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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宛宛]善心降惡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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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16:00 |倒序瀏覽
善心降惡棍 作者:余宛宛

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想到他,會臉紅就是了?
可……她想的是那個受了傷的「壞人」—所有的人都這樣說他。
他真的是壞人嗎?她只知道,列姑射山的人都很平和善良,
而他—脾氣卻壞透了!
不止脾氣壞,還處處仗錢勢欺壓人,甚至不顧人死活。
但對她,好像不錯……
無緣無故被那陣紫黑色旋風移形到人間來,
還身負定要找到大禹時代古鼎的任務,否則回不了結界不同的家;
不知道,遇上他,到底是好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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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19:28
楔子         

     「青兒,又在忙什麼?一大早就讓娘找不著人。」劉蓉鶯挽著一隻籐藍走入花園之間。

  「娘!」范青青紅潤的頰邊揚起一抹甜美笑容。「我在收集花露啊,這處的花開得特別好,花露定然也特別鮮美,你和爹一定會喜歡的!」

  此處,春日煦煦、春風怡人、春花紛紛,正是一片陽春好時光。

  而在一片賞心之景間,這對母女亦為此中讓人為之一亮的沁柔春色。但是,來往的行人在經過這一對母女時,卻全都只是微笑頷首,而未表露出任何驚艷神色。

  細看之下,方知此處的人們,無一不擁有一副神人般的端秀美姿容。

  「娘,這兒讓你坐。你累了吧?」范青青跑到母親身邊,兩條長辮上的青色絲帶一如暖風中翩然的彩蝶。

  「不過是一小段路,怎麼會累。」劉蓉鶯笑著說道。

  一坐到綠茵草地上,范青青的嬌美臉蛋立刻偎到娘的腿上,軟軟地撒著嬌。

  「娘……」嬌嫩的嗓音拉長著,像春日裡的雛鳥軟啼。

  「怎麼了?」劉蓉鶯輕聲問著女兒。

  「我昨夜看了一本邱長老自人間帶回的書,裡頭寫了好多我不懂的事。」范青青水亮的眼中有著許多不解。

  「青兒不懂什麼呢?」終其一生也未踏出過列姑射山的劉蓉鶯,溫柔地撫摸著女兒的細發。

  「人間真的好可怕哦。」范青青咬著唇,慣來漾笑的容顏泛上一層憂鬱。「那些人為了什麼金銀珠寶,竟然可以殺死別人。為了銀兩,還會壞心的把妻子賣掉——萬一有一天,我們這裡也變成那樣呢?」

  「傻孩子,長老不是說過,我們與人間本就不同,我們以露水為食,布帛供需皆由自家園子裡供給,銀兩在我們這裡沒有必要,我們不會為那些身外之物爭執。」

  「那就是說,如果有朝一日,我們的露水也要用銀兩去購買的時候,大家就有可能變成那本書中那些惡行惡狀的人?」范青青打了個冷顫,將娘的手握得更緊。

  「傻丫頭,不會有那種情況的。人間和列姑射山原就是在兩個不同的結界。能出生在這裡是我們的福報哪。」劉蓉鶯一笑,撫摸著女兒的髮絲。

  「我不要去人間那種可怕的地方。」范青青抱著娘的身子說道。

  「列姑射山每三年也只能派一個人過去,你以為輪得到你這個傻女嗎?這一回長老似乎有意讓石洛君到人間遊歷哦。」

  「是嗎?洛君大哥什麼時候去?要去多久?」范青青坐直身子,焦急地問著。

  「五個月後會有一次時空轉換的好時機,他應該是在那時候出發吧。一般而言,人間遊歷約莫是停留個十天吧。」被派到人間遊歷的都是族內長老看中的優秀之才——有石洛君護著她和丈夫捧在手心中的青兒,上天實在是太厚愛他們了。


  「十天啊……好久呢。」范青青顰著眉她會很想很想他的。

  「怎麼?洛君還沒出遠門,你就開始想他了?」劉蓉鶯戲謔著她臉上的羞澀。

  「人家會想他,是正常的啊!就像你和爹不在時,我也會想你們一樣。」范青青認真地說道。

  〔是嗎?原來爹娘兩個人加起來的地位,只抵得一個石洛君啊?」劉蓉鶯捏了下女兒,喜歡看她不知所措的樣子。

  「不是啊!」范青青圓睜著眼,連忙搖著手,又是急又是想解釋,一張小臉於是脹成了粉紅。

  「怎麼不是?哎……你將洛君看得比爹娘還重,為娘的認命了就是。」劉蓉鶯佯皺眉,長歎了一口氣。

  「才不是!我最愛娘和爹了!其他人我都不喜歡!」范青青淺青色的纖柔身影拚命地拉著娘的衣袖,一隻青色玉鐲在她手腕上輕輕晃動著。

  「原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還不夠重?」一個低柔的嗓音傳入她們母女耳中。

  「洛君大哥!」范青青一見到石洛君的儒雅身影,馬上就笑咪咪地跑向他。

  「唉!」范青青才一動,馬上就聽到娘在身後的唉聲歎氣。

  她連忙轉身想安慰娘,豈料洛君大哥卻在同時歎了口氣。

  范青青左右張望著,佇立在兩個人之間往哪邊走都不對!

  明澄大眼漾上水光,她咬著唇思索,自己想走到哪一邊娘?洛君大哥?

  「再給我一點時間。」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水青色的鴛鴦繡鞋她是喜歡洛君大哥,可是她不能沒有娘啊。

  她抬起茫然的大眼,小聲地問道:

  「能不能不要選?」

  「傻青青,我們是和你開玩笑!」石洛君低笑出聲,忍不住拍拍她鼓起的軟腮。

  范青青一見到兩人忍俊不禁的表惰,乍然脹紅了臉,衝入娘的懷裡。

  「你們欺負我!」

  「虧得你生長在這兒,否則你這種傻個性到了人間,豈不被外人欺負到每天以淚洗面。」劉蓉鶯寵愛地捏了下女兒的鼻尖,把她推到石洛君的懷裡。

  「去找你的洛君大哥吧,娘回家找你爹了。」

  范青青的腳步顛簸了下,整個人直接撲到石洛君胸前。

  「哇!娘一走,你就投懷送抱啊!」劉蓉鶯笑著轉身離開。

  「娘壞!洛君大哥也壞!」范青青拉著石洛君的衣襟,把自己紅花般火熱的臉頰埋到他胸口就像她兒時窩在他身邊撒嬌一樣的姿態。

  石洛君溫柔地擁著她,睿智而斯文的臉孔寫滿了對懷中女子的喜愛。列姑射山的人原就單純,而青青的善良更讓她成為他心中唯一的寵兒。

  她不必懂得邪惡,她只要一如往常地愛人、幫助別人,他會守護她一生一世的。

  「洛君大哥,你幹麼一直看著我?」范青青驀然抬頭,正好迎向他深長的注視。

  「等我從人間遊歷回來,你就要變成我的妻子了。」他輕柔地抬起她的下顎。

  「嗯……我們成親後,你會對我做什麼不一樣的事嗎?娘本來昨天要告訴我什麼夫妻間的事,說是新婚之夜要懂的事,結果我爹突然進來——」范青青好奇地踮起了腳尖,驚訝地伸手摸著石洛君的耳朵——

  「洛君大哥,你在臉紅!」她樂不可支地指著他臉上的紅暈。

  「青青,剛才那些事可別在其他人面前提。」石洛君不自在地別過了臉。

  「為什麼?因為我們還不是夫妻嗎?」

  「是的。」他很快地點頭,沒想到范青青拉著他的袖子撒起嬌來。

  「那你偷偷告訴我新婚之夜要做些什麼!」她甜笑著。

  「你娘會告訴你的。」向來文雅的石洛君略微狼狽地避開了話題:「對了,我娘要我拿這個水瓶給你,讓你可以繫在身上裝些花露。」

  「真好看!」范青青高興地接過手掌大小的淺青色水瓶,愛不釋手地上下觀看著。

  石洛君望著她清純的容顏,不由得愛憐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對著他一笑,突然問道:

  「洛君大哥,情愛是什麼?書上寫的那些男女之情,為什麼我不懂?」洛君大哥最聰明了,她從小有問題都問他呢。

  石洛君一愣,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臉頰,凝視著她。

  「青青,喜歡我嗎?」他的臉頰微紅。

  「喜歡哪,我從小就最喜歡你了。」范青青坦白地回答,盈盈地微笑著。

  「喜歡到一天沒見到我會難過?」她的喜歡從小到大都沒有改變過嗎?都是同一種「喜歡」嗎?

  「會啊,但是我沒見到爹娘也會難過,那有什麼不同嗎?」

  「等你會因為我而心痛時,那麼這就是愛情了。」石洛君的眼神黯了黯,卻沒有再逼問她。

  她還年輕,她會明白的,一如她平常看似孩子氣的幼稚言行,總會在勸慰他人時轉變成極度懂事的姿態。

  「你看——」范青青偎著他的手臂,抬頭看著今日的天空——她最愛看雲了。

  「那朵雲好像一朵花哦,那是葉子、那是花的根咦?那是什麼東西?好奇怪的顏色……」范青青指著前方突然刮起的一圈風漩。

  「是紫黑色的風呢!」她開心地叫嚷著。

  石洛君警覺心大起,馬上將范青青拉到身後。

  「紫黑色是『巫魔』的顏色!巫咸國的黑嘯天正在作法,此人非善類,你別過去!」他警告著,拉著范青青走到一處花塢邊緣。

  紫黑色的風漩呼嘯地愈吹愈大,范青青則好奇地從石洛君背後探出頭來。

  「哇!」她目瞪口呆地看著漫天的風全被紫黑氣團蓋住,晴亮的天氣頓時氤氳。

  看得太專心的她,手掌一鬆——

  圓潤的水瓶沿著地面滾了幾圈。

  「啊!我的水瓶!」范青青急忙從石洛君背後跳出身,衝到前面想撿起水瓶。紫黑色的旋風卻在這一刻變大,旋風陡地攀上她的裙角,捲上她的腰身。

  「啊——」范青青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道風爬上了她的胸口——

  「洛君大哥,救我!」她害怕地大叫出聲,整個人卻被旋風捲起到半空中。

  半空中驀地露出一個大洞,范青青淡青色的身子則被捲帶入風口之中。

  「青青——」石洛君大叫出聲。

  她的名字還在風中,她的人卻已隨著紫黑色的旋風消失在那個大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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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19:57
第一章

 「為什麼還要玩這種把戲!」白芙蓉絕美的眼眸瞪著眼前有著一雙火紅雙眼的男子黑嘯天。


  「這是我與你的約定,不是嗎?你若無法解決我丟給你的問題,就再也不許逃離我身邊,你須得心甘情願地和我成親。黑嘯天隔著一層光環,輕觸著她的紅唇。

  「這不公平!我不知道你會丟給我這種問題!你明知道我的功力無法一次移形四個人。你這種行為是勝之不武!」白芙蓉氣急敗壞地說道。

  「古來兵不厭詐,誰讓你當初要答應?」他嘴角所噙的笑容是張狂的。

  「你每次都把人困在光圈封印中,然後逼人答應你的條件,我還能怎麼樣?!」白芙蓉氣憤地伸掌推出封印,只想突圍出這層光圈。

  再一次地,這層看似輕薄,卻牢不可破的箝制,依然捆得人動彈不得。

  「別費事了—你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而你如果不逃,我也就無需用這種方法困住你。」他隔著一層光圈,霸氣地執起她的手,輕吻著她紅腫的掌心。

  光圈是存在的,但他唇上的熱度仍然很真實地透入了白芙蓉的肌膚裡。

  「你何止困住了我,你也同時困住了其他四條命啊!你把她們四人從其它結界移形到人間,她們如果出了事,你要我怎麼對得起她們的親人!她們都有一縷靈魄留在原來的國度少了一魄的靈魂,一年之後就會魂飛魄散啊!」白芙蓉握緊拳頭,身子拚命地向後退縮。


  魂飛魄散?!樹叢後一個淡青色人影聞言,嚇到瞼色直髮白。

  「她們若活不成,那也是你造成的。如果你願意乖乖嫁給我,那麼她們就不致平白犧牲。」黑嘯天眼中閃著銳不可擋的光芒。

  「你總是這樣!所有的錯、別人的命都彷彿不關己!」

  「這個世上,我只在乎你,這就夠了。」

  「如果她們有危險,我會出面救她們。」她避開他的話題,最怕和他談到感情之事。

  「隨你。你縱然有救命的本事,只要沒法將她們送回去,她們一樣會死。」

  「這不公平!」白芙蓉再度不甘願地怒視著他。

  「要談公平是嗎?你師父自小把你許給我,你又拒婚,不公平的人是誰?」黑嘯天火紅的眼逼得白芙蓉心虛地側開了頭。「從小到大,你的心思我摸得比誰都清楚,唯一不懂的就是你為什麼在十五歲那年開始逃避我。」


  「你什麼都不知道……」白芙蓉垂下肩,慣有的神氣在瞬間轉為一種落寞。「巫咸國的女人任你挑選,你有才有貌,何必執著於我。」

  「我從來就不要其他女人!」隔著一層光圈,他的指尖陷入她的肩頭。「我不懂什麼,你就明說啊!問你師父,她總是冷笑,誰知道你們為什麼態度忽然驟變!」

  「反正,我不適合成為你的妻子!」白芙蓉疼得直抽氣,卻沒有開口求他放手。

  「適不適合不是由你決定的!你最好有心理準備,無論你如何抗拒,你的時間也只剩這最後一年了。」

  「我會把她們送回原來的國度。」白芙蓉昂起下巴,堅定地說道。

  「你沒法子辦到的。」他會竭盡所能地阻止她可能成功的機會。

  「我會辦到的!」他總是恁地自大,從來不把別的聲音聽入心裡!

  「你有什麼本事,我還不清楚嗎?」他的指尖滑上她的頸間,透過衣裳傳遞著無窮的熱力。「你該知道,若不是巫咸國規定未婚男女在成親前若有肌膚上的相觸,功力都會大傷,我早要了你。我們也不會僵持至今!」


  白芙蓉打了個冷顫——幸好他沒有,否則今天對視的兩人就不會是這種局面。

  「哈啾。」樹叢間的范青青禁不住初冬的寒,打了個噴嚏。

  她搗住嘴,慌亂的大眼驀然對上男人那雙烈火紅瞳。

  范青青咬著唇,抱著自己的雙臂,一連打了數個冷顫。這個人好可怕,雖然他是她看過最好看的男人。

  「你看管的青色老鼠在偷聽我們說話。」黑嘯天冷哼了聲。

  「我們之間沒什麼值得偷聽的!放我出去!」白芙蓉看了范青青害怕的神情一眼——這小妮子是四個女子中年紀最輕、也最容易受到驚嚇的一個。

  「你沒忘記要解開這層光圈需要做的事吧?」黑嘯天的眼中迸出慾望的光。

  白芙蓉斂去臉上的表情,又惱又火地想起光圈要有他的氣息渡予她才能解開。

  「范青青,進屋子裡。」白芙蓉咬著牙輕喝了一聲——總有一天,黑嘯天會自食惡果的。

  范青青乖乖地點頭,不敢再左張右望,小心地躡著腳尖走進屋內。

  其餘的三名女子各躺在床上,沉靜的氣氛是適合夜間熟眠的。

  除了她之外,好像沒有人有適應上的問題她就是因為想家才偷偷摸摸跑到屋外掉眼淚的。

  最初被黑嘯天的移形術轉換至人間時,她還好心情地以為她可以馬上回去的——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得在這裡待上一年。

  范青青爬上床鋪,嬌小的身子蜷曲在牆角。第一次離家的她在白天時偶爾還有著幾分冒險的好心情,然則到了晚上,她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想家小孩。

  「娘——」范青青哽咽的哭聲,在闐黑的夜裡顯得份外可憐兮兮。

  「拜託你別哭了!吵得人睡不著覺。你以為只有你一個倒楣鬼被變到臭人間嗎?」一身赤衣的沙紅羅煩躁地把枕頭丟到地上。什麼冷天氣嘛!

  其餘兩個女子俏悄地睜開了眼原來,屋內的人兒沒有一個是入睡的。

  綠竹屋建築在一處幽靜的林間,一里外有數戶人家以農牧為生。

  乍見之下,這座小屋很平常。除了女主人的絕色,及幾名女客的容貌都讓人側目之外,實在是無啥可說。然則,這屋子裡的四人卻全都不是凡間之人——

  東邊的范青青來自列姑射山——青衣青衫的少女,有著甜美的臉龐及溫柔的笑容。

  南邊的沙紅羅來自女人國——一身赤衣—烈火般的脾氣、明艷容貌令人難忘。

  西方的秋楓兒來自華胥國——飄然白裳,一如她臉上毫無表情的純淨姿態。不是與世無爭,只是漠然。

  北方的楚冰來自幽都人如其名,冰雕般的晶瑩容顏,冰雪般的寒徹性子。

  四個互不相識的人,因為白芙蓉和黑嘯天的一場賭注,而被移形到了人間。人間與異方國界,原不是相通的。

  「我們真的會像他說的魂飛魄散嗎?」范青青一見到白芙蓉推門進來,忍不住脫口問道。她好想回家抱娘!

  「你說的是什麼鬼話!」沙紅羅第一個發飆追問。

  「我剛才聽到的……從異界被轉形到人間,我們都有一絲靈魄留在原本的國土上。」范青青小聲地說道,卻仍朝白芙蓉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我聽錯了,對不對?」

  「你沒聽錯。三魂七魄,若少了任何一魂一魄,都會在一年之內魂飛魄散。但是,我絕不會讓你們有任何危險的。」白芙蓉淡淡地解釋道,不想讓她更加害怕。

  「誰敢相信你這個沒用的女人!」沙紅羅輕蔑地指責著白芙蓉。

  「我昨天已經解釋過,移形的因果二疋要相符,你們四個人一起來,就得一起回去。我也承認我的修行道行還不夠,但是只要你們找到大禹時代的古鼎四座,在古神物的配合之下,我就保證可以把你們送回去。」白芙蓉耐著性子再說明一回。


  「反正,你就是沒本事把我們送回去!你這個巫咸國的敗類,巫族有你這不成材的人,真該汗顏!」

  「你從早上講到現在不累嗎?」

  白芙蓉淺色身影和沙紅羅鮮艷的紅衣在屋內火爆地對峙著。

  「我就要講到你把我們全送回去為止!」沙紅羅指著其餘三個女子破口大罵:

  「范青青哭個什麼勁!秋楓兒你那是什麼爛表情?!能不能回去不也關係到你的命嗎?楚冰何必以那種冷漠的眼神瞪我!把你送來這裡的人又不是我!」

  「你算出鼎在哪兒了嗎?」楚冰冷冷地問著白芙蓉。

  「幾座鼎全在京城,而每一座都有它的有緣人,等你們到了那兒時,自然可以感應到。切記,除非你們成了鼎主,否則切莫動手移動鼎身——那將會遭致不測。」

  「若感應不到呢?」楚冰問道,長在鬼域幽都的她,清楚魂飛魄散的恐怖。

  「我會教你們一些基本的冥想法,在接近京城的時候可以使用。一定可以看到鼎的。」白芙蓉是對著范青青說的。「別擔心。」

  「如果沒用呢?」范青青甜美的五官全皺成一團。

  「一定有用的。再者,我會給你們一人一個護身錦囊和一顆續命丸以對付生死攸關的狀況,而你們手腕上的玉鐲亦可以為你們擋去一切邪氣。」白芙蓉說。

  「是啊!每個人就只能死個一次、兩次,第三次遇到生命危險,我們就要自求多福了。」沙紅羅在一旁猛潑冷水。

  「那些護身錦囊和續命丸要花我多少時間煉製,你不知道嗎?至於你這種差勁的個性,十條命也不夠你玩。」白芙蓉明媚的大眼直瞪著沙紅羅。

  「不用擔心,我想一定不會有那麼多壞人的。」范青青善良地想安慰沙紅羅,自己卻打了個冷顫——書裡面的人間,著實是個噬人的社會。

  一向沒有什麼反應的秋楓兒則抬頭看了范青青一眼。

  「如果沒有壞人,你就不會被捉到這裡了!」沙紅羅的嘴角不屑地抿起。

  「還是有好人啊,你們就是好人哪。」范青青仍然很有信心地堅持著。

  「好你個頭啦!說我沙紅羅是好人,根本是在罵我!」沙紅羅手掌一伸,一團火焰隨即朝范青青疾射出去。

  楚冰袖子一揮,瞬間以一股冷風熄了那股火焰。

  「太熱了。」

  好厲害哦!范青青雙眼發亮地看著那一來一往的攻勢。

  「你不用羨慕她們。」白芙蓉說道。

  「我沒有這種能力啊。一定得有人受傷,我的能力才有用處啊我希望不要派上用場。」范青青好心地搖搖頭。

  「要有人受傷是不是?!」沙紅羅不懷好意地瞇起雙眼,摩拳擦掌地想「發」火。

  「不許傷她!范青青的療傷能力無法自療,只有我才能救她而我現在要忙著鑽研移形換影術。」白芙蓉凜著面容,走到屋內中央,對著四名女子說道:

  「你們四人如今即是生命共同體,一人出了事,所有人全都回不去。」

  「四個人一齊出發拿鼎?」站在窗方的楚冰,推開窗,感受到冰涼的冬日氣息。

  范青青整個人縮到了被褥之間。好冷!

  沙紅羅擊出一掌,啪地合上了窗戶,燒焦了窗戶邊的木框。

  「不能同時出發。你們四個人都少了一絲靈魄,萬一全都出了事,我一來沒法子兼顧,二來,少了一魄的靈魂並不穩定,青青的體質屬春、沙紅羅則為夏、秋楓兒為秋,楚冰是冬。若在與屬性不合的季節出發,只有徒增魂飛魄散的機會罷了。」


  「那麼楚冰要先出發?」范青青小心翼翼地看了楚冰一眼——她永遠是冷冷的。

  「對。」白芙蓉點頭。

  范青青望著白芙蓉比花更嬌美的臉孔,突而納悶地問道:

  「你為什麼不嫁給黑嘯天,你不愛他嗎?」

  「我與他之間無關愛或不愛。」白芙蓉微變了臉色,低頭整理著巫咒之書。

  「為什麼?因為你們自小一塊長大,情同兄妹嗎?可是我也要嫁給洛君大哥啊。」范青青不解地追問道。黑嘯天看起來雖然很可怕,但是他好像很「喜歡」或是很「愛」白芙蓉呢。

  「那不一樣。我和他之間的情形,永遠和別人不一樣。」白芙蓉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和他之間,讓人好累!

  「少問那些廢話了,讓白芙蓉這傢伙趕快把事情交代完,好讓楚冰去找那個鬼鼎!」沙紅羅一向就不客氣的說話方式,在命令人時更形跋扈:「范青青,你給我閉上嘴,不想聽就躺回去床上睡覺!」

  白芙蓉嘴角勾起一個笑容,第一次覺得沒耐性又壞脾氣的沙紅羅有點用處。

  ※※※※※※※※※※※※※

  「時間過得真快。」范青青用瓶子收集著晨間的露水,口中喃喃地說著話。

  「娘,你今天好嗎?青兒昨天睡得還不錯。楚冰昨天帶著鼎回來了。雖然當時情況有點危急,但她還是平安地在三個月內回來了。接下來就輪到我出發了。娘,我會做得很好的,對不對?」

  自言自語是范青青這三個月來養成的習慣。白芙蓉勤於四人移形咒語之事,沙紅羅只在心情好時才願意和平交談,至於秋楓兒,她是一整天也說不到三句話的。

  范青青捧著她美麗的瓶子慢慢地喝著露水,單純的嬌美模樣,在經歷了這段獨立的生活後,體貼關懷的好心腸沒變,卻學會了習慣性地皺眉。

  「娘,我忘了說楚冰昨天也成親了。」范青青突然開心地對著天空說道:「雲鵬大哥是個好人,而楚冰臉上的冷冷神態,現在也變得比較和緩了。我原本還有些怕她呢,現在不怕了。不過,我還是弄不懂,楚冰對雲鵬大哥的喜歡和對別人的有什麼不一樣?我喜歡洛君大哥和喜歡你們的程度是一樣的。」


  范青青髮辮上的青色絲帶在風中揚起,像是要迎風冒險的蝴蝶兒。

  「娘,其實我有一點點怕——」她抱著水瓶,眼眶濕潤了起來。

  「青姐姐!青姐姐!」杜少君一臉著急地衝到她身邊。

  「你幹麼跑得這麼快?」她迅速地眨乾眼中的淚意——杜少君是杜雲鵬之女。

  「不好了!前面有人在打架啊!」杜少君的古靈大眼睜得極大。

  「打架?!」范青青脫口說道,腳步卻已經率先往前走。

  「對啊,一大群人打一個!屋子裡的其他人都不理我,爹和楚——爹和娘又躲起來談情說愛!」杜少君露出一個過分早熟的笑容她希望娘生個小弟弟。

  「一大群人打一個?!」范青青看著杜少君及自己的嬌小個子,然後看了下自己沒什麼威脅性的細細手腕。

  「那裡有人受傷嗎?」這個她至少可以幫上忙。她沒見過人打過架,有點好奇。

  「有!有個比爹還高的男人流了很多血!」杜少君拉著她直衝過一片樹林。

  「有人受傷了,那我們得快一點!」范青青拎起裙擺,好心腸的她這下子跑得比杜少君還快。希望那個人沒事!

  「魏無儀你這個沒有血淚的畜牲!」

  在樹林最後方的一片空地上,一陣怒吼嚇得范青青連忙搗起耳朵,小鹿般善良的黑眸不停地眨動著。

  反應極快的杜少君,馬上拉著她鑽入樹叢後。

  幾個農民打扮的高壯漢子,或拿鋤頭或持棍棒,個個怒氣騰騰地瞪著一名被困在東邊的男子。

  「明知今年田地收成不好,你還逼著我們繳出比去年更多的稻穀!」

  「你們可以不租。」魏無儀不屑地看著這群農民。今年西北區缺稻穀,他的大肆收刮可使財富再增一籌。

  「不租我們要以什麼維生!三借四湊繳了稻穀給你,我們就什麼都沒有了!」帶頭的田福祿暴膛著眼,怒視著這個吸人骨髓的惡人。

  「你們當真以為殺得了我?」魏無儀銳利的眼神掃了這幾個男人一眼,絲毫未將自己被鋤頭挖出一道血口的肩膀放在心上。

  范青青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張沉著的臉,還不時分神瞄著他的傷口。她害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不怕、不疼嗎?

  「看看你們的週遭,我的人早就待在一旁等著收拾你們了。」魏無儀說話的口氣中有著一種肆無忌憚的狂妄,一種除了他之外,別人全都不是人的凶狠氣勢。

  農民們不安地左右張望著,卻沒見到任何人出現。

  倒是樹叢裡范青青和杜少君同時屏住了呼吸——可別看見她們啊。

  「你少在那邊說大話!如果有保鑣在,我們根本就打不到你!」田福祿大叫。

  「不讓你們傷害我,我怎麼報官捉人?我來這裡時就已經預知了這種狀況,官府的人很快就會以暴民之名,將你們全送到牢裡。」

  「欺人太甚!」田福祿憤怒地大吼出聲,怒急攻心之下,舉起斧頭就要往魏無儀的頭上劈去。

  「不可以!」

  范青青著急地叫了一聲,杜少君的手還來不及拉緊她,她就已經衝入了戰場中。

  她直衝的身影正好擋在受傷男人和鋤頭之間。

  田福祿被她的行尢嚇了一跳,來不及閃開的鋤頭險些砸到自己的腳。

  「小姑娘,你滾開!」田福祿低吼了一聲,不願傷及無辜。

  「不可以傷人。」她抬起眼眸,雖然在發抖,她卻仍然挺直自己嬌小的身子想保護人。

  身後灼熱的視線讓她打了個冷顫她不知道那個受傷男人是用什麼表情在看她,但絕非好意吧?她維持著微笑,以慣有的溫柔輕聲說道:

  「大家不要吵架,傷人打架畢竟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

  「這個魏無儀是你什麼人?!」田福祿粗聲問道。小姑娘出谷黃鶯一樣的聲音,讓人聽了火氣至少會下降些。

  「我不認識魏無儀。」范青青老實地說道,雙手也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

  「那就讓開!」田福祿伸手想拉開她。

  「你們不打人了嗎?」她天真地微笑著,笑容溫婉似初春的暖風。

  「我們不會打你。」農民們保證著。

  范青青注視著這些攻擊人的農民,發現他們除了那一身怒氣之外,臉孔是純樸的,眼神也是善良的,他們只是想對她身後的魏無儀出一口怨氣

  難道,受傷的人是壞人?范青青咬了下唇,但依然誠懇地看著大家——

  「各位大哥,就放過他好嗎?他已經受傷了。」

  「你是誰?」魏無儀眼眸一瞇,沒受傷的左手一把揪過這個奇怪的女人。

  「呃——」范青青水靈的大眼對上一雙戾氣眼眸,她的身子半著地、半靠在他身上,以一種不自然的姿態被拎在他面前。

  好——好凶的一張臉!范青青瑟縮了下。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打我嗎?」魏無儀濃密的墨眉下,亮著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瞳。他並不是個特別好看的人,五官全都太霸氣——石雕粗刻出來的容貌,只是更強調了他身上不安定的狂亂戾氣。

  「不知道。但是打架就是不對,很多人打一個也不對。」她皺著眉說道,討厭人間這許許多多的吵雜。不該來看別人打架的那讓她不舒服。

  農民們聞言,面有赧色地停頓了動作,拿來當武器的農具也都暗暗地垂下。

  「如果他們打死了我,可以救回幾十人、甚至幾百人的生命,那他們應該不應該殺了我?回答我!」魏無儀掐住她光潤的下巴。

  她咬著唇,被動地凝視著他的黑眸,整個人彷彿被吸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沼澤。

  「說話!他們是該殺我?還是不該殺?」魏無儀感覺到她手臂上的輕顫,於是更加逼近她的稚嫩。

  「我不知道——」她輕晃著螓首,極細的髮絲飄在頰邊,模樣兒稚氣且困惑。

  「不知道嗎?」他的唇邊勾起不懷好意的一笑,較常人潔白的牙一閃,更顯邪惡。

  「我告訴你,他們該殺了我!」他的氣息吐在她臉上。

  「殺了你?!」她心神一亂,愣愣地注視著他的瞼。

  「一條人命可以抵上十來、百來條,這命也夠值錢了!」他的手腕一使勁,再度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這樣不對!」她拚命搖頭,他灼熱的呼吸吹到她頰上,讓她不太舒服。

  「那你告訴我,什麼樣才是對的?是讓他們殺了我,省了那百千人的痛苦,或者是讓我繼續活下去,逼盡他們幾家生計,然後讓他們因為繳不出農地的租賃而流離失所、走投無路,最後自絕於世!說啊!誰該死呢?!」咄咄逼人的視線緊扣住她的視線,那獰狠的目光未曾因為她的荏弱而減輕些許。


  「殺人、傷人都是不對的!」她重複地說道,整個人已經被他擁抱到身上而毫不自知。

  「那就告訴我,什麼是對的!你若有法子說得我心服口服,我和他們之間的事就一筆勾銷。」魏無儀毫無善意的眼瞳緊盯著她。

  范青青打了個冷顫—身子正想向後退,卻發現他的手臂牢牢地扣在她腰間。

  「請放開我。」她踢了下腿,在半踮著腳尖的狀況下,卻只是讓自己更加貼近他。

  「連自己被人佔了便宜都弄不清楚,還妄想解決別人的事!」他譏諷著,不客氣地推開了她。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受到傷害。」

  「那告訴我這事要怎麼解決?」魏無儀冷誚地看著她發抖的雙肩。

  「我請這幾位大哥把你放了,然後你不要再欺負他們了,這樣不就可以了嗎?」她細聲說道。

  三、五名農民聞言,低頭歎息著——太單純了,這傻姑娘!

  魏無儀騖猛的黑眸瞪著她,初是沒有表情,既而仰起頭來,陰沉地笑出聲來:

  「可笑!你的家人未免把你保護得太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以為天下人人本善,天下本無惡事嗎?」

  狂笑之間,他的傷口撕裂了一些,混著泥土的污血緩緩流下他的手臂。

  「大家應該做個好人啊。」她努力掩飾著自己看到傷口的不舒服感,卻直覺地用手壓住他的傷口,想用她的能力幫他療傷。

  魏無儀看到她的舉動,嘴角一撇,陡地把她整個人狠甩到一邊。

  范青青驚叫了一聲,腳步一個沒著地站好,身子立刻就往地面栽下。

  「好人在這個世上是活不下去的!」魏無儀的手臂扯住她的後衣領,阻止了她的跌倒,卻也勒得她喘不過氣。「你看看你身後那群沒有用的男人,他們哪裡不好?!他們勤奮工作,卻連基本的耕種土地都要被我奪走!那就是因為他們太善良,不懂得正確的叛亂方法!好人有什麼用?好人注定要被惡人踐踏的!」


  「咳——」范青青拉著自己的衣領,小拳頭反抗地想打開他的手她要死了!

  「懂得反抗了啊?不過,你這種花拳繡腿是以卵擊石。」魏無儀冷笑著鬆開了手,輕易地把她丟在地上。

  范青青蜷曲在地上,直覺搗住自己的瞼孔——他好恐怖!

  「把臉遮起來,什麼都看不到就天下太平了嗎?方纔那些和平共存的話語,全都只是一堆狗屎嗎?」魏無儀居高臨下地走到她面前,肩上的鮮血直滴上她的胸口。

  范青青嘴角抽動了下,血腥味讓胸口一陣作惡。她屏住呼吸、搗住嘴,側頭過去乾嘔了好幾聲。

  「她與你無冤無仇!她只是想救你!」農民們紛紛喊出不平之鳴。

  「姓魏的,欺負一個姑娘算什麼男人!」田福祿禁不住火氣,鋤頭一舉就又往魏無儀的方向逼近。

  「怎麼,捨不得她?想英雄救美?管管你們自己的命比較重要吧!家裡還有孩子等著吃飯,不是嗎?」魏無儀刻薄地瞄了他們一眼。

  「魏無儀,你會遭到報應的!」田福祿破日大罵。

  「放心,你們的報應會比我早到!」魏無儀冷笑著,朝遠方的土塵看了一眼。

  「我今天如果沒毀了你,我就不叫田福祿!」田福祿和同伴交換了下眼色,扯起范青青往旁邊一推,鋤頭再度往魏無儀砸去。

  魏無儀舉起右手,沒動,亦沒逃。在斧頭砸向他時,他甚至連眼睛都沒眨!

  「住手!」

  范青青的聲音才叫出聲,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已經撂倒了幾位農民,而田福祿則被揮到了幾尺之外的一棵大樹上。

  范青青眨著眼,不置信居然能有人的動作如此快速,快到她根本都還沒看清楚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那把鋤頭就飛入了田福祿的臉龐邊一寸之處,田福祿面無血色。

  她雙膝一軟,整個人跪在地,黑衣男子則問身退到了魏無儀身後。

  「魏爺,我們遲來讓您受驚了。」一群十人的衙役在此時衝入了這方土地。

  「魏爺,這個女人也是共犯嗎?」捕頭打扮的男子指揮著手下拘捕農民。

  「不是。」

  「你受傷了,我馬上請大夫來為您處理傷口。」捕頭陪笑地說道。

  「免了你的慇勤—把這群人全依暴亂罪送到牢裡!」他不耐地斥喝了一聲。

  「你不能把他們帶走,他們畢竟沒有殺你啊!」范青青著急地走到魏無儀面前,直覺地扯住他的手臂。

  「他們傷了我。」魏無儀坐直身子,瞄了那只放在他手臂上的小手。

  「我可以醫好你的!你放了他們啊!你不是說他們都有家人嗎?」范青青哽咽地看著那些大叔被鐵鏈鎖住。

  「這麼想救他們嗎?」魏無儀扯開她髮辮上的那條青色絲帶,當她的髮散落一肩時,那條青絲也被他踐踏在腳下。

  「跪下來求我,我就放了他們。」魏無儀冷著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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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1:03
第二章

  范青青看著自己的青絲帶,好半晌才楞楞地聽入了他的話。


  跪下來求他?她緩緩抬起頭,清澈的眼直直地盯著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樣子不是在咒他嗎?未死的人怎能讓活人跪著膜拜呢?

  「小姑娘,不要理這個狼心狗肺的爛人,」農民們不知道范青青並無法以人間的常理來判斷事物,只怕她了心軟就被魏無儀佔了便宜。

  魏無儀看著她小臉上深鎖的雙眉,原先預期的屈辱與憤怒都未出現,她看來只是有些良心不安。

  「跪下來求你,真的好嗎?」范青青好心地再問了一次。

  「沒錯,我就是要你當著大家的面跪下來求我。」魏無儀的臉噙起一絲冷笑,那讓他原本就不善的面容顯得更加非善類。

  「想想這些人如果被捉住,他們的妻兒子女將以何為生。」裝模作樣的女人!以為可以唬弄過他嗎!

  范青青蹙著眉,款款地走到他面前。

  「對不起。」她彎身對他做了個揖。跪下是讓他折壽,總是不好吧?

  「我不是要見你彎身哈腰——我要看到你跪下來!」魏無儀交插著雙臂,一副不耐的姿態。

  「我是要跪啊,但是在跪之前,先跟你說一下對不起。」范青青唇邊的淺淺笑意是試探性的。「真的要我跪嗎?」

  魏無儀皺了下眉,只當她是在耍心機,博取眾人的同情。

  「小姑娘,別理會那個王八蛋!」田福祿掄著拳頭,卻無法掙扎開重圍。

  「你別亂動啊,萬一受傷的話,怎麼辦?」范青青柔軟而關心的聲音,讓田福祿的怒氣上漲到最高點。

  「老子跟你拚了!」田福祿拖著鐵鏈,撞開了一名衙役,眼看就要衝向魏無儀——

  魏無儀一使眼色,身後的黑衣人立刻飛躍而出。

  再一次,沒人發現黑衣人是如何出手的,只知道當他出手時,田福祿已經被壓住了咽喉,臉龐泛出死亡的黑紫色。

  「不要臉的傢伙,居然還在暗地埋伏。」幾名農民朝魏無儀的方向啐了一口口水:「有種就放了他!」

  「我早說過我的人會保護我的若不是因為有你們這些卑鄙傢伙等著取我之命,我何必花錢請人在我旁邊多事呢。」魏無儀的眼角甚至不曾看那名黑衣人一眼。

  膽子一向不大的范青青卻看了——這個黑衣人看起來比黑嘯天還恐怖,這人連眼神都沒有溫度,不像個人!

  范青青膽怯地往身邊的人靠近,卻忘了離她最近的人是魏無儀。她怯怯地縮到一個高大身影的後邊——這人至少有點溫度。

  魏無儀聞到鼻尖傳來的香草味兒,他不動聲色地瞟了她一眼歐陽無忌顯然嚇到這個嬌軟的無用女人了。

  「你——趕快放手,他快沒氣了。」當范青青注意到田福祿快窒息的慘狀時,天生的好心腸再度讓她向前走了一步。

  歐陽無忌沒有開口,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等待著魏無儀的發令。

  「放開他吧。」范青青的大眼泛出了點點淚光。

  「跪下!」魏無儀狂佞地命令著。

  范青青回頭看了田福祿一眼,雙膝一軟就落了地。

  當髮絲因她的動作飄揚而又憩息回她的肩上時,杜少君已經飛快地起身往綠竹屋直奔而回。

  歐陽無忌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你想求我什麼?」魏無儀的姿態是全然的高傲。

  「求你放了他們啊。」范青青毫不考慮地說道。

  魏無儀看著她自然表露的關心之意,冷瞇了下眼。

  「快點!他快不行了!」她伸手扯出他的衣袍下擺。

  「放開他。」

  魏無儀一句命令,歐陽無忌面無表情地放開了手下的生命。

  范青青見狀,就要起身探望,魏無儀卻伸出長腿一橫,絆住了她。

  「哎呀!」范青青整個人趴倒在泥土地上,手臂被摩擦出了血痕。

  「我沒讓你起身。」魏無儀冷笑地說道。

  范青青微張著唇,一時之間還未領悟到發生了什麼事。她揉著傷口,看著他惡意未收回的長腿,眼眶慢慢地紅了。

  生平第一次遭人如此欺負的她,可憐兮兮地說不出話來。

  「我可以起來了嗎?」她揉著臉上的淚水,也把泥土擦到了臉上。

  真是欺人太甚!衙役們心中此時都作如想,而對農民的箝制也放輕了些。

  「再讓一個人往我這邊衝過來,我擔保你們回到衙門後會跟他們關在同個牢房中。」魏無儀無情地說道,粗獷的臉上沒有人性。

  「我可以起來了嗎?」范青青再問一次。

  「一點意思都沒有!」魏無儀冷哼了幾聲,一揮手扯起了她——扯的偏是她受傷流血的地方。

  「噢——」范青青倒抽了一口氣,身子還沒站穩,就踉蹌地跑向田福祿。

  「你還好嗎?」她的手輕觸著他的喉嚨,自己的喉嚨立刻感同身受地痛了起來。

  她臉上保持著笑,一邊低頭喘著氣,一邊卻在暗中以指尖按上他的脈搏,當她的眼中泛出淺青光芒之際,一股治療的醫氣已讓田福祿的臉色由青白轉為正常。

  「把這群人帶走!」魏無儀朝捕頭喝了一聲。

  范青青的手猛然被推開,來不及收納的氣息全都彈回她的胸口,她彎下身痛得只能臥在地上喘氣。

  「你不是要放他們走嗎?」她勉強自己開口說道。

  「我就是要他們進去嘗嘗苦頭,想想自己的份量!」魏無儀肆無忌憚地說道。

  「你這狗娘養的!」感到自己再度恢復了力氣的田福祿咒罵了一聲。

  「我是狗娘養的又如何?你連我都不如。」魏無儀傲慢地睨了他們一眼。

  衙門的衙役們帶走了農民們,沒有人再開口抗議,然則一雙雙關心的眼睛卻全都膠著在小姑娘身上。

  「你不是說——只要我跪下來求你,你就會放了他們嗎?」她眨著大眼問。

  「我從來不是守信之人。」他冷著臉望著她眼中的淚水逐漸成型。厭惡,讓他故意用自己受傷的左手拉起了她。〔你為他們哭?」

  「我難過啊——」她望著他流血的傷口,終究沒有掙扎。看了一下他似乎不高興的臉,又瞄了眼他傷口上滲出的鮮血,心軟的她倒先放棄了掙扎。

  「我不亂動就是了,你趕快放開我。」她連忙說道。

  「我為什麼要放開?」他反問。

  「我怕我亂動會傷到你,你的傷要不要緊?」她掙脫不開他的箝制,只好連動也不敢動。

  魏無儀猛地攫住她的下顎,想從她臉上找出任何偽裝的痕跡。

  「這一招是誰教你的?」

  「什麼教我?教我什麼?」她不懂地搖搖頭,肌膚與他的手掌輕輕摩擦著。

  「教你裝出這種噁心的慈悲心腸。」他低沉地說道。別人的事、別人的傷,干她何事!

  「我沒有裝啊,我們家的人都是這樣。心腸好,又怎麼會噁心呢?」他的喉嚨有小石子嗎?為什麼聽起來啞啞的?范青青好奇地看著他的喉嚨。

  魏無儀置於她下顎的手掌倏地收緊,這小妮子竟敢不怕他!

  癢癢的。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魏無儀和爹及洛君大哥細軟的手心完全不同,他的手掌有點硬、粗粗地,長了厚繭。

  范青青不解地感覺到他的指關節在她的唇瓣上撫摸著。

  「你為什麼要摸我?」她脫口問道。

  魏無儀沒回答,反手攬緊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緊扣到他身上。

  兩人之間沒有一寸的縫隙。

  「不要這樣!」范青青的手被壓在他胸前,整個人不安份地動來動去,想抽回自己的手。

  「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卻挺懂得怎麼勾引男人。」他愈說話,薄唇卻不斷地朝她俯近,嚇得她頓時手足無措。

  「你的嘴不用離我這麼近!我聽得見你說什麼——我——」她結結巴巴地說著。

  她不安,直覺地不安。

  魏無儀微溫的冷唇含住她的下唇,范青青一驚,感到他的大掌在同時間罩住了她的臀部。

  「你不可以亂摸我!」她驚叫出聲,抽不開手打他,只好亂動著雙腳。

  魏無儀眼中精光一閃——那是一種屬於慾望的視線。

  「我討厭多嘴的女人。」他的氣息堂而皇之地入侵她的唇中。

  「我本來就很吵,你放開——唔——」

  范青青突然發現自己的呼吸被人堵斷了,她圓睜著眼,瞪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瞳。

  她感到他的舌正溜入她的唇間,濡濕、軟軟的——她呆住了,傻傻地與他愈來愈深邃的雙眼對視。

  他在做什麼?

  「那個人在欺負青青姐姐!」小孩的大叫聲讓魏無儀的動作微停。

  「青青姐姐,我來救你了!」杜少君站在救兵沙紅羅的身邊,氣呼呼地從草叢裡跳了出來。

  「把你的髒手拿開!」沙紅羅火爆地瞪去一眼。

  「掃興。」魏無儀離開她的唇,用力咬了下她的頸間,在那雪白的肌膚上烙下一記紅痕。

  原來她的名字叫青青——魏無儀嘴角噙著一個笑,推開了她。

  「痛。」范青青搗著自己的脖子,本想瞪他一眼,柔美的眸卻在看到他炯炯逼視的眼睛時,心口一慌,直覺地便要往後退。

  魏無儀左手一擋,她連半步都沒退著范青青咬著唇,往另一側一閃,他的右手則乾脆攔住了她的腰。

  「你不可以一直困著我!」她紅著臉大叫出聲,好不容易才從震驚中回復思考,卻又陷入了另一種程度的恐慌。

  「我叫你放開她,聽不懂嗎?!」沙紅羅瞪著那個貌似惡少的男人。

  魏無儀聽若未聞地輕捏了下手掌間的纖腰,見她嚇得差點大叫出聲,他略帶戲弄地追問:「為什麼我不能一直抱著你?」難得他很少對女子有這般興趣。

  「因為我不是你的什麼人!」石洛君從不曾這樣對待過她。

  「讓你屬於我,不是件難事。」

  「我不會屬於任何人。」范青青很老實地回答,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他倨傲地說道。

  「我不是什麼東西啊!」范青青的語氣急促了起來,水汪汪的大眼就這麼望著他——他為什麼要一直一直逼她說話?直接放開她,不是很好嗎?

  「我叫你放開他,你耳聾了嗎?!」沙紅羅的手中冒出紅光,忿忿地向前一步。

  「紅羅姐姐,你這樣會傷到青青姐姐。」杜少君扯住她的裙擺。

  「你生氣了。」魏無儀冷娣著懷裡的她。

  「我——」范青青想回答「沒有」,但是眉頭又鎖得更緊了。她不曾經歷這種忿而未平的惰緒。她皺了下鼻頭,看著他不苟言笑的臉,自個兒倒先好奇了起來。

  「我真的在生氣嗎?」范青青突而回頭對沙紅羅說道——列姑射山的人,向來不生氣的。

  「笨蛋!閉上你的嘴!你生不生氣關我什麼事!」沙紅羅手掌中的熱氣已經蘊積到一個程度,一身鮮紅的她像發亮的火焰。

  一個楚冰愛上了凡間男子已經夠讓人提心吊膽了,范青青這女人又笨,真愛上了人間的男人,自己回女人國的路鐵定會被截斷!

  「王八蛋!我叫你放開她!聽到沒有?!」沙紅羅拖著纏人的小傢伙,硬是上前了兩步。

  魏無儀冷眼看著站在一邊的閒雜人——一大一小,是她的什麼人?

  「本姑娘說的話,你竟敢不聽!」沙紅羅大吼出聲——隱約的熱氣從她的手掌中冒出白煙。

  「再來幾個你這種角色,我也懶得回應你的話。」魏無儀挺直高大的身軀,神情本不是慈眉善目的他,威脅性更加地驚人。

  沙紅羅的妖嬈眼眸一瞪,直接伸出雙掌,灼烈的火焰倏地撲向男人。

  魏無儀仍然沒動,瞪著那團赤色火團筆直撲來。

  歐陽無忌倏地鑽出,敏捷地將魏無儀拉到安全地帶。

  沒人救的范青青嚇得合緊雙眼,感到一陣熱風猛烈地朝她衝來。

  「青青姐,快趴下!」杜少君大叫一聲。

  范青青腿一軟,火焰正巧從她的頭頂上飛過。

  「笨女人!」沙紅羅反手朝著那兩個男人又是一掌烈火,同時不客氣地把范青青扯回身邊。

  團團巴掌大的火焰直朝著魏無儀的臉面而來,歐陽無忌則以一種風般的速度,用衣袖甩開那些不斷襲來的火焰。

  「可惡!」沙紅羅看著自己的烈火掌每每被格開,氣得又連出數掌。

  」一定要傷了那個王八蛋!沙紅羅不顧自己在春季儲存不易的內功,氣憤地一再出掌。

  「捉住她。」魏無儀簡短地命令著歐陽無忌,朝范青青的方向頷了頷首。

  那個紅衣女子的嘴唇已經開始泛白,成不了氣候的。

  歐陽無忌一個閃身,避開了烈火,腳步直逼到她們跟前。

  「敢傷她一根寒毛,把你們燒成骨灰都算便宜了你們!」沙紅羅把范青青推到杜少君旁邊。「小鬼,帶她離開!」

  歐陽無忌伸手要捉人,此時烈火掌近距離地灼上他的衣袖,他沒有吭一聲痛——紅光的威力在此時已經減弱了幾分。

  可惡!沙紅羅瞄了黑衣男人一眼,一個反手,連續發出兩道紅光,筆直射向站在樹下的男人只要傷了主命令者,這個黑衣人就不得不退後保衛主人。

  歐陽無忌警覺地想回頭救人,火焰的攻勢卻已經攀上魏無儀的肩。

  他退回到魏無儀身邊,俐落地撕下衣袖,裹上他的手臂——

  那火卻依然在肌上燒灼著。

  歐陽無忌使出內力,啪地蓋住火灼處。

  魏無儀睜著暴戾的眼,盯住范青青在遠方不住回頭的心虛臉龐。

  「你逃不了多久了!我會得到你!」他暴吼了一聲。

  「說什麼大話。沒有內力的人中了烈火掌,若不趕快醫治,想活個十天半個月都是不可能的事!」沙紅羅眉飛色舞地大笑著,跟上了范青青的腳步。

  范青青聞言,腳步陡地停頓了下來,怯生生的眼對上魏無儀暴戾的眼眸時,身子又是一顫——

  他眼也不眨地望著她,是在等她回去治療嗎?

  她擔心地想往回走,杜少君卻死命拉住她的裙擺!「青青姐姐,你回去送死嗎?!」

  「笨女人,還不快走!等他捉你當人質嗎?」沙紅羅不客氣地扯過她的手臂,拚命往前走。

  「可是——他受傷了。」她擔心地咬著唇,看著那黑衣男人在瞬間扶起了魏無儀,以一種不可能的速度消失。

  「放心!死不了的啦!你沒看到旁邊的羅嘍正等著救命嗎?你那一手省省力氣吧,每次管別人閒事,自己就累上個十天八天的!」沙紅羅打了下她的頭,不高興地吼道。

  「沙姐姐,你跟我爹一樣囉嗦哩。」杜少君嘻嘻偷笑道。

  「不要拿我跟臭男人比!」沙紅羅揪起小鬼的耳朵,發白的雙唇繼續叫囂著。

  「我爹不是臭男人!」杜少君抗議道。

  「只要是男人就臭!」沙紅羅慢下了步伐,手指顫抖了下。

  范青青伸手握住沙紅羅的手掌,手心對著手心,將氣力輸入她體內

  沙紅羅已經筋疲力竭了。草木萌生的溫和季節,並不適合她的火熱體質。

  當源源不絕的精氣湧入體內時,沙紅羅的瞼色逐漸恢復正常。

  「你好一點了嗎?」范青青吐出一口氣,拿出腰間的水瓶一飲而盡。

  「你這個笨蛋,總算還有點用處。」沙紅羅吐出一口氣,瞪了她一眼。刻薄的言語也是一種讚美。

  范青青笑了笑,欲言又止地望了她一眼,不自覺地想回過頭,想看看他是否無恙——他是個受傷的人啊。

  「你還慢吞吞地做什麼!等他過來把你摸光光啊!」沙紅羅呸地罵了一聲。

  「他沒有摸我全身。」范青青紅著瞼握住手上的玉鐲——娘,她沒被人亂摸啦!

  「不許看!沒種的女人!」沙紅羅氣呼呼地扳過她的臉——笨死了!

  「女人本來就沒『種』。」在江湖混了許久的杜少君冒出了一句。

  「再敢頂嘴,今天晚上就用紅燒小鬼頭加菜!」

  一團重新燃起的烈火挾帶著一大一小,一路憤怒地燒回綠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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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1:25
第三章

  范青青提著一個青布碎花小包,站在綠竹屋前逐一向大家告別。


  「記住,與你有緣的鼎有著與你身上相同的青光。你感應鼎的能力最強之時,是在太陽乍升的那一刻,記住我的話。」白芙蓉交代著。

  「記住了。」范青青乖乖地點了頭。

  「你這個笨蛋小心點!沒事不用替別人療傷——別人死了是他家的事,你一口氣喘不過來,嗚呼哀哉了,就是我的事!人間不是列姑射山,連野狗都會咬人的!你自個兒看著辦!」沙紅羅吼了一聲,啪地甩上了門板。


  「謝謝你的關心,替我向秋楓兒問好。」范青青對著門板說道。

  「我們送你一程。」楚冰和杜雲鵬走到她身邊范青青曾救過他們夫妻倆。

  「楚冰,你看起來愈來愈不一樣了。」范青青認真地研究著楚冰的五官。

  「是嗎?」楚冰淡淡地說道。

  「是。」回答的人是杜雲鵬,他的大掌包裹住妻子如今已不再冰冷的手。

  「你看起來像個很溫柔的娘子。」范青青說出了結論。從前的楚冰像冰雕出來的美麗人兒,現在的楚冰看起來則像個……像個正常人。

  「溫柔倒未必,但我是他的妻。」楚冰抬眸對杜雲鵬淡淡一笑。

  「對,一輩子都是。」杜雲鵬宣示地說道,把她抱得更緊了。

  范青青望著他們,知道杜雲鵬有多珍惜楚冰——雖然白芙蓉一再保證,當楚冰再度被移形回到幽都後,她可以再將楚冰移形到人間。但是,有誰能說得準明天的事?

  她在池塘邊和石洛君說話,不就莫名被送到了這個地方嗎?淺淺的憂愁躍上范青青的小臉,那愁苦和她嬌稚的神情是不甚協調的。

  「爹娘和洛君大哥一定很擔心我。」她脫口說道。

  「洛君是你的什麼人?」杜雲鵬隨口問道。

  「我們明年要成親了。」范青青小聲地說道。

  「你還是可以回去成親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楚冰說道。

  「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范青青好奇地問道。

  「你不是快要成親了嗎?」杜雲鵬端正而好看的臉龐上有些不解。

  「可是,我看到洛君大哥不會像你們兩個這麼……這麼親親愛愛……」范青青看著他們互擁的姿態,突如其來地,她的臉辣紅了一片——

  那個受傷的壞人,才會那麼對她。

  「你想到他會臉紅,那就沒錯了。」杜雲鵬篤定地說道,寵愛地摟著妻子的要。

  「可是——」范青青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自己想到的人其實不是石洛君。

  「當你開始思念、在意一個人,當這種思念、在意,變成你腦中無法控制的想法時,你會懂的。」楚冰沉靜地說道。

  范青青點頭,卻還是不太懂——是想念嗎?像她想爹娘、洛君大哥嗎?

  「快出發吧,天暗了總不好趕路。」楚冰加快了腳步。

  「可別迷路嘍。」杜雲鵬戲謔地看著因為迷路而撞入自己生命的妻子。

  「我不會迷路,雲鵬大哥畫的地圖好清楚。」范青青甜甜一笑。

  「如果銀兩不夠,就把我給你的那些畫卷拿去賣掉,那可值得上你一整年的旅費。」杜雲鵬說道。可不是他自誇,他的畫作可是連皇帝老爺都要高價收購的。

  「杜大哥,你真是個好人。」范青青誠懇地說道。

  「這裡可不是你住的那個列姑射山,人心也並非都是良善的,你可得記住你前些天得到的教訓。」杜雲鵬諄諄告誡著。

  「嗯,我知道了。不知道他的傷好一點了嗎?」范青青擔憂地說道。

  楚冰和社雲鵬對望了一眼,兩人的眉頭都皺到了一塊。范青青此行無虞吧?

  「記住,不要隨便相信他人。」杜雲鵬又重複了一次。

  「好。」范青青的小臉很認真地點了兩下。她當然不會相信壞人啊。「我走了。」

  揮揮手後,她哼著小曲,笑咪咪地走入林間。開心上路的她,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擔心的目光,逕自逍遙自在地和禽蟲鳥獸們打著招呼。

  范青青開始覺得人間的事物其實挺美的。雖然花草沒有列姑射山的香,但是也開得欣欣向榮,鳥叫聲雖然沒有列姑射山的婉轉悅耳,但是小鳥們也唱得很認真。而且小動物都會跑來她旁邊看看她哩。

  范青青彎身摸了摸小免子,嘻嘻一笑。

  哪有狗會亂咬人?一定是沙紅羅騙她的。

  「小姑娘,你在這做什麼?這裡常有強盜出沒。」

  范青青一抬頭,望見了那日遇見的田福祿大哥。她心一喜,柔美的笑意便躍上眉梢,輕盈地跳著走到他面前。

  「大叔,你們大家都沒事吧?」

  「都沒事!進去被關了兩天,也審不出什麼罪名,最後還不是得乖乖地讓我們離開!」田福祿拍著胸脯,豪情萬丈地說道。

  「真有那麼簡單,今天也就不用離鄉背井,走得這麼匆促了。」他的妻子田氏不悅地叨念了幾句。

  田福祿沉默了一會,一身的風塵僕僕,儘是掩不去的疲累之色。

  范青青低下了頭,知道這對夫妻心情並不佳。

  「女人家掃什麼興!她就是那個當初為了我們而向那個混蛋下跪的姑娘,她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難得她好心腸,那個冷血魏無儀才沒有對我趕盡殺絕。」

  「誰讓你當初那麼衝動,也不想想我們現在的情況可不止兩個人受苦。」田氏又瞪了田福祿一眼,此時才回頭對范青青說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我沒做什麼啦,你們不要全看著我,我——我會不好意思。」她抬起頭,不自在地握緊了自己的包裹,她實在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人間的人真懂得感恩,好人真多!

  「救命恩人說什麼是什麼!」田福祿大聲說道。

  「大嫂,你們要到哪裡去?」范青青走到田氏身邊。

  「惹火魏爺,這裡我們是怎麼也待不下了。我這口子能夠活著離開,已經是千幸萬幸了。我在長安的妹子說那裡生機多些,所以想到那混口飯吃。」田氏攏了攏肩上的幾口包袱,想到如今的境地,只是歎氣。

  「我幫你。」范青青主動接過了兩個布包,左手一個,右手一團,肩上還背著自己的花布包,看來熱鬧得緊。

  「恩人,你要上哪去?一個姑娘家怎麼可以一個人趕路。」田福祿問道。

  「我不叫恩人,我叫青青,我要到京城去找東西。」范青青答道。

  「你也到京城?!」田福祿大睜著眼,興奮地說道:「我總算有了個報恩的機會!你一個人趕路危險,跟我這個皮粗肉厚的人,至少沒人敢動你!」

  「好啊、好啊!我最怕沒伴了!我以為這一路上只能跟花草、動物啊說話哩。」范青青手舞足蹈地直揚著唇笑,兩彎原就甜美的眼眸更是笑瞇了眼。

  「就怕青青姑娘不習慣我們這種粗茶淡飯的日子。」田氏看了她身上淺青色的細軟綢衣一眼。

  「我不吃飯,不會打擾你們的,只要你們讓我跟就好了。」范青青認真地看著田氏說道。

  「不吃飯?什麼不吃飯!就算你一餐吃一桶飯,我們夫妻倆也不會讓你餓著!」田福祿大聲嚷嚷道,激動之時聲音也就份外大聲。

  「哇!」一聲嬰孩啼叫聲,讓田福祿連忙閉住了嘴。

  「有娃娃!」范青青繞到田福祿身後,高興地看著那個被背在身後的小娃娃。

  小娃娃哭得正用力,小小臉頰紅通通的。

  「好可愛!真可愛!」她逗著孩子的臉頰,拉著孩子軟綿綿的小手玩了起來。

  小娃娃忘了哭,小嘴中用口水吹出了一個大泡泡,樂得范青青也直瞇著眼笑。

  田氏臉上泛上了和緩的笑容。他們夫妻中年才得女,不易啊!

  「我想,我還是一個人走好了。」范青青望著娃兒,突然咬起小指悶聲說道。

  「你莫非是嫌棄我們?還是覺得我們芸兒哭聲太難聽?」田福祿直爽地問道。

  「不是的。」范青青用力地搖著頭,細嫩的臉頰上漾著無辜的神色。「我是怕小娃娃會累到。我想在十日內趕到京城,這一路可能會很辛苦。」

  「十天!」田福祿和田氏同時大叫出聲。

  「太慢了嗎?」可是杜大哥說走捷徑只要十天啊。

  啊!楚冰走路都用飄的,當然很快。范青青若有所悟地忖道。

  「你不可能在十天內抵達京城的。你一來沒馬,二沒車,怎麼到京城!」田福祿指著遠方一輛黑色飛快馳過的黑亮馬車說道。

  「我有捷徑!不用騎馬!」范青青連忙搖手解釋著:「而且要馬兒們拉車載著我,我也會良心不安。我也有腳啊,總不能因為它們多了兩條腿,就讓他們載我啊!」

  「青青姑娘是第一次出門?」田氏看著她臉上沒比小娃兒成熟多少的神情。

  「對啊!」點頭如搗蒜。

  「孩子的爹,我想我們還是讓青青姑娘跟我們一塊走好了。」青青姑娘的模樣終是讓人狠不下心腸。何況,能早點到達京城也是件好事。

  「你們真的願意和我一起走?」范青青喜出望外。

  「只要你不怕跟在我們後頭會迷路,我們夫妻奉陪到底!」田福祿呵呵大笑。

  「不怕!不怕!我這兒有圖。杜大哥畫了每一條捷徑。」她獻寶似地掏出那張鉅細靡遺的地圖。

  「熊奶奶地,沒見過畫得這麼好的地圖,畫上好像該有兩匹馬在上頭跑一跑才像話!」田福祿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些栩栩如生的道路、屋舍。

  「熊奶奶怎麼了?」范青青好奇地問著田氏。

  奶娃娃骨碌碌地笑著,田氏偷笑著打了下丈夫的手臂,一行四人就這麼一路愉快地向前走去。

  ※※※※※※※※※※※

  是日,春日蝶舞,暖陽襲面,溫風拂人,正是初春最怡人的氣候之際。

  一座簡樸茶座,與一處豪華客棧分峙於大道的兩旁。茶座、客棧的風情各異,飲茶的心情卻也是兩種現實的寫照。

  「娃娃又笑了!真可愛!」范青青笑吟吟地逗弄著懷裡的小小芸兒。

  「咕咕——呵」娃娃的小手握住范青青的小指頭,呼呼地憨笑著。

  自她與田氏夫妻一併上路後,時序已向前走了十來日,今晚是個月圓之夜。

  雖然預計十日抵達的路程,因著小娃兒而延緩了幾日,不過不打緊。范青青甜笑著將臉頰貼到小娃娃的身上可愛極了!

  「她是老子的女兒,當然可愛!」田福祿得意地炫耀著。「到了京城後,爹給你買好的衣服,讓你吃最好的!」

  「又在說大話了。」田氏勉強笑了笑,眉目緊皺地盤算著袋中的銀兩。

  青青姑娘幾天來是沒吃東西的。一開始以為她是客氣,後來真的見她仙風道骨

  地只喝瓶中的花露水,而她身子骨也未有恙,只能稱奇。然則,他們夫妻倆原就沒幾分錢,吃的用的再緊縮,孩子的費用可省不了。

  「我這裡有幾幅圖畫,如果派得上用場的話,大哥大嫂就拿去吧。」范青青看見田氏的動作後,主動拿出包裡中的畫卷。

  「你拿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是看不起我嗎?」田福祿不以為然地把畫塞回。

  「當然不是。我喜歡你們才會和你們一塊走了這麼多天。這畫原本就是要給我當盤纏用的,不賣放著也可惜了。你們應該知道,我用不了什麼錢啊。況且我有三幅,賣了一幅也無妨,這是我對小芸兒的一番心意,小芸兒都沒說不了,你們可不許拒絕。」范青青溫柔地勸說著,只想自己能夠幫上忙。


  田福祿安靜下來,田氏卻笑了。

  「想不到你平日嬌嬌弱弱,說起話還真是讓人拒絕不了呢。以後小芸可要像青青姐姐一樣哦。」田氏逗弄著女兒,慶幸著孩兒可以再多喝些米粥。

  「田大哥,我把你們當成親人,你們也別把我當成外人。」范青青把畫卷放入田福祿的手中。

  「那我這個老哥哥就收下了。」田福祿緊握著畫卷,感動地吸了吸鼻子。

  他走出簡陋的茶亭時,忿忿地朝著對面那座雕樑畫楝的客棧瞪了一眼。

  像魏無儀那種惡人可以逞惡欲為,他們這種為生活努力的老百姓卻只能落得典當家產一途!

  他瞪了一眼站在客棧二樓窗閣邊服侍人的店小二,專拍有錢人馬屁的小子!孬!

  田福祿一轉頭,走向客棧邊的當鋪,兩匹馬就踩著快蹄奔過了大道。

  骯髒的馬匹呼喘著氣,在茶座邊停了下來,馬腿不安地亂踹,滾滾的黃塵嗆人地飛竄入僅有一頂布棚遮日的小茶亭中。

  范青青用衣袖遮著小芸兒的臉,怕細塵污了小娃兒。

  「大哥,那裡有兩個娘們,有一個細皮嫩肉得緊,一個屁股挺逗人。」張虎朝大哥努了努嘴。

  張狼飛跨下馬,不懷好意的賊眼死盯著那個青衣姑娘。

  「咳——」范青青沒被土塵嗆到,卻被一股直撲而來的臭騷味逼得掩住了口鼻。

  「哪來的小姑娘,美得像朵花。」張狼大刺剌地橫行到她面前。

  范青青抱著小芸兒向內縮了一寸,連呼吸都不敢那怪味是從這人身上來的。

  「哪——小姑娘是啞巴?」張狼一腳踩到范青青坐的長板凳上。

  范青青搖頭。

  「這奶娃兒是你的孩子?」張狼伸手揉掉黏在眼眶處的黃色眼垢。

  范青青又搖頭,仍然不敢開口說話與呼吸。這人一定是看芸兒可愛,所以想過來和小娃兒玩,可是,他實在太髒了。

  「我瞧著也不像,你的胸脯不夠脹,喂不了什麼奶。」張狼自以為好笑地擠眉弄眼了起來。

  壞人!范青青脹紅了臉,小嘴蠕動了下,終於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惡——」她反胃地嘔了一聲,連忙把臉埋到小芸兒身上這人好臭!

  張狼動了動肩膀,覺得身後有人在看他,他擺土一副虎背熊腰的姿態,惡狠狠地回過身——嚇!好凶的一雙眼!

  張狼抖了下身子,故意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去他奶奶的,不過就是個坐在對面客棧的有錢公子哥兒雖然那雙眼睛凶狠得更甚熊虎。

  那男人再凶,也管不到他頭上!張狼一轉頭就伸手摸上小姑娘的臉。

  「唷——軟得像糯米團似的。」張狼得意地笑道。

  「你不可以亂碰我。」范青青的身子拚命向後仰,直到發冷的背碰到了牆壁。

  「我不碰你,親親你的小嘴,總沒問題吧?」張狼的賊笑聲頓時中斷。「你——」

  范青青使盡吃奶力氣用力推了他一把,因為驚惶地看到田氏被另一個壞人壓在牆角。

  「放開大嫂!」范青青抱著小芸兒,就想往田氏那裡跑去。

  「讓她樂一樂嘛!咱倆也來一下!」張狼拉住她的手臂,淫笑數聲。

  「不要!」范青青拚命推著他,又要憋氣,又要趕人,於是就連抱著小芸兒的這個動作都讓她氣喘吁吁。

  她的臉上泌出了汗,小臉也脹成粉紅。

  「愈看愈美!」張狼鼻翼掀張地湊近了她。

  「小二哥,麻煩你去叫——」范青青大叫著店小二,卻發現店裡的人全都躲光了。

  角落裡原有幾個人在偷窺,一接觸到她的目光,卻又全都若無其事地轉開了目光——仍是偷窺。

  「小姑娘,沒人敢惹我,這裡的縣令是我堂兄。」張狼捉著她的腰,嘴就逼了過去。「你這小不點,當我的第五小妾吧,跟著我可以吃香喝辣,我也可以帶你去對面的客棧繞繞,不用在這裡風吹雨淋的。瞧你這小手——」


  張狼握起她的手,又是揉又是磨又是親。

  范青青抱著小芸兒,不敢過分掙扎,卻又心急如焚地看著田氏被拉住了頭髮。

  「不要臉!」田氏啪地一巴掌,甩上張虎的臉。

  「死娘們!」張虎舉起腳就往田氏身上一踹。

  田氏痛得在地上縮成一團,一時間起不了身。

  「放開我!你們這些大壞人!」范青青用力踢了臭男人一腳,眼淚已在眼眶打著滾——怎麼有這麼多壞人!

  「當壞人可以摟摟你的小腰,可以親親你的小嘴,當壞人好得很!」張狼一臉鬍渣又擠了過去。

  范青青想也不想地用頭撞向他的鼻子。

  「唷——知道我最喜歡會反抗的女人。」張狼快手捉住她的頭髮,嘿嘿嘿地將她的胸脯擠向他。「待會你高興怎麼動,都隨你!」

  小芸兒被張狼一擠,突然哇哇大哭出聲。

  張狼不耐煩地甩打了娃娃的頭。

  「你不能打她!」范青青將小芸兒更擁向懷裡,用她整個身子來擋著小孩。

  張狼一看,故意伸出手指戮向小孩的額頭意雖在觸摸姑娘的胸部,小芸兒的額頭卻也被打了好幾下,哭聲於是更加淒厲。

  忍無可忍的范青青,伸出手指戳入他的眼睛。

  「啊——」張狼慘叫一聲,搗著右眼,一連好幾個巴掌就甩向范青青。

  范青青的頭猛地撞擊到牆上,頭嗡嗡一片,她卻因為忙著護著懷中的孩子,而把自己縮到牆角不敢亂動。

  「你們做什麼!」從當鋪走出的田福祿,從對街氣急敗壞地直撲而來。

  粗壯的田福祿一腳踹向輕薄妻子的男子,然後又揍了正在欺負女兒和青青姑娘的混蛋一拳。

  田氏見狀,趁機拿起椅子就往壞人砸去。

  張狼挨了一拳,悶哼了一聲後,立刻掏出一把刀,狠狠地捕入田福祿的肚子裡。

  「福祿——」田氏大叫一聲,整個人撲到張狼身上,又是一陣踹打。

  張狼輕易地用刀子劃開田氏的手臂,兇惡的臉卻直逼向范青青。

  「等我把這個老女人解決後,讓你在我身下快活!」

  話未畢,張狼一掌甩上哭鬧不休的奶娃頭顱——

  小芸兒的哭聲嘎然停止。

  「芸兒——」范青青看著不再蠕動的孩兒,整個人跪倒在地上,呆了、傻了!

  小芸兒怎麼可能死了!

  「芸兒,你睜開眼看著娘啊!」田氏大叫一聲,流著淚爬到女兒身邊。

  「吵死了——」張狼補了老女人一腿,把小孩扔到她身上,一把掄起年輕的嫩姑娘就往外走。「現在輪到我們倆快活了!」

  「你走開!」范青青大吼出聲,雙手反抗地抓著他。

  「帶你一塊走!」張狼抽出腰間布帶,綁住她的手。

  「我要治療他們!放開我!」范青青淚眼迷濛地看著沒有氣息的小芸兒和血流滿地的田福祿。

  「死都不放!」張狼一腳跨上馬,扯起她的領子就要帶走她。

  「那就讓你死不瞑目!」

  一隻大掌陡地扯住張狼的領子,將他狠狠摔到馬下。

  范青青被摟進了另一個懷裡——一個擁有一雙暴怒黑眼的壞脾氣男人。

  張狼來不及拉回范青青因為他的瞼色已經鐵青、因為歐陽無忌堅硬如鐵的手指深陷入他的喉嚨中。

  范青青沒來得及看人,只知道有人救了她,就馬上轉身直衝到田氏身邊。

  「大嫂——」

  「你走開!若不是你,芸兒也不會死!孩子的爹啊!」田氏抱著逐漸失去溫度的夫與女,嚎啕大哭著。

  「大嫂,把芸兒給我!」她著急地想抱過孩子。

  「你滾開!」田氏推了她一把。

  「我可以救芸兒!」范青青爬起身,不顧滿手的灰與塵,只急著去摸田福祿和芸兒。「田大哥的心還在跳!芸兒的身子還是溫的!我可以救他們!」

  不能耽擱啊!

  「你滾開!」田氏抱緊女兒,死瞪著范青青。

  「我真的可以救他們!」范青青陡地伸手扣住田氏受傷的手臂,緊緊不放。

  她閉上眼,額上冒出冷汗。

  田氏不能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上的傷口開始發熱,然後漸漸地癒合。

  「你懂了嗎?快把芸兒給我。」范青青松開手,喘著氣就要去抱芸兒。

  田氏連忙把芸兒交到她手裡——

  但見范青青一手裹住芸兒的手,一手放在芸兒頭上。

  范青青眼中隱約泛出了一道青色弱光,而她的眉頭則愈鎖愈緊。

  一定要救回芸兒!她咬著牙,不顧一切地用出最大的力氣——

  救人為重的她,根本忘了今天即是月圓之日,亦是她體力消耗最快之時。

  最後一次將芸兒體內廢氣抽換成她的真氣時,范青青的臉色已經過分偏白。

  「哇——」芸兒慢慢地睜開了眼,聲如洪鐘地大哭起來。

  「抱著芸兒。」范青青頭昏腦脹地爬到田福祿身邊。

  沒有力氣盤坐的她,整個人半趴在地上,握住田福祿的手。

  目瞪口呆的田氏則緊抱著孩子,口中喃喃自語地祈求著上天:「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

  范青青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吸收來自田福祿體內的劇烈疼痛,也逼著自己的掌心發出療合傷口的力量。

  於是——田福祿肚上的長傷血痕漸漸地收攏、結痂,終究只成了腹上的一條蜈蚣長疤。

  「芸兒的爹,」田氏在丈夫一張開眼時,隨即撲了過去。

  范青青則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腦部一陣昏眩之下,整個人臥倒在地上,最後的力氣只能用顫抖的手將腰間的水瓶拿到唇邊。

  田氏想接過水瓶餵她,卻被一個大掌推到一旁。

  「魏爺!」田氏倒抽一口氣,看著他攬起范青青的身子,將她安署在他的胸前。

  「水——我的水——」范青青睜著視線模糊的眼,只知道有人抱起了她。

  魏無儀拔開瓶口,將水送到她唇邊。

  「還要花——花——」她氣若游絲地說道。

  「我幫你找大夫。」魏無儀瞪著她的瀕死模樣,用力拍了拍她的臉頰。

  「只要花——花——」范青青的眼皮漸垂,竟連睜開的力氣也不復有。

  魏無儀握住她的冰冷身軀,一咬牙、一瞇眼,就打橫抱起她快步走入一處普通人家的園圃中。

  若方才親眼所見為真——這個女子絕不是普通人。

  「全滾開!」他出言喝開上前的夫婦,甩了一錠金子到地上。

  「開口說話!你要花做什麼!」他按住她頸邊的脈動,確定她仍有生命跡象。

  范青青微冷的手捉住了那溫暖的來源,努力地偎近著。

  他看著懷裡像個孩子般緊緊偎近的小人兒,暴戾地拍了下她的臉頰。

  「說話!你還沒死!」

  「人於——花——上——」她喃喃低語著。

  「指使我是要付出代價的。」魏無儀摔地低頭,狠狠地嚙咬了下她雪白的耳垂。

  范青青皺起了眉,那種微微的疼對她而言已經不算一種痛,她仍然偎著身邊的人,毫不害怕,完全信任。

  魏無儀瞪著她彷若深睡般的容顏,驀然將她整個人放到春日新生的花圃之上。

  一接觸到花,那淺青色的身子柔軟地伸展開來,唇邊漾起了一個脆弱的微笑。

  范青青半翻了個身,沒有睜開眼卻直覺地將臉頰埋向最燦爛的那一捧鮮花。當一陣春風吹過,當花朵的綠葉輕輕晃動之時——

  她微張櫻唇,檀口中開始吐出一層又一層的灰蒙之氣。

  混濁之氣開始瀰漫在她的五官之間,她的手腳開始抽搐,整個人陷入昏迷之中。

  然則,就在她口中惡氣盡吐之際,怪異之事開始發生。

  魏無儀親眼看見她身下那片五、六歲小孩般高的花叢,由翠綠轉為青黃、由青黃變為枯乾的土黑色。燦爛鮮美的花朵,也頓時枯萎成暗沉花屍。而她的氣色則轉變成新生嬰孩一樣的粉嫩。

  「喝水。」精力耗盡的她,陷入一種半昏睡的狀況之中,眼瞳卻已恢復至平素的清亮。

  魏無儀拿起水瓶遞到她唇邊,見她像個孩子一樣小口小口喝著水——水只剩下兩口,她卻喝了老半天。

  「謝謝——」迷迷糊糊之中,她揚起了眸看著他——好熟悉的臉啊——

  「等你清醒後,你不會想謝我的。小花妖!」魏無儀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

  這笑,並未傳到他冷誚的眼裡。

  「還要水——」視線迷濛的她盯著他的笑容,也跟著揚起了唇角——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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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1:49
第四章

 「娘爹——洛君大哥我好難過——」她低叫著,緊閉的眼中不斷地泌出淚水。


  身上的高燒讓她早已無從分辨自己身在何處她只知道她好痛、好痛!

  「把剛才的話再說一次!」

  魏無儀無情的嗓音很快壓過她的低語,一名面無血色的大夫正慘白著瞼站在一邊發抖。

  「小姐——可能是太過虛弱——我察不出病情——」大夫期期艾艾地說道。

  「這種話我不會說嗎!任何有眼睛的人都會看!」魏無儀桌子一拍,惡聲一喝,戾氣的眼直瞪著第三個廢物大夫:「滾出去!」

  「再去找一個有用的大夫——如果醫她不活,就拿他的項上人頭當成陪葬品。」魏無儀眼中迸出一絲冷意,拿起桌上那碗她始終嚥不下半口的藥——

  這藥還是歐陽無忌給的藥方,其餘的孬種沒一個敢開出藥方!

  「安排張狼、張虎那兩兄弟,在我們離開之時斬首示眾!」魏無儀詛咒了一聲。

  歐陽無忌點頭…這表示魏無儀打算帶著此名女子一塊成行——

  「水——」榻上的范青青在枕上輾轉反側,手腕上的玉鐲猛地擊在臥榻上,發出一聲輕脆的聲響。

  「把水給她!」魏無儀煩躁地喝了一聲,緊盯著她的臉她有能力醫別人,卻沒辦法救她自己!

  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歐陽無忌拿起一碗水,依照自己照顧久病纏身情人的經驗,細心地用枕頭半撐起她的身子,半仰起她的頭,讓水順利滑入她的唇間。

  范青青張開了唇,卻在第一滴水滲入口中之時,隨即抿上了唇。

  「唔——」范青青轉開了頰,卻沒躲過歐陽無忌已有經驗、早等在一旁的大掌。

  大掌轉過她的頭,她終究還是被灌了一口水。

  「咳——」范青青痛苦到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整個人又是一陣抽搐。

  「再餵她喝一口!」魏無儀坐在榻邊,不悅地瞪著她的模樣。

  搞什麼!她那天不是已經好轉了嗎?

  「嘔——」意識不清楚的她,渾身一顫,將水全吐到歐陽無忌身上。

  「我就不信你不喝!」魏無儀忿然起身,奪過歐陽無忌手中的瓷碗,並捉過那個看似一揉就碎的小人兒。

  在他粗暴的強灌之下,大多數的水卻還是流出了唇邊,灑濕了他的衣袖。

  「以口哺喂或者有效。」黑衣白臉的歐陽無忌退到一旁,他只照顧過一個病人,而那個病人得的卻是不治的重症。

  魏無儀不耐煩地甩去手上的水滴,就著碗喝了一口水,低頭封住她的唇,以舌尖頂開她無力反抗的唇齒,將水徐徐注入她的唇間。

  范青青緊閉的眼沒有張開,只是被動地感受到有一種溫熱的推力正抵著她的唇,將水推入她的唇間。

  「咳咳——」硬被扯直的頸子,讓她痛苦地睜開了眼。

  「該死的!」他一甩,讓她的身子重重地落到榻面上。

  「你那天不是喝過水嗎!搞什麼鬼!」魏無儀旋風似地從桌上拿過那只早被她飲盡的水瓶,將碗中剩餘的水全倒入水瓶中,臉上儘是算計的笑容他就不信!

  「水——」范青青無意識地說著,聽到耳下有一個規律的聲音。

  怦怦怦怦——

  「喝——」魏無儀的聲音轉為低穩,舉起那只裝著水的瓶子,輕觸著她的唇。

  范青青一嘗到瓶上的花露香味,小手立刻緩緩地舉起想握住瓶子。

  果然是這個水瓶的緣故!魏無儀得意地將瓶身傾斜,讓那些清水滑入她唇中。

  好工藝,這個輕薄得近乎薄透的淺青水瓶,不知打哪來的?

  「不是——」范青青推開瓶子,再度閉上眼。

  「起來!」碰地一聲把瓶子一擱,雙手攔腰抱直了她,淺青色的身子偎在他懷裡,卻輕得沒有一點重量。

  魏無儀心中一動,微皺了下眉,他可沒抱女人的習慣!

  「你要喝的究竟是什麼水!」他兇惡地在她耳邊大吼,晃動著她的肩膀。

  「花——水——花露水——」

  「花露水是花朵上搜集來的水嗎?」他嚴厲地重問了一次。

  「花露水——」她嬌軟地說道,身子又垂到他胸前。

  「讓人去搜集她要的花露,不許有一滴其它的水滲入——一個時辰內送到!」魏無儀頭也不回地把水瓶往後一丟。

  歐陽無忌眼眨也不眨地接下了瓶子,離開了房間——有銀兩,少有辦不到之事。

  因此,當魏無儀接到那瓶花露水時,她甚至還躺在他的懷裡,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睜開眼!」他拍著她的臉頰,硬是要她睜開雙眼。

  「爹——娘——洛君大哥——」她低喃著,秀氣的雙眉卻愈皺愈靠近。

  「我是魏無儀。」他是她的恩人,他不打算讓她忘記這一點。

  他討厭付出而得不到收穫,凡是他用心算計過的東西,便得成為他所有。

  「洛君大哥——痛——」她將年輕男子的聲音全當成她腦中唯一有印象的人。

  「魏無儀。」魏無儀握緊她的下巴,在他這樣為她折騰了幾個時辰後,她便不許再叫其他男人!

  「魏——無儀——」她重複著那個迴響在耳邊的聲音。

  「沒錯。」魏無儀獎勵地將水瓶遞到她唇邊。

  也許是因為被嗆了太多次,范青青抗拒地搖著頭,嘴巴閉得極緊。

  「花露水,你不要嗎?」他滴了數滴露水到他的指尖,蓄意擦過她的唇瓣。

  范青青吮到花露的甘香,伸出舌尖輕觸著那濕潤,眼神乍亮了些微冷的唇輕啟,不自覺地含住他的指尖,輕輕地吸吮上頭的濕潤。

  「水——」小手拉住了他的大掌。

  「我叫什麼名字?」魏無儀俯低他的臉頰,讓他的呼息吐在她臉上。

  「魏——魏無儀——」她低喃著腦中的最後一絲印象。

  「很好。」不過—他討厭她的遲疑。

  他將水遞到她唇邊,大發慈悲地讓她飲了第一口水。

  范青青泛出淡淡的微笑,滿足地飲下了水,繼而又啜了一口。

  然後,她手中的水瓶被人奪走

  「要喝水。」她的睫毛眨動了下,閃著水光的眸迎上他的。

  「我叫什麼名字?」他抬高水瓶,再度又問。

  「魏無儀。」她舉手想拿水瓶,毫不遲疑地說道。

  「很好。」魏無儀唇邊噙著笑意,在她的唇邊印上一吻。

  「水——」她要求著。

  他就著水瓶喝了一口,然後把水全哺喂到她口中。什麼都不清楚的她,只知道伸手貼著他的頰,滿足地喝下那些花露水。

  「我的名字呢?」

  「魏無儀。」她的小手捉住他的衣襟,信任地偎在他懷裡。

  魏無儀以少有的耐心餵著她喝水,直到那張嬌憨的瞼開始有了血色、直到她貼在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魏無儀望著她平靜的睡顏,唇邊的笑容是老謀深算的。

  一旁的歐陽無忌微變了臉色。魏無儀根本是在迷惑這個女子!

  好陰險的手法——他的柔兒就是在那種情況下被她義父催眠的!

  「為什麼要那樣對她?」歐陽無忌開口問道。

  「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我想做什麼都成。」魏無儀傲慢地說道,將她放回了床榻間。

  如果真有心,在客棧那邊就不該任由她被欺負——歐陽無忌的腦中想道。

  「太早救她,怎會知道後頭會發生什麼事呢?救了一條命,我才能掌握她的感激。」魏無儀掀起衣袖,瞪著左手上臂那一整片被火灼傷的紫紅皮膚。「只要我的傷一日沒好,就不許她一日忘了我。」

  ※※※※※※※※

  夜半時分,范青青眨動了眼,幾天來第一次能清楚地看見眼前的事物——

  不再模糊一片,不再僅是晃動的片段。

  但是她是否仍在睡夢中?否則她身邊怎麼會有個——有個男人?

  范青青用力地眨著眼,驚訝地望著睡臥在她一個拳頭外的高大人影。

  這個男人為什麼會睡在她旁邊?

  揉了揉眼睛,在確定自己並非作夢之後,她就著一旁桌几上所透來的微弱燭光,仔細地看著男子的瞼。

  好亂的眉、好陡直的鼻、好薄削的唇——好熟的臉!

  是魏無儀!她咬住唇吞下那一聲輕呼睡夢中的他,少了那兩道噬人的火炬目光,他的感覺太溫和不像他。

  一瞬間,魏無儀皺起了眉,神情已似即將清醒。范青青動了下身子,直覺將身子挪離了他。

  下一刻,她的眼光及身子卻全被鎖住在他侵略的目光及鐵臂之下。

  「醒了?」魏無儀低啞地問道。

  「我你——」近距離下與他如此對望,她怯怯地移開了視線。

  「我是誰?」他摔然攬起她的頸項,在她的唇邊低語著。

  「魏無儀。」范青青想也未想地脫口說道。

  幾天以來,早已習慣如此回答。她詫異地睜大了眼——原來是他!

  魏無儀滿意地揚起唇,淡淡一笑,吻住了她的唇。

  「不要——」唇間不適的壓力讓范青青低吟出聲。他的重量全落到她身上,壓得她難以呼吸,她只得伸出拳頭捶著他的肩。

  「暫且放了你。」他狠狠地咬了下她的唇瓣,丟給她一個別有用心的笑容。

  「謝謝。」總算能呼吸了。

  魏無儀坐直身子睨看著她,隨手拿過為她準備的花露水,懸在她唇邊。

  范青青困難地用手肘撐起自己,小手捧住她的水瓶,如獲甘霖似地飲了半瓶水。

  「你救了我。」她用袖子拭著唇上的濕潤,濕潤的眼眸感動地看著他。

  「你可以這麼說。」他似笑非笑。

  「田大哥、大嫂和小芸兒呢?」她擔心地傾身問道。

  「不知道。」魏無儀簡潔地說道。別人的死活與他何干!

  「我要去找他們。」她輕挪動著身子,強迫自己移到床邊。

  呼——身子並未康復的她,不停地喘著氣。

  魏無儀橫地伸出一臂,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有治療別人的能力,為什麼不能治療自己?」他問。雖然喝了那些水之後,她的確是在逐漸康復中。

  「我不知道,我們那族人向來都只能治療別人。」范青青坦白地回答著—探頭看著漆黑的門外——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他們都還好嗎?

  「治療兩個人睡了兩天是正常的嗎?」她身上具有怎樣的奇特力量?

  「因為芸兒被打到岔了氣,所以耗費了比較多力氣;然後這回治療完別人後,我又沒有馬上喝到足夠的花露水,所以才會休息那麼久的。」她傻傻地抱著水瓶。

  「如果那時候沒有花露水嗎?你會如何?」

  「我不知道,可能會死掉吧。」她眨眨眼,不解地說。

  「那你還出手救別人?!」他瞇起雙眼,想看出她的真實想法——她的眼太單純,單純到沒有法子藏住任何想法。

  「救人時,怎麼可能考慮到那麼多?」她尋求認同地看著他。

  「是啊!你救人時只想到你自己,而我那日就活該被那團烈火燒到!」

  魏無儀冷哼了一聲,倏地起身背對著她。

  「你的手要不要緊?我一路上都在想你的傷怎麼了!」她披在身後的髮辮散亂於肩上,更襯出她一臉的稚氣與對他的擔心。

  「記掛我?我和你非親非故。」他嗤笑著,在一處靠窗的長榻邊坐下。

  「你是因為我而受傷的啊,我怎麼能不管你呢?」她踏下軟鋪,未著鞋履的雙腳是嬌小、雪白的。

  「是嗎?」他不置信地抬眸瞟了她一眼,但見她踏著小碎步走來。

  還沒有太多力氣的身子,是故飄飄然地。

  范青青半屈身坐到他身邊的窄小空位,主動撩起他的袖子。一看到那片近乎紫黑的受傷肌膚時,她的眼淚立刻在眼眶打著滾。

  〔很痛嗎?」她對不起他。

  「歐陽無忌用他的功力醫治好了大半的傷,已經不打緊了。痛倒是其次,終年得藏在衣袖間倒也就算了,我是個商人,一隻手廢了,還是可以經商。」永遠把握對自己有利的價碼,才是商人的天職。

  「對不起!」范青青的眼淚咚地掉到他手臂上。

  魏無儀的手一縮,瞪著她毫無防備的雪白頸項。

  「還會痛,對不對?」她自責地擦著眼淚,低頭在他的傷臂上輕呵著氣。

  她在同情他?他不需要這種無用的同情!魏無儀臉上戾氣一閃,想狠狠地甩她一個巴掌。

  「別動呵。」范青青輕聲說道,將他推向榻座靠背,手指輕柔地握住他的手指,將掌心平貼著他的。

  她略一顰眉,一股暖氣就順著他的手臂沁入了他的心窩。

  魏無儀瞳孔一亮,看著他被燒黑的皮膚逐漸地掉下一層皮,皮膚正在新生——

  「不行了——」范青青喘出一口氣,手臂軟軟地垂到膝上,整個人攤坐到一旁。

  「紅羅的烈火掌不是一般的灼傷,要花上一段時間治療。我的元氣還不夠,沒有辦法醫好你。」幾句話卻說得她上氣不接下氣。

  「你以為你能夠救盡天下眾人嗎?」看到她拍著胸口喘氣的虛弱表情,他的內心卻無端地冒出怒火。

  「救一個是一個啊。」被魏無儀握起她的手,她沒有反抗。

  魏無儀捏住她微冷的指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這項治病的異能,遑論會引起多少有心人士的覬覦,光是她毫無節制地治療他人,就足以引發己身之生命危險!

  太善良的人,不適合活在人間。

  當初,他寡居的娘若不是太好心,也不會在救了惡人一命之後,反落得被惡人賣進青樓接客至病死的地步!

  他恨娘的單純,也自此相信:唯有強者才能生存。

  他鬆開她的手,允許她回到床榻邊,喝著她的花露水——如果毀了她的這份善心,她會變成什麼樣的人?魏無儀的腦子問過這個想法。

  他沒有開口,只是深深地看著她。

  「你看起來好不快樂。」范青青走回他身邊,輕碰他緊揪的眉心。
  「做什麼!」他反射性地揮開她的手。

  范青青吃疼地咬著唇,把自己紅腫的手縮到身後。

  「你原本和那群傢伙打算到哪?」魏無儀伸出手臂,勾住她的腰身向前一抱。

  「到京城啊。田大嫂要去找妹妹,我則是要找一座鼎。」她紅著瞼回答他的問題,因為他執起了她的手背,輕覆上一個吻。

  「找鼎做什麼?」

  「我找鼎——是因為我要回去——」她有些結巴地想解釋那段複雜的因果由來。

  他靠這麼近,是因為對她的話很感興趣嗎?

  「我們四個人——呃——」她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他的唇比她的語句更早接觸到她的唇。

  「我要你,要你跟著我。」他的舌尖滑過她的唇瓣。花蜜一樣地清甜,他喜歡。

  「為什麼要我跟著你?因為你的傷?」她直覺地問道,微開的唇卻被他的舌尖進入,嚇得她連動也不敢動。

  魏無儀加重了吻,滑溜的舌愛撫著她生嫩的舌尖。她緊握住自己的手,臉頰開始著熱,心跳怦怦怦,幾乎快跳出胸口。

  嘗盡了她的滋味,他伸出食指撫過她的頸間——柔嫩一如新生之花卉。

  面對他,范青青打了個哆嗦,並不是害怕,而是無法理解自己肌膚上那種無法解釋的刺麻感。

  「你為什麼要這樣?」她撫住自己的唇,早已忘了兩人方纔的話題。

  「你喜歡嗎?」他睨看著她被吮紅的粉唇。

  「我不知道,只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對。」她該感到不安嗎?她知道這是男女之間表達感情的方法。他喜歡她嗎?

  他看起來凶凶的,可是他的唇是很溫柔的——但是他的親吻為什麼會讓她迷惑?

  似乎每每在她痛苦的時候,他的唇就會出現,然後她的痛苦就會減輕。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方式。

  「討厭嗎?」他捉過她的手,在她掌中畫著圈圈。

  「不討厭。」范青青搖著頭,覺得自己的力氣正在一點一滴的流失。

  「和我一塊走。」他直接將她抱到大腿上,目光算計著她的純真將一個純真的女孩變成一個對人性心存懷疑的正常人會是什麼感覺?

  「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她不自在地動了下身子——怪!旁邊還有很大空位啊。

  「因為你欠我一份情——你以為田福祿何以能如此快速地被放出來?因為我替你留了個面子,否則我大可以斷了他們的生機。」凡事不需趕盡殺絕,留幾分情份有時反而有所助益。

  就像此時——他根本未曾料想到會如此快就再遇見她。

  范青青圓睜著眼,腦中的思慮開始混亂他為了她而放過田大哥?他是造成田大哥無家可歸的人不是嗎?可是他又救了她啊……

  「我不以為自己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但我也絕非是你心中的好人。」看出她的迷惘,他執起她的手放到心口。「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旁。我守了你這麼兩天兩夜,就此分手總覺得有所不捨。」

  「可是我要到京城啊。」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一定不會壞到哪裡,她樂天地想著。

  「那麼我就陪你到京城,替你尋找田氏夫婦、幫你找到你要找的東西——如此可好?」魏無儀挑起她的下顎,唇邊的笑實則是在嘲弄她的天真。

  「好。」范青青用力地點頭,滿心歡喜地抱住他的手臂:「你真是個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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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2:15
第五章

 「好多花!」

  終於被說服坐上馬車的范青青一被抱入車廂內,立刻驚喜地大喊出聲。

  她撲入一團春日裡正燦爛的野菊,小臉埋入那芳香的花束之中,深吸了一口氣:

  「好香哦——」

  「花夠嗎?」他睨看著她,沒有任何表情顯示出他其實討厭濃郁的花香。

  「夠了!好多花呢!」她開心地抱著花,整個人全陷入了花海之間。「但,為什麼要把花都摘下來呢?」

  「摘下來的美麗有期限,你才會更加珍惜。」他漫不經心地說道,緊盯著她含笑的眼眸,他想全心寵愛她——

  因為他想試試讓她從披金戴玉跌落到被踩在泥沼下會是什麼感覺。

  「不把花摘下來,我一樣會珍惜啊。」自己的臉頰為什麼會發燙?大概是因為車廂內太悶了吧?

  「不摘下它們,沒法子表現我對你的心意。」他傾身抽出一朵粉色的小花,沒有簪上她的耳朵,而是插在她的腰間。

  手,也就順勢地把她往前一攬,讓她置身在他的胸膛之上。

  范青青仰起頭,在他擋住她的所有光線時,有著些許心慌。

  靠在魏無儀高大的身上,聞著他與她截然不同的男人氣息——他的味道像濃甘的茶葉在小火上慢慢薰烤而出的醇郁。

  她抿著笑容,小臉主動貼到他衣服上——軟軟、涼涼的,她喜歡這種觸感,像早晨的露水一樣。

  魏無儀深邃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手臂橫勾住她的纖腰,讓她更貼緊他。

  「身子好些了嗎?」他的唇印在她的耳畔,輕柔地廝磨著。

  「你和洛君大哥一樣好。」她撫摸著腰間的花朵,劇烈的心跳讓她微喘不過氣。

  「對你好,是因為你努力地在幫我療傷,」魏無儀挑起她的下顎,黝亮的眼逼望著她。

  「我還沒治好你啊。」她害羞地低首撩起他的衣袖,看著上頭略泛紫色的皮膚。

  「在你心裡,我只是個病人?」他的唇吮上她的手心,吸盡她肌上的香氣。

  「你是個好人。」她認真地回答。

  「好人?」魏無儀仰頭大笑起來,捲住她的髮,讓她的唇接近他的——

  「好人不會對你做出這樣逾矩的事。」一半誠實是讓人更相信你的方法。

  「我我還以為你們這裡的人比較比較喜歡碰人。」她吞吞吐吐地說道。

  「不——」他的氣息吐到她的唇邊。「我們只對喜歡的人才這樣。」

  她一赧顏,想抽回自己的手,又不好意思抽得太大力——抽回來是不是就代表她不喜歡他?他會不會生氣?

  「我愛看你這種樣子。」他低語道。

  范青青嚥了口口水,覺得自己的喉嚨好乾——想喝點水。

  「啊!我的水瓶放在客棧房間了。」范青青突然低呼了一聲。

  「車上放了足夠的花露水。」他不悅地板起臉,易怒的眼迸出冷光。

  「那水瓶是洛君大哥送我的,不能丟。」她推著他的胸膛,想下車。

  「他送的嗎?」小丫頭還捨不下她心愛的大哥!魏無儀拉回她橫過他胸膛的纖腰,輕咬了下她的耳垂——

  「我去拿,你坐在這等我。」

  范青青搗著發癢的耳朵,仍然笑得甜美。沙紅羅就愛騙人,人間的好人比壞人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呢。

  「我先讓馬車載你到我在京城的別業,我突然想起還有筆帳要點。」他說道。

  「你不來嗎?」她咬著小指頭失望地說道。那她一路上豈不是很無聊嗎?

  魏無儀眼神一閃——這麼容易就習慣他,那他還有什麼把戲好玩!

  「我找個人陪你。」他狀若無意地說道。

  「好。」范青青立刻又笑靨如花,乖乖地坐回她的花朵之間。

  他挑眉一笑,轉身下了車,唇邊的笑意轉為一種冷誚——原來他仍不是最特殊的。

  走入客棧之間,一名身著深色道衫的男子上前低聲道:

  「閣下,請留步。」

  「你是什麼東西,敢要我留步。」魏無儀冷笑出聲,並未停下腳步。眼尾一掃,看見此人手中的占卜器具。江湖術士之流!哼。

  「我是什麼東西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閣下若想今生富貴無虞,必定要留住車內那位女子。」男子的眼睛被深黑斗篷蓋住,僅見得他說話的下顎應屬於俊美之流。

  「我的富貴不需要任何人。」魏無儀傲慢地說道,腳步未停,只覺此人囉嗦異常,「我不會因為你的胡亂說話而給你一個子兒。所謂花好月圓、富貴功名,都是由得你胡扯亂說的嗎?命既是注定的,運就是人該用之以改變的——若我當初一味由著命,今天我就不會是魏無儀!」


  「閣下如此憤世嫉俗,想必令堂在天之靈必定心傷。令堂該感謝她的悲慘造就了你,還是該痛苦她的兒子竟沒有一刻原諒過她?」男子坐回桌前,倒了杯熱騰騰的茶,只聞不喝。

  魏無儀猛然回過身他娘的事,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其他的人知情!

  他回身用力一拍桌子。

  「你究竟是誰?!」

  黑衣人眼中的紅色眸光一閃,馬上又變回正常的深黑瞳仁。

  「在下僅為一介江湖道士。」男子平心靜氣地看著他。

  「你如何知得我的事!」

  「天理運行,事事件件總有軌跡可循。」

  「你告訴我那些話是想做什麼?你是她的什麼人?石洛君?」他想起她在夢中經常叫出的名字。

  「我並不是她的什麼人。在下不過是一個與你有緣的江湖術士;因與閣下有緣,故特來告之你的姻緣——今生若想心圓滿,佳人相屬方得當,他日夫唱婦相隨,子嗣傳承累世長。」男子不慍不火地說道。

  「知道我至今沒有子嗣,所以串通了她,想讓我娶她?!」魏無儀眼中閃過猜疑,瞪著眼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我不必串通任何人。你肯娶,那位姑娘也未必肯嫁——她並非人間之女。」男子淡淡一笑,把冷掉的茶往地上一甩,重新倒了一杯新茶。

  「不是人間之女,難道是鬼狐之流?」魏無儀冷笑回道。他肯娶,她不肯嫁?!笑話!只要他決心得到的,沒有不成功的。

  「人間之外,仙界異域何只鬼狐一族。」男子再度嗅聞了茶香,起身就要走人。

  「把話說清楚,」魏無儀踢了一把椅凳,阻擋住男子的前路。

  男子人瀟灑地踱開步伐,腳步沒有變快,卻從容不迫地躲過他的每一次阻攔。

  魏無儀火了,既然攔不住此人,他也就沒必要聽這人的胡言亂語——關於娘的事,這個江湖術士八成只是胡亂蒙到的。

  他轉身踏上台階——去他的江湖術士!他這人天生反骨,背天逆道之事,他就愈是要試上一回——他絕不會迎娶范青青!

  「她要找的鼎,就在城東的張富家中——你若以此告之,她會感激莫名的。那個鼎——等同於她的性命。」

  男子的話清楚地傳入了他的耳中,未轉身的魏無儀並未瞧見男子此時並未開口——那些語句是直接傳送至他耳中的。

  在魏無儀跨上客棧二樓之際,男子的身影也遁入一道闇暗無光的窄巷之間,消失在磚壁之中,那雙眼一如火炬般的鮮明。

  魏無儀沒說錯——命既是注定的,運就是人該用之以改變的!

  魏無儀的命運的確是會改變,而范青青的未來則會操弄在「某個人」手裡。

  ※※※※※※※※※※

  「怎麼會不見?我們才離開一下子啊。」

  范青青巧笑倩兮的臉龐在聽聞水瓶已遺失時,頓時難過地垮下瞼——

  那是洛君大哥送她的啊。

  「我上樓後的確是不曾見到了。」魏無儀神色未變地說著謊言,漫不經心地問道:「花露水一定要裝在那個水瓶嗎?」

  「花露水裝哪裡都一樣,但是那是我很重要的東西。」她難受地咬著自己的小指,洩氣地垂下雙肩。

  如今只剩身上的衣服和手上的青玉鐲是屬於列姑射山的唯一記憶了。

  「別皺著眉,不好看。我交代過店小二,如若有人看到水瓶,便讓他盡速拿來。」他挑起一朵鮮花,輕拂過她的額間,既而簪到她耳邊。

  收起她的水瓶,便是讓她除了他之外,誰也不許記掛。

  「都是我不小心。」她懊惱地自責,緊握著手上的玉鐲。

  「別難過了,看看這些吧。」魏無儀揮手讓門外的婢女們送進一疊衣料。

  「喜歡這些布嗎?」他拿起一匹上好的青絲織金布料,走到她面前。

  「很漂亮,像湖水的顏色,像我的水瓶。」她摸著布匹,難過地說道。

  無聊!這些布匹不比那水瓶的價值遜色,魏無儀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朝幾名女子低喝了一聲:「還不過來替范姑娘量身,順便把布料全拿來讓她挑選。快動手啊!待在那做什麼?!」他的眼角才一蹙,她們就全都青白了臉色。


  她們戒慎戒懼地捧著布,拿著量衣的布尺,小心翼翼地站在范青青身旁。

  「范——范姑娘,您喜歡什麼樣的衣料——」她們陪著笑瞼問道。

  「你們會冷嗎?不然為什麼在發抖?」范青青不明白地碰了下其中一個的手臂,沒想到受驚的女子卻啪地一聲把布匹丟落到了地上。

  「對不——」范青青直覺彎腰想幫她撿起布料。

  「對不起!范姑娘,您大人有大量!請原諒我的笨手笨腳!」女子被范青青的舉動嚇出了眼淚,拚命地鞠躬哈身。

  「你不用這樣啊!」范青青想扶起她,卻被她發抖的情況驚嚇到,而不敢再隨便亂碰人。

  自己長得很駭人嗎?范青青咬著唇,偷偷回頭瞥了一眼魏無儀——

  他正以一雙犀利的眼眸看著那些女人。

  范青青咬了下唇,有些畏懼。從第一次見面後,是甚少再見到他這麼兇惡的表情了。她瑟縮了下身子,極緩極緩地向後退了一步。

  「怎麼?我一不笑,你就嚇傻了——」魏無儀幾個跨步,就將她的身子帶回了他的身側。

  他已經痊癒的右手環住她的纖腰,高大的身軀卻壓低氣勢地在她耳邊低問:「喜歡哪幾件布料?」

  「都很喜歡,但是我的衣服夠穿了,我不需要這麼多衣服。」他剛才一定是在想事情!范青青松了口氣,緊繃的肩頭再度鬆懈下來。

  魏無儀暴戾的目光透過她的頭頂,射向其他幾個女人。

  「范姑娘——您年輕又美麗,這些衣服最適合您不過了——」女子們全都變了臉色,害怕魏無儀怪罪下來的可怕後果。

  「別辜負她們的『好意』。」魏無儀眼中有著強烈的不滿——連這種小事都要他開口嗎?

  「范姑娘喜歡何種樣式的衣服?這塊布料輕暖,最適合做春裳——」一塊淺粉的綢衣披掛上范青青的手臂。

  「這塊適合當披風,早春的天氣還是很涼爽的。」一匹草綠色的絨毯衣料攏上她的肩頭。

  「她的衣擺要刺繡上各式春天的花草,式樣絕不可繁雜,清雅為宜。」魏無儀隨口交代道。

  范青青茫然地看著旁邊的人忙得團團轉,突然開心地扯扯他的衣袖,回頭仰望著他。「不如給大家全都做一件吧!」

  女子們聞言,倏地青白了臉色,沒有一個敢抬起臉來——

  「范姑娘,我們無福穿這樣的衣服——」誰來救她們?魏爺向來厭惡逾矩之人。

  「那我也不用做那麼多件啊!大家都是一樣的!」范青青理所當然地說完後,馬上又踮起腳尖,小手勾住他的頸子,讓他低下頭來聽話:

  「她們為什麼這麼害怕?」

  「你希望她們沒有飯吃嗎?」他附耳在她耳邊說道,大掌乾脆攬起她的腰,讓她的身子與他同高。

  「不希望啊。但是我拿不拿布料和她們有沒有飯吃有什麼關係?」腳底踩空的她,乖乖地把重心掛在他身上,小手也如他所願地抱著他的頸子。「我沒有銀子,田大嫂說過買衣裳、買食物都要銀子的。」

  「我說過衣服要你出錢了嗎?」她身上有股天然的花香味,淡而不膩,不似她過分甜美的笑容,而是種少女的清香。

  「我不能用你的銀子。你一路上這麼地照顧我我都還沒報答你。啊!我袋子裡有幾幅畫,可以換成銀兩,不如我把畫給她們,她們就不用浪費這些衣料了——杜大哥說那畫很值錢的。」

  范青青忘了自己正在低語,音量一點一點地放大,而一旁的女子們則是渾身泌出了冷汗。

  魏爺的薪餉從來就比其他幾家高上許多——因之,在魏府不得出現無用之人。

  泡茶之茶葉不對,被罰之人在曬茶場硬生生被烈日烤暈;不願勞動的丫頭試圖投懷送抱,試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卻被魏爺甩上個巴掌後賣到了煙花之閣。

  更甚者,在魏府求情幾乎等同於替自己留下永世之惡名。魏爺,極之嚴苛。

  「好嗎?我把畫給她們好嗎?」范青青追問。

  魏無儀沒回應她乞求的眼神,猝地將她的身子放到地上,推開在一臂之外。

  「你想讓我生氣?」他的姿態傲慢,薄唇不悅地抿起。

  「不想。」她搖頭搖得很認真。

  「不想的話,就去挑布料!」他低喝了一聲,十足的霸道。

  「好吧。」范青青嘟著嘴,微微地聳了下肩——哪有人這樣的!連個理由也不給她,就要她照著他的意見去做。

  此時,驚訝的婢女們早已悄悄地抬起頭預期中魏爺的怒氣並未出閘,而他對范青青的忍耐看在她們眼裡,只覺得全都是愛寵。魏爺一年來上兩個月,然則每回的嚴厲都讓人招架不住。幸虧有了范姑娘。

  「那——你喜歡哪一件?」范青青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他。

  「問我做什麼?是你要穿的。」他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希望我做,我當然要穿給你看了。」范青青理所當然的回答讓他滿意地點頭。

  魏無儀勾起唇邊一笑,指使著婢女們將布料再度披掛到她身上。

  「米色的綢衫,下擺全繡上花鳥繡。」

  「那塊布做件淺青色的披風,襟口繡上茉莉圖樣。其它的,你們看著辦!切記每一件的下擺都要有我魏府的古饕餮圖騰。」他隨口交代道。

  「饕餮是什麼?」范青青好奇地問。

  「一種傳說中的獸。」性凶殘、極貪饞——像我!

  「好了嗎?」范青青隨著丫頭的擺弄,時而舉起左手,時而抬舉右手,隨之起舞了好一會後,她終於忍不住這樣問道。

  「小姐可以休息了。」婢女們微笑以對,忙著收拾布匹。

  范青青松了一口氣,馬上左右張望了起來。

  「在我這。」魏無儀在他為她新購的薄瓷瓶中倒滿了花露水。

  「你怎麼知道我渴了?」她驚喜地小跑步到他身邊,在他的堅持下,就著他的手飲盡了瓶中水。

  「味道為什麼有點不一樣?比較甜。」她皺了下鼻子,聞著水瓶中的味道。

  「前些天有人送了株西域奇花,我讓人一併採了花露加入其中。」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西域奇花初服,精神舒緩;續服,百骸鬆懈;終者,一日未飲其汁,則會渾身虛軟無力,甚者,此花有催情之效,能在逐日的浸飲間讓任何女子化為繞指柔。

  「喔。」范青青分心地和那群女子揮手告別,禮貌地微笑著:「謝謝你們。」

  「領薪做事,理所當然,不必謝她們。」他傲慢的氣勢並不輸皇族。

  「那——謝謝你。」她天真地朝著他猛笑。

  「這只瓷瓶是我買給你的。」魏無儀將手邊繪了花草的瓷瓶放到她手裡,並隨之包握住她的小手。

  「謝謝你,這個水瓶很漂亮。」她笑盈盈地依著他的手勁偎到他身邊。「你為什麼喜歡拉我的手啊?」

  「因為我喜歡抱你。」他毫不掩飾的眼神,露骨地表露著對她的佔有。

  范青青害羞地笑了——洛君大哥可從沒說過這些話呢。

  「對了,你要找的鼎長什麼樣子?」他閒談似地問道。那個江湖術士說的話是真是假?

  「我也不知道它長什麼樣子,只曉得那是大禹時期就留下來的東西了——那個鼎和我有緣呢。」她認真地說道,喜歡他的大手輕輕撫著她的髮。

  「靠緣分是最不實際的方法,我會在這幾天幫你打聽一下京城有幾座鼎。」

  「謝謝你。那座鼎『似乎』在城東的一座巷子內,那是我今晨起床時,以冥想感應到的。」范青青感激地注視他,此時只把他當成世間最好之人。

  「鼎」真的在城東!那個人說的話全都是真?魏無儀眼中精光一迸而出。

  「你找鼎做什麼?」一座鼎如何攸關她的生命?

  「如果沒有那個鼎,我就得一直待在人間,回不了列姑射山。」她低頭抱住他的手臂,可憐兮兮地紅了眼眶。

  不敢說出可能會魂飛魄散一事,就怕她自己會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胡扯!什麼人間、列姑射山?你是個和我一樣的常人。」突如其來的煩躁讓他挑起她的下顎,逡視著她純真的眸——這雙澄目,不會說謊。

  「我和人間之人長得一模一樣,但我實在不是人間的人,我住在另一個結界中的列姑射山。」嬌小的頭一再輕點著,正經得連眉心都微擰了起來。

  「你以何為證?」這事,未免過分匪夷所思。他閱事已多的眼中,仍閃過懷疑。

  「我的飲食習慣和正常人不同,這點你是知道的。但是在我們那裡,人人皆只喝花露之水,人人都有治病的能力,大家每天都微笑相對、沒有爭吵、沒有怒氣。那裡四季如春、氣候溫和、處處綠意、百花妍麗啊。」她的雙眼因為回憶著那些美好而迷濛地看向窗外——


  多希望那片花圃就是自己的家園。

  「你為何會到人間?」魏無儀握住她的手臂,掌下的細柔如絲是全然的夏實。

  范青青將白芙蓉與黑嘯天之事簡單地說了一回。

  「你恨那兩個人嗎?」他摔地問道。

  范青青頓了頓,終於還是搖了頭。

  「沒有人願意事情變成這個樣子,一定是有哪邊誤會了。」她說。

  「你真的不懂何謂『恨』!」她總是一再地讓他想起娘那種愚蠢的善良——

  為什麼被賣到妓院了,還要處處替別人設想?!她原諒別人千百萬次,可曾想過她自己的兒子被人欺壓在地,三天兩頭連口飯都吃不著?!

  沉思之間,他的神色已變,自小蘊積在心頭的怨,正一點一滴地躍上他眉頭。

  「我為什麼要懂?那並不會讓我的日子好過一點。人間之所以有這麼多的紛紛擾擾,正是因為人們互相怨惱而導致。為什麼不想想能活著就是幸福,能相處更是得之不易的緣分。我真正不懂的是這一點。」范青青輕輕地說完話,卻被他眼中的陰鷙嚇得說不出話。


  他是在笑,卻是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笑。

  「你倒是挺懂得說大道理。」他沒讓她遁逃,快手抵住她兩側的牆面,讓她只能局限在他的手臂間。

  來到人間,就得食人間煙火,他會讓她懂得愛恨嗔癡!

  誰讓她幸運地出生在無憂無慮的仙人之地!誰讓她不幸地落到他手裡!

  「你——你怎麼了——」近距離內看著他的眼神,她想到書中的噬人野獸,不禁打了個冷顫。「你在生氣嗎?」

  「沒錯。」他的手指扣住她雪白的咽喉——多脆弱的仙人之命啊。

  她挪開視線,緊張地嚥了口口水,實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裡得罪了他。拚命地回想著剛才她的行為,也只能做出一個結論——

  「我不是故意要違逆你的好意,我不做那些衣裳,純粹是因為我的衣裳是不會髒污的——只要有花草的靈氣,衣服可以自動清理乾淨的。」她柔聲地說道。

  「是嗎?」若不是還想在臉上掛著一層假象,他恐怕會嗤笑出聲。

  「是。」她肯定地點頭。

  「我不信。」他放開手掌下跳動的脈動,下榻拿起桌上一隻仍有餘墨的硯台。

  「你要寫字啊?」范青青話未說完,隨即驚呼出聲:「你——做什麼!」

  魏無儀把整個硯台上的黑墨全傾倒在她身上!

  范青青想也不想地褪下外衣,拿著衣服就往外衝——外頭有一個小花圃。

  「這是我娘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她淚眼汪汪地看著衣裳上的那片深色黑墨。

  「你當真以為那些墨汁會自動消失?」可笑!

  「會!一定會!以前染上泥土時,都是這樣處理的!」

  在范青青的叫聲中,魏無儀看到那件衣裳上的墨痕漸漸淡去,而衣裳底下的花叢則像吸了過多的墨水一般,全都變成一團團的紫黑色。

  范青青用力固定自己的腳,不讓自己被拖著走,「我要看著那件衣服!」

  「衣服放在那裡沒人敢動!」他的雙臂攬住她僅著白色單衣的身子,直扯向屋內。「你喜歡這樣在外頭跑來跑去,是你的事!但我可不想看到一個不合體統的人在魏府亂來!」

  他更討厭看到任何她不屬於人間的證明!

  「啥?不合體統?」她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一進溫暖的房內卻打了個噴嚏。

  她瞪著自己光裸的臂膀,這才想到自己衣衫不整。

  「你你別這樣看我。」她囁嚅地說道,臉紅地把自己縮成一團。

  「怎麼看你?」他的眸光一黯,目光從她的粉臂挪到她薄衣下的嬌俏身段。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奇怪。洛君大哥從不曹這樣看我。」她聲如蚊鳴,小手捧住發燙的粉嫩小臉,不肯多看他。

  「男人看女人,就該是這樣。」

  魏無儀猛地攬住她的腰,不費力地將她拉近,在她還不及開口前封住了她的唇。在她的呼吸因他而柔弱無力時,他逕自喝了一口摻了西域奇花的花露水,再度吻住她。

  「不要了。」頭好暈。他為什麼總要這麼吻她?好像想把她給吞進肚子一樣。

  「那日在街上欺負你的那兩個兄弟,今天被砍了頭。」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心中早已篤定她必然會有的著急反應。

  「為什麼?!」果然,她從他懷裡猛坐起身,手臂卻奇怪地使不出力。

  「以免他們危害人間。」他低眸盯著她迷濛的雙眼,知道西域奇花的藥力正在發揮。

  「人都會犯錯,他們可以改啊——」她無力地靠在他身上,香肩微露。

  「相信我嗎?」大掌滑上她的肩背,沿著纖細的線條撫遍她大半滑膩的背。

  「相信。」但那兩個人不該死啊。她想說話,卻只能感受到他灼熱的手——

  「那就該相信我的所有決定。」她這種單純的信任——很蠢,但是他並不討厭。

  「噓,喝點水。」見她仍想開口,他拿起摻了西域奇花的花露水送到她唇邊。

  范青青被堵住了唇,在連喝了三口花露水之後,她忘了那對兄弟的被處死,只感受到他寬厚的胸膛,舒服得讓人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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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2:41
第六章

 「我說過那些東西絕不降價!」魏無儀獰惡地朝眼前人拋去一眼,神色之間儘是無庸再談的意味。


  「魏爺,那一區正在鬧災荒,而我們還有許多存糧,可以幫他們——」陸真不屈不撓地勸說著。

  「我是請你來做慈善事業嗎!」魏無儀一拍桌子,鐵青的臉色足以嚇死人。

  「那至少撥些倉庫的米糧賑災。」早已把自己的去留置之度外的陸真說道。

  「撥糧?救災?我為什麼要救災?那些人的死活與我何關?我年少落魄潦倒於街頭時,也不見有人支援我一分一毫!」

  魏無儀並不能名之為俊美的五官,在怒氣之中反倒顯現出他獨特的張狂氣勢,一種正常人不願招惹的暴戾氣質已經與他整個人互為表裡。

  「當初若有人支援一文不名的魏爺,魏爺定然會感激莫名。為什麼不讓您成為無數個可能的魏無儀呢?」陸真沒有閃躲開魏無儀朝他砸來的一隻算盤,只能按著自己肩膀強忍著劇痛。

  算盤滑落到地上,算珠發出嗡嗡聲響。

  「養出那麼多魏無儀做什麼?與我競爭嗎?當初就是因為沒人幫我,我才有法子撐持成今日佔有北方雜糧及無數土地的大地主。有本事,就憑自己過活!」魏無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因為你的管帳能力不差,你以為我沒事忍耐你說這些鬼話做什麼,被我放逐到邊陲管帳五年,你還不知道要收斂自己的多管閒事嗎?別以為你是引薦歐陽無忌給我的人,就可以放肆妄為!」


  「魏爺,我只求您再聽我一言您厭惡當年那些踩在您頭上的人,就千萬別讓自己變成跟他們同樣的人。」

  「你再說一個字,我立刻讓人放把火燒了那些糧草——」魏無儀把帳本一用,怒吼出聲。

  豈料,門板卻在此時被悄悄推了開來。

  陸真屏著氣,正悲歎著來人的倒楣命運時,范青青就走了進來。

  輕飄飄走著路的她,身著織金青衣,下系同色紗裙,裙擺之緣所刺繡之花紋,正是魏府的饕餮標誌。

  魏無儀抬頭,易顥怒氣的濃眉開始糾結,瞪著她的眼神有著相當程度的不悅。

  陸真向前走了一步,正打算為她擋住魏無儀的怒氣,然則主人的舉動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個以暴戾聞名的魏爺,朝她伸出了手。

  「過來——」語調稱不上輕柔,但已是他人從未聽過的平靜。

  范青青拖著腳步,才半坐上榻邊,人立刻軟軟地偎到魏無儀懷裡。

  「我最近都好想睡覺——」她將頭埋入他胸口,小手掩去了一個呵欠。

  陸真看著她旁若無人的姿態,初是有些赧顏,後來方在意到她根本沒注意到魏無儀旁邊還有其他人。

  「想睡,就去睡。」魏無儀沒有舉起手來撫摸她的頭,反而拿起榻几上的報告。

  「現在睡了,晚上會睡不著。」他身上的氣息和她喝的花露水有點像,她喜歡。

  「那就去找點事情做。」他仍專注在報告之間。

  「你和我說話,好不好?我以前讀書讀到想睡時,洛君大哥都是這樣對我的。」她嬌憨地要求著,將手腕上冰涼的鐲子貼在頰邊——好舒服!

  「誰規定他做什麼,我就得跟著做?!」他不痛快地低吼出聲。

  「你的聲音好大。」她閉著眼睛,小手胡亂地摸上他的臉龐,輕搖住他的嘴。

  「范姑娘——」陸真被她的舉動嚇得瞼色發白。

  范青青聽見自己的名字,茫然地眨了兩下眼,這才看到了屋子裡有另外一個人。

  「你是誰?」她捉著魏無儀的衣襟半坐起身,並不知道兩人的姿態是曖昧的。

  「在下是魏府的管事——陸真。」好年輕啊!他萬萬沒想到能讓魏爺如此容忍的人兒,竟是這樣一個未知世事的嬌嫩女娃。

  「我沒見過你。」范青青柔柔地一笑。

  「在下剛從西北回來,正想為當地受難的百姓請命。」陸真的眼神中有著堅定。

  「滾出去!」魏無儀僵冷了臉色,已算計到他的招術。

  「那邊的百姓怎麼了?」有人和她說話時,她的精神便會好些——她不喜歡整日昏沉沉的感覺。

  「益州百姓陷於困苦,若魏爺肯撥出一丁點的糧食,百姓就可以過得好一點。」陸真無視於那道殺人目光,執意將話說完。

  「你不幫那些人嗎?」范青青坐起身,扯了下魏無儀的衣袖,並伸手去摸他又開始糾結的雙眉。「如果要花很多錢,就把我的畫變換成銀子給他們。」

  「什麼都用你的鬼畫來抵!你以為你的畫價值連城?!你以為那兩、三幅畫可以救得了什麼嗎!」魏無儀扯下她的手,譏諷著她的天真。

  「我只是很努力地想幫他們啊,我知道你不是不幫,你只是不想負擔那麼多的苦難。你會幫我,當然也會幫其他人嘛。你最好心了。」她沒注意到旁人的怪表情,只是開心地朝魏無儀笑著。

  陸真在一旁扶著自己幾乎嚇掉的下巴——魏爺,好心?

  「我可以把你幫我做的衣裳賣給別人,去幫忙那些災民嗎?」范青青興奮地說。

  「不許!」他勒緊她的腰身,瞪回她乞求的眼神——她的注意力應該只針對他。

  「一兩件就好嘛!我知道這些衣服一件就抵得上正常人家二兩個月的伙食。」她習慣性地將柔軟身子貼近他,軟聲要求著。

  「那些衣服的價值是哪個丫頭說的?」嘴碎!

  「她們全都——」范青青順口便想解釋。

  「范姑娘——」陸真及時地插了句話,知道魏爺已經開始在洩忿了。那些丫頭恐怕會被趕出府。

  「她們全都說你對我很好,所以才會讓我穿這麼好的衣服。她將話說完了後,才回頭看向陸真——

  「你要跟我說什麼?」

  「范姑娘真是個好心腸的姑娘。」陸真此時方鬆了口氣。

  「他好心,我比較沒用,什麼東西都是他給我的。」她朝魏無儀甜甜一笑,沒有介意魏無儀的手掌正輕撫她後背的親密動作——他一向喜歡碰她。

  「魏爺,關於賑糧一事——」陸真趁機追問道。

  「你不是早料定她會站在你那邊的嗎?撥出相等於一月份食糧收入,給那些餓鬼。而撥糧一事定要讓地方官府知情,我可不打算做默默行善的大好人!」魏無儀厲色地瞪著管事說道:「辦完這件事,結完春季的帳,你就給我回去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一輩子也別想回來!」


  「我很樂意用這樣的方法離開。」陸真向范青青微笑著:「謝謝范姑娘。」

  「不用謝我啊,是他答應給你那些東西的啊。」她回以一笑,揉了下眼睛,小小臉蛋不自覺地又貼回他的胸口。

  「范姑娘的影響力可遠比你自個兒想像的還大。」陸真淡淡地說道。

  范青青胡亂地點了下頭,毫無防備地靠在魏無儀的肩膀上,完全地放鬆。

  「她能這麼想是最好。」魏無儀莫測高深地說道。

  管事彎身做了個揖,卻在起身時看到魏無儀的笑容那笑容詭異得讓人心生防備。他打了個冷顫,便想退出房間。

  「讓歐陽無忌把那三個人帶到門外。」魏無儀命令道。

  門未掩攏時,魏無儀的大掌便輕撫著她的髮——她的柔順是初飲西域奇花的放鬆症狀。待她再習慣這種東西一些時日,她的一舉一動便會隨他而起舞。

  「你方才提到丫頭們說我待你如何?」她若再多點這種錯覺,將來當他的態度丕變時,她的怨恨就會更驚人。

  「唔——說你很寵我、你會聽我的話——更奇怪,我又沒叫你聽我的話。」她舒服地呢喃了一聲,竟然微打起盹來。

  「喝點水。」他拿起她繫在腰上的小水瓶,送到她唇邊。

  「嗯。」她順從地喝了幾口。「西域的花是睡覺花嗎?為什麼我一直喝就一直想睡覺?」

  「可能是你還不習慣這樣的水吧。」他語帶玄機地說道,望著她的笑容著實不懷好意,然則躺在他胸口合眼的她卻沒有發覺。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低喃著。

  因為我別有用心!他在心中忖道,雙唇卻不由自主地侵佔了她嬌憨的姿態。

  熾熱的薄唇佔領了她的唇,硬是逼迫她的少女清純神態一轉為嬌嬈的柔弱女子。

  「要不要看看我今日替你帶回了哪些人?」魏無儀鬆開手,邪笑地望著她瞼上的意亂情迷。

  「什麼?」她攏緊自己被掀開的外衣,仍是臉紅心跳。

  「叫他們進來!」魏無儀朝門外低喝道。

  一對夫妻及一名嬰孩頓時出現在門邊。

  「小芸兒!」范青青這回是真的清醒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小娃娃面前,開心地握住孩子的小手。「小芸兒!我好想你啊!大哥大嫂,你們好不好?好不好?」

  「被這個混蛋找到,有什麼好的。」田福祿的雙眼瞪得銅鈴一般大。

  田氏撞了他一下,沒有忽略范青青凌亂的雙鬢及微敞的新衣衫。

  「他不是什麼混蛋,他對我很好。」范青青直覺護著魏無儀。

  「他如果真是好人,當初就不應該逼走一幫子農民!」田福祿大聲說道。

  范青青咬著小指,很想努力幫魏無儀找一個理由,卻想不出他會壞心腸的原因。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道。

  「因為那時候還沒有遇到你。」魏無儀也不解釋,就是看著她。反正,她的腦袋會替所有人找出最善良的藉口。

  「不要聽他的鬼話!遇到你之後,他也沒有改變什麼!一肚子壞水就是一肚子壞水!」田福祿硬是站到了范青青和魏無儀之間——

  「你這個沒安好心的人,她還是個單純的小姑娘,你別想對她亂來!」

  「我想做什麼你倒是說說——」魏無儀眉一挑,故作不經意地朝范青青伸出手,而她直覺地就走了過去。

  田福祿氣憤地拉住范青青的手。「別過去!」

  「她是你可以碰的人嗎?」魏無儀隨手執起一柄玉尺,不留情地就往田福祿的身上抽打了過去。

  「啊——」范青青驚叫出聲,立刻握住田福祿的手。

  「你再碰他一次看看。」魏無儀手上的尺逼得范青青放下了手。

  「你怎麼可以亂打人!」范青青淚眼迷濛地控訴著,腦筋全混沌成一片。

  「現在你知道他的真面目了吧?」田福祿握住自己被抽出血痕的手,痛得不住倒抽著氣。

  「你是我的人,別人不許動!」魏無儀深沉的眼瞳鎖住她的,從容不迫地走到她面前,以額輕抵住她的,知道服用了西域奇花的她意志力其實是薄弱的。

  「懂了嗎?你是我的人。你答應過我會永遠相信我的,對不對?」他誘哄的氣息在她鼻尖輕吐著。

  他有濃茶的氣味。范青青一個分神,意識隨即被他炫亮的雙眼所迷惑。

  習慣了相信他,也就傻傻地點了頭。

  「乖女孩。」魏無儀的唇輕拂過她的唇瓣,絲毫未曾在意還有一對面紅耳赤的夫妻站在一旁。看著她全然信任的表情,他大發慈悲地對她說道:

  「他們來到京城,最好做些小生意。只要你開口,我都會為你辦到。」

  「幫他們開間小店好嗎?」她的眼中燃出了光亮。她就知道魏無儀不是那麼壞心的人——她知道的。

  「不好!」田福祿暴吼一聲,嚇得小芸兒哇哇大哭。

  田氏撞了他一下。前日芸兒發燒又用了一筆錢,賣畫的費用全幫經商不善的妹妹還了帳,他們現在沒有什麼能依靠的。

  「看看你妻子和你的孩子,再大聲拒絕我啊。」魏無儀冷笑地朝他們瞥去一眼。「一個大男人還不如一個婦道人家的識時務。」

  「去你的識時務!」田福祿氣結地拉過妻女,就往外走。

  「在這裡住幾天,好嗎?」范青青連忙奔到田氏身邊,扯住她的手臂急忙說道。

  「誰要跟這個惡人扯上關係——」田福祿氣呼呼地快步跨出門檻。

  「我好久沒和芸兒一塊玩耍了。」范青青渴望地看著小芸兒憨睡的小臉。

  「來人,把他們安頓在客房。」沒待田氏夫妻回答,魏無儀的命令已然出口。

  田氏夫妻還來不及反對,幾名下人已迎了上來。

  「我偏不住在這個惡鬼家裡!」田福祿推開一個,擋開兩個。

  「這位大哥,請別讓我們為難,你知道我們爺的個性。」下人低聲下氣地拜託著,田福祿也只能氣得一甩手,隨他們而去。

  范青青見狀,笑著走回魏無儀懷裡。

  「你真好。」小臉泛著光采。「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你會知道我想要的報答方式。」魏無儀望著她眼中的依戀,冷冷一笑。

  是時候了!

  ※※※※※※※※※

  「這是什麼東西?」范青青好奇地趴在大木桶邊,數著那些飄在水上的花朵。「看起來真漂亮!」

  「這可是加了西域奇花的鮮花浴水呢,是魏爺特別讓我們照著後宮的秘方給您準備的。您不要只是看啊,快下去試試水夠不夠暖啊。」婢女們扶住范青青的手,盡責地替她解開腰間的衣帶。

  「下去?」范青青這下可呆掉了,她連忙搖手,拒絕再接近那大桶水。「我每天都到花園裡讓花朵吐出的氣息清洗身子我很乾淨的。」

  「這也是花啊,你何妨下去試一試呢?」婢女們早已習慣她說起話來有些不一樣,因此為她寬衣的動作始終未停過。

  范青青才呆愣了下,身上的衣服就被剝得差不多了。

  她低頭看到自己的胸部,立刻蹲到地上,用手臂環抱住自己——

  她從沒在光天化日下看過自己的身子。很丟臉哩!

  「快進去吧,萬一生病了,魏爺怪罪下來,我們如何擔待。」兩名婢女一人撐架著一邊,就把她擁入了木桶中。

  「好熱!」范青青被燙出了一聲驚呼,卻只敢害羞地把自己全縮到水面下——光溜溜地好羞人啊。

  「你們先出去。」浴盆間的熱氣讓她頭昏。

  「你害羞什麼呢,魏爺如此寵愛你,是你的福氣啊。待你一會兒穿上這件天蠶紗衣,魏爺會對你更好的。」婢女嘻笑著拿起一件薄裳。

  「有穿跟沒穿一樣啊,那衣服跟樹上蟬兒的翅膀一樣薄。」范青青的話引起婢女們抿著唇直笑。

  「這可是最上等的天蠶紗。等會您穿上這件衣服時,魏爺鐵定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到時候,你要什麼有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你們快出去吧。」她額上冒著汗珠說道——好熱!

  「這水這麼大桶,真要下去,那我不被淹進去才怪。」一見她們離去,她立刻站起身子,誰知門又再度被推開來,她閃躲不及地與魏無儀四目相接。

  她驚叫了一聲,整個人倏地埋進了熱水裡。

  「好燙!好熱!」范青青叫了一聲,在水桶中直跳著腳,雪白的身軀在水波之間更顯誘人。

  「我沒有穿衣服,你趕快出去!」她辣紅著臉看著他肆無忌憚的視線,決定自己寧可被煮熟也不在他面前跨出木桶。

  「你穿不穿衣服都無所謂,你會在今天成為我的人。」他接近了她,舌尖輕滑過她的耳垂。

  她的雙臂環在自己胸前,撥不出手摸耳朵,只得搖頭——她不懂他的意思,只覺他的眼神和水溫一樣熾人。

  「她們說——你會喜歡那種怪怪的衣服。」她吞吞吐吐地指著那件放在他身後的天蠶紗,只盼他回身走開。

  他幹麼轉身轉那麼快!她緊張地瞄了他一眼,更縮進到木桶裡。她快暈了。

  他拎起那片天蠶紗,早已透過水面看遍她的身段,深沉的眼因為慾望而更黝黑。

  在她的驚呼中,他以薄透的天蠶紗衣裹住她的身子。衣料勾勒出她因為熱水而泛粉的肌膚,再清純的女子在這樣的裝扮下,都顯妖艷。

  當肌膚上的水氣蒸發時,她的身子開始散發西域奇花的獨特香氣。

  「別看!快放我下來!」范青青睜著眼,連忙遮住他的眼睛。

  「別遮了,我早晚會吻遍你的每一寸肌膚。」魏無儀封住她的唇,以舌尖引誘出她的嬌吟。

  熱水讓她頭昏,他的吻也是。

  因此,頭昏的她沒注意他的唇已經吻向她的頸、肩,她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有一把火在燒。是故當他的唇吻下她的胸口時,她已經昏沉沉地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就此放縱自己在一陣陣難耐的酥麻快感之間——

  於是,他們的關係從這一夜開始改變——

  生澀的她拒絕不了他所挑惹起的情潮,從被動地接受到兩情纏綿,終夜未休——

  晨光從窗邊射入時,范青青漸漸地清醒了過來。她眨了下眼,腰間傳來的熱氣讓她不解地皺了下眉頭。

  長長睫毛眨動了兩下,卻沒想到一睜開眼就看到魏無儀的臉龐。

  她害羞地轉開頭,然後又悄悄地回眸凝視著他。娘沒看過她赤裸的身子,洛君大哥也沒那樣對待過她——有些她一輩子也想不到的事,他昨晚全部做了。

  她咬住了下唇,在想起洛君大哥時,內心自然浮起重重的內疚感——她雖然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該稱之為什麼,但她知道那必然是極親密的事。

  回去之後,該用什麼心情去面對洛君大哥?

  不安讓她不願再待在魏無儀身邊,她挪動了酸痛的身子,輕手輕腳地起身。

  找不著自己的衣服,只得套上他的外袍。纖手拎起過長的下擺,緩緩走到門外的庭院一靠近花圃,她隨即整個人倒臥在花卉鮮草之上。

  當花朵的香味滲入她的四肢百骸時,她滿足地喟出了一口氣,全身的不適也正在減輕之中。大自然的花朵就是她調理身體最好的藥材,她不需要什麼奇怪的西域奇花。

  然則,在習慣了西域奇花的香味之後,她若一日不喝則會有些奇怪的感受——精神會恍惚、心跳會變很快,但若一旦真飲入了口,她的身子又會變得沒有力氣。

  「青青啊——」從小徑一頭走來的田氏低聲喚道。

  「田大嫂,你怎麼也這麼早起?」她輕聲說道。

  「你和魏爺——同住一間房?」田氏結巴地問道看著她身上的那襲男人長袍,實在想不出其它的理由。

  「對。」范青青老老實實地點頭,親吻了下花瓣上的露水——她還是最喜歡清晨的露水,喝了不會沒有力氣。

  田氏看到她頸上的粉紅吻痕,倒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和魏爺有了——親密關係?」田氏坦白問道。

  范青青吶吶地點了頭,不知所措地紅了臉。那些肌膚相觸的片段一經別人提醒,竟是如此令人難堪啊!

  「你這樣跟著他有名份嗎?」田氏好心地問道。青青救過他們一家人,她身為一個已婚婦人,至少可以多提醒一些。

  「什麼名份?」范青青果然傻傻地問道。

  「娶你啊,魏爺說過要娶你嗎?」田氏這回可著急了魏爺那雙暴戾的眼看起來就不像好人。

  「做了那件事就要娶我?」她還是摸不著頭緒,但隱約之間已感到事情並不對勁。

  「當然要娶你!你和他做的事是夫妻間才能做的事啊!」田氏忌憚地回頭看了一眼屋宅,還是決定把她帶到角落說話。

  「那是夫妻才能做的事!」范青青的臉色慘白,貝齒完全陷入唇辦之間。

  那些親密的事,居然是成親之後才能做的事!他為什麼沒說?!

  「你娘沒有告訴你嗎?」田氏同情地拍范青青的肩頭。

  「沒有她正打算說時,我就離開家了。」她現在終於明白娘那天要告訴她什麼了。

  可惜太遲了——范青青止不住輕顫,無助地看著田大嫂。

  「你們做了很多次了嗎?」田氏握住她的手,盡量給她安慰。

  「不止一次。」她打了個冷顫,覺得寒意不斷地侵上心頭。

  「你喝了避孕的藥汁嗎?你知道那樣會有孩子吧?」田氏抱著希望問道。

  「我不知道——我們昨天才——」范青青的嗚咽聲溘出喉頭,細柔的聲音連簡短的句子都說不完全——為什麼他沒有告訴她?為什麼?

  「你別擔心,我現在馬上去大夫那裡拿些避孕藥方,應該還有效——啊!你能喝藥湯嗎?」田氏皺著眉問道青青只喝花露水啊。

  「如果是花朵熬成的就可以。」她低聲地說。

  「那就成了。你得快點喝下藥汁,免得還沒成親卻先有了孩子,那可麻煩了。還是魏爺打算很快迎你進門?」田氏小心地問道。

  范青青沒有回答,她壓住自己抽痛的鬢邊,失神落魄地看著身旁一株綠意盎然的新株,手指無意識地輕碰了下葉片,新嫩綠葉竟然在她手下頓時乾萎。

  她驚惶地抽回手,抬眼看著田大嫂。

  田氏歎了一口氣,從她的模樣早已得知了一切真相。

  「青青——」魏無儀的聲音卻在此時傳來。

  范青青紅著眼眶,用力地搗住自己的耳朵。

  「我聽到你在外面說話的聲音,進來——」他仍是一貫的命令語氣。

  「快進去!也許有好消息。」田氏快手扶起她。人在屋簷下,總不能違逆魏爺。

  范青青被動地被推到門口,卻仍是一動也不動。

  「你搞什麼鬼!!」房門霍然被打開來,僅披著單衣的魏無儀不耐煩地看著她。

  她驚駭地向後退了幾步。

  「一大早跑到外頭做什麼?」他一伸手就要扯她入室。

  「我——我自己會走——」她打了個哆嗦,閃躲著他的目光。

  一見他帶上門栓,她馬上絞著衣帶,飛奔到離他最遠的榻邊。

  「怎麼了?」魏無儀瞇起眼,注意到她的防備姿態。

  「沒事。」表情完全不像無事人的她,乾啞地低鳴了兩字。

  「怎麼了?你究竟發生什麼重要的事,要讓我問上兩次!」他不耐煩的神情明白地顯示出他的想法她記掛在心的事,頂多是件雞毛蒜皮之事。

  這樣的表情刺痛了她,她突地脫口問道: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昨天的事是要夫妻才能做——」

  「那重要嗎?」原來是這件事!

  看來有人多嘴了。魏無儀若無其事地走近她,仍然沒將這事認真地放在心上。

  「重要!當然重要!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是洛君大哥的——」她激動地嚷道。

  「你如果真的對他有意,昨晚就不會沒有一點反抗。」在她的閃躲中,他仍然成功地抬起了她的下顎。「你們還未成親,你究竟在吵什麼!」

  范青青噤言,心裡的痛楚猛地刺上心頭,她用力揮開他的手,奮力就想往外衝。

  「穿這樣想跑哪?」魏無儀暴怒的一腳踹上門板,任她使盡力氣地推拉不開。

  長臂一伸,扯住她的手臂,拽她入懷。

  「小心,別著了涼——」他雙手繞過她的腰間,將她的背脊貼到他的胸口。

  「你放手!」她又氣又急,雙手雙腳都拿來反抗——他擺明了是想欺壓人!

  「能放早放了。」他的唇齒輕咬了下她的耳朵,誘哄地說道:

  「我們這樣沒什麼錯。你想想,我怎麼會做出讓你難堪的事?我以為你知道我的心。看著我,別閉上眼——除非你希望我抱著你到床上。」最後一句帶些脅迫。

  范青青乍然睜開眼,從他算計的眼中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出他的掌握。

  此刻,在他懷裡感受到他的體溫,她的內心卻開始產生懷疑——如果他連這麼大的事都可以瞞著她,那他有什麼不能欺騙?

  「如果有了孩子,怎麼辦?」她直接問出心中最害怕的一點——不成親,怎麼能有孩子!

  「難道你至今還想若無其事地嫁給石洛君!」魏無儀的神色一變,手勁加大地瞪著她倒抽了口氣。

  「你回答我的問題。」看著他沒有表情的臉,她逐漸有了防備之心。

  「你想聽到我說什麼?!我不曾對任何女人如此用心,若不是用了真心,我不會抱你。你自己想想你終究是要離開的人,若我執意要與你結為夫妻,你會答應嗎?」他咄咄逼人地追問著。

  看來,她還是不夠相信他,否則不會對他的舉動有所懷疑。

  「你至少可以告訴我——」被他的氣勢壓倒,她說話的聲音開始變小。

  「告訴你,然後等你反抗我?!」他嗤笑一聲,手掌卻溫柔地捧起她的臉龐:

  「我是個商人,我會找任何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我要你,我想真實地擁有你。你為什麼不替我多想想?我一直以為你的善良絕對可以原諒我的獨佔。」

  魏無儀的唇輕撫過她的臉頰,停留在她的唇畔,耳語似地溫柔低語,硬是讓她無力掙脫。

  范青青睜眼看著他,明明知道他在強詞奪理,卻想不出任何話來反駁。

  口雖服,心卻是有些不服。

  「對了,我已經找到鼎了,待我和主人談妥了之後,我就請他們把鼎送來給你。」他打橫抱起她到榻邊,拿起花露水餵了她幾口。「怎麼,還不相信我嗎?別想太多了。你剛才又哭了,對不對?以後不許再聽別人瞎說,有問題就直接來問我。難道我對你的感情,不如他們對你嗎?」


  她沒有答話,又嚥下一口含有西域奇花的香露,身心正逐漸地放鬆之中。

  「相信我,你只該相信我。」他身上的氣息哄得她的臉頰發熱。

  她傻傻地點了頭。

  「我累了。」她掩了個呵欠,心中縱使還有疑問,腦中卻混沌得無法思考。

  「我陪你休息。」他的大掌探入她的衣襟,讓她清楚地知道何謂休息。

  「不要——」沉重的罪惡感壓在心口上,她伸手推拒著他。

  「你會說要的——」他的唇邊漾出一個詭魅的笑容,低下頭吻住她的唇,再度以感官肢體的交纏,攫去了她的所有心思。

  這日,她沒有忘情在他的擁抱中——她只是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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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3:01
第七章

 「水沒了。」她喃喃說道。


  臥倒在書房榻邊的她,偎在一束海棠旁邊,像個花間仙子。

  「我待會讓人拿來。」魏無儀專注地看著此季的食糧及雜貨的報告……嗯,等京城之事處理到一段落後,他該跑一趟西南。

  「我想回房間睡——」她動了下身子,把自己窩進毯被裡。「這裡好小——睡覺很不舒服——」

  「吵死了!」魏無儀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柔順的臉上轉了一圈。

  「那我回房間去——」睡眼惺忪中的她,瞇著眼抱起被子就想回房。

  「不許!」他粗聲喝道,扯住她的被,沒讓她移動。

  一見到他又是凶眉毛霸眼睛的,她委屈地咬了下唇:

  「如果你覺得我吵,我就回房間去睡,這樣不好嗎?」

  「我要你待在我可以看到的地方。」他命令地說道,一寸一寸地拉著毯子,把她捲回到身邊。

  「你明明不需要我待在這裡——」為什麼他說話的口氣永遠像在罵人?

  范青青坐在榻上,黑白分明的眼瞳凝睨著他。她有些怕他,怕他總是什麼也不說,卻永遠有辦法讓她達成他的心願。她拒絕不了他,卻開始討厭這樣的自己。

  「誰說我不需要你待在這!你最近怎麼了?對我倦了?對我們之間煩了?還是——」他的手指攫住她的下顎,陷入她的肌膚之間,「還是,你看著我時,眼中浮現的卻是你的洛君大哥?!」

  她近來有些煩躁,對於他的話也不再那麼唯命是從。她背著他喝些什麼避孕藥汁,他全都知道!

  他討厭別人背著他做出未經他同意之事——所以,那些藥湯已經全被換成了調理她體質易於受孕的配方。

  「我才沒有。」他的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討厭他老拿這事來說,明明是他不對!洛君大哥和她有婚約,他是知情的,他怎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或者,不對的人是她!她怎能如此快速地把自己和洛君大哥之間的一切如此迅速地拋之腦後。

  「坐在那裡,我會很快把事情處理完。」他不許任何人影響他的心情。如果看不到她,會讓他的心情受到影響,那他會讓她寸步不移地待在他身邊,直到他厭煩為止。

  他再度埋首公事中,而她推開窗戶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

  又滿月了。這是第二個滿月了吧?她在初一時出發,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半月了。

  只剩一個半月!看不到他的日子,會如何?她回頭凝視著他的容貌,心口一痛。

  啊——一個半月,她猛回神,這才想起自己前來京城的最終目的。

  「我的鼎呢?你不是說過已經找到了嗎?」她怎會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

  「怎麼?想起我的用處,就願意主動和我說話了?」魏無儀譏諷地說道,看到她的眼神閃過一絲抱歉。

  「我——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因為你總幫我把事情弄得好好的,所以我就忘了要對自己的事負責——」她誠懇地說道,見到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語氣也就平淡了下來。

  「無妨。人與人之間,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回了句話。

  「如果是互相利用的關係,那麼你想利用我什麼?我什麼也沒有。」相處愈久,她就發現愈多兩人之間的差異,無奈她已經坐上了船,無法半途離開哪。

  「你怎麼會什麼也沒有,有些人是天生要讓人寵愛,你有這樣清純的臉孔、這樣柔軟的體態、這樣的好心腸……」他的指尖撩過她的瞼頰、她的肌膚,最後停在她的心口。「我美麗的青兒——告訴我,你的心為何跳得如此快速?」


  「我不知道你是在誇獎我,還是在罵我笨……」范青青很快地睨了他一眼,撇開了頭——最不喜歡他這種譏誚的樣子。

  每回他一冷起瞼,唇角一冷笑,她就覺得自己根本從不曾認識過這個人。

  「所有人不都知道你是我最寵愛的人嗎?你還有什麼疑慮?」

  「我知道他們有事不敢找你時會要我說,我知道你生氣時只有我敢靠近,但是——我經常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麼。」她揪起眉,心慌意亂地看著手上的玉鐲。

  「你是在找理由推開我嗎?」他厲聲說道。

  「因為你欺騙過我。」她勇敢地昂起下顎回道。

  「如果說一次錯誤的纏綿是我有意的欺騙,那麼接著數次的錯誤,不也證明了你的意志過份薄弱嗎!」魏無儀挑起眉,蓄意睨著她一笑——笑容張狂。

  「你喜歡我嗎?」她清澈的眼直視著他。

  「喜歡,怎麼會不喜歡呢?我的舉動還不能傳達我的心意嗎?那些西域奇花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福份享用的。」魏無儀意有所指地說道,冷靜的雙眸中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

  「你好奇怪——」這些時日心裡總空洞得緊。這不是她所想像中的喜愛——他對她,總彷彿欠缺了什麼。

  「別胡思亂想了,你只是因為鼎還沒有下落,所以才胡思亂想。我已經讓歐陽無忌去負責這件事了。你這一、兩天應該就可以看到鼎了。」他說話的口氣像在處理一件公事。

  他的表情擊醒了她——范青青恍然大悟地望著他的眼,終於知道心中空虛的由來他不在乎她!從來沒在乎過!

  想起分別,她會難受,他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之處。

  魏無儀重重吮吻住她的唇,佔有意味很濃。

  「我不想——我有一些事想好好想一想——」唇冷,也無法對他做出任何反應。

  「在我面前,容得你拿喬嗎?」他不悅自己的興致被打擾,蠻力一使,便再度將她壓平在榻上。

  帶著怒氣的吻攫開她的唇,侵略的手掌盈握住她胸前的凝脂。

  「不要!」她喊了一聲,手掌想推他,雙手卻被他強壓在兩人的身子之間。

  好不容易抽回手,手掌卻沒個準頭地甩刷過他的臉龐。

  魏無儀停住所有動作,粗暴地擰起雙眉,扣住她的手腕。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他陡地壓平她的手掌,讓她沒有任何餘力反抗。

  「不要這樣——我會害怕。」范青青瞼色蒼白地瞪著眼前怒不可遏的人。

  「你是該害怕我的——」魏無儀的唇再度烙上她的唇,灼熱的呼吸與她交纏。

  「有事商量。」歐陽無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沒空。」他不耐地回吼了一聲。

  「有事商量。」冷凝的語調中有著不放棄。

  魏無儀霍地抬起頭,不意卻看見她沾著淚珠的臉頰。

  心不期然地一揪,他卻故意重咬了下她的唇瓣,在她吃疼的叫出聲後才放開了人——如果他被一個女人牽動了心,那他和母親的心軟又有何異?!

  「『她』怎麼了?」魏無儀拉開門,直接問道。歐陽無忌只對一件事固執——事實上,他能夠將歐陽無忌留在身邊當保鏢,正是因為「她」。

  「『她』的情況不對,我想讓范姑娘過去看看。」歐陽無忌一張冷臉全無表情,然則灼熱的眼眸卻洩露出他的心情。

  冷與熱。他一向相信歐陽無忌的冷面之下,有一顆熾熱的心否則如何能固守著一個瀕死邊緣的女子,而甘願賣斷一生。魏無儀瞇起眼忖道。

  「鼎的狀況查得如何?」魏無儀沒有直接答應。這半年,那女人都撐了下來,不差這一時半刻。

  「那鼎又名之為生死鼎,移動者需承受生死之劫……」歐陽無忌很快地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即使心急如焚,卻也沒有催促魏無儀。

  魏無儀,不是一個可以催促的男人。

  但,無論他預期的是什麼——他都沒想到魏無儀會露出笑容。

  「那鼎難得到嗎?」魏無儀唇邊微揚的笑意莫測高深。

  他要證明自己絕不像歐陽無忌,他會冷眼看著她掙扎在她與別人的生命之間!

  「不難,那家貧窮至極,定會願意犧牲的。」歐陽無忌說道。

  「移動後多久會死去?」她的利益和別人的生命必須擇一時,她會選擇什麼?

  「放下鼎的那一刻。」

  「很好。我喜歡這個答案。」魏無儀的腦子思考過一回,既而分神說道:

  「說說『她』的情況。」

  「她從傍晚就開始不停地嘔血,沒有任何止血的跡象。」她是生來受折磨的!

  「你想讓范青青治療她?」

  「她的病沒得治了,只是想讓她減輕疼痛。」歐陽無忌的眼中閃過痛苦。

  「去我房裡把范青青慣喝的花露水帶去——不加西域奇花的那一種。我一會兒帶她過去。」歐陽無忌是個不可多得的忠僕——一個因為女人而變成忠僕的傲骨男人。

  魏無儀逕自走入房內,但見她瑟縮在角落,也不流淚,只是發楞。

  他大步走過去,為她拉攏好衣衫。她驚怯的大眼飛快地看了他一眼。

  「我嚇到你了?」他才捧住她的臉頰,她的眼眶裡就冒出了淚珠。

  「我——」她哽咽地說了一個字,便接不下話。

  她緊閉住雙眼,不敢讓自己看到太多的他——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一看到她那發抖的小可憐模樣,他的火氣全上了來!她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和他娘一樣地逆來順受!

  在她的驚呼聲中,他扯起她的手臂。

  「我帶你去看一個人,歐陽無忌說她在吐血。」魏無儀嘲諷地看著她的精神立刻為之一振——只會對別人心軟,她的腦子就不能為自己想想嗎!

  「吐血那很嚴重啊!病人在哪?」她連忙起身,臉上的不安已經被擔心所取代。

  「跟我來。」

  隨著他走出房間,盈白的月光斜斜地照耀在她身影上。

  她打了個寒顫,抬頭看了下月亮。「今天是月圓——」

  「月圓與我們無關。」魏無儀沒理會她短暫的遲疑,領著她走到一處房門外。

  她尚未進入屋內,就已經被一股濃重的藥草味嗆到——這病人病得不輕吧?

  而就在她看到歐陽無忌瞼上的著急時,她更加肯定了這一點。

  歐陽無忌給人的感覺一向冷——一種歷盡滄桑的冷漠。然則,他居然會為著這名女子而動容。難能可貴呵……

  「放心吧,我會治好——」范青青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她看到了那個躺在榻上的「人」。

  那是一名女子,一具近乎成了骷髏的女子。

  一頭枯乾的長髮是女子全身唯一具有生命現象之處,而她唇邊湧出的鮮血,竟也成了件諷刺的好事——那代表她還活著。

  「她有救嗎?」歐陽無忌的目光膠凝在女子身上只要她活著,他曾守著她一輩子。

  「你要我醫治她嗎?」破天荒地,她第一次開口問著魏無儀。今晚是十五夜,是她僅能自保的月圓夜啊。

  「不要你救她,我帶你來做什麼?」魏無儀冷冷地看著范青青瞼上的掙扎。

  她也有救不了的人嗎?他簡直有些幸災樂禍了起來。

  范青青望著他的漠然,再看了歐陽無忌一眼——她毅然地下了決定。

  那女子有歐陽無忌如此眷守著,她怎能置之不理?!

  「幫我再多準備一些花露水。」她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後果。

  她低頭從衣襟內掏出唯一的一顆續命丸,將它餵入了那名女子口中——

  月圓之夜,床上的女子在昏迷了半年後,終於睜開了眼,而范青青的眼睛卻沒有再睜開過……

  ※※※※※※※※※※※※

  「沒道理會病成這樣!她已經昏迷四天了!」魏無儀殘暴的腳硬生生地踩斷一把木椅。怒不可抑的他,火爆的雙眼從沒有停止燃燒過。

  「喂她喝過花露水了嗎?!」他大吼,瞪著那一群抖個不停的婢女。

  「照——照您說的,一日三餐都餵了。但是小姐吐出來的比喝進去的還多!」

  「有法子就讓她喝進去,別在那裡哭!叫管家把那個大夫趕出城去,沒用的傢伙!你們再抖,一樣跟著他滾!全滾出去!」

  魏無儀把桌上的藥碗全砸到地上,彈起的碎片卻飛了一片到她頰邊。

  「該死!」魏無儀一碰到她冰冷的肌膚,馬上出口詛咒。用布巾拭去淺淺的血痕,看著她凹陷的兩頰,他又是一怒——

  「醒來!」魏無儀拿起一旁的花露水,摟住她的腰,強行灌她喝下。

  水沿著她的頸項滑下,她蒼白的唇瓣緊閉著,不管他如何搖動,她仍是沒有反應,只是在呼吸——

  不是說,治療後喝花露水,一切就無虞了嗎?

  他瞪著她的臉,數夜未睡的血絲盡浮現在他的眼球上。

  他瞪著自己反射在銅器上的倒影,此刻的他不應該叫做魏無儀,他該更名為歐陽無忌,第一次看到歐陽無忌抱著那個女人時,就是這副生不如死的鬼樣子!

  魏無儀的眼眸轉冷,一個他不願承認的事實卻鮮明地讓他無法否認——

  他在乎范青青。

  什麼時候開始在乎因為朝夕相處?因為對她的寵愛太過徹底?因為他掩飾現實惡壞之心,掩飾得太成功?或者因為她正在生死關頭?

  「醒來!」魏無儀捉起她弱不禁風的肩胛,她長長棲息的睫卻不再睜開。

  他粗暴的舉動讓她的衣衫微敞。

  一個小荷包突地自衣襟內側掉落出來。

  一個不需要用錢,也不會用錢的人,帶個荷包做什麼?

  魏無儀敏捷地打開荷包——一張紙片、一個小油紙包掉了出來。

  ——你的體質和楚冰不同,不會引來靈異纏身,而你的劫數全是由於好心而引起的,是故,再附上續命丸一顆。千萬切記,別在月圓時救人。

  魏無儀火速打開小油紙包,欣喜若狂地看到一顆鮮紅藥丸——

  是她那天拿來救「她」的東西。

  怕她噎著,於是將藥丸掰成四份。先將藥丸含在口中,硬是用手掌捏住她的下顎,擠開她的唇齒她的肌膚被擠出了瘀紫,他卻仍強迫地將藥送到她嘴裡。

  他的目的還沒達到,還沒讓她嘗到人間的無情她得活著!

  他沒注意到的是——此時的魏無儀不再無情。

  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怕她在口中的藥丸噎著了她;輕拍著她的背,怕她躺久了,氣無法通順。為了什麼?

  「睜開眼!」他狂亂地低吼出聲——他發誓,她的睫毛動了下。

  「醒來!」他的聲音中有著無法掩飾的著急。

  緊抱住她的身子,見她幽幽吐出了一口氣,他整顆心幾乎快爆開了來。

  「水——」她的唇溢出一聲呢喃。

  魏無儀取過花露水到她唇邊,她卻連水瓶都捧不住。他奪過水瓶,以口將水哺喂到她口中。

  「還要喝?」他的目光不移。

  她搖頭,卻在一揚眸時看到他怒不可抑的臉,她愣住了。

  那雙如影隨形黑眸中有著她想要的在乎啊。

  她噙著微笑,伸手想碰他。

  「不要亂動!」他吼叫出聲。

  她柔弱地將臉頰在他胸口無力地磨蹭著,好快樂!好快樂哪。

  「大家都還好嗎?」她虛弱地問道。

  「你差一點丟了命!你管別人做什麼!」魏無儀嘶叫著,眼睛銅鈴一般。

  「你怎麼了——我沒見過你這麼凶。」她的手才擱到他手臂上,他卻如閃躲毒蛇猛獸一樣地揮開了她。

  他一愣,瞪著她她細緻的唇上浮起一抹淺笑,喜見他一臉說不出話的怪表情。

  「說!你為什麼不能在月圓時救人!」狼狽間,他把錦囊中的字條塞在她手中。

  「因為我的身子在月圓時特別虛弱。」她緊緊握住紙條,多虧了白芙蓉啊。

  「那你還救別人!」

  「是你讓我救人的。」

  「去你的我讓你救人!你根本沒把這種狀況告訴我!你知不知道你如果沒醒來,那我——」他乍然打住了話,大掌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全抱到了身上。

  要命!他的臉埋入她的秀髮中,氣息粗重。

  她偎在他身上,在他溫暖的擁抱中漸漸地放鬆了起來,心頭甜滋滋的。

  「我要喝那種西域奇花的水。」她撫著自己乾渴的喉嚨如此說道。

  「不許喝!」他瞪著她。

  「我想喝——」她可憐兮兮地要求著。

  「那種花沒生產了。」他眼也不眨地說著。

  「不可能,前幾天還有的。」她不相信,小手扯著他的手臂。

  「你身子虛,受不住那種花露那太滋補。」他絕不讓她再碰那種束西!

  「可是我頭很昏,我很想喝——」

  他低頭吻住了她,直到她喘不過氣,這才鬆開了手。

  「想知道那是歐陽無忌的什麼人嗎?」他以問題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想。」她點頭又點頭。

  「那是他以生命相守的人,若不是她他不會居於我之下。我有錢,而他的女人需要大量珍貴藥材來維持生命。他第一次帶她出現時,我以為那只是個死人——不過,她與死人也無差了。你哭什麼?」他瞪著她憔悴面容上的紅眼眶。


  「我只是想到他們之間——」若她和那女子一樣身染重疾,魏無儀會如何?

  他,或許會照顧她幾天、數月,但不會一生一世,如同他從未開口要她留在人間一樣。

  范青青幽幽的眼神回望著他,沒有責怪,只是有些心酸。

  「怎麼了?」他濃眉一皺,將她的手掌包裹在掌心之中。

  「魏爺——她醒了嗎?」歐陽無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醒了。」魏無儀的瞼色一變!若不是因為救那個女人,她不會差點喪命!

  「鼎已經找到了,明日張氏巳弟會將鼎拿來——替我謝謝范姑娘。」歐陽無忌低沉地說道。

  魏無儀冷誚地勾起嘴角,看向范青青——

  「他用一句謝謝來感激你的捨己救人。」

  「我救人原本就不是要別人的感激。」她凝視著他太過冷峻的臉龐。「我——可以要求你一件事嗎?」見他點頭,她將自己投到他懷裡,話說得心酸又無奈:「千萬、千萬不要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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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3:38
第八章

  「我不舒服——我想喝西域的花露——」范青青一臉期望地拉著他的袖子。

  「告訴你那已經沒有了!聽不懂嗎!」魏無儀扯下她的手,見她踉蹌了下,反手就環住她的腰。

  「我要喝那種水。」她皺了下鼻子,小臉埋到他的肩窩中。

  「我待會讓人去採一些新鮮花露給你——」知道她已經上癮,卻又遽然停止是最殘忍的做法,他還是毅然中止了供應。

  她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他不想讓她的身子再陷入另一次恐慌之中。

  「我不要!」她任性地推開他的手,心浮氣躁地大叫出聲。

  她搗住嘴唇,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怎麼——又發脾氣?」魏無儀耐著性子。

  「我沒有發脾氣,」她克制不住地大叫一聲,整個人蹲到地上,胃部翻騰上來陣陣的酸液讓她忍不住乾嘔出聲。

  見她難受地蜷成一團,他拿起她隨身的水瓶遞到她唇邊。「喝水。」

  「我不要這種水——」她只淺嘗了一口以清去口中的澀味,就推開了他的手。她握緊拳頭,只覺得全身都在騷動,都在渴求一種不知名的東西。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喝那個水。」她帶著鼻音地說道。

  「喝一口水,深呼吸。」他輕撫著她的長髮,半強迫地押著她把這些動作做完。

  對西域奇花上了癮:她的精神極差、會鬧彆扭、會發小脾氣——偏偏這些壞習慣卻只針對他來,別人都只有看她笑臉迎人的份。他還真幸運——魏無儀自嘲著。

  范青青背靠著他的胸膛,在他用花露水輕拍著她的頰額時,慢慢地平靜下來。

  「起來,地上不乾淨。」他摟住她的腰,想抱起她。

  「我要坐這裡,可以看到天空和雲。」她倔強地扯下他的手臂,一逕坐在冰冷的石階上。

  細軟的雲絮飄過蔚藍的天空,她指著天上說道:

  「你看——」她一驚,猛然打住了話,什麼時候也曾有過這樣的場景?

  在列姑射山到達人間的那一天,她和洛君大哥正在看雲——

  而她,卻不再是那個愛笑的小女孩。

  范青青臉上的輕愁讓魏無儀忍不住將她抱到自己身上,銳利的眼瞳中洋溢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

  「不要對我那麼好——」她仰首看著他的雙眸,喃喃低語著。

  「為什麼?」他低問。

  「因為我會捨不得離開。」

  聽到她口中吐出「離開」二字,魏無儀板起了臉。

  「別說了。」他挪開目光看著前方,沒讓自己的心亂如麻表現在臉上。

  范青青點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好想哭——

  失去他,其實也不會怎樣,最多就是像她想娘一樣,偷偷躲在被子裡哭。

  但,想娘只有一年;想他,卻是一輩子啊——她是不會嫁給洛君大哥了,今後的回憶也只有他了。

  「你要的那座鼎,約莫已經到了。」他陡地說道,臉色異常地陰沉。

  她微愣了下。離別是這麼快的事嗎?

  「走吧。」他一彎身,高高地打橫抱起她,抱得極緊。

  「我不是三歲娃兒。」她小聲地說,雙手緊摟住他的頸子。

  「可是你的模樣很像。」他咬了下她的耳垂,鼻尖在她微粉的瞼頰磨蹭著。

  「那是我裝出來騙你的——」她愛嬌地仰起臉,鼻尖與他輕輕碰觸著

  「好癢!」她輕笑出聲,小手忍不住捉了下鼻子。假裝沒有離別吧——

  「你當我也是三歲奶娃?」他故意嚴肅地看著她,根本不許自已揣想未來。

  「你才不像呢……」她銀鈴般的笑聲揚出口中。

  即使那笑意有些感傷,卻沒人再提到「分離」。

  被他擁著走入主廳之中,范青青看到了兩名與大廳的雕楹玉欄顯得格格不入的男子——面黃肌瘦的高個男人拿了個圓身方口的青銅鼎,全身不停地顫抖著;另一個穿著補釘衣服的年輕男子則站在一旁,不住地擦拭著眼淚。


  「放我下來。」她輕晃了兩下腳尖,避開年輕男子敵意的目光。

  魏無儀讓她站平在地上——當真要讓這張甜美無邪的臉接觸到這般的殘忍嗎?

  「你為什麼不把鼎放下?我不會亂碰的。」范青青好心地對高個子男人說道。

  吳富額上豆大的汗珠滑了下來,卻沒有依言鬆手。

  那鼎,命般似地抱在胸前。

  「大哥,我們回去!」吳貴忍無可忍地叫了一聲,拉著哥哥就要走人。

  「娘的病需要錢,果兒要上學堂了,弟妹又快生孩子了,我們沒有其它的路走

  「啊!我何嘗想這樣呢——」吳富與弟弟對望,兩人都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我們再窮,也不該用你的命來換!」吳貴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著。

  「他們在說什麼?」范青青臉色一白,回頭問著魏無儀,她有不好的預感。

  「這座鼎名為生死鼎。」魏無儀沉聲說道,扶住了身子微顫的她。

  「生死鼎。」范青青一聽此名,就打了個冷顫——楚冰尋找的那座鼎是為「姻緣鼎」,移動鼎者必須是此鼎主人的正妻,因此,楚冰曾經短暫地嫁給鼎主。那——

  這鼎名為「生死鼎」,是否意謂著鼎主易手,必有生死之象——

  「為什麼叫生死鼎?」她撫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強迫自己追問道。

  「因為移交出鼎的那一人,將會死亡。」他看著她的面如死灰,卻無能為力。

  她佇在原地,直冒冷汗的身子轉向那一對兄弟——

  不到三十歲,好年輕的瞼。死亡,怎會離他們這麼近——

  「你——為什麼要把鼎移交給我?如果這鼎這麼可怕,為什麼不丟了它?」她倚著魏無儀,若沒有他的支撐,她無法站立。

  「生死鼎具有法力,若隨意丟棄了,會引起全家族的滅亡——那個移交鼎給我祖父的老人,就是因為丟棄了鼎,全家死於一場大火之中,只剩下一個孫子承接此鼎。」吳富苦笑著解釋道。

  「你祖父為什麼要接下這個鼎?」她不懂。

  「因為拿到這鼎的人,可以擁有一甲子的富貴。」吳富哽咽地說道。

  「可是你們這麼——」貧困。范青青沒有將話說完。

  「祖父那一代就已經把家產全都敗光了,我們承受的就只有這個鼎——」吳富看著她瞼上明顯的不忍,談話之間已經較能接受自己即將死去的事實。「這鼎留著也是災難,我不要我兒子接下這樣的一個禍害。今兒個就一次了結吧!」他勇敢地說道。


  「如果你沒有兒子,那這鼎怎麼辦?」她問。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死亡嗎?

  「這鼎的法力便會轉移到與我最親血緣之人身上。」吳富說道。

  「哥,我們走吧!」吳貴扯了下哥哥的衣裳。

  「怎麼走?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這樣啊。但求我這命換來的銀兩,能換來孩子們比較好的生活。」吳富含淚望著自己的弟弟。

  「人命換銀兩?」范青青重複了一次。

  「魏爺出十錠黃金,要我們把這鼎讓給你。」吳貴不敢將怒氣發到魏無儀身上,只敢恨恨地看著她。若不是那十錠黃金,哥哥也不至於動了自我了結的念頭!

  「真的嗎?」她推開魏無儀的手臂,站直了身子,無助地望著他。

  「人間莫可奈何之事原就多不勝數。把鼎交給你,他至少可以讓家境寬裕些。」

  「可是我們現在談的是人命啊!」她不能接受地驚呼出聲。

  「好,那你告訴我,現在該怎麼做?你要把鼎拿回去?還是要保護他們?」魏無儀瞼色一變,神色荏厲——他難道不是為了她嗎?她不必當他是蛇蠍!

  「他們可以跟著我回去——」她努力地想找出解決的方法。

  「然後呢?你不打算移動鼎嗎?或者你打算冒著非鼎主移動,會在三天內暴斃之風險?」魏無儀說著歐陽無忌搜集而來的資料,見她震驚地倒退,他的怒火更熾。她只會當個爛好人!「你想讓你一個人的死亡,拖累了其他三個女子嗎?兩相權衡下,你是要死一個外人,還是要死你們四個人?你告訴我答案啊!」


  「一條命或是四條命,都是生命啊!」她搖著頭,又搖頭,淚水滑下眼眶。

  魏無儀氣憤地扯過她的身子。「生命原就有貴賤之分,有權勢的人掌握一切!」

  「住口!不要說了!」她搗住自己的耳朵,腦中卻一陣昏眩,她避開他的手,扶住了柱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想吐——

  「哥,我們回去吧——」吳貴苦苦哀求著,沒人希望自己的親人在眼前死去。

  「姑娘,你若願意收下這個鼎,就是我們吳家世世代代的恩人。」吳富下定決心地抱著鼎走到她面前。「魏爺出了那麼多金子,讓我們家重新有了希望。我求你一定要收下這個鼎。」

  「我收下鼎,你會死啊!」范青青泣不成聲地說道。

  「魏爺的話沒錯,命有貴賤,若我的賤命能換來一家子的富貴,那也就值得了。」吳富期待地看著她,就怕她突然改變心意。

  「你的孩子多大了?」她突然問道。

  「七歲了,聰明讀書很好,光耀門楣就靠他了。」吳富欣慰地說道。

  「那你妻子」

  「別問了。」魏無儀扯住她的——再問下去,她是怎麼也狠不下心拿走這個鼎。

  「姑娘,算我求你吧!拿走我這條命吧!」吳富雙膝落地,跪在她的身前。

  「我有辦法了。」范青青的雙眼發出亮光。

  她怎麼忘了自己的能力呢!

  「不許!」魏無儀猜出她的心思,黑著臉色,大步扯過她到他身前。「救一個半生不死的女人,你自己都差點弄到沒命了!救一個死去的大男人,要花多少力氣,你知道嗎?你可沒有第二顆續命丸了。」

  吳富與吳貴對看一眼——莫非這姑娘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姑娘,我在這給您磕頭了。我娘今年六十,嫂子因為勞累而一病不起——」吳貴見狀,也立刻跪到了大哥身邊,咚咚咚地磕了好幾個響頭。

  「滾開——」魏無儀咬牙切齒地用腳踹開了他。

  「你怎麼可以亂踢人!」范青青想衝到那人的身邊,腰肢卻被魏無儀緊緊地扯住。她微一掙扎,腰間的巨掌卻倏地勒到她無法呼吸。

  「放開我!」她痛得直喘氣。「很痛——」

  「我不會讓你濫用能力救人。」魏無儀不動如山地說道,未曾放輕手勁。

  「濫用能力?!人命都是命啊!」范青青不敢再往前,因為腰間傳來的疼痛已經緊繃到她無法忍受的地步,再走一步,她的腰可能會被勒斷。

  「與我無關的人命就不是!」他暴吼。她懂什麼!她懂他的心嗎!

  「對不起,我幫不上忙——」淚水之中,那對兄弟的臉龐逐漸模糊。

  「沒關係——我仍然感謝姑娘———」吳富擠出一個笑容說道。

  「少廢話,趕快把鼎移轉給她!」魏無儀不耐煩地吼了一聲,微鬆了手勁。

  「請姑娘把掌心貼在鼎面上——」吳富抱著鼎,義無反顧地說道。

  「哥不要!」吳貴抱著吳富的大腿,嚎啕哭喊著。

  「你放開我!」她在魏無儀懷裡掙扎,怎麼也不願做出這樣的間接殺人舉動。

  「快將手掌貼上!」魏無儀箝制著她的臂膀,硬是強迫她的掌心貼上鼎面——

  嗤……

  一陣青色的煙霧陡地自鼎中冉冉升起。

  「不要啊——哥——」吳貴雙膝一軟,涕淚縱橫地叫喚著。

  「來不及了,鼎主交換的儀式已經開始。」吳富此時反而冷靜了,他對著弟弟一笑,瘦削的身子很有幾分英雄氣魄。

  范青青驚恐地感覺到鼎的溫度開始升高,熱氣一陣陣地竄入她的手掌中,她咬住下唇,手指一動,就想將手縮回。

  「把掌心貼鼎面上之後呢?」魏無儀催促著,只想盡快把事處理完。

  「姑娘,請你不要亂動,事情已經成定數了。」吳富對著她的一臉淚痕說道:「吳富今日將此鼎移交給這位姑娘,願她得到一甲子的財富與富貴,也願此鼎的詛咒自我開始永絕於長安吳氏一門。」吳富平順地念完了整串的句子,老實的眼中泛著淚光——


  「姑娘,這鼎以後便屬於你了。」

  「哥,不要鬆手!」吳貴急忙大叫著。

  「阿貴,好好照顧家裡的人。」吳富放心地一笑,手緩緩地遠離了鼎。

  「不!」范青青大叫一聲,眼睜睜看著這個人在她面前抽搐了起來。

  一道青色的霧影從吳富的頭頂飄出,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後,轉入了鼎中。而范青青和鼎相接的手臂則頓時泛上了一層青色——

  一眨眼的工夫,吳富身子一直,整個人已倒死在地上。

  「哥哥哥哥你回來啊!我們窮一點無所謂啊!回來啊!」吳貴爬到了他的身邊,放聲大哭著。

  「不!」她火灼一般地鬆開了手,生死鼎就這麼掉落。

  魏無儀快手拉過她的手撿起了鼎,放到一旁。她想衝向地上的人,手肘卻整個兒被魏無儀扯住。

  「不關你的事!」魏無儀使勁扳住她身子,阻止她的輕舉妄動。

  范青青用力地一扯,隨即哭出了聲——「放開我,手快斷了——」

  「斷了,總比你命丟了好。」魏無儀望著她疼痛地抽著氣,彎身想扶起她。

  范青青趁機用力一扯,硬生生折斷了自己的手腕,整個人也跌落到吳富的身邊。

  「你!」在魏無儀的嘶吼聲中,她已經握住了吳富的手,雙眸亮出淺青色的光芒。

  手心相接之時,她已經在進行治療了。

  她緊咬住唇,知道自己的氣太弱,而被邪氣剋死的人更不是一般功力所能挽回的——

  是故,她忍著手腕上讓她痛到想嘔吐的脫臼之苦,努力地注入更多的氣力。

  「該死的!」魏無儀暴喝一聲,卻又不敢貿然動手拉起她,怕一個閃失,她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又這麼丟了。

  但見她唇色漸漸變白——

  但見她——眼瞳中的青色逐漸黯淡——

  魏無儀沒注意到吳富又重新有了呼吸,他只知道她快沒命了!

  他瞪著那張小瞼,在她一鬆開手時,立刻抱起了她。

  拿起她腰間的水,拚命地偎著她——她沒有一點的溫度。

  「貴子,我還活著——」吳富睜開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弟弟。

  「對!對你還活著,是這位姑娘救了你一命啊!」吳貴大哭大笑著。

  「混蛋!去叫僕人們把花露水全都拿來!」魏無儀朝吳貴大吼:「順便把你那個混蛋哥哥也丟出去!如果她活不成!我就讓你一家陪葬!」

  正當吳貴連滾帶爬地跑出正廳之際,魏無儀愕然發現范青青的呼吸己然停止。

  「醒來!」他臉孔扭曲地瘋狂搖晃著她,把她的身子緊摟在懷裡。

  死的人不該是她!

  「醒來——」他瘋狂的眼瞳瞪著她毫無生氣的五官,勃然大怒了起來!

  「你有膽,居然敢死在我面前!只顧著別人,你想過自己的狀況嗎?自不量力的笨女人———我允許你死嗎:你——笨蛋——」一句一句的嘶吼在屋內迴響著。

  最後的喊叫已不成句子,他狂亂地拍著她的瞼頰,不接受她已經離開的事實。

  陡地,一道五彩的光線出現在屋簷的中央——」個纖柔的身影赫然現影在空中。

  魏無儀瞪著浮在半空中的女人,咆哮出聲:

  「除非你是來救她的,否則就給我滾出去!」

  「范青青良善,自有人會救。」白芙蓉對著范青青的身形歎了口氣——還好來得不算太晚。

  「去吧。」白芙蓉對著身邊緩緩顯像的男子。說道:「范青青就交給你了。」

  一個身著淺青色長袍的男子,緩緩飄落在范青青身邊。

  「青青!」石洛君一見到她青紫的雙唇,立刻驚叫出聲。

  他伸出手,卻被一雙褐色的大掌狠狠打開。

  「你敢動她!」魏無儀將范青青緊攬在懷裡,惡狠狠地怒瞪著這個「外人」。

  「現在只有我能救她!石洛君著急的眼沒有離開過范青青。

  「你是誰?!」魏無儀暴躁地質問著。

  「我是石洛君。」石洛君沒在意他的不禮貌,再度嘗試伸手握住她的脈門。

  魏無儀沒再阻擋他,眼中卻閃過一道銳利:原來這人就是她口中的洛君大哥。

  石洛君盤坐在地,眼瞳頓時閃成一種璀璨的青綠。當他的指下冒出青煙時,魏無儀震驚地看到她的唇間開始吐出了灰色的氣團——

  她醒了!魏無儀激動地握緊了拳頭,眼瞳中閃亮的,或許是水光——

  「怎麼會傷得這麼重?」石洛君望著她吐出的氣團,儒雅的臉龐上儘是憂鬱。

  魏無儀瞪著石洛君瞼上和她相同的柔和神態,他緩緩地鬆開了拳頭——

  見著她的臉頰開始恢復了血色,見著她胸日又有了呼吸,見著石洛君的青色瞳仁漸漸褪回正常的黑色。

  他深深地凝視她,將她病弱的姿態全印在腦海中——

  見她脫臼的手腕抽動了下,見她微動了唇,見她睫毛閃動著——魏無儀貪婪地把她的每一處現象都看了個夠。

  然後,他無聲地後退著。

  「洛君大哥?」范青青擰著眉睜開了眼,視線所及卻全是石洛君柔和的眼神。

  「你怎麼把自己傷得這麼重?」

  「說來話長——」范青青無力移動身子,只能輕轉著眼珠:「他呢?」

  「誰?」石洛君不解地問道。

  「扶我起來。」她想坐起來,虛弱的身子卻只能倒在石洛君身上。

  她的視線環顧了大廳,卻只看到魏無儀的身影一閃而逝。

  「他,走了。」她哀傷的眼神中只有魏無儀方纔的背影。

  」這是他家,他不會離開的。」石洛君安慰著她。

  「你不懂——他生氣了。」淚水中自有意志地不停滾落——一個連呼吸都不甚有力氣的人,當然管不住自己的淚眼婆娑。

  「花露水來了!」幾名婢女拿著大大小小的瓶子奔到她身邊。
  「這位公子,我們來喂小姐吧。」

  婢女們互使了個眼色魏爺那麼寵青青姑娘,怎麼會容許其他男人碰她——可別待會全都怪罪到她們頭上。

  「那就有勞諸位了。」石洛君輕輕地將范青青交給一個中年婦人。

  「小姐,多喝些水,身子就會沒事了。」趙嬤嬤安慰道。

  「趙嬤嬤,他呢?他不來看我嗎?」她不安地問道。

  「魏爺有急事出門了。」趙嬤嬤陪著笑瞼說道。

  「他在生氣,對不對?」被餵了一皿水,她揉去眼中的淚水。

  沒人敢開口——魏爺那樣子何只是生氣,他像個想吃人的厲鬼。

  「扶我到那邊,我要撿那個鼎。你們別碰會有危險的。」被撐扶到鼎邊,她淚水失控地灑在鼎面上。

  還想奢求什麼呢?拿到了鼎,就代表了她該離去啊——

  一個違抗,竟惹他如此重怒——他早該知道她無法見死不救啊!

  「哪裡還不舒服?」見她淚流不止,石洛君著急地向前。

  「心,痛。」

  ※※※※※※※※※※

  「爹娘——」范青青喃著她在睡夢中經常囈語的句子。

  她的夢中何時才會有他?

  今世今生怕是不會有了。兩人的差距著實太大。他以自我為重心,她卻全心只為別人。

  站在榻邊凝視著范青青的高大身影,了無一點生氣。卸去怒火後的眼眸,而今只有一份他不願承認的癡戀。

  讓她走吧——他是個連在她善良夢中都不會出現的邪惡之人。

  頎長的身影落寞地離開。

  「魏無儀。」在門扉攏上的那一刻,她低喃出他的名字。

  而他未曾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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