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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席月紗]王子的心維修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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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23 01:25:35 |倒序瀏覽 | x 1
王子的心維修中 作者:席月紗

她家那個病弱少爺,何只是個藥罐子,
連整家醫院都給打包回家,無欲無求只希望能長命,
而誰叫她一眼就煞到他這美男胚子,當然要給他好好照顧,
不曉得他生啥病?她半夜當賊去偷病歷,
召集同學們當軍師出主意,才知原來他的病比中樂透還難治,
怕晚餐\沒味道害他胃口不好,她加鹽添香料的要他吃飽飽,
沒想到這冷血少爺菜剛入口就呸了出來,直罵她要他的命!
冤枉啊,少爺!氣悶的她去找好友喝酒療傷,
不小心喝醉回家對他亂亂來,害他心臟病發……
嗚,她暗戀有罪,相敬如冰才是王道,
不過一聽說深山裡有個神算能救他,她馬上衝去拜託再拜託,
只是難道她是天生女傭命?到哪都被人使喚當跑腿小妹,
她忍,但這算命仙功\力不好沒關係,數學還很爛,
問他少爺病怎麼辦,他竟說:「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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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23 01:26:24
創作的起源 席月紗

  第十本終於和大家見面了,真的很開心~

  首先呢,這本書是席小紗一直很想寫的,早在席小紗十一、二歲的時候,在那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慾下,買到了一本記載著世界趣聞的不良書籍。

  其中有一則是關於器官移植手術,一個年輕人死去了,他的母親把他的器官捐獻給了四個需要移植的病人。當有人問起她為什麼的時候,她說,這樣她的兒子就不會死去,因為他的器官被分攤了給四個人,令她多擁有了四個孩子。

  看到這則文章時,我頓時被驚呆了,覺得這個母親真的……好酷啊~

  而後看到不少報導,關於移植器官的人出現了自己沒有出現過的喜好和個性,然後我在想,或許那個母親沒有錯。

  生命真的是可以給很多人分享的。

  我想,我死的時候一定會把遺體捐獻出去的。

  (希望人家不要嫌棄能用的零件太少。)

  以上是創作的起源。接下來要說的是,這個系列其實是寫了我最好的幾個朋友。

  而且用的都是她們的真名,但,只是一個名字而已,情節和人物性格完全沒有關係……

  (那麼幹麼用她們的名字?好吧,我承認我很無聊……)

  當完稿之後,也有給她們自己單獨看過,大家的回答都是覺得,看到自己的名字是主角真不好意思啊。

  這些狼女們居然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立刻被踢飛!)

  最後要說,春天不愧是一個病菌橫行的季節,席小紗再次陣亡在藥罐裡。

  不過我還是會頑強寫稿的。

  (有沒有覺得背景很熱血很勵志?都要讚美我的堅強哦~)

  揮揮手絹,下次見!

  (再次欣賞我冷酷的背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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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23 01:27:03
第一章

  我作了一個惡夢。

  那一定是夢,否則怎麼解釋我那發著幽淡白光的身軀會飄浮在半空中,如遭拉扯般劇烈的疼痛?

  夢中一團混亂,什麼都被罩上輕紗似的霧白迷茫,讓人分不清所處的時空背景。

  我的手牢牢緊握著另一隻手,我不想放開,但強大的一股力量卻使勁地拉扯著我,我的身體、我的心承受無法言喻的疼痛,不!我不想離開不想放手,我最珍視的寶貝在我掌中的另一邊,不,別逼我放手……

  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對我說:“喝了吧,喝下孟婆熬的湯,你就會全忘了,沒有痛苦了……”

  就像穿越黑黑長長的隧道,一陣刺眼的白光後,我感覺體內那幾乎讓人無法忍受的痛楚瞬間降服下來,平靜而令人愉悅的光源竄流我全身,我耳邊傳來喀答喀答古老時鐘傳來的規律鐘擺聲。

  時間過了多久了?我不知道。我又昏過去了嗎?應該是的。身旁最新科技的醫療器材沉默的運作著,維繫著我脆弱的生命。

  我睜開眼,有些迷糊的看向窗外流泄進來的溫柔月光,習慣身體深處那好像永遠得不到饜足的疲憊,我訝異的發現我的臉頰上有些濕意?

  可是為什麼呢?我為什麼而哭?我抬起手抹去淚,蒼白的大手涼冰冰的,我生起一種怪異的感覺,這裡……不該是空盪蕩的……噢,我的心又痛了起來。

  不該再想,不該讓我的心有大多負荷,這輩子,我是生來就是無心之人——儘管我有顆肉眼可見卻故障的心臟,註定無心的……我閉上眼,烏雲飄來遮住月光,下雨了。

  雨浙浙瀝瀝的,遠處的玫瑰在雨裡沉寂著。

  “昀珊,你在看什麼?已經放學了哦。”

  詢問聲打斷了呆呆看向窗外的女孩,帶著十六歲少女的甜甜軟軟,她回過頭應聲。

  “我就來!”

  收拾書包,撐著碎花雨傘,少女們嘻嘻哈哈的在雨中打鬧著,經過一大片白玫瑰園的時候,女孩子忍不住停了下來。

  “好羡慕昀珊,可以住在這麼漂亮的玫瑰園裡。”

  “是啊,還有那麼漂亮的少爺。”

  “哦——好浪漫啊!”

  顧昀珊臉紅了,一頭齊耳的短發遮不住臉上的紅暈。“不要亂說!我和他才沒有關係。”

  “哎喲,臉紅了,誰不知道耿家少爺帥到天理不容。”

  女孩們又說笑幾句,見雨勢越來越大,這才饒過她散去地趕緊各自返家。

  昀珊抬眼望向二樓的陽台,一抹白色的影子似倚在窗邊,她有些好奇、有些迷戀的貪看著他,雨霧蒙朧,入目所及的也一片蒙朧,就像她對他的認識,兩人好像很近,其實卻什麼也看不清。

  白色身影沒多久就消失在曳地的窗簾後,她若有所失的暗嘆口氣,順著小徑走向廚房的後門。

  這所歐式別墅是耿家專為長子耿新白建的,而整幢不下二三十個房間的大房子內一共只有五人,園丁小王,司機陳叔,她和擔任管家的母親,以及他這個主人。

  昀珊從小就被媽媽勒令不可以打擾那位極少露面的少爺,她表面順從,然而內心裡早就壓抑不了對他的好奇心。

  耿家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企業,家庭和睦,事業版圖更是擴展到全世界,如果說耿家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這個讓每個人都心折又心悸的耿新白。

  他很俊美,俊美到就像從畫中走出來的精靈王子,祖母那一代的外國基因讓他的眼睛漆黑中泛著幽藍,柔軟的頭髮有些自然卷,蒼白的臉色令他的脣辦顯得更加淡薄而紅潤,只要看過他的人都說,恐怕凡間再沒有任何人能夠比上他的容貌。

  可能就是因為老天賜給他這得天獨厚的條件,使他註定和凡塵緣淺。

  他五歲的時候,醫生說他的心臟極為不健康,除非更換心臟否則可能活不過十歲。可是茫茫人海,想找到願意捐贈而又適合他的心臟難到不可思議,可是就這樣他活到了十歲,然後醫生又斷言他可能活不到十五歲。

  但是今年他二十歲了,他依舊活著。

  沒讓昀珊等待太久,一陣熟悉而悠揚的鋼琴聲準時響起,她停下腳步,站在小徑上望著二樓窗台。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像是一種固定的默契,他總挑她剛放學的時候彈奏起鋼琴,今天是德布西的“月光”,她嘴角揚起神秘而得意的微笑。

  她曾試過,有回放學後故意晚一點回來,天色都暗了,當她在廚房幫母親忙碌張羅時,聽到鋼琴聲,母親閒話似的叨念,“少爺下午身體不適,午覺睡晚了些,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還彈什麼琴呢?”

  但她寧願相信這是一種註定,他們之間有條看不見的線將他們聯繫在一起。

  ************

  耿新白停下彈奏鋼琴的手指,靜靜的喝了口顧嫂端來的熱茶,視線飄向窗外。

  夏季的雨把潮濕帶著單味的風送進他的屋子,明知道對他健康不利,可是他卻忍不住貪戀這午後的一點兒安寧。不過,如果他還想多活一些日子,那麼他最好不要做任何可能帶來疾病的行為。

  微微的嘆息,他收回目光,起身正要關上窗口,不經意下垂的視線看到站在小徑上的昀珊。

  “少爺,我回來了!你今天過得還好嗎?”這是她從未說出口,卻很想很想對少爺打的一聲招呼。

  他不知道對她而言,他就像是個遙遠的高塔王子,只是偶爾的對視,就能讓她失去所有的心神。

  十六歲的她把自己幻想成戲中在窗下佇立的情人,不過,她是羅密歐,而少爺是茱麗葉。

  耿新白淡淡回身,關上了窗。

  對這傭人的女兒,他常羡慕的看著她輕快的穿過花園,而正散髮著青春天真健康的她也讓他嫉妒。

  不,羡慕和嫉妒都是多餘的情緒,他需要的是維持平和的心情,讓那顆脆弱的心臟把生命維持到最長最長。

  如果,他願意對自己那顆破敗的心誠實一點、勇敢一點,他會發現,他和她之間其實有一條看不見卻聽得見的線,將兩人聯繫在每日的午後。

  ************

  做完功課,昀珊抱著靠枕歪歪扭扭的在床上和朋友講電話。

  十六歲是一個很微妙的年紀,高中二年級沒有高三的升學壓力,讓這些女孩子們把心思都轉移到課業之外。

  像三班武術很厲害的田梅韻,像一班熱愛睡覺和電玩的席小紗。

  或者是對異性的好奇上,比如現在和她講電話的林潔。

  “好啦好啦,我不要聽了,追他的人是你,現在兩個人在一起不開心就分手好啦。”

  昀珊連續被騷擾四十分鐘,腦子已經被茶毒得一片混亂。

  “可是我覺得很矛盾款,當初我明明超級喜歡他的,可是現在看他一點兒感覺也沒。”

  “那就分啊,反正你又不喜歡他。”

  “但是我覺得舍不得……”

  她翻個白眼,終於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會被其他兩個朋友掛電話了。

  “好啦,我不管你了,你自個去矛盾吧!”

  掛上電話,昀珊看著天花板發呆。

  戀愛真的是這麼矛盾和不可理喻嗎?她不明白,但她是懂得愛情的滋味的,有一點點的甜,還有一些苦澀,一天到晚忙於追逐美少年和被美少年追逐的林潔雖然很煩人,可是看到她的情緒那麼誇張的波動著,總讓她覺得有些嚮往,可以大剌剌的愛著一個人真好,不像她……

  那張蒼白美麗的臉浮上心頭。

  他的十六歲又是什麼樣子?

  昀珊把臉埋在抱枕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帶點迷茫的思索著,忽然門外一聲細小的聲音傳來,她靜靜聽了一會兒,然後快速跳下床打開門,小心的踏著走廊上的毛毯,緩慢走向傭人房和客廳連接的門。

  “這是這個月少爺的健康報告,少爺的狀況保持得不錯。”

  他是耿新白的專屬醫療團隊的其中一位醫生,每個月會來為他做健康檢查。她腦中突地閃過一個這些年都沒想過的問題。奇怪,為什麼耿家這麼有錢卻沒辦法救耿新白的命?

  她咬著脣聽媽媽和醫生討論著耿新白下個月的護理內容,內心涌起一股衝動讓她今夜想去冒險。

  別墅的二樓是耿新白專屬的領域,包括書房、音樂室、臥室等等,三樓跟四樓是放置醫療設備的區域,有獨立的電梯,而為了能更快速方便的照顧他,顧嫂在二樓有個小小的房間。

  客廳裡的兩個人顧著討論沒發現她,昀珊悄悄順著客廳的樓梯上樓。

  第一個房間是媽媽的房間,以前她每次想偷偷來二樓探險時,都是在這裡就被母親擰耳朵的大手終結。路過母親房門的時候,她報復性的做了個鬼臉,然後開始探險之旅。

  耿家不愧有錢得要命,二樓比她想像的還要大,光腳丫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俏無聲息,典雅的壁燈幽幽的為走廊涂上一抹月白色。

  昀珊好奇的打量著,前方有一扇虛掩的門,她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開。

  這是他的書房,嚇死人的書架一排排的陳列矗立,這些書耿新白不會都看過了吧?!

  她忍不住吐了下舌頭,動作小心的走進去關上門。

  書架上好多外文書,看得人好暈,她以為高塔上的王子只有鋼琴和玫瑰,想不到還有這麼多書。她順著書架隨意的瀏覽著,時而把書背看起來很漂亮的書抽出來瞄了瞄再放回去。

  猝不及防的,一聲細小的敲門聲傳來,緊接著是顧嫂低低的聲音——

  “少爺。”

  是母親,被發現就慘了!昀珊惶恐的四下張望,尋找躲避的地方。

  “少爺,我進來了。”

  顧嫂推開門先停頓一下,書房裡靜悄悄的,看起來彷彿空無一人。她很習慣的輕手輕腳走過去,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書桌上又同樣安靜的退出去。

  見母親離開,昀珊這才松了口氣的從書架後爬出來。

  “嚇死我了,耳朵差點兒就要被擰成兔子。”母親的手勁是越來越厲害了。

  危機解除,她的好奇心更加活躍,行動也更肆無忌憚。媽媽放下的東西是什麼?她走到書桌前拿起來。厚厚的一疊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她猶豫要不要打開來看,沒注意書桌後背對著她的皮椅已無聲的轉了過來,等到她察覺的時候,一張完美得不像人類的臉正平靜無波的看著她。

  “啊——”

  是耿新白!低呼之後,她嚇得倒退一步坐倒在地上,睡裙上翻泄露了不少春光,可她卻毫無所覺。

  他、他,他難道一直都在這裡?!

  昀珊的脣哆嗦著,在自己尖叫出聲前猛地捂住脣。

  從來沒這麼近的看過他,總是在樓下遠望,這是她在這裡住了六年來最近的一次。

  不得不承認,她對他的每絲幻想都不是誇張,蒼白如瓷的臉,墨藍眸子被柔軟的卷髮遮住了一半,卻擋不住那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的惑人。

  身為男人,他居然可以清靈剔透到這個地步,若不是那張臉上找不出一絲溫暖的情緒,她真的以為他是天使。

  等等,他看到她為什麼一絲表情也沒有?

  耿新白百無聊賴的垂下了視線。

  他的健康報告被這個傭人的孩子拿在手裡,不過他已經知道裡面的內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這些報告不過是為了安別人的心而已。

  他對她的闖入並非不訝異,但他拒絕讓那些情緒蔓延,什麼都不去想,身體就不會有負擔。

  像是對她失去興趣般,他又無聲地轉過皮椅繼續看自己的書。

  在他轉身的剎那,昀珊也從那快要窒息的迷惑中驚醒。

  天啊,這個時候她居然還會看人看到呆住!她連忙連滾帶爬的街向門口,關門的時候想到旁邊房間裡的母親,她努力壓製自己想要拔腿就跑的衝動,顫抖著盡量小心的關上門。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她才發現她一直忘記了呼吸。

  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心臟又急又快的仿佛要跳了出來,然後她的目光被一樣東西所吸引……

  那個牛皮紙袋居然一直被她緊張的抓在手中帶了出來,怎麼辦?!

  ************

  “所以你就把它帶到學校?”田梅韻環胸瞪著昀珊。

  “正常人不是該想辦法送回去嗎?萬一那個少爺告狀怎麼辦?”

  “我知道,可是我更想知道少爺的病為什麼治不好嘛!”

  昀珊知道自己在冒險,可是她不甘心就這麼把東西還回去,所以只好來找最好的朋友商量——席小紗、田悔韻和林潔。

  “再說啦,他明知道我拿走了,如果真的在意一定會向我媽媽告狀,可是今天早上我媽媽什麼也沒說款,搞不好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東西。”

  “可是你拿了這些東西又能怎麼樣?你看得懂這些東西嗎?還是你打算拿著‘贓物’去問醫生?”

  “我是不懂,可是小紗那麼聰明,一定看得懂的。”昀珊把手裡的文件遞向眼鏡女孩,“小紗,你看看它上面寫些什麼。”

  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席小紗。

  和她們三人不同,小紗的興趣千奇百怪,看的書也怪異到了極點,常常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被她研究得津津有味。

  席小紗接過報告,仔細看了一會兒,忽然猛力一拍桌子。

  “怎麼樣?”昀珊驚喜的跳過去。

  她搓了搓下巴,然後丟開檔案聳肩。“沒看懂。”

  “那你拍什麼桌子啊,嚇我一跳。”田梅韻和林潔跳過去作勢扯她的耳朵。

  席小紗連忙一邊遮擋一邊求饒,“等等,我雖然現在看不懂,可是我大概知道這是心臟檢查報告。”

  “地球人都知道這是心臟檢查報告,昀珊想知道的是,為什麼這些年他的病都治不好?”

  席小紗一臉沒問題的樣子。“你們有耐心一點嘛,等我去查一下資料,裡面有幾個名詞太生僻了。不過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什麼病再沒救,大不了換個器官就是了,耿新白的病應該不至於治不好。”

  昀珊聞言也只好按捺下心急,把文件收拾好放進紙袋裡。

  向來少根筋的林潔這回難得的敏感,“咦,對了,珊珊,你幹麼對他的健康報告這麼關心?難道你對他……”

  “別亂猜,我只是因為他們家的恩情才來關心一下而已。”

  當初爸爸過世的時候,留下大筆債務,是耿家收留了她們孤兒寡母,給了她們一個棲身之所。

  昀珊慌忙的解釋著,其他三人看著她臉上可疑的紅暈片刻,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

  “思春了。”

  “被林潔傳染了。”

  林潔頓感莫名其妙的抗議著,“關我什麼事?!”

  “都說是為了報恩……”但昀珊的口氣毫無說服力。

  “少來!”以為她們看不到她臉紅成什麼樣子嗎?

  影印了一份交給席小紗後,昀珊把文件帶回家。

  要怎麼把東西送回去,萬一再遇到少爺怎麼辦?

  她抱著文件躺在床上發呆,想了半天,決定還是半夜去比較好。

  只是……她會不會再遇到他?

  想著被他那雙眼睛再次注視著,她臉上驟然漲紅起來。

  側身把臉埋在枕頭上,努力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要想。

  清晨的時候,耿新白髮現被人動過的抽屜,裡頭變得皺巴巴的袋子顯示著,已經有好奇的小貓動過裡面的東西。

  他盯著那個袋子幾秒,然後像是聽到什麼聲響似的,轉身走向窗邊。

  才推開窗,涼風卷著花香和晨露的味道撲面而來,他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照在臉上的微熱。活著真好,可以享受每一個這樣的早晨,這是那些健康的人無法體會的幸福。

  “完蛋了、完蛋了,要遲到了!”

  慌亂的聲音嚷起,他垂眼看下去,就看到昀珊慌慌張張的衝出門。

  和以前清爽的形象完全下同,她一邊咬著吐司一邊努力用手爬著頭髮,制服也沒扎好。昨夜為了找可以來書房的機會,想必她整夜都沒怎麼睡,早晨才這麼狼狽。

  耿新白靜靜的看著,忽然,正在狂奔的少女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停下來回頭也看向二樓。

  雖然有白色的窗簾擋著,可是她知道他在那裡。

  她無法解釋這種奇怪的感覺,就像她也無法解釋,為何自己會那麼在意他的存在?

  “珊珊,你真的會遲到哦。”

  正在花園裡為玫瑰花除草的陳叔好心提醒發呆的小女生,果然,她回神之後發出一聲慘烈的哀嚎——

  “啊!我死定了!陳叔不說了,再見。”

  身影直衝向可愛的淑女式單車,很快的連車帶人消失在青石小路上。

  窗內的人收回了視線,轉身回到屋子內,抽屜裡那皺巴巴的袋子提醒他關於那個不速之客的記憶,他的眼睛裡掠過一絲在意和不快,略蹙了蹙眉,他伸手拿起了袋子。

  他的不快與其說是因為她的闖入,不如說是因為那抹名叫在意的情緒。

  “真是自作聰明的白痴!”

  啪答,袋子被丟進了垃圾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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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23 01:27:29
第二章

  “我不想投胎,我不想喝孟婆湯,我不想失去關於她的一切。”

  “這事容不得你決定!快喝,別妨礙爺兒我們辦事!”

  不……他不喝,他不要喝,但他還是被強扣住兩頰,灌了一口孟婆湯下去,他呸了一口出來,然而還是來不及了,湯藥迅速在他靈魂體裡漫走,像場狂風驟雨般,無情的連根拔起一切,一切……不,別拿走,沒有了她的回憶,會讓他像再死去一遍。

  “呃,老太婆,這是怎麼回事?”那強硬的聲音中突然流露出困惑慌急,他們當差那麼久,從未遇到這種事情過。

  “我怎麼知道。”老嫗佝僂著身軀,忙著添藥加湯,漠不關心的覷了一眼,“魂還在,還是可以投胎。”

  “魂是在,可是……”牛頭馬面互視一眼,“算了算了,投就投。”

  “等等。”孟婆面無表情的在癱軟的白色靈魂揪下一團,捏捏弄弄後又塞入,“好了,這樣至少一時半刻死不了。”

  “孟婆,你在搞什麼?行不行呀?”

  但老嫗只是揮揮手,什麼話都沒再多說。

  人間的五年過後,牛頭手中拘提著一抹靈魂,“怎麼辯?這樣能交差嗎?”

  馬面也苦著一張臉,“唉,不行不行,這種破爛東西,給閻王看到鐵定把我們兩個罵到臭頭。我看,我們還走先把他放回去,以後看情形再做打算。”

  牛頭點點頭,搖了搖手下虛弱的靈魂,“喂,不想死的話以後就自愛一點,清心寡慾的過日子,我可不想三天兩頭看到你的靈魂來我地盤遊蕩。”

  我還記得那時五歲的我在蒼白的醫院哭著醒來,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敢盡情奔跑、玩耍,連笑都不敢放肆,我害怕極了那兩個面容可怕的人,後來甚至我連哭也不敢,母親說我在作夢,我卻覺得這個夢真實得不可思議。

  栽已經很久沒有看過他們了,直到那個晚上,那個喝得滿身酒氣的女孩的一個吻……

  終於等到月考考完了,昀珊迫不及待的衝到圖書館,要找席小紗問個明白。

  考試結束,這傢伙再沒藉口說沒時間了吧!

  來到圖書館內最隱蔽的桌子,她很快找到好友,小紗的身旁散著一堆書。

  她看著那本大攤的醫學用書,那頁印著很醜陋的心臟,細密的血管像是蜘蛛網,就像她有時作的惡夢裡會把少爺緊緊纏住的畫面一樣。

  “你查得怎麼樣?”

  “心臟衰竭引發的擴張性心臟病,你家少爺是末期吧?無藥可醫了,只能透過心臟移植來延續生命。這是有關於手術後護理,你可以看看。”

  “就這樣?可是,以耿家的財力找個合適的心臟應該是不難的事啊,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聽說少爺要做移植手術?”

  “我想,原因應該就是這個吧。”

  席小紗翻開另一本書,指著上面的一行字——

  AB型Rh全陰血型,在人群出現的機率為……

  這不是少爺的血型嗎?接著看下去,昀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林潔從她身後探出腦袋。“千分之三?天哪,你家那位少爺的血型是這個的話,心臟不是更難找?!”

  和林潔一起過來的田梅韻直截了當的問:“小紗,到底那位少爺能夠治愈的可能是多少?”

  席小紗泄氣地趴在桌子上,“如果我說幾乎是零,你們會不會認為我是烏鴉?做心臟移植手術風險本來就很大,不說手術是否成功,術後也容易引發猝死,更別說這位美若天仙的少爺血型還這麼與眾不同。你們說,AB型Rh全陰血型的人會捐獻心臟的機會是多少?”

  田梅韻沒有說話,林潔也難得識相的閉上嘴巴,所有人看著昀珊。

  砰一聲,昀珊闔上了書。

  她笑著揚起了秀麗的小臉,“起碼還是有可能的對不對?就算是千分之三、萬分之三,或者億萬分之三也好,還是有可能的,醫生也說過少爺很早以前就該死了,可是他現在還是活著,別人的話我不能保證,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有希望!”

  希望,這也是她的願望。

  林潔怯怯的舉手,“那個……珊珊,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昀珊臉頰驀地爆紅,在好朋友面前坦承心事多少還是有些難為情。

  “如果這麼在意一個人就叫做喜歡,那麼應該吧,我是喜歡他的。”

  林潔皺起眉,“可是……你家少爺會喜歡你嗎?”

  田梅韻瞪她一眼。

  “款款,我的意思不是說珊珊不好啦,只是她家少爺身體那樣,脾氣又那麼古怪,我不想珊珊所愛非人嘛……珊珊,你聽我說,不要喜歡你家少爺了,看你喜歡什麼樣子的男孩,我給你介紹。”

  田梅韻一巴掌往她的頭打下去,疼得林潔哇啦哇啦的叫。

  “別把你不要的蒼蠅丟給昀珊。”

  “哪有什麼蒼蠅,來追我的可都是一時之選,看是要年年拿獎狀的模範生,還是帥帥的籃球隊長……”

  “你是老鴨啊,好像在推薦手下的紅牌小姐給客人。”席小紗也出聲調侃。

  “臭小紗,什麼老鴨,你才是龜公咧……”

  看著幾個好朋友吵吵鬧鬧的鬥嘴,輕揚的笑聲稍稍沖淡了昀珊的憂心。幸好剛考完試後的圖書館沒什麼人,要不然她們幾隻吵鬧的麻雀一定會被趕出去。

  ************

  昀珊變了,學校和朋友間的活動好像對她失去了吸引力,她開始越來越長時間待在家裡。

  幫忙打掃,料理飲食,跟著母親學習一切護理知識。

  顧嫂欣慰女兒的懂事,可是心頭不免有些小小的懷疑。

  “珊珊,你真的決定要伺候少爺嗎?”

  她為了報恩為耿家付出下半輩子無所謂,可是花樣般的女兒就這麼埋沒在這幢安靜的宅子裡,她畢竟有些心疼。

  昀珊放下湯勺,故做無事道:“伺候他嗎?不是吧,我只是想幫幫你而已。”

  “嗯,媽要提醒你,不可以愛上少爺知不知道!”

  愛嗎?她對他的喜歡已經到愛了嗎?她沒有測量的標準,只知道有一股情緒,憋在胸口,怎麼也放不下。

  情愛對少爺那顆心臟來說太刺激了,他沒有心力應付那些。顧嫂不希望女兒受到傷害,若愛上他,註定是一場悲劇。

  昀珊心虛的頓了下,嗔怒的看向媽媽,“哎呀,我又不是花痴,真是的,難得這麼孝順聽話,幹麼懷疑我?”

  顧嫂這才放心下來,“你肯幫我那自然是最好,年紀大了,有些事還真是力不從心。”說完,她端起做好的茶點。“那你繼續熬湯,我給少爺送去。”

  昀珊點點頭,她盛了一匙湯液湊近嘴邊嘗味道。

  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好難吃。”媽媽都是給他吃這些的嗎?是不是忘記加鹽了,怎麼一點味道都沒有?

  看看流理台上瓶瓶罐罐的調味料,她遲疑了一下,拿起來開始往湯裡面加。

  母親回來後繼續料理其他的菜色,昀珊試吃了每一樣,連連搖頭。這種東西吃下肚裡去怎麼會有元氣嘛!她遂趁母親不注意的時候,偷偷重新將菜調了味。

  她的心思很單純,就是覺得菜如果可口一點,一定就能加餐飯,那麼吃飽了還怕沒體力嗎?

  晚餐的時候,她期待的心臟卜通卜通的跳,端著菜跟在母親身後來到二樓。

  “少爺,我去準備洗澡用的藥材,今天就讓昀珊伺候您。”

  她對女兒使了個眼色,要她機靈點。

  耿新白不置可否,等到顧嫂離開後,昀珊這才大著膽子抬頭看向他。她相信他吃膩了那些無味的飯菜後,今晚一定會驚喜連連。

  她熱切的看著他舀了一口湯送到脣邊,可能是發現到她不尋常的注視,他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看向她,冷冷的問——

  “你做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清澈剔透,可是也一樣的沒有感情。

  昀珊恍惚了一下,紅著臉看著地面點頭,而後又搖頭。

  “我只是重新把味道調了一下……”

  話沒說完,所有的飯菜全被推灑在地上,飛濺出的湯和菜汁濺了昀珊一身,她頓時驚呆不已。

  “為……為什麼……”

  即使做了這麼過分的事,耿新白依舊面無表情。他抓起一邊的餐巾,慢條斯理的擦擦手,“誰要你多事?”

  他的飲食都是被嚴格控制的,每樣成分都計算到最精確,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居然敢自作主張的破壞,他只嘗了一口就知道今天的晚餐不能吃。

  她真是該感謝她的母親是他用過最忠心和最細心的傭人,否則憑她試圖用這樣的東西來削弱他的生命,她就可以滾出耿家了。

  握緊拳頭,昀珊漸漸從錯愕轉為憤怒。這個惡劣的男人,她怎麼會以為他是可憐的高塔王子!

  “就算你不喜歡我的手藝,也不需要這樣來羞辱人吧!”

  滿腔的熱誠和愛意被潑了冷水,用圍裙胡亂擦著身上的濕黏,渾身狼狽不堪,她突然發覺過去對他的“認識”都只是自己一相情願的認定,他的冷靜自持不代表他會是個溫柔的人。

  只是儘管這樣,她也只是氣,氣他的冷酷,也氣自己的不爭氣,這樣的他絲毫沒減少她對他的喜歡,她內心一直有個聲音說,這不是真正的他,不是……

  耿新白沒有理會她,逕自按了一下喚人鈐。很快的,顧嫂氣喘吁吁的推開門,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目瞪口呆。

  “珊珊?!這是怎麼回事?”

  臉色發白的顧嫂直覺是女兒的錯,頻頻對耿新白彎腰道歉。

  “對不起少爺,我很快再做一份來。”

  “媽,你不用道歉,是他自己把飯菜推到地上的。”

  昀珊看不慣母親的卑微,氣憤的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尊重別人的辛苦?”

  “珊珊!”顧嫂急得猛力把女兒拉到身後,“少爺,昀珊不懂事,我保證她不會再來煩您了。”

  耿新白琉璃般的眼睛,冷冷看著昀珊,“那麼……你知道怎麼尊重別人的生命嗎?”

  “我怎麼不尊重了?”她理直氣壯的回問。她從小到大可是沒做過一件虧心事,除了偷他身體檢查報告那回事……想到這裡,她的臉漲紅了。不會吧,他是故意當著母親的面找她算帳嗎?

  他垂眼看著地面的狼藉,冷笑一聲,“你的菜在謀殺我。”

  謀殺?難道他懷疑自己下毒?昀珊瞪大眼睛正要反駁回去,知道事有蹊蹺的顧嫂連忙用食指沾了一點菜汁放入口中。

  她臉色大變,“珊珊,你重新加了調味料?”

  看著母親凝重的神色,她不禁結巴了起來,“對、對啊。”不行嗎?

  這下顧嫂知道了原由,搖了搖頭,拉住女兒把她推出門。“你出去吧,這裡我來處理。”

  “媽……”

  掙扎無用,昀珊委屈的看著面前猛地關上的厚重木門。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她只是好心而已,就算她味道調得不夠好,也不該被這樣對待吧?

  垂頭看著自己的一身污穢,眼淚忍不住開始在眼眶打轉。

  “算了,我真是豬頭加笨蛋才會喜歡上你這種人!”

  ************

  被母親訓了一頓後,昀珊知道為什麼耿新白不吃那些飯菜的原因,她的氣憤轉變為自責,難過的趁母親睡下之後,跑去找林潔訴苦。

  哪知道那女人居然鬧失戀,去便利商店買了一堆啤酒,看到她不由分說的就灌酒。

  “喂喂,我們還未成年耶,不能喝酒啦。”是哪個白目店員賣她酒呀!

  “不管,失戀的人最大……真可惡,那傢伙居然敢劈腿,我是林潔耶,被劈了傳出去不是笑掉人家大牙……”

  不過鬱悶的心情,在喝下幾杯酒後慢慢宣泄出來,昀珊拍著桌子也吼道:“喜歡一個人怎麼那麼痛苦啊,一個心好像放在人家那裡,要摔要跌的都由不得自己,好酸,好痛……”

  “去跟他告白啊!”林潔口齒不清的說,“痛快一點嘛,我告訴你,被拒絕了就好,對他就能死心了,不怕愛情還折磨得你要死要活。”

  “告白?!”她愣了愣,突然像想通了般地露出壯士斷腕般的表情,“對,你說得沒錯,林潔,你果然是戀愛專家!”

  趁著酒意,昀珊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回到家,偷偷摸摸來到了禁忌的二樓。

  古典的木門後,耿新白睡在鋪滿月光的大床上,蒼白的臉龐宛如冰冷而完美的石雕。

  她屏住呼吸輕輕走到床前,看著他的睡臉發呆。

  這麼美麗的一個人,他的心呢?是否也蘊藏著無價的寶藏,等人發掘。

  她想要他的心,卻也知道得先給他一顆活生生、健康的心。

  她應該是第一眼就喜歡上他了吧?!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她怯怯的躲在母親身後,那時,她很難過,因為她最心愛的洋娃娃被留在上一個住的地方了,那是她最心愛的玩具。他長得跟洋娃娃好像,只是微卷的髮比較短,臉上也沒有笑容,但都一樣的漂亮美好。

  她想跟他親近,儘管他是如此冷漠,可她卻一點也不怕他,她隱隱約約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已經認識他好久好久,可笑的是,那時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在後來的日子裡,她和他的距離不因時間而拉近多少,但她對他的好奇與迷戀卻日漸加深,直到窺知他的病情,她涌起一種分享了他的秘密的感覺,她對他的喜歡,再難壓抑。

  “我喜歡你,耿新白。”

  幾不可聞的氣聲微微散髮著酒味,床上的男人微微的蹙一下眉,睜眼。

  “你……”耿新白嚇了一跳,緊張的情緒使他的心臟疾跳起來。

  昀珊也嚇了一跳,可更多的是侷促不安,趁著還有幾分酒意作祟,她鼓起所有的勇氣,往他的脣上印下如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她聞到一股藥香,他的脣涼涼薄薄的,她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衝上腦門。

  “你喜不喜歡我沒關係……不,其實還是有關係的,如果你不喜歡我,我會很傷、心很傷、心……”

  她不敢迎向他的眼睛,低下頭去死盯著他睡衣上第二顆扣子。十六歲的初戀告白,她不知道說了喜歡後還要做些什麼,很忐忑,又有些失落。

  他什麼都沒說,是不是他不喜歡她?她覺得眼眶開始有些濕意霧氣了,後悔這莽撞的舉動,她現在該怎麼辦?

  聽到如擂鼓急鳴的心跳聲,弄不清楚這是她的還是他的,她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痛苦的揪著胸口衣襟,臉色蒼白如月色。

  “少爺,你……你怎麼了?”昀珊慌了。他怎麼了?為什麼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耿新白顫抖著手想去按床前的喚人鈴,她連忙伸出手拉住他,“不行,我媽她看到我在這裡會殺了我的……”

  他沒力氣掙開她的手,修長大掌冰得嚇人,她無措的看著他,耳邊傳來他斷斷續續的聲音——

  “叫人……不然,我……我會死……”

  天哪,她到底做了什麼?不再遲疑,她馬上按下喚人鈴。

  她聽到從母親房裡傳出的刺耳鈴聲,隨即是一陣兵荒馬亂的腳步及驚呼聲,母親急切而粗魯的把她推到一旁,她沉默無助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被移到樓上,她如游魂般的也跟著上去。

  一度,耿新白陷入昏迷,心跳剩不到三十,被急召而來的醫療群都快瘋了,拚命做著電擊,施打強心針。

  她不忍看下去,心愛的人的身軀承受著那麼大的苦痛,而會發生這些事都是她害的,如果他死了,她就是殺人凶手!

  昀珊退到門外,跪倒在長廊上,她雙手相握的跟上天禱告,跟每一個她想得到的神明哀求發願,她願意付出她的生命換他活下去的機會。

  天際漸漸發白,晨曦染滿雲間,黎明的時候,母親來推了推她,冷淡疲憊的說:“少爺沒事了,你跟我來。”

  她扶起墻撐著自己,她的腿麻了,乍然活絡的血液如千萬根刺般扎得她的腳好難受,但她覺得那是她應得的,她活該,甚至這樣的苦楚還不夠懲罰她,誰叫她怎麼可以肖想一份不屬於她的愛情呢?

  那天稍晚,顧嫂決定為女兒辦轉學,讓她離開耿家。

  昀珊毫無異議,收拾好簡單的行囊,走出耿新白的生命。

  沒人知道,二樓落地窗後一抹孤獨的身影目送著少女的離去。

  耿新白躺在一張長椅上,這樣的角度只能隱約看到窗外樓下車道上的人影,他平靜的想,愛戀是什麼?這兩個字本身都和心有關。可是他沒有心。

  她說她愛他?但愛他不如給他生命吧。

  他為了活下去,連親情的愛都能放棄了,還會奢望愛情嗎?他不知道愛是什麼,那是他給不起的負擔。

  走吧,離他離得越遠越好,沒有那些惱人的情緒,他的生命就越安全。

  顧嫂為他送藥進來的時候,他吩咐她把窗戶關上,把自己牢牢的守護在無風無雨也無晴的安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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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23 01:27:59
第三章

  有時候,我會幻想我能不能有另外一種人生,變成另一個人,頂著不一樣的姓氏,快樂的行走在我所陌生的城市裡。

  有一回,大概是在病床上躺到昏頭,我居然還為腦海中那幻想出來的人物取名,想像他的人生,讀書、遊戲、旅行,和同學研究功課、和家人共度晚餐、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我的心不規則的咚了一下,因為我想起了她。如果……我不是現在這個人,我能跟她在一起嗎……噢,好痛,光是想像我的心就負荷不了,我揮去這個念頭,安靜入眠。

  愛一個人不如給他生命。

  二十二歲的昀珊看著滂沱雨勢打在別墅外花園裡的玫瑰花上。

  人究竟能活多久?沒有人知道,可是冥冥之中一定有個奇怪的法則在運轉著。

  四年前,癌症晚期的母親死在廚房裡,而耿新白依舊活著。

  有時候她會懷疑,是不是上天把母親的生命撥給了耿新白,因為,二十六歲的耿新白不但不因歲月及病痛而形銷骨立,反而變得更加俊美。

  蒼白飄逸的他,永遠一身白色襯衫,可以輕易的奪去任何看到他的人的呼吸,也更像一株攀附在他人生命上的柔弱菟絲子,依靠吮吸著他人的付出而生存著。

  “顧小姐?”

  耿新白摘下了眼鏡,腿上覆著厚厚的毛毯,將一卷園林設計初稿卷攏收進收屜裡。

  呆愣的昀珊收回視線,關上門走過來,她先是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後把窗口開了一個縫隙,讓空氣可以流通,風卻吹不到他身上。

  他喝了口茶,任她忙碌著。

  四年了,四年來再沒有誰比她還要更靠近他了,他的起居生活都是由她一手包辦,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除了偶爾來看望他的家人和醫生,他的生命裡就只有昀珊。

  顧昀珊對他來說是什麼?他沒有想過,如果非要給一個說法的話,那麼她應該是他能活下去的一個工具吧。

  顧嫂死後,他從來不曾勉強過自己去改變適應什麼,因為昀珊簡直就是她母親的化身,甚至比她做的還好。他喜歡安靜,那麼她就比他還要安靜,完全看不出曾經那個愛笑愛鬧的女孩子的影子。

  原本想冷眼看她掙扎,這會兒倒是有些失望了。他和她之間總是安靜的,連空氣都安靜得幾乎凝滯。

  久了,他也乾脆忘記了。身邊的人是誰不重要,所謂的情或許根本不存在,她只是一個很出色的傭人,沒有了她,他的生命也許會減少很多。

  他只知道,顧昀珊會一直在他身邊,直到他康復或者死亡。

  ************

  昀珊沉默的為耿新白的茶杯注入新茶後,靜靜的退了出去。

  她從來不需要提醒他做什麼,他很聰明,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從這個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皮囊裡壓榨出更多的生命,旁人做的不過是配合他。

  他彈琴,因為琴聲可以舒緩情緒。

  他自學課程,有了修養可以讓他更平和的面對這枯燥的生活。他有工作,現在是一個很有名的園林設計師,如夢似幻的風格以及註定不多產的作品,讓無數上流人士趨之若騖,別墅能請到耿新白設計庭院,那簡直是莫大的榮幸。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等待,等待一個活下去的希望——適合他的心臟。

  而她在他的生命裡無足輕重。昀珊苦笑著坐在花園裡,前方二樓散髮橘紅色的燈光,忙碌一天后坐在花園的椅子上看著他樓上的窗口,一如她以往的習慣。

  “珊珊,別盡是呆在那裡,趕快過來幫忙……”母親的喚聲猶似在耳邊回響。

  只是,現在再也沒有人告誡她不要看著少爺的窗口了。肆無忌憚的看了四年下來,她才終於明白以前母親一直禁止她看窗口的用意,這樣的感情沒有結果,耿新白的生命裡沒有力氣去愛別人。

  守著一個永遠不可能愛上自己的男人,愛就是折磨。

  當初她離開,時空的隔閡並未讓她對他的愛減少,反而讓她嘗到了思念的滋味。母親臨終前,或許早就猜到了她會選擇留下照顧耿新白,努力的游說她離開,不希望她受苦。母親總是愛自己的子女的,不管她是否表現出來。

  而六年的光陰無力改變什麼,因為感情還停留在六年前,人卻在月光裡蒼老。

  能改變這一切的只有耿新白。希望他能如眾人所願的康復吧,在這麼多人為他的生存付出後,如果面臨的結果只有死去,那麼叫在黃泉之下的母親情何以堪?

  可是無論怎麼期待怎麼小心翼翼的守護,耿新白依舊虛弱了下去,如今他下床的時間越來越少,他的腳開始水腫,即使他盡量不再活動,衰竭的心臟仍是讓他的呼吸急促。

  一切都顯示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最後,就算她願意犧牲一輩子來照顧他,他也沒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拖累她了。想到這點,她總覺得心痛如絞。

  如果可能,她希望把自己的心臟給他,可是他的血型是那麼的獨特,就像他的人一樣。

  昀珊站起來嘆了口氣。

  “我該怎麼辦呢?”她絕望的喃喃自語。難道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永遠離開她的人生嗎?

  不,她並非是怕他死後,她的生活會無以為繼,事實上,她另外有一份工作。

  她學了電腦並為出版社畫插圖,偶爾也接一些廣告Case,但要她接下工作的前提是可以在家裡畫圖,這樣好方便她照顧耿新白。

  看了看表,她該出門了,今天下午約定好要給出版社送畫稿過去。

  上到二樓,輕輕推開門,耿新白已經睡下了。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後才離開。

  天氣很好,她也是難得出門一次,可是交完稿子後,她卻不知道該去哪裡打發剩下的時間。

  這些年來,她已經閉塞到連玩耍都不會了。

  僅剩下還會保持聯絡的幾個朋友,偶爾她會去找她們,補充一點愉悅的心情好回耿家別墅。

  去小紗那裡好了,現在這個時間,大概也只有她有空吧。

  ************

  那個對動漫小說和睡覺都瘋狂痴迷的席小紗,一從大學畢業就決定寫羅曼史小說,而且還和昀珊在同一家出版社。

  很多時候,她都會來小紗這裡坐坐,雖然小紗本人可能只是在睡覺,或者忙著趕拖了很久的稿子,可是只要有人陪著,她就不會覺得自己太過脆弱。

  小紗的家,不,應該說小紗住的地方是一處外表看起來很不錯的公寓,至少在進入她的套房之前,任何人都會覺得這間公寓看起來很舒服。

  只除了小紗的房間。

  昀珊站在套房門前,稍微用力,已經壞掉的門鎖悄無聲息的打開,因為主人的健忘,房門鑰匙經常莫名失蹤,所以在一次撬鎖成功後,主人乾脆不換鎖,省了找鑰匙和給朋友開門的麻煩。

  關上房門,越過地上散落的大堆電玩卡帶和漫畫小說,她逕自走向客廳地毯上一個類似巨大蠶繭的東西。

  “蠶繭”聽到聲響,露出了一絲縫隙。

  “珊珊……是你呀,有事嗎?”

  昀珊看看被單縫隙裡睡眼惺忪的眼睛,輕輕搖頭。“沒事,你繼續睡。”

  席小紗卻了解的閉上眼,點點頭說:“你說吧,我在聽。”

  這是她們兩個女孩的相處模式,傾吐者和聆聽者。

  “我開始害怕了,每個早晨看到他,都會發現他更加虛弱,當年你說得沒錯,希望其實微弱到看不見……”

  她說出她的惶恐不安、她的絕望不知所措,美麗的眼睛裡盛滿哀傷。

  “真的會有機會嗎?但無論怎麼努力、怎麼堅持,現實都不可能改變的,對不對?”

  她真的不想只能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無能為力。

  低低的呢喃最後被壓抑的哭泣取代,昀珊捂住臉靜靜的流淚。

  世上有神靈嗎?如果有的話就睜開眼睛許一個奇跡,她和耿新白都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請施捨一點點兒憐憫吧。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蠶繭裡的人兒終於無可奈何的再次探出了頭。

  “這些你不是早該明白的嗎?”

  是的,她知道,可是她也知道什麼都不做的只會等待,奇跡是不會降臨的。

  昀珊可憐兮兮的看著好友,抽噎道:“幫幫我!小紗,告訴我該怎麼救他?”

  席小紗在被窩裡翻個白眼。她又不是上帝!

  “人各有命,節哀順變……”

  “可是我不甘心啊!我想戀愛,我不想要看著心愛的人在我眼前死去,不想我的感情就這麼隨著他的死而一切完蛋!”

  席小紗從被窩中爬了出來,笨拙的將她擁進懷中,惡聲惡氣的安慰著心傷的好友,“厚,不要每次都來我這邊哭啦,你知道過稿不容易賺錢難,買衛生紙很貴的耶。”

  昀珊果然被逗笑,但哭慘的一張臉看起來還是令人不捨。

  “小紗,我是不是很蠢?所有人都不要我愛上他,為什麼我還自投羅網?”

  席小紗用袖子幫她擦眼淚,“因為你是我這個絕頂天才的朋友,你不蠢怎麼襯托我的聰明……噢……”

  飛出來的一拳終結掉她的自戀後,昀珊沉默好一會突然口出驚人之語——

  “小紗,我想殺了他。”

  如果他的生命註定要輸給老天的話,不如讓她親手結束了,即便他會恨她,但是起碼可以讓他免去失敗。

  “這招……狠了點兒。”而且她很懶,不想出門去探監。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要做心臟移植手術不僅僅血型要符合,配型也得成功,要不然耿新白也不會等那麼久還是等不到適合他的心臟。

  “人是不是註定鬥不過天?”

  席小紗嘆了口氣,“你是真的愛他,對吧?”

  唉!珊珊不用回答,答案她心知肚命。

  咬咬牙,她像下定決心般,霍地起身走到電腦前,開了電腦叫出好幾個檔案又搜尋了一會,最後複製一段文字到Word上,列印出來。

  “拿去。”

  昀珊愣了愣,接過看到上面是一個住址。“這是什麼?”

  “我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玄學,不過我想這裡有個高人可以幫你。”

  “高人?”

  “我在網絡遊戲裡認識的朋友極力推薦的,我想你家少爺的病,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去試試看吧,也許,奇跡就在那裡。”

  ************

  黃山,徐霞客曾如此描述,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

  真要大老遠的跑這麼一趟路嗎?到那黃山,飛機得要坐多久?

  昀珊放下手中托盤,放輕腳步定過去,看著耿新白的睡臉被一堆儀器包圍著,睡夢中的他依舊虛弱無比,不規律的呼吸中帶著雜音,時而還會低低的咳嗽。

  尖銳的疼痛在她的心口彌漫,她能為他做什麼?讓她為他分擔一點兒吧,哪怕是一滴點都好,別讓她這麼無能為力。

  似是感覺到她的存在,耿新白緩緩睜開眼睛。近午的陽光即使透過厚重的窗簾依舊有些刺眼,他醒的時間又晚了,下次他還能醒來嗎?

  他的視線栘向身邊的女人。她在哭,代表傷心的淚水從她的指縫裡流淌出來,也提醒著兩人的不同,她畢竟是一個健康得可以哭泣的正常人,就算這些年她看起來和他一樣無情無欲,做得比她的母親還要優秀。

  可是他們終究是不同的,他還是必須獨自面對死亡。

  她在哭什麼?那雙越來越哀傷的眼睛是為了他流淚的嗎?因為他快死了?

  他冷漠的望著她。

  察覺到耿新白的視線,昀珊連忙轉身,不著痕跡的擦乾眼淚。

  “少爺,您要在這裡梳洗還是去浴室?”

  聲音平穩聽不出起伏,就像他的聲音一樣。他平靜的想著,真像他,她真是像極了他,像到已經讓他不會去嫉妒她的健康,因為健康的她被他拖累得比他還要憔悴。

  “少爺?”昀珊整理好了情緒轉身看向他,看他空茫的看著天花板不說話,壓下的眼淚一剎那仿佛要再度上涌,衝動讓她脫口而出,“少爺,我想請假出門。”

  他卻只是沉默的看向她,內心冷笑一聲,她終於要丟下他了。

  “少爺,我現在留在您身邊也不會有什麼幫助,不如出去找希望。”

  沒有希望她就去找,就這麼看著他等死,她做不到。

  “所以少爺,請堅持下去,等我回來的那一天。”

  耿新白看著面前漲紅臉等待承諾的女人。齊耳的短發,不施脂粉的清秀面容,如果打扮一下應該稱得上美麗,可是這朵美麗的鮮花,卻陪著他一起沉入死神的陰影。

  他冷冷淡淡的說:“好,我等你。”

  答應她又何妨,反正二十六年的生命裡他曾有過太多類似的承諾,那些承諾最後都是帶著歉意的嘆息,再來一回也無所謂。

  聽到他的回答,昀珊繃緊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下,可是心中另有一根弦卻力道滿漲到了極限。

  她迫不及待想出發了,如果希望真的是在黃山的話,她一刻也不要耽擱!

  她眷戀深深的看著他,然後深吸一口氣,關門離去。

  幾天后,耿新白在二樓聽到汽車離去的聲音,他轉頭看著窗外的天空,露出一抹幾不可察的微笑。

  “好吧,顧昀珊,既然你說要為我尋找希望,那麼這個名字從今天起,我就勉強記住。”

  ************

  昀珊來到黃山的時候終於明白了一句話——

  東邊日出西邊雨。

  這是一個隱沒在群山的小村落,觀光旅遊區和它相隔了很遠,除了村中的人很少有外人來往,石板路泛著青苔穿過寂靜的古老城鎮,一路延伸上山。

  她提著行李一路打聽而來,到達的時候真的沒想過會是這麼一處世外桃源,若不是行人的打扮並非長衫布裙,她真的以為自己穿越時空回到了古代。

  “山裡就是這樣,我們這裡還算山腳下,如果上山,小姐不是更要吃驚?”

  小小旅店的老闆娘笑嘻嘻的,店裡的一切傢具都是竹制的,泛著古樸的光澤。

  昀珊只稍微停留梳洗了一下,就按照老闆娘指示的方向上了山。

  小紗說那個高人叫蕭塵,聽起來就像個隱士的名字,據說有些異能可以摸骨算命,時常會有人來到村裡找他。

  難道小紗是要她算耿新白的命?這樣好像有些多餘,知道了又如何,可是既然來了,不如去算一下,如果能算出耿新白可以獲救也不算自來一場。

  走在被山霧打濕的石階上,她沒一會就氣喘吁吁,向上看去,狹窄簡陋的石階一路迤邐向山間,隱約又在轉彎後明滅可見。

  看來想要去找這個蕭塵大師的人,一定都必須用這石階來證明自己的誠心。鞋子很快就開始成為虐待腳的凶器,想了想,她乾脆把褲腳卷起來,脫下了鞋子。

  清涼的山石冰鎮了紅腫的腳心,連帶疲勞也去了大半。連夜登機、轉車到現在,她還不曾闔眼,這下可算頭腦清醒了一些,也有心情看這片難得一見的山林美景。

  昀珊越走越累,喘氣也越來越厲害,連拿在手裡的鞋子都顯得沉重無比,可是想到遠方的耿新白,她還是咬牙堅持著。

  山回路轉,她再一次坐倒在石階喘氣時,身旁的小路走出來一個異常高大的身影,背上仿佛還背著什麼。

  一路上山來,鮮見人煙,即便有人也是看她幾眼就擦肩而過,而到半山腰後,她就不曾再看到什麼人了,昀珊好奇的看著他。

  男人是很平凡的山裡人長相,敦厚冷硬,看到她的時候仿佛看到了一塊石頭,目不斜視的就那麼走了過去。不過他經過的時候,她看清了男人身上背著一個人。

  和男人比較起來,那個被背著的人身形消瘦,穿著改良唐裝的上身看起來是個成年人,下身看起來卻有些畸形,由於背對著,昀珊沒能把他看得清楚。

  她又歇息了一會,直到突然意識到太陽快下山了,如果她不快找到那個什麼高人的話,恐怕不是會露宿山裡就是摸黑下山跌斷脖子。

  想到這裡,她連忙起身往那幾乎快消失在山路轉彎處的身影衝過去。

  她喘呼呼的問:“那個……請問蕭塵大師在哪裡?”

  男人站住了,連同他背後的人也一起回過了頭。

  許久,被背在背上的人用屬於男人的低沉聲音回答,“你找我?”

  昀珊看清楚他的臉,心突地漏掉一拍。男子蓄著長髮,緊閉的雙眼,年輕俊美的線條,出塵的氣質在一剎那間讓她以為她看到了耿新白。

  他是蕭塵?

  ************

  昀珊恭敬的坐在竹凳上,她的鞋子放在一邊,紅腫破皮的腳已經在那個高大男人的幫助下上了藥,而蕭塵則沉斂的坐在她的面前,接受她的打量。

  他應該很年輕,隱在唐裝下的下肢異常瘦小,從他出入都要高大男人幫助的情況下看來,他應該是不良於行,那雙始終沒有睜開的眼睛看起來也不樂觀。

  可是這樣的缺陷在他的身上卻不顯醜陋,只有遺憾。遺憾這麼一個美麗不凡的人物卻是殘缺。

  “如你所見,蕭塵是個又瞎又瘸的殘廢。”

  蕭塵不卑不亢的打破沉默,然後從袖裡摸出一個東西,她沒看清楚。

  “小姐來找我算命嗎?”

  她點頭,又想搖頭,正確來說她是想要找他救命。“我想幫……幫朋友算命,想算怎樣才能救他。”

  他聞言眉頭一皺,“小姐的朋友怎麼不來?”

  昀珊怕他以為耿新白高傲不肯來,連忙解釋,“他現在來下了,他……有很嚴重的心臟病,可是沒有合適的心臟,我來找大師就是想知道如何才能得到心臟,請快點告訴我,他已經快不行了……”

  說到最後已經語無倫次,聲音還忍不住哽咽起來,眼淚也開始往下掉。

  她沒注意到,對座的男人面容一震的模樣。

  許是因為她哭泣的緣故,蕭塵口氣突地放柔,“是誰叫你來我的?”

  “是……”

  未等她說出口,他逕自說道:“是一個叫席小紗的女人對不對?”

  “你認識她?小紗跟你提過我要來找你嗎?”

  他搖搖頭,跟著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小姐姓顧吧?”

  “嗯。”昀珊垂頭默認,即使明知道他看不到,可是她總有一種錯覺,覺得他正熱烈的注視著她。

  “我很意外你會來找我,畢竟現在很多人不相信我們這些山野的把戲。”

  山野的把戲?她疑惑的看著他手中把玩的東西,那是一枚潔白的玉石。

  “世上有些人會有超過常人的直覺和預感,通常被稱為第六感,有些人擁有比第六感更強烈的感覺,可以根據命盤推算出更多更準確的東西。”

  “比如您?”她忍不住插話,“您能算出救少爺的辦法嗎?”

  蕭塵沒有理會她,繼續說下去,“很多算命的人得知了命運之後都妄想改命,而這些人的能力彷彿是為了道破天機一般,所以他們大多都是天殘,且一輩子不能踏入紅塵。”

  她心頭有了了悟,他說的人就是他自己吧?!

  “而且我這樣的人可算古算今卻唯獨不能算自己,但是三年前我給自己卜了一卦……”說到這裡,他驟然停止,緊閉的雙目側向窗外,很久他輕輕的問:“顧小姐,外面的人真的已經可以成功換人心了嗎?”

  昀珊握緊拳頭看著他,一剎那間她仿佛看到了他的渴望。

  他讓她想到了耿新白,他們一樣都是想活在陽光下的男人,一樣完美中帶著仿佛是上天太過嫉妒而強加給他的殘缺。

  想著耿新白那望向窗外的眼睛,那壓抑的琴聲,她緩緩點頭,然後意識到他看不到又慌亂出聲,“是、是的,世界上已經有很多成功的先例,只要有合適的心臟,我相信少爺的手術一定可以成功。”

  他沒有再應聲,昀珊不安的看著他。她說錯話了嗎?

  沉默久久後,他忽然伸出手。“陳克,我要休息了。”

  那個高大的男人也不知打哪冒出來,把他抱了起來。她連忙起身攔住他們。

  “大師,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

  “沒有。”蕭塵的語調裡有些哀傷,又有些喜悅。“只是這件事太難處理,所以我需要你在這裡住一個月,一個月後我會告訴你該怎麼辦。”

  說完他們就消失在門扇後,沒多久,陳克又回來,不多言的用手比著指示她哪裡有吃食和可以讓她休息的床鋪。

  她後來才知道,陳克不會說話。

  昀珊道謝後,簡單的吃了點東西,倒在床上沒多久便疲倦的睡去。

  她找到高人了,高人會告訴她怎麼救耿新白,太好了,她一路顛簸而來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少爺,你再忍一忍,我很快就會帶著奇跡回去了,很快……

  這夜,她難得的作了個美夢,夢裡全是月光下的耿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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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光灑落大地,公平的散布在湖水邊一對交纏的年輕男女身上。

  女孩笑聲泠泠,男孩愛憐的不住在她臉邊脣上烙下一個個的吻,戀愛的氣息彌漫,女孩不知說了什麼,惹得男孩伸手去呵她的癢。

  “呵,討厭,你就愛欺負我……”

  “因為喜歡你才愛欺負你呀,看你笑、看你生氣的模樣,眼中只映著我。”

  女孩羞紅了臉,“那你也喜歡那條老黃狗嘍?我看你也老是愛把它逗得汪汪叫。”

  男孩突地收起玩笑神色,正經的看著她,“真的不後悔離家出走跟著我吃苦?”

  她微微一笑,主動吻上他。“不後悔,你不欺負我就不後悔。”

  但幸福的日子沒能過上多久,女孩的家人沒多久後就尋來,強行帶走了她,被痛打一頓的男孩在她家門口等了三整個日夜,不吃不睡,任憑風吹雨淋,然而還是見不到女孩,在情最深濃時大病一場而亡。

  女孩得知男孩死後,鬱郁寡歡,不出一年也死於一場急病。

  我醒過來的時候有片刻的迷惘,分不清自己置身何處,我還在過去嗎?還是孤獨的現在?

  我的眼前永遠是一片漆黑,從出生後便沒看過這世界一草一木,但我的腦子裡卻儲存許多美好的風景,那不是這一世的我所擁有的。

  她來了,來到我身邊,卻是為了另一個男人,這是我早預料到的事,為什麼我還會覺得受傷、覺得那強大的酷意呢?我好不服氣,我好生氣,為什麼這輩子能讓她愛上的不是我,明明我才是最愛她的那個,現在她來了,我該怎麼辦?

  啊,還是再睡一會吧,再讓我回到夢中,回到那些和她相愛的片段,只有我和她,再讓我溫存一會……

  清晨,蕭塵一如以往的準時六點醒來。

  床前陳克擺好梳洗用品,他緩慢的打理好自己以後,撐著上半身坐上輪椅。

  才摸索著出了臥室,一股撲鼻的菜香迎面而來。他疑惑的皺起眉頭,正想出聲叫陳克時,很快的一道女性的柔細聲音從左前方傳來。

  “大師,您醒了?我做了些早點,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陳克呢?”

  “他在外面,要我叫他嗎?”

  他搖搖頭,推動輪椅來到了桌前。

  人常說,一個人一個性子,做出來的菜也都不一樣。陳克的手藝不差,可是這種細膩而醇香的味道,不是男人可以做得出來的。

  昀珊添好飯菜,放置到他手邊,兩人無言的用餐。

  “他很幸運。”

  蕭塵正在喝湯的時候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讓她愣住。

  “有你陪著他,也難怪他的命數可以逆天。”

  這個“他”說的是耿新白吧?她緊張的追問:“這麼說,大師已經知道了他的情況,他的命數又是怎麼逆天的?”

  他淡然一笑,“原本被斷言數年前該死的人現在還不死,難道不算逆天?這就算不會算命的人也看得出來吧。”

  昀珊被潑了冷水,心情微快,忽然懷疑自己來這裡到底是否有價值。

  彷彿感受到她的猶豫,蕭塵把碗筷放下,臉色嚴正的說道:“一切事情都是天註定,想要什麼也要付出代價,還是你連在這裡待一個月的代價都不想付就要救人?”

  昀珊怔怔看著突然顯得任性的男子。即使雙目緊閉,可是情緒依舊生動的出現在他的臉上,他的境遇很像耿新白,卻比耿新白幸運,至少他還能擁有感情,不過讓這樣一個感情豐富的人只能留在深山中,他好像又比耿新白更加悲哀。想到這裡,她心中頓時柔軟起來。

  “我明白,可是在少爺生命垂危的時候,我沒辦法悠閑度日,所以有冒犯的地方,還希望您能原諒。”

  她的姿態放得很低,除了對他的敬畏,還有一種和對耿新白一樣的體諒。

  蕭塵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別過臉悶悶的惡聲要求,“收拾好以後陪我下棋。”

  “下棋?”

  昀珊遲疑的重複問了句,他已經口氣更加惡劣的低吼起來。

  “怎麼,懷疑瞎子怎麼下棋嗎?”

  “不!只是我不會下。”怕他誤會,她急忙解釋,終於看他的臉色好了一些。

  “不會也無妨,我下得也不好,總輸給陳克。”

  “哦。”

  昀珊發覺自己不觸怒他的方式只有沉默。

  不幸的身體讓耿新白沒有人類的情感,可是卻讓蕭塵比一般人更加敏感多疑。

  如果……他們兩個能中和一下就好了。她想著,然後忍不住笑自己的痴傻。

  人怎麼可能會中和,又不是酸鹼。

  他們下的是圍棋,昀珊不懂規則,蕭塵耐心的教她並示範下法。

  棋子的質地比較奇特,加上是黑白色的,讓太陽照射之後會有溫差,所以蕭塵能分辨得出來也不奇怪了,只是他若想下好一定很不容易,因為所有的棋路只能在心中推演。不過昀珊畢竟還是新手,一個上午下來,十之八九都是輸給了他。

  而蕭塵仿佛很享受這種勝利的樂趣。

  晚上,用過餐之後,陳克伺候蕭塵梳洗,然後就是一片死寂。

  昀珊上床的時候,時間是晚上八點四十分,她離開耿新白三十二個小時了。

  沒有睡意,她靠著窗看著涼涼的月光滿滿的鋪了一地,想著千山萬水外的那片白玫瑰園,想著如月光般的鋼琴,想著看書的男子手上泛白的指節。

  低低嘆口氣,“少爺,請一定要堅持。”

  而她也會。

  ************

  接下來的日子,昀珊每天都陪在蕭塵身邊。

  她不再懷疑他的能力,每天都會有不少人來求他算命。雖然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知道那些跟他毫不相關的事,可是每個人走的時候都是千恩萬謝,而他也更加蒼白易怒,每到這個時候她就必須推著他去散心。

  屋子外有一大片山茶花,更遠處是茂密的毛竹林。

  “為什麼人那麼喜歡算命?”偏著頭,她不解地看著小徑盡頭一個珠光寶氣的身影,那是個年老色衰的中年女子,雖然有錢生活不虞匱乏,但丈夫外遇的精神折磨,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老個幾歲。

  仿佛看得到她目光焦點般,蕭塵不以為然的說:“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這些人,太貪心了。”

  “貪心?”

  “是啊,貪心,好還想要更好。幫人算命那麼久,我覺得命理有趣的地方,在於上天是公平的,你看像紫微鬥數,那些吉星凶星每個人都有,老天爺不會厚此薄彼的多給或少給。”

  “喔?那難道不會有完美的命盤嗎?我覺得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天之驕子。”

  他搖搖頭,“無所謂完不完美,只有比較好跟危厄來時能不能平安化解。有時你看到許多人好像有享福的命,但同時也失去努力的動力,因為太安逸了,不需改變。”

  “就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意思嗎?”昀珊若有所思,“少爺看似一切都擁有了,但少了一顆心,卻是什麼都不能擁有……”

  “我給你測個字吧。”蕭塵突然說。

  “好啊。”她有些興致勃勃,“長這麼大我還沒算過命呢。”

  說完,她抓起他的手,想了想,在他手心寫了個“王”字。

  略帶搔癢的觸感,讓他的手掌忍不住顫了顫。

  “你要測什麼?”他將手掌握成拳,牢牢握著好像手中有什麼珍寶。

  “少爺的身體。”

  他臉色微變,“這問題我拒答,換一個。”

  昀珊嘟起嘴。她就只想知道這件事啊……好吧,其實也還是有另一件她掛意的事。“那問我的感情好了。”

  蕭塵聞言之後卻沉默了。

  她催促著他,“喂,是不是解不出來啊?啕,小心我要砸你招牌喔。”

  他斟酌著開口,“我只能跟你說,這個字告訴我,一加一就是答案,就是你要等的王子。”

  “一加一是我要等的王子?”昀珊一頭霧水,“不是吧,大師,你數學很不好喔,一加一是等於二吧。”

  “有時候……”他喃喃自語,音量未傳進她的耳裡。二加一不一定會等於二……”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沒什麼。”他拾起頭來,手向遠方遙指,“推我到那邊去曬曬太陽吧。”

  這段時間來,昀珊也發現蕭塵不是甘願平靜歸隱的人,因為他跟她之間最常聊起的話題,便是她的世界如何如何,他喜歡聽她說有關於自己的點點滴滴,表情總是無限嚮往。

  “蕭塵,”這一兩個星期以來,他們已熟稔得可以互稱其名了。“既然你這麼喜歡聽我說城市中的事,你為何不自己去呢?”

  他卻只是搖搖頭,留下一句讓她百思不解的話。“我不是喜歡城市。”

  但不管喜歡也好,不愛也罷,他會要求她說,而她幾乎已把自己從小到大的事都說了好幾遍。

  “為什麼愛上他?”有天午後,他突然這麼問。

  昀珊一愣。“他”是指耿新白嗎?

  她聳聳肩,只是想到他而已,她就覺得內心有一種滿滿的叫思念的感覺。“我有一個好朋友,梅韻,她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那時的我太小,回答她說:‘愛是沒有原因的。’她不懂,反而說怎麼可能沒有原因呢?這麼愛不是太盲目了嗎?

  “經過這些年,有時我在他身邊看著他,心中也慢慢的思索這個問題,我不能告訴你是什麼讓我愛上他的,但我可以跟你細數他所有的優點和缺點,面對他的時候,我清楚的分辨出那種跟面對其他人時不一樣的感覺……”

  他貿然的伸出手握住她的,嚇了她一跳。“跟面對我的感覺不一樣嗎?”

  她嚇到了,他溫熱的大掌回異於耿新白總是略低於正常體溫的手,溫度不一樣,觸感不一樣,但是……但是為什麼給她的感覺卻是和耿新白的那麼像……

  他放開了她,喃喃自語,“愛的確是沒有原因,如果一定要有,那麼就說是命中註定吧……”

  她逃開了,從那天起,她開始對蕭塵懷有一種不確定的畏懼。

  她害怕,害怕他口中的命中註定,會讓她像第一眼看到耿新白那樣的愛上他。

  隨著她的逃避,蕭塵越來越情緒化,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他會惡劣的要求她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比如叫她把山上的花都摘下來,然後朵朵的形容給他聽。

  或者是叫她去幫他購物,而且給的時間非常緊迫,買的根本是他用不到的小東西,可是卻要她連夜上下山。

  如此三番五次,昀珊再笨也捕捉到了蕭塵脣角那抹惡意的微笑。不會錯的,他的確是在故意整她。

  不過抱著一絲希望的她還是忍耐下來,只要能救耿新白,被整也無所謂。

  可是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個月,現在蕭塵除了給來訪的人算命以外,其他時間都在欺負她,完全看不到他留她在此的用意,她開始有些氣惱。

  她不是無法忍受這些,可是現在耿新白生死未卜,她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和別人鬼混,到底有什麼用?如果耿新白等不了了,她一定會後悔的想掐死自己,竟放棄和他相處的光陰,陪一個無聊的男人玩整人遊戲。

  半個月又再過去,這天,當蕭塵又要她念書櫃裡密密麻麻的書時,她忍不住了。

  “蕭塵,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我救少爺的辦法?我擔心少爺撐不下去了。”

  他聞言一愣,冷冷回答,“我要聽故事。”

  陳克是個啞巴,但這不是他要她念書的原因,他發現只有在她念著書裡的詞句時,他們倆才能有些平和時光,她也才能認分的在他身邊坐上一會兒,不會一直想逃。

  昀珊再也忍耐不下去,“他真的快不行了,或許下一秒、或許明天他就……”

  “二十六年都過來了,他不差這麼些時候,你再惹我生氣,就給我滾回你少爺身邊去!”他十分嫉妒。

  是的,他嫉妒被她所愛著的男人,他渴望碰觸她的心,但她的心早給了另一個沒有心的男人。

  真正能愛她的心在他這邊呀!

  “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放下他!”昀珊放下書,哀求的看著他。“蕭塵,等少爺病好了,我可以給你念一輩子的書……”

  “住口!”

  茶杯讓他給揮落,碎了一地。

  清脆的聲響招來陳克,他站在門口默默的看著他們,好像不確定要不要上前。

  蕭塵氣喘了會兒,怒吼出聲,“滾!陳克,把這個女人給我趕下山!”

  昀珊睜大了眼睛,“等等!你還沒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告訴你救他的辦法?他早該死了,老天現在還舍不得殺他,這就說明肯定有人會去救他,哪裡需要你多事!”

  “但……”

  “滾!顧昀珊,你的少爺不會死,全天下的人死了他也不會死!死的只會是無關緊要、不需要活下去的人!為什麼不乾脆去綁架個人把心臟挖出來給他?!”

  她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般,漲紅了臉看著同樣氣紅了臉的蕭塵。

  “如果,如果良心允許那麼做的話,少爺就不會等了二十六年還等不到適合的心臟,我也不想這麼麻煩你,如果是我的心臟適合少爺,那麼我可以毫不猶豫的成為他的心臟,可是我無能為力……”

  蕭塵安靜了下來,內心苦澀。

  “我不曉得你所知道救少爺的方式是什麼,求求你告訴我,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報答你,只有我的一條命。”她屈膝跪了下來。“求你了,蕭……不,大師。”

  很久很久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他臉面對著昀珊的方向,像是在看著她一樣,目光深深,似有千言萬語,可是最後他只是做了一個簡潔的手勢。

  “叫她離開。”

  “大師!”

  “我會救他。”

  昀珊欣喜的看著忽然變得疲倦的蕭塵,“謝謝大師、謝謝大師,我接著給你念書。”

  “回去吧!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他伸出手,陳克上前抱住了他。

  蕭塵冷淡的說:“你下山吧,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他身邊,否則他會死。”

  說完,陳克隨即抱著他離開。

  昀珊被他的態度搞糊塗了,但想到他說的話,又害怕了起來。

  她不回去的話,少爺會死?

  這事容不得冒險躊躇,當下她匆匆收拾好東西,冒著摔斷脖子的風險連夜下山,甚至沒對蕭塵道別。

  這個遺憾,後來就是永遠的一輩子。

  ************

  昀珊下了飛機立刻坐計程車趕往耿家別墅,車還在遠遠的道路這頭,就看到滿園盛開的白玫瑰,一時間她竟然感覺在黃山的時光宛如在夢中一般,長髮俊美卻帶著殘缺的男子,高大沉默的男人還有那滿山坡的山茶和翠竹,那都是曾真實存在著的嗎?

  直到陳叔幫她把行李提下來那刻,她還是有些恍惚,不過等看到二樓窗台時,她疲憊的精神為之一振。

  耿新白,耿新白,她的每個細胞都在渴望著看到他。

  匆匆洗了澡換了衣服,她如從前一樣,安安靜靜的打開熟悉的臥室大門。

  白玫瑰……仿佛開在了房中。

  他如玫瑰般沉睡著,各式各樣的儀器在他身邊張牙舞爪,但是這無損他的那份動人心弦。

  昀珊靜靜的看著,她知道他沒死,心頭略略松了口氣。耿新白不是一個輕易會放棄的人,他不會這麼容易就輸給死神的。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視,耿新白緩緩張開了眼睛。

  看到她,他淡淡的哼了一聲。“回來了?”

  壓下心中的激動,她安靜的靠近他。“是的,我回來了。”

  他卻像盡完義務一般的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她。

  她貪婪的看著他的睡臉很久,最後退出房外,和家庭醫生低聲討論。

  “少爺現在如何了?”

  “我們醫療團隊希望少爺盡快住院,他卻堅決要在這裡治療,雖說這裡的設備都不缺,手術室已經準備妥當,可是心臟還是找不到合適的。”

  昀珊沉默,明白少爺他是不肯浪費一點點兒體力。以他的身體從家裡去醫院,就夠費掉他半條命了。

  去哪裡開刀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一顆適合他的心臟。

  醫生嘆了口氣,“耿少爺的身體己到了極限,再不做手術的話,就算有了心臟恐怕也晚了。顧小姐,你這趟出去,有什麼好消息嗎?”

  昀珊愣住。她要怎麼說,說有一個人說耿新白一定會活下去?除了這句話,她還帶回什麼?

  她是願意相信蕭塵的,可是別人呢?

  “或許……應該會有奇跡吧。”喃喃的吐出這句話,她不住苦笑。

  現在的她只能這麼安慰自己和別人,除了等待奇跡,已經沒有別的辦法。

  口袋裡的手機振動起來,她連忙抓起一看,是耿家的醫療團隊。難道出了什麼事?她連忙抬頭看去,面前的醫生也在看他的手機。

  什麼消息需要同時向每個人傳達?

  帶著疑問,她接起電話,接通的那一秒,電話那邊傳來興奮的歡呼聲,“有心臟了!有心臟了!快告訴耿少爺,可以做手術了!”

  昀珊睜大眼睛,很久才消化這幾句話的意思。

  手機,頓時掉了下來。

  她不敢相信的捂住脣,渾身劇烈的顫抖著。

  奇跡,奇跡真的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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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心臟以及十數位國際知名醫生同時趕來耿家別墅,這幢安靜的宅子從未這麼熱鬧過,可是沒有人抱怨人多帶來的吵雜。

  大夥興奮的感謝著這上天賜子的奇跡,田梅韻和林潔也趕來陪伴在昀珊身邊,但卻缺了席小紗。

  “為什麼小紗沒來?我還要感謝她呢,要不是她,我也沒辦法認識蕭塵大師,啊,也要向大師道歉,可是……算了,我親自去好了。”

  山裡手機訊號難收,電話什麼的無法傳達,除非寫信或者他們主動打來電話,否則沒有別的聯繫辦法,加上離開時那不愉快的氣氛,她想她還是親自去拜訪道歉比較好。

  田梅韻和林潔面面相覷,拿出一封信給她。

  “小紗給你的,雖然我覺得她頭殼壞了。”

  她疑惑的接過來,信封裡只有一張紙條。

  昀珊,我要去美國一些時間,就不說再見了。

  美國?她猛地抬頭看向面前兩個好友。“小紗去美國做什麼?她要定怎麼不先告訴我?”起碼也要去送行。

  田梅韻聳肩,“誰知道那個女人。對了,手術什麼時候開始?心臟保存不能太久吧?”

  這個問題果然很快轉移了昀珊的注意力,她轉臉看向隔壁的一扇門。“還沒確定主刀醫生,他們還在討論。”

  正說著,門被人大力推開。

  一個外國醫生背對著她們對裡面的人激動的說著什麼,然後憤怒的離開,醫療群們都鎖著眉頭,昀珊頓時有了不妙的預感。

  她快步拉住靠近門口的一個醫生問道:“怎麼樣了,決定了嗎?”

  他苦笑,“這些名醫都說按照少爺的狀況,成功機率只有百分之十……”

  “百分之百。”

  一個聲音忽然冒了出來,眾人詫異的循聲看了過去。

  那是一個戴著銀色眼鏡的年輕男子,他個子很高,穿著敞開白色醫生袍的頎長身體懶懶靠在窗台邊,一隻手插在口袋裡一手拿著厚厚一疊資料,若不是那件醫生袍,他真的很不像醫生,他的嘴上甚至還叼著根煙。

  “由我主刀的話,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他仿佛不在意自己成了房間內的焦點,隨手把資料丟回桌上後,吐了個煙圈看著昀珊。

  “跟你的主人報告,這個手術我接了。”

  昀珊驚訝看著他。這個男人的自信是不是過頭了?就算她再外行也知道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百分之百成功的手術。

  叫她訝異的是,其他的醫生看向他的目光裡卻充滿敬重和崇拜,甚至有人還對他吹了聲讚賞的口哨。

  “秦,這是很棒的病人,對吧?”

  男人咧嘴笑了,“還有顆很棒的心臟。”

  接下來眾人像找到方向般開始各就各位的準備起來,昀珊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奇異的一幕,跟她相熟的醫生連忙給她解惑。

  “放心吧,秦從出道以來手術從來沒失敗過,只要他主刀你可以放心。”

  “可是怎麼可能……”

  “他從來不輕易接手術,但是只要接下的Case絕對會成功,這次找他來也只是碰碰運氣,沒想到他會同意出手。”

  最好的醫生、最適合少爺的心臟……

  奇跡,奇跡一個個的誕生了,那麼最後一個奇跡也快要來到了吧?

  太過激動,所以她忽略手中那封信裡隱藏的信息——

  席小紗那樣英語奇爛的人怎麼可能去美國?

  手術立刻安排妥當,耿家人也全都連夜趕來。

  沒有過多的言語,耿新白冷靜的接受著這突如其來的幸運。

  在他心裡,這一切不過是老天欠他的,是在他堅持了二十六年後應得的一切。

  他很快被推入了手術室,

  手術室外站滿了翹首以待的耿家人,昀珊跟眾人一樣只是安靜無語的等著,畢竟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他們在意的只有那個正在努力活下去的男人。

  她有預感,耿新白一定可以活下去,她現在非常相信蕭塵的話。老天既然直到現在都沒讓耿新白死去,那麼這一次一定不會有意外。

  經歷一場漫長而持久的等待後,手術宣告成功。

  昀珊看著隔離室病床上的耿新白,他現在很虛弱,可是生命已經被注入他的體內,他很快就會復活。

  “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孩子可以活了。”

  耿夫人流著眼淚,身邊包圍著耿家的其他親人們,說著什麼耿新白一定吉人天怕,耿夫人如何感動上天,而他們早在很久之前已經夢到了這樣一個結果云云。

  昀珊沒有心思去說些錦上添花的話語,她臉色蒼白的靠在一邊的墻上,想著這些年她和耿新白共同努力的歲月。她好累,好累好累,連喜極而泣都沒力氣了。

  看著耿新白,她知道他會熬過康復期,對他來說,求生的最大障礙已經掃除,接下來的事根本不算什麼。

  她環顧四周,暫時沒她幫得上的地方。

  笑了笑,她轉身向外走去。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女傭的離開,但是在樓梯口她卻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攔住了去路。

  “顧昀珊?”

  靠著墻吞雲吐霧的男人大剌■的打量苦她,絲毫沒有剛剛主刀完一個手術的疲憊,而她只能愣愣的點頭,想不到他做了這麼久的手術後還有閒情來和她打招呼。

  “秦醫生,您不去休息嗎?”

  他忽略她的問題,目光苛刻的看著她像在評估著什麼,最後慢吞吞的吐出一個煙圈。

  “照顧好他們。”

  丟下這句話後,他仿佛對她失去興趣的轉身離開,昀珊迷茫的看著他的背影,為這奇跡時刻畫上……問號。

  ************

  耿新白緩緩睜開眼睛,這裡是他熟悉的別墅二樓臥房,一切事物如常,就像是他還沒動手術之前。

  可是胸口那隱隱的痛和強力的心跳告訴他,這不是夢。

  他,活下來了。

  忍不住的笑意浮現在他的脣角,如果不是擔心還沒康復的身體承受不住,他真想放肆的大笑。

  笑死神輸給了他。

  “少爺,您醒來了?請問有什麼感覺嗎?”

  旁邊兩個專業護理連忙站起來,恭敬的站在他的面前。

  耿新白眯著眼看了她們幾眼,隨後,他聽到一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新白,你還好嗎?要不要吃點什麼?”

  耿夫人關切的上前,虛弱的兒子躺在床上,她的心不住抽疼卻無能為力。

  就算她已是數個兒女的母親,可眼前躺在床上的這個,還是能喚起她所有的母愛。

  “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媽……”

  “有用嗎?”耿新白平靜的看了母親一眼,冷淡的說:“我需要清洗了。”

  耿夫人微微蹙起眉,似是不太滿意兒子的態度,但終究也是包容下來,退向一邊。

  護理人員上前開始為他身上的監測插管處清洗,但是他的眉頭卻越皺越緊,低吼了一聲,“夠了。”他不習慣這些人的觸碰。“顧小姐呢?叫她來,你們都出去。”

  耿夫人疑惑的問醫護人員,“誰是顧小姐?”

  “是一直照顧少爺的女傭,這些天她一直等在門外。”

  她有印象了,是那個一直沉默的站在角落的女子。

  不過,照顧一個剛動完大手術的病人,那個女孩行嗎?還是讓專業的人來比較妥當吧。

  “新白,這兩位是媽媽專門從國外請來的職業護理人員,都非常的專業……”

  “專業未必適合我,叫顧小姐來吧。”耿新白隱忍的皺起眉頭。

  拗不過兒子,耿夫人很快妥協。“那好吧,去叫她過來吧,不過如果她應付不了,你可不要再拒絕我的安排。”

  “還有,在我沒康復之前,別讓太多人來打擾我好嗎?”

  “我已經先讓那些親戚回去了,你……”

  “還有你,母親,以及一些不相關的人。”他瞄了一眼那兩名醫護人員。

  耿夫人頓時難堪不已,但她把兒子的冷漠怪罪於這些年來的疏離。

  她壓下不悅,體諒的點點頭,“好,只要你能好起來,媽不打擾你。”

  退出房門,她在走廊上看到那個姓顧的女孩。她安靜的臉龐上似是壓抑著什麼,時而顰眉、時而咬脣,在她目光往房門這邊瞟來時,和耿夫人的打量她的視線對上。

  “顧小姐嗎?”

  昀珊冷不防的驚跳起身,“夫、夫人?”

  這位保養得如同三十出頭的貴婦人出身高貴,嫁的又是商場名門,子女個個都是人中龍鳳,自信和矜貴讓她散髮出一種逼人的威勢。

  “少爺還好嗎?是不是有什麼要我去做的。”

  那臉的擔心是為了什麼?耿夫人幾乎是立刻明白了少女的心思,她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而後和藹的微笑道:“顧小姐,我的兒子承蒙你多年照顧了。”

  昀珊連忙推辭,“不,這些都是我份內的事。夫人有什麼吩咐嗎?”

  耿夫人用手揉揉眉心,一臉疲憊的回答,“沒什麼啦,你要知道新白病一好,上流社會的社交圈都等著見他呢,還有好多名門小姐一聽說他的病好了,老是纏著要我介縉她們和新白認識。”

  說到這裡,她捕捉到昀珊臉上閃過的蒼白,內心了然的冷笑一聲。

  “我是覺得新白的身體才剛有起色,太早去參加這些聚會也沒什麼好處,所以就全推辭了,真是的,我的兒媳婦怎麼也要才貌家世都配得上新白才好,否則還真委屈了他,你說是吧?”

  昀珊面無表情,耿夫人的意思她已經明白了。

  雖然老套,卻也是人之常情,沒人願意自己出身高貴的兒子和一個下人有牽扯,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可笑,居然以為他病好了,他和她之間就能有些什麼。

  “夫人要吃早餐嗎?我去準備。”她認清本分的說。

  “那些你別忙了,新白那邊缺人手,想來想去你最合適,以後你還是專心伺候新白吧。”

  昀珊詫異的抬眼。原來說了這麼多,耿夫人不是打算趕她走,而是在給她打預防針。她不禁有些嘲弄的微微勾動嘴角,“是,我這就去。”

  耿夫人真是多慮了。

  因為,他不愛她。

  若是愛,他不會留她在身邊這麼多年,他杜絕和家人見面不就是愛嗎?怕自己的無情和冷硬傷害到自己在意的人,也怕自己在意的人的情緒會影響自己。

  昀珊全身消毒後,來到他的身邊。

  房間裡,熟悉的人正在以熟悉的姿勢沉睡。

  她一時間覺得喉嚨有些哽咽,此刻看著他才能真實的感受到,他的確像是被神眷顧一般,戰勝幾乎將他逼入地獄的死神。

  他還是那樣的清瘦,胸口厚厚的繃帶證實著那裡多了一顆心臟。

  房間裡的護理人員看到她,連忙迎上去。

  “顧小姐,沒問題吧?”

  她點點頭,“我有接受過術後護理訓練。”

  “那就好,那麼一切都拜託你了,我們會在一邊幫忙。”

  她小心的靠近病床。

  他的睡臉這些年來她都看了無數次,原本早該看得免疫,可此刻卻依然被吸引得移不開視線。

  還是一樣出塵俊美,但也有些地方不一樣了,從前的耿新白是完美的冰雕,現在這冰雕被神重塑了靈魂,不再是雕像,而成了真正的人。

  耿新白忽然睜開了眼睛,恰好對上她失神的臉。兩雙眼睛對視了幾秒,她慌亂的別開眼。

  他有些刻薄的戲謔道:“你是來這裡發呆的嗎?”

  她尷尬的上前,開始準備換藥的工具。

  從前也不是沒有看他看到發呆的情況,可是那時候他都是無所謂的隨便她去看,久了她不再在乎這些皮相。

  可是這次,她難得又失神了,更沒想到的,他居然會嘲笑她。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回頭看看身後,竟發現他正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昀珊心裡又是一驚。從前他何嘗正眼看過她,難道是她背上有什麼不對?她連忙用手拍拍自己的背,並一路撫到下臀部。

  沒有什麼異樣啊,那他到底在看什麼?

  耿新白別過臉。不知為何,看著她的時候胸口的傷口會有些抽疼起來,但是那疼痛代表血液的流動,而動力來自這顆健康的心臟,他喜歡這個心臟,連帶的這疼痛也不討厭了。

  看到她後前幾天的心煩意亂仿佛找到出口,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他是不習慣她的離開。

  若是從前,他會要求自己忘卻這樣多餘的牽掛,可是現在又何妨呢?

  禁令解除了,他活下來了,他可以和所有正常人一樣擁有更多的情緒,愛、恨、嗔、痴,這些再也不會是傷害他生命的凶手了。

  他忍不住輕輕的笑了。

  是的,他學會微笑,將來還會大笑和哭泣,那些他曾經嚮往過的所有情緒他都會去感受,讓自己的感情任性的放縱。

  就像此時,他想讓顧昀珊在身邊就讓她在身邊,就算此刻的她會讓自己的心產生異樣的反應也沒關係。

  “你還在磨蹭什麼?”他看著她發呆的臉,知道她一定被自己的笑容給嚇住了,“顧昀珊,你今天的表現很糟糕喔。”

  昀珊臉一紅,連忙上前為他解開病袍。

  這些動作之前她已練習過無數次,就是為了能在這個時候可以照顧好他,然而實際上做起來,手仍然有些抖。

  曾經熟悉的男人仿佛有些不同,猙獰的傷口和滲血的繃帶包裹著一顆第三者的心,異樣的感覺在她心中浮起,但是更讓她無所適從的是他那帶著研究的目光。

  很快,藥換好了,昀珊把換下來的繃帶放在推車裡想要拿出去,卻聽耿新白開口道——

  “你留下,那些給他們處理。”

  她愣了下,卻也沉默的接受手術後和他的第一次獨處。

  房間恢復了安靜,她惴惴不安的坐在一邊。這樣的耿新白她覺得很陌生,但是又說不出什麼不對勁。不過無論如何,在他的面前,她從來不是主導的那一個,所以就算有再多的疑慮,也只能靜靜的等待。

  幸好接下來他沒有為難她,他很安靜的讓她喂了早餐,也接受了醫生的檢查,除了為他擦洗全身時,他看得她有些心慌失措,總體來說,他還是她記憶中那個很配合治療的冷漠少爺。

  只是他的目光真的太奇怪了。

  ************

  他的女傭又在沉思什麼頭疼的事情了?

  耿新白看著坐在一邊皺著眉頭的昀珊,一頭黑髮藏在了帽子裡,臉部和頸部的線條清晰的展露,以往她可是總用那長長的劉海和厚重的長髮遮蓋住。

  為什麼之前沒有注意到她?她其實可以算是個美人,不是那種很張揚的美,但卻有種溫婉的感覺,足以讓人怦然心動。

  他發現,在他面前,她總是微微低著頭,把自己的表情掩藏起來,不過今天她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卻沒有長髮可以遮掩,低頭的時候柔和的線條一直延伸到她細緻的頸項。

  這麼賞心悅目的風景,他居然現在才注意到。

  當年的少女歡快的穿過花園時,陽光也是這麼鋪在她身上的吧,只是這朵美麗的花卻因為他而塵封了六年。

  他微微彎起了脣角,雖然惡劣,但是他很高興她因自己而埋沒,否則怕不早被某個賞花人采摘了去。

  “顧小姐?”

  坐在一邊的她已經盯著同一頁看了有半個小時了,他很好奇是什麼書讓她如此反覆的研究,或者她根本只是在發呆。

  果然,昀珊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丟下書就緊張的走過來。“少爺有什麼不舒服嗎?”

  他搖搖頭,感興趣的盯著她丟在沙發上的書。“你在看什麼?”

  記得從前他在忙著畫設計圖或者看書的時候,她就是這麼捧著一本書一邊發呆一邊看著,但是他從未想過理會她,為什麼此刻,卻忽然有這麼強烈的感覺想要去了解她?

  她聞言遲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回答,“沒什麼,就是……就是那種女生看的書,少爺應該沒有興趣的。”

  他覺得她臉上的紅暈很可愛,繼續追問:“到底是什麼?很好看嗎?”

  她的說詞他不是很喜歡,好像她的世界不適合他涉入一樣。

  “就是關於愛情之類的。”昀珊非常困惑。她怎麼覺得他的好奇心突然旺盛起來?“少爺……想看嗎?”

  想不到耿新白居然好心情的笑了起來,“好啊,你念給我聽吧。”

  意料不到的答案讓她徹底的愣住了。這是耿新白嗎?面前的男人的確毫無疑問是他,可是他真的變了好多,尤其是面對她的時候,從眼神、態度、說話的口氣都變得有些奇怪,難道這是不再受病魔壓製後的本性?

  她仔細的審視著他的表情,可沒兩秒就被他毫不閃避的視線逼得低下頭去。

  “好,不過我不知道少爺會不會喜歡,如果覺得乏味,請一定要告訴我。”

  說完她拿起書,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專注在羅曼史小說上的輕念出聲,忽略他更加放肆的探索目光。

  書裡的女主角都能得到一份完整的愛戀,最終都會和自己的所愛幸福一生。

  她喜歡這些故事,就像乾千萬萬個熱愛看愛情故事的女孩一樣。

  因為渴望幸福,所以想藉著他人的幸福來填滿心中的缺口,然後才有勇氣追求自己的。

  故事念完就再換一本,一本本的交替中,她和她的少爺沉浸在美好的愛情中,雖然這愛情不是他們的。

  這樣美好的時光沒能持續多久,他終有康復的一天。

  為了慶祝他的痊愈,耿家開了一場不小的慶祝會,他身邊的年輕女子也急劇增多。

  從前耿新白一直拒絕耿家人出入別墅,但是隨著他的身體日益康復,耿家人已被允許自由出入,別墅裡如今是熱鬧非凡,親友來訪是絡繹不絕。

  他似乎也能接受這和過去截然不同的生活,開始和陌生人微笑,開始和人很平常的聊天,和那些耿夫人帶來的千金小姐們閒聊調笑,不得不承認,身為一個剛剛結束長期隔離的病人,他的適應能力好得驚人。

  而她,對他來說又算什麼?

  昀珊去買完菜回來的時候,耿新白正坐在花園裡和家族里幾個小孩子玩。

  他穿著簡單的襯衫,微笑著聽從小觀眾們的指示拉小提琴,很快幾個年輕女子聚過來和孩子們一起分享他的琴聲和微笑。

  昀珊抱著青菜生肉的袋子站在原地看著,聽著。那是她幻想過千遍的耿新白,高塔裡的王子被拯救出來本該就這麼快樂。

  一個年輕女子上前不知跟他說了什麼,小提琴琴聲一轉,換成流行音樂,更多的笑聲傾淌出來。

  這樣的他多麼幸福,看著看著她忽然覺得耿夫人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耿新白此刻是一隻剛剛展翅的鷹,她這平凡女子不該阻礙他的飛翔。

  甩甩頭,笑自己曾經的天真,她安靜的走向通往廚房的小徑。

  也就錯過了耿新白忽然轉向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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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23 01:29:42
第六章

  “林潔嗎?我是昀珊,有什麼節目可以安排嗎……對,我很無聊……他不需要我了,現在我屬於我自己。”

  她和耿新白,從前是主僕,現在還是,將來也永遠是,改變的不過是她已經完成對母親的承諾。

  昀珊頰邊夾著手機,手中忙碌的打著蛋,她做的是自己的晚餐,隨著耿家人的到來,也帶來了大批的傭人和廚師。

  好在別墅寬闊夠大,她也才能安靜的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裡,慢慢學習如何享受一個人的生活。

  她垂頭默默的想著,電話裡林潔的聲音忽然有些遙遠。

  心願已了的時候,人都會這麼空虛嗎?她覺得自己空得不可思議,連聽林潔說那麼好笑的笑話都激不起半點兒笑意。

  疲憊的坐下來,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關於林潔第N個男友的趣聞上。光線暗了,她沒有開燈,任夕陽吃力的照耀著廚房,然後沉入黑暗之中。

  樓上依稀傳來耿家人的歡歌笑語,她默默的聽著,假裝沒發現自己開始流淚。

  “林潔,我想去黃山感謝大師,為他念一輩子的書。”

  電話那邊的林潔聞言大呼小叫起來,“什麼一輩子?你在傻什麼?”

  “你在做什麼?”一個男音忽然闖了進來。

  昀珊為耳邊忽然冒出來的聲音頓了一下,她移開手機又懷疑的靠在耳邊。“林潔,你那邊有男人?”

  林潔立刻詛天咒地道:“拜託,剛才就告訴過你,我又失戀了,怎麼可能會有男人!”

  她那邊沒男人,難道是……手機驀地被拿走了,耿新白那張讓人屏息的俊臉正不滿的看著她。

  “我在和你說話,你在做什麼?”

  她愣愣的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反應,倒是電話那邊的林潔驚訝的問:“昀珊,你那邊怎麼有男人……”

  耿新白嫌吵的關了手機,隨手丟在桌上,環胸看著面前的女人。“我們在玩遊戲,你為什麼不一起來?”

  一起來,他是什麼意思?

  “最近,你總是躲在一邊自己忙個不停,都在忙什麼?”

  每次他要和她說些什麼總讓母親打斷,往往一天下來兩人連一個眼神的對視都很難。母親的心思他大概了解,但若是沒有她的大力配合,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兩個人怎麼可能陌路到這個地步?

  昀珊終於從愚蠢的發呆狀態回神過來。他居然來邀請她去參加遊戲,這是那個曾經冷漠的把她當傢具一樣看待的耿新白嗎?

  “你不說話是不想和我們一起玩嗎?”

  耿新白玩味的看著她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他的邀請有這麼令人驚訝嗎?他還記得她應該曾經喜歡過自己,不過後來的幾年她變得和自己一樣冷血,還是她現在已經對他失去了興趣?

  “顧昀珊,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他突然又問。

  “不、不,我沒什麼不滿。”

  “那麼就走吧。”

  理所當然的語氣卻碰了壁,她略帶遲疑的搖搖頭,“抱歉,我和人約好了。”

  她有自知之明,在那樣的聚會上,她的出現只會讓自己更自卑。

  想到這裡,她坦然的抬頭笑笑,“我和朋友很久沒聚會了,不想再失約。”

  現在才剛入夜,她可以去找林潔好好痛哭一場後,正式為自己的初戀畫上句號。

  耿新白保持著那個環胸的動作,看著她朝自己鞠個躬後走出去。過去她一直用如此恭敬而安靜的方式穿梭在他的面前,也正是她這種和她母親一樣的冷靜,讓他接受了她的陪伴。

  可是如今看來,他總覺得這是一種武裝,用來抵禦著他。

  病好之後,他被一張張的新面孔包圍,卻覺得無限孤單,只有看到她的背影時會覺得自己還有戰友。是這個原因吧,所以他越來越忍不住想知道她在做什麼,甚至下意識的等待她去買菜或者幫園丁整理花園的時刻假裝巧遇,愚蠢得仿佛她念的那些羅曼史小說裡的青澀少年。

  只有她,只有她讓他覺得安心,他不可能放手讓她離開。

  “顧昀珊!”

  昀珊站定,背後的門已經闔上,可是她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耿新隔著門悠然的說著。

  “你該知道我對外面的世界一點兒都不熟悉,所以別想逃跑,就算我恢復了健康,你還是必須陪著我。”

  她呆呆的看著門,無法想像這麼任性的話會從他口中流泄出來。

  “你是誰?!”她不禁脫口而出。

  門被打開,耿新白淺笑著靠在門框上。

  “我是你的少爺,未來……嗯……難說了。”

  他笑得邪氣,看著他,昀珊仿佛又變成那個闖入書房窺視到秘密的女孩,心臟像得了病般劇烈的收縮著,內心只有一個模糊的念頭浮現——

  這個帶著狡猾的口氣說著無賴話的男人,不可能是她記憶中的王子!

  但偏偏她喜歡。

  ************

  昀珊爽約了,林潔在電話裡碎碎念她竟也會見色忘友了。

  “這幾天我都會很忙,我要陪著少爺離開這裡。”

  耿家不會允許耿新白一輩子待在這幢宅子裡,看他身體沒什麼大礙後,就要求他搬去和家人同住,參與他錯過二十多年的社交活動。

  “屁啦,你不是說你那個少爺不需要你了嗎?手術也做了,人也活了,幹麼還要死拖住你不放?”

  昀珊夾著電話靠在床上,眼神溫柔的看著天花板。“沒辦法,他一直都是我和媽媽照顧的,現在突然要去那麼陌生的地方,我怕他不習慣。”

  “你豬啦,蠢了六年還不清醒?”林潔口不擇言的罵道,“拜託,喜歡誰都行就是別喜歡他!”

  “別這樣,我……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而且,照顧他那麼久,我真的很希望能親眼看他成為耀眼的人……”

  “那麼感情呢?別跟我說你對他沒期待。”

  她淡淡一笑,“有沒有期待重要嗎?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哪些可以期待,哪些不可以,不過……他最近真的改變很多。”

  耿新白的活躍出乎她的意料,他喜歡為人彈琴,喜歡指導別人花園的布置,喜歡享受眾人的讚美。他也是好奇的,會接受和別人一起出去玩的邀請,甚至她出去購物時他也會要求陪同,不過因為不會開車而扼腕不止。

  她越來越覺得陽光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他。

  她忍不住問林潔,“我問你,人在壓抑之後的性情,真的會差別那麼大嗎?”

  他還變得任性,這些天老是蠻橫的要她陪在身旁,有些千金小姐殷勤邀請他獨處時也帶著她,害她開始被討厭。

  她想到小紗寫的那些小說,懷疑耿新白被某個穿越時空的未來人士入侵靈魂。想到席小紗,她又想到了另一個疑惑。

  小紗忽然出國,蕭塵也聯絡不上,他們該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

  她隱約有個感覺,仿佛有什麼東西暗地裡進行著。

  “你管那麼多幹麼!對了,前幾天要我給你介紹的男人你要不要?不要我要拿來追了哦。”

  林潔的愛情每次都是轟轟烈烈的開始,轟轟烈烈的結束,這些年來她樂此不疲的玩著愛情遊戲,和愛寫愛情小說的小紗臭味相投,所以如果連她都不知道小紗發生了什麼事,或許就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吧。

  昀珊暗笑自己的多心,不經意從窗口看到刺眼的一幕,她迅速和林潔道了再見掛上電話,跳起身來想衝到花園去,可是到了門口又猶豫了。她就這麼冒失的跑去好嗎?

  恰好廚師做好點心,她靈機一動,順手接了過來。“我來送。”

  玫瑰園旁是矮小的灌木叢,此刻正不自然的晃動著,想著其後可能正在進行的畫面,她不禁放慢了腳步,躊躇著要不要去打擾樹叢後的活動。

  還是……不要好了,萬一壞了耿新白的好事,反害自己招來一頓罵又何必呢?

  何況,她也不想看到會讓自己難過的畫面……

  她酸酸的想著,頓時覺得自己這麼慌張的跑過來有些愚蠢。看看四下無人注意到她,她索性想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轉身離開,可才剛抬起腳,樹叢後傳來耿新白睡意朦朧的聲音。

  “要走了嗎?怎麼不過來打聲招呼呢?”

  昀珊臉紅了,心虛的磨磨蹭蹭踱到樹叢邊,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少爺,我來送點心了。”

  樹叢後,耿新白懶散的躺在草地上,雙手輕鬆的枕在腦後,聽到她的聲音後他沒有更換動作,脣角彎出了奇異的弧度。“什麼茶點?”

  “是……”她低頭一看,頓時臉更紅了。自己居然把為耿夫人準備的西洋梨派端來了,派上還配合耿夫人的口味加了超多Custard醬,而他是不太喜歡甜食的。

  “我……我拿錯了,再去換好了。”

  她慌亂的轉身想輓救岌岌可危的面子,可是一回身,一隻手攔住她的去路,另外一隻手從盤子捏了一塊甜膩的派。

  “味道不錯。”他如貓一般舔了舔指,抬眼笑看她發呆的表情。“為什麼你看到我總會變成像根木樁似的?”

  她吶吶無言,不知道要不要辯解她每次的發呆都是因為發覺他的改變。

  發現他臉上有著反光的痕跡,她眯著眼細瞧,那是脣蜜留在臉上的淺痕,如此說來,她方才從窗口看到有個女人彎腰親吻他並不是眼花。

  一股酸到泛濫的感覺快把她淹死。

  “少爺,需要把點心留下來嗎?”

  耿新白玩味的看著他的女傭突然變得冷淡的模樣,想想她轉變前視線在自己臉上逗留的幾秒,頓時一抹了悟浮上心頭。

  “不問我那個女人是誰?”

  她聞言渾身僵硬了一下,故意忽略他的問題。“沒事的話,我回去準備給夫人的點心了。”

  他不忙著擦掉脣蜜,懶懶的又躺回草地上。“當然有事,我想要你喂我。”

  握著盤子的手猛然收緊。真可惡,他一定是在整她。

  繃著臉坐了下來,看著那個無賴像剛剛出殼的雛鳥,長大嘴巴要求母鳥喂食的模樣。

  噎死他!

  昀珊切了大大的一塊派塞到他嘴巴裡,眼睛努力不看向那塊礙眼的痕跡。

  一塊接著一塊的喂,終於只剩最後一小塊了,可才剛把叉子湊到他嘴邊,他忽然劇烈的咳了起來,身體痛苦的扭曲。

  她嚇得丟下盤子,“少爺!”

  下一刻她被人抓住了手臂壓在身下,耿新白漂亮的眼睛亮亮的看著她。

  “上當了!”

  她臉色蒼白的瞪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無賴、惡劣、輕浮,這些字眼她從來沒想過會出現在他身上,但最近她幾乎天天可以在他身上找到。雖然這樣的他她越來越疲於應對,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他比較像一個正常的人。

  耿新白笑著笑著停住了,每次她這麼呆呆看著他的時候,他知道她在懷念從前的自己,比較著現在的他和過去的他,她是唯一一個不肯忘記他那些過去的人。

  “有這樣一個紅顏知己陪伴,看來老天還是很照顧我的。”

  他輕輕用手指碰了碰她因為吃驚半張的脣,柔軟溫暖,剛才那個不知名的大小姐身上的味道讓他覺得不適,所以才靠近他就反射的厭惡偏過頭,那吻也就從原來的脣落在他的臉上。

  人與人的感情都是靠這柔軟的脣互相接觸來表達嗎?在遙遠的記憶裡,她好像曾吻過他……帶著好奇,他慢慢的靠近她。

  她錯愕的看著他,“你想……”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把脣貼住她的,然後靜止。

  除了軟,沒別的感覺。

  耿新白有些不太滿意。靠得太近,身下的她看起來有些鬥雞眼,這樣就是和她接吻的感覺?

  他伸出舌輕輕的舔了她的脣一下,這下他得到更大的反應,她渾身一震,開始掙扎。

  但怎麼可能讓她掙脫,他的接吻探險才正要開始。

  舌順著她想要開口說話的空隙潛入了她的脣舌間,陌生的感覺讓他們都頓了一下,但是他適應良好的更深入的糾纏,原本撐住身體的手放鬆了力道,男性的身軀像他的吻一樣密密的壓了下來。

  心跳聲急急擂動,昀珊分不清是她的還是他的,他的舌在她的口中無賴的游走著,手也開始不規矩起來,她想推開他,想逃走,想義正詞嚴的告訴他,即使是女傭也有尊嚴。

  但她卻使不上力氣,他們的軀體緊靠著,左胸是她的心跳,右胸傳來的是他的心跳。

  那心跳是他們共同努力得來的戰利品,能聽著這劇烈的心跳聲就是一種幸福,她舍不得打斷,也更舍不得破壞他此刻如此沉迷在吻中的快樂。

  許久,當對氧氣的渴求大過了慾望後,耿新白喘息著放過她。

  她的臉很紅,更紅的是她被肆虐過的脣。他的眼神在她的臉上流連,因為自己而氣喘心跳羞澀的她讓他覺得心裡滿滿的,仿佛有甜蜜的汁液流了出來。

  “你、你……”昀珊想瞪他,可是急促的呼吸和身體緊貼的熱度破壞了她的理智,結結巴巴的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讓你喜歡得說不出話,對不對?”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順便把臉貼著她的滑到她的頸側,身體毫無保留的壓上她,沒有一絲空隙,連同那兩個一起跳動的心臟也仿佛隔著彼此的胸腔呼應。

  這樣的壓力讓她暈眩起來。他怎麼可能靠自己這麼近?那個總是高高在上的耿新白,怎麼可以像一個賴皮的孩子賴在她的身上?

  “讓我……起來。”

  她的聲音脆弱的顫抖著,加上氣喘,聽起來更像是誘惑。他微微一笑,有如受到鼓勵一般,開始有意無意的欺負著她溫暖而白皙的頸子。

  天哪,那若有似無的觸感讓她更加發昏,同時一個清晰的念頭卻也生起,他好真實,他從未這麼真實的出現在她的面前,欺負也好,撒嬌也好,此刻的他全心全意的只是在想著她。

  疑惑脫口而出,“為……為什麼這樣?”

  他頓了一下,而後的低笑讓她的耳朵敏感的發癢。

  “因為我喜歡欺負你。”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耳垂。“欺負你可以讓我的心跳快起來,我喜歡這種感覺。”

  是嗎?欺負她很快樂?好像以前也有個男人喜歡欺負她……

  不過被耿新白欺負的感覺真的很幸福,她忍不住傻笑,很想告訴他,她喜歡這樣的他。

  但,喜歡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她的手代替她的心,悄悄的反抱住他,閉上眼睛,靜靜數著兩人的心跳。

  卜通、卜通、卜通……

  心跳得真的很快。

  ************

  流暢的琴聲滑動在耿新白的指間,耿夫人披著睡衣靠在門上看著兒子神采飛揚的側臉。

  她的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

  她的小兒子如今真的可算是近乎完美的男人,她無限自豪自己是他的母親,雖然在之前的歲月裡她被拒絕在他的生活之外,可是現在已經無所謂,沒有達摩克利斯之劍(注1.)懸掛在他們的頭上。

  “新白。”她走過去把手放在兒子的肩膀上,就像她對自己其他子女的舉動。

  琴聲頓時停住,耿新白轉身站了起來,同時也擺脫了那隻手帶來的親密。

  “媽,我吵到你了嗎?”

  耿夫人臉色微黯。就算他現在看起來再怎麼開朗,那份二十多年來累積的疏離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她有些吃味的想,兒子對她的態度還不如那個女傭。

  想到昀珊,她立即不安的問:“新白,老實告訴媽,你是不是喜歡顧昀珊?”

  身為一個母親有為孩子打算未來的義務,新白剛剛踏入社交圈,實在沒必要這麼快定下感情,尤其是,這份感情的歸宿並不是很讓人滿意。

  耿新白好笑的挑起了眉。“原來你們都知道了,我的確對她比對其他女人興趣大一些。”

  “你的意思是還沒喜歡上她?”耿夫人帶著希望的追問。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會安心很多。

  他退了一步,手指漫不經心的在琴鍵上滑行。“喜歡?我還不是很清楚,那對我來說太陌生,我只是很想抱抱她,想逗她生氣,這是喜歡嗎?”

  叮叮咚咚的琴聲最後用一個重音畫上句號,他抬頭看著憂心的母親。

  “我想在我了解我想了解的東西之前,我的每一個觀感都不是最後的定義,不是嗎?”

  耿夫人稍微放下心來。看來他對那女傭不是認真的。

  她轉個話題,“新白,如果真的喜歡音樂,可以舉辦一個音樂會。”

  他笑著搖搖頭,“不用了,音樂只是消遣和興趣,我還是比較園林山水。”

  “那也好,你喜歡什麼就去做什麼。”耿夫人愛憐的看著兒子。

  沐浴在窗台灑進的陽光中的他渾身仿佛鍍上了一層熒白,漂亮得讓身為母親的她也忍不住想伸手觸摸。

  他的眼神卻冷了下來,忽視母親那示好的手,視線快速的滑向門口。“你要等到我餓死才進來嗎?”

  房門立刻開了,昀珊尷尬的站在門口,手上的托盤裡放著耿新白專用的營養餐。

  耿夫人訕訕的縮回手。“我先回房了,你先用餐。”

  她離去匆匆,也就忽略了兒子在看到昀珊時,眼中閃爍的惡劣光芒。

  “你全部聽到了?”

  不等昀珊擺好早餐,水蛭一般的雙臂就纏到她身上,下巴也無賴的靠在她肩頭,臉上笑容燦爛。

  昀珊冷著臉,繼續工作,無視於背後那隻大無尾熊。虧他比自己高出那麼多,這麼賴在她身上還真是心安理得。

  “少爺,用餐了。”她收起托盤等待耿新白放人。

  但他不動的看看早餐,又看看她平靜的表情,一絲狡詐的笑容浮現。

  “我想聽音樂伴奏。”

  “我去放少爺的唱片。”她從容應對。以前曾有專人為他錄製他的琴聲,讓耿家人聊以慰藉。

  他笑得更狡猾了。“我要聽你彈。”

  她一愣,吶吶的回答,“我不會。”

  “你會。”

  “我沒學過,當然不會。”

  “我說你會你就會!”某人開始耍賴。

  她終於忍不住側臉瞪他,他臉上的微笑看起來囂張極了,剛才的委屈和現在的火氣揉合在一起,讓她火大的推開他。

  “好!我彈,少爺慢慢欣賞。”

  她快步走到昂貴的鋼琴前,原本想大力砸下去的怒氣在看到精緻美麗的琴鍵後沖淡不少,所以設想中震耳欲聾的噪音變成了小心翼翼的亂彈。

  她懂那些他彈過的曲子,但不代表她就能演奏得出來,兩根食指像笨拙的孩子一樣胡亂按著,破碎的聲音像是在提醒她和耿新白身分差別。難怪耿夫人不喜歡他們在一起,耿新白的條件配上她,連她都覺得糟蹋了。

  陰郁的心情讓雜亂的琴聲越來越弱,在最後消失之前,耿新白修長的手從她的背後伸過來放在琴鍵上,一陣歡快的琴聲加入了演奏,配合著她的亂敲,竟成為一曲別具風格的爵士樂。

  她停下來,身後緊貼的男人卻還是興致勃勃的彈著,她索性更大力的亂敲,然而那如魔術般的十指依舊完美的跟上拍子,琴聲依舊動聽無比。

  她惱怒的放慢速度,他亦手腕一轉,曲調變得抒情柔美,合奏還是和諧美妙,或者說他配合得太高超。

  她的玩心被勾起,調皮的手忽快忽慢,於是琴聲也不斷變化曲風,最後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真有你的,原來真有人可以化腐朽為神奇。”

  耿新白理所當然的收下了這讚美。“那當然,你的少爺還有很多你想不到的絕技。”

  第一次知道某人的臉皮可以如此之厚,昀珊不服氣的用手按住他的手,挑釁的回頭問:“這樣呢?”

  他瞄瞄兩人疊合的手,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然後閃電般含住了她的耳垂。

  “你……”她一羞,手的力道放鬆,那修長的手帶著她的開始輕輕彈奏,那是他從前彈過無數次的“月光”。

  曾經她在他的窗下駐足聽過無數遍,月光中的王子投影在窗前,窗下是少女迷離的夢。

  她閉目感受著那從他和她的手下流淌而出的美妙琴聲,剛才的火氣徹底熄了。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我嗎?”

  耿新白閉目感受著懷裡女子的柔軟和清香,回答的聲音低沉而懶懶。“誰說的?我只是說我還沒喜歡上,因為我還在喜歡中。”

  什麼?她睜開眼,飛快的拐了他一肘子。“耍人很開心嗎?”

  他作勢呼痛了一聲,“對!很開心。”

  昀珊瞪著他,然而終究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敗給你了。”

  注1.達摩克利斯之劍:此典故出於古希臘的一個歷史故事。

  西元前四世紀,西西裡東部的敘拉古王迪奧尼修斯(西元前430~367)打擊貴族勢力,建立了雅典式的民主政權,但遭到貴族的不滿和反對,致使權力雖大,但地位卻不穩靠。有一次他向寵臣達摩克利斯談了這個問題,並把宮殿交託給他,並賦予他權力實現自己的任何慾望。

  這個追求虛榮、熱中勢利的達摩克利斯在大慶宴會時,抬頭看到在自己座位上方天花板下,沉甸甸地倒懸著一把鋒利長劍,劍柄只有一根馬鬃系著,眼看就要掉在頭上,嚇得他離席而逃。這時迪奧尼修斯王便走出來說:“這把利劍就是每分鐘都在威脅王上的危險象徵,至於王上的幸福和安樂,只不過是外表的現象而已。”

  因此,人們用達摩克利斯之劍,比喻安逸祥和背後所存在的殺機和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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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23 01:30:06
第七章

  “這樣就把你收買了?顧昀珊,你不怕被人始亂終棄?”

  想像林潔在電話那頭大呼小叫的樣子,昀珊笑著回答,“沒那麼嚴重啦,一個巴掌拍不響,他來招惹我,我也想去招惹他,無論將來結果是什麼,反正此刻我不後悔。”

  “即使他可能跑去和別的女人好?”

  她聳聳肩,不在意的回應,“無所謂,到時候我就去找別的男人好好了,我想開了,我照顧他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些日子就當他欠我的,能撈回一點本錢是一點,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喂喂!”

  “好啦好啦,別擔心我,倒是小紗這麼久還沒消息嗎?”

  聊起另一個好友,林潔卻支吾了起來。“啊,那個女人啊……嗯……啊呀,這麼晚了,我要去約會了,再見!”

  斷線了,昀珊莫名其妙的看著電話,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像是趕投胎一樣。

  掛上電話,她拿起耿新白今天才剛為別墅重新規劃好的設計圖。

  不愧是她的少爺,每一處都設計得很棒,只是……她看著某處標注的字,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已經厭惡白玫瑰了嗎?為什麼他要把所有的玫瑰都換成紅色的?又不是那個偏愛紅色山茶花的蕭塵。

  他真的變了很多呢……

  耿新白離開的日子終於到了,他的東西早就打包完畢運走,眾人也做好出發的準備。

  別墅裡原本的下人被留下來照顧這幢完成使命的宅子,當然也包括昀珊,至少耿夫人是這麼想的,所以沒通知她整理東西。

  雖說她的時間被耿新白霸占了不少,可是每天還是能聽到大夥談論耿新白之後的新生活,一定會成為社交圈的最新寵兒。

  那是不屬於她的世界,那個晚上和林潔在電話中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她的逞強,老實說,因為他的離開,她的心很痛。

  而且,他從來沒告訴她,他會離開。

  他們的相處模式像在戀愛,但是他們沒有未來。每每一想到這點,昀珊就覺得鼻頭酸酸的,每天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但是他真的以為等他走了之後,這些開心不會成為她的傷心嗎?

  這天一大早,不少名車聚集在耿家別墅門口。

  耿夫人站在車邊等兒子上車,她還特地交代大家不必叫昀珊來送他們。她想,只要離開了這裡,兒子看到更多更美好的女子,他和女傭的這段插曲應該就會終結了。

  沒多久,她看到兒子的身影,但微笑也瞬間凝結在她的脣邊。

  耿新白的手拉著表情不是很情願的昀珊。

  “新白,你別耽誤昀珊做事,送別不是什麼大不了……”

  剩下的話她沒說下去,因為他一副順理成章的模樣把昀珊拉上車。

  “新白?”

  他微笑地看著母親,手有力的把昀珊固定在座位上。“我習慣昀珊了,媽你不會不知道吧?!”

  耿夫人的臉色有些僵硬,這不是她預期中的事。“以後我會派別人來伺候你,別墅需要昀珊。”

  “我也需要她。”

  理所當然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一直垂頭想掙脫他的昀珊。

  耿夫人的心思她很明白,所以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看著他們離開,但是沒想到耿新白會不由分說的拉她過來。原來他不是不肯告訴她他離開的消息,而是他從沒想過他們會分開。

  耿夫人臉色僵硬,但是當著兒子的面,她還是努力掩飾自己的不悅,“算了,你高興就好,我們走吧。”

  說完,她拉開車門,但是耿新白卻搶先躺在昀珊的大腿上,兩人霸占了整個後座。

  “對不起,我想補眠,媽不介意去跟嫂子他們一起坐吧?”

  耿夫人的手用力握了一下車門把手又放了開來。“好吧,那你休息吧。”

  她踩著憤憤的步伐走向另一輛車。

  感情的裂縫看來比想像中的還大,但做為一個母親,她除了忍讓沒有別的辦法。

  車子平穩行駛,出了別墅大門,昀珊看著躺在自己膝蓋上假寐的男人,悶悶的開口,“她很在乎你。”

  “我知道,但是她對你有敵意。”

  耿新白不是不明白母親的心意,可是如果她急於趕走昀珊的話,他恐怕不會有心情去感受她對他的善意,只會更忙於守護他的所有物。

  昀珊嘆了一口氣,手無意識的卷玩著他柔軟的髮絲。“手術後你真的變了很多。”

  “哦?”他看起來快睡著了。

  她喃喃道:“是的,你幾乎每天都在變,變成和過去截然不同的一個人。”

  他笑出了聲,低低反問:“你不喜歡?”

  “不,很喜歡。”她遲疑了一下,才把內心的惶恐說出來。“可是,我怕……我怕你再這麼變下去,會變得不喜歡我。”

  她愛這樣的耿新白,卻為陌生而又捉摸不透的他害怕。

  耿新白張開眼睛,看到她臉上赤裸裸的脆弱。

  他伸出手,撫摸著她的臉頰。“你在怕什麼?我可是你自製能力強到連親情都可以捨去的少爺,如果我能控制不去喜歡你,難道還會和你說這些?正是因為我沒辦法輕易的放下,所以一定要拉你陪著我。”

  這些她都明白,可是總是有一份不安在心頭徘徊。她很怕,怕那些不安最後會成為一個強力的炸彈,把她僅有的這些回憶都破壞掉。

  她看到他眼中的不耐煩及不解,對他來說,他一定沒感覺到自己的轉變,才會覺得她的擔心莫名其妙。

  她無法阻止他的改變,就像無法使時間倒流一樣,既然這樣,想太多豈不是庸人自擾嗎?想到這裡,她釋然的笑了,伸手覆上他的手。

  “你當然很了不起,但是你別忘記了,你不只是我的少爺,還是你媽媽的兒子。”

  她沒有善良到規勸耿新白為了親情放棄她,但是已經失去父母的她還是不忍心看到有一份母愛落空。

  他挑了一下眉,收回手翻了個身。“唔,我記性很差,如果沒人一直提醒我的話,搞不好我會忘記。”

  這是威脅她不許離開他嗎?昀珊笑著用手槌了他一下。“知道啦。”

  他在改變,可是她好像也在變,變得越來越喜歡他了。

  ************

  到達耿家大宅時,耿炳文已經做好迎接兒子的準備。

  看著面前氣派更勝別墅的豪華宅邸,昀珊有絲懊惱,自己被耿新白強拉上車,身上還是那套工作時穿的舊衣服,她侷促的試圖把衣服整理得好看一點兒,但看在耿新白眼裡只覺得好笑。

  “笑什麼?我們這些凡人不如你這衣架子,沒那本錢只能靠衣服來裝門面。”

  氣嘟嘟的瞪他一眼,她放棄了,反正就算她穿上最流行的服飾,她還是耿新白的女傭。

  他不以為意的繼續笑著,“要不要我把衣服脫下來給你?也好讓人看看我這種不需要衣服撐門面的人,沒了衣服一樣丟人。”

  昀珊被他的話逗笑了,“你還有心情說笑,就不知道等一下有什麼場面等著你這個主角呢,快點起來下車了。”

  車子都停好一會了,他還賴在她大腿上!還好車窗玻璃是深色的,否則眾目睽睽的,耿家王子就丟人丟大了。

  耿新白懶懶的看著車窗外那些興奮的人潮,口氣有些意興闌珊,“我看起來是不是像剛剛被挖出來的化石?”

  等著一堆不相干的人來鑒定,順便展覽。

  見兒子遲遲沒下車,耿炳文乾脆走近過來,親自幫他開車門。

  耿新白在車門打開的前一刻坐了起來,等到他下了車後,人群發出一片讚嘆聲。

  看起來,所有人對他的外表很滿意。

  他扯了一下脣角,沒忘記轉身把昀珊扶下車,因為他的關係她的腳麻了。

  “歡迎回家,新白。”

  耿炳文忍住激動看著兒子,而這也是昀珊第一次看到這個被媽媽叨念千遍的恩人。

  “爸爸。”短促的回應後,耿新白閒適的站著,接受父親給他的擁抱。

  很陌生的感覺。他曾以為親情會讓他的心臟速度加快到足以害死他,但是現在看來,就算他和親人在一起,對心臟的傷害也是微乎其微,或許,有些東西在放棄了二十多年後,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內全部找回來的,也許永遠都不行了。

  父親的擁抱沒有給他太多的感動,反倒是正屋前那一個個以挑戰目光看著他的女人們引起他的興趣,看來母親的確是不遺餘力的想結束他過去的一切。他回過頭來,果然沒錯,身後的昀珊已經不見,想必是母親趁他和父親擁抱分神之際,要人攔下她。

  不過他猜錯了,事實上昀珊正快速的穿過人群,尋找剛才不意看到的目標。

  那是陳克,高大的身影,平凡而沒有表情的臉,極其冷漠的看著她和耿新白,她絕不可能認錯。

  但是他怎麼可能丟下蕭塵,不遠萬里來到這裡?會不會是蕭塵要他給自己帶什麼消息?

  昀珊費力的在人群中擠來擠去,但是始終沒再見到陳克的影子,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算了,如果真是陳克,他應該會主動來找她,她就靜觀其變吧。

  蕭塵和陳克的事她並末告訴耿新白,這麼怪力亂神的東西,說出來人家可能只會認為是湊巧吧。

  低著頭想回到耿新白身邊,等撞到人墻才發現,她已經離他那麼遠了。

  忽然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你看到了,新白是一個多麼出色的孩子,他值得更好的女孩。”

  是耿夫人!昀珊默默的看著她。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看上一個小女傭,她始終不能接受。

  “阿姨不是要你們一定分開,只是先別那麼輕率好嗎?新白的人生和世界都才剛剛展開,未來是什麼樣子沒人能知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耿夫人苦口婆心的規勸,甚至拉起了她的手。

  “答應阿姨,你和新白都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可以嗎?”

  昀珊只是淡淡笑了笑,抽出了手。“夫人請放心,我不會拖累少爺,等他倦了的時候我也會倦了。”

  感情不是施捨,現在耿新白喜歡她,她自然會回報一份等量的愛,等他收回感情的時候,她也不會死纏爛打、喪盡尊嚴的乞求憐憫。

  耿夫人看著面前恬靜淡漠的女孩,一時間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她是孤兒,為了兒子,也埋葬了不少青春年華,如今要她離開,她又能去哪裡呢?

  “或許,我可以叫人給你在美國安排個職務——”

  “不用!”昀珊很快打斷她。這樣的安排只會讓她覺得是在拿她對耿新白的感情做交易。“夫人,您別忘記了,和耿家簽下合約的是我母親,她過世之後,我只要還清耿家的債務就是自由人,並不一定要留在這裡,您沒有義務一定要為我的將來負責,所有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說完,她逕自轉身進屋。

  耿夫人站在原地看著昀珊纖弱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或許,這個女孩子不一定配不上她的兒子。

  ************

  耿家大宅占地廣闊,傭人房離主屋有段距離,這也代表著昀珊和耿新白的房間相隔萬里……嗯,或者還不夠遠。

  “你的房間看起來還不錯。”耿新白趴在陽台上,一邊拿著望遠鏡一邊講電話,“不過我覺得房間和你的睡衣的顏色不是很搭,建議你脫下來。”

  昀珊當作沒聽到,繼續邊講電話邊忙著做些瑣事。

  “我聽到夫人說,你要去參加宴會,你都準備好了嗎?”

  即使耿新白變化很大,但是她從來沒想過她那彈奏著“月光”的少爺,有一天會在月光下像變態一樣用望遠鏡窺視她。

  他懶懶的打了個呵欠,“兩個月了,我再多的好奇心也被謀殺得一點不剩,倒是你,怎麼對我越來越怠慢了?”

  從來到耿家大宅的那天起,他和她就像是黑夜與白天一樣難以見面,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個母親大人的主意,讓兩人忙得團團轉。

  於是他索性買了個望遠鏡,想到就拿起來梭巡她的身影,而且是紅外線的,夜間照常使用。

  她低聲哼了一下。“我哪有怠慢你,只是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和出阪社聯繫上以後,她開始忙碌插畫的工作。最近報紙、電視二天兩頭報導著關於耿氏小開的消息,這讓她越來越覺得當初堅持自己能有一份職業是多麼正確的選擇。

  如今的耿新白像是一個貪玩的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丟掉舊玩具,更糟糕的是,想到這結果,她居然一點兒也不怪他,換作她,她也不可能在過了二十多年平淡日子後,就這麼守著一個平凡的女孩。

  “還是沒信心?”耿新白沒錯過她靜住沉思的表情。素色半舊的睡衣讓任何男人看了都覺得倒盡胃口,可是在他的眼裡,他卻幻想睡衣下的身材是不是和宴會上那些女人一樣的“宏偉”?

  念頭一轉,他把望遠鏡對準目標,調整焦距放大。

  昀珊不知道她的少爺進化成月夜的色狼,站起來靠在窗前嘆了口氣。“這個東西不是想有就有的。”

  她的右手輕輕搭在拿著手機的左手臂上,睡衣下的弧線暴露出來。他有些口乾舌燥的舔了舔脣。

  “珊珊,最近很多女人暗示要跳上我的床,你有什麼想法嗎?我還聽說這些女人認為我是處男,大補,你知道補什麼嗎?”他的語調無辜卻也魅惑。

  她聞言先是驚呆,然後像看怪物一樣盯著手機,張口吶吶無言。

  他笑了,立刻更加無辜的追問:“你知道我對這種事不是很了解,珊珊,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吧!”

  他笑得像個痞子,這樣逗弄她讓他覺得很開心。

  昀珊決定換個話題。“對,對了,聽說最近少爺開始學習騎馬,還習慣嗎?”

  “還好,家裡來了個新傭人,雖然是個啞巴,騎術卻很不錯,倒是有人說男人不只要學會騎馬,還要會騎——”

  他怎麼可能好心的讓她把話題轉開,當然是立刻又把話題轉回來,可惜挑逗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給打斷了。

  “少爺!你該出門了!”

  這男人現在越來越喜歡拿這些話來撩撥她,讓她懷疑他在外面是不是也這麼油嘴滑舌?

  耿新白悠然的看著望遠鏡中她氣得起伏不已的胸部,嘴角又彎起一個不懷好意的弧度。

  他的小女傭看起來很有料,又羞又氣的模樣也很可愛。

  才想繼續逗她,但耿夫人來到他房間,出聲提醒——

  “新白,你要開始準備了。”

  他比了一個手勢代表自己就來,無奈的只好暫時放過昀珊這令人垂涎的大餐。

  “算了,珊珊,我先出去了,等我回來再幫我解惑。”

  “你去問別人啦……”

  嘟——手機收線了。

  這個男人!昀珊紅著臉瞪著手機。

  性格大變就算了,連那些東西都學得這麼徹底,踏入社交圈的他到底都在學什麼?

  悶悶的把手機放在一旁,她坐回電腦前,畫起已經畫了一半的插圖。

  不經意看到耿新白前幾日傳到她電腦裡的別墅效果圖,滿目的紅玫瑰,連帶把別墅外墻都換了色。

  她又看了好一會,內心始終有種悶悶的感覺,她不是不喜歡他的新設計,可是總是覺得有一股愧疚縈繞著自己,因為他的新喜好會讓她想起蕭塵。

  那日初來耿家大宅看到的人果然是陳克,只是不知為何,他老是躲著她,以至於至今他們都不曾正面相對過。她有些擔心,如果陳克一直在這裡,那麼蕭塵呢?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令她掛心的不只他,還有小紗,她依舊沒消沒息。

  想著這些煩人的事,她也工作不下去,疲憊的起身往床上一倒。

  算了,今天早點睡,明天再繼續打聽蕭塵的消息,反正,大不了她再去一次黃山找他。

  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的吵鬧聲驚醒了她。

  “新白,你到底怎麼了?怎麼那麼生氣?”

  耿夫人不管細跟的高跟鞋會讓她的腳踝扭到,趕緊也下了車跟過來。他剛剛從宴會中匆忙離開,表情不太對勁,她連忙也跟主人告退,跳上另一輛車跟著兒子。

  “到底出了什麼事?回主屋告訴媽。”

  耿新白的手已經握住昀珊房間的門把,他不耐的想打發母親,“沒什麼事,我只是想找昀珊聊聊。”

  他的臉很紅,額頭還有不少細汗,卷髮都濡濕貼在臉頰上,耿夫人大吃一驚,連忙探手一摸,皮膚火熱。

  “到底怎麼回事?!你生病了?”

  她擔憂不已的抓住兒子。難道是病魔卷上而來?

  他抓下母親的手。“不是,不過別人下了藥而已。”

  下三濫的女人,拿他做賭注就算了,居然還離譜到在酒裡下春藥,換作其他人也許早就栽倒在她們手裡,但他可是自製力超強的耿新白,怎麼可能被這點藥力打敗。

  耿夫人不明白,“被下藥?那還不看醫生?”

  “不需要,”他笑了開來,像是一頭等待進食的饑渴猛獸,“找昀珊為我治療就可以了。”

  說完他迫不及待的推開母親,旋開房門然後反鎖上。

  耿夫人看著緊閉的房門愣了好一會後,終於反應過來兒子被下了什麼藥,也明白了兒子的意思。

  他可以找別的女人紆解,但是他不要,他可以找醫生用藥物控制,但是他也不要;他要的只有顧昀珊。

  安排得滿滿的社交活動,數不清的美女佳麗,都抵不過一個陪他多年的小女傭。她突然覺得有些感動,明白她的兒子要的是一個可以共患難的女人,而不要一個完美的公主。

  耿夫人決定離開,決定就算再怎麼不滿意顧昀珊,但只要兒子喜歡,她都會學著去接受。

  門外的女人走遠,門內的女人卻無處可躲。

  “你瘋了?!”

  昀珊猛地靠後躲開像頭猛獸不由分說朝她衝來的男人,但睡衣難逃一劫的從領口處被撕開。

  “耿新白!你到底想幹什麼?”叫少爺已經沒用了,他簡直像一隻燒紅了眼的鬥牛,又繼續撲上來把她壓倒在床上。

  這聲大吼稍微喚回他一些理智,他集中精神看著狼狽驚慌的昀珊,低聲詛咒了一聲後,大步走向一邊的桌子上拿起涼茶大口灌了起來。

  她趁機拿起睡袍把自己包得密實。

  “到底怎麼了,你下是應該還在宴會上嗎?”怎麼會狂性大發的來這裡欺負她?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之後,努力的想讓街動平靜下來。

  “我要你,十秒鐘內你有拒絕的權利,不拒絕我就當你接受了。”

  昀珊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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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幹麼……一定要現在……”

  “八秒,我被人下了春藥。”耿新白別過臉下去看她,再看下去他會直接衝上去強暴她。

  昀珊呆了,“不會吧,誰幹的?你沒和那些人……”她不要他和別的女人有關係,天啊,別告訴她說有,她一定受不了!

  “三秒,我沒有,但是我想借這個機會要了你也不錯。”

  他開始脫起自己的衣服。

  “等等!”被他的舉動嚇到,她連忙又退了幾步。

  “被下藥的話……你吃顆鎮定劑就好了,或者去找醫生,幹麼一定要……那個……”

  他已經脫得只剩下內褲,不滿的扠著腰看著防備的她。

  “我原本就打算今夜偷襲你,吃藥或者找醫生反而會搞到我不行,再說吃了藥也好,正是個解釋我技術生澀的好藉口。”

  他真有臉說!昀珊被他打敗,但他寧肯忍受痛苦也不找別的女人又取悅了她。

  她擔心的看著他漲紅的俊臉。“你不會後悔吧。”

  第一次給愛的男人沒什麼可遺憾的,可她怕他是因為藥力才會衝動的要她。

  耿新白再也忍受不住的上前抓住她,把她丟在床上。

  “我後悔什麼?第一次給喜歡的女人有什麼好後悔的。”

  他不再壓抑,逕自探索起他垂涎很久的身軀。

  在急切而有些粗暴的撫弄和激吻中,昀珊稍微抗拒了一下就放棄了,心中無奈又甜蜜的嘆了口氣。

  這樣也好,她本來就沒奢想兩人的愛會直到天荒地老,能多留一些美好回憶總是好的,而且……她也想要他。

  想到這裡,她臉都紅了,放棄一切矜持,開始柔順的配合著他。

  感謝被林潔和席小紗強行灌輸的愛情小說,即使沒有實戰經驗,不代表性知識貧乏。

  她想著是不是該由自己主導?但顯然她是多慮了,做為一個男人,耿新白該知道的沒一樣是無知的。

  他的手略微試探的挑逗著她,得到她愉悅的輕吟後,他加快了動作。

  原本該是狂風暴雨的慘烈血腥之夜,意外的竟可以稱得上美好和享受。

  至少在第二天下午醒來之前,昀珊都是覺得很美好的。

  “天哪!”她虛弱的申吟了一聲。

  耿新白的手臂還橫在她赤裸的胸口上,想也知道兩人正以什麼樣的姿勢交纏在一起,即使有被單裹著部分春光,但是,他們這副模樣任誰都會明白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要命的是,耿夫人正面無表情的站在床頭看著她。

  饒是昀珊有再厚的臉皮,現下也紅得也可以滴血。耿夫人有每個房間的鑰匙,她該在清晨的時候就推耿新白回去主屋,那麼也不會被人抓奸在床。

  “那個,夫人……”

  她艱澀的舔舔嘴脣試圖解釋,但是耿夫人原本嚴苛的目光忽然又柔和的轉向沉睡中的耿新白。

  許久,耿夫人挑眉問她,“他很優秀,對不對?”

  “……是。”

  “能被這樣的男人愛著,應該是每個女人的夢想吧!”

  “……或許,但是我愛他只是因為我喜歡他,不是因為別人也喜歡他。”昀珊誠實說道。她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但在她眼裡的耿新白,只是一個單純的和她相愛的男人。

  靜靜的看了她很久,耿夫人最後嘆了一口氣,疲倦地揉了揉眉頭。

  “先做好避孕吧,就算你想生,新白這麼快為人父也還是早了點。”

  不管昀珊錯愕不已的表情,她留下了事後避孕藥走了,昀珊吃驚的目光轉向床頭那一堆“母愛的表現”。

  “我想比起我吃避孕藥,還是你戴保險套比較好。”身後沒有動靜,她用腳趾開始擰他的小腿。“別裝了,我知道你早醒了。”

  耿新白連忙識相的醒來,身子順勢從後貼住她。

  “心情不好?是不是慚愧自己的技術太差?”

  她差點沒翻白眼,也不知道是哪位少爺的技術比較爛,嚴格說起來,處女對處男,誰也別笑誰。

  “我只是沒想到,我們居然這麼快就走到這一步。”她看著他,“我想,你應該還有很多想要去做的事情吧,現在和我在一起會不會阻礙你?”

  感性的話語,換來的卻是背後男人的毛手毛腳。莫可奈何的她趁兩人再次滾成一團之前,雙手把他的下巴推開。

  “我在和你說真的,你打算怎麼安置我?”

  女人初夜後對男人必說的話,無論什麼類型的女人,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依舊不能免俗的想要個承諾。

  耿新白偷襲不成,不滿的表情顯露臉上。“你希望我怎麼安置你?”

  昀珊坐起來茫然的看著窗外。她的希望?她希望在幸福越來越濃郁之前,潛意識中那枚分離炸彈能早日引爆,否則,從更高處摔下來更痛。

  “我愛你,新白。”

  她必須說出來,直覺隱隱作祟,或許很快她就不能再說這句話了。

  他為這句預料外的表白頓了一下,然後猛地翻身把她壓住,開始不懷好意的獰笑。

  “愛我?好啊,快證明你的愛,乖乖的躺著任我魚肉。”

  “別鬧了!”她忍笑作勢要推開他,只是身體卻下意識的呼應著他的取素。

  臥室裡的喘息和申吟再次彌漫,她的耳中迴盪著劇烈的心跳聲。

  卜通、卜通、卜通……

  是誰的心跳得這麼快?

  ************

  “換句話說,你已經被玷污了?”

  林潔一邊在腳上涂著指甲油,頰邊夾著手機嗤之以鼻的和昀珊通著電話。

  “算你狠,老說我花痴,結果呢,居然比我先找到男人。”

  “對啊,而且馬上還要訂婚。”昀珊靠在床頭閒散的聊著,身邊的位子還留有心愛男人的餘溫。

  “是哦是哦,要訂婚了所以來刺激我!”林潔不懷好意的問:“不結婚嗎?萬一他始亂終棄怎麼辦?”

  “結婚就能保證不離婚嗎?他打算接下來的三年,帶著我去全世界考察各地建築,再回國建立他的園林設計版圖。”

  園林設計是耿新白的興趣所在,她也很高興他選擇了和耿家事業完全沒有關係的職業,那代表將來如果結婚的話,她在耿家會更自在一些。

  “這麼說,你們要當一對愛情鳥飛遍全世界了?嫉妒啊。”

  林潔仰天哀嘆,很想把這些一個個都去道遙自在的朋友抓回來,和她一起獨守空房。

  昀珊伸手拿起放在一邊的紙筆,嗲嗲的對那邊的林潔撒嬌。“如此這般,那麼林美女能不能告訴我小紗在美國的地址,我真的好想念她噢。”

  “嗯——害我午餐都吐出來了,耿新白不會是這麼被你釣上的吧!”一個不小心,她的指甲油一下子弄倒,流了滿腳都是,她立刻又蹦又跳的抓起面紙猛擦。

  昀珊不知道她的慘狀,一個勁的催促,“快說啦,我有重要的事要問她。”

  “哎呀,討厭死了,真麻煩……”她抱怨著那些搗蛋的指甲油。

  “麻煩什麼?你快點說呀!”

  “說什麼啊,受不了你和小紗,一個個都裝神秘,小紗還能去哪裡?不就她那個萬年小窩嘛……呃……”

  氣急敗壞的林潔吼完了,才覺察到自己又很糟糕的大嘴巴了。

  頓時她沒心思管自己那黏黏的腳丫子,對電話那邊忽然死了一般的沉寂小心問著,“珊珊,剛才你沒聽到什麼,對吧?”

  “……”昀珊瞪著面前空白的紙筆,許久後才用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問:“我聽到了,小紗為什麼騙我說她去美國?”

  “這個……”林潔好想掐死自己,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麼好。現在怎麼辦?真怕自己再大嘴巴就真的會橫屍街頭了。

  昀珊的手緊緊的握住手機,心中思緒如海潮翻滾。

  預感果然是真的,小紗有事瞞著她,甚至到了不惜放棄她們十幾年的友誼。

  她逼問林潔,“你知道,對不對?小紗為什麼躲著我?”

  林潔結結巴巴的道:“這個……我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那就說你知道的!”昀珊已經開始用吼的。

  “我……我只知道,當初確定耿新白要做手術時,小紗就要我騙你說她離開了。”

  “為什麼?”她聲音虛弱。

  “不知道啦,不過……手術成功的那天,她說她不能再見你了,因為……”

  “因為?”

  “因為她說,凶手只要一個人來做就可以了。”

  凶手只要一個人來做就可以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腦中倏地竄過一個荒誕的念頭。蕭塵是小紗介紹的,陳克不管蕭塵的跑來台北,還有那個詭異突兀出現的秦醫生……

  “喂喂?昀珊,你別想太多啦,小紗老愛做些我們不能理解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去弄我的腳了,不多說嘍。”

  手機收了線,她還是沒能從這個可怕的想法中脫離出來。

  手術後的耿新白個性越來越像蕭塵,加上陳克的出現,還有小紗的話,那顆捐贈的心臟是誰的已經很明顯。

  她聽說過,在接受心臟栘植之後,很多患者的愛好和性格會和原主人有驚人的相似,所以一定是這樣,那顆心臟是蕭塵的!

  那天她回到耿家別墅,晚上心臟就有了,如果說是意外也太巧了吧,她覺得蕭塵為了給耿新白一顆心臟、為了完成她的願望而自殺還比較有可能。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蕭塵甘願犧牲自己去救一個不相干的人?

  不行,她要找小紗問清楚!匆忙起身穿好衣服,她的身體上甚至還留著耿新白的味道。她不禁困惑的想,和她相愛甚至肌膚相親的人是誰?是耿新白還是蕭塵……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麼?耿新白可以得救很好,但是蕭塵何其無辜。

  慌忙間,衣櫥的衣服被她勾扯到散了一地,她顧不得那麼多,拿了皮包後就衝出房門。

  可才衝出門沒幾步,她就被人一把拉住。

  “珊珊,怎麼了?”

  耿新白皺眉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她從來沒這麼失常過。

  昀珊好一會兒才看清面前的是誰,“你……我……”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在我什麼?對了,我最近騎術練得還不錯,要不要來看我表演?以後我們環游世界的時候,還可以享受騎馬旅行的樂趣。”

  她見他一身帥氣的騎馬裝,但是更引起她注意的,是他身後不遠處那個高大的身影。

  陳克。

  “你幹麼一直看著別的男人?我不喜歡。”耿新白不是滋味的把她的臉撥向自己,他皺了皺眉,發現她的表情不太對勁。“而且還一副像看到鬼的樣子。”

  她寧願看到的是鬼。昀珊不知所措的埋在耿新白的懷裡。陳克想幹什麼?他接近新白是想復仇嗎?

  “你怎麼了?”他費解的看著懷裡的女人,“我媽又給你難堪了?”

  昀珊拚命搖頭,忽然她僵硬住了。她靠在耿新白的胸口,他的心跳就在她的耳邊。

  卜通、卜通,卜通……

  這是誰的心跳?

  頓時她又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怯懦的眼睛看向耿新白的身後,陳克正漠然的看著她。

  他在看她的笑話,還是在等待時機報復?

  “珊珊?”耿新白擔心的拍拍她的臉。“你在搞什麼?”

  她收回視線恐懼的看著他,一股勇氣讓她猛地拉他到身後,然後她一邊防備的看著陳克,一邊把他向主屋推去。

  “跟我來,快點!”

  “你瘋了?”

  “別說了!”昀珊慌慌張張把他推回主屋,對詫異的耿夫人懇求道:“請看好少爺,我……我去去就來。”

  耿新白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她匆忙關上門後就離開了。

  “新白,怎麼回事?馬上就是你和昀珊訂婚的日子,沒問題吧?”

  耿夫人擔憂的看著兒子,但是耿新白卻一臉陰驚的不發一語。

  透過客廳的落地窗,他看見陳克已轉進溫室裡的身影,表情若有所思。

  顧昀珊,別告訴他那個陳克和她有什麼他不該知道的過去!

  ************

  計程車靠近席小紗公寓的時候,昀珊毫不意外的看到田梅韻和林潔已經等在樓下了。

  “發生什麼事了?林潔非要我來,但又不肯說究竟怎麼了。”

  兩人迎向她,田梅韻一頭霧水的看著一臉懊惱的林潔,又看看臉色難看的昀珊。

  “小紗在上面對不對?”

  “嗄?小紗不是出國了嗎……”田梅韻疑惑反問。

  昀珊越過她們,逕自大步走上樓。

  兩人也只好跟上去。

  田梅韻迷惑不解。

  門是鎖著的,但昀珊不死心,“小紗我知道你在裡面!給我出來,快出來!”

  席小紗換了最新型的防盜門,隔音效果一流,她沒裝門鈴,看起來是下定決心不打算理會任何人,前提是她真的在屋子裡的話。

  昀珊拍門拍到手腫,最後無力的滑落下來,她苦澀的問:“這就是代價嗎?小紗,這就是你當初說的代價嗎?”

  看著凄凄楚楚的昀珊,弄不清楚狀況的田梅韻突然生起氣來。大家都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也沒一個人肯告訴她。

  “你們給我讓開,我來開門。”

  打小就學武術、武功高強的她立時飛身而起,一聲幾乎震倒公寓的巨響後,很多人驚恐的開門查看,是瓦斯氣爆了嗎?

  堅固的防盜門上有個深深的腳印。

  “我的天啊,你還是人類嗎?!”

  眾人全都呆住,包括那些聞聲出來查看情況的居民。

  但是門還是沒有完全踹開,田梅韻冷著臉運氣準備再補一腳的時候,門顫動了一下,開了個縫然後卡在那裡。

  眾人的視線也仿佛被吸入了那縫隙,黑暗中一雙眼睛慢吞吞的打量著外面的人,然後一道低聲下氣的聲音傳了出來——

  “霉女……放過我吧。”

  “你果然在家!”

  田梅韻收住要踢出去的腳,順便把旁觀的閒人都瞪回自己的窩內。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好好算帳了,你到底對昀珊做了什麼?”

  ************

  門是卡住的,只能開一半。

  田梅韻沒打算把席小紗揪出來,而席小紗也沒出去的慾望,林潔心虛的面對著墻站著,昀珊疲憊的靠在門邊。

  四個好朋友就這麼用一種奇妙的方式再次聚集在一起。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席小紗幽幽的嘆口氣,“記得嗎?六年前的圖書館裡,我們四個人也是聚在一起討論珊珊的少爺。”

  她一個人坐在漆黑的門內,走廊上的燈光從縫隙中透進來,她在光裡慢慢說起那個叫蕭塵的男人。

  “認識他,是透過我一個網友,我告訴他我在找一顆AB型Rh全陰血型的心臟救我朋友的愛情,沒多久後,這個網友說有一個算命先生要見你。

  “那是蕭塵,一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相信他,但是他卻把你的情況描述得非常詳細,為了確定,我甚至親自跑了趟黃山去見他。

  “就如你所知的那樣,他真是一個奇異的組合,因為殘疾從小被拋棄,可是上天在奪走一個人某些東西的時候,一定會留下一些恩賜,他被山裡的一個老農收養後,從小就出現了異能,能夠預測他人的命運,後來他名氣很大,生活也變得很好,可是他卻不喜歡那種生活。”

  昀珊靜靜的聽著。小紗說得沒錯,雖然只相處了一段時間,可是她知道蕭塵一直很嚮往正常人的生活,他不喜歡漆黑寂寞的山裡,也不喜歡終日只能在輪椅上。他喜歡聽外界的故事,喜歡勝利感,喜歡有人陪伴。只是這些他都無法擁有。

  “他說算命的人算盡天機卻不能算自己的命,否則會被天罰。但是有一天他忍不住破了戒,給自己卜了一卦,他能看到一個人的前世因果,也記得自己的,然後他聽說了你和你的少爺的事,於是就立刻想辦法聯繫上我,最後,甚至要求你去找他。”

  田梅韻不解,“就算去找了他又能怎麼樣呢?”難道他是神仙,可以讓人起死回生不成。

  “因為他給了我一個沒辦法忽視的理由,他說他是AB型Rh全陰血型。”

  “那又怎麼樣?”

  這次打岔的是林潔,才問出口就被已經聽懂的田梅韻瞪了一眼。

  “白痴啊你,還能有什麼意思,這個算命的想用心臟做誘餌。可是小紗,他怎麼知道他的心臟一定能和耿新白配型成功?”

  席小紗聳聳肩,“或許……這就是天意吧。我一直很掙扎要不要告訴珊珊這件事,畢竟犧牲他人性命救另外一個人的命,實在有失道德,否則耿家早就可以用卑劣的方法得到心臟了,不到最後一刻,我實在很不想說。”

  “那你為什麼後來又告訴我?告訴我又不跟我說全部的真相。”隨著一顆眼淚靜靜滑下臉頰,昀珊的聲音飄忽而茫然。

  她嘆了一口氣,“如果……蕭塵的心臟真的能救耿新白的話,而不說,我怕將來面對你的時候我會後悔。”

  如果耿新白因為得不到心臟死去,面對崩潰的好友,她肯定也會自責一輩子。

  “我不知道你們在黃山發生了什麼事,有一天我接到了電話,蕭塵說,他一直對自己算出的命運嗤之以鼻,命運中的他應該是在三個月後摔下山崖,而後因為心臟運送時間太久,耿新白得到了心臟卻仍舊是個無法離開病房的藥罐子。

  “他對這樣的結果無動於衷,也知道自己無法改變死亡的結果,但是如果是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他想試著改變耿新白的命運。

  “於是第二天你回來了,而十幾個小時後,我知道耿新白多了一個和他無比契合的心臟。”

  這簡直像是蕭塵用自己剩下的三個月的壽命替耿新白換來了健康,而這也讓她第一次相信神的存在,所以她想為蕭塵做些什麼,想了很久,她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昀珊和重生的耿新白什麼都不知道的幸福生活下去。

  “還有,那個秦好像也是蕭塵找來的,他跟我說過,他一定會找一個萬無一失的人保護他的心。”

  昀珊愣愣看著天花板,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他喜歡我?為什麼?”

  那些天后來他幾乎都是在欺負她、吼她、對她發脾氣,甚至最後離開的時候,他都是那麼粗暴無禮,連道別都沒有說。

  “他怎麼可能愛我?”

  “所以這只是一個無聊瘋女人的幻覺。”

  一道冷冷的男音突地從樓梯的安全門那邊傳來,眾人看過去,就見耿新白一身黑衣淡漠的靠在那裡。

  昀珊離開時,曾對恰好經過的下人說了她要來這裡找朋友,他再向別墅裡的其他傭人打聽一下,不難查出她的去處。

  “跟我回去,這樣幼稚的故事你也相信?”

  昀珊看著他的手,一時間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看到她不動,他索性大步走過來扯住她的手就往樓下走。

  “站住!”田梅韻攔住他們,“耿新白,我們還沒談完,別想這麼輕易的把她帶走。”

  耿新白冷冷看著面前陌生的女子,“這是我們耿家的家務事,和你無關。”

  囂張的男人!她眼睛一瞪正要開口,昀珊搶先道歉——

  “對不起,梅韻,我想……我有必要和他談談。”

  好友都這麼說了,她也只好訕訕然的退開。

  但她還有話要說。

  “昀珊,你恨不恨小紗?”

  畢竟是小紗的介入讓她陷入這樣左右為難的地步。

  昀珊愣了一下,很快搖頭。

  “那麼昀珊,記得當年我們說的嗎?我們是朋友,你的決定就是我們的決定,如今小紗也代表我們四個人,如果你不怪她的話,那麼也別怪自己好嗎?”

  她聞言,眼淚再也克制不住的輕泄而下,“我……我知道。”

  受不了看到她淚眼的耿新白,不耐煩的道:“夠了,我再說一次,這是耿家的事,外人別插手。”

  昀珊連忙擦擦眼淚,一邊推著他一邊回頭努力對朋友們微笑。“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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