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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石劍春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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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 18:05: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峰頂奇寒,松濤盈耳,怪石嵯峨,是個挺秀的地方,由峰頂四望,可見群峰拱服,另一面是一片斷岩,深不見底。

  何小宛明眸一轉,道:“英哥,這是個避世的好地方!”

  “嗯!是不錯,風水極佳!”

  “你也研習過勘輿之學?”

  “哦!不,隨口亂道而已。”

  “那誅心員外傳訊要你前來,不見人,也不見什麼記號留言,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何小宛溫柔的看著他。

  “山區偌大,一時也許聯絡不上,我們等吧!”

  “噫!那是什麼?”

  董卓英順著何小宛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箭地之外的松林中,隆起了一座石塚,苔痕斑駁,看來已有相當年月了。”

  當下,一笑道:“宛妹看不出那是一座石塚麼?”

  何小宛微哂道:“你方才說此地的風水極佳,想不到已有人在此地長眠,看來此人后人必甚通達……”

  董卓英莞爾道:“宛妹真相信此說麼?”

  何小宛道:“姑妄言之姑信之,本來是無據的。”

  董卓英點了點頭,道:“這石塚看樣子當年是草草堆砌,如果后代發達了,怎不來整修呢?也許是個孤魂野鬼,生時落拓,死后獨守空山。”

  “說得妙,我們去看看,有沒有墓志?”

  “好呀!來吧!”

  董卓英當先彈身過去,只見墓碑苔痕猶新,露出字跡,似被人剛剛抹去的,定睛一望,不由驚退了兩個大步,臉色全變了,那神情令人不敢逼視。

  何小宛奔了過來,一見董卓英神色有異,不由脫口驚問道:“英哥,怎麼回事?”

  董卓英全身發抖,俊面鐵青,咬牙不語。

  何小宛望去,發現了墓碑上的抹痕,走近兩步,俯身念了出來:“武林名宿一指擎天司徒業之墓。”

  她登時明白過來,栗聲道:“英哥,你要找的人死了?”

  董卓英瘋狂地笑了起來,笑聲凄厲,四山齊應。

  何小宛花容失色,幽幽上前道:“英哥,安靜些!”

  董卓英歇斯底里地狂叫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哈哈哈哈,天道何存?神鬼何公?”

  何小宛搓著柔荑道:“英哥,不要太激動!”

  就在此時,一條人影電奔而至,赫然是一個錦袍蒙面人,何小宛脫口道:“他來了!誅心員外!”

  來的可不正是神秘人物誅心員外。

  誅心員外一來到面前,激動的道:“長恨生,你我都來遲了,看來真的是此恨綿綿無絕期了!”

  董卓英咬牙切齒地道:“遲了!此恨怎消?”

  誅心員外頹然道:“老夫這一生被他害苦了。”

  “他怎會葬身此地呢?”

  “這個謎恐怕難以解開了!”

  董卓英瘋狂的情緒稍稍平靜,替何小宛與誅心員外引介了之后,道:“閣下願說與司徒業結仇的經過麼?不過,不必勉強……”

  誅心員外一把扯落蒙面巾,露出了兩頰惡疤,激憤地道:“這就是司徒業所賜!”

  何小宛看到誅心員外的容貌,不由驚呼出聲。

  董卓英咬著牙道:“這是怎麼回事?”

  誅心員外怨毒至極地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路過池州,聞說‘一指擎天司徒業’義名卓著,有古孟嘗之風,于是,我慕名去拜訪他……”

  “結果他徒有虛名,上了當?”

  “不,他確實表現得義薄云天,我作了他的座上客,被接待為上賓,一住數月,我突興思家之念,堅辭而行,那是個陰雨的黃昏,他親自送我走了十里……”

  “表現得很不錯!”

  “就在將要分手之際,他突然翻臉,指我破壞了他的家庭,我當時百思不解,追問之下,他也不說原因,硬迫我與他動手i”

  “啊!這決非無因的!”

  誅心員外越說越激動地道:“我當時年輕氣盛,要動手便動手,一上手他便施殺著,看樣子有心置我于死地。

  “我們二人拚了有百余招,我栽在他的‘一指禪’的神功之下,他料我必死,臨走用劍毀了我的臉……”

  “結果他仍然沒有說出殺人的理由?”

  “沒有,他走后,我也自份必死,因為‘一指禪’已傷及心脈,不料天不絕人,我巧逢一位苦行神僧,他把我帶到雪峰山他的草廬,足足半年,才救活了我……”

  “以后呢?”

  “我臉孔被毀,已無面目回家見妻子,于是,我苦求那位神僧收留,傳我克制‘一指禪’的武功。

  歲月如流,等我學成下山,慶云山庄已成廢墟,我回家,妻儿已杳,只剩下一幢空屋,我恨上加恨,天涯尋仇,就是這樣!”

  董卓英心念几轉,道:“區區有句話想問……”

  “問吧!”

  “閣下前此硬要區區說出身世,又指出區區只有娘而生父下落不明,為什麼?”

  誅心員外臉孔又起抽動,顫聲反問道:“我說的對是不對?”

  “說對了,正因如此,區區才要追問!”

  “你……姓范不是?”

  董卓英心頭一震,向后退了一步,栗聲道:“范?”

  “芙蓉仙子何小宛”驚聲道:“英哥,洛陽城……”

  董卓英激動地道:“閣下莫非是‘中原一秀范世瑤’?”

  說完,緊盯著對方靜待下文。

  誅心員外全身一震,栗聲道:“你……怎麼知道?”

  “如此閣下當認識‘絳衣仙子關寶珠’?”

  誅心員外“蹬蹬蹬”退了三個大步,臉孔扭曲,雙目暴睜,久久才進出一句話道:“你是……瑤儿?”

  董卓英也跟著激動起來道:“晚輩叫董卓英……”

  “那你……剛才說……”

  “晚輩無意中碰到了尊夫人與令郎!”

  誅心員外全身顫抖,淚水奪眶而出,語不成聲地說道:“他……他……母子倆……現在何處?”

  “已回岳陽故居!”

  “多……多久的事?”

  “兩天前的事!”

  “啊,天!他母子還在人世!他母子恨我嗎?”

  “這是人之常情,不過尊夫人吩咐閣下回去。”

  “當然,當然,我為什麼不回去,不過……”

  “怎麼樣?”

  “我這面目,啊!我怎能見他母子?當年……為了一口氣,為了虛名,我拋妻棄子,我……算人麼?遲了啊……”

  “現在回家還不算太遲!”

  “董……少俠請賜告詳情?”

  “晚輩認為前輩回家之后,由范伯母說比較恰當!”

  誅心員外用手絞扭著自己的頭發,顯示他內心痛苦到了極點,令人看了鼻酸。

  何小宛幽幽地道:“范前輩不要自苦,這是命,身為武林人,像這等奇慘遭遇的,比比皆是,即如小女子與董少俠,也是奇苦難對人言……”

  董卓英突地回身面對石塚,厲聲道:“兩位閃開!”

  話聲中,雙掌揚起。

  何小宛驚聲道:“英哥哥,你要做什麼?”

  董卓英雙目赤紅,狂聲大吼道:“毀墓鞭屍!”

  聲音中充滿了無比的恨與怨毒,使人聽來不寒而栗。

  驀地兩條人影,自不遠處的石筍后現身出來,雙雙彈身到了墓前,董卓英大感意外,收掌轉身面對來人。

  來的是兩個五十上下的老人,其中之一道:“誰說要毀墓鞭屍?”

  董卓英厲聲道:“區區在下,兩位還記得嗎?”

  那二老正是万古今,万古同。

  “小子,咱們又碰頭了,為何要毀墓鞭屍?”万古今面孔一板。

  “仇,血仇。”

  “俗語說人死恨消,仇不及白骨,你太過份了!”

  誅心員外突地厲聲大叫道:“關外雙英,當年黑臉章八的護法,屢易其主,跟誰誰就倒霉,兩位知道‘中原一秀范世瑤’吧!”

  万氏兄弟臉色一變,万古同激聲道:“姓范的,你又打算做什麼?”

  誅心員外手指雙頰,道:“為了這個!”

  万氏兄弟驚“哦”了一聲,雙雙后退了兩步。

  誅心員外栗聲道:“司徒業真的死了了’万古今冷冷一笑道:“這話問得稀奇,假的不成?”

  “如何死的?”

  “生死是人必經之事,何必追根問底。”

  “兩位在荒山野嶺,是伴墓麼?此舉可傳万世!”

  “人投我以桃,我報之以李,感恩知遇,這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尤其是我輩中人……”

  “父母之喪,也不過三年,不近人情!”

  董卓英早已按捺不住,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凌厲又充滿了恨意的目芒,一掃關外雙英,道:“兩位現身口的,是要阻止區區毀墓鞭屍?”

  万氏兄弟齊聲應道:“不錯!”

  董卓英緩緩抽出‘石紋神劍’,道:“無人能阻止!”

  万古今勃然變色道:“未見得!’兄弟雙雙拔出了長劍,各占了一個位置,場面驟呈無比的緊張。

  董卓英一字一句地道:“阻我者死!”

  這一句話中所包含的殺機,令人不寒而栗。

  誅心員外與芙蓉仙子雙雙挪開了數步。

  董卓英石劍斜揚,劍身泛出圈圈白色光暈。万氏兄弟齊齊面現驚容,但沒有罷手意思,互使一個眼色,作出了出擊之勢。

  董卓英厲聲道:“最后忠告,區區不想流不相干者之血,如兩位執意攔阻,區區算做被迫殺人!”

  万古今暴喝一聲:“狂妄!”手中劍猛揮而出,万古同如斯響應,從另一角度上展劍出擊。

  颯颯劍氣,裂空有聲。

  白光暴閃,“波!”然巨響嘶空而起,隨之是兩聲悶哼,万氏兄弟雙雙踉蹌后退,老臉頓呈紫醬之色,目中盡是駭芒。

  這種陣仗,的確是驚世駭俗,罕見罕聞。

  董卓英沉聲道:“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辦不到!”栗吼聲中,雙雙又展劍進擊。

  十五招后,董卓英一咬牙,“石紋神劍”貫足了十二成真力,白光大盛,猛然罩去,震耳欲聾的響聲,挾慘號聲,万氏兄弟雙雙栽倒下去,劍折人亡。

  “阿彌陀佛!”一聲震耳的佛號,倏告傳來。

  三人同感一驚。

  舉目望去,一個五十余歲的灰衣僧人,如行云流水般飄來,轉眼到了場中,威棱的目光一掃“關外雙英”的屍体,又宣了一聲佛號,然后冷電的目芒,一掃在場的三人,寒聲道:“迫貧僧開戒麼?”

  董卓英看這老僧,似曾相識,但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誅心員外縱聲狂笑起來。

  老僧目光在誅心員外面上繞了几繞,突地面色劇變,下意識地退了數步,喃喃道:“我佛慈悲,孽本自作,該解了。”

  誅心員外止了笑聲,狂呼道:“記得我麼?”

  老僧顫栗地道:“范施主仍活在世間……”

  誅心員外向前一欺身,道:“司徒業,你很感意外是嗎?想不到你造了假塚,還出家當了和尚!”

  董卓英登時血脈賁張,雙目盡赤,殺機直透頂門,怪不得似曾相識,原來他便是“一指擎天司徒業”。

  儿時模糊的記憶,多少還保留些殘余,他老了,還剃光頭,但輪廓依稀……何小宛激動地道:“英哥,就是他?”

  董卓英握劍的手在激顫,目眥欲裂地瞪著當了和尚的司徒業,何小宛的話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誅心員外厲吼道:“司徒業,在我沒索取代價之前,你先說說當年何以毒手相加?”

  司徒業鐵青著臉道:“范世瑤,你要索何代價?”

  誅心員外一指自己的臉道:“先做同樣的記號,然后殺你!’,“恐怕你還辦不到!”

  “別倚恃你的‘一指禪’,保不了你的命!”

  “范世瑤,難道你已習到了專破‘一指禪’的‘無相神功’!”

  “一點不錯,你完全猜對了!”

  “可是你沒想到我這十几年來並沒閒著,我也參透了專破‘無相神功’的‘菩提掌’,怎麼樣?”

  誅心員外顯然大感震驚,一時無語。

  司徒業沉重地道:“我已皈依三寶,痛悔前非,不願重開殺戒,所以今天我不想殺你,不過,你必不甘心,所以我願一現神功,讓你心服!”

  說完,單掌斜揚,大喝一聲,朝身旁一株巨松凌厲切去,一揮立即收手。

  眾人看著無聲無息,巨松安然無恙,以為他故弄什麼玄虛,正自驚疑之際,一陣風過,巨松“轟”然倒地,斷口如切,十分平整。

  何小宛不由驚呼出了聲。

  誅心員外陡地拔劍道:“司徒業,不是你亡;便是我亡,別的沒得說了……”

  司徒業道:“那麼,你必死!”

  誅心員外厲吼道:“你還沒答應我的問話?”

  司徒業斷然的口吻道:“貧僧不擬答復!”

  誅心員外一揚劍,道:“那只有動手了!”說完,一劍狠狠划去,這一劍蓄恨而發,勢道驚人。

  司徒業舉掌一揮,誅心員外攻出的劍倒震而回,悶哼聲中,踉蹌退了四五步,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司徒業依然沉靜如恒地道:“貧僧不殺你!”

  誅心員外臉孔已變了形,簌簌抖個不住。

  董卓英向前跨了兩個大步,以劍指著司.徒業,怨毒至極地道:“司徒業,你不殺他,我卻要殺你!”

  目中的恨芒,几乎凝成了有形之物,令人不敢逼視。

  司徒業眉毛一結,道:“小施主是誰?”

  董卓英咬牙道:“董卓英。”。

  司徒業困惑地道:“董卓英?”

  董卓英狂聲道:“司徒業,老匹夫,記得當年那無知小儿被你暗襲,重傷不死,你不肯施救的事麼?”

  司徒業面色驟變,連退三步,激顫地道:“你是董淑珍的儿子……你……從母姓?”

  “一點不錯。”

  “啊!你……”

  “我沒死,我長大了,哈哈哈……”

  “你……你母親呢?”

  “她死了。”

  “怎麼死的?”

  “含恨而歿,她臨死只留了一句話……”

  “什麼一句話?”

  “用劍刺入你的胸膛!”

  彤云密布,天空灰暗無光,一片陰森,山風益形峭屬,松濤之聲震耳,山雨快來了。

  司徒業面色頓呈死灰,仰天一聲長歎,口唇翕動了半晌,才進出話聲道:“我是罪無可恕,虧欠了你,也虧欠了你娘,孩子,你……下手吧!”

  說完,雙目一閉。

  他像是驟然之間蒼老了。

  董卓英厲吼一聲:“你別打算搗什麼鬼,娘啊!你看著孩子完成你的遺願了!”欺身,出劍……但劍高舉空中刺不下去。

  “砰!”地一聲,‘石紋神劍’插入了司徒業的胸膛,劍是司徒業自己刺入的。

  董卓英大感意外。怔住了。

  “呀!”何小宛與誅心員外同聲驚呼。

  司徒業雙目厲張,巨吼道:“放手,不許拔劍!”

  語音之凄厲,無法以筆墨形容。

  董卓英下意識松手,后退三步。

  司徒業雙手握住露在心窩外的劍柄,緩緩坐了下去,臉上泛出異樣的紅暈,喘息了一會道:“孩子,你過來,我有話要說!”

  董卓英大仇已報,但意外的情況使他腦海一片混亂,他做夢也估不到司徒業竟瞑目受死不還手,不反抗。

  司徒業凄苦地一笑道:“孩子,我的時間不會太多,長話短敘吧!你娘說過她的身世沒有?”

  董卓英一聽話里有話,咬牙道:“沒有!”

  司徒業面上紅暈消失,轉為蒼白,以低沉的聲調道:“二十年前,有一位武林前輩叫‘煙云客董昌’,攜女來投奔慶云山庄。

  “老人被仇家迫殺,身負重傷,到了慶云山庄中,便斷了氣,臨死前,把他的女儿交給我照顧……”

  董卓英心頭開始感到不安。

  司徒業喘了一口氣,又道:“我為老人家料理了善后,那女子便留在庄中,替我管家,論年紀,我比她大七八歲。

  不久,我元配妻子得病身故,沒留下一男半女,于是,我……我有意把她納為填房,她也沒表示異樣……”

  董卓英感到有些手足發冷。

  司徒業臉孔痛苦地抽動了數下,接著道:“就在這時期中,庄里來了一位客人,風流倜儻,名頭不俗。

  “我把他作知己看待,禍根便從此種下了,我發現那女子竟然對他生了情意,時常交談,不久,兩人竟連形跡都不拘了,我那時,恨到極處……”

  董卓英面色發青,身軀劇顫。

  司徒業掃了誅心員外一眼,又道:“有一天半夜里,那客人蒙了面進入那女子房中,于是……”

  “怎麼樣?”

  “……于是……兩人發生了不可告人的關系……”

  誅心員外厲聲道:“你胡說,我沒那意思!”

  董卓英鋼牙几乎咬碎,下意識地掃了范世瑤一眼。

  司徒業慘然一笑道:“我錯了,這件事我做錯了……那蒙面人其實是我,但那女子始終認定是那她深愛的人。

  “不久,那客人告辭離去,我……假意相送……乘機下手,便是他……‘中原一秀范世瑤’……”

  董卓英眼前陣陣發黑,身形搖搖欲倒。

  “芙蓉仙子”何小宛木然呆立。

  司徒業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歇了片刻,又道:“那女子懷了孕,也從此不理我,仍痴戀著意中人,我則希望她慢慢回心轉意,可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閉目喘息了一陣,強掙著道:“若干年后,有一夜,那女子所生的孩子突被人擊成重傷,她認為是我所為,怎麼解說她都不信,事后,我查出是仇家來探庄時下的毒手,但知道……太遲了……”

  董卓英忍不住顫聲道:“你不肯救那孩子?”

  司徒業一聲長歎道:“大錯便在這里……”

  “你快說!”

  “那晚,一方面我恨她不愛我,而最大的原因是當晚有強仇來襲,我如以‘一指禪’救那孩子,損耗了內元,便無法應敵,那禪功施展—次,要十二個時辰才能復原……所以……我……”

  聲音逐漸低沉下去:“我打算應敵之后再救那孩子……因為恨妒作祟,我沒有明白說出來……“以后的事,你知道了,不須我再說。也就在那晚,強仇邀了幫手,血洗了慶云山庄,我與關外雙英,僅以身免……”

  董卓英胸內嗡嗡作響。

  “我為了懺悔罪愆,削發為僧,隱在此山之中,不意……果報不爽……孩子……我是你父親……”

  董卓英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司徒業急遽地喘息,臉上又現紅暈,突地厲叫道:“孩子,我不怨你,這是我一個人作的孽,我去了……”

  “不!”董卓英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天空,開始灑下大粒的雨滴。

  董卓英悠悠醒轉,木然望著現場,俊面白如金紙。

  何小宛拭著淚,顫聲喚道:“英哥,英哥……”

  誅心員外呆若木雞。

  董卓英拾起石紋神劍,木然起立,用手拭著劍上的血跡,突地瘋狂了起來,笑聲凄厲,令人不忍卒聽,如子規啼血,巫峽猿哀。

  何小宛帶著哭聲道:“英哥哥,不要這樣!”

  董卓英口角沁出了血水,目光散亂,喃喃地道:“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娘啊!為什麼會這樣?”

  淚水,簌簌而下。

  誅心員外暗暗心痛,悲凄的道:“董少俠,錯不在你,只怪造化的安排太過殘酷,想開些吧!”

  董卓英轉向何小宛道:“宛妹,我辜負了你,我……沒什麼值得你懷念,這柄劍,送你作為紀念!”

  何小宛哭叫道:“英哥哥,別說傻話……”

  董卓英大叫一聲:“娘啊!”

  迅快的倒轉劍尖,猛刺入自己胸膛。

  何小宛與誅心員外驚叫一聲,扑了過來。

  但,遲了!

  來不及了!

  悲劇,業已形成。

  兩人左右扶住董卓英,何小宛面色凄厲,淚落如雨,歇斯底里地悲呼道:“英哥,你為什麼要這樣……”

  雨滴愈來愈密,天地為愁,草木同悲。

  董卓英嘶啞著聲音道:“宛妹,我……對不起你;原諒我……別了,保存這劍吧!”

  像一朵紅云,由天而降,是一個紅衣蒙面人。

  來人伸出右手,迅快地點住了董卓英的穴道,先止住了他的血,然后將他挾在腋下,騰身而去。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雨,愈來愈大,隱挾雷聲。

  誅心員外拭淚長歎:“想不到,真想不到……”呆看紅衣人離去的方向。

  何小宛突地抓起石紋神劍,悲呼一聲:“英哥哥,我來了!”

  橫劍便朝咽喉上抹去……誅心員外似乎早料及此,閃電般伸手抓住她持劍的手腕,激動地道:“何姑娘,你如此做法何苦,也許董卓英有救也未可知。”

  何小宛哀凄欲絕道:“太難了,除非是奇跡出現,我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了我……該與他一道……”

  誅心員外顫聲道:“姑娘,我了解你此刻的感受,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人是活在希望中的,姑娘還沒有絕望,不應該輕生短見。”

  何小宛凄聲道:“是的,這里風水好,風晨月夕,我要永遠的等他,英哥哥,你不會孤寂的!啊……”

  到這時,她才放聲痛哭起來!

  雨聲、哭聲、風聲,組成了一曲慘不忍聽的樂章。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但,恩恩怨怨,這是人生!

  雨傾如注,沖洗了現場的血漬,但洗不盡生者的悲哀,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一年、二年,等不到董卓英回來。

  峰頂頭上出現了一座庵堂,門前一塊橫匾,題的是“般若庵”。

  庵里的主持,是一個妙齡女尼,自稱“冷面神尼”。

  “石紋神劍”,是“般若庵”鎮庵之寶。

  庵旁,隆起一座石塚,墓碑上刻著“故武林奇才長恨生董卓英之墓”。

  風晨月夕,墓前常有白衣女尼低首徘徊,流連終宵。

  第三年——這一天,日正當中,在回峰路上,出現了一個腰懸長劍的黑衫書生,他一面擦著汗,一面抬頭看著峰頂上的“般若庵”,他搖搖頭,苦笑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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