開始了等候。
  
  ※※※
  
  手術平安順利地完成了。
  
  拜現代醫學的發達,傷口甚至只有幾公分大小,且只住了三、四天醫院,醫生就准她出院了。
  
  「東西統統收好了,有沒有漏掉的?」以剛將她的東西收拾在一個旅行袋裡,一邊環顧病房問著。
  
  「沒有吧!」宛聆看都懶得看,反正她的東西幾乎都是吃的,忘記帶也就算了。
  
  這幾天她簡直被當成豬在養,母親像是要補償她缺失的母愛似的,拚命的主東西來,讓她短短幾天就圓潤不少。
  
  「就說你這孩子粗心吧,這一盒雞精竟然忘了。」旁邊的木櫻馬上檢查到漏拿的東西。
  
  宛聆偷偷向以剛翻白眼。「媽,你知道我不敢喝雞精,那個味道──」
  
  「閉嘴。」木櫻馬上反駁。「你的身體那麼差,沒有資格開口。以剛,這收著。」她又把那盒雞精塞進旅行袋中。
  
  宛聆偷偷嘟著嘴,卻不敢反駁。
  
  「旅行袋我拿吧,你扶她下床。」本櫻指揮著以剛。
  
  以剛一個傾身將她橫抱超來。「用抱的比較快。」
  
  「唉呀,這不用抱啦,」她紅著臉抗議。
  
  「怎麼不用?以剛都沒嫌棄你,你抗議什麼?」本櫻頂了回去。
  
  「我好像你媳婦哦,媽。你確定以剛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兒子?」
  
  木櫻愣了一下。「你這臭丫頭,我看你是好得差不多了,敢開你媽的玩笑啦?」說著作勢要敲她的頭。
  
  宛聆縮了一縮,偷吐了下舌頭。
  
  誰想得到這對母女幾個月之前還劍拔弩張呢?
  
  一直到走在前頭的木櫻離他們有段距離後,勾住以剛脖子的宛聆才貼在他耳邊說:「那個雞精你要幫我喝。」雞精的味道她怕得要死,偏偏媽媽買了一大堆來,她看到都想昏倒省事了。
  
  「妤啊,但你要怎麼報答我?」以剛嘴角含著笑意說。
  
  「報答?」她勒住他的脖子。「我們是夫妻耶,你要什麼報答?」
  
  「話不能這樣講,親兄弟都要明算帳了,更何況夫妻呢?」
  
  「好吧!」她偏頭想了想。「那我答應給你逛賣場的時候買一件不理智的東西。」某人是賣場購物狂,這總可以滿足他了吧?
  
  「才一件哦?」他討價還價。「雞精有好多瓶耶!」
  
  「那三件好了,看我多寬容。」她笑著說。
  
  「好是好,但是什麼東西叫做不理智?由誰來判定啊?」不愧是做大生意的,總會注意到別人沒注意到的細節。
  
  「當然是你老婆我啊,敢反對嗎?」她的聲音中帶著威脅。
  
  「不敢、不敢。」
  
  兩人的對話聲隨著漸行漸遠的身影消失在冬未的空氣中。屬於他們的故事將幸福圓滿地繼續下去。
  
  春天,就不遠了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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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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