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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烈]錯過去年花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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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7 00:57:23 |倒序瀏覽 | x 2
錯過去年花開 作者:寒烈


去年,我們錯過了彼此
今年,讓我們相約,去看演唱會



  學校裡瀰漫著一股情人節的甜蜜氣息,連冷冷冬末陰寒入骨的風,都不能吹散。空氣中彷彿飄浮著粉紅色的泡泡。

  遠遠的,沈家寧自兩旁種滿懸鈴木的小徑上走來。。

  家寧不是系裡最漂亮的女孩子,進不了三甲,大抵連前十名都算不上。。

  但家寧有家寧的好看。

  家寧的皮膚潔白瑩潤剔透細膩,真的彷彿電視廣告裡的嬰兒般幼嫩,運動之後,泛著兩團淡淡的紅暈,常常令男生想狠狠地咬上一口。

  家寧的眼睛像是溫順的小鹿,黝黑而清澈,總帶著柔和的笑意,令人一見便有安心的感覺。

  這樣的家寧,即使不是校花系花班花宿舍之花,卻有許多同性異性願意與她親近,感受家寧身上溫潤親和的氣息。

  家寧慢慢在學校通往宿舍樓的小徑上前行,冬天落光了葉子的懸鈴木光禿禿的,並沒有什麼美感,可是到了枝繁葉茂的季節,重重樹陰,光影班駁,簡直彷彿另一個世界。。

  這些一人也無法環抱的懸鈴木,是不是和學校一樣,已經走過了將近一個世紀的時間,要迎來第一百個年頭了呢?家寧暗暗的想。秋天的時候,學校要舉行一百年校慶,他們,將有幸見證百年盛事。

  家寧是靦腆的女孩子,什麼事都放在心裡。即使覺得與有榮焉,家寧也只是抿嘴微笑。

  走近宿舍樓,門房的阿姨叫住臉孔紅撲撲穿一襲黑色羽絨大衣戴銀灰色兔皮小帽的家寧。

  「沈家寧,有你的信。還有許納納的信,你一起帶上去吧。」胖胖的阿姨很喜歡家寧,現如今,這樣乖巧不惹是生非的女孩子,已經不多見了。

  「謝謝阿姨。」家寧禮貌地雙手接過一疊三五封信。。

  許納納是家寧的同學室友好姐妹,兩個人從小上同一間托兒所幼兒園小學中學,兩家離得又近,簡直是形影不離了。原以為讀大學會各奔東西,想不到竟然還是被同一所大學錄取,並且分在同班同宿舍裡。

  家寧相信這是緣分,所以格外珍惜。

  許納納與家寧是截然不同類型的女孩子。

  許納納是美麗的女孩子,美麗得近乎狂野。從小到大,許納納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因為美麗,所以很少被忽視。進了大學,自然而然地,成了系花。在功課並不繁重的情況下,約會排得滿滿當當,課餘生活豐富多彩得很。

  家寧相對被冷落了。

  家寧常趴在床上看納納將本已經十分美麗的面容裝點得更細緻更艷光照人,然後翩然在她面前轉一圈問:「家寧,我今天好看嗎?」

  家寧永遠點頭如搗蒜。

  不是敷衍,納納真的是好看。

  所以,看,才剛剛返校報到,仰慕者的信已經跟著寄來了。。

  家寧一邊爬樓梯,一邊將屬於她和納納的信件分開。。

  她一封,納納五封。

  上了三樓,家寧推開自己寢室的門。

  四人寢室裡靜悄悄的。

  大概都出去吃午飯了,家寧想。地上床上桌上到處都攤著有待整理的物品,衣服、書籍、零食……

  家寧搖頭失笑,在凌亂中歸整出一條路來。走到自己的床邊。。

  如果幫納納把東西都收拾整齊了,納納回來看見了,大抵會嬌嗔地跺腳,不依不饒地嫌家寧多事,說理得這麼整齊,教她找東西都找不到。然後轉瞬之間,就又翻得一團亂。

  家寧把屬於納納的信放在她的枕頭上,就坐在床邊,拆閱自己的信件。。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郵政信封,上面貼著六角錢郵票。。

  寄自本市。

  郵票面值和郵戳證實了家寧的想法。

  會是誰呢?

  家寧舉起信封,對住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想猜測裡面會不會有不知名的惡作劇。

  少時家寧吃過類似的苦頭,小男生遞給家寧一個火柴盒,純良的家寧拉開來,裡頭赫然竟是一條鐵銹紅色筷子粗幼的水赤練蛇,嚇得小小家寧大哭不已,整整做了三五日噩夢。

  雖然事後惡作劇的男孩子被老師狠狠批評教育了一頓並在被家長飽以老拳之後鼻青臉腫地押著上門來向家寧賠禮道歉,但是家寧幼小的心靈自此留下陰影。。

  但凡來路不明內容物不詳的容器,家寧都不會冒失打開。。

  人生難免失去一些樂趣。

  這個並沒有署名的信封,便在此列。

  家寧透過光線研究了一會兒,確定裡頭不會有圖釘刀片之類的異物,才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取出信紙。

  輕輕展開,裡面先飄出一張紙片。

  家寧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紙片。

  是一張天地英雄榜校園巡迴演唱會的入場券,時間是二月十四日晚六點,地點是在財經大學禮堂。

  就是明天呵。

  家寧有點意外。

  家寧從來不是追星族,花樣美男或者美少女之於家寧都是太夢幻的東西,看過算數,並不癡迷。

  如果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一定要有偶像崇拜的話,那麼家寧相對比較欣賞已經成家生子的張學友。他早年並不是好男人,鬱鬱不得志,酗酒,脾氣也差。可是他悉數改了,結婚生女,人生逐漸平淡。比之許多所謂好男人,都要令人覺得塌實。

  沒什麼不好。

  家寧將入場券放在枕邊,繼續看信。

  乾淨的白色信紙上頭是黑色遒勁的字跡,邀請家寧明晚一同觀看演唱會,落款是任海鳴。

  任海鳴。

  家寧此時此刻的心情不可謂不驚喜。

  不僅僅是因為在情人節前夕收地邀請,更因為這個」叫「任海鳴」的男孩子。

  家寧是任海鳴是在大學社團校際聯誼會上認識的。。

  任海鳴像是男版的許納納,溫暾如家寧,也不得不在心裡頭承認,他真是一個廣泛意義上的美男子。稜角分明的臉型,濃眉鳳眼直鼻,厚薄適中的嘴唇,曬成橄欖色的皮膚,還有那一口白牙和與之相比起來連春光都相形失色的笑容。

  圍在任海鳴身邊的女孩子同圍在許納納身邊的男孩子一樣多。。

  家寧能做的就是眾人口渴的時候一一為他們遞一杯溫開水,然後在一邊抿嘴笑。

  看著俊男美女在一起的畫面,賞心悅目,那就夠了,家寧沒想過一定要湊上去插一腳。

  想不到,任海鳴竟然記得家寧,還寄來入場券來邀請家寧。。

  驚喜過後,家寧冷靜下來,便有點忐忑。

  要不要去呢?

  如果去了,會不會被誤會呢?

  情人節呢,會被誤會吧?

  這樣一想,家寧又猶豫了。

  「呆家寧,在想什麼?」清脆的聲音在家寧出神的時候輕鬆的響起。。

  家寧抬起頭來,看見即使在寒冬裡也能把自己穿得修長苗條的納納神采飛揚地走了進來,懷裡還捧著一大把藍色風信子。

  家寧對花沒有什麼研究,但因為中學時看過一本少女漫畫,隱約記得這樣藍得濃烈到近乎憂鬱的顏色,是執著而無望的愛的意思。

  可是看納納捧著花的表情,分明是戀愛了的甜蜜。。

  家寧淺笑,沒有說什麼,只是朝納納的床上努了努嘴。。

  納納如入無人之境般在雜亂的寢室裡前進,逕直走到自己的床邊,看見枕頭上的信,納納的眼睛裡閃過明亮的光芒。

  家寧想,如果她是男孩子,大抵也肯為了讓納納因為自己而閃動這樣的眼神而肝腦塗地。

  家寧看著納納把花□窗台上的廣口瓶裡然後當著她的面拆閱了五封信中的四封,並且臉上時而露出微笑,時而輕蹙眉頭,時而悠悠神往。獨獨,納納沒有當著家寧拆閱第五封信,而是壓在了枕頭下面。

  家寧不是不好奇的。

  只是,女孩子長大了,彼此之間再親厚,也難免還是會保留一些自己的秘密,不欲人知。一如納納,一如她。

  所以,家寧沒有追問,就像納納沒有繼續追問她一樣。。

  

  一夜輾轉,猶豫再三,家寧還是決定去看演唱會。。

  少女情懷總是詩。

  家寧想,就讓她近近的,同他一起看一場演唱會罷。。

  以後,當她年華老去,伴著她的糟老頭鼾聲正隆的時候,她可以淡淡回憶起年少歲月,她曾經和暗暗喜歡著的男孩子,靠得那麼近,聽一場演唱會。。

  所以,家寧來了。

  出門前,納納還在睡。

  家寧沒有吵醒她,或者,納納的約會是在晚上吧,所以快四點了,愛美的納納還沒有起床梳妝打扮。

  家寧體貼的輕手輕腳出來。

  學校離財經大學不遠,騎腳踏車一會兒就到了。。

  學校門口有人在賣花,以玫瑰居多,畢竟今天是情人節。。

  家寧在停腳踏車的時候已經看見好幾對情侶手裡拿著玫瑰花卿卿我我地從她邊上走過去。

  如果有人送花給她,家寧希望是在情人節以外的某一天。家寧覺得,這樣才符合她對浪漫的定義。不刻意,但是出人意表。

  

  進了財大禮堂,裡面幾乎已經人滿為患了。螢光棒心型氣球在眾人手中揮舞,有人組織起來尖叫「Jky我愛你」,震耳欲聾。

  家寧微微一愣。

  這次的嘉賓,竟然會是張學友嗎?

  她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表露過她對張學友的欣賞。家寧喜歡在讀書趕報告的時候,戴著MP,一個人沉浸在慢板情歌的世界裡,不被打擾。

  是巧合罷?任海鳴選在情人節這天,請家寧來聽她最喜歡的張學友的演唱會。

  家寧在熱鬧的禮堂裡找了一會兒,才找到入場券上標明的座位。。

  說了好幾聲「xusm」,家寧才擠進窄窄的過道,落座。。

  毗鄰的位子,空著。

  任海鳴還沒來。

  家寧有點忐忑,不曉得等任海鳴來了,該和他說些什麼。又該以怎樣的語氣說。

  准六點,主持人上台來,和下面的大學生打招呼,說讓我們歡迎今天的特約來賓,讓我們一起呼喚他的名字。

  底下頓時群情激昂,眾人高呼「Jky」。

  他並沒有教歌迷們等太久,吊足了大家胃口才出來。。

  家寧有點激動,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這個已經四十歲,眼角眉梢俱已染了歲月風霜的男子。他不英俊,也不高大,未開口唱歌前真的只是一個可親的尋常人。講起話來也沒有所謂的天王架子。

  可是,一旦他放聲而歌,他的靈魂便開始燃燒,令聞者血液為之沸騰。。

  今夜,他穿黑色西裝,裡頭襯一件樣式復古的白衫,看起來是不準備熱舞的樣子。

  他說了幾句話暖場,然後向樂隊微微頜首。

  音樂便悠悠地響起,

  看他的現場與聽唱片有很大不同,現場更激情四溢。。

  這樣好聽,家寧也總是有些心不在焉。

  因為,任海鳴一直沒有出現。

  台上,他在唱她來聽我的演唱會。

  

  她來聽我的演唱會

  在十七歲的初戀第一次約會

  男孩為了她徹夜排隊

  半年的積畜買了門票一對

  我唱得她心醉我唱得她心碎

  三年的感情一封信就要收回

  她記得月台汽笛聲聲在催

  播我的歌陪著人們流淚

  嘿陪人們流淚

  她來聽我的演唱會

  在二十五歲戀愛是風光明媚

  男朋友背著她送人玫瑰

  她不聽電話夜夜聽歌不睡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成年人分手後都像無所謂

  和朋友一起買醉卡拉ok

  唱我的歌陪著畫面流淚

  嘿陪著流眼淚.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在三十三歲真愛那麼珍貴

  年輕的女孩求她讓一讓位

  讓男人決定跟誰遠走高飛

  嘿誰在遠走高飛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她努力不讓自己看來很累

  歲月在聽我

  們唱無怨無悔

  在掌聲裡唱到自己流淚

  嘿唱到自己流淚

  她來聽我的演唱會

  在四十歲後聽歌的女人很美

  小孩在問她為什麼流淚

  身邊的男人早已漸漸入睡

  她靜靜聽著我們的演唱會

  

  台下,家寧看著身旁始終無人的座位,淚流滿面。。

  是哀悼。

  哀悼青春易逝如水,哀悼中學時懵懂純潔的初戀,哀悼自己對任海鳴稍早的淡淡期待。

  原來,是自己自做多情了。

  周圍,沒有人注意家寧,所有人都沉浸在張學友的歌聲中,放縱自己的靈魂同心緒。

  家寧恣意任淚水在面頰上奔流,蜿蜒如她冬日裡才方破土,便凍結成冰的小小暗戀,最終蒸發在空氣裡。

  

  演唱會結束出來,外頭已經是冷冷的夜了。

  成群結隊的人潮和成雙捉對的情侶,從家寧的身邊經過,家寧站在停車棚裡,望著他們。

  家寧希望在演唱會最後一刻,任海鳴氣喘吁吁地趕來,稜角分明的臉上滴著汗,迭聲向家寧說抱歉,有事耽擱了。可是,直到曲終人散,任海鳴都沒有出現在禮堂裡。。

  家寧獨自一人,蹬著腳踏車,在街燈昏黃的馬路上騎行。。

  光影掠過,隱約,看見家寧臉上,已經乾涸的,淚的痕跡。。

  

  家寧推開寢室的門,裡面幽暗安靜,室友們都不在,大家都約會去了。。

  家寧在一室岑寂裡默默坐了一會兒,今夜她彷彿坐在過山車上,心情由激動忐忑到沮喪低落,很有點上天入地的味道。

  輕撫著心跳微快的胸口,家寧笑了笑,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將來老了,回憶裡多一塊淒美的片斷。

  這樣想著,家寧的心情漸漸平復,擰開桌上的小夜燈,家寧就著淡淡的光線準備找換洗的衣服洗澡睡覺。

  不經意間,家寧看見納納的床上蜷縮著一個人影。。

  家寧大是意外。

  怎麼納納會在宿舍裡呢?

  這樣重要的節日裡不去約會,不似納納的風格。。

  且,這麼早就睡了,不舒服嗎?

  「納納?」家寧坐到納納床邊,伸手輕摸她的額頭。。

  一摸之下,家寧大驚失色,納納的額頭涼得嚇人。。

  納納是嬌生慣養的女孩,冬天睡覺一直都把自己捂得暖暖的,怎麼會不蓋被子就這樣躺著?

  家寧立刻點亮納納的床頭燈。

  納納雙目緊閉,嘴角有些可疑的白色泡沫。

  家寧頓時如墮冰窟。

  家寧不是笨,只是不愛自我表現。

  如今看到納納的模樣,再木知木覺,家寧也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鎮定點,家寧。家寧給自己下命令。

  叫車,拿錢包證件,背著已經沒有知覺的納納爬下三樓,這些事家寧咬著牙一氣呵成。

  寒冷的冬夜裡,門房阿姨看見家寧連外套也沒穿背著一個人氣喘吁吁地走出來,連忙上來問:

  「沈家寧,發生什麼事了?」

  「納納不舒服,我要送她去醫院。」聽見阿姨這樣問,家寧的眼圈都紅了。她不想事情張揚出去,電光火石間她的腦子裡已經有無數念頭閃過。

  可是,家寧終究也只是一個女孩子。

  「沒事,別怕,我來幫你。」門房阿姨聽了,立刻義不容辭地上來相幫。

  到了附近的部隊醫院,掛號交錢,回答醫生的提問,將納納送進急診間,家寧與門房阿姨已經精疲力竭,汗透衣衫。

  家寧疲憊地坐在急診室的門外,伸手摀住臉孔,深長地太息。、。

  有自責,有懊悔,更多的,是後怕。

  自責與懊悔,自己沉浸在被邀請的喜悅激動中,沒有在意納納的不尋常。

  後悔,假如再晚一點回寢室,再晚一點發現,納納……。

  「家寧,喝點水。」門房阿姨端著一杯熱水來到家寧身邊。「別擔心,會沒事的。」

  家寧默默地接過一次性杯子,氤氳的水蒸氣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已經通知了學校。」過了一會兒,門房阿姨輕聲對家寧說。。

  家寧木然點點頭。

  這件事,不能瞞,也瞞不了。

  家寧只恨自己幫不了納納。

  

  納納經過三小時搶救,脫離了危險。

  學校聞訊立刻派了生活督導老師和教師代表前來瞭解情況,同時也通知了許納納的父母前來。

  「沈家寧同學,你累了一晚,也該先回去休息一下了。此地的事情就交給老師來處理罷。」生活督導老師看著容顏憔悴滿眼淒惶的家寧,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背。。

  家寧眼皮已經微微浮腫,聽見老師這樣說,強忍著淚意,點了點頭。。

  這一晚,家寧真的太累了。

  不僅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靈上的。

  回到宿舍,其他人還不知道納納出了事,都還沉浸在溫暖的夢鄉裡。。

  家寧站在浴室蓮蓬頭下,任由熱燙的水由頂自踵地傾洩而下,把皮膚淋得通紅。

  皮膚上,流過熱辣辣的感覺。

  惟其如此,家寧才覺得些許溫暖。

  稍早,死亡離得那麼近,家寧有寒徹心扉的感覺。。

  洗完澡,家寧上了床,倒頭就睡。

  太累了,如果不睡上一覺,家寧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體力支撐得了。。

  未來一天將要面對的,是家寧無法逃避的。

  

  家寧睡得爛熟,早晨起床洗漱,鏡子裡有一張腫脹的臉。。

  家寧招牌粉嫩的臉格外蒼白,眼睛也略腫著,濕漉漉的,異樣地惹人憐惜。

  室友看見家寧這樣一副面孔,大駭。

  「家寧,你沒事吧?」

  「家寧,你怎麼了?」

  家寧這樣溫良謙恭的女孩子,誰忍心見她如此傷心?。

  家寧不曉得該怎樣瞞騙兩位室友,只能抿著嘴,扮鋸嘴葫蘆。。

  

  下了課,家寧連午飯也顧不得吃,急匆匆趕到醫院。。

  納納已經醒來。

  看見家寧,納納露出一線虛弱的笑容,眼淚,卻緩緩落了下來。。

  「對不起,家寧。」

  「沒關係,納納。」

  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放聲痛哭。

  護士聞聲進來,看見這樣的場面,又退了出去,順便把納納的爸爸媽媽也帶出了病房。

  哭吧,把所有痛苦悲傷煩惱,統統都哭出來罷。。

  把承載了太多包袱的心靈淨空,然後輕鬆地上路。。

  

  出院後納納請了病假,被父母接回家裡去休養。。

  校方並沒有張揚此事,畢竟關乎一個少女的將來,如今早已不是談個戀愛便要被老師請進辦公室談心洗腦的年代了,不是麼?

  家寧繼續她的大學生活,然則少了納納的寢室同課堂,家寧常常覺得缺少了一些什麼。

  家寧上課卻愈發認真了,筆記寫得密密麻麻,其詳盡的程度,令無意中看見她的筆記的教授歎為觀止,大加表揚。

  「看看沈家寧同學的筆記,你們中的許多人都應自慚形穢。這樣乾淨工整有條理,一見便曉得是認真聽進去了。」

  家寧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驕傲的,這是做學生的本分。。

  且,家寧這樣認真,還為了在家將養的納納。。

  家寧週末都上門去納納家裡,給病休在家的納納當補習老師。。

  家寧有代償心理。她在情人節之夜,拋下滿懷心事的至親好友,獨自去赴約會,令納納在生死線上掙扎。現在,她不能再教納納在學業上落於人後。。

  週末,納納的雙親和家寧的爸爸媽媽湊在一處,擺了一桌麻將。。

  他們都不放心裡頭的兩個孩子。

  曾經離死亡那麼近,多少,都會留下心理上的陰影吧?。

  兩個女孩子知道父母的擔憂,是故面上總是堆著歡顏。進到房間裡,兩人並頭抵腳趴在床上讀書看筆記摘重點。家寧用心教,納納潛心學。耳朵裡聽得見外頭嗶哩啪啦的麻將聲,卻不覺得心煩。、

  在最最艱難時刻,只有父母,永遠不會放棄他們的孩子。。

  

  春末的時候,納納回到了學校。

  人整整瘦掉一圈,原本就細的腰身,看起來更不盈一握的樣子。。

  然而卻更加美麗了,大眼伶仃,五官更加的深刻分明。。

  仍然有許多男生等在女生宿舍外頭只為能教納納正眼看他一眼。。

  仍然有大把的情書雪片般寄來盼望能打動納納的芳心。。

  可是,納納卻變了。

  再不像過去那麼驕矜飛揚,一日安排三五個約會,。

  生死線上走過一遭的納納,一夕成熟,省得做人有時要收斂。。

  納納現在同家寧更加親厚。

  家寧從來也沒有問過納納,那一夜,究竟因為什麼,教納納做出那麼傻的決定,那麼傻的舉動。

  納納知道,家寧是怕觸動了她的痛處,使她難過。。

  納納並不曉得,家寧那一夜,也經歷了少女情懷破滅的傷痛。。

  

  雖然當事人和學校都絕口不提,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流言在學校裡傳播開來。

  許納納失戀,挽回愛人不成,自殺未遂。

  許納納未婚先孕,慘遭拋棄,自殺未遂。

  許納納懷孕遭棄,自行墮胎,幾乎喪命。

  還有更加離譜的謠傳,內容是許納納同沈家寧是一對同性戀,有人看見沈家寧月日獨自去赴某男的約會,許納納呷酸喝醋,以自殺相要挾,未遂。。

  家寧聽了,急得幾乎紅眼,又怕納納受不了謠言,怕她胡思亂想,忙跑去陪納納。

  倒是納納鎮定,面不改色。

  這些傳言,並非全是捕風捉影,至少自殺未遂,確是真的。。

  見納納情緒平穩鎮定,家寧安下心來。

  然後覺得啼笑皆非,同性戀?哪位仁兄有這樣豐富的想像力?能把沒的說成有的,小的說成大的?

  「你等著看,再過不了幾天,又會說我們兩二女爭一夫,我爭不過你,所以鬧自殺。」納納躺在宿舍床上,拄著頭邊聽音樂邊笑著說。

  家寧大力點頭,可不就是這麼回事?才沒有人願意聽你澄清,製造同品味流言才能帶給他們快感。

  真相?統共沒人想知道。

  「不用管他,過一陣子,另一樁緋聞或者臭聞產生,這件自然就被人淡忘。」納納摸出一包餅乾吃,不忘與家寧分享。

  這一役,納納傷了胃,總彷彿吃不飽,卻總也吃不多,醫生囑咐少量多餐。

  納納掉下去的那二十斤肉,短時間內是補不回來了。。

  家寧也笑,是,校園就是小型社會,遊戲規則同外頭沒什麼兩樣。。

  

  這樣擾攘著,春去夏來,學期轉眼已經接近尾聲。。

  家寧和納納都埋頭查資料寫論文,忙得腳碰後腦勺,誰還有心思理外頭在講什麼?

  雖然是學期論文,也不比畢業論文寫起來輕鬆。。

  家寧和納納頭大的時候,恨不能跑到網上去買一篇論文回來充數算了。。

  可是,思來想去,總覺得這樣對不起自己一學期的努力。用功了那麼久,不自己寫一篇,怎麼對得住自己?

  兩人仰天長歎,還是自己伏案苦寫。

  家寧的題目是「試論流行歌曲對現代語言模式之影響」。。

  納納則是「由評旬十大新聞』看新聞媒體的話語霸權」。。

  寫得蓬頭垢面廢寢忘食六親不認。

  等到交論文那天,兩個人走出較之平日略顯得安靜的文科樓,仰望藍天,同時呵出一口氣。

  旁邊有男生捶胸頓足倣傚人猿泰山,發出吼聲,傳得老遠。。

  不曉得是發洩還是怎的。

  家寧微笑,校園裡永遠也有這樣突兀但可愛的人。。

  「暑假裡有什麼安排?」納納問家寧。

  兩人也不急著去吃飯,沿著六教樓後頭的小花園散步。。

  籐蘿花架上的籐蘿,茂密蓊鬱,在夏日的微風裡搖曳生姿。。

  「你有什麼打算?」家寧反問納納。

  納納停下腳步,拉起家寧的手,直直望進家寧的眼睛裡去。。

  「家寧,我不會再做傻事。」

  家寧點點頭,她相信納納不會。

  「所以,不用時時刻刻守著我。」

  家寧不出聲。

  「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家寧,真的。你不用內疚。」納納真誠地微笑。「我知道你不好受,而我也很享受你時時處處為我張羅服務的感覺,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家寧,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家寧回望納納的眼睛,納納的眼睛裡多了一些以前沒有的東西,真摯專注,彷彿芭比娃娃有了靈魂。

  然後,家寧點頭。

  是啊,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

  納納都已經走出來,她又何必何苦陷在裡頭,不能脫身?。

  「卸磨殺驢乎?」家寧打趣納納。

  「非也,實乃功成身退也。」納納展開亮麗奪人的笑靨。。

  兩個女孩子在夏天漸漸熾熱的風裡笑得開懷暢快。。

  

  暑假,納納隨父母到美國探望祖父母去了。

  家寧則留在本埠,打暑期工賺零用錢。

  這日放了工,家寧滿頭大汗回到家裡,第一時間往冰箱裡去找冰鎮飲料來喝。

  家寧媽媽迭聲阻止。

  「不可以,這樣頂容易傷胃,先歇一歇,靜一靜,喝溫水。」。

  家寧撲在沙發上哀號。

  「媽媽,我恨養生之道!」

  家寧媽媽圓潤的臉和女兒十分相似,只是胖了幾分。。

  「女兒,三十之前人養胃,三十之後胃養人。你現在不注意,等到你三十歲以後,有得你苦頭吃。」

  女兒沉鬱了數個月,如今總算是雨過天青,做媽媽的分外開心,講話都活潑了些。

  「我要冰淇淋,我要冰西瓜!」家寧振臂高呼。。

  家寧媽媽駭笑,女兒為了冷飲,簡直要造反。。

  看家寧紅撲撲的臉上有汗水蜿蜒而下,家寧媽媽知道女兒是真的熱渴之極,笑了笑,轉進廚房,倒了一碗綠豆百合湯出來。

  「喏,早上就熬好了,一直涼著,就等你回來喝。」。

  家寧接過青花瓷碗,一口喝得精光,然後說謝謝媽媽。。

  「啊,對了,有你的包裹。」家寧媽媽取了個藍色快遞包裹給家寧。。

  「什麼東西啊?」家寧狐疑。

  「不知道,等你來拆。」

  家寧把快遞包裹在手裡掂了掂。不沉,似乎是一隻細長扁平的盒子。。

  家寧看不出什麼名堂,估計也不是什麼郵包炸彈,便坐在沙發上拆開包裹。

  家寧沒估錯,真的是一隻細長扁平的盒子,用寶藍色緞帶紮了一個丑到極點的蝴蝶結。

  「好醜。」家寧媽媽也如是說。

  「媽媽。」家寧哭笑不得。

  「好好好,你自己慢慢欣賞。」家寧媽媽笑著走開幹活去了。。

  家寧捧著盒子,擔心是不是自己素日不注意,得罪了同學,所以才有這樣一件絕對看不出是驚喜的東西被送來。想到自己少時談不上愉快的經歷,家寧躊躇良久。。

  放到鼻子下聞了聞,沒有什麼異味,再搖了搖,也聽不出什麼怪異的聲響。

  「媽媽,救命!」家寧叫。

  家寧媽媽又從廚房裡出來,看見女兒的表情,也知道女兒沒膽子打開盒子。

  「沒關係,媽媽陪你。」家寧媽媽給家寧打氣。。

  好罷。家寧咬咬牙,總不可能一輩子叫媽媽替她打開來路不明的容器。。

  家寧伸長手臂,揭開盒子。

  噫?!

  家寧和媽媽都意味地輕呼了一聲。

  盒子裡鋪著一層淺淺得彷彿煙嵐的鬆軟藍色紙屑,上頭靜靜躺著一支幹花。花頸繫了一張紙條。

  家寧不太認識這是一朵什麼花,所以先解下紙條,拆開閱讀。。

  該人的字歪歪扭扭,比盒子外頭打的蝴蝶結還醜,彷彿是小孩學字,十分醜怪。

  池上春歸何處?滿目落花飛絮。孤館悄無人,夢斷月堤歸路。無緒,無緒,簾外五更風雨。

  家寧認得這是一闋秦觀淮海詞集裡的憶仙姿。。

  詞是好詞,只是字實在是忒丑了。

  家寧看了半晌,把字條同花一齊放回盒子裡,把盒子蓋好。。

  什麼人在同她開玩笑吧?

  家寧不想浪費時間去仔細追究。

  此人藏頭露尾,沒有註明姓甚名誰,她便不當回事。。

  

  隔了兩天,家寧忍不住,跑到網上去查那朵花的出處。。

  在一個專業花卉網站,家寧查到,這是一支秋水仙。它的花語是「單純」。因為它要等到所有葉片凋謝落盡後,才會開出花朵。受到這種花祝福而生的人個性單純、不造作,身心宛如一張乾淨的白紙。在目前這個像大染缸的社會裡,反而具有一股清新健康的氣質。有幸成為這種人的親密伴侶,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後面還有一個註釋,秋水仙是八月六日生人的生日花。。

  家寧微微一愣。

  八月六日,是家寧的生日,正是包裹送到的那天。。

  因為不是什麼大生日,沈家也沒大操大辦,只是家寧爸爸媽媽連同女兒,晚上在杏花樓吃了頓飯,算是給女兒慶祝。

  家寧有點點愧疚。

  原來,這是一份生日禮物。

  可是她沒放在心上,丟在旁邊若干日。

  她辜負了該人的心意。

  家寧想破了頭,也想不出身邊知道她生日的朋友裡,有誰寫這樣一手破字的。

  正好納納從美國打電話回來,兩人在電話裡絮絮聊了起來。。

  「很美麗的花,盛放時象火紅色的雲霞。」

  「很別緻啊,比起那些小首飾生日卡,要別出心裁。」納納被西海岸的陽光影響,又活潑了回來。

  「是。所以我才更覺得對不起,連是誰送的,都猜不出。」。

  「呵呵,神秘的追求者。」納納笑,心情很好的樣子。。

  「我不知道。」家寧苦惱起來。

  「管他呢,他想現身的時候,自然會站出來讓你知道。」納納大而化之,比起從前,更不拘禮。

  家寧承認,不知道答案的滋味真是心癢癢。

  「等我回來,如果那時神秘人還沒有現身,我們一起做名偵探柯南,把他給找出來!」納納精神百倍地說。

  「好,我等你回來。」家寧和納納說再見。

  

  同樣的包裹,隔了一周,又寄得來。

  這次是一株新鮮青蓮,桿子上仍繫著紙條。

  家寧解下展開,仍是醜得趣怪的字跡,不過比上一次,已經略有進步,似乎是常常練習的緣故。

  妃色灑金箋,墨色鋼筆字。

  淡妝不掃蛾眉,為誰佇立羞明鏡?真妃解語,西施淨洗,娉婷顧影。薄露初勻,纖塵不染,移根玉井。

  這次家寧即刻明白什麼意思。

  他在讚美她似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他想把她移植在自己家裡,時時觀賞。

  家寧直覺神秘人是男性。

  女孩子不會這樣迂迴地討好讚美另一女性。

  會是誰呢?

  家寧百思不得其解,誰?自己在誰的心裡,是這樣美好的存在?。

  家寧取了一隻長頸窄口玻璃水杯盛滿水,把含苞待放的青蓮插在裡頭,放在客廳的茶几上。

  家寧媽媽見了,嘩的一聲。

  家寧爸爸下班回來,看見這樣修長美麗的一支花在客廳裡悠然將綻,笑容也深。

  不知恁地,看見這株青蓮,心情都舒展開來。。

  吃飯的時候,家寧媽媽笑瞇瞇問女兒,「男朋友送的?」。

  家寧爸爸豎起耳朵,聽兩母女聊天。

  家寧搖頭。

  「不是。我也不知道是誰送的。」滿腹疑猜,卻找不著頭緒。。

  「現在還有這樣浪漫的男孩子啊。」家寧媽媽給女兒添一碗湯,生怕家寧吃不飽似的。

  「當心騙子。」家寧爸爸淡淡拋出一句。

  「家寧,看你爸爸,永遠兜頭一盆冷水。」家寧媽媽向女兒訴苦。。

  家寧失笑,老夫老妻這樣久了,父親母親還可以維持小兒女般情調,相互鬥嘴。

  納納晚上打電話進來,聽說又有禮物送來,爽朗地笑。。

  「家寧,你且不管他是誰,先享受被人追求的浪漫甜蜜。」。

  「我覺得問心有愧,納納。我不是他心目中那麼美好的女孩子,我也有虛榮心嫉妒心,也有懶惰懈怠時候。」

  「……」納納不出聲,過一會兒,納納輕聲問:「家寧,有人追求是好事,為什麼你這樣膽怯畏縮?」

  家寧沉默。她害怕,又是一場玩笑,她滿懷期待,最後卻仍是深深失望。

  

  開學,納納風塵僕僕從美國回來,帶了許多西海岸當地的什物,全套K金鑲水晶的首飾、色彩鮮亮艷麗的塑膠臂環、樣式古怪別緻的塑料戒指等女生喜歡的玩意,給要好的朋友當禮物。

  送給家寧的,是一個水晶雪花球,烏木底座,水晶球裡面是兩個黑頭髮女生手拉手站在玫瑰花壇前。輕輕搖動,便有漫天大雪紛紛揚揚地飄撒而下。。

  家寧不小心翻轉玻璃球,看見底座下面刻著一行英文:TomystrinJiNing。

  家寧在該剎那熱淚盈眶。

  如果不是這次發生的事件,她與納納,會各自談戀愛,忙於約會,漸漸生疏客氣。

  還好,她沒有失去納納,納納也沒有失去她。。

  她們始終是最好的姐妹朋友。

  

  關於納納和家寧的流言,早已經過去,取代她們成為最新緋聞王的,是一年級一位新生,開自備車,穿名牌,用最新型號輕薄小巧的筆記本電腦電話數碼照相機,彷彿是未來戰士。

  傳聞她是市內一位重要領導人的女兒,又有人說她是商場巨賈的千金,更有甚者還訛傳她是某明星的女朋友。

  家寧和納納坐在大學那著名的雁園裡,一邊看功課,一邊聽旁邊有人嘁嘁啜啜講人是非。兩人聽罷,相視而笑。聽過算數,她們衷心祝願該女生早日擺脫謠言。。

  納納又開始約會,但總會問家寧,「他怎麼樣?」。

  家寧也總是會得說:「相貌端正,功課甚好,好好去玩,早點回來。」。

  然後納納便在衣櫃裡翻找最滿意的穿戴披掛上身,在家寧面前轉一圈,問好不好看。

  家寧則仍是大力點頭,毫不吝於讚美。

  納納出去約會了,家寧戴著耳機,躺在床上看亦舒的小說。。

  家寧有全套亦舒,是在出版社工作的舅舅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舅舅說,看過亦舒,許多女生的人生觀受到顛覆性影響,她們奉亦舒為師太,以她的話為箴言,奉行不悖。

  家寧不以為然,有那麼大力量嗎?

  家寧從亦舒的中短篇開始看起。

  今天看的,是朝花夕拾。

  家寧一直很喜歡這個名字,有種難以言喻的淒美,彷彿暗示了結局不可避免的悲情。

  男人愛女人至地老天荒,天人永隔,仍鐵了心對她好,要她快活。明知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再也見她不著,仍為她著想,將她喜愛吃的諸神之美食藏在她家中的某處。盼望她某一天找著了,會開心。

  他愛她,因此不顧一切。

  家寧看到女人最終找到屬於他們兩人的那一段記憶,尋到男人的墓地,看見他囑人刻在墓碑上「我永遠愛你」的字跡,哭到不能自己時,家寧也默默流下淚來。。

  泰戈爾有詩這樣寫道: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生與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可是,家寧流淚看完這篇小說,卻深深覺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她站在愛人的面前他卻不知道她愛他,而是明明相愛,卻被死亡阻隔,不能相守。。

  換成她是書裡的女主角,她情願不要他這樣深情。他死了,拋下她在紅塵裡,睹物思人,卻再也找不到他,那該是多麼痛苦的事?

  MP里,張學友醇厚如酒的聲音在唱心如刀割。。

  家寧想到每週按時送到家裡的禮物。

  這個神秘人是誰?是疼惜她傷心流淚,所以費盡心思要教她開心嗎?。

  還是,已經被時空阻隔,卻仍然執意愛著她的人?。

  家寧真的很想知道,這樣費心準備禮物,卻始終沒有現身的人,究竟,想做什麼。

  

  「走,我們當偵探去。」週末,納納空出時間,拉上家寧,準備當一天偵探。

  兩人先到家寧家裡,取了快遞包裹的外包裝。。

  那是一家私人快遞公司,送貨單下面印有公司的電話號碼。。

  兩人循線打去。

  「是的,這是本公司的熱線。」接線員聲音乾淨利落。「請問能為小姐服務嗎?」

  「我們想查一件包裹的送貨人。」納納很老練地說。。

  「對不起,能告訴我送貨編號嗎?」接線員沒有拒絕。。

  「好的。」納納報上送貨單左上角的編號。

  「請稍等。」

  電話裡傳來敲擊電腦鍵盤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接線員說,「該包裹送貨人與本公司簽有協議,不得對外透露他的姓名地址電話等私人信息。對不起,小姐,我幫不了你。」

  納納掛上電話。

  「如果是男生就好了!」納納揮了揮拳頭。如果是男生,她還可以發發嗲,說不定能騙到些許資料。偏偏是個女接線員。

  家寧失笑。「算了,既然對方不願意透露消息,我們為難快遞公司也是枉然。」

  「去,這樣你就氣餒了?」納納用在家寧看起來很嫵媚的白眼瞪她。。

  「呵呵。」家寧傻笑。

  「喏喏喏,這裡還有一條路。」納納用彩繪著蝴蝶花紋修長漂亮的指甲點了點送貨單下角的送貨員手機號碼。「我們可以直接去問送貨員,他們都是到送貨人家裡去取貨,然後送到收貨人手裡的。就像非常人販裡的傑森?斯坦森把舒淇快送給她爸爸那樣,送貨員是另一個知道送貨人資料的。」

  「So?」家寧挑眉,隱約明白納納想幹什麼了。。

  「嘿嘿。」納納鬼笑。「山人自有妙計。」

  家寧也淡笑自若。她相信納納,所以不繼續追問。。

  

  隔了一周,納納和家寧週末早早回到家,納納窩在家寧家過夜。。

  兩人並肩抵足,躺在一張床上聊天。

  第二天一清早,兩人就起床洗漱,圍著飯桌吃家寧媽媽做的清粥,佐以拌上麻油糖味精的醃小黃瓜和浸在蝦子醬油裡的皮蛋,配一隻甜麻球。

  納納吃得香甜無比,破天荒多喝了一碗粥。

  家寧媽媽慈祥的圓臉上露出高興的顏色。

  吃完飯,家寧和納納擠在不大的廚房裡刷碗,家寧洗,納納在一邊將之擦乾。

  就在這時,門鈴響起。

  「媽媽,我來開門。」

  「阿姨,我來開門。」

  家寧納納同時叫。

  家寧媽媽納悶,開門也有人搶?

  家寧和納納失笑,擦乾手兩人一齊去開門。

  開門處,是穿著制服的快遞員。

  外貌老實敦厚的中年男人看見門打開來,一向是和藹的阿姨來開門的,今天換成了兩個笑靨如花的年輕女孩子。一個笑容象朗麗的陽光,一個似溫和的微風,並肩站在一起,竟誰也不掩誰的風采。

  可是,中年男人非但不覺得自己被兩個女孩子這樣笑看著是什麼飛來艷福,反而覺得眼皮一陣亂跳。

  糟糕,左眼跳財,右要跳災,左右眼睛一齊跳,那可得破財消災了。。

  「叔叔,有我們的快遞啊?」納納發問。

  「呃——是,有你們的快遞。」他自大背包裡取出扁平包裹遞過來,「請簽收。」

  家寧下意識想伸手接過來,卻被納納一把攔住。。

  納納向家寧使個眼色。

  家寧剎那曉得納納的計劃,是故退在一邊,看納納表演。。

  「叔叔,這份包裹我們不能簽收。」

  中年男人只覺得自己似兒子常看的動畫片裡的人物一樣,額頭上頓時落下數條黑線。

  「為什麼?」

  「因為來路不明。你看,送件人一欄裡,沒有姓名地址聯繫電話,不是來路不明嗎?」

  「可是、可是,你們前幾次不是都收下了嗎?」他一直負責跑這一帶,已經算是經常送東西上來了,沒見這家主人退送啊?

  「那是前幾次幸運,沒有收到什麼危險物品。但如果是一個炸彈呢?」納納理直氣壯地問。

  家寧在一旁抿嘴笑,她第一次也這樣想過呢。。

  中年男人向上翻個白眼,這女孩子牙尖嘴利得討厭。恐怖分子要寄炸彈也不會選這樣一處老式住宅,首選是大人物的豪華別墅,好不好?

  心裡這樣嘀咕,卻還是耐心解釋。「所以貨物送出前,都向發件人核對過內容物,這裡是一個裝了鮮花的盒子。」

  「不行,沒有發件人姓名我們不能收。」納納堅持。「也許我對花粉過敏,聞了就生命危險。」

  家寧已經忍笑到腹痛,這樣扯的理由,虧納納想得出來。。

  九月末的天氣裡,中年男人額頭上沁出汗來。他在這家已經耽擱太多時間了。

  歎息一聲,他問:「小姐,那你說,怎麼樣你才肯簽收?」。

  納納丟給家寧一個勝利的眼神。

  「把發件人的姓名和地址告訴我們,萬一發生什麼事,我們也好知道找誰算帳。」

  「這不行。我們公司和客戶簽過協議了的。」中年男人一口拒絕。。

  「既然這樣,你就把東西帶回去吧。」納納抱起膀臂,一副沒得商量的口氣。

  家寧怕快遞員真的就此帶著包裹回去,不得不輕拉納納的手。。

  中年男人氣餒,退件會讓他損失一筆收入啊。。

  「小姑娘,如果我向你洩露客人的資料,公司會炒我魷魚。我中年失業,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份工作,我還有個讀中學的兒子要供他讀書。你這樣逼我,等於要斷我的生路。」

  是財路罷?納納在心裡說,不過,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納納還是懂得的。

  「這樣吧,你替我們傳個口訊,就說他再這樣藏頭露尾,送不署名的包裹來,我們一定會拒收。」

  中年男人長出一口氣,「我知道了。」

  納納這才微微讓開一點,叫家寧簽收。

  

  這一次,盒子裡是一支美麗的秋藏紅花。字條上寫著: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好肉麻啊!」納納用手搓了搓光裸的手臂。「家寧,這個男生一定長得很醜,自覺不能以真面目出現在你眼前,所以選擇了這麼神秘的方式向你求愛。」。

  「會嗎?」家寧看著紙條上仍然稚拙的字跡,雖然已經比最初有進步了,可是,一筆一劃,字字分開,像小學生。

  「字也很醜。」納納繼續批評。「我懷疑他怕你認出他筆跡,找人代打。」

  家寧心間動了動,有什麼自腦海裡一閃而過,又消失無蹤,捕捉不到。。

  「他聽了我們的口訊,會不會不再送來?」家寧患得患失。。

  「家寧——你開始期待他送東西來了嗎?」納納停下批評,看著家寧臉上深思的表情。

  家寧默默問自己,我開始期待了嗎?

  良久,家寧點頭承認。「是的,納納,我開始期待很久了。」。

  糟糕,這個一個女孩子期待喜歡的男孩子的表情。納納不曉得該說什麼。告訴家寧期望越大,失望越深?

  納納不希望家寧遭遇和自己一樣的傷痛。

  家寧握住納納的手。

  「我只是希望能見一見他本人,謝謝他,給我的生活帶來這樣美麗的期待,沒有別的。」

  「那就好。」納納只能這麼說。

  

  次一周,快遞員按時又送包裹上來了。

  還是那個老實敦厚的中年男人。

  還是納納和家寧開的的麼。

  還是一樣的對話。

  「有你們的快遞,請簽收。」

  納納瞥了一眼還是一片空白的發件人欄,仍然拒收。。

  「這份包裹我們不能收。」

  「他說他已經在盒子裡署明瞭身份,你們打開看就知道了。」中年男人想,要不是他覺得小兒女的感情純潔珍貴,他才不管他們呢。

  納納看了家寧一眼,聳了聳肩。

  家寧簽收了包裹,謝謝汗透衣衫的快遞員。

  這一回,包裹有了變化。

  由扁平細長的盒子,換成了立方盒子。

  家寧和納納都好奇這一次,神秘人會送什麼來。他雖然從來都只送不太昂貴的禮物,但那些花朵字條卻能讓人深深感受到他的心意。

  也確然,教家寧和納納大感意外。

  鋪滿碎紙的盒子裡,放著一個紙塑。雪白的鳥兒展開雙翼,翼尖是黑色的,彷彿要振翅長空的樣子。

  基座上有不太好看但認真的字跡:給家寧,水鳥。。

  水鳥?

  家寧納納面面相覷。

  想破腦袋,也想不起同學朋友中有誰叫這個名字或者用這個綽號的。。

  「這和沒有署名有什麼兩樣啊?」納納軟倒在籐榻上。。

  家寧在失望中卻有一絲絲好笑。

  不知道,也好。

  如果知道了,卻要失去這樣一份期待的心,換來一場破碎的夢境,那麼,她情願不要知道對方是誰罷?她情願一直懷著猜想,等待每週一次的驚喜。。

  「不知道他還會耍什麼花樣。」

  家寧想了想,笑。

  「他會做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做些什麼。」。

  納納一骨碌從籐榻上爬起來,眼睛裡放出華光。。

  「家寧,你終於決定行動了?」納納知道,家寧只是溫和,不是軟弱。她做事不衝動,一貫深思熟慮。如果不是考慮周詳了,家寧不會輕易出手。「嘿嘿,我就知道,那傢伙要遭殃了。」

  家寧搖頭。

  「不,我不準備把他找出來。」

  「誒?」納納詫異,怎麼會這樣?

  「既然他不想現在現身,我們這樣逼他,也沒有意思。」家寧,捧著紙塑的水鳥。「我們等他自己站出來罷。」

  納納倏忽頹倒在籐床上。「家寧,你這溫暾水!」。

  「呵呵,納納,你這急驚風。」

  

  納納喪氣,不再跑來等第一時間看家寧會收到什麼,但仍然時時關注事態進展。

  家寧靜下心來,每天寫一點點,關於學校,關於功課,關於朋友,想到一點,便寫一點。

  今天中午食堂有人敲飯盆,抗議伙食難吃。如果和家裡比,自然是不怎麼可口,但教我跑到校外那條美食街,我又不肯,天氣太熱,馬路上塵土飛揚。我和納納各要了一份咖喱雞飯,一碗羅宋湯。這是最保險的食譜,再難吃也不會太離譜。

  上課的時候,教授旁徵博引,由紅樓夢到金粉世家到圍城文化苦旅,我們聽得津津有味,從來不知道一節課可以過得這麼快,彷彿眼睛一霎,便已經要下課了。同學還不肯散,圍著老師問個不休。這時才發現,原來外貌年齡全不重要,最重要是,要有學識涵養。有了這兩樣,耄耋老者,也渾身散發魅力。

  放學和好朋友去看電影,電影院裡一片黑漆漆,沒人講話,大家全神貫注在電影情節上。巨幅銀幕上,俊男美女在演繹淒美浪漫的愛情故事。正看得精彩,忽然聽見有清晰的鼾聲,前後左右都有人發出噓聲,但是該君渾然不覺,睡得賊香,一路睡到電影散場。燈亮後,該人伸個懶腰,揉揉眼睛,咂了咂嘴,彷彿回味這一覺有多麼香甜似的。然後全然不覺得眾人看他的眼神有多討厭,揚長而去。我和納納佩服得五體投地。臉皮厚成這樣,實屬不易。。

  最近是進行保持黨員先進性教育的學習,雖然還只是預備黨員,但是也一樣要進行學習。還要寫心得。這時便覺得責任重大,不敢馬虎。大家都嚴肅起來。。

  ……

  週末的時候,快遞員又來送包裹,家寧把一封厚厚的信交給他。。

  「陳叔叔,麻煩你把這封信送到發件人水鳥處,好嗎?」家寧另外遞上款項。「謝謝。」

  快遞員看看家寧臉上恬靜的笑容,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男生這樣執著地喜歡這個女孩子了。

  「好。」他點頭,覺得自己肩負重任,負責溝通這兩個孩子的心靈交通。

  家寧微笑。

  神秘人堅持了這麼久,不懈地傳達他的心意,現在,該她向他傳達她的心意了。

  

  又一周,家寧收到一個陶盤,盤子上繪著兩隻笨拙的小熊,憨態可拘。背景是一顆大大的心。

  家寧想,這是在說,他們在感情上都很笨拙,不善於表達罷?所以害怕見面,只躲在花朵和書信背後,遙遙傳情達意。

  家寧繼續記錄她的生活點滴。

  同學中開始流行看耽美小說和同人小說,下課後常常看見她們圍在一起討論誰誰看起來就是一副小受的樣子,還狠狠說,某某學生作家絕對絕對是小受的材料。又激烈討論,網球王子裡的不二周助、手塚國光、越前龍馬究竟誰比較帥,誰比較受。我偶爾聽到一句兩句,只覺得雲山霧海,不明所以。納納就笑我是老土,晚上在寢室裡給我惡補動漫知識。。

  再過兩天,就是學校的百年校慶了。走在學校裡,到處都是熱烈歡騰的氣氛。我身處其中,看著這座素有「江南第一學府」之稱的校園,在跨入第一百個年頭的時候,散發出蓬勃的朝氣和生機,忽然熱淚盈眶。生在這個時代,生在這個國家,是我們的幸運。倘使不好好珍惜,那麼,真是辜負了所有的人吧?

  去聽了專為校慶舉辦是演唱會。當晚來了很多內地港台的著名藝人。連近來最最紅火的超女也來了。老將新人在台上一展丰姿,我很投入。這就是這座校園的精神吧?成熟與朝氣同存,兼濟包容。

  ……

  快遞員送來最後一份包裹,裡面是一張手繪的卡片,有一隻水鳥,和一隻美麗的幼鹿,並立在驚濤拍岸的海邊,下邊寫了一個郵政信箱的地址。

  快遞員已經被告知,這是最後一次。他不知道是悵惘還是鬆了一口氣,但,他算是功成身退了。

  家寧開始和水鳥通信。

  兩人什麼都聊,就是不談感情,一個字也不提。。

  水鳥的字一直都像小兒習字,大大的,一筆一劃,力透紙背。。

  他很博學,古今中外,天文地理,無所不聊。。

  家寧也不覺得煩悶,看得十分有趣味。

  納納知道了,悶悶地問家寧。

  「你們不會是真的要效仿柏拉圖,只談精神戀愛,永遠也不和對方見面吧?」

  家寧搖頭。「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戀愛,不過,我很喜歡和水鳥這樣交流,沒有負擔,很舒服。也許,等哪一天,我們準備好了,會見面的。」

  「我倒。」美麗的納納扶著額頭,「什麼時代了,還玩筆友,我服了你們。」

  百年校慶過後,忙碌的生活節奏一下子緩和下來,緊接著,便是國慶黃金周。

  家寧和納納還有一班同學一起當了一回背包族,跑到湖南鳳凰去自助旅行。回來的時候,兩人都黑瘦了不少,但是精神上是愉悅饜足的。

  家寧把拍的數碼照片都存到電腦裡,然後打印出來,在後面寫上字和日期。

  鳳凰古城,曾經被新西蘭作家路易?艾黎譽為「中國最美麗的小城」。在春秋戰國的時候,鳳凰城則是「五溪苗蠻之地」,直到現在,也是以苗族、土家族為主的少數民族聚集縣。我們還去了被稱為「華夏第二奇洞」的奇梁洞探險。它集奇秀幽峻的特點於一身,奇詭莫測,讓人流連忘返。唯一教我不習慣的是當地的食物,無辣不歡,每菜必辣。納納不怕吃辣,雖然吃完了臉上發了小痘痘,她還迭聲叫爽。我就苦了,要把菜都在白開水裡過兩遍,才勉強能入口,大家都說我沒口福。即便如此,還是留下了後遺症。不敢告訴你,怕被你笑話。。

  寫完了,連同照片一起寄到水鳥的郵政信箱裡去。。

  水鳥回信說,你穿著苗族服飾拍的照片最最好看,我原來想找張自己最英俊最帥的照片寄給你,可是,這與我現在的真實狀態不符。我不想騙你,所以,先欠著罷。另外,告訴你我的一個小秘密:我暈船。每次出去玩,看到乘船,我都兩腳發軟。總是硬撐著,然後跑到衛生間裡吐。

  家寧看得哈哈笑。暈船?真可愛。

  

  轉眼聖誕節便來了。

  學校裡一貫開明,學生會組織了聖誕Prty,所有願意參加者均可前往。

  納納已經找到了舞伴,是管理學院的一位體育健將,在大學生運動會上得過游泳獎牌。身材一流。納納打趣他說如果他將來在商場上不得志,還可以跑去當模特或者演員。該名男生只是寵溺地看著納納笑,任她放肆。偶爾替納納拉好圍巾,不教她冷著。。

  家寧想,這才是真心喜歡一個人罷?沒什麼太花哨的動作,可是看著舒服溫馨。

  家寧希望納納幸福,希望他們可以長久。、

  家寧從來不贊成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希望曾經擁有這樣的論調。。

  可以共一個人攜手白頭,是人間最美好的事之一。。

  水鳥也有禮物給家寧。

  那是一個紅色的編結聖誕襪子,裡面裝著一個陶瓷質地捧禮品盒的小男孩偶人。偶人的表情有點靦腆,有點內疚,似乎是要道歉的樣子,腳尖碰著腳尖。。

  家寧把襪子掛在床頭,她給水鳥的禮物是一張她在聖誕節晚會上演的獨幕話劇的劇照,在排練的時候拍的。他們演顛覆搞笑版本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家寧穿著蓬蓬袖的男裝,站在佈景下,仰頭望著簡易陽台上男扮女裝的朱麗葉。朱麗葉正在念那句:哦,羅密歐,你為什麼是羅密歐。周圍的人統統笑得趴下,家寧和苦命的「女主角」還得死死強撐,不能笑場。。

  

  寒假的第一天,水鳥的信來了。

  家寧正在整理房間,把不要的東西扔掉。

  家寧爸爸拎著大包小包的年貨進門,嘴裡叼著一封信。。

  「嗯嗯……」寧寧。

  家寧出來,看見父親這副模樣,也不好意思笑,趕忙取下信。。

  「呼,累死了。」家寧爸爸吁出一口氣。

  「爸爸,你先休息,這裡我來整理。」家寧笑,她是個幸福的女兒,父母都不來橫加干涉她的生活,也不作興私拆她的郵件。

  把父親置辦回來的年貨放冰箱的放冰箱,進儲藏室的進儲藏室,一切完畢,家寧坐下來看信。

  家寧,請允許我冒昧的提出見面的要求。

  水鳥彷彿思量良久,在整張信紙的最後,寫了這樣一句。。

  我會在五角沉降花園內等你直到這一日結束,我將穿白衣黑褲。。

  家寧遲疑,去,或者不去?會不會又是一個讓她傷心失望幻滅的騙局?。

  納納還未出發去加州過她的寒假,聽說神秘的水鳥提出見面,嫵媚的大眼一瞪。

  「去!為什麼不去?如果他真誠要和你交往,自然是要見他的。如果不是,我把他揍得鼻子出血。」

  納納挽衣擼袖,一副功夫女郎的模樣。

  家寧想了想,然後笑。可不是,願意花這樣一番心思,只是要騙她,但她至少享受了一段開心時光。那麼,即使是一個騙子,也不妨見他一見。

  

  見面當日,納納很花了心思打扮素來簡約派的家寧,一件白色shmr雙翻領毛衣,配一條灰色直管長褲,穿一雙尖頭牛皮平跟短靴,外面罩了一條米色風衣。。

  家寧堅持不肯披頭散髮,納納拿家寧沒轍,只能任家寧將頭髮紮成一束馬尾巴,用帶黑水晶的髮圈紮住。

  等兩人整裝完畢,一起出門,才走到樓下門廊,便有穿制服的中年男子上前來問好。

  「沈家寧小姐,你好。」

  家寧同納納互看一眼,不知道他的來意。

  「我家水鳥少爺派我來接你,鄙姓任。」

  家寧發誓她看見司機眼裡閃過的笑意,隱忍克制,但,他掩藏得並不成功。

  司機引家寧和納納到停在門廊外花壇邊的黑色nz旁。。

  低調有禮,不算張揚。這是家寧對水鳥為人的印象。。

  「那麼我呢?」納納有意為難司機。

  「許納納小姐是嗎?水鳥少爺說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也請你賞光。」。

  納納原就是要跟家寧一起去,替家寧把關的。。

  現在聽他這樣說,更是當仁不讓,上了車。

  司機嘴角的笑意更盛,這樣兩個性格迥異的女孩子,竟然做了這麼久的好朋友,不曉得是誰遷就誰多一點。

  一路上,車裡都流瀉著優雅輕柔的音樂,司機並不多嘴,車子開得沉而穩。

  等到了沉降花園,停妥了車,司機替家寧納納開門,目送她們進入花園內。

  花園裡頭有不少人。鍛煉身體,溜滾軸溜冰,看書。。

  家寧努力在為數不少的人群裡尋找白衣黑褲的目標。。

  驀然,家寧看見一個穿白色套頭毛衣黑色牛仔褲的男孩子坐在台階上,耳朵裡塞著耳機,正埋頭看東西。

  納納也看見了,推推家寧。

  「會不會是他?」

  「不知道。」

  「那我們走近點看。」納納拖著家寧就往男孩子方向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得家寧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男孩子頭頂形狀完美的髮旋。

  男孩子似乎感覺到灼灼目光的注視,慢慢的,輕輕的,抬起頭來。。

  家寧彷彿被施了魔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倒是納納,錯愕不了幾秒,脫口喊:「任海鳴!怎麼會是是你?」。

  白衣黑褲的任海鳴合上手裡的書,摸起一旁擱著的手杖,有些費力地,站了起來。

  「你、你、你怎麼……」納納幾乎口吃。任海鳴在大學圈子裡,也算得上是風雲人物運動全才,網球籃球排球短跑長跑都很拿手,怎麼如今要拄手杖?。

  「你好,許納納同學。」他向納納微笑,然後轉向家寧,往日陽光般燦爛的眼睛裡,竟有些許情怯。「你好,家寧。」

  納納看這兩人的情形,突然笑了笑,她才不要當一百隻光的電燈泡。。

  納納悄悄離開了,把家寧留給任海鳴,她很放心。。

  家寧怔怔望著眼前這個在去年情人節教人期待失望落淚的男孩子,胸口有種難以名狀的滋味,憋得她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家寧。」任海鳴道歉。

  「為什麼騙我?」家寧才不要聽道歉,她要知道理由。騙她很好玩麼?先是爽約,然後又鮮花禮物小紙條地來撮哄她,再是道歉。

  不不不,家寧不領這個情。

  「可以陪我坐一會兒嗎?」任海鳴神色有些黯然,右手拍了拍右腿,「它現在不中用了,站不久。」

  家寧雖然胸中盈滿氣憤,卻還是扶著他坐了下來。。

  家寧看得出,他是真的站不動了,那條腿有點顫抖,額上也冒汗。。

  「我知道你一定很氣憤,覺得我戲弄了你。可是,家寧,請你原諒我身不由己。」任海鳴分了一隻耳機給家寧。「請聽我解釋。」

  耳機裡,傳來張學友的歌聲。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兒也謝了……。

  家寧疑惑地轉頭看著他。

  任海鳴朝家寧笑了笑,伸出右手。然後把右手的衣袖拉了上去。。

  家寧看見一條長而猙獰的刀疤,盤踞在他明顯瘦了很多的手臂上。。

  「我出了事故,在醫院裡治療了很久。這條手臂,神經受到傷害,已經不像以前那麼靈活自如。我現在學習運用左手。」他輕聲說,低垂的睫毛下是淡淡的悵惘。。

  家寧想起了自己收到的第一份包裹,那是他用自己不靈活的右手和笨拙的左手完成的嗎?

  「我不願意你看見我躺在床上不能動彈自理的模樣,所以,寧可教你失望,也沒有立刻聯繫你。」他聲音又低了一分。「可是,家寧,我是那麼喜歡你。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約會你,卻讓你一個人聽音樂會,我很內疚。」

  「所以你匿名送禮物給我。」家寧覺得心底一角,倏忽柔軟。。

  任海鳴點點頭。他不想傷害家寧細膩柔軟的心。。

  「你覺得自己身體已經不復從前,所以把名字拆開,海鳴,水鳥。」家寧此時豁然開朗,她早應該想到的。

  任海鳴又點了點頭,他是能言善辯的,可是面對喜歡的女孩子,便無由地靦腆羞澀。

  家寧仔細打量他,他的皮膚較之從前,蒼白了些,身材也瘦了,肌肉沒有以前結實。

  然而,家寧卻替他慶幸。雖然他沒有詳細描述,可是家寧相信,那一定是一場重大事故。他能活下來,他們能見面,消除誤會,已經是命運的善待。。

  「我,可以繼續和你見面嗎?」任海鳴問家寧。家人都怕女孩子嫌棄他,一直不贊成他見家寧,怕他傷心。可是,他相信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所以執意以這樣的面貌,和家寧見面。

  家寧輕輕握住他的手。

  「當然,我還要聽你跟我講N歷史,一起討論究竟是林語堂的小說吸引人還是張恨水的小說有魅力,然後去看好萊塢大片和歐洲文藝電影。」他們在通信時常常聊起這些。

  任海鳴聽了,臉上露出連陽光也為之失色的笑容來。。

  「累不累?冷不冷?我先送你回家吧?」家寧握緊他的手,感覺他的手有些微涼意。

  「好。」任海鳴體力大不如前,他也不想強撐。在家寧面前,他可以做真實的自己。

  出了花園,司機已經將車停在花園前來接任海鳴,他上車,朝家寧揮手。

  「下次見。」任海鳴期待地說。

  「下次見。」家寧微笑著允諾。

  

  家寧自己散步,往公交車站去。

  背後忽然隱約傳來交談聲。

  家寧並不愛聽人是非,可是,交談裡的名字吸引家寧聽下去。。

  「剛才那個好像是任海鳴。」甲女問。

  「是他。」乙女肯定。

  「怎麼會瘸了?」

  「聽說是去年情人節那天去買花,不慎被車子撞了。活是活了下來,但是卻落下後遺症。」乙女口氣不無惋惜,帶點可憐。

  「唉,好好的一個帥哥。」甲女歎息,「又少了一個帥哥。」。

  「是啊。聽說他那個女朋友在他住院的時候就把他給甩了,一次也沒來看過他。」

  「真現實。」

  「可不是。」

  家寧閉了閉眼,沒有繼續聽下去。

  原來,還有這些她不知道的事。

  原來,在她和納納各自療養心傷的時候,他,一個人在苦苦掙扎。。

  她不知道,她錯怪了他。

  可是,他還是一如繼往地,喜歡她,送花給她。。

  

  家寧回到家,納納正坐在客廳的沙發裡喝家寧媽媽熬的八寶粥,看到家寧進門,連忙把剩下的粥一口氣喝光,跳起來拉著家寧往房間裡跑。

  家寧媽媽搖頭,納納這種性格,大抵一輩子也不會改了。但是,也沒什麼不好。

  送了一碗八寶粥到家寧房間裡,家寧媽媽退出來,把門關上,給兩個孩子私人空間。、

  她也曾經年輕過,知道孩子有時候需要被尊重。。

  納納趴在家寧的床上,不可思議地太息。

  「竟然會是他。」

  是啊,竟然會是他。家寧也不是不意外的。

  「那……難道去年情人節他約會的人是你?」納納推此及彼,突然問正在喝粥的家寧。

  「噗!」家寧一口粥差點悉數噴出來。

  「咳咳。」家寧嗆著了,臉漲得通紅。

  納納爬起來給家寧捶背。「家寧,你臉皮真薄,消息也真不靈光。」。

  家寧抽了張餐巾紙擦嘴,看著納納,以眼神問何以見得?。

  「任海鳴出車禍這樣大的新聞,傳言沸沸揚揚甚囂塵上,你竟然不知道。算你狠。」納納趴回床上。「如果你告訴我你二月十四日是去赴他的約會,我早就好讓你知道,他出了車禍,我們也不用費盡心思猜神秘人水鳥是誰了。」

  「對不起,納納。」家寧一直對自己向納納隱瞞了此事感到內疚。。

  「沒關係,家寧。」納納輕笑,「其實,如果不是我不懂事,做了那麼傻的動作,你們兩個人也許早就見面了。」

  家寧想了想,卻搖頭。不,不會比現在見面更好。。

  彼時,任海鳴沈家寧並不瞭解對方多少,只是彼此仰慕著罷。。

  「這樣就好,納納。」家寧也趴到床上,和納納擠在一起。「至少我們現在很開心很幸福。」

  「嗯。」

  兩個女孩子的手,握在一起。

  她們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比現在更好,但,現在的她們,祥和淡定幸福。。

  這就夠了。

  

  家寧和任海鳴並沒有急於再一次見面。

  農曆年的時候,任海鳴去了德國,在那裡進行手術,接駁手臂上受損的神經並進行物理治療。

  家寧媽媽祖籍遼寧,姐妹們也多半都在遼寧生活,多年沒有見過,今次終於約齊人馬,一起過年。家寧爸爸和家寧自然是陪媽媽一起去了。

  天寒地凍的北方,飛雪漫天,冰稜垂掛,彷彿冰雪而成的世界。。

  久居南方的家寧媽媽和家寧爸爸不太適應,迭聲叫冷。。

  倒是家寧,在漫漫白雪的世界裡,玩得格外開心。。

  任海鳴還是繼續同家寧通信,仍然署名水鳥。。

  他在信裡寫:法蘭克福冷得可以凍掉鼻子,呵氣成霜,滴水成冰。醫院的雙層玻璃窗上結著美麗的霜花。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這樣奇妙的景致。大自然是神奇的造物主,那結成一片的霜花,竟然也絕對沒有重複的,彷彿冰雪的萬花筒。醫院裡的護士有種冷酷的溫柔。到了物理治療的時間,哪怕我有一點點懈怠之意,她都能一眼看穿,然後押著我去康復室鍛煉。我的責任護士很漂亮,金髮碧眼。可是,看著她,卻總會想起你。想起你臉上溫和的笑容和眼裡透澈的明亮。真希望可以和你一起聽著張學友的歌,喝著熱熱的巧克力,看著這窗外的漫天飛雪。。

  家寧撲倒在皚皚雪地裡,划動四肢,留下一個四翼天使的印子。。

  家寧很快樂,即使沒有和任海鳴在一起。

  他們在同一天空下,在同一時空中,同一感覺裡。。

  家寧沒有遺憾。

  

  農曆年結束時,學校也開學了。

  家寧和納納一起回學校報到。

  兩個人拎著爸爸媽媽準備的大包小包,也不覺得累贅。。

  這是父母對她們的愛。

  這一次,家寧和納納沒有被分在同一間寢室裡。。

  若是以往,納納大抵會去抗議,會要求和家寧分在一處。。

  然則現在,納納長大成熟,曉得她和家寧永遠會是好朋友。即使一時分開,也會在別的地方匯合。

  所以納納大力同家寧擁抱,然後去找自己的寢室,認識新室友去了。。

  家寧微笑,不過一年,她們都長大了。

  走進寢室,家寧打開行李,準備開始自己新的學期。。

  

  傍晚時候,家寧和納納吃過晚飯回來。

  經過門房時,被門房阿姨叫住。

  「沈家寧、許納納,有你們的信。」

  家寧和納納對望一眼,呵,又有我們的信。

  兩人接過屬於自己的信,齊齊向門房阿姨道謝。。

  不僅僅是因為手裡的信,也為著那一天夜裡發生的事。。

  「謝什麼謝?去去去,去玩去。」阿姨大力揮手趕她們走。看這些孩子經歷挫折,又站起來,煥發青春的光彩,她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

  納納跑到家寧的寢室,兩人各佔據家寧床鋪的一角,拆閱信件。。

  家寧收到的,是一封簡短而動人的信。

  去年這時,我們錯過彼此。

  今年,讓我們一起去聽演唱會。

  署名任海鳴。

  字跡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乾淨整潔。

  寫在一張照片的背面。

  照片上,任海鳴穿著羽絨服,站在一個堆得醜醜的雪人旁邊,鼻尖凍得通紅。遠處,站著金髮碧眼的護士,有點虎視眈眈的樣子。

  家寧笑,連玩,都不得自由時,他看起來還是那麼的開心。。

  另一邊,納納看信看到落淚。

  家寧忙放下自己感動的心情,坐過去握住納納的肩膀。。

  「家寧,你看,原來我還是怨恨的。」納納輕輕揚了揚手裡的信。「他說他沒臉見我,當面說對不起,所以他給我寫這封信,在時隔一年之際。」。

  家寧靜靜等納納平復心緒,繼續往下說。

  「家寧,我有我的驕傲和矜持。不會因為美麗,就比別的女孩子更成熟大膽。我希望喜歡我的男孩子主動來追求我,說一聲喜歡我。我們交往的那段時間,他從來沒有主動說一句喜歡我。但他慇勤體貼,我以為這就是愛了。

  「可是,家寧,我錯得多麼離譜。他在情人節那天送花給我,寫信告訴我說,他只是不相信真的沒有人能追求到我。他說他不喜歡高傲的我,說我給異性太大壓力。他說,他情願喜歡溫柔婉約聽話的女孩子。」

  納納淚眼婆娑地望著表情溫朗的家寧。

  「一氣之下,我把剩下的因為寫學期論文失眠時開出的安眠藥全都吃了下去。我沒想真的要做傻事,我只是覺得情人節被一個不懂得我男生以這種方式拋棄很難堪。我想家寧是最最關心我的人,她一定會發現我不舒服,會及時救我。」

  納納苦澀地低下頭。「家寧,我就是這樣自私的女孩子,所以不得人喜歡。」

  家寧倏忽抱緊納納。

  「沒的事。沒有這回事。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許納納,如果那天我沒有隱瞞我的約會,我不會那麼晚才發現你不對勁;如果我沒有錯過任海鳴,也許,我早已經失去了你。所以,納納,我也是自私的女孩子,我沒有比你高尚。

  「可是,現在,你找到了真心喜歡你的人,我也找到了真心喜歡的人,我們都沒有錯過對方。這就好了啊。」

  「是嗎?」納納鼻音濃重地問。

  「是!是!是!」家寧大力點頭。「你不用理這個混蛋,讓他自責去,讓他內疚去,讓他去死!」

  家寧故意惡狠狠地說。

  納納破涕為笑,沒錯,這樣混蛋男人,她還為他哭,真不值得。。

  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也不理如果有人進來看見她們這樣是不是又會造謠說她們兩人搞同性戀。

  她們都錯過了去年,但,今年,她們會好好珍惜。。

  

  又是一年情人節情人節,校園裡的氣氛一如既往地火熱甜蜜,彷彿能在空氣中看到粉紅顏色的泡泡。

  吃過午飯,納納跑到家寧的寢室裡,一定要為家寧搭配出一身最美麗漂亮惹眼的裝扮。

  偏偏,家寧的衣櫥拉開來,一色粉白粉藍粉黃外加LV花格子。。

  納納喪氣,家寧的衣服都是家寧媽媽給添置的,全是乖乖臨家女的型格。

  最後納納靈機一動。

  當兩人一同下樓去赴各自的約會時,納納穿著粉紫色收腰皮上衣,領口鑲著一圈人造皮草,下頭配一條經典牛仔褲穿高統皮靴,長髮紮成馬尾,亮麗得像是電影裡走出來的西部女郎,帶著一些莫測的狂野氣息。

  而家寧,則穿著白色囪領毛衣皮一件凱絲米外套下面一條蘇格蘭格呢及膝裙子襯一雙小羊皮高統靴子。長髮也紮成一條馬尾巴,戴著白色兔毛耳罩,可愛得像是櫥窗裡真人大小的娃娃。

  兩個女孩子並立在一處,反差如此強烈,卻誰也不掩誰的光彩。。

  納納的男朋友已經來了,捧著一隻糖果罐子,是納納最喜歡的一種太妃糖。

  家寧看見了,把納納推過去,揮手和他們道別。

  家寧一個人,在校園的小徑上前行。

  走出校門,在拐角處,任家黑色的nz接了家寧上車。。

  任海鳴知道家寧不喜歡招搖,並不是不想對外公開他們在交往的事實,所以家寧沒有拒絕他家派車接送他們約會。他的體貼,就是不在校園裡給家寧製造不必要的轟動。。

  他捧了好大一束火紅如夕陽的秋水仙給家寧。。

  家寧含淚笑著接過來,抱在懷裡。

  他們一起去聽演唱會。

  全程,他們都緊緊握住對方的手。

  她與他,錯過了去年此時,可是,今年,以後,他們不會再錯過。。

  有些事,他不說,她便不問。

  就讓它成為他和她之間的秘密罷。

  可是,她會珍愛往後的每一日和他對她的心意。。

  任海鳴看著鮮花和家寧柔美的笑靨相應,幸福地,笑了開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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