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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千草]劍神傳說[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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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31 00:14:22 |倒序瀏覽 | x 1
劍神傳說 作者:千草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怎麼可能輕易就將他身上的劍拔出來?
他堂堂劍神就這麼沉睡了兩百年,
封印卻是被有著熟悉感覺的她解開,
想必定有其過人之處!
那他定要將她帶回去,
而她這輩子也只能愛他一個人。
劍神怎可輕易被背叛?!
原來兩百年前他們就已相識相愛,
她雖貴為一國公主,
卻無力挽救國家於危難之中
而唯一可以拯救的方法,
就是將劍神封印。
那兩百年後的她,
而今又要如何選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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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31 00:14:49
第1章

  神——創造了大地。

  魔——臣服於神之下。

  人——統治著神所創造的大地……

  威儀的城堡,矗立在高聳的懸崖之上,尖尖的塔頂上盤旋著揮之不去的烏鴉,像在預告著不祥之事。大片大片的烏雲,彷彿觸手可及般低壓壓地散佈在城堡的上空。那陰沉的天色,以及城堡本身所散發出的那股王者氣息,無形之種產生著濃濃的壓迫感。

  尖銳的號角聲音,猛然地劃破著空氣中的凝重。閘門上的鐵鏈,轉動著沉重的聲音。魔女終於動了動一直僵硬著的身子,喃喃著:「終於要開始了,要開始了……」

  是啊,要開始了,一場神、魔與人類的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而她,又會在這戰爭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呢?

  混濁的黑暗籠罩著長長的走廊,魔女挪動著腳步,越過走廊,來到了大殿之上。

  寬敞的殿堂,僅有幾粒夜明珠在散發著光亮。

  頎長的身子坐在大殿最前方的軟榻之上,朦朧的光線忽明忽暗地交錯在對方的臉上。那是一張雋秀致極的臉龐,細長的雙眉,印著如水波般漂亮的雙眸,蜒著秀挺的鼻樑而下的是玫瑰色的潤澤雙唇。飽滿的額頭上垂掛著紫水晶的菱形頭飾。與雙耳上所垂掛著的菱形耳飾相映成輝,當頭輕微擺動之時,便會發出悅耳的碰撞之聲。

  這是她的主人,是她決心要全心全意所服侍的主人,魔女恭敬地跪拜在地,行著至高的禮儀,「主君,一切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您一聲令下,就可以發動攻擊。」

  「是嗎?」  細長的手臂上輕枕著秀氣的下頜,被喚作主君的男子正在逗弄著手心中的那隻小小青鳥。青鳥那清脆的鳴聲,悠長且好聽,與陣陣尖銳的號角聲呈著強烈的反差。

  「……是啊。」魔女挪了挪唇,有些猶豫地道。

  「水艷,你想說什麼呢?」眸光依舊盯著手心中的青鳥,男子問著魔女。

  「是……」魔女輕舔了一下唇,終於像是鼓足勇氣般地開口道,「是水艷不明白,主君為何想要一統亞克沙斯。即使現在是由人類統治,但是主君是神,依舊為尊啊。」從一開始,她便不明白,而一直到現在,她才敢把她的不明白說出口,「況且人類的生命如此短暫,在神、魔的面前根本就是轉瞬即逝,實在是沒有必要……」

  卡!

  一聲細微的骨碎聲,青色的羽毛零散地飄舞著,男子白皙的手心中赫然躺著頸子被折斷的青鳥。剛才的清脆鳴聲,此刻已不能再有了。血,順著手指一滴滴地淌在地上。

  「這不是我喜歡聽的話呢,水艷。」纖細的嗓音之中,糅合著不容抗拒的威儀。男子的嘴角輕輕地掀起一絲弧度,漂亮卻沒有溫度的雙眸盯著魔女,「這只是一場遊戲,神的生命太過長久,長久得有些無聊,所以,勢必需要一些遊戲來打發時間,不是嗎?」既然這塊大地是由神所創造,為什麼不能直接由神來統治呢。現在的人類,太過污濁,連年的戰爭不斷,肆櫱殘暴,即使無他的加入,亦不會安逸。既然如此,那麼他乾脆把這一切結束得早些。

  「是,水艷知錯!」誠惶誠恐地把頭貼在地上,魔女企求著原諒,「只要是主君的心願,水艷即使犧牲一切也再所不惜。」而這一切之中,當然包括她自己。

  睨了眼魔女的惶恐,男子的手腕輕輕一動,手中的青鳥已化為灰飛。手心白皙依舊,只有那地上的片片青鳥羽毛與那斑駁的血跡,在提醒著所發生過的事。

  「犧牲一切嗎?」輕輕的嗤笑聲從他的唇角邊溢出,「水艷,你愛我嗎?」冷漠的呢喃,如同清冷的琴音。

  「我愛主君。」魔女的頭依舊貼著地面,恭謹萬分地道。魔會愛上神,折服於神的力量與氣勢。然後奉獻著自己的一切。不同的魔會愛上不同的神,但是至死卻只會愛上一位神。愛上了之後,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改變。

  儘管愛神,卻不能希翼得到神的愛,因為數千年來,神從來沒有愛過誰,不管是魔還是人。而她,愛的是他——劍神。以己為鞘,以劍為刃的神癨。

  奉獻犧牲,怕是他永遠也體會不到的感情吧。長長的睫毛覆住了眼斂,「一個時辰後,全軍出發。」手一揮,男子屏退魔女。

  「是。」魔女靜靜地退下。

  幽暗的殿堂上,男子輕閉著雙眸在養神。一個時辰之後,該是開始亞克沙斯大地的殺戮了,耳邊彷彿已能聽見刀劍的碰撞之聲……

  「朔琊,朔琊……」淡淡的清雅呼聲輕喚著男子的名字。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立於殿上。

  「皋邑,你怎麼有空來我這裡?」沒有睜開雙眸,男子依然維持著先前的姿勢。

  「朔琊,你真的打算發動戰爭嗎?」幽幽的問話,隱然有著一絲歎息。

  「你是在為人類而發出同情的歎息嗎?或者……你是想要阻止?」在神祇之中,皋邑是最為憐惜人類的神祇了。同情之心,適於皋邑卻不會適於他。

  「我不會阻止的,即使是同為神的我,亦沒有權利阻止你的行動。只是,你不會後悔嗎?太多的血將會染紅亞克沙斯的土地。」皋邑輕聲道。因為這不是他想要見到的,因為即使人類有著無數的缺點,但是在他的眼中,卻依然覺得人類還能夠拯救。

  當然,還有便是他從來都是不贊成神過多地參與到人類的生活中。

  人類有人類的發展,神、魔亦有神、魔的發展。

  男子靜靜地聆聽著皋邑的話。

  直到皋邑的話說完,男子卻沒有馬上開口。

  空氣之中,開始籠罩著一股壓迫感。就在皋邑的嘴角隱隱傳出一股歎息之聲的時候,對方終於打破了彼此間的沉默。

  「不會,我不會後悔,亦不會難過。」陰暗的笑劃過嘴角,男子漂亮的雙眸緩緩睜開,「因為我無淚。」

  是啊,他是劍神,亦是無淚之神,一生都不會有眼淚的神祇,所以永遠都不會有額外的感情……

  血,如皋邑所預料的那般染紅了大地,哀號的聲音,殺戮的聲音,哭泣的聲音,從戰爭開始起,就不曾停止過。

  太多的屍體,躺在了大地之上。亞克沙斯大半的土地,在迅速地淪陷著。戰場之上,凡是劍神的旗幟所到之處,必然是又一個國家的滅亡。

  沒有人不懼怕劍神的。在他們的心目中,那已經成為了一個恐怖的名詞。

  百姓們不停地躲避著,從這個國家流亡到另一個國家。而軍隊,則派出了,便很少有再回來的。

  死亡與殺戮的氣息,籠罩著整個亞克沙斯。

  國與國之間,開始從以往的不合,變成了同仇敵愾。人類最大的危機擺在了面前,沒有哪個國王會再有心思去理會那些不必要的小摩擦。

  畢竟,若真的人類滅亡了,他們這些國王活著又有什麼用。

  於是,國王們派人去求其他的諸位四神,希望他們能夠制止劍神的殺戮行為,畢竟在此之前的漫長歲月,人類從未與神發生過抗爭。

  但是結果是讓人失望的。沒有神站在人類的這邊。

  神們有自己的想法,沒有神想花費精力與劍神為敵,因為他是眾神之中最為嗜血與殺戮的。

  甚至連最同情人類的靈神皋邑,都沒有出面。

  四神祇在一旁靜靜地觀看著,觀看著這場人類與劍神之間的戰鬥。

  就在整個亞克沙斯淪陷了五分之四的時候,人類開始絕望了,守著最後的一塊土地,進行著最後的抵抗。

  愁雲遍佈都是。人與神,難道真的不能抗爭嗎?

  等待人類的真的只有滅亡嗎?

  但是這場戰爭的結局卻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皋邑沒有預料到,朔琊自己亦沒有預料到,幾乎所有的人類與魔人都沒有預料到。劍神並沒有征服整個亞克沙斯大地,而是在戰爭的途中,突然消失無蹤。沒有人能夠察覺到他的下落,即使是同為神祇的其他幾位神亦然。

  劍神消失了,戰爭理所當然地結束了。於是在這場戰爭之後,人類太過疲憊,無心再進行任何的戰鬥而開始致力於生產;於是神們依舊在自己宮殿內過著平靜而安詳的日子;於是魔們繼續用盡身心地侍奉他們的主君。

  一切的一切,彷彿不曾發生過般,戰爭過後,劍神的一切,淪為傳說,流傳在亞克沙斯大地上……

  兩百年後穆德爾國

  這是個小國,自兩百年前那場戰爭之後,許多國家滅亡了,同時也誕生了許多新生的國家,而穆德爾正是其中的一個新生國家。

  自第一代女皇開國以來,穆德爾依靠國內珍貴礦石的天然資源,在經濟上逐漸變得日益富足。但是富裕只是對於上層人而言,在社會最下層的勞動人民,生活並沒有得到多大的改善。

  昏暗的木屋裡,僅一盞油燈維持著基本的光亮。在穆德爾國內,這只是一戶再普通不過的農家。

  「怎麼辦?如果這個月再不把糧食交給糧司,他們會把土地收回的。」滿臉胡碴的男人雙手捧著頭,眉頭緊縮著道。

  「收回土地?若是收回了,我們以後怎麼生活啊!」一旁穿著粗布麻衣的女人一臉慌張道。土地是維持著他們一家生活的根本,若是沒有了,她根本不敢想像今後會怎樣。

  「糧司只管我們有沒有把糧食上交,不會來管我們的死活的。」男人無奈地歎氣道。賤民的生命,永遠是最廉價的。只有小小的一塊地,卻必須養活他和妻子,還有四個孩子,這負擔,對於他來說已經太過沉重了,而去年,糧司長官更是頒布了新的稅法,每年必須要上繳收成的一半。對於像他這樣的農戶而言,根本是無力辦到的條件。

  「那我們……我們該怎麼辦?只能活活地等死嗎?」女人焦慮不安地道。被生活的困境所逼,儘管她才三十不到,但是看上去,卻宛若四十多歲的人了。

  男人沉思了會,目光終於瞥向了正躺在一旁炕上熟睡的四個孩子,「孩子……太多了。」好半晌,他的嘴裡才突兀地冒出了一句。

  「你……」女人震驚地望著男人,然後在下一秒,猛地扯住了男人的衣襟,「你想要把孩子丟了是不是  ,我告訴你,就算餓死,我也不會……」

  「你輕點,想吵醒孩子是不是!」男人不悅地瞪了女人一眼,揮開了女人的手,壓低著聲音道,「我沒說丟孩子,只不過,這幾天皇宮正在選新的小宮女。阿錚是女孩子,幹不了多少農活,不如賣給皇宮,還能得到些銀幣。」他指了指四個小孩中的女孩,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可是……」女人不覺猶豫。畢竟一入宮門,現要再見到女兒就難了。

  「可是什麼,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我們全家都會餓死!」他也捨不得女兒啊,但是卻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若是真能進皇宮的話,至少可以保證以後女兒不會挨餓。能活著,總是一件好事。

  「難道不能想別的方法嗎?至少……」女人舉棋不定。身為孩子的母親,女兒亦是她十月懷胎所生下的。

  「能想到的話我早就想到了,若不是逼不得已,我又怎麼會說這法子?!」男人瞪了女人一眼。眸光之中,卻是一份無奈。

  在穆德爾的下層社會,像他們這樣的農戶太多了。

  即使穆德爾是一個以清明治國的國家,但是仍然無法避免貧富的懸差。

  女人沉默了,雙目望著油燈,昏暗光線透在她飽經風霜的臉上,「真的要讓阿錚去皇宮?」呢喃的聲音,像是在問丈夫,更像是在問自己。

  一旦進了宮,那麼女兒的命運也即將被改變。宮裡的規矩多,她亦常常聽到宮裡頭處罰一些做錯了事的宮女,其刑罰往往是比較嚴厲的,重則更是要掉腦袋的。

  萬一……女兒還這麼小,能夠遵守住那麼多的規矩嗎?

  「是啊。」男人點著頭,「希望阿錚能被皇宮選中。」這樣,他們一家人才能夠活下去。

  沒有人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各懷心事的二人,渾然沒有注意到躺在炕上的小女孩已然睜開了雙眸,琥珀色的眼中,顯然下定著決心。

  「阿錚,記得進了皇宮,要好好服侍人,要聽女官的話。」這是父親的叮囑。

  「阿錚,要乖,知道嗎?」這是母親的囑咐。

  於是,她回答:「好。」

  既然她入宮能夠讓一家活下去,那麼自然是好的了。而她,也願意去做。也許有一天,當她的家人過上了好的日子後,還會記得她……

  跟在了帶領入宮的女官的身後,癸錚開始了她的另一個人生……

  秋高氣爽。

  癸錚第一次看見大皇子宮真,是在她入宮的第二年。

  因為不小心打破了一隻碗,她被罰不能吃午飯,還要把長前殿門口的這一大塊空地打掃乾淨。

  碗,雖然不是值錢貨,但是宮裡的規矩卻不能破。宮女一旦做錯了事,就是要罰的。

  在宮裡一年多,癸錚牢牢記著要安分守己。所以對於受罰,她也是很認真地接受了。

  秋天,落葉本就多。癸錚餓著肚子,拿著掃帚,掃著那滿地的黃葉。

  倏地,朗朗的讀書之聲,自長前殿內傳出。

  那聲音稚嫩,但是聽在癸錚的耳裡,卻有著說不出的清澈。

  出於小孩子好奇的天性,她藉著掃落葉的樣子,悄悄地趴在殿前,朝裡面張望著。

  一個比她大上一些的孩子,穿著黃色的錦衣,正在殿內和老師做著對答。

  「國家要富強,何為本?」老師問著。

  「民為本。」男孩回答道。

  「不錯,大皇子小小年級,就能夠明白這道理甚好。」老師的眼中有著一抹讚許,「要知道,民是一個國家的基礎,只有讓人民生活不再困苦,國家才會強大。」

  「那我以後一定會讓穆德爾的國內,不再有餓死的國民存在。」被喚著大皇子的男孩仰頭答道。晶亮的眼眸,有著一種不同於孩子的天真。

  癸錚似懂非懂地聽著這一切。

  儘管她並不完全聽懂,但是她卻知道男孩說的是好話。

  沒有餓死的人嗎?如果那樣的話,大家的生活一定會很開心的。

  就這樣,癸錚貪婪地盯著那雙閃亮的眸子,然後在第二天,她知道了男孩是本國的大皇子——宮真。

  「阿錚,去打掃後花園的雜葉。」

  「是。」

  「阿錚,去把多瀾宮前殿的盆栽換新的。」

  「是。」

  「阿錚,不許偷懶,三個時辰後要把這些個衣裳全部洗完。」

  「是。」

  ……

  終於把手中最後的一件衣服晾出,癸錚抬起手腕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來到皇宮已經有十年了,但卻依然還只是一個打雜的小宮女。所謂的打雜,是指什麼小事都要幹。雖然辛苦,但是比起以前沒有入宮的日子,已經很好了,至少不用擔心會溫飽問題。

  「阿錚,幹完活了?」同為宮女的朵蘭已經湊到了癸錚的身旁,輕拍著她的肩膀問道。

  「是啊,幹完了。」癸錚點點頭,同時奇怪地看了眼朵蘭,「怎麼,你不用去服侍大皇子嗎?」在皇宮之中,能夠有專門服侍的主子,這是被視為榮耀的事情,更何況朵蘭服侍的人還是大皇子。

  「大皇子正在綠雅殿前殿的花園裡陪皇子妃賞花呢,我們這些多餘的小宮女自然可以偷會兒閒。」  朵蘭不甚在意地擺擺手道。在穆德爾國內,誰不知道大皇子最愛的是皇子妃,甚至為了皇子妃,以至於到現在仍沒有娶別的妃子。

  「賞花啊。」琥珀色的眼眸微抬,癸錚帶著一絲嚮往地道,「皇子妃真的是好幸福呢。」幸福的女人,莫過於能夠找到一個深愛著自己的男人。而皇子妃,得到了這份幸福。

  「所以啊,看著大皇子和皇子妃,有時候我都想找個人嫁了呢。」朵蘭雙手枕著腦袋,說得感歎。想想自己也快要十九歲了,若是在宮外的話,或許早就嫁人了。不過以宮中的規矩而言,宮女必須年過二十五,方可出宮嫁人。

  「嫁人?」癸錚一愣。沒有料到朵蘭會說出這話來。

  「是啊,你難道沒想過嗎?」朵蘭歪著腦袋,眼珠一晃,而後神秘兮兮地道,「嘿,我知道了,難道你是在想著大皇子……啊……」話未說完,嘴已被掩住了。

  癸錚漲紅著臉,有些急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只是個小宮女,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費力地拉下癸錚的手,朵蘭揚了揚眉,「若是你不喜歡大皇子的話,為什麼每次我提起大皇子的時候,你都在旁聽得津津有味?」

  「那是因為……」一時之間,癸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唉,放心,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大皇子長得那般好看,喜歡他是很自然的啊。」朵蘭輕拍著癸錚的肩膀安撫道,「說實話,其實我也挺喜歡大皇子的,畢竟他是一個很難不讓女人喜歡上的男人。」

  是啊,的確是個很難不讓女人喜歡的男人,癸錚貝齒輕咬著下唇。

  猶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大皇子的時候,那年她才八歲,而她第一次和大皇子說著話的時候,是在她十二歲的生日剛過了半個月,當她失手打碎手中端的茶被大皇子看到時,她幾乎以為自己會被重重地責罰。但是,大皇子卻只是笑看著她,然後,輕輕地說一句:「收拾好了,下次別再這樣大意了。」

  大皇子宮真是一個威儀卻又依舊溫柔的人,這點,從她第一次與大皇子對著話後便發覺了。若是在數年之後能夠由大皇子來接位穆德爾國的話,相信國民們會有好日子過。至少不會像她年幼時父母那般,為了保住全家不被上繳的糧稅拖垮,而必需把自己的孩子賣給皇宮。

  至今,她都記得大皇子在長前殿內說的那句話——

  「我以後一定會讓穆德爾的國內,不再有餓死的國民存在。」

  而她,則期待著自己能夠親眼看見這一天的到來。

  「怎麼了?你在想什麼呢?」一隻手猛然地在癸錚的面前晃動著,朵蘭一臉奇怪地問道。

  「啊!沒什麼。」趕緊搖了搖頭,癸錚否認道。

  「是嗎?我還以為你在想著究竟要嫁個什麼樣的人呢!」朵蘭嘲弄地聳聳鼻子。

  癸錚不覺失笑,「我啊,如果真的要嫁人的話,對方一定是擁有一雙清澈如水般冰藍色的眼眸。」

  「冰藍色的眼眸?你的要求好奇怪呢。」朵蘭一怔道,雖然在穆德爾國內,藍色眼眸的人也不能算少,但是冰藍色——似乎就很少看見了。

  「若我說這是我的夢預示我的事,你相信嗎?」癸錚朝著朵蘭眨眨眼眸。

  「不相信。」朵蘭吐吐舌頭,「你又在逗我了。」

  「是啊是啊,所以你該去伺候大皇子了,不然小心被冠上瀆職的罪名!」抬起手輕彈了一下朵蘭的額頭,癸錚笑道。

  「哇,真的差點忘了。」朵蘭整個人猛然彈起,「那我先去花園候著了,回頭再聊!」現在只希望大皇子和皇子妃還沒賞完花,不然她就真的吃不完兜著走了。

  望著朵蘭疾步的背影,癸錚輕輕地揚了揚眉。喜歡大皇子嗎?或許吧。但是她所不明白的是,她究竟喜歡的是大皇子的人呢,還是他對於皇子妃那份不變的感情?

  她——難道也像朵蘭那般,到了想嫁人的年紀了?自嘲一笑,癸錚單手撐著下頜,望著碧藍的天空發著呆。

  而她的夢裡,那雙淌著淚的冰藍色雙眸,又該是誰的眼眸呢?

  「愛我嗎?若是你愛我的話,我可以只愛你一個,只寵你一個。」冰涼而沁心的聲音,宛如浮雲般想抓卻怎麼也抓不住。

  是誰?是誰在說話?!

  「只為我笑,難道不可以嗎?我只想看到你一個人的笑容而已。」

  是誰?究竟是誰?這些話又是在對誰說?

  「真是奇怪,為什麼我會愛上你這般的女子呢?」

  話,總是不斷重複著,到底代表著什麼呢?黑濛濛的一片,而她,想要去抓住些什麼,要去揭開這層黑幕……

  然後,是那一雙眼,像水般冰,也像水般的藍。晶瑩如珍珠的淚珠緩緩地自他的眼角滑落,淚在流,但是眸卻在笑,那是自嘲的眼神。

  「這就是眼淚嗎?是溫的呢。」

  冰冷而纖細的嗓音,卻讓人覺得彷彿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是誰?你……究竟是誰?」她要問,她這次一定要……

  「癸錚!」超高的嗓門,猛然地在她耳邊響起。

  「啊!」癸錚驟然睜開雙眼,彈起上半身,「怎麼了?怎麼了?」

  「你這個死丫頭,又在偷懶睡覺了!」挪動著圓滾滾的身子,梅麗女官已然擺出了準備訓話的姿態,「我剛才怎麼吩咐的?是讓你來打掃清澗殿,不是讓你來睡覺的。」

  清澗殿,位於皇宮以北的位置,對於其他那些個富麗堂皇的殿堂來說,它顯然太過樸素了點。沒有精雕細刻的圖騰,亦沒有漆金鋪銀,十二根柱子支撐著整個殿堂,空蕩蕩的大殿,只有一座供台。與皇宮如此格格不入的殿堂,卻從來不曾聽聞哪一任的皇帝要求拆除。

  天!又被逮個正著!

  癸錚尷尬地搓了搓手,「可是……我都打掃好了,因為時間又多,而且今天的風很暖,所以才……」她不自覺地小聲辯解道。看來壞事真的做不得,一做便會被人逮。雖然……她只是睡覺而已。

  「還敢狡辯!」梅麗女官胖胖的手不斷指點著整個寬大的殿堂,「你這叫做打掃好了嗎?雖然清澗殿平時沒什麼人來,又處在宮殿最偏僻的角落,但是這些不代表打掃起來可以馬虎了事。這殿堂上的每個角落,都要打掃得一塵不染,尤其是殿上所供奉著的這條晶玉鎖鏈,相傳是第一代女皇的家傳寶物,能夠鎮壓邪魔,甚至是神,所以更要仔細打掃供台,知道嗎?」

  「是,是!」點頭如搗蒜尚不足以形容癸錚點頭的速度。畢竟聽梅麗女官的嘮叨式訓話,可謂是無形的精神折磨。梅麗女官口中的話她幾乎都能背出來了,每次的訓話,都只會說同樣的台詞,這是宮裡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偏偏梅麗女官自己不知道。唉,現在只希望這訓話是越早結束越好。

  「你真的聽明白了?」梅麗女官似有懷疑地瞅了癸錚一眼。

  「真的明白了,我一定好好地再重新打掃一遍。」她只差沒有豎起三根手指來個當場發誓了。

  「那好,你給我每個角落,每根柱子都仔仔細細地重新打掃一遍,兩個時辰後我再來檢查一遍,若是發現你沒有按照我吩咐的打掃乾淨,就罰你今天不准吃飯!」說罷,梅麗女官即擺動著胖胖的身軀離開了清澗殿。

  不准吃飯?這還真是個重大的懲罰哩!癸錚長長地歎了口氣,求人不如求己,要想今天不挨餓,勢必得要好好打掃了。想想今天還是自己的十八歲生日啊,難道就要如此度過?

  「還是先打掃供台吧。」抬眼環望了殿堂一圈,癸錚自言自語道,畢竟這是清澗殿內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梅麗女官等會會檢查的第一個地方。

  長長的晶玉鎖鏈,白皙中透著圓潤的光澤。明明是水晶的質地,卻給人一種如玉的感覺。雖說距離現在已經有兩百年以上的年代了,但是卻依舊瑩亮。

  這樣的東西真的能鎮壓得住邪魔嗎?她懷疑。不過即使再怎麼懷疑,該幹的活還是得幹。

  我掃,我掃,我掃掃掃!

  揮動著手中的掃帚抹布,癸錚奮力地幹著活。如果剛才不是梅麗女官打斷了她的夢的話,她應該能夠看清楚夢中人的面貌了。而現在,她所有的印象還只是停留在那雙眼眸上,那雙藍得透徹的眼眸。自從她進了皇宮以來,便總是會時不時地做著奇怪的夢。剛開始的時候,只是男人淺淺的歎息聲,隨著時間的拉長,逐漸可以聽見夢中人所說的話,而那雙眼眸的出現,則是近一年的事而已。

  癸錚一邊打掃一邊想著,就在她準備要步下石階的時候,陡然地被一抹光影吸引住了目光。一柄紫水晶的鑰匙,幾乎只有指甲大小,在晶玉鎖鏈下隱隱地散發著光芒。

  因為晶玉鎖鏈是被嵌在供台的石槽之內,除非是皇室中人,普通人根本不敢去碰一下。而現在,瑩白色的鎖鏈之下,竟然會出現紫水晶的鑰匙。想她以前也曾打掃過這清澗殿,並沒有像今天這般的發現。

  紫水晶的鑰匙……這紫,竟然會產生一股誘惑人的魅然,讓人忍不住地想要把手……著迷地望著紫水晶的鑰匙,癸錚緩緩地伸出手指,碰上了紫色的水晶……

  嘩!

  供台開始往下沉著,在一陣搖擺晃動之後,一條長長的階梯,出現在供台的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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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31 00:15:08
第2章

  「哎喲!」一聲大叫,伴隨著重物滾落地的聲音,響起在暗沉的空間之中。

  好痛啊!

  雙手捂著腦袋,癸錚一張臉皺成了一團。倒霉啊,誰能想得到在清澗殿內,居然會有一條秘道,更倒霉的是,這條秘道不是在別的地方,正是供台的下方,而她剛才所站的位置也委實不好,以至於她不是走下秘道,而是順著秘道內的樓梯,一路滾下來。雖然沒有摔死,但是渾身也差不多散了架了。

  「真是的,我究竟是怎麼了,竟然會去碰那鑰匙,早知道是這樣的下場,好奇心就別那麼重了。摔成這樣,估計要痛上好幾天了。」揉著摔疼的臀部,癸錚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十八歲的生日啊,看來她還不是普通的衰!

  一陣風從入口處湧來,空氣的流動,使得密道內的火把已經亮了起來,也因此,她才得以看清楚一切。青瓷磚所鋪設的地板,透著一絲的冷然。秘道的寬度大約可供兩人並肩而行,而長度——觸目所及,可以看見兩扇紅色的門在小道的盡頭。

  有秘道自然會有密室,癸錚那才剛壓抑下去的好奇心不覺又開始上揚。現在是該馬上走回到清澗殿,把這秘道的事報告上去呢,還是先去密室裡看一下呢?若是現在就報告的話,她幾乎可以預見,自己永遠也不會有機會見到密室裡的東西。

  好奇心足以殺死一隻貓,此刻就是最佳的體現。

  「姑且……就看一下吧。」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癸錚暗自下著決定道,同時走到了門前,伸出雙手,推開了門……

  紅色的門,看起來像是石材質料,推起來卻是格外的輕。

  吱嘎!

  門緩緩地打開,癸錚抬起腳步,向著室內走去。玉瓷鋪設而成的房間,顯得素雅而沉靜。四四方方的房間,在每個角落都點著白玉雕刻的燈。若是沒有房間中間的那座石台,恐怕這也只不過是個較為華麗的房間罷了。

  或者更確切點來說,是放在石台上的那塊寒冰,吸引住了癸錚全部的目光。

  清透的寒冰,約兩尺高,七尺長,散發著陣陣的寒氣。而在寒冰之上,則插著一把朱紅色的劍。華麗的劍柄,鑲嵌著五色彩玉。鋒利的劍身,則沒入寒冰之中,直直地插入平躺在寒冰之中的人的左胸中。

  沒有流出任何的血,寒冰之中的人表情平靜,彷彿像是睡著了般。長長的銀髮披散在胸前,素白的肌膚,紅潤的雙唇,濃黑的睫毛遮蓋住了雙眸。一身古老的淡紫色長袍與紫水晶的額飾耳飾相印成輝。

  天!她究竟是看到了什麼?!癸錚努力地揉著眼眸,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她……她……她居然看見一個人躺在寒冰之中,而胸口上,更是插著一把劍!

  「應該是看錯了,看錯了,或者我根本還是在做夢!」她不住地喃喃自語道,而後伸出手,猛掐了一下自己的左頰。

  「啊!」殺豬似的叫聲響起在密室內,並且伴隨著一陣陣的回音。強忍住即將掉出來的眼淚,片刻之後,癸錚終於認清楚自己眼前所見的這一幕絕對是個事實。

  她忍不住又把目光再次瞥向了寒冰。他死了嗎?這樣的一把劍插在胸口的位置,是人的話根本存活不了。為什麼他的身體會被封在冰裡,又是誰把劍插在了他的胸口?!

  謎樣的人物,帶著費解的謎團。手指輕輕碰上了寒冰,接著則是整個右手手掌都平貼在寒冰之上。天!好涼!一種彷彿徹骨的冷感,自手心傳入全身。這樣冷的寒冰,難怪在如今這種初夏時節依然沒有絲毫的融化。

  冷,冷得實在讓人有些受不了了。動了動手,癸錚想要把手自寒冰上抬起,卻怎麼也收不回手,

  「有沒有搞錯啊!」這究竟是什麼冰啊,還有,她的手該不會是永遠貼在這冰上吧……永遠?!那估計不出半日,她就鐵定會被活活凍死。

  皺皺眉頭,她再次使勁,想要把手掌自冰上抬起,「唔……」眉頭越皺越緊,手腕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癸錚的整個身子朝著一邊側著……不行了,她實在是不行了,力氣還是不夠大,而她還需要一個支撐點,來借一下力。

  沒有多想地,她隨手抓住一旁那把插在寒冰之中的朱紅長劍的劍柄……一陣紅光,自劍柄處湧向劍身處,然後慢慢地沒入寒冰之中……

  下一刻,伴隨著「啊」的一聲叫喊,癸錚整個人連人帶劍,被重重地甩在了牆邊。

  痛啊!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她舉起右手揉著自個兒疼得發漲的腦袋。好昏,看來今天委實是倒霉了點,早知如此,她剛才就不該進來看這密室,好在手掌終於脫離了寒冰,還好她當時機靈,懂得握住劍來借一下力道……呃……劍?!

  朱紅色的長劍,正握在她的手裡!不是吧,那把劍,居然那麼容易就讓她從冰裡拔了出來?!

  「哈,哈!」  猛瞪著手中的長劍,癸錚乾笑了兩聲,不知道現在能不能再把劍插回冰裡?

  嚥了嚥口水,她再把目光瞥向了寒冰。而這一看,原本已經瞪大的雙眼睜得更大了。

  冰在化,不是化成水,而是一點一點地消失不見,而寒冰中的人,則一點點地顯露出來……

  「冰在化……」喃喃的聲音自黑暗的深處輕輕傳出。一身白紗的魔女站在殿堂之上,望著空蕩蕩的軟榻,恭謹地跪伏在地,行著至高無上的跪拜大禮。寒冰在一點點地化,她可以感覺得到。等了如此之長的時間,總算讓她等到了這一刻。

  然而是開心還是無奈呢?等待得太久,久得幾乎快遺忘了等待的心情。

  「冰在化了,主君……你亦該甦醒了吧。」嫣紅的唇,喃喃地輕語著。是的,該甦醒了,足足沉睡了兩百年的神,該是甦醒的時候了。

  但是又是誰解開了封印的呢?是「她」?抑或是「他」?而她自己,則是自私的吧,讓主君沉睡在冰冷的寒冰之中整整兩百年,甚至還……

  「原諒我好嗎?水艷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主君而已,至少,水艷不希望再看到主君如此地……」兩百年前的那一幕,她不想再次看到,所以她走上這條路。只是對主君而言,這已經等於是背叛了吧。

  背叛——彷彿如一個醜陋的烙印,一旦刻上了,便永遠都擺脫不了。而對於主君,則永遠都不會原諒背叛過他的人吧。

  緩緩地站起身子,魔女再次地瞥了眼空蕩蕩的軟榻,一絲淺淺的笑意劃過誘人的嘴角,「來人,吩咐下去,準備一切,迎接主君歸來。」

  既然已是背叛,那麼就讓她為主君盡最後的一份心力吧。

  天黎宮

  這是神的宮殿,沒有人類的那種荒蕪與滄桑,一切都是平和的,平和且富麗。

  身為五神之一的皋邑斜斜地靠坐在軟椅之上,感覺著空氣之中不同於以往的流動。

  驀地,置於面前的水晶球閃現一片白光,本該透明的球體之中有人的影像顯示出來:那是一張邪美的臉龐。黑髮黑眸,如同被黑暗所籠罩一般。似笑非笑的唇角,透著一絲玩味。

  「風冥!」皋邑蹙蹙眉,頗為吃驚地道。同為五神,疫神風冥絕少會主動聯絡其他的神祇。

  「皋邑,近來好嗎?」手指輕輕地撥動著額發,風冥笑問道。

  「還好。」皋邑抿了抿唇,「有什麼事嗎?竟然勞動你主動來問候我。」依照風冥的個性,會找他,絕對是有事情。

  「找你,自然是想你了,我們似乎很久都沒見面了。」玩味的笑聲,聽著著實讓人不舒服。

  「是一百五十年了。」皋邑回憶著時間道。

  「只有一百五十年嗎?我還以為會更長久呢。」風冥輕彈著手指,「自兩百年前的戰爭之後,似乎日子就過得挺無聊的呢。」無聊得簡直讓他想要效仿劍神,也發動一場戰爭。

  兩百年前的戰爭……皋邑的眸子一黯。這場戰爭,他曾經勸過朔琊,但是卻沒有任何的效果。而同情人類的他,亦沒有站在人類這邊。

  「你想說的到底是什麼?」

  「你不知道嗎?」風冥嗤笑一聲,「沒有道理我感覺出來了,你卻依然沒有感覺出來。」足足兩百年了,總算讓他找到了。想來以後的日子,應該會多一些樂趣吧。

  「你是說……」皋邑語氣一頓,「朔琊的氣息。」

  「自然是了。」風冥頷首,「兩百年的消失,而今又重新出現。你覺得我會聯想到什麼?」

  「封印。」皋邑道。這只能說明之前朔琊曾經被人封印了,而今,又突然能夠感覺到他的氣息,自然是封印被解開了。

  「不錯,是封印。我很好奇,究竟是誰有能力能夠封印住劍神。不過在此之前,我想看看,朔琊是否還夠資格當劍神。」

  「你想幹嗎?」皋邑瞇起了眼眸,「即使是神,在封印初解後的一個月內,會有幾天『孽障』期。」在所謂的「孽障」期中,不僅會法力全失,甚至會渾身難受。法力越高,難受程度就越甚。

  「所以才會給予試煉啊,若是他可以活過一個月,我自然會承認他還是原來的劍神。」終於讓他找到有趣的事做了。未來的一個月,他可期待得很。

  皋邑抬眼盯著水晶球中的影像,「那麼你和我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麼?」

  「五神之中,唯有你最過於心軟。所以我先來對你打聲招呼,這次的事情,你不許插手。」而他,亦不想與皋邑為敵。畢竟神與神之間,法力本就相差無幾。一旦打起來,誰輸誰贏根本無法預料。

  不插手嗎?薄唇輕抿,似在考慮。

  「如何,你的回答呢?」邪鬼魅而低啞的聲音,在催促著。

  「可以。」皋邑終於回答了。

  若是兩百年前的朔琊的話,絕對可以活下來。那麼兩百年後呢?又會如何?

  寒冰,此刻已經化成了無,癸錚瞪大眼睛望著平躺在灰色石台上的人。原本被劍所插的傷口正在快速癒合中,她甚至可以看見他平坦的胸膛在微微起伏。

  他——還活著?這個原本被封在寒冰之中,胸口插著劍的人,居然還能夠存活?!她可以看到平躺著的他胸口在微微起伏,他真的……

  緩緩地,她看到了那雙合該緊閉的眼眸漸漸地打開……那是一雙金色的眼眸,金得瑩亮,鑲嵌在那張雋秀的臉龐上,更顯清雅絕塵。

  像是慢慢適應了眼前的光線,平躺在石台上的人緩緩地支起身子,纖細的手臂輕枕著額頭,一聲淺淺的歎息聲從他那好看的嘴角逸出。

  好漂亮,漂亮得彷彿是不該存在於這世界上的人,讓人忍不住想要對其呵護。他活著嗎?真的活著嗎?甚至在剛才之前,他還應該是個死人才對。

  呼吸,情不自禁地屏住了。直到那雙金色的眼眸再次輕輕睜開。

  燦爛的金,亦清澈透明,「你的手上為什麼會握著我的劍?」如瑞雪般冰涼而沁心的聲音自潤色如玫瑰的唇角輕輕溢出,朔琊盯著眼前這個臉色蒼白如雪的女子。

  眼前的她,該是個平凡的人類吧,從她的身上,他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神或魔的氣息。但是她的這雙纖細得他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折斷的手,卻能握住他的劍。即使是法力強大的魔都不行,更何況是人。普通的人類若是硬要拿起他的劍,往往只會落得被火焚身的下場。

  「你……你能說話?!」癸錚詫異地咋舌,既然他能活過來,那麼能說話實在稱不上奇怪,但是當她真正聽到他的聲音的時候,卻還是吃驚不小。

  「奇怪嗎?」朔琊的眼,沉沉地盯著癸錚的臉。從來沒有想過,人類竟然也能破了他的封印。他的沉睡,因為她的打擾而結束了。而他,該獎勵她還是給予她懲罰呢?

  「其實……也……不……不是……太奇怪。」嚥了嚥口水,癸錚勉強把話說完。空氣中流動著的清風,微微拂動著他那銀亮的髮絲,他的脈搏在動嗎?他的心臟在跳嗎?甚至他的體溫,也如同她一樣,是溫的嗎?

  手,不自覺地輕輕地向前遞伸著,然後在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搭上了他的脖頸。冰涼的肌膚,但是卻依然透著一絲溫度——是溫的。

  「你——」朔琊一震,雙眸直盯著癸錚。該是第一次吧,他竟然會讓人類直接碰觸到他的身體,但是為什麼她身上的氣息……

  「你是……人嗎?」她怯怯地問道,因為手掌下的肌膚是有著一絲溫度的。

  「人?」他嗤笑一聲,「你覺得我像是人類嗎?」

  的確——不像,他的美貌,以及渾身所散發出的獨特氣息,都不是人類所該有的,「那麼你是魔了?」癸錚抿了抿唇,收回手道。雖然她沒有見過魔,但是據說,魔們都擁有著絕美的外表。

  「魔嗎……」長長的銀髮從肩後垂落到了胸前,他步下石台,站定在她面前,「如果我說我是呢?」他想看這個人類臉上的表情。

  這麼說他真的是魔了!

  「你——是被封印了嗎?」如果他是魔的話,的確是可以解釋為什麼劍從他身上拔下來,他能夠安然無事。

  「嗯。」他輕彈著手指,金色的眸子盯著她手中的劍,「是你把這劍從我胸口上拔出來的吧。」畢竟這裡除了她之外,再無他人。

  「我只是不小心,所以才……」  舔了舔唇,癸錚小心翼翼地說道。眼前的情況已經超出了她所能預料的範圍,但是她卻依然還只是站在原地而非拔腿就跑。為什麼呢?似乎是被眼前這個秀麗的男子所吸引,一種莫名的吸引,讓她無法挪動自己的腳步。

  「是嗎?」朔琊輕瞇著眼眸,「不過你能把我的劍拔下來,一定有著特別之處吧。」

  「特別之處?」癸錚疑惑地眨眨眼。

  「對,特別之處。」他頷首,目光由劍身游移到了她的臉上。光滑宛如處子般的右手,緩緩地平貼在了她的額頭。這劍,是武器,亦是一道封印。如今,她能揭開這封印,代表著她同樣能夠用這把劍來封印住他。

  可笑的事實。而他,該留下這個能夠封印住他的人類女子嗎?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具有這樣的能力,但是,現在只要他的手指稍一用力,就可以讓她告別這個世界。

  「哇!你好冰!」一聲低呼,伴隨著匡啷一聲響,癸錚直覺地把手中的劍丟於地上,拉下置於她額頭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中,輕呵著氣,為其取暖,「一定是因為你之前一直被封在冰中的緣故,所以身體才會那麼冷。」

  封在冰中?金色的眸子猛然一黯,隨即恢復如常,「真的是有些冰呢。」朔琊淡淡道,同時疑惑於自己為何沒有把手抽回。溫度,一點點地由她的手掌中傳來。而他,卻不排斥這溫度。

  「所以啦,你應該先暖和自己的身子才是,我想,即使是魔,太過冰冷對身體也是不好的吧。」她的手,繼續努力地揉搓著他的手。

  「也許吧!」輕喃的聲音,像是在自語,他的目光瞥向了置於地上的朱紅長劍,這是他的劍,而他又睡了多久了呢?「距離神戰已經過了多久了?」現在的他,要弄清楚時間。

  「神戰?」她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疑惑道。

  「由劍神發動的那場覆滅人類的戰爭。」

  「你是指『逆天之戰』嗎?」癸錚想了想道,她曾聽老人們提起過。那是一場浩大的戰爭,死去的人不計其數,若非劍神臨時消失,只怕人類真的已經滅絕了,「如果是『逆天之戰』的話,已經過了兩百年。」

  兩百年……對於人類應該算是漫長的時間,但是對於神來說,卻只是一小段的光陰。

  「『逆天之戰』,這就是你們人類所想出的名字嗎?」一聲嗤笑,自朔琊的嘴角逸出。

  「這名字有什麼不對的嗎?」她不解地看著他。

  「逆天之戰,違逆上天的究竟是誰呢?人類,還是神?」

  「當然是劍神了,傳說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理由,便想要把人類滅絕。」

  「呵呵!哈哈哈!」大笑的聲音迴盪在整個房間內。朔琊自地上把劍拾起。朱紅的長劍,散發著五彩的光輝。這劍,又曾經沾染上多少人類的血呢?「對人類來說,也許是不應該,但是對神來說,卻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人類,在神的眼中,本就只是可有可無的玩具而已。

  「你……」她怔怔地望著手握長劍的他。

  純真的臉龐上,有著嗜血的魅然,那雙金色的眸子,雖然清澈依舊,但是卻讓她不由得有種害怕的感覺。

  「不管……不管如何,神都不應該隨意剝奪人類的生命。」癸錚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話說完。

  「哦?」朔琊把長劍掛在了胯腰間,挑挑眉,雙眸盯著癸錚。她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但是他卻可以肯定,他不曾見過她。因為她靈魂的那股氣息,他在被封印前並不曾遇上過。

  而唯一的答案,該是只有那個人知道吧……

  「你覺得是神的錯?」他問著,聲音甚輕,與剛才的狂笑幾乎成了反比。

  她在他的目光下,不覺地嚥了嚥口水,手指微微收緊,深深地吸了口氣,「是。」比起他問話的聲音,她的回答要響亮不少。

  整個房間中一片寂靜,只有她與他的呼吸聲。就在癸錚受不了沉默,準備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喊聲自秘道口傳來——

  「天哪!這裡——怎麼會有秘道?!」那是梅麗女官的聲音。

  然後,下一刻,她的身子猛然被一隻手臂攬住,她整個人跌進了寬闊而堅硬的懷抱。

  痛啊!

  身平第一次被不是父親的男人擁入懷中,雖然對方是個「美人」,但是卻也使得她的鼻子幾乎撞斷。

  「你放開我啊。」她嚷道。費勁地想要掙脫開他的懷抱。因為他把她的頭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所以她現在根本就是什麼都看不見。

  「我要帶你走。」她的耳邊傳來了他清雅的語音。

  哎?走?「去哪?」她直覺問。

  「無波宮。」

  那是哪裡?似乎曾經聽過,但是現下的她實在是想不起來,「我不走啊,你放開我。」頭被壓得好難受,耳邊的風聲以及身體的移動,她可以感覺得出他正抱著她朝著秘道口走去。

  「我不會放開你的,以後你只能跟著我。」沒有理會癸錚的掙扎,朔琊邊走邊說道。

  「為什麼?」

  「因為——你拔出了我的劍。」

  這便是唯一的理由。

  叫喊聲,爆炸聲,哭泣哀慟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在癸錚的耳邊,但是,她卻什麼都看不見。

  「你……你的手別壓著我的頭啦。」癸錚第N次掙扎道。雖說她只是個小小的宮女,但是基本的人權也該有吧,他起碼該讓她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而非一個勁地按著她的頭,讓她的眼前一片黑濛濛。

  「爆炎!」癸錚的耳邊,只聽到對方喊出了這兩個字,然後,又是一陣爆炸的聲音。

  爆炎——那是他的魔法嗎?在這個世界中,魔和神都會使用魔法,而人類中,只有少數人經過長年的修煉,才能夠習得魔法。

  只不過這種爆炸的聲音聽著著實讓人難受,因為每次爆炸之後,都是人們的哀嚎聲。而眼前的情況究竟是怎樣的呢?

  「喂,你……」癸錚努力地動了動腦袋,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情況,卻被一聲意料之外的聲音而驚呆住了。

  「你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大鬧皇宮!」渾厚而低沉的聲音,那是大皇子的聲音呵。

  「如果不想讓這裡死更多的人,最好讓他們馬上退開。」冷眼睨看著面前一身華服的男人,朔琊漠然道。雖然要闖出這裡對他而言並非太難的事情,但是他不想一甦醒,就耗損過多的法力。

  「你可知道這裡是穆德爾的皇宮,豈能讓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宮真打量著朔琊道。身為這個國家的皇子,亦見過不少會使用魔法的術師,但是卻從來沒有一人,能夠使出眼前這人剛才的爆炎術。就年齡來看,他絕對不會超過二十。雋秀的臉龐,稚氣未脫且精緻的五官,讓人覺得猶如孩童般的純真,但是卻可以做出殺人不眨眼的行為。

  「穆德爾,沒聽過。」朔琊撇撇嘴,直到他沉睡之時,記憶之中並沒有這個國家的存在。不過……為什麼他的身體會被安置在這個國家中,而非是無波宮呢?

  「你——」宮真雙眸一瞪。

  「你的決定呢?是讓人撤開,抑或是……」修長白皙的手指微微抬氣,顯然有隨時再發爆炎的可能。

  「我……」宮真咬了咬牙,權衡著眼前的利弊。

  眼前的這個男子,所持有的法力究竟有多大他不敢確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若是讓他無止盡地毀壞下去,只怕整個皇宮不消一個時辰就可以化為烏有了。

  對著身後的侍衛們一揮手,「撤開。」

  「很好。」朔琊滿意地點著頭,快速地抱著懷中的人兒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大……大皇子,這究竟是……」站在一旁的侍衛長忍不住啜囁道。這樣可怕的人物,恐怕沒有一個國家的魔法師能夠制得住吧。

  若非大皇子做出決定,放那人離開皇宮,他此刻恐怕也會死在那爆炎之下吧。

  「別多問,把這裡清理乾淨。」長袖一拂,宮真望著神秘之人所消失的方向。

  這樣可怕的人,究竟是從何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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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31 00:15:36
第3章

  「你放開我啊,放開我啊,放開……啊,痛啊!」原本努力掙扎著的人兒,此刻已經屁股著地,以著狼狽的姿勢摔倒在地上。

  見鬼,這是她今天第幾次摔在地上啊。癸錚揉著自個兒的臀部,齜牙咧嘴地站起身來,「你就不會溫柔點放我下來嗎?」她是要他放開她,但是絕對不是以這種方式。

  「不會。」朔琊很爽快地回給她兩個字。

  哎?算了,她忍,「那這裡是哪裡?」她望著四周問道。茂密的樹木,幾乎遮住了日光,她的左側,則有著一池清泉,看上去還頗為清澈。

  「樹林。」他的眼神,彷彿她問了一個再白癡不過的問題。

  「我知道這是樹林,我問的是這片樹林的名字叫什麼。」癸錚頭大地翻著白眼道。用眼睛看,她也知道周圍一大片都是樹木,不叫樹林又叫什麼。

  「不知道。」朔琊說著,朝著清泉池子走去。細長如白蔥的手指浸在池水之中,口中則默念著咒文。瞬間,水面上泛起一陣白光,整個池水已被淨化得清澈見底。

  不是吧,那麼快就可以把整個池子的水淨化乾淨?!「哇,這也是你會的魔法嗎?」癸錚整個人跳到朔琊的跟前,雖然她之前也曾看過皇宮裡的術師們用過相同的魔法,但是那時候,是好幾個術師一起運功,而且池子比現在的要小好多。

  他不理會她的驚歎,逕自脫著衣服,剛才的打鬥雖然並沒有太長的時間,但是他身上依舊沾染上了人類的血腥氣味。

  對於血腥之氣,他向來厭惡,不管是人類還是魔人。

  因此每每如果身子上沾染上了血跡,朔琊必然要清洗一番的。

  紫色的長袍緩緩自頎長的身子上滑落,然後,修長的手指解著白色襯衣的帶子……

  「哇,你、你、你……」癸錚臉一紅,急急退開。居然有男人……呃,男魔會在一個幾個時辰前還素不相識的女人面前寬衣解帶,「你怎麼可以這樣!」她的聲音已經幾乎在吼了。

  「怎麼不可以。」朔琊揚揚眉,瞥了一眼她臉上的紅暈。圓圓的臉蛋,此刻看起來頗像桃子。

  因為、因為她從來沒見過男人脫去衣服後的樣子啊。癸錚在心裡暗自叨念著,雖然她是個宮女,但是還未曾服侍過哪位主子沐浴更衣……唔?!宮女!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就不該待在這個地方。

  努力把目光自對方的身上移開,癸錚開口道:「我……我告訴你哦,雖然你把我帶出皇宮,但是不代表我就一定得跟你回那什麼無波宮,我現在就要回皇宮裡去。」只希望回去後,不會被梅麗女官責罵。

  不過——宮裡頭出了他大鬧皇宮這麼大的事,只怕她回去了,少不了是要挨罵的。一想到梅麗女官訓人的吼聲,癸錚不禁又皺了皺眉頭。

  「你要回去?」朔琊終於停下了脫衣的動作。抬起了下頜,雙眼直直地盯著癸錚。

  「對。」她的點頭,從來沒有點得那麼用力過。難得在人前表達自己的意願,不似在宮裡頭的唯唯諾諾。

  「唔……是立刻嗎?」他略微一沉吟,像在想什麼似的問道。

  「沒錯。」她腳後跟一轉,已然準備自行找路走出森林。

  「那麼——你不怕死嗎?」他的聲音自她的背後傳來。清亮舒爽音色,卻又帶著一絲魔魅的呢喃。

  「死?」什麼意思?癸錚眨眨眼,回轉過頭望著朔琊,他的話,讓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很簡單,例如這樣……」朔琊說著,漂亮而性感的薄唇緩緩掀起,手指一揚,一道白光射向了距離癸錚最近的一棵參天大樹。

  砰!一聲巨響,伴隨著女人的尖叫聲音——「天啊!」

  高大茂密,應有百年以上歷史的老樹,就在那一揚手之間,轟然倒下。

  這……這……這也太誇張了吧,兩隻眼珠幾乎脫出眼眶般地死瞪著倒在五步之外的大樹,癸錚冷汗直冒地趴在地上,若非她剛才跑得快,恐怕現在已死在大樹下,化做一縷冤魂了。

  「現在呢?」肇事之人閒閒地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努力地嚥了嚥口水,她站起身來,「我——留下。」貪生怕死的本質,在此刻暴露無遺。畢竟,比起死,陪他回那個什麼無波宮要來得容易得多。

  「不會太為難你?」朔琊問著,臉上的表情,「和藹可親」得過分。

  「怎麼會呢,我樂意都來不及,您都不知道,從我一見您起,我就好希望能夠有機會和您在一起。」癸錚獻媚地說道。惡,實在好惡啊,說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像是很滿意她的回答般,點點頭,抬起手指朝她勾了勾,「那你過來,伺候我沐浴。」

  「好,當然沒……呃,沐浴?!」瞳孔呈放射狀地看向朔琊,癸錚訥訥道。他這是要害她長針眼嗎?雖然他的身材是很好,雖然他的人也很漂亮,雖然……

  「有問題?」美人一抬眸,神色之中有些不耐煩。

  「怎麼——可能。」她扯著臉皮幹幹一笑,挪動著腳步走到他的跟前,「不過主子,要奴婢服侍你當然是沒問題了,可有件事還是得說清楚。」她壯起膽子,一邊解開他襯衣的帶子,一邊說道。

  「嗯?」他不甚在意地應著。

  她頓了頓,「我在皇宮裡頭,一個月的月薪是兩個銀幣。」

  「所以呢?」

  「所以主子今後也別忘了,每個月給奴婢兩個銀幣啊。」

  癸錚張開嘴巴,吐露出「實際」的要求。畢竟眼睛可以長針眼,但是錢,不能不要。

  「主子,您的衣服好難脫啊。」

  「……」

  「主子,您的頭髮摸起來好順滑啊,而且好看著呢,比宮裡頭的那些個妃子的頭髮還要好看。」

  「……」

  「主子,您的皮膚好好哦,您不是被封印了好長時間嗎?怎麼看起來還那麼年輕?」

  「……」

  「那個……主子,您能不能告訴我,您那兩腿間的東西是什麼啊,我身上就沒這東西啊。」

  嘰嘰喳喳如麻雀般的聲音,自剛才開始就沒有停過。

  她真是剛才還怕他怕得幾乎把眼珠子都瞪出來的女人嗎?朔琊冷冷地瞥著他身上那兩只可以稱之為「亂摸」的爪子,她現在的行為,簡直和色女沒什麼區別。而他,居然會放任她亂來。或許是因為她能夠拔起他的劍吧,所以他才會沒有要了她的命。

  「閉嘴。」他整個人浸在清澈的池水中,「你現在需要做的,只是替我清洗身子。」對於她的無聊問題,他根本就懶得回答。

  「可是……」癸錚猶想繼續道,可是眸光卻瞥見了朔琊不耐煩的神色,「是。」癟癟嘴,她從身上掏出手絹,浸著池水,開始洗刷著他幾近完美的身體。

  如霜似雪的肌膚,白得近乎透明,或許是常年被封在寒冰之中不見陽光的緣故吧。纖長的脖子下,是漂亮的鎖骨,然後,則是他寬闊的肩膀和略微偏窄的腰身。他的身子比例很好,若是真要說缺點的話,或許是他過於纖細。雖然高大,但是身上的肌肉卻不似那些勇者英雄般的明顯,反倒比一般的女兒家更細嫩。

  如果不是剛才親眼看見他魔法的厲害程度,打死她也難相信這樣的身軀竟然能蘊涵著如此大的魔力。

  時間慢慢地流逝,直到朔琊自覺身上再無人類的血腥氣味,才讓癸錚拿起一旁的衣服伺候他穿上。

  「你叫什麼名字?」他低頭看著她的頭頂問道。她的身高只及他的肩膀,顯得很嬌小。

  「奴婢叫癸錚。」她答道,手上的動作不曾停下來過。臉紅,只有最初的那一下下。真的看見了他的身體,她好奇大過於羞澀。男魔的身體和男人一樣嗎?因為其實他與她的身體,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一樣而已。

  「癸錚嗎……」他喃喃念著她的名字。為什麼他自她的身上,總可以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感覺,而那股感覺,緣自她的靈魂。難道說,她的前世,在兩百年前曾與他接觸過?但是若是能夠讓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話,他又怎麼會認不出這靈魂曾經屬於過誰?

  手,緩緩抬起,在她的輕呼聲中,他捧著她的臉,強制性地把她的臉仰起。圓圓如桃子般的臉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翹翹的小鼻,姑且還稱得上豐滿的嘴唇。總之,她的外貌,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乏善可陳。而她的靈魂……在他看來,更是和普通人類的靈魂沒什麼區別。

  「主……主子……」臉被捧著,癸錚訥訥道。被人以這種姿勢盯著看,委實不太好受,尤其是他那雙金色的眸子彷彿像是要把她看透似的。

  「嗯?」他的臉,更貼近了她幾分。

  咕嚕!她不自覺地嚥著口水,臉蛋開始迅速漲紅。雖然她理想中的未來夫婿是如大皇子般儒雅而有男子氣概的人,但是這並不代表她不會受「美色」的影響啊。他那長長的睫毛如扇子般眨動著,而她能從他那金色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影像。

  「主子……要幹嗎?」她紅著臉,小心翼翼地問道。

  潤色的紅唇緩緩開啟,纖細且華麗的聲音如流水般地瀉出:「你——可愛我?」

  嗄?腳底猛一打滑,她整個人幾乎跌在地上。這……她和他還沒熟到那地步吧。若真要說感覺的話,她對他頂多只有怕而已,愛——太誇張了。

  「我……」癸錚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是愛呢,還是不愛?」朔琊的臉更湊近癸錚幾分,金色的眸子中閃現著某種光輝。

  危險!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在提醒著她。若是她的回答不如他的意的話,很可能會遭遇到慘淡絕倫的下場,「我……我當然是……」

  「嗯?」他還在等著她的回答。

  「我當然是愛著主子的了。」她幹幹一笑,說得「誠懇至極」。謊言啊,天大的謊言,不過她沒那個膽子說「實話」而已。

  「若是愛我,你便要發誓,永遠效忠於我,永不違逆,永不背棄。」她是有能力封印住他的人類,帶她回無波宮,只是想弄清楚她的這能力究竟從何而來。但是為什麼他竟然會去介意她有可能的——不忠誠?

  「可、可、可……」她支吾著。霹靂啊,說愛他,已經是違背真心了,現在他居然還要她發這種誓言。

  「怎麼不說了呢?」他的手指輕撫上她的臉頰,眼眸中卻散發著威脅的光芒。

  他這根本是……逼迫無辜少女啊!癟著嘴巴,癸錚滿臉委屈地開始了她最心不甘、情不願的發誓。

  在森林之中穿梭本就不是一件樂事。更何況身邊還有個魔人的主子,那就更加快樂不起來了。

  要知道,他的法力強大,對付她,只需要動動小手指,她就一命嗚呼了。

  夜幕開始席捲著森林。朔琊背靠著樹枝,只是沉沉地望著天際。月亮此刻還沒出來,只是天色已經暗沉了下來。

  兩百年了,兩百年不曾看到這景致了。

  比起朔琊的靜,癸錚可以說是忙碌的。雖然小時候進了宮,但不代表她缺乏在野外生活的常識。

  一旦進了森林,那麼在夜晚,最重要的就是升起火光,這樣不僅可以取暖,也可以避開野獸的攻擊。野獸大多怕火,一見著有火光,便不敢靠近了。

  否則,若是一片漆黑的話,只怕半夜給狼叼去吃了還不知道。

  東走走,西竄竄。她收拾著乾柴。然後在折騰了半個時辰後,總算小有所成。

  這些柴火應該夠燒一個晚上了。癸錚拭了拭額頭的汗,頗為得意地想著。那樣子,倒像是完成了一件大工程。

  咕嚕!肚子在此刻不甚文雅地叫出了聲。

  她尷尬地捂著肚子,看向了靠坐在樹下的朔琊,卻發現,對方的目光也正看著她。

  「呵呵。」癸錚搔了搔頭,幹幹地笑了兩聲,「主子應該也餓了吧,不如奴婢去周圍摘些水果來吃。」汗顏啊,其實是她自己肚子餓了才是。

  想想平時這時辰,已經是宮裡頭用晚膳的時候了。

  朔琊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合上了眸子。就在癸錚以為等不到一個答案,準備擅自離開的時候,他的口中,輕輕地逸出了一個「嗯」。

  哎?他同意了?她愣了愣,隨即笑道:「那奴婢去找了。」耶!有吃的了。畢竟若是再不吃東西的話,只怕還沒走出這個森林,她就先餓死了。

  幾乎是小步地跑著,癸錚四下看著樹上所結的果子。

  這個又大又紅,看著像蘋果,一定好吃!

  鎖定目標,她捲起袖子,再彎下腰,捲起了晃蕩晃蕩的褲管,猶如猴子爬樹一般地躥上了樹枝。

  「嘿嘿,摘到了!」她笑叫道。隨即又想,她是應該獨自吃掉,還是先給所謂的新主子吃。

  呃,她現在很餓,真的餓死了。所以,為了能夠有力氣尋找更多的水果,那就吃一半吧。癸錚一番心理鬥爭後,為自己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掂了掂新摘的果子,才準備大張嘴巴啃下一口,便聽到了一道聲音響起。

  「這個果子有毒。」聲音不大,語氣也很淡,但是卻幾乎震掉了癸錚那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膽子。因為那聲音她熟悉,是她新認的主子。

  畢竟那種清冷的聲音,是很少有的。

  卡,卡,卡!

  僵硬地轉動著脖子,她轉頭向樹下看去,「主子……」哭笑不得,是她此刻表情的寫照。

  癸錚的腦子裡,第一個反應不是果子到底有沒有毒,而是被他看到了她正打算瞞著他先偷吃了果子的事。

  怎麼辦,怎麼辦?若是在宮裡頭的話,少不了被賞幾個耳刮子。

  「果子有毒。」他懶懶地瞥了她一眼,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啊!我……我知道了!」她肩膀一抖,挺了挺胸響亮道,卻忘記了現下自己是在樹枝上。

  一個倒栽跟頭,癸錚還未來得及發出尖叫,便結結實實地從樹上摔了下來。

  彭!

  一陣塵土揚起,狗啃泥啊,絕對是一個正宗的狗啃泥。

  痛!她皺了皺眉頭,四肢動了動。好在樹不是很高,摔下來雖然疼但是不會要人命。

  挪動著手腳,癸錚站起身子,卻見著她那主子雙手環胸,靜靜地站在原地,顯然,不曾有過出手相救的意思。

  罷了罷了。這種情況才是正常的呢。

  她壓下了心裡怪怪的感覺,發現自己並沒有受多大的外傷,便再次走近朔琊,「那主子可知道這裡什麼果子是無毒的?」既然他能認出她剛才摘采的果子有毒,自然也會認識無毒的。

  他盯著她看,她臉上的笑容也一直僵著,不敢斂去。

  要笑容易,但是一個笑容要一直維持著,就比較累了。

  嘴巴不能彎動,癸錚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像白癡。

  「那棵樹上的果子沒有毒。」好半晌,朔琊終於指著不遠處一個結著黃色果實的大樹道。

  「那……那奴婢這就去摘果子。」癸錚忙道,隨即轉身,直直地奔向大樹。趁背對著他,她不停地張合著嘴巴。剛才嘴巴擺出笑臉太久,導致現在嘴角都有些僵了。

  沒多久的時間,癸錚便摘下了不少的果子。跑到湖邊洗乾淨了,便先剝了皮,餵著朔琊吃,誰讓她在他的眼皮底下幹活呢?

  只能先顧著他的肚子,然後再顧著自己的肚子了。

  剝開了皮的果子,散發著鮮甜的氣息。癸錚嚥了嚥口水,忍住想塞入自己嘴裡的衝動,「主子,吃!」她討好似的把果子遞至了他的唇邊。

  像是已經很習慣了被人服侍,他張開嘴巴,咬了一口。

  唉,真是美啊!癸錚不覺看得有些呆呆的。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但是他做起來,就是讓人覺得美,彷彿像一直這麼看下去。

  一直?!呸!呸!還真是烏鴉嘴,她可沒想過跟著他一輩子啊!

  癸錚在心裡暗自唾棄自己,臉上卻還是使勁地擠著笑容,在宮裡的時間長了,自然知道無論何時,在主子的面前一定要笑不能哭。

  朔琊吃完了三個果子,說了聲飽了,癸錚隨即拿起了隨身洗乾淨了的手絹,幫忙擦拭著他沾著果汁的嘴角。

  他倒是沒有說話,只是視線沉沉地一直看著她,看得她心裡頭一陣發毛。

  不過好在他並沒有看太久,不一會兒,又合上了眼,像是打算假寐片刻。見他如此,癸錚也不由得安了安心。

  自從他讓她發了那個奇怪的誓言,他便一直沒怎麼開口說話了,只是會時不時地看著她就是了。

  不過這林子中,也就她和他兩人,他若不看她,也就只是看著這些個大樹了。

  伺候完了主子,癸錚揀起那剩下的幾個果子,略微開心地吃了起來,邊吃還輕輕地哼著曲子。

  「天那麼藍,水那麼清,我是鳥兒願飛翔……」她一邊吃,一邊含糊地哼唱著。

  填飽了肚子,又抬頭看了眼天色,便打算把早些時候收集來的柴火點燃。不過……怎麼點啊!

  「天啊,我怎麼把打火石給忘了?」癸錚一拍腦門,暗自叫道。

  最最重要的東西,她卻忘得一乾二淨。

  這下子火是點不起來了,除非有個術師,能夠把火苗召喚來。

  術師?!眼珠子一轉,她隨即想到。她身邊不正是有這麼一個人嗎?既然他能夠淨化水,那麼沒準也能喚來火。

  「主……」回轉過頭,才打算喚醒他,卻發現那雙金色的眸子早已注視在了她的身上。

  他什麼時候睜開眼的?!

  「你叫我?」朔琊淡淡問道。

  「是、是啊。」她的喉嚨又在狂嚥著口水,「這些柴火沒打火石點不著,所以奴婢想請主子能不能……」

  話未說完,只見他手指一彈,一簇火苗已然在柴上點燃。

  癸錚咋咋舌。心下不住感歎法術的神奇。

  很快地,一個小火堆形成。

  朔琊又閉上眼睛睡去。癸錚望了望天空明月,縮了縮脖子,也睡去了。

  火光之中,朔琊那雙金色的眸子,卻又睜開……

  一夜好夢啊!

  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癸錚蹲在湖邊,梳發洗臉。

  雖然昨天是在森林中過夜,但是她還是睡得香甜。估計應該是白天發生了太多事,累了,所以才會一覺睡到天明。

  想想昨天晚上竟然夢見了宮裡的人和事,她不禁晃了晃腦袋,嘴裡喃喃著:「也不知道梅麗女官現在正在說什麼話呢,還有朵蘭,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宮裡頭的人會在意丟她這麼一個人嗎?

  還有,眼下的情況,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回到宮裡呢。

  說話間,她把浸在池水中的手絹撈起,擦了一把臉。然後又低頭望著湖水中的自己:圓圓的臉蛋,一雙乖巧的眸子,還有那唇,那眉,其實……她也長得還能入眼。

  癸錚忍不住抿嘴偷笑,倒有些自戀成分。笑聲越來越大,然後在看到了湖水中又出現了一張臉的倒影后,笑聲戛然而止。

  長長的髮,清秀雅氣的臉龐,不是朔琊又會是誰!

  「主子!」天,拜託,他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神出鬼沒啊。她拍了拍胸口,然後發覺他臉色驀地拉下,她隨即又擺出笑臉迎人。

  「主子什麼時候起來的?」癸錚問道,她剛才醒來那會兒,明明看到他還在睡覺的啊。

  朔琊抿了抿唇,「宮真是誰?」

  嗄?嘴巴可以吞下雞蛋,她只差沒有一頭扎進了旁邊的湖水中,「宮……宮真……」她張口結舌,臉上倒漾起了幾分紅暈。

  他刺眼地盯著她臉上的紅暈,臉色更是難看,「昨天晚上,你在夢裡喊了這個人的名字。」她明明說過愛他,效忠他,既然如此,那麼又為什麼要因為另一個名字而羞澀?

  他看著她,眼中有幾分怒氣。

  在亞克沙斯大地上,從來沒有人敢惹怒他,但是現在倒好,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居然可以讓他有生氣的感覺。

  「我喊了這名字?」有嗎?她只隱約記得昨天晚上她夢見了宮裡的一些人,不過既然喊了大皇子的名字,相信應該是夢到了大皇子。

  哎,夢……想到此,臉兒不由得更紅了。

  他不發一言,只是等著她的解釋。

  「呃,宮真,是我們大皇子的名字,我喊他的名字,大概是因為我昨天做了回宮的夢,所以……」越解釋,他的視線便越凌厲,害得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你愛他?」朔琊揚起雙眉,眼眸之中,有著觀察的神色。

  「怎麼……怎麼可能!」她舌頭打結,連連否認,「大皇子他愛的是皇子妃,而我只是一個做雜役的小宮女。」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啊,沒必要扭成這樣吧。正確的說法,是她喜歡大皇子對感情的忠貞。

  若是她將來也會找到一個對她如此的丈夫,那麼她大概連做夢都會偷笑吧。

  朔琊像是在想著她話中的真實成分。

  「我真的不愛大皇子。」癸錚趕緊舉起手來發誓。她受不了他的這種凌厲視線,這只會讓她的心跳越來越快。

  「是嗎?」他終於收回了視線。

  「當然了。」她笑得狗腿。就怕他一個不高興,她就真的成了炮灰。不過他不再盯著她的臉看,多少讓她在心裡有些放鬆。

  「沒有最好。」他語氣一頓,又道,「若是讓我發現你騙我,我絕不會輕饒你。」

  因為他討厭謊言。

  才放鬆的心又被提了起來,癸錚誠惶誠恐地看著那頎長的背影。

  神明保佑,至少——呃,也讓她活著嫁人吧。

  穆德爾 皇宮 永平殿

  「皇兒,清澗殿……供台下的秘道真的被發現了?」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出自穆德爾國王特亞之口。六十的年紀,頭髮亦開始花白。拄著枴杖的蒼老之手,則不停地搖晃著——因為害怕。

  是的,害怕,從來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這位曾經在年輕的時候親自帶兵征戰沙場的老皇帝害怕。但是此刻,任何人都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那顫抖的身子所包含著的懼意。

  「是的,父皇。」國家的大皇子宮真點頭道,「父皇,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清澗殿中的供台下會有秘道,還有有侍女看到今天大鬧皇宮的人,就是從那秘道中走出。那人是去秘道裡盜取什麼東西嗎?」如此驚異的事情,他卻不知道原因。而他之後去查看了下,發現秘道裡除了那間密室之外,再無別的出口,密室中,根本沒有任何可疑或值錢的東西。

  一連串的問話,使得老國王那張蒼老的面孔更顯風霜,「那是……那是……」雖然他心裡明白原因,但是卻還是不願意去承認那是個事實。

  「你們……你們先退下去吧。」終於,老國王抿了抿唇,屏退了殿內的一干侍衛。

  「父皇?」宮真疑惑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皇兒,你可看清了那闖出皇宮之人的長相?」沒有理會宮真的疑惑,老國王逕自問著。

  「嗯,打過一個照面,穿著一身紫色的長袍,銀色的長髮,金色的眸子,五官甚是清秀。」宮真想了想道。

  手猛然一抖,枴杖幾乎要被捏碎。

  「原來,封印真的解開了……」老國王喃喃著,隨即又自言自語著,「原來,那人的眸子是金色的啊……」金色的眸子,那是他所不曾見過的。因為在他看著他的時候,他的眸子,始終是閉著的。

  打斷了老國王的喃喃自語,宮真急切地問道:「父皇,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封印又是什麼?」他發現自己有許多事情都無法理解。

  「皇兒,你可知道我們穆德爾的第一女皇?」

  「自然知道,亞紗明•芮德素那。」那是國家的開國先祖。

  「不錯,就是這位女皇,在兩百年前的逆天之戰結束後,創建了穆德爾,並且在皇宮中建造了清澗殿。把因為封印而陷入沉睡中的劍神放置在秘道中的密室裡。此後,每一代的皇帝只有在大限將至的時候,才能把這秘密告訴下任的儲君。」而他,亦只見過這封在冰中的劍神一次而已。

  「父皇,你是說,在逆天之戰中消失了的劍神,是……被封印了?」宮真詫異道。

  老國王沒有出聲,只是點點頭。

  「那麼究竟是誰封印了劍神?而現在劍神的身體又在哪裡?」在密室之中,他並沒見到什麼所謂的劍神。

  「當年究竟是誰封印了劍神沒人知道,而至於劍神……」老國王略微清了下喉嚨,「你應該已經見著了。除了神之外,沒有人或者魔,可以那麼輕易地闖出皇宮。」

  宮真的眸子猛然瞪大,「您是說……」

  「嗯。」老國王頷首,「一代女皇曾經說過,日後總有一天會有人解了這封印,只是沒想到……居然會是在我這一代。」

  「那——如今劍神復活,又會如何?」

  老國王長歎一氣,「不知道,也許……又會是一場逆天之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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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31 00:15:58
第4章

  少女穿著沉重的盔甲,一步步地走向湖邊。紅色的鮮血,沾滿了盔甲,亦沾滿了少女的臉,少女的髮,少女的手……

  終於,少女站在了湖邊,把手中那把斬殺了無數魔人的劍浸在湖水之中。清澈的湖水,洗刷著斑斑的血跡。

  驀地,一抹紫色的身影吸引住了少女的目光。在那湖邊的草坪之上,躺著一人,猶如死亡般地平躺著。

  直覺地,少女走上前去。

  「好濃的血腥味呢。」清雅如夜般的聲音,傳入了少女的耳中。

  「你……沒死?」

  「死?呵,我不會死的。」那紫色的身影動了動,頎長的身子站了起來,長長的銀髮隨著風輕輕晃動著。

  少女打量著對方,「你也是上戰場的人嗎?」

  「現在的亞克沙斯,還有不是戰場的地方嗎?」她的話,讓對方揚起了一聲輕笑。

  的確。少女點了下頭。

  紫色的身影朝著少女移近了幾分,「那麼你呢,一個女子,上戰場對付那些魔怪不怕嗎?」

  沒有避開對方的靠近,少女揚了揚眉,「我沒有資格去逃避。」

  「你是……」

  「塔倫國第一公主——亞紗明。」

  見鬼,她怎麼會做那麼奇怪的夢。跟在朔琊的身後趕著路,癸錚暗自想著。她居然會夢到穆德爾國的第一女皇亞紗明。

  當然,她不曾見過亞紗明,因為她出世的時候,亞紗明早已死了近兩百年,但是,至少夢中的少女稱自己是塔倫國的第一公主亞紗明——畢竟在穆德爾國中,誰都知道亞紗明女皇在建立穆德爾國前,曾經是塔倫國的公主。

  而且,夢中的那紫色身影,雖然她自始至終沒有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可是那人居然和這個逼迫著她的主子同樣是銀色的長髮。

  這一點簡直是……莫非是受壓迫太深,以至於連夢中人都有他的影子?

  不過現在,她真正該關心的不是那什麼勞什子的夢,而是她這兩條快要報廢的腿。

  「主子,休息一下吧。」走了大半天的路,癸錚實在忍不住地開口道。比起她的滿頭大汗,他清爽得簡直讓人想要海扁。

  「你想休息?」走在前頭的身影回轉過身,睨看著正擦著汗的人兒。

  「是啊,是啊。」她吐著舌頭,只差沒像狗一樣地趴在地上裝死。

  「好。」朔琊爽快地應允著,頎長的身子朝著一旁的樹陰下一坐,「我餓了。」

  哎,她就知道這事沒那麼好,「那……奴婢伺候主子吃果子。」癸錚從懷中掏出一個果子剝了皮,放入他的口中。現在,她總算明白伺候人的苦了,想想還是之前在宮中當個打雜的小宮女要來得舒服。

  他輕啟雙唇,任由她餵著他吃。

  驀地,金色的眸子瞥了眼四周圍的環境,空氣中有著讓人難以忽視的危險氣息。

  「你去幫我打些水來。」輕斂雙眸,他對著她吩咐道。

  「打水?可是這附近……」

  「我渴了。」淡淡地打斷了癸錚的話,朔琊不容否定地道。

  「……是。」除了說是,她還能說什麼呢。直起身子,癸錚拿起了一旁的竹竿,去附近找所謂的水源。現在只希望能夠快些找到,不然若是一個不小心,讓他等久了,難保不會手指一揚,幹掉她一條小命。

  嬌小的身影越行越遠。良久,頎長的身子緩緩站起,朔琊看著四周那沙沙作響的枝葉,一絲嗜血的笑自那玫瑰色的唇角邊勾起。

  「出來吧,好濃的腥臭味呢。」

  語音落畢,回應他的只有那沙沙作響的枝葉聲。

  「出來,我向來不喜歡把話說兩遍。」手指一動,雋秀的臉龐上閃過一絲不耐。

  「既然朔琊大人一定要我等出來相見,那麼我們自然該遵照吩咐了。」怪異的聲音,帶著幾聲奸笑。一晃眼的工夫,數十個魔人已經環繞在了朔琊的四周。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非牙啊。」金色的眸子在看向了為首的魔人後,朔琊冷冷地道。

  「難得朔琊大人還記得我這種小人物,真是讓我萬分榮幸。」尖銳的笑聲,著實難聽得過分。

  「只要見過,我自然不會忘記。」但是奇怪的是,他對於癸錚的靈魂,卻怎麼都沒有印象,「風冥呢?他讓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非牙是風冥的手下,若非必要,不會那麼巧出現在這裡。

  「我家大人只是希望能夠知道,朔琊大人是否還夠資格成為劍神。」主人的希望,身為魔人的他自然該要全力達成。

  「資格?」冷笑聲自唇角溢出,「就憑你們嗎?」或者該說是風冥太小看他了。

  「以前自然不行,不過至於現在……我家大人說過,朔琊大人似乎剛剛被解開封印。在一個月內,法力應該會大大削弱。」

  「……」紅唇一抿,殺機已起。該死的風冥,只不過是想看看他到底還保有多少實力而已吧。

  手腕一抬,在對方還沒察覺到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朔琊的手,已經狠狠地掐住了一名魔人的脖頸,「如果你想看的話,那麼我會讓你看個徹底。」

  淺淺的笑容,有著魅惑人心的味道,但是那修長白皙的手指,卻宛若鋼筋般穿透了魔人的胸膛。

  血,狂濺著。濺在了那白皙的臉龐上,銀色的長髮上……

  「好腥的味道……」清麗的呢喃,帶著幾分厭惡。

  「你……你……」非牙著實一愣。太快了,殺人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更何況,現在的劍神,根本就還沒有用上武器。

  「非牙,你說,我是不是該好好地款待你一下呢?」說話間,又有五名魔人無聲息地躺在了血泊中。

  大量的血,染紅著那黃色的泥土,和綠色的葉子。一切的一切,彷彿都要被紅色所掩蓋。

  「朔……朔琊大人……」太輕敵了,這樣的劍神,根本和兩百年前沒有任何的區別。

  「你想說什麼呢?」他淺笑地望著他,霎時之間,又有幾名魔人死在了他的手下。

  白皙的手,幾乎整個染紅。血,順著手指滴落在了地上。

  一招斃命,且必然是直接穿心而過。

  「我……我……」非牙喃喃著,想要後退,但是腳步卻怎麼也移動不了。像是被對方眼中那冰冷的目光震懾在了原地。

  「如果話太長的話,我可是非常非常沒有耐心聽呢。」他的腳步,越來越靠近他。

  不知何時,周圍的魔人已經盡數倒在了地上,而唯一站著的,只有非牙。

  「我……我只是按照風冥大人的指示而……」話未說完,一隻手已經掐住了他的脖頸,亦讓他無法再說出剩下的話。

  「看來你對風冥似乎不怎麼忠心呢。」朔琊睨著非牙,淡淡道。

  非牙努力想要做出點頭的動作,以期望對方能夠饒他一命。害怕,眼前的劍神渾身所散發出來的劍氣,已經讓他感覺到了無窮的害怕。也許前來試驗他,是他這生所做的最錯的一件事。

  「而你知道嗎?神最厭惡的,就是不忠。」手指微微收緊,霎時之間,所掐之人已經沒了聲息。

  「風冥嗎?」朔琊喃喃著,鬆開了手指,非牙那軟綿綿的身子猶如布偶一般倒在了地上。

  一地的屍體,伴隨著那腥臭的血腥氣息,著實讓人不舒服。漂亮的雙眉輕輕蹙起,才準備清理掉這些屍體,卻被陡然之間的一聲驚呼而打斷。

  朔琊回轉過頭,看見了跌坐在地上的癸錚,以及她身旁那灑了一地的水。

  「你……你殺人了!」癸錚跌坐在地上,渾身發顫地看著眼前這滿是血紅的一幕。

  好可怕,那鮮紅的血,在不斷地淌……淌得彷彿沒有止盡一般。而他的右手上,血還不斷地自指尖滴落到了地上。

  滿是煞氣的臉龐,儘管雋秀依舊,但是卻讓人覺得宛若是換了個人般。

  腳步,一步一步地在向她靠近著,癸錚拚命地往後挪動著身子,「你……你別過來啊,別過來。」抓起手中的石頭泥巴,她朝著他扔去,想要阻止對方靠近的腳步。

  但是——沒用,那些石子和泥巴根本就沾不上他的身,更何況是起到阻止的作用。

  終於,他站定在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看著倒在地上的她。冰冷的金色眸子,像是要看透她的恐懼。

  他是打算要……殺她嗎?癸錚的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她知道,她現在最該做的是逃跑,但是……腳卻怎麼也站不起來,「我……」顫抖的唇挪動了一下,卻無法把話說完整。

  「他們是魔。」淡淡地說道,朔琊越過眼前的人,朝著前方走去。

  「魔?」她一愣,混沌的腦子開始整理著信息。他……他不打算殺她嗎?

  「好濃的腥臭味,又該洗了。」風中,他的聲音喃喃著。

  「唉,等等……等等我!」癸錚急忙叫道,這幾天在森林中一直都是他在帶路,若是和他走散的話,那麼她絕對會在這大片的森林裡迷路的。沒有多想,她掙扎著站起身子,追逐著那被濺上了斑斑血紅的紫色身影。

  半個時辰後,癸錚捲起袖子,為躺在池水中的人做著清洗工作。

  雖然,他沒有殺她,但是當她為他洗去那鮮紅的血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發抖。

  「你在害怕嗎?」微側著頭,朔琊的眼盯著那微微顫抖的纖白小手。

  「……是。」抿了抿唇,癸錚老實道。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殺人的場面,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

  「那為什麼不逃?」剛才,他給了她機會逃跑,但是她卻沒有。

  「因為……怕迷路。」她垂下頭,指甲不覺掐到了他的肉,「你……你會殺我嗎?」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她問道。

  他輕抬眼梢,視線移到了她的臉上,「你發過誓,會永遠效忠於我,永不違逆,永不背棄。」

  「嗯。」她的聲音,沒比蚊子響多少。

  「只要你不違背,我便不會殺你。」連他自己都會覺得可笑,他竟然堅持要一個人類的忠心。

  「是……是這樣嗎?」他的話,讓她不自覺地放鬆著精神。也許……也許只要她不做出什麼讓他惱怒的事情,他自然不會殺她。

  沒有再說什麼,癸錚默默地清洗著那白皙的身子。半晌之後,朔琊自池水中站起,瞥了一眼地上那染滿了紅色鮮血的袍子,口中默念起了咒語。瞬間,一襲新的淡紫色袍子已然穿在了他的身上。

  癸錚詫異地猛眨著眼睛,每一次看見他施法,她總是忍不住詫異一番。雖然身處在宮廷之中,她亦曾看過不少人類的法師施法,但是沒一個像他這般厲害的。

  而剛才,他對她說過,那些倒在地上被他所殺的也都是魔。這麼說來,在魔中,他應該是屬於比較厲害的吧。

  「在想什麼?」淡淡地看了一眼癸錚,朔琊有些不悅地問道。莫名的,他不喜歡她在他的面前分心。

  「哦,沒……沒什麼。」她趕緊搖了搖頭。

  「是嗎?」回轉過頭,頎長的身子卻猛然地一個踉蹌。

  朔琊緊抿著唇,黑色的眸子透著一絲瞭然。現在的他,身子有種力量被抽走的感覺,軟綿綿的竟然不聽使喚。應該是到了——孽障期了吧。

  「你、你怎麼了?」她看著他的身子軟軟地靠向了一旁的大樹,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雙手交叉抱於胸前,他背靠在粗厚的大樹幹上,輕輕地合上了那雙金色的眸子。力量在一點一點地消失,看來後面的幾天應該都會如此。風冥呵,他的手下在這個時候出現,想來應該是算準了他的孽障期。

  「可是你……」癸錚不自覺地舔了舔唇,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如此虛弱的模樣。本來已經白皙的臉龐顯得更加蒼白。不僅是臉色,唇色也由紅轉白,額頭甚至還不停地在冒著汗珠。

  「我說了……我沒事。」牙齒咬著嘴唇,他擠出了幾個字。

  「你……很痛苦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著,因為他的表情正如是說著。

  沒有回答她的話,他只是一個勁地環抱住自己的身子,像是正在忍受著莫大的煎熬。

  怎麼辦?癸錚心裡不住地嘀咕,他額頭的汗珠越來越多,而他的表情,則似乎越來越痛苦。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是患有什麼病嗎?還是因為剛才的打鬥,受了什麼傷?

  不……不可能。剛才她給他清洗身子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他有受傷啊。那些血,沒有一滴是他流的。

  她用力甩甩頭,試圖甩去那滿腦子的疑惑。

  「唔……」一聲呻吟自他的雙唇中溢出,亦讓癸錚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了那張正痛苦著的臉龐上。

  他的汗珠越來越多了,順著他的額頭,不斷滑下。她甚至可以看到他那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汗珠,不斷輕輕顫動著。

  直覺從懷中掏出了手絹,癸錚嚥了嚥口水,朝著朔琊走去。握著手絹的手緩緩伸出,向著那滿是汗水的額頭……

  「啊!」一聲痛呼,手還沒碰上他的額頭,她整個人便被他週身所散發出的一股子氣重重地彈開。

  好痛!身子撞上了一旁的樹幹,再從樹幹上重重地跌落到了地上。

  蹙著秀眉,癸錚邊揉著幾乎快散了架的身子,邊從地上爬起。

  驀地,像是聽見了她的痛呼聲,金色的眸子霍然睜開,然後她聽到了他那清亮的不含一分雜質的聲音——

  「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靠近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由明轉暗,又由暗轉明。

  癸錚雙手撐著下頜,蹲在一旁,靜靜地望著整個身子靠坐在樹幹旁的朔琊。

  雋秀清雅的臉龐此刻已經顯得平靜了,兩道秀眉也不再緊蹙著了。臉色和昨天晚上比起來,要好多了,起碼不是蒼白得像張白紙似的。

  銀色的長髮零亂地披散著。幾撮銀絲沾著汗水,粘在了他的臉頰上。真是沒想到,她居然可以看到他這樣的一面。

  癸錚暗自想著,拿起手絹,浸了一下池水,再撩起絞乾。雖然他說過沒有他的允許,不許靠近他。但是……但是……她還是……

  緩緩靠近樹下的人,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片刻之後,癸錚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像昨天那樣,被他身上所湧出的一股氣震到了一邊。老實說,那滋味還真不好受。

  撥開了粘在他面上的銀髮,她拿起洗乾淨的手絹,輕柔且仔細地擦拭著他沾滿汗水污漬的臉頰。因為他身上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得她一個晚上都沒有睡意,只是一個勁地看著他,甚至還擔心……呃?擔心?!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的詞,嚇了她好大一跳。

  她會擔心他嗎?擔心著這個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的魔人?不……不可能吧,只是為什麼,她卻猶豫了?

  「唔……」沙啞的聲音輕輕響起,他那長長的睫毛開始眨動著。

  然後下一刻,她的手定格停在了半空中,而她的眼,則對上了那雙璀璨如星的眸子。

  「我……」癸錚呆呆地望著眼前突然睜開眼眸的人,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伴隨著一聲長長的呼吸聲,朔琊輕輕地眨動了一下眼眸,「你做什麼?我記得我之前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靠近我。」

  在孽障期的時候,他渾身都會發出劍氣,這股劍氣,自他體內而出,身子便宛如被數萬道劍割一般。同時對於人類而言,若要在這時候靠近他身,根本是不可能的,一旦靠近,便會被劍氣所傷。

  「你……流了好多汗,所以我想……」她訥訥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是嗎?」他盯著她,而後重新合上了眼眸。身上的元氣還沒有恢復,現在的他,若要站起身的話,恐怕連站都站不穩。

  他不打算訓斥她嗎?癸錚眨眨眼,「主子,我們現在不趕路嗎?」她問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他。

  「我現在好累,還想睡。」略帶嘶啞的聲音,透著濃濃的疲憊。朔琊把全身的重量倚在了癸錚的身上。

  嗄?不是吧!「主子還要睡嗎?」她嚥了下口水,問得輕柔。

  「嗯,所以不要吵我。」他喃喃著。鼻尖充斥著她身上的清新氣息,這股氣息,竟然讓他有種安心的感覺。

  安心,且懷念,彷彿以前,他便聞過這股氣息。

  而以前,又該是多久以前呢?

  穆德爾皇宮內院的深處,在北角的最深處,有著一間石室。除了每天送飯菜的僕人之外,甚少會有人來此處,而石室之外,更是有著層層士兵把守著。

  一身華服,宮真站在了石室前。

  「大皇子。」一旁的侍衛長上前道,「可要屬下先派人通傳智者長老?」畢竟大皇子在整個王國中,可說地位崇高。

  「不必。」輕揮了下手,宮真踱步來到石室門前,推開了那厚重的室門。

  嘎吱的聲響,光線從屋外射進了昏暗的石室。觸目所及,是極為簡單的石床,石桌,石凳,石壁……一切的一切,簡陋得根本讓人難以想像,這是皇宮之中的一個房間。

  「把門關上吧,大皇子。」一道蒼老的聲音驟然響起。映入宮真眼簾的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層層的皺紋,佈滿了整張臉。老人端坐在石凳上,雙手平貼地置於石桌上的那顆偌大的水晶球上。

  「你知道我是誰?」宮真一怔,隨即反身關上了石門。霎時之間,房間又恢復了昏暗,唯有那牆壁上的小小窗口,透進一絲光線。

  「是水晶球告訴我的。」老者淡淡道,「坐吧。」他指了指他對面的石凳。

  宮真依言坐下,「既然你能夠知道我是誰,那麼也能知道我來的目的吧。」他審視著老者。雖然蒼老,但是對方眼中所閃現的睿智,卻不由得讓人折服。

  「是因為劍神吧,因為封印已經解開。」表情依舊沒有什麼變化,老者淡淡地道。

  「不錯。」宮真承認道,「所以我想來問你,劍神一旦封印解開,首先會去的地方是哪裡?」

  「你要找劍神?」雙手離開了水晶球,老者的臉上,首次有著些微表情變化。

  「自然。」既然劍神是在他手中放走,那麼由他來找,也是應當,「你是王國中最年長的法師了,若是你也不知道劍神的去向的話,那麼恐怕在穆德爾國內,再無人可以問了。」

  老者沉默著,遲遲沒有再開口。一百五十年的壽命,他自然比其他的法師要知道更多的事情,但是……也正因為如此,他更明白一個事實,人,不能觸怒神。否則的話,將會帶來無窮的災難。

  「長老!」宮真耐不住地叫道。

  「你找劍神,是為了什麼?」老者問道。

  宮真抿了抿唇,嚴肅道:「為了不再有第二場的逆天之戰。現在的亞克沙斯大地,根本經不起與神、魔的戰爭。我不希望國家滅亡,更不希望人類滅絕或者從此生活在神魔的奴役下。」對於國家和人民,身為皇子的他有著想要保護的心。

  「你……」老者輕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背對著宮真,仰頭望著那石室中唯一的小片窗子,「你很像亞紗明女皇。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曾經對我說過逆天之戰的事情,也對我說過亞紗明女皇的事跡。你——很像她。」同樣想要保護國家與人命,不去逃避身為王室的命運。

  老者頓了頓,繼續道:「但是就算讓你找到了劍神又如何呢?你認為你有資格來與神進行談判嗎?」沒有,人在神面前顯得太過弱小了,弱小得簡直不堪一擊。

  「我知道他的強大,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要去。若是劍神不打算再次發起戰爭,那自然好;若是他有第二次逆天之戰的打算的話,那麼,即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阻止他。」

  「你——不會成功的。」老者輕輕地搖了搖頭,蒼老的聲音中透著無奈。劍神,若是那麼容易阻止的話,又怎會被叫做劍神。據說兩百年前,人類最強的勇士,亦沒有擋下劍神的一劍。

  眾神之中,最為殘虐的神祇,亦是給人類帶來浩大災難的神祇。

  「可是,我必須去。」淳厚低沉的聲音,透著無比的決心。

  「那麼——」老者動了動,從一旁的角落中抽出了一隻滿是灰塵的小盒子。打開盒子,取出了一張羊皮紙的地圖,「你照著地圖去找吧,劍神所住的宮殿是無波宮,在穆德爾的西邊……」

  人與神的戰爭,真的沒有結束的一天嗎?

  而穆德爾,將來又會如何呢?亞克沙斯大地,平靜的時間究竟還有多少呢?

  一片百花紛飛的情景,美得讓人醉心。

  少年背著身子坐在綠陰的草地上,而少女則拿著梳子,輕輕地梳理著對方那一頭長長的銀髮。

  「你的頭髮好美。」少女輕輕地讚歎著,梳發的動作甚是輕柔。

  「會嗎?」少年低低一笑,像是反問。

  「我從來不說超過額度的讚美。」少女揚眉道,「你的髮,你的人,就像這片景致一般,美麗卻不真實。」

  「怎麼說?」

  少女放下了手中的梳子,站起身子,環望著四周那百花盛開的少見美景,「這片景致太美麗了,美麗得不像是現在這個戰亂連連的亞克沙斯所該擁有的景致,而你——」

  少女回轉過頭,認真地望著少年,「我們遇見過好幾次,但是你的身上,從來沒有沾上過任何的血跡——即使你手中拿著一把長劍。」

  少年亦站起身子,右手輕輕地撐著下頜,「那是因為我討厭在自己的身上聞到血的腥臭味。」他淡笑著答道。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歡殺人?」

  「殺人嗎?」少年緩緩地搖了搖頭,「沒有什麼喜歡或者不喜歡,對我而言,殺人只有無聊與不無聊的區別而已。」

  「你……」對方的答案,使得少女怔然了。

  「怎麼?開始覺得我可怕了嗎?」一聲嗤笑,少年的手指勾起了少女的下頜。

  「不。」少女否認道,「我依然覺得你美麗,只是,你美麗得似乎太空洞了,因為你並沒有你所想要保護的東西,不是嗎?」

  保護……像是在思索著少女的話,少年俯下身子,盯著少女的雙眸,長長的銀髮掠過了少女的唇,少女的鼻。

  「那麼你有想要保護的東西嗎?」他問。

  「我?」少女深吸一口氣,「我的國家需要我來保護。」她是公主,自然有著公主所該盡的義務。

  少年輕喃著:「既然如此,那麼,你來成為我想要保護的人可好?」像是問句,卻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唇,落在了少女那雪白的頸子上,少年的聲音不斷地環繞在少女的耳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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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31 00:16:26
第5章

  又做夢了,又做了奇怪的夢了!

  跟在朔琊的身後,癸錚不住地打量著對方。真的是越看越像,他的身影,他說話的聲音,還有那頭銀色的長髮,真的好像她夢中所夢見的男人。

  但是……沒道理啊,她怎麼會無緣無故去夢見他呢?她不是害怕他都來不及嗎?

  出了森林,便來到了一個大鎮。

  「兩位客人是要住店呢,還是要吃飯?」步入了一家有些老舊的旅店,掌櫃的堆著一臉的笑容上前問道。

  眼前的一男一女看上去像是主僕,而這男人一身的紫色華服,看上去更是貴氣逼人。這個鎮子,本就是南來北往的必經之地,多得是商人出入,不過像眼前這般漂亮且貴氣的男子,他倒還是第一次看見。

  「當然是吃飯了。」站在一旁的癸錚捂著早已餓扁的肚子嚷道。然後在嚷完之後才發現自己逾越了僕人的本分。隨即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朔琊,面帶乞求地道:「主子,我們不如……呃,先吃飯吧。」

  在森林裡面,真是沒一頓吃得暢快的,既然現在好不容易出了森林,怎麼都該好好地填飽肚子。

  朔琊低頭懶懶地瞄了癸錚一眼,「你那麼想吃飯嗎?」

  「我只是好餓。」她說著,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儘管她不是千金小姐,也吃過不少苦,但是風餐露宿卻還是頭一遭。

  「那好吧。」他點頭應允,對著一旁的掌櫃道,「隨便上一些菜吧。」這種地方,很難會有什麼精緻美食。

  「是,公子。」掌櫃喜滋滋地點了點頭,對著站在大堂內的小二吩咐道:「快點,去廚房讓廚子準備店裡最好的招牌菜。」吩咐完畢,掌櫃又把頭轉向朔琊,「這位公子,吃完了之後,可要在本店住宿?」看對方的樣子,應該會出手不凡。好不容易來了個大主顧,自然該要好生招待著。

  「嗯。」朔琊頷首。

  「那我馬上讓人準備兩個房間。」掌櫃急忙道,才打算轉身叫人,卻被一道清雅的聲音喊住。

  「不,不是兩個房間,而是一個房間。」朔琊擺了擺手道。

  嗄?站在一旁的癸錚霎時愣住,「只準備一個房間?!」

  不是吧!

  夜幕漸濃,月已當空。

  「主子,其實你可以另外給我開一個房間的。」舔了舔唇,癸錚對著正坐在椅子上拿著白絹擦拭著手中長劍的朔琊道。反正他法術那麼厲害,要變出一堆銀幣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你很想和我分開住?」劍眉一挑,他抬眼看著她。

  「怎麼會呢?」癸錚勉強地擠著笑容,「我只是怕和主子一個房間,會吵著主子的休息。」才怪!除了父親之外,她根本就沒和別的男性在同一個房間中待一宿的經驗。雖然她只是服侍人的小宮女。但好歹也是清白之身。在森林中,那是沒辦法,如今既然來到了城鎮中,自然還是顧及些好。

  只不過——她的主子似乎完全不是這麼想。

  「我不介意。」朔琊淡淡地道,隨即又低下頭,擦拭著手中的劍。森冷的劍光,映襯著閃爍的燭光,投射在有些昏暗的房間中。

  「是。」癸錚癟癟嘴應道。誰讓他是她主子呢,她自然只有聽話的分。坐在椅子上,她隔著一張方桌,打量著有些簡陋的客房。

  在這個大鎮裡,這家旅店已經算是很好的了。但是比起皇宮的繁華,這裡真的是太簡陋了。三面牆壁,一面窗,一張竹蓆床,一張方桌,幾張老舊的椅子,甚至連一些基本的傢俱都沒有。

  民間與皇宮之間的差距是如此之大。不知道將來宮真殿下成為皇帝後,人民的生活能否得到改善。

  燭光之中,她的眼不自覺地望著坐在方桌另一端的他。

  長長的銀髮披散在身後,金色的眸子此刻看上去,比平時更加沉暗。秀挺的鼻樑和玫瑰色的唇是如此吸引著人的目光。紫水晶的頭飾耳飾,更加映襯著他這張雋秀至極的臉龐。

  偶爾,他的眼眸輕輕眨動的時候,那濃密墨黑的睫毛便會如扇子一般地隨之眨動。他是美麗的,不是如大皇子宮真那種溫柔的美,而是另一種美,屬於清新的美。

  如果他不是魔人,如果他如正常人一般地出現在她的面前,如果她不曾見過一片魔人倒在他的周圍,而獨獨他全身是血地站著……那麼也許她便不會對他有這種害怕的感覺了。

  害怕——因為他眼中時而閃過的那種漠然。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驀地,他那清亮纖細的聲音輕輕地傳入她的耳中,打斷了她的沉思。

  「沒……沒什麼。」癸錚尷尬地回神,收回目光急急道。

  「真的沒有什麼?」收起了白絹,朔琊把長劍放回到了劍鞘之中。

  「是……是因為主子你的頭髮有些亂了,所以我在想要不要給主子梳理一下頭髮。」垂著頭,她抿了抿唇,掰著理由。

  「頭髮亂了啊。」朔琊垂眼,瞥了眼垂落至胸前的銀色髮絲,「梳子有帶嗎?」

  「有,有。」她點頭連連,在穆德爾國內,梳子是女兒家隨身攜帶的東西。她被他從皇宮中帶出來,梳子自然也一起出來了。

  「那好。」他點點頭,撩起了髮絲,盡數置於背後。

  他的意思是——讓她來梳?癸錚嚥了下口水,懷疑自己是否理解錯誤。

  「還不快點!」他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

  「是,是。」她趕緊走到他身後,從懷中掏出了梳子,輕輕地梳理起那一頭燦爛的銀色長髮。

  柔軟的髮絲,握在手心中觸感甚好。和他比起來,她的頭髮簡直就像是稻草一樣。

  癸錚靜靜地梳著。這樣的情景,讓她聯想到了她的夢。在夢中,名叫亞紗明的公主也曾如此梳著一頭銀髮。

  雖然在夢中,她看不清楚那夢中人的臉,但是那頭銀髮,卻和他好像。

  不過,畢竟那只是她做的夢而已。怎麼也沒可能會現實,更何況她夢到的還是已經死去兩百年的人。

  「主子。」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癸錚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奴婢想問一下,主子在冰裡被封印了多長時間了?」雖然明知道以她的身份不該問這些,但是她卻還是開口問了。

  朔琊眨動了一下眼眸,似乎對於她會提出這樣的問題頗為奇怪,「兩百年。」

  兩百年?!也就是說他也曾參加過逆天之戰了。為什麼她又會把他和她的夢聯想在一起呢?

  「那麼你認識亞紗明女皇嗎?她在逆天之戰中曾經是塔倫國的第一公主。」

  亞紗明嗎……嘴角勾起著一絲弧度,他回轉過頭盯著她,「我該認識她嗎?」陌生的名字,在他的腦海中沒有絲毫的印象。

  「可、可是……」

  「逆天之戰中的王族那麼多,更何況……」話音一下子中斷,朔琊的手指猛然抽搐了一下。

  該死的,又是孽障期!

  「主子,你怎麼了?」她看著他突然發白的臉色問道。

  「不許靠近我。」他說著,站起身子,朝著竹蓆床走去。

  嗄?「可是你看起來好像很……」她急忙上前,想要去扶住他。

  「我說了,你不許——」

  「呵,呵,好難得啊,可以看見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情景呢。」低低的笑聲,伴隨著一陣風,吹開了房間的窗子。

  不速之客。

  頎長的身子如旋風般地出現在了房間中,黑髮,黑眼,黑服,除了那白皙的膚色之外,男子可以說整個被黑色所覆蓋。

  「風冥。」微瞇起眼眸,朔琊冷冷地看向突如其來出現的同為五神之一的風冥。

  「朔琊,我們似乎很久沒見了呢。」邪魅的臉龐上揚起了淡淡的笑意,風冥輕彈著手指道。

  「似乎如此。」朔琊牙齒緊咬著,努力地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疼痛的感覺在體內一點一點地散開。想來風冥會如此巧合地出現,該是算準了他的時間。

  風冥瞥了眼站在一旁呆愣著的癸錚,「看來你的癖好有所改變呢,你不是最討厭人類的嗎?怎麼會讓人類待在你身邊。還是說因為封印的關係,讓你和以前變得不一樣了?」

  「這似乎不關你的事。」朔琊沒好氣地撇撇嘴,「你來這裡,是想為你之前派來的那些無用手下報仇嗎?」

  「怎會!」風冥嗤笑一聲,「你何時看我珍惜過那些魔人的生命。」

  「你——」薄唇一抿,額上的汗珠開始滑落。

  「很難受吧,你想若是我現在對你出手的話,你會如何?」風冥涼涼地說道。

  「你會嗎?」朔琊輕抬眼梢反問道。

  「只是想見識一下解開封印之後的你,還留下多少的實力罷了。」手腕一抬,風冥口中開始默念著咒文。

  「不——不可以!」終於回過神來,癸錚整個人衝上前去,攔在了朔琊和風冥之間,「他、他現在很難受,所以你不可以對他出手。」不知道打哪裡來的勇氣,她閉著眼睛大聲說道。

  莫名地,眼前的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比朔琊更令她害怕。

  淡薄的身子在燭光中顫抖著。即使害怕卻依然要衝上前嗎?

  「哈哈,朔琊,這就是你看上的人類嗎?」風冥笑道,一掌朝著癸錚狠狠擊出。

  一陣煙霧揚起,伴隨著朔琊那清麗的聲音,「瞬移。」

  霎時之間,整個房間之中,徒留下風冥而已。癸錚與朔琊,已不見蹤影。

  雜草叢生的僻靜草叢中,癸錚焦慮地看著雙手摀住胸口,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的朔琊。

  「你沒事吧。」她問道。她知道他剛才是用了瞬移法術,從旅店的房間移動到了這處不知名的地方。在人類中,瞬移術只是個人使用。移動的話也只是施法的人自己移動而已。而他現在帶著她一起移動了,想必十分消耗法力吧。

  透過那絲絲月光,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

  「只是多消耗些體力罷了。」朔琊抿了抿唇道。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的法術,一旦到了孽障期卻變得如此消耗體力。

  現在的他,根本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當然,也沒辦法再次展開瞬移術逃離這個地方了。

  「那你站得起來嗎?」癸錚問道,在看到對方搖了搖頭後道,「要不我背你,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躲開那人。」

  「背?」他想笑,但是渾身漸漸散發出來的疼痛卻使得笑聲變成了呻吟聲,「你自己一個人走吧,風冥能夠辨認出我的氣息。況且現在的我,實在沒有把握可以和風冥一戰。」以風冥的本事,想來再過片刻的工夫就可以找到這裡了。

  癸錚貝齒咬著下唇。心中的恐懼越來越甚。雖然她根本是被他從皇宮中擄來的,對他根本就不必盡什麼對主子的忠義,但是——現在的她卻怎麼都無法把他就這樣一個人丟在草叢中。

  矛盾,矛盾得根本就沒有道理。

  她不是貪生怕死的嗎?她明明知道,人最該做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努力活下去。但是此刻,她卻留下了。

  「那個叫做風冥的,是打算要殺你嗎?」她囁嚅地問道。那張邪魅的外表,邪得讓人害怕,魅得懾人心魂。

  「也許吧。」他的額上,又有汗珠滑落。

  「你們——認識了很久嗎?」若是他被封印了兩百年的話,那麼風冥和他,年齡應該都超過了兩百歲。魔的生命如此之長嗎?也許人類在魔的面前,真的是很脆弱呵。

  「很久了。」

  「風冥他也是……魔嗎?」

  「魔?!」朔琊的睫毛上沾著一層厚厚的水珠,「若是我說,我和風冥都不是魔,你覺得如何。」

  不是魔?「可是你之前在密室中明明對我說……」

  「風冥來了。」朔琊神色一凜。表情上有著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來了?」癸錚詫異地低呼。一片沉暗的四周圍並沒有人啊。

  「他的氣,我已經聞到了他的氣。」相信風冥也同樣聞到了他的氣。

  「那……那……那該怎麼辦!」她語無倫次,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只有最後的機會走了,否則,就真的走不了了。」他望著她道。嫣紅的唇,已然由紅轉白。纖瘦的身子亦因為痛楚而微微顫動。

  是啊,如果要逃命的話,她現在應該馬上逃了才是,可是……

  「唔……」痛楚的呻吟聲不自覺地自他的唇角邊溢出。

  不可以喊出聲,不可以喊出聲,也許一旦出聲了,就會被發覺。直覺地,她的手伸向了他。然後在下一刻,她的手摀住了他的唇,也摀住了他的聲音。

  奇異地,這一次她的身子沒有像上次那般被狠狠地彈開。只是碰觸到他的右手手掌好疼,猶如被刀割過一般。

  疼!真的很疼!

  但是她的右手手掌卻依然平貼在他的臉上,捂著他的唇。而左手的手掌則摀住自己的嘴。牙齒緊咬著,癸錚不斷告訴自己要堅持,堅持。

  理不清自己的心緒,為什麼沒有趁這最後的機會逃開。但是腦海中的思緒卻在告訴她,她想要和他一起活下去,一起逃過這一劫。

  纖弱的手掌不斷被劍風掃過。朔琊怔怔地望著這摀住自己嘴的手掌。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做出如此舉動。

  她為什麼不走呢?又為什麼要留下呢?

  面前的人,整張小臉已經皺成了一團。雙手卻還是緊緊地摀住他的唇和她自己的唇。彷彿生怕會發出任何的聲音。

  他的身體由內而外散發著劍氣。她的手這樣地貼著他。他的身子有多痛,她的右手就有多痛。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願意鬆開手嗎?

  「朔琊,你是希望我慢慢找到你嗎?」風冥的聲音響起在了空氣之中。黑色的身影,在夜幕之中若隱若現。

  即使現在癸錚想逃,恐怕也來不及了吧。朔琊想著,驀地發現面前的纖白手掌已經已然湧出了紅色的血絲。

  手背之上,開始出現一道道的裂痕。血,順著裂痕一滴滴地滴落在了他淡紫色的長袍上。而手心之中的裂痕,想必更加多了吧。

  血的氣息,充斥著他的鼻尖。但是這一次,卻沒有他所厭惡的腥臭味,而是另一種味道,帶著淡淡香氣的味道。

  她的血,恐怕已經沾滿了他的唇了吧。

  透過她的手,他可以感覺到她身子的顫抖,是因為疼痛呢?抑或是因為害怕?!

  「朔琊。」風冥的聲音,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不要被發現,一定不可以被發現!癸錚在心裡喃喃著,貝齒死死地咬住下唇,以制止自己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呻吟。

  腳步聲,在一步一步地接近著。近到幾乎……

  「風冥大人,請留步!」倏地,兩道人影閃在了風冥的面前,擋住了他的路。

  「呵。原來是水艷和水媚啊。」懶懶地瞥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二人,風冥嗤笑一聲。

  「真沒想到,風冥大人還記得我們倆的名字。」被喚做水媚的女子嬌然一笑,眼眸之中,卻滿是防備。

  「怎麼,打算要救朔琊嗎?」風冥道。水艷與水媚二魔,曾經是朔琊手下最得力的兩位。不僅忠心不二,而且能力在魔之中,亦屬上乘。

  「他是我們的主君,他若有難,我們自然是拼了性命也要保護。」水媚不卑不亢道。幸好在無波宮裡感覺到了主君的氣息後,便一路趕來,若是晚點的話,只怕主君已經……

  輕輕地瞥了一眼身後的草叢,水媚自然知道自己的主子就在這草叢中,但是奇怪的是,除了主君之外,竟然還有著人類的氣息。

  抬起頭,水媚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妹妹水艷。比起她的驚訝,水艷似乎……太過平靜了。

  「果然忠心!」風冥讚歎道。對於忠心的魔,神向來賞識。

  身子微向前傾,眼看著又要跨出一步。

  水艷水媚二人立刻擺出防備姿態。雙雙擋在風冥面前。雖然心裡明白,就算集合她們兩人之力,亦無法打敗風冥,但是能拖一刻是一刻,讓主君回到無波宮才是首要的任務。

  「呵呵,放心,我無意和你們開打。」淺淺一笑,風冥收回了腳步,「再過半個時辰,朔琊的孽障期應該就過了吧,所以,我的試煉,到此結束。」

  若是劍神就此死了的話,也許他以後的樂趣會少許多。

  口中默念起了咒語,眨眼之間,整個草坪之上,已經不再見到風冥的身影。

  這樣,算是安全了嗎?癸錚雙眼模糊地看著撥開草叢,緩緩走來的兩個艷美的女子。她們……似乎是來保護朔琊的。

  那麼……他不會有危險了吧。

  繃得緊緊的身子霎時放鬆下來,掩著他唇的手無力地垂下。

  嫣紅的嘴唇上,染滿了她的血,「你……為什麼要保護我?」盯著面色蒼白的人兒,朔琊問道。

  「我也……不明白呢。」癸錚喃喃道,好睏,好想睡,眼皮似乎已經不聽使喚了,「也許是因為……因為你還沒給我兩個銀幣的月薪,所以……所以我……我怎麼可以讓你死呢……」她說著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理由。

  心中一片模糊,自己明明是那麼害怕他的,為什麼還是有著想要保護他的心情呢?

  緩緩地,癸錚閉上了雙眸,最後飄入耳內的,是兩道嬌柔的聲音——

  「屬下恭迎主君!」

  是她呵,隔了兩百年,再次轉世,來實現自己前世的諾言,解開主君的封印。

  水艷怔怔地望著躺在白色的軟鋪上沉沉昏迷中的癸錚,漂亮的臉龐上在一瞬間揚起了一抹殺機。只要她死,只要這個有著亞紗明靈魂的女人再次死去,那麼主君……

  「水艷!」一聲呵斥,打斷了她的沉思,水媚擋在了床前,看著自己的妹妹,「你打算要做什麼?」

  「沒什麼。」斂去殺機,換上的又是一副冰冷的表情。

  「怎麼,連我你都要瞞嗎?」水媚直直盯著對方那雙試圖掩蓋一切的眸子,「為什麼你那麼想要殺了這個人類女子,你究竟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妹妹的心思,有時候連她都猜不透。

  也許就是因為知道得太多了,所以才會這般痛苦吧。水艷緩緩地垂下眼簾,「姐姐,有些事情,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比起她的忠誠,姐姐的忠誠才更是主君所需要的。而她的……則摻雜了太多不該有的感情。

  愛得太過了,只會造成一種負擔。

  紅紗身影,轉身欲走。

  「水艷!「水媚叫道。

  「姐姐,你放心,既然主君要我們好生看顧好這名人類女子,我自然不會殺了她。」幽幽語音,平靜得幾乎沒有起伏。

  「我只是希望你能對我說些心裡話,自從主君消失之後,你總是沉默不語。你到底有什麼話埋在了心裡,又有什麼事瞞著我?!」水媚大聲地問道。這麼多年來,她可以看得出水艷有心事,可以看得出水艷變得越來越沉默,但是卻始終無法去開解她——因為她根本就不給她機會。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主君而已。」水艷淡淡道。

  「那麼——你究竟做了什麼?」水媚幾個跨步,走到了水艷面前,「兩百年前的戰爭,一直跟在主君身邊的人是你,我則是留在了無波宮,那段時間,主君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你在這事裡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

  「我……」紅唇一啟,水艷怔怔地望著滿臉焦急的水媚。有些事情,其實還是不說得好,有些事情,其實還是一直裝作不知道得好。

  「說呀!」

  「我……」眼眸閉上了,又睜開,「姐姐,你留在這裡照顧這名人類女子吧,我去主君那裡,看看有何吩咐。」

  蓮足輕移,一臉落寂為誰生。

  「水艷,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對我坦白呢?」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水媚不禁喃喃道。

  坦白,有多難呢,還是這其中,有著絕對不能坦白的事?

  「大皇子,天色已經晚了,不如我們找個客棧歇歇吧。」一個僕人打扮的人走到了宮真的跟前,恭敬道。

  儒雅的臉龐微微揚起,瞥了眼已經發暗的天色,「嗯,也好。」宮真說著,隨即揮了揮手。

  手下領命,走開去張羅客棧了。

  已經離開了穆德爾的國境線了,再走上些日子,應該就能到無波宮了。宮真暗自想著。比較起來,穆德爾也算是離無波宮很近的一個國家。

  劍神的身體會一直保存在皇宮的密室內,這是宮真始料未及的。但是,他卻怎麼也想不通前因後果。

  從父皇的言詞中,可以知道自從逆天之戰後,皇宮便一直保存著劍神的身體,但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卻還是不清楚,只是隱隱覺得,劍神該是和穆德爾有些淵源才是。

  腦海之中,不禁又回想起了臨出發前,與皇子妃的一番對話。

  成婚幾年,他對她的感情一如往昔。看著別的皇子納著側妃,他卻只想要擁有她一人。並非刻意,只是太執著了點,執著得連他自己都有些難以相信。

  原來愛一個人,是如此的簡單。

  嘴角一笑,緩緩地,他的眼瞥向了一旁的紅木盒。那裡面是宮殿裡一直供奉著的晶玉鎖鏈。

  整整保存了兩百年,從第一代女皇亞紗明手中傳下來。

  而至於這一次,為什麼上這條鏈子,只因為皇室之中一條帶帶相傳的秘密口諭。

  「劍神現,奉晶玉。」

  一片沙塵,少女的劍不停地揮動著,揮動到幾乎無法把整個胳膊抬起。

  究竟殺了多少魔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周圍是一片吶喊聲,血在狂濺著,濺到讓她麻木的地步。

  殺魔人,和殺人類又有什麼區別呢?倒下去的都是一個個的身影,而湧出的,都是鮮紅的血。

  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場戰爭呢?人類究竟要被逼到什麼樣的地步呢?僅僅只是因為一個神的無聊之舉,整個亞克沙斯大地的人類就要面臨滅絕的危機嗎?

  殺,殺,殺,殺紅了眼,殺到沒有感覺,然後在沙塵之中,她看到了一團紫色的身影,以著紫氣包裹住身子,朱紅色的長劍,一揮便能夠掃去一片人。

  他……他是……

  少女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紅唇微微地張開,卻無法說出半個字。

  紫色的身影,那是神的降臨呵。整個戰場,他所向無敵,朱紅色的長劍,沾滿著紅艷艷的血,銀色的長髮,在馬的奔馳之中舞動著。

  戰場之中,魔人們在歡呼著神的名字,而人類,則倒下了一片又一片。

  這是她的子民,這是她的軍隊,但是如今,卻潰不成軍。

  而她,一國公主,竟然連自己的人民和國土都保護不了嗎?

  死命咬著唇,少女策馬狂奔,朝著戰場之中那團紫色的身影奔去。

  勁風在吹,馬兒在嘶!

  近了,近了,越來越近了,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清楚那張她所熟悉的雋秀臉龐了!

  朱紅色的長劍一掃而來,然後定格在了少女的頭頂心上。

  「你希望死在我的劍下嗎?」唇輕啟,帶著一絲淺淺的笑,少年看著少女問道。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站在逆軍的陣營中?!」無法相信,或者她此刻寧可自己瞎了,可以看不見眼前的這一幕。

  「逆軍?」少年哈哈大笑,「你稱神所率領的軍隊為逆軍嗎?你可知道,光是這兩個字,已經污蔑了神。」

  「那是因為神要對人類趕盡殺絕!」少女的眸子緊緊地盯著面前之人,「你究竟是誰?告訴我你是誰啊!」心從來沒有這般無措過,因為她無法想像他是她的敵人。

  「我?」少年撥開了額前的銀髮,「我是朔琊,也是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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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31 00:16:48
第6章

  「啊!」一聲驚呼,癸錚猛然睜開雙眸。

  身子,出了一身的冷汗,而手,甚至還在微微顫抖。

  映入眼簾的不是那滾滾的黃沙,也不是那揮舞的巨劍,而是灰白色的牆壁,還有那粉色的床簾子。

  「你醒了嗎?」輕柔的語音,響起在了癸錚的耳邊。

  「你是……」直起身子,癸錚側頭望著站在床邊的女子。一身藍色紗裙,襯著白皙的肌膚,愈加顯得嬌媚。若是她沒有記錯,眼前的這個女子,該是在她昏迷之前,前來救朔琊的兩個人之中的一個。

  「我叫水媚,你直接喚我的名字就可。」水媚說著,從一旁的桌上端了杯水道,「渴了吧,你已經昏迷了好幾個時辰了。」

  她昏迷了那麼久了嗎?癸錚抬起右手,想要接過杯子,卻發現自己的右手上纏了厚厚的一層紗布,於是換成了左手,「是你幫我包紮的?」喝下一口水,她問道。

  「是啊,你的右手傷得很厲害,若是再遲上片刻的話,你的手恐怕就廢了。」水媚答道。很難想像,一個人類居然敢把自己的手貼在主君的臉上。更何況那會兒,主君還正處於孽障期。

  「那朔琊……不,主子他呢?」抿了抿剛得到水滋潤的雙唇,癸錚問道。

  一想到他,便不由自主地回想到了剛才的夢。朔琊……便是劍神嗎?那個曾經引起逆天之戰的神祇,殺人如麻,殘忍嗜血的神祇?

  夢中,那張臉是如此的清晰,雋秀的臉龐,有著似笑非笑的笑容,嗜血的眸子,閃過對生命的漠然。

  劍神,這個在亞克沙斯流傳中的名字,會是這些日子與她相處的他嗎?

  但是夢中的人,卻明白地說著,他是朔琊,也是劍神!

  「你問的是主君嗎?主君在另一間房裡休息著。」水媚說道,拿起手絹,拭了拭癸錚冒著冷汗的額頭,「你剛才做噩夢了嗎?」

  「噩夢?我……不知道。」癸錚擺了擺手,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那個夢。她……怎麼會去做這些個明明該是兩百年前的事情的夢。

  「那——你怎麼會和主君在一起?」水媚打量著癸錚道。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主君該是最討厭人類的,因為人類在主君的眼裡,幾乎是貪婪,膽小,愚昧的化身。

  「因為……因為我不小心拔出了插在他身上的劍,解開了封印,所以他才會讓我和他一起回無波宮。」癸錚舔了舔唇道。怪不得她曾經覺得無波宮這名字熟悉。在那些老人家的口中,無波宮不正是劍神所居住的宮殿嗎?

  水媚一愣,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明明是人類的女子,「你說你解開了主君的封印?」怎麼可能?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而已啊。

  「是、是的。」腦袋小小地點了一下。

  「你真是人類?」她懷疑。水艷一定是明白這其中的古怪,所以之前才會有如此反常的舉動。水艷,想要隱瞞的究竟是什麼呢?

  「我是……人類。」在水媚震驚的目光中,癸錚再小小地點了一下頭。她是人類,在他們看來,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

  「那麼你……」水媚喃喃著,卻沒有再說下去。直覺地,她心裡湧上一股她所不明白的不安感。

  一時之間,整個房間靜悄悄的。水媚沒有出聲,而癸錚只是小口小口輕啜著杯中的清水。

  良久,癸錚放下了舉著水杯的左手,琥珀色的眸子瞥了眼那纏著層層紗布的右手。

  「主子他……是朔琊,也是劍神嗎?」既然眼前的女子是他的手下,那麼自然該知道他是誰。到底哪個是夢,哪個是現實,她已經快分不清楚了。

  水媚輕輕頷首,回答了一個字:「是。」

  現在,她最想弄清楚的是,這個人類女人與主君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

  黑暗籠罩著房間,只有從窗子中透過的光線,才使得男子的臉隱隱而現。

  「水艷。」右手手背輕輕撐著下頜,朔琊冷冷地瞥了眼一直跪在地上的手下。艷美的容貌,妖嬈的身段,還有那如雪似霜的肌膚,她——一如兩百年前那般,時光彷彿沒有在她的身上烙下印子,他的沉睡,也彷彿不是兩百年,而只是短短的兩百天。

  「為什麼要跪著?」抬起手指,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她那如雲般的烏絲。

  「水艷以為主君該知道。」沒有抬頭,水艷淡淡地道。

  「知道?我又該知道什麼呢?」朔琊的口中溢出一聲輕輕的笑聲,像是在嘲弄著什麼。

  水艷沒有答話,只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眸。

  修長的十指,自她的青絲游移到了她的下頜,輕柔的動作,卻透露著危險的信息,「我該知道什麼?是為什麼在我被封印的兩百年間,竟然會多加了一道冰的封印嗎?抑或是為什麼我會對癸錚的靈魂沒有記憶嗎?」手指一收,他捏緊了她的下巴問道。

  他所記得的封印,只有劍的封印,而無冰的封印。既然癸錚說他的身子是被封在了冰裡,那麼可想而知,必然是有人下了冰的封印。

  而在他身邊,能夠下這道封印的唯有水艷而已。

  痛!柳眉輕蹙,水艷咬了咬牙道:「水艷只是不希望主君的身體遭到人類雙手的碰觸而已。因為我知道,主君對人類有的是厭惡之情。」

  「那麼記憶呢?又是誰允許你消去我的記憶?」他的記憶之中,有著一段空白,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戰爭最開始的那幾天,以及他的劍插入了自己的身子的記憶,而之間的那一大片,卻全然想不起來。

  「水艷沒有!」睜開雙眸,她望著這張讓她思念了整整兩百年的臉龐。原來,這便是第二道封印嗎?原來當年……

  「你沒有?」朔琊瞇起了眸子,手中的力道加劇。

  眉頭蹙得更緊了,「況且以水艷的能力,根本無法消去主君的記憶。主君是神,而水艷,只是一介魔而已。」

  他定定地看著她,像是在審視著她話中的真實程度。

  「你說的可是真的?」

  「在主君面前,水艷又怎麼可能說謊言。」

  她的樣子,的確不像是在說謊話,更何況,她也沒有這個膽子!「那麼你知道是誰消去了我的記憶?」只有知道那人是誰,才有可能讓對方解去封印。

  「水艷不知。」她所知的,只是有這第二道封印的存在。

  「是嗎?」手指鬆開,朔琊不再看著水艷,而把目光瞥向了那透著些微光線的窗子,

  記憶,該如何取回呢?又是誰,有能力下這道封印呢?

  在兩百年前,在那場他所發動的戰爭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他的劍,又怎麼會刺穿自己的身子呢?

  太多太多的疑問,充斥在朔琊的腦海中。

  他與癸錚的靈魂,必然認識,而癸錚那能夠解開劍封印的能力,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目前所住的地方,像是一家大戶人家的府邸。在住了三天之後,她得出了心得。

  癸錚活動了一下依舊裹著紗布的右手,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陌生的地方,她已經待了好幾天了,卻始終不見除了水媚之外的人。

  無論是她換藥,吃飯,還是休息,都是水媚一手包辦。朔琊呢?他究竟怎麼樣了,還是會那樣突如其來的不舒服嗎?記得在她昏迷之前,他似乎也非常的虛弱。

  或許現在,她該稱朔琊這個主子為劍神吧。他是被無數人類所懼怕的劍神,而她卻偏偏解開了他的封印。那麼接下來,會有第二場的逆天之戰嗎?而這次,又會有多少人類為此而喪生?

  「在想什麼?」突如其來的聲音,在癸錚的耳畔響起。

  「沒什麼,只是在想……主子?!」她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旁的人。

  紫色的華服,銀色的長髮,即使清麗,卻依然有著君臨天下的霸氣。

  他……他什麼時候來的?!

  「在想什麼?」朔琊坐在了床榻上,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話。

  「真的沒什麼。」癸錚連連搖頭,淡薄的身子,忍不住發著抖,「主子……不,劍神大人……」天,她都快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了。

  他定定地盯著她,顫抖的身子,如同秋風落葉一般。長長的睫毛微微一揚,他音量不大地道:「你已經知道了我是誰?」

  「……是。」她垂著頭,眼睛只盯著自己的鞋。

  「誰告訴你的,水媚?還是水艷?」

  這……是她自己夢到的。癸錚咬了咬唇,沒有答話。如果她對他說,這是夢裡的他告訴她,他就是劍神,恐怕他也不會相信。

  畢竟,連她自己到現在都很難相信。

  她做的夢究竟該算什麼,隔了兩百年的夢,而且很可能還是以前所發生過的真實的事。

  「不說嗎?算了,你還是喚我主子吧。」朔琊手一揮,懶懶地道,「過來。」

  「我……」癸錚站在原地。

  「過來!」他的音量微微提高,有著些許的不耐煩。

  「是。」她深吸一口氣,跨了幾步,走到他面前。每當他用著稍重的語氣說話,她便無法不去害怕。也許她天生的本質就是貪生怕死吧,所以才會這般的沒骨氣。

  「傷還沒好嗎?」他的手覆在了她的右手上,打量著層層的白紗。

  「快、快好了,再換幾次藥應該就可以痊癒了。」癸錚支吾道。他突兀的動作,使得她更加緊張。

  抬起她的手,他狀似玩弄地解著她紗布的結頭,「你在怕什麼?」朔琊問道。

  「沒……沒有啊。」她一怔,矢口否認道。

  「我那麼讓你害怕嗎?」他繼續問道,拆解著紗布。

  「我……我沒有怕主子……真的、沒有。」她結結巴巴道,幾乎不能把話說完整。

  「口是心非。」他的視線,依然盯著那只受傷的右手,紗布一層層地解開,到了最後,已完全露出了裡面的皮肉。

  滿是傷口的右手,自手心到手背,都是剛剛結疤。粉嫩色的合口,看上去甚是脆弱。

  「為什麼要救我?」他把她的手遞至了自己的唇邊。

  「我不是說過了嗎?因為主子還沒有……沒有給我兩個銀幣的月薪。」她記得之前他曾經問過她這個問題了。

  「只是這樣?」他的唇貼在了她的手背之上,輕輕地吮吸著她的傷口。

  她微一皺眉,連忙道:「還有……還有就是奴婢答應過主子,永遠效忠於主子,永不違逆,永不背棄。」這樣說應該可以了吧。

  「原來你如此忠心啊!」他嗤笑一聲,牙齒輕輕地咬著她剛結疤的傷口。

  粉嫩色的傷口裂開,少許的血絲又從傷口中湧了出來。

  「痛!」癸錚忍不住低呼一聲。

  「是很痛,可是我卻希望你能夠記住這份痛。」朔琊說著,吮吸著那絲絲殷紅的血。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救他了!癸錚癟癟嘴。他該不是打算一直吸著她的血吧。她的傷口才剛剛有些好轉啊,若是讓他這麼咬下去的話,只怕不消片刻,她的傷勢又會回復到前幾天的情形。

  「其實就算你當時撇下我獨自逃跑,我也不會怪你。」朔琊繼續道,「因為我已經決心放你走,讓你去保全性命,讓你可以反悔誓約。可是你卻偏偏打算忠心到底。」

  「我……」她啜囁著,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說話。

  「所以現在,就不容許你再有任何更改的機會了。」抬起頭,他的視線自她的手移到了她的臉上,「既然你救了我,那麼從此以後,你便只能救我,不能再去救別人了。」

  輕柔的嗓音,在輕輕地述說著。鮮紅的血在一滴滴地流著,與她那蒼白的臉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笑著,對她說著。

  他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從此以後,她只能救他,不能再救別人嗎?

  癸錚怔怔地望著一臉淺笑的朔琊,猜測著他話中的真正含義。

  手背之上,血絲在不斷地湧出,「痛!」她忍不住地又喚了一聲。

  朔琊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伸出舌尖,輕舔著癸錚手背上那裂開的傷口。

  麻麻癢癢的感覺,和疼痛混雜在了一起,癸錚那沒有受傷的左手握了握拳,壯起膽子道:「主子,你可不可以放開我的手?」若是再這樣讓他吸吮下去的話,她只怕會流血而亡。

  「為什麼呢?」他懶懶地問道。

  「因為……因為主子不是很討厭血腥的味道嗎?」她記得他向來厭惡自己的身上沾染上血漬。猶記得之前他在殺光了一群魔人之後,要馬上清洗身體。因為他受不了血的腥臭之味。

  「好像的確是如此呢。」朔琊微微點了點頭,「不過你的血沒有那腥臭的味道,反而有一股馨香之氣。」有種讓人入迷的感覺,彷彿他永遠都聞不夠一般。

  嗄?血還有馨香的氣息?癸錚眨眨眼,「可是我……」他究竟要吸她多少的血才夠啊。

  臉頰更顯蒼白,她已經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

  終於,像是吸夠了,他的唇離開了她的手背,拿起了一旁的白色紗布,他重新包紮著她的傷口。他對她似乎越來越眷戀了。

  一個人類的女子,身上卻有著太多的謎團。而他,又是從何時開始,對她有了眷戀的感覺的呢?

  當她用盡生命保護著他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中所揚起的竟然是無比的喜悅。這種喜悅,無法去描述,無法去比喻,但卻是真真實實地存在。他——有多久不曾有這種喜悅了。

  即使他的手下,即使那些魔人也同樣用盡生命來保護他,他都不曾有過這份喜悅。

  人類……呵!正如風冥所說的,他不是最討厭人類的嗎?居然還會把一個人類女子留在身邊。就算她能夠解開他的封印,他也只需把她殺了便能了事,而沒必要一定要把她帶去無波宮。

  「這些日子,是誰在照顧著你?」朔琊問道。

  「是水媚姑娘。」癸錚小小地吁了一口氣,看來她今天的磨難是要結束了。

  「水媚啊……」他喃喃著,「你以前在皇宮之中,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女嗎?」

  「嗯。」而且還是一個沒有任何官階品級的小宮女而已。想想,若是那時候她沒有那麼好奇,沒有走進那間密室,也許所有的事情都會不一樣了,也許她現在根本不是在這裡,而是還在皇宮中幹著平日慣常幹的活,閒暇的時候,和別的宮女們一起嬉笑一番。

  「那麼——」朔琊抿了抿唇,「你之前曾對我提過亞紗明,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你為什麼會那麼在意我是否認識她?」

  「亞紗明女皇?!」她詫異道。他怎麼會突然提這個事?

  「我記得你之前對我提過這名字,聽你的口氣,你似乎覺得我應該認識她。」

  「那是因為亞紗明女皇曾參加過逆天之戰,而且根據史書記載,她曾經在戰場上和劍神大人……呃,也就是主子你碰過面,交戰過。」

  受傷的手已重新包好了白紗,朔琊狀似無意地打了個結頭,「那麼後來呢?」女人?他曾經和女人交戰過嗎?為什麼他的腦海中怎麼都記不起來呢?

  「後來……史書上說,在那一場戰爭後,塔倫國亡國了,亞紗明公主下落不明,然後再隔了一段時間,因為劍神的消失,整個戰爭突然結束了。之後,公主又突然出現,帶著塔倫國的殘餘部隊,建立起了穆德爾王國。而公主,則成為了第一代的女皇。」在歷史上,公主所消失的那一段時間,究竟在幹什麼一直是個謎。即使後來有史官曾經問過當年的亞紗明女皇,但是女皇卻隻字未透。

  「穆德爾?也就是放置我身體的這個國家的名字嗎?」他鬆開了她的手問道。

  「對。女皇在登基一年之後,便不知為何,瞎了雙眼。之後就把皇位傳給了她的弟弟,而她,餘下的時間,便不曾再踏出過她所住的長央宮。」癸錚繼續道。她所說的這些,都是記錄在史冊上的一些事。

  亞紗明女皇在穆德爾國內有著極高的聲望。她的一生,也頗為傳奇和神秘,幾乎每個穆德爾人都知道女皇的身平事跡。

  「瞎了……眼?」他低喃著。莫名地,胸口竟然一陣緊縮,像是心臟被一塊大石壓住,壓得他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是啊,聽說……聽說是女皇自己刺瞎了雙眼,但是這只是民間流傳而已,史冊上並沒有這麼記載。」癸錚訥訥地望著突然站起身的朔琊。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她從來不曾見過的表情。有焦躁,有不安,有無措,還有……還有一種她無法形容的情感。

  金色的眸子微微地瞇起,朔琊蹙起了雙眉。亞紗明,這個他所陌生的名字,但是一聽到了她瞎了雙眼,他的身體……竟然會有感覺。

  這種讓他抓不住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呢?

  而他,竟然會去在意她口中的亞紗明。

  「主子,你……你怎麼了?」癸錚問道。眼前的他,真的很不對勁。

  「我……」

  「你沒事吧,還是說生病了?」她的手直覺地探向了他的額頭。

  她突兀的動作,卻使得他猛然清醒,「我沒事。」他感受著她手心中的溫度,淡淡地道,「孽障期已經過了,我的身子亦不會像之前那樣突然不舒服。」

  「是嗎?那就好。」她不自覺地鬆了口氣,隨即猛然怔住。

  何時開始,她對他的感覺……有些變了質了?

  「水艷。」花圃之中,水媚喊住了正欲走開的妹妹。

  「姐姐,喚我有事?」抬起頭,水艷望著自己的姐姐道。

  「主君還打算在這裡再住些日子,等到那名人類女子的傷好了之後再回無波宮。」

  「我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主君很重視這名人類女子。」水媚盯著水艷道,仔細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

  貝齒亦咬,嫣紅的唇瓣上印出了兩個明顯的齒印,「我知道,那名人類女子對主君而言很重要。」她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從兩百年前就知道了的事,即使過了漫長的歲月之後,所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

  「這樣便好。」水媚點點頭,「姐姐只是想提醒你,不要隨便動了殺機,若是你殺了這名人類女子,只怕主君也不會饒了你。」兩人自小便是姐妹,她自然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妹妹出任何的事。

  「姐姐,我不會殺她的。」長長地歎了一口幽蘭之氣,水艷緩緩道。

  「你保證嗎?」她還是放心不下。

  「是,我保證。」水艷輕垂眸子,點了點頭。命運總是喜歡開著玩笑,即使尊貴如主君這般的神,也逃不過這命運的玩笑,而她……只有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然後記在這心裡。

  「那……」

  「水媚姑娘。」不遠處,一道聲音在喊著。水艷水媚同時抬起頭,向著聲音處望去。

  一身鵝黃色的衣裙,在微風中輕輕吹拂。癸錚小步地跑到了花圃中那站立著的兩人面前。

  「姐姐,我有事,先離開了。」瞥了眼面前的人,水艷欠了欠身子,快步走開。

  「她……是不是討厭我?」癸錚抓了抓頭,一下子有些適應不了。那名冷若冰霜的女子,似乎對她有著明顯的厭惡之情。

  「不是討厭,只是還陌生罷了。水艷的脾氣向來如此,你也別太介意我這妹妹了。」水媚笑了笑道。她的氣色已經比之前的幾天要好多了,看來這幾天的調養還是頗為有效。

  「還好她不是討厭我。」癸錚吐了吐舌頭。畢竟莫名其妙地被一個陌生人討厭,還是挺難受的。

  「主君呢?他沒有和你在一起嗎?」水媚看了眼癸錚的身後問道。

  「剛剛見過了,他似乎有些不舒服,所以又離開了。」想到剛才被他吸血的經歷,她還心有餘悸的。

  不舒服?水媚愣了一愣,隨即恢復自若。即使主君身體不適,有水艷在一旁照料,相信也不會有事,「那你來找我是……」

  「只是來找你聊聊而已啊。」或者可以說是想打聽些信息,畢竟現在這地方,是她全然陌生的。

  「聊?聊什麼?」水媚側頭問道。

  「例如這裡是什麼地方,還有……呃,你和你妹妹都是主子的手下,那麼你們都是……魔嗎?」越說到後面,癸錚的聲音越小。

  水媚抿了抿唇,隨即道:「這裡是泊爾的山域中的一座府邸,泊爾的山域這一片範圍內,都是屬於劍神的領域,而無波宮,則在山頂之上。至於我和水媚,的確是魔人,在泊爾的山域之中的魔人,也都是效忠於主君的魔人。」

  「你是說……這周圍有許多魔人嗎?」癸錚不覺嚥了嚥口水。

  「就如同你們人類要耕種,要棲息一樣,魔人也如此。」水媚解釋道,「其實魔人和人類的區別只是動作更加敏捷,而且自出生開始,便會法術,而不是像人類那樣,需要後天的學習法術。」魔人法術的強弱,血統是至關重要的。

  「可是,魔人不是喜歡吃人類嗎?」

  「吃人類?!」水媚不覺失笑,「就我所知,只有極少數的魔人才會如此,因為一些魔人和野獸雜交,所誕生出的獸人才會啃食人類。而大多數的魔人,吃的食物其實和人類一樣。不過話說回來,人類不是也吃雞鴨魚肉嗎?和魔人吃人的道理似乎也是一樣。」

  「可……可人類不會發動逆天之戰啊!」癸錚不由得辯解道,「當年因為魔人攻擊人類,使得整個人類幾乎滅絕。」

  「那是因為當時的人類太過喜歡殺戮。魔人棲息的地方本就不多,在這世上五個神祇的領域之中,魔們會選擇自己要效忠的神,然後便待在自己所效忠之神的領域下生活。比起人類的廣大疆域,魔的棲息之地太過少了。但是人類卻還是害怕魔的力量。儘管人類不敢擅自闖入神的領域,但是一旦有魔不小心入了人的疆域,那麼伴隨而來的則是無窮的折磨了。人類中的術師,歌頌自己的,往往是他的一生中,殺了多少名魔人。」對於魔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災難呢。

  水媚頓了頓,繼續道:「所以當初主君發動了戰神,沒有魔站出來反對,那是一場大屠殺,至於是對是錯,沒人知道,但是至少在戰爭後的兩百年中,人類的戰爭,較之以前,要少了許多。」因為根本沒有國家再有能力發動大規模的戰爭。

  「怎麼可能是對的呢,逆天之戰當然是錯的!」癸錚大聲道。她是人類,在她的觀念中,自小便有人教育著她,那場戰爭是錯誤的。

  只是,從對方口中所講述出來的魔人,和她以往的認識有所區別而已。

  「是嗎?」水媚淡淡道,「既然你說是錯的,那就錯吧。」

  反正這已經是兩百年前的戰爭了,而至於現在,會不會有新的逆天之戰,她不知道……其他人也不會知道,唯一有權下決定的,只有主君——名曰:劍神。

  「我不會原諒你的,朔琊,我不會原諒你的!」悲淒的叫聲,響徹在了整個森林之中。

  少女一身的狼狽,零亂的髮絲,破爛的盔甲,還有著那把染著紅色鮮血的劍。

  一個從戰場上逃亡而出的公主,如今又會剩下多少尊嚴。

  「朔琊,你聽到沒有,我不會原諒你的,至死都不會!」她瘋狂地大叫著,手中的劍不斷地狂砍著周圍的樹木,渾然沒有注意到身後走來的人。

  「你真的——如此恨我嗎?」清涼的聲音,本是淡淡的,卻猶如一把火般地燃燒著少女。

  猛然回頭,少女望著站在幾尺開外的少年,「對,我恨你,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劍神,因為我信了你。可是……你又為什麼不讓我信你到底呢?你可以欺騙我,但是卻不該告訴我真相。如果這樣的話,我想,即使我戰死在沙場上,也會是幸福的。」

  只是,這幸福卻不可能降臨了,因為黑暗已經提前來到,來得如此急促。

  「那麼,你想要殺我嗎?」少年輕輕問道,雙耳上垂掛的紫水晶耳飾在風中發出清脆的聲響。

  「是,我想殺你!」少女赤紅著眼睛,舉起手中的長劍,直直地向著少年奔去。

  「那殺了我之後呢?你會如何,陪我一起死嗎?」

  「不會,我不會陪你一起死,要陪,也會陪著我的國民一起死。我會用著這把劍,把魔人全部趕回他們該待的地方,我會結束戰爭,用你的血來祭奠死去的人類!」

  劍,近了,近了,只差一點,便可以刺中他的心臟了!

  少女的眼越發見紅,而少年,則站著一動不動。

  終於,在劍尖即將抵上少年胸膛時,他伸出兩指,夾住了長劍,「你真的那麼希望我死?」寒冰似的眼眸,有著一絲不敢置信。

  「因為在我的心中,那個會陪著我,所保護我的朔琊早已經死了。」留下來的,只是一個名叫劍神的男人而已。

  卡拉!

  手指一用力,長劍頓時碎成了幾截。

  少女的身子被一股厚重的氣震開,向著一旁的樹身重重地摔去。

  「咳!」少女的口中,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她,「你不會有機會殺我的,而我說過的話,也永遠不會收回。」

  他會保護著她,一生只保護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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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悲傷,好悲傷的感覺。這股悲傷,竟然是如此的濃烈,濃得讓人不知所措。

  鼻子好酸,而眼眶好澀。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彷彿人在一瞬間,掉進了黑暗無比的冰窟窿中,四周圍沒有半點聲息,剩下的只是無盡的哀慟。

  沒有人可以化解,因為這已經是注定了的。

  「為什麼哭泣,為什麼流淚?」纖細的嗓音,在她的耳畔輕輕地響起。

  是誰?是誰在說話呢?好熟悉的聲音,好熟啊……

  「這就是眼淚嗎?原來眼淚竟然是溫的呢。」那聲音繼續道。

  是誰?究竟是誰?

  有一隻手在輕輕地撫著她的眼角。冰涼的溫度,沁入了她的肌膚,彷彿要剝奪去她所有的溫度。

  「啊!」一聲驚呼,癸錚猛然睜開雙眸。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雋秀清雅的臉龐,水波般的雙眸,皺著秀挺的鼻樑,紫水晶的菱形飾物,在月色的光線下折射著銀色的光彩。

  「做夢了?」唇輕輕開啟,朔琊看著躺在床上一臉受驚的癸錚問道。光潔的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看來她似乎受了相當多的驚嚇。

  「是,做……做夢了。」她直起了上半身,垂下眼眸,不敢看他的臉。夢中的人,和現在坐在她身旁的人,該是同一個人,但是……

  腦海中怎麼都無法忘記,他那張冰冷無比的臉龐,在劍鋒之前,冰冷得徹骨。

  「是噩夢嗎?流了好多眼淚。」朔琊抬起手指,拭著癸錚臉頰上那未乾的淚珠。已然漸漸冷卻的淚珠,卻還帶著一絲殘溫。

  這就是人類的眼淚嗎?帶著人的熱氣,像是脆弱的表現。

  「嗯。」她小小地點了點腦袋,身子縮了縮,想避開他的手指,但是身後就是床柱,根本沒有多餘的地方讓她避開。

  「不許怕我,也不許迴避我!」朔琊拽住癸錚的肩膀,強迫她抬起頭看著他。

  「主……主子。」現在的她,整個人如同驚弓之鳥。看著他的臉,總讓她聯想到夢裡的情景。他……真的不認識亞紗明女皇嗎?那麼為什麼夢中的兩人,相知卻相恨呢?

  夢,彷彿如一面鏡子一般,表演著一幕幕的戲。

  而夢中,亞紗明的那股憤怒,那種傷痛,那種無奈,卻在夢醒了之後還殘留在她的心中。

  她的眼,怔怔地望著他,月光透過窗子,照了一地。在光線之下,她看著他的髮,他的眉,他的眼……儘管,是和夢中的人一樣的容顏,但是卻沒有夢中人的那份冰冷,那份徹骨的冰冷。

  「在看什麼?」他的臉湊近她問道。

  「你的眼睛……是金色的。」好半晌,她才喃喃地回答道。

  「嗯,是金色的。」他的手指,劃過自己的眼角。極少數的人或者魔才會有這種顏色的眸子,至少,他從未看見過其他人有如他這般顏色的眸子。

  「金色……呃,很少見。」她頓了頓道,手指緊緊抓著被褥。老天,她都不知道現在該說點什麼才好。

  「是啊,很少見。」他無異議地點了點頭,輕潤的呼吸吹拂著她耳邊的髮梢。

  「那……」癸錚貝齒咬了咬下唇,「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我的房裡?」看窗外的月色,已是三更過半了,他又為何會出現呢?

  「因為很難入睡,因為……」他沒有把話說完,只是定定地看著她。要如何說?說他是因為腦海中不斷地想著那個所謂的亞紗明女皇,所以一直無法歇息嗎?

  莫名其妙,莫名得連他自己都不瞭解,為什麼會去在意一個他根本就沒有印象的皇族之人。

  還是說在他那段空白的記憶中,有亞紗明的存在?

  而記憶,又有誰有能力剝奪身為神的他的記憶呢?人類,不可能。魔,沒有那份法力。那麼——只剩下同為五神的其他四神了。

  但是神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做這種事,除非……

  金色的眸子一斂,他把沾著她淚珠的手指移近自己的唇邊,「若是我不來,恐怕也無法看見你的眼淚。」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泣。

  晶瑩的淚珠,仿若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剔透美麗。

  「我……」癸錚囁嚅著。

  「是鹹的呢。」朔琊伸出舌尖,輕舔著手指上的淚珠。

  她臉一紅,「眼淚當然是鹹的了,你難道沒有哭過嗎?」她抽了抽鼻子道。

  「哭?」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我當然沒哭過了,哭泣的話,掉出來的眼淚都一樣嗎?」

  嗄?她一怔,「你、你沒有哭過?」

  「從來不曾。」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就算是再堅強的人,也會……」

  「忘記了嗎?」朔琊的手指點住了癸錚的雙唇,「我不是人,而是神,是劍神,別名——無淚之神。」

  無淚?她沒有開口,只是呆呆地望著他。

  「無淚之神,也就是一生都不會有眼淚的神祇,所以即使我再怎麼難過,都不會流淚。」因為若是流了淚,那便是自己迎接了死亡。

  這就是神嗎?劍神,一個一生都不會有淚的神祇。癸錚心情複雜地想著。以往,她對於他的瞭解,往往只是從那些老人們的口中,或者一些史書上所得知。

  劍神,該是一位滿腹殺戮的神祇,他殘忍,他嗜血,他視人命為無物。更甚至,他是惡神,是人類的大敵。

  但是為什麼,她卻覺得他好悲哀,因為當一個人連哭泣都不會落淚的話,是何等的孤獨。

  「那當年,你突然在戰爭中消失,是因為你被封印了嗎?」癸錚問道。

  「是吧。」如果他的記憶沒有錯誤的話。

  「那麼——」她的手微微一顫,「你會再發動第二場戰爭嗎?」若是的話,那麼她便是罪人了,因為,是她親手解開了封印。

  他抬起手,撥開了垂落在她臉頰邊的髮。真實奇怪,他竟然會對她說如此之多的話。只是,在她的身邊,有她的氣息存在,他似乎便不會胡思亂想,不會焦躁不安。

  她——奇異似的撫平了他的暴躁。

  「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對於這一點,他會視心情而定。

  「那麼就是說還是有可能的了?」

  「你的話太多了。」他捧起了她的臉頰。

  「可是……」

  餘下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的唇已經貼在了她的雙唇之上。

  聖潔的吻,雙唇與雙唇之間,傳遞著彼此的溫度。

  他在幹嗎?吻她嗎?癸錚瞪大雙眸,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這、這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吻她呢?是在做夢嗎?是她的夢還沒有醒嗎?可是,若是做夢的話,為什麼現在的感覺,卻是這般的清晰。

  他吻著她,閉著雙眸在吻,長長的睫毛,遮蓋住了那雙清澈的金色眼眸。而她,則一直睜大著眼睛,看著放大在眼中他的臉龐。

  終於,片刻之後,或許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他的唇離開了她的唇。

  修長十指,還是牢牢地捧住她的臉頰。

  癸錚微喘著氣,滿臉酡紅。心情,不知道是喜悅,是害羞,還是害怕。現在的她,是該哭泣呢,還是該質問他為何要吻她?

  挪了挪唇,她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朔琊睜開雙眸,眸光之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他吻了她,吻了一個平凡無奇的人類女子。而且吻得這般的自然。彷彿她天生就該是屬於他的。

  「你的話,真的太多了。」抿了抿唇,他的視線依舊沒有移開她的臉頰。

  是的,他要她,要這名名叫癸錚的人類女子。

  劍神,這個人類大敵的神祇,這個跺跺腳就能夠引起亞克沙斯大地震動的神祇,居然會吻了她。

  難以置信的事情,卻真的發生了。

  莫說別人不信,連癸錚自己都很難相信。

  喝完了水媚端上的藥汁,癸錚看著窗外的景致,來到這裡這麼多天,從來不曾踏足外出過,說不悶是騙人的。

  「水媚姑娘,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她問道。是朔琊把她帶出了宮殿,同時也決定了她的命運。只是……真的無法再回到穆德爾皇宮了嗎?

  本來,只要到了二十五歲,她就可以出宮嫁人,就可以重新和父母團聚,一切不同於以往的生活都可以展開,但是現在卻……

  「應該再過一兩天吧,等你手上的傷都好了,主君便會帶你回無波宮。」水媚收拾好了碗,拿起白色紗布給癸錚的手換著藥。

  「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其實不換藥也無所謂。」傷口已經癒合,剩下的只是等這些疤痕褪去而已。

  「這怎麼可以呢,主君會怪我伺候不周的。」水媚邊拆著舊紗布邊說道。

  伺候!天知道,她也只是一個小宮女而已,哪裡需要別人伺候,「可是……我……」

  卡!

  木門被輕輕地推開,頎長的身影走入了房內。

  「主君!」水媚一見來人,趕緊行禮道。

  朔琊瞥了眼癸錚右手上尚未換好的紗布,淡淡道:「把藥留下,你退下吧。」

  「是。」水媚欠了欠身子,端著碗盤退出了房間。

  靜靜的閣樓,只餘下一男一女。

  「主……主子。」癸錚清了清喉嚨喚道。看到他,她又莫名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吻。

  雖然是吻,但是他的吻,卻有著她說不出來的聖潔,彷彿那代表著不是情慾,而是一種宣誓。

  動了動身子,她拿起一旁的藥和紗布,打算自己換。

  「我來。」朔琊一個箭步跨前道。

  「什麼?」手定格在了半空中,她愣愣地看著他,懷疑自己有無聽錯。

  「我說我來。」他重複了一遍,同時拿起一旁的藥膏,輕輕地抹在了她的傷口之上。

  儘管臉上面無表情,但是他的動作卻還是略顯輕柔。

  「主子……」她怯怯地看著他,懷疑他是不是吃錯藥了。

  「嗯?」他沒有抬頭,只是盯著她手上的傷。

  「主子來這裡,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這些日子,他總是會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只是想過來罷了。」朔琊淡淡地道。

  「聽水媚姑娘說,再過一兩天,我們就回去無波宮。」癸錚繼續問道。她記得他帶她出宮殿的時候,就曾經說過要回無波宮。

  那裡是劍神所居住的宮殿,聽老人們的描述,那裡金碧輝煌,同時又無比的神秘。那裡有著優美的樂聲,有著妖嬈的舞姿,有著人類所無法探究的秘密。

  「難道你還想再繼續待在這種簡陋的地方?」他抬起頭,瞥了她一眼。

  「沒有沒有。」她連連搖頭。不過,這裡也不算簡陋吧,比起穆德爾國內貴族所居住的地方,這裡已經很豪華了。癸錚在心裡小小地嘀咕著,只是沒有開口說出來,「奴婢只是想知道,去了無波宮之後,我什麼時候……呃,能夠再回穆德爾?」這才是重點,畢竟在心底深處,她還是渴望回到以前的那種平靜生活。

  儘管只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小宮女,但是卻自在。儘管每天都會聽到挨罵,但是卻不會心驚膽戰。

  眸光一冷,他停住了手中的動作,「你想要回穆德爾?」聲音猶如清泉,冰涼得有些寒意。

  「是、是啊!」她訥訥地點了點頭,猶未發覺自己已經觸怒了對方。

  「回去?哈哈!」朔琊驀地大笑幾聲,瞇著眼眸盯著面前之人,「我有說過你可以回穆德爾嗎?」

  她望著他的笑臉,心中陡然揚起一陣心慌。這樣的笑容,太過詭異了。

  明明渾身所散發出的是讓人望而卻步的凌厲氣勢,但是那張清秀俊雅的臉龐卻笑得猶如孩子似的。

  「可是,我只是個小宮女,留在無波宮也不會有什麼用,倒不如放我……」

  喀!細微的脆裂聲,使得癸錚說了一半的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那原本盛著藥膏的小木盒在那雙白皙光滑宛如處子般的手心中,碎成了粉末。

  「主……主子……」她不安地嚥了咽喉間的口水,他看著她的目光讓她心慌。

  「你抖得似乎很厲害呢。」朔琊笑了笑,望著癸錚輕輕道。

  「有、有嗎?」其實是有的,因為現在,她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你剛才說,你想到哪裡去?我沒有聽清楚,你可以再說一遍嗎?」他的手,撩起了她的一撮發繼續道。

  和熏如春風般的笑意,明媚且動人,又宛若小孩一般的純真。

  「我……」聲音彷彿被壓抑住了,無法出聲。

  「對了,你的手上好了藥,我還沒把紗布包上呢。」朔琊說著,拿起了一旁的紗布,開始一圈一圈地包著。

  她貝齒咬著下唇,不敢再說什麼。他的氣勢嚇住了她,嚇得她不知所措。

  白色的紗布,包裹住了癸錚右手的手腕。朔琊靜靜地看著,視線宛若在欣賞一般,「包好了呢。」彷彿發現了一件寶貝一般,他笑語著道。

  癸錚縮了縮手,想要抽回右手,但是卻徒勞無用。

  「你說,我該怎麼對你呢?」他微微側歪著頭,像是對她說話,卻更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她帶著一絲惶恐,抬眼看著他。

  「啊,對了,這樣如何?」像是想到了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朔琊的手指緩緩上移,移到了癸錚右手的手肘處。

  心,莫名地提起。她害怕著,害怕他。

  冰涼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在一點一點地收緊著,然後在下一瞬間,癸錚整個人被一股劇痛所籠罩。

  骨節錯位的聲音,清晰地在她的耳邊響起,光潔的額頭,湧出了一層汗珠。

  「痛!」雙眉緊皺,她慘烈地呼出了聲。

  他做了什麼?把她的手腕給折了嗎?如此輕易地就把痛苦加諸在她的身上。人類在神的眼中,難道就是如此的脆弱嗎?

  「這是一個好辦法吧。」她痛苦的表情並沒有讓他臉上的笑容減少,「現在的你,即使想走,應該也沒那個力氣了!」

  痛,好痛!她整個人搖搖欲墜,視線開始模糊,他的笑容亦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頎長的身影轉身開門,「水媚。」朔琊喚著一直站在門外候著的魔女。

  「屬下在。」

  「沒有我的同意,不許給她接骨。」

  他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她以為她會昏過去。

  但是事實上她卻沒有昏過去。不過——也許昏過去更好,至少可以暫時遠離這份疼痛的感覺。

  「你流了好多汗。」水媚跨步走進房內,掏出手絹,擦拭著癸錚額頭臉頰上的大片汗水。

  黑色的髮絲,亦浸染著汗水,癸錚艱難地睜開眸子,看著站在面前的水媚,「我……我的右手是不是斷了?」整個臂膀都無法抬起,一陣陣的疼痛朝著她襲來。

  「你不該觸怒主君。」水媚把癸錚扶到床邊,讓她躺下,「主君最後說的話你也應該聽見,雖然你痛,但是我不能……」

  「我……我知道。」她的頭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可是,我只是想回自己的國家,難道這也有錯嗎?」

  「有錯沒錯,不是我們說了就能夠決定的。」水媚把薄被蓋在了對方的身上,「你先忍一下,我去煮些鎮痛的藥汁來。」雖然主君不讓她接骨,但是並沒有說不能鎮痛。

  否則以癸錚這種柔弱的身子骨,只怕會痛死。

  「謝謝……謝謝你了。」她說得艱難,痛佔據了大部分的神經。

  「哪裡,你先好好地歇一下吧。」說著,水媚站起身子,朝著門外走去。

  這是第一次,主君動了怒,但卻沒有要了對方的性命。

  「如何,這裡好看嗎?」少年拉著少女走到王座前,「這個國家,比你的塔倫國更加大,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把它給你。」

  少女的臉上有著是一層冰霜,冷若冰霜。又是一個國家被攻陷了,又有一批人和她一樣,成為了亡國奴。

  「沒有國民的王國,我要它又有什麼用!」她撇撇嘴,不屑地說道。

  少年眸子一瞪,不悅道:「夠了,我對你的退讓已經夠多了。」

  「退讓,你把這稱之為退讓嗎?」她輕笑一聲,隨即惡狠狠地盯著他,「那麼我告訴你,不夠,不夠,永遠都不夠!」

  「你還想怎麼樣?」少年怒不可遏,臉上揚起了一股煞氣。

  「放我走。」離開他,離開這裡,重新去找塔倫國尚未覆沒的軍隊,重整旗鼓。否則的話,她對不起塔倫國的國人,對不起已經身亡的父王母后,更加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不、可、能。」他的嘴裡吐出了三個字。

  「那麼讓我殺了你!」她瞪著他,似要望進他的靈魂深處。

  「你——」他狠狠地捏著她的下巴,咬牙切齒。

  「或者說你想殺了我?」少女眉一挑,狀似輕鬆地道。

  「我不會殺了你,永遠不會!」如果是別人的話,只怕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夠,他對她處處容忍,她卻步步逼近,「難道我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嗎?一起看星星,一起說笑,你為我梳發,為我舞劍。」

  時間的流逝,她在他的心中越來越重要。

  這種重要,讓他拋不開,忘不了。他要她,要她這個他歷來不屑的人類。

  為了她,他已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但是她卻依然不領情。

  「我做不到。」少女緩緩地搖了搖頭,「你知道嗎?我連做夢都想著如何殺你,一閉上眼睛,我的腦海中所閃現的,就是你死亡的樣子。」

  少年不語,怔怔地望著少女。

  不知過了多久,他舉起了腰間所挎著的朱紅色長劍,「你知道這把劍嗎?」

  「你的劍,你常常帶著。」從初次見面,她就見過他這把劍了。

  「神的命,不是人類可以殺得了的,但是普天之下,這把劍卻可以封印住我。」朱紅色的長劍,在光線下閃現這五彩的光芒,少年繼續道,「只是,這是我的劍,也只有我能使用,人類根本沒辦法拿起這劍,若是你想對付我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拿起這劍,封印住我。」

  「你讓我……封印你?」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只是給你一個機會罷了。」他冷冷道,眼睛卻在觀察著她的反應,「如何,你會封印我嗎?」

  會嗎?她會封印他嗎?少女怔然著。

  心思流轉,卻已有了答案。

  夢,分不清楚這是第幾次做奇怪的夢了。只是,夢中的亞紗明對劍神是憎恨與無奈的情緒,而現實中的她,卻是害怕的感情。

  害怕,或者說,從她第一次見到他到現在為止,她就不曾不怕過他。

  咬了咬牙,癸錚從床邊坐起。

  喝了水媚煮的鎮痛藥汁,手臂上的疼痛之感退去不少,但是因為並沒有接骨,所以她的整個右臂形成奇怪的姿勢。

  朔琊,劍神,他真的是想要她留下來嗎?用著這種方式,摧殘著她的身體,來達到他的目的。

  在她夢中的劍神,和她所與之相處的劍神,果然是同一人,因為他們都是只會為了自己,而不會去顧及他人。

  可惜她自己不會接骨,無法自己治癒手臂上的骨折。

  而朔琊,這個她該稱之為主子的人,恐怕是不會讓人幫她接骨吧。還是說,她需要匍匐在他的面前,用著卑微的姿態去祈求他的寬恕?

  她的確是貪生怕死,她也膽小,她沒有夢中亞紗明的豪氣,也沒有她的那種堅強,但是她卻也不想如此輕易地踐踏自己的尊嚴。

  還要繼續待在這裡嗎?

  窗外,天近明。黑幕之中,已滲透著一絲曙光。

  走!走!趁現在,趕快逃走啊!腦海之中,一道聲音不斷地在述說著。

  「逃?要逃到哪裡?」癸錚單手捧住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地問道。

  只要逃離這裡,哪裡都可以,他太可怕了,不是你一個區區人類可以應付得了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能夠逃得了嗎?」

  一定可以的,可以的,離開這裡,離開劍神,便是一片海闊天空了。或者說你是自願想要留在這裡?

  「當然不是,這怎麼可能!」她的音量不覺放大。

  空晃晃的房間,只有自己的聲音。半晌之後,癸錚靠在牆壁上,眼眸之中,有著少見的決心。

  ……

  逃出來了。蓮足踏在顛簸的山路上,她跑得倉促,甚至連鞋子都沒有穿。

  回頭望著不遠處的大宅,癸錚猛喘著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屋子的。只是腦海中的聲音,不斷地在提醒著她,應該要跑得遠遠的。

  大宅是建在一大片的山林之中。她聽水媚說過,這裡應該是泊爾的山域。那麼她又該如何走出這片山域呢?

  算了,唯今之計,只有一直往前走了,總之,離這大宅越遠越好。

  穆德爾,穆德爾,只有離開了國家的時候,才會開始懷念國家。

  她錯了嗎?她根本不該進入密室,更加不該解除了封印。

  可是……可是……

  即使腳步在不停地奔跑著,但是腦海之中,閃過的卻是那雙有著金色眸子的容顏。

  那樣的神祇,可曾有難過的時候,可曾有痛苦的時候,可曾有傷心的時候?

  「啊!」一粒石子狠狠地絆倒了她。癸錚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碎石之上,身子壓住了骨折的右手臂,痛得她幾乎掉出眼淚。

  「哈哈,看我發現了什麼!」一道男聲自樹林中發出,緊接著,一個身上穿著獸皮,長著尖尖耳朵的魔人站在了癸錚的跟前。

  「是人類,是人類!」緊隨著的,是其他四五個魔人。

  「哇,居然有人類出現在這裡,實在難得,兄弟們,你們說究竟有多久,我們這裡沒有發現過人類了?」

  「一百多年了吧。」有聲音在起哄道,「聽說劍神大人已經在前面不遠的宅子裡落了腳,若是我們把這人類殺了,那麼劍神大人一定會很開心。」

  是魔都知道,劍神是五神之中,最討厭人類的了。

  「不錯,不錯,就殺了這個人類好了!」為首的魔人笑叫道,俯下身子,看著一臉驚惶的癸錚,「是個女人呢!」

  他們——要殺了她嗎?驀地,身上泛起了一層冷汗,癸錚半趴在地上,怔怔地望著面前的幾個魔人。

  她只顧著逃出來,差點忘了,在這片山域中,住著許多魔人。

  怎麼辦,如果要打的話,她連一招半式都會,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更何況,魔人還會法術。

  「看,她在害怕呢!」幾個魔人嘻嘻道,像是在欣賞著她顫抖的身子。

  「人類素來沒對我們魔人好過,我們也沒必要對他們好。」

  「對,對,就應該這樣,更何況人類本就是卑鄙膽小的生物。」

  「不過,聽說人類女子的滋味頗能讓人享受,不如我們……」語帶淫穢的音調,不用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不要,她不要這樣!瞳孔倏然放大,癸錚歪歪地站起身子,猛然朝著反方向跑去。

  「看,她跑了啊!」魔人們嚷道。

  「真是沒見過這麼愚蠢的人類,她認為她能夠跑得了嗎?」為首的魔人手掌一揮,一道無形的氣牆樹立在了癸錚的面前,使得她根本無法再跨前一步。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眼中聚集了驚恐,她嚇得發抖。

  「只是想好好享受人類的滋味罷了。」幾個魔人,團團圍住了她。然後分不清是誰抓住了她的手,接著又有人拉扯著她的衣服。

  她不要這樣,她不要啊!

  驚恐越來越甚!

  如果是亞紗明女皇的話,應該會反抗到底吧,可惜她不是,她無法去反抗這股外力。而現在,唯一能夠保住她尊嚴的,唯有……

  眸子一閉,她使勁地咬著舌頭。血,汩汩地從她的嘴角溢出。

  她什麼都不剩了,只剩下那微薄的尊嚴。如果要死的話,那麼至少是自己選擇死亡的方式。

  「她……她咬舌了。」一個魔人率先發現此情況,顯然有些錯愕。

  血絲從她的嘴角滴落在了紗裙之上,也滴落在了那些個碎石子上。

  灰白色的碎石,映襯著殷紅的血跡,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沒關係,繼續!」為首的魔人不甚在意道。

  痛楚席捲著癸錚。繼續,他們還要繼續嗎?還是說因為她解開了劍神的封印,所以現在天譴來了,讓她為此付出代價。

  死吧,反正死後,這也只不過是一具屍體罷了。

  癸錚幾近絕望地閉上眼眸,耳邊卻突然傳來了魔人的悶哼聲。

  然後身子一路下墜,落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中。

  「你沒事吧。」暖如春風的聲音如是問著。

  她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孔,「你……你是……」她開口想說話,但是流著血的舌頭卻她沒辦法把話說完整。破碎的聲音,比鴨子叫更難聽。

  「你現在不適宜說話,我先帶你離開這裡吧。」對方說著,口中喃喃地念著咒語。

  一陣光包圍著兩人,在光中,癸錚輕聞著對方身上所散發出的那股淡淡的香氣。

  好淡雅的香氣,溫柔且舒服。

  她……該是安全了吧,因為遇上了這個奇妙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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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豪華的宮殿,有著富麗與堂皇。

  癸錚詫異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眼底泛起了疑惑。她明白,對方該是用瞬移的法術把她帶來這裡。可是這裡又是哪裡?

  比起穆德爾的皇宮,這裡要華麗太多了,大顆大顆的夜明珠擺設在石柱上,有著一種絢麗的美感。

  像是猜到了她的疑惑,男子笑了笑開口道:「這是我的天黎宮,你在這裡很安全。」

  說著,他又轉頭,對著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去把冰蓉膏拿來。」

  侍女領命,不一會兒,一盒散發著清雅幽香的透明膏藥出現在了男子的手中。

  「來,把嘴巴張開。」對方說道,「你現在的舌頭要趕緊上藥,才能止住血。」

  「啊……」她忍住疼痛張開了嘴巴,然後感覺舌頭上一陣清亮,疼痛亦減緩了不少。

  男子上完藥後,便道:「還好你的力道不大,傷口並不是很深,修養幾天,應該就能恢復了。」

  癸錚朝著他點點頭,以表示自己的謝意。

  「你的右手也讓我看看吧,是骨折了吧。」男子繼續道。

  右手臂上的袖子,早已因方纔的那幫魔人的拉扯而碎開。紅腫的手肘,可以看出骨頭的錯位。

  男子伸出雙手,一上一下地按住了癸錚的右手臂。

  卡拉!

  一陣劇痛,癸錚差點暈死過去。

  「好了,接上了。」男子說著,拿出紗布,把她的整個右手臂包得結結實實的,「你的手臂應該不會是那幫魔人造成的吧,似乎傷了已經有些時辰了。是朔琊傷了你嗎?」

  朔琊!

  突如其來的二字,使得她猶如受驚的兔子般,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男子。

  「你……唔……」她想問話,但是因為舌頭上有傷,所以無法把話說完整。

  「你是想問我怎麼知道朔琊這個名字對吧。」像是猜出了癸錚想要說的話,男子淺淺一笑。

  對,對,就是這個!癸錚猛地點了點頭。

  「很簡單啊,因為我也是神!」

  他經常佩戴的那把朱色長劍,竟然就是能夠封印住他的劍!

  少女嚥了咽喉間分泌的口水,看著正坐在皇位上假寐的少年,而那把劍,就放在王座的邊上。

  現在是最好的時機了,錯過了這個時機,恐怕就再沒有機會能夠封印住他了。

  而她,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去拿起那把劍,刺入他的身體中。

  蓮足輕輕移動著,白色的紗裙在地上劃出了好看的弧度。

  近了,很近了……

  手,幾乎已經能夠碰到那鑲嵌著寶石的劍柄。

  痛!過高的灼熱,燙傷了少女那白皙的掌心。少女皺皺眉,貝齒咬住了下唇。這是劍神的劍,又豈是區區人類可以握住的。

  但是……想要殺他的慾念,卻是如此的強烈,強烈到即使一隻手被廢了,也想要取他的命。

  喀!少女的右手舉起了劍,輕微的聲響,使得坐在王座上的少年輕輕地眨動了眼眸。

  然後,那雙金色如太陽的眸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少女的右手,「手很痛吧。」空氣之中,瀰漫著皮膚被燒焦的氣味。他的劍,從來沒有人類膽敢來握,而她,則是第一個。

  「是啊,很痛!」少女努力地扯出了一個不算微笑的笑容,手心簡直就像是放在了烙炭上一樣,痛徹心扉。

  不過,她不可以卻步。只要一步,只差一步她就可以把這劍送入他的胸膛,然後封印住他了。

  一個殺戮之神,一個她錯愛了的神。

  「天地為綱,神為念,空為則,親為斷……」檀口輕啟,她喃喃地念著封印的咒語,而手中的劍,則盡力地刺向對方的胸膛。

  少年的雙指,在劍刺入身前緊緊地夾住了劍。

  「放手,你無法封印我。」這是事實,劍已被夾住,根本再難向前遞近半分。

  「不!」少女的面色煞白,額頭滾落下了大滴的汗珠。

  「放手,若是再不放手的話,你的手就廢了。」

  「廢就廢,我不在乎!」嘶吼的聲音,像在發洩著心中的怨怒。

  怨得太多,怒不堪言。

  少年冷冷地看著少女,空餘的手劈上了少女的頸子。一聲悶哼,少女倒在了地上。

  少年收回長劍,蹲下身子,瞥著那已經焦爛的手心,眸子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那是他所不曾明白的感情,因為他從來就不想明白。

  「你不在乎嗎?可是——我在乎。」

  低吟,淡淡地飄散在了整個大殿之上。

  匡啷!藥汁灑了一地,水媚震驚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室內。

  癸錚她不見了嗎?天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怎麼會那麼大意呢?居然連個人都看不住。

  「水艷,你有見到癸錚姑娘嗎?」趕緊找到自己的妹妹,水媚問道。

  「怎麼,那個人類不見了嗎?」水艷抬起眉梢,表情像是不在意。

  「對啊,不見了。」比起水艷的平靜,水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畢竟主君是讓她好生照看好癸錚的,現在人不見了,責任自然是在她的身上了。

  「只是一個人類,沒什麼好擔心的。」水艷擺擺手,平靜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竊喜。太好了,那個女人居然肯自動消失。只要……只要她不在主君的身邊的話,那麼主君應該會如同逆天之戰之前一般吧,冷靜、自若。

  那張清秀雋雅的臉龐上,永遠都不可能出現那般痛苦的神色。

  她愛主君,亦忠心於主君,所以不在乎主君是否愛她。但是……她卻也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了主君。即使是那個曾經主君最愛的人類女子。

  「我怎麼能不擔心啊,若是主君知道了癸錚姑娘不見了,只怕我有幾條命都不夠擔待的。」水媚沒好氣地道。

  她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癸錚在主君心中的地位。若是真的不重要的話,主君何苦折斷對方的一隻胳膊,只為了能夠讓她繼續留下來。

  「呵。」水艷嬌笑一聲,不過笑聲卻是冷冷的,「我知道了,敢情姐姐來我這裡問話,是想知道我有沒有對那女人下手啊!」

  這……水媚心頭一緊。她的本意確實如此,但是水艷如此直接明白地說了出來,卻還是面子上有些難堪,「我只是……」

  「沒有,我說過的,我不會動那女人的。」水艷打斷了水媚的話。要滅口,她早在第一回看見癸錚就滅了,也犯不著等到今天。

  「沒有便好。」水媚點著頭。相處多年,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妹妹向來不屑去做假小人。

  「那姐姐打算如何,稟明主君嗎?」水艷問道。

  而水媚,則有絲猶豫,想來是在考慮著該怎麼說,還是先爭取時間,看看能不能找到癸錚。

  「什麼事要向我稟明?」突如其來的聲音,在二人的身後響起。

  「主君!」水媚、水艷齊刷刷地回頭,趕緊跪下身子,行著大禮道。

  「是什麼事?」沒有讓她們起身,朔琊問道。

  「是……」水媚頓了頓,還是說了實話,「是屬下發現癸錚姑娘不見了。」

  「不見了?」隱著怒氣的聲音,給人一股強大的壓力。

  手心開始冒汗,水媚硬著頭皮繼續道:「是,不見了。屬下在宅子中裡裡外外找了,但是沒有找到。」

  「是嗎?」朔琊冷著眸子,盯著匍匐在他面前的二人,「我讓你看著她,你倒是說說,她會在哪裡?」

  「屬下……屬下……」一時之間,饒是水媚,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屋子的周圍都佈滿了結界,除了主君之外,其他人若是步出屋子,她必然會感應到。

  但是這次,她卻一點感應都沒有,若非繞著屋子找了大半天,確定癸錚的確是離開了,她簡直會以為癸錚根本還是待在屋子裡的。

  「說!」他的一隻腳狠狠地踏在她的手背之上,金色的瞳孔中散發著凌厲的氣勢。

  水媚眉頭不皺一下,疼痛的刺激,倒是讓她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些,「也許癸錚小姐只是嫌屋子裡悶,所以到處逛一下。」話雖如此,但是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解釋是何其的薄弱。

  「你認為可能嗎?」朔琊抿了抿唇。

  「我……」她當然知道不可能,「主君打算如何?」

  他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右手,豎起了食指及中指二指。口中,開始默念起了咒語。水媚知道,那是主君準備用法術來感受癸錚最後在這房間裡所殘留的氣息,然後藉以尋找。

  倏地,一陣疾風包裹住了朔琊的身子,然後在疾風中,朔琊的身影越來越淡。

  水媚、水艷趕緊也念起了咒語,跟上了主人的身影。

  霎時之間,屋內已經是空晃晃的一片了。

  宅子外的碎石堆上,幾個魔人幽幽地醒轉,從地上爬了起來。

  「真是的,剛才那個究竟是誰啊,居然害得我們那麼狼狽。」其中一個魔人嚷道。本來抓了個人類女子正想樂一樂,卻不想碰上了這種事情,想來也委實倒霉。

  「就是,真是氣人。在這裡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傢伙存在。」

  「不如我們查查,他到底是誰!」

  一時之間,議論頗多。

  「閉嘴!」為首的魔人終於喊出了聲。對方既然能夠一招之內就把他們幾個全部制服,可想而知其魔力的強大。這樣的人物,他們又怎麼可以硬碰硬,「以後別再提起這事了。」

  「是。」一幫魔人皆應聲道。

  才打算離開此地,一陣風倏然席捲而來。風中,夾雜著三個身影。

  「劍神大人!」一幫魔人齊齊跪倒。

  在這片山域之中,他們自然還是知道自己的主人的長相的。

  朔琊冷冷地掃了幾個魔人一眼,眸光看向了那碎石子上被撕裂的衣服碎片以及斑斑的血跡。

  「你們——遇見了她嗎?」冷若寒冰的嗓音,聽著讓人一陣發慌。

  「她?」幾名魔人皆是一愣。

  「一個人類女子,右臂骨折。」水媚跨前一步道。

  「是、是,是有遇見。」魔人們誠惶誠恐地點著頭,「我們本來打算把這名女子殺了獻給主君,卻沒想到……」

  「你們居然想殺她?」聲音更冷了,猶如冰窖一般的讓人發顫。

  他們……該不會是做錯了什麼吧。可是魔人對於人類,向來是如此的啊。

  「劍、劍神大人……」

  金色的眸子緩緩地閉上,空氣之中傳來的一股氣息讓他猛然一怔。

  他知道,該去找誰要人了。

  「我不想再見到他們了。」朔琊緩緩地開啟雙唇道。口中默念著咒語,人又消失無蹤。

  水艷水媚望著渾身顫抖的魔人,輕歎了一氣。心中已然明白,她們該做的是什麼。

  頎長的身影,出現在了宮殿的一角。

  「皋邑。」朔琊看了一眼正坐在軟榻上等待著他的男子,「你怎麼會把陌生的人類帶到你的宮殿?」同樣是五神之一的皋邑,雖然最為同情人類,但是他卻不以為皋邑的同情心多到把一個陌生的人類帶來自己的宮殿。

  「陌生?」薄唇中逸出了一陣輕笑,皋邑揚了揚眉,「如果我說,我和這個人類女子是舊識,你會覺得如何?」

  「什麼意思?」金色的眸子倏然一瞇,他總覺得對方的話裡似乎別有深意。

  「當然,我認識的不是她,而是她的靈魂。」皋邑雙手一攤,解釋道,「認識了……已經有兩百年了吧。」

  兩百年?!胸口莫名其妙地開始收縮,朔琊抿了抿唇,這個和他沉睡了同樣的時間,代表著什麼嗎?「你——想對我說什麼?」

  「呵呵!你的記憶還沒有恢復嗎?」平靜的語調,像在述說著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你——」朔琊詫異道,會知道他失去部分記憶的,只有水艷和他本人,還有就是——當初封印他記憶的……

  「是你封印住了我的記憶?」這是唯一的解釋。

  「應該說,是我按照她的要求,封住了你的記憶。」手指一彈,皋邑指著正躺在白紗帳內沉沉睡著的人兒。

  「癸錚?」薄唇抿了又抿,有許多事情,似乎他想抓住,卻又抓不住。是什麼呢?似乎一切都和他失去的記憶有關,「你不會無緣無故幫助人類來封印我的記憶。」

  「很簡單,她用了她的光明,以及五十年的壽命來做交換,雖然這對我來說可有可無,但是我卻覺得,非幫她不可。」

  「那麼你現在馬上幫我恢復記憶!」

  「不可能,因為封鎖住你記憶的東西並不在我的手上,除非你找到那東西,否則你的記憶……就永遠不可能恢復。」皋邑淡淡道,渾然沒有打算幫助的意願。

  「你是故意的?」說了那麼多話,其實只不過是借口而已。

  「就當作是你兩百年前不聽我的勸告,執意要發動戰爭的懲罰吧。」皋邑微聳著肩膀,站起身子,朝著門外走去,在跨出門口時,卻又停住了腳步,「對了,你隨時可以把這個人類女人帶走,順便告訴你一聲,當年封印住你的人,是你自己!」

  靜靜的語調,卻宛若扔下了一枚炸彈般,在空曠的房間中,震撼著他人的思緒。

  當年——封印住他的人,是他自己嗎?

  這怎麼可能?!他又怎麼會自己封印住自己?!朔琊根本不想去相信皋邑的話,但是……那番對話卻也說明另外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和癸錚的靈魂,的確兩百年前就曾經遇見過。

  癸錚的前世,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低垂著頭,他望著在他懷中開始悠悠醒轉的人兒。為什麼她的前世會讓皋邑來封印住他的記憶,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用一個人類所能付出的最大代價來實現這個封印。

  原因呢?原因又是什麼?在他的記憶中,又有什麼是有她存在的呢?

  睫毛輕輕顫動著,眼眸之中,似乎還有著一絲迷惘。癸錚眨眨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是眼花了嗎?還是說——是錯覺?!她居然看見了——朔琊?!

  「你——」嬌艷的紅唇輕輕開啟,她過了半晌,才吐出了一個字。

  「你醒了?」清泉般的聲音,輕柔而細薄,猶如一張磁性的網。

  好真實的聲音啊,就像是真的一般,癸錚心中喃喃著,緩緩地抬起手,觸摸著那光滑且溫潤的臉頰。雖然不是很熱,但是手心中的觸感,確實是溫的……哎?溫的?!

  「傷口怎麼樣?痛嗎?」他輕問著。她手臂上的傷似乎沒事了,讓他比較在意的是她舌頭上的傷。那麼一個膽小怕事的人類,居然會有勇氣咬舌自盡,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一想到若是那時候她咬得更用力一些,他也許就永遠也看不到她了……他便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彷彿——他、不可以看不到她,不可以讓她離開他的身邊。

  傷口?癸錚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

  朔琊的手指緩緩地伸入癸錚的口內,輕觸著她舌上的傷痕。皋邑的藥果然好,才不過一天,便已經好了許多。只是要完全癒合,恐怕還需要幾天的時間吧。

  冰冷的手指,在她溫潤的口腔內輕輕地攪動著,這種感覺——好真實。

  惺忪的眸子終於完全瞪大,癸錚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你……你……你……你是真的?!」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

  不是吧,她才逃出那裡,現在居然又被他逮到,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場會如何。

  他會把她暴打一頓嗎?或者乾脆再一次折了她的手臂,又或者……

  「不要,不要!不要!」她猛然地推開他的懷抱,大聲叫嚷著,由於舌頭上的傷口,使得她發出的聲音分外的難聽,猶如鴨子叫一般。

  「不要?」那是詫異的語氣。

  「對,不要,不要,不要!」雖然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不要什麼,但是還是直覺地抗拒著環抱著她的人。

  激烈的動作,使得座下的馬兒不由得長嘶一聲。

  朔琊雙腳一夾,使得馬兒暫時安靜了下來。

  「我就那麼讓你害怕嗎?」他的手靜靜地攬住她的腰,不讓她退開半分。她的抗拒,她的害怕,竟然會讓他覺得如此的……難受。

  難受,難受得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溢出來了。

  「我……我是……」他突如其來的壓抑語調,竟然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是害怕他的,但是他的話,卻又讓她不知所措,明明只要回答一個簡單的「是」字,可是這個字,卻硬是無法開口說出。

  「我……其實只是希望你能夠在意我而已。」低喃一聲,朔琊把癸錚擁入懷中。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之上,輕聞著她發上的清香,「所以,你不許違背自己說過的話,只愛我一個,永遠不棄。」

  他的心情,因為她而起起伏伏,是太過在意了吧,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在他的心中佔據了如此之重的位置。甚至於,他無法忍受她對他的害怕,「以後不可以害怕我,知道嗎?」他在她的耳邊低語道。

  「啊……主……主子。」癸錚結巴著,怎麼也沒想到從對方口中聽到的話竟然會是這樣。他這麼說的意思是指……他喜歡上了她嗎?

  「喊我朔琊。」他撥開她耳邊的髮絲,輕舔了一下她的耳垂,「喊我的名字。」這是第一次,他希望別人喊他的名字。

  「朔……朔琊。」她身子一顫,不自覺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臉上的紅暈在不斷地增加著。她竟然沒有推開他。為什麼呢?還是說,這其實是她自己的一種……默許?!

  「別再隨意離開我,這一次,我不發火,但是……我怕下一次,連我自己都不能控制我的情緒。」

  「我……」她訥訥地張著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你是我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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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31 00:18:09
第9章

  少女苦笑著,如影隨形地跟著那雙有著金色眸子,銀色長髮的少年。

  那是劍神,那是她唯一想要殺的神祇,但是她卻也明白,她——恐怕是永遠都殺不了他。因為他太強大了,強大得不是她一個凡人可以除去的。

  在戰場之上,他揮舞著長劍,砍了一片又一片的人類。人類的存亡,究竟還剩下多少的時間呢?少女悲哀地想著,卻怎麼都想不出答案。

  若是照此情形繼續下去的話,只怕不出一個月,人類就該滅亡了。而她,也只能再搏最後一次了。

  低下頭,少女望著自己那才剛剛養好傷的右手。手沒有殘廢,該是托了他的福吧,因為他讓那把朱紅色的長劍及時離開了她的手掌心。

  但是,這樣卻也給了她再一次封印他的機會。

  今天,又是一個慶祝會,為了慶祝他又攻陷了一個國家。而她,則盡心打扮著自己,好久沒有花心思如此地打扮了。

  水藍色的紗裙,襯著略帶蜜色的肌膚,嫣紅唇瓣,明澈的眸子,即使眉角處帶著一絲憂鬱,但是她還是美麗的,有著女人少有的英氣,又糅合著嬌媚的姿態。

  「你喜歡我嗎?」慶祝會結束之後,少女對著少年露出了一個罕見的微笑。

  自從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少年還是第一次看見少女露出這樣的笑容,「若是不喜歡的話,你又怎麼有機會活到現在。」他說著,把她攬入了懷中。

  沒有推拒,她表現出了難得的順從,「是嗎?原來你真的喜歡我啊。」少女喃喃著,輕聞著少年那清爽的氣息。

  是啊,如果她不是公主,如果他不是劍神,那麼她和他,應該會很快樂吧。

  即使他能夠放棄攻打人類,可她卻永遠原諒不了他。因為她怎麼都忘不了那些死在她面前的國民。

  她無法做到忘記仇恨,無法做到和他相守一生。

  「今天晚上,你可以一直陪著我嗎?」少女仰起頭,輕輕地問道。

  「你要我……陪你?」少年微一詫異,似乎沒有料到她會如此說。

  「陪我,因為我想——我也是喜歡你的吧。」只是這份喜歡,卻是如此的不適合。

  沉默了半晌,他望著她,金色的眸子像在探究她埋藏在心底深處的心思。

  終於,他攔腰抱起了她,朝著閣樓走去。

  那一夜,少女把自己寶貴的清白給了少年,纏綿的身影,卻帶著心破裂的聲音。

  只是一夜呵,一夜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會有所結束。

  而那把劍,那把朱紅色的長劍,那把唯一能夠封印住劍神的劍,則在床頭閃動著耀眼的光芒……

  清晨,少女睜開眼眸,輕輕地支起身子,望著還在沉睡中的少年。清麗的臉龐,閉上眼眸的他,是如此的出塵且稚氣,又有誰會聯想到這是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劍神。

  「我喜歡你,朔琊。」少女的唇,無聲地說著。眸光,瞥向了放在擱在床頭的長劍。

  手——一寸寸地向著長劍移近。然後,一道熟悉的嗓音打斷了她的動作。

  「你封印不了我的,亞紗明。」金色的眸子不知何時睜開,少年望著少女道。

  「你醒了?」臉上的表情不曾變過,少女像是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意圖被人發現。

  「既然你喜歡我,為什麼還是執意要封印我?」他瞇起眼眸問道。

  「呵……」她想笑,但是嘴角邊卻怎麼也無法扯出一個弧度,「因為我喜歡的東西太多了,而你,只是其中之一。」國家,臣民,父母,兄弟姐妹……這些都是她所喜歡的。

  「你封印不了我。」他定定地重複著之前說過的話。

  「我想也是。」她隨即點了點頭,「但是封印不了你,卻可以毀了我自己。」

  什麼意思?少年的心中揚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然後發現少女的額頭顯現出了一個印符,「你居然對自己用決滅?!」

  聲音,不再清麗如絲,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決滅,是人類中的自滅法術。他根本不曾想過,她會法術。

  「決滅,用了之後,便真的是必死無疑了。」她慘然道,面色越來越蒼白。也許,這種結局對她來說是最適合的,既然殺不了他,那麼就毀了自己吧。

  眼睛,睜得有些累了,想要睡了。而最後傳進耳裡的,是沙啞的吼聲。

  「不!」

  「啊!」一聲驚呼,癸錚雙眸霍然睜開。

  又……做夢了。傷心絕望到讓人歎息的夢。而夢中的事,是真實的嗎?真的是兩百年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嗎?

  她僅僅只是一個看客而已,但是為什麼還是會有著痛徹心扉的感覺呢?夢中的亞紗明女皇,是如此死去的嗎?為什麼和她所知道的歷史有所不同呢?

  軟枕,早已經被淚水浸濕了。一個夢,就可以讓人流如此之多的眼淚嗎?

  直起身子,癸錚翻身下了床。這裡是劍神的無波宮。他把她帶來了他的宮殿,讓她猶如公主一般活在宮殿裡。

  幾天之前,朔琊對她說他在乎他。

  而她聽了之後,則是不知所措。在乎,他在乎她,如此嗎?她應該害怕他,應該討厭他,但是在聽到他說在乎她的時候,她竟然會有一絲絲的……雀躍?!

  老天,該不會是被折磨壓迫得太多,導致思想不正常了吧。

  她喜歡的男子明明該是像大皇子那樣溫柔可親的才對啊,朔琊太過冷酷,太過漠然,也太過自私。更何況他還是神。她……不會喜歡他的,不會的。

  可是……真的不會嗎?

  「小姐醒了啊。」門外,一名魔人侍女聽到動靜推門而入,看見癸錚已經起床,便過來伺候梳洗更衣。

  「劍神……呃,朔琊呢?」癸錚問道,已經好幾天了,她還是不習慣喊他的名字。

  「主君現在在大殿,小姐要去見主君嗎?」

  「嗯。」一夢醒來,莫名地,她想要去見他。那張和夢裡相同的容顏,那張讓她在夢裡痛得喘不過氣來的容顏。

  「可是主君現在正在接見人類,恐怕……」小侍女眨了眨眼。

  「人類?」  突如其來的兩個竄入了癸錚的腦海。除了她之外,還有別的人類來到這無波宮了嗎?「真的有人類來這裡了?」顧不得還沒梳好的髮,她拽著對方的衣袖問道。

  「是……是啊。聽說是什麼德國家的大皇子,哎,小姐……」話音未落,眼前的人已經遠遠地跑開了。

  小侍女不解地摸摸腦袋。小姐的頭髮……還沒梳好啊!

  「你是宮真?」金色的眸子微微瞇起,朔琊看著站在面前的男人。這個名字,他曾經聽過,那是癸錚在睡著的時候,口中曾無意識喃喃過的名字。

  原來……她口中的大皇子宮真,便是長這模樣的嗎?記得他當初在離開穆德爾皇宮的時候,就曾見過他一次。

  「你——知道我?」宮真詫異道。

  「當然,我們曾在穆德爾的皇宮見過,不是嗎?」雖然是輕鬆的語調,但是空氣中的凝重卻讓宮真感覺並不輕鬆。

  「是的。」宮真頷首,彼此之間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會。

  一個目光帶著審視,一個則有些不知所以。

  劍神,一個曾經使得無數人類死亡的神祇,任何人在他的面前都會忍不住揚起一股懼意,宮真也不例外。畢竟這是傳說中的人物,又有誰能想到自己能夠親眼看見呢?

  但是,饒是如此,宮真還是沒有避開對方的視線。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來到這裡問個明白,就不能如此膽怯。

  「那你來這裡特意找我,是有什麼事嗎?」收回目光,朔琊垂首把玩起了手心中的夜明珠。

  柔和韻白的光線,看上去美麗且高貴。

  「來這裡,只是希望劍神大人不要再發動第二次的逆天之戰,以及……把這條晶玉鎖鏈還給您。」宮真說著,打開一旁侍從所捧著的盒子,打開盒子,拿出了那條傳承了兩百年的東西。

  長長的晶玉鎖鏈,白皙中透著圓潤的光澤。明明是水晶的質地,卻給人一種如玉的感覺。

  「還給我?」朔琊微微挑了一下眉,目光卻不自覺地被這鎖鏈所吸引過去,明明是從來不曾見過的東西,但是卻讓他覺得留戀……

  手指一抬,本來在宮真手中的晶玉鎖鏈,轉眼間便到了朔琊的手中。

  傳說中,劍神現,奉晶玉。如今劍神出現了,晶玉鎖鏈也獻上了,那麼人類是否可以有平靜了呢?

  「那麼關於戰爭的事情……」宮真略微小心地問道。

  「呵!你認為人類有資格和我談判嗎?」頭抬起,朔琊嗤笑著看著宮真道。

  「可是在那場戰爭之後,人類已經平穩地過了兩百年,難道神真的那麼容不下人類的存在嗎?」宮真的聲音不由得放大。

  「那是因為人類太過貪婪,膽小,又不停地要戰爭來滿足自己的侵略慾望!」朔琊不悅道。那是他一直以來對人類的看法,只是……腦海中猛然劃過癸錚的面容。

  她膽小懦弱,但是卻還是敢逃離他,她貪生怕死,但是卻在風冥阻擊他的時候,拚命地保護著他。明明人類身上他所厭惡的缺點,她都佔據著,但是……他卻無法去厭惡著她。

  那是因為……因為什麼呢?因為她明明是個人類,但是他卻在乎得要死嗎?

  「人類不全是這樣的。」宮真仰了仰脖子,「也許人類中真的有這些人的存在,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是勇敢,熱愛和平和生命的。在逆天之戰後,人類已經吸取了教訓,這兩百年來,絕少有戰爭的發生。人類,甚至會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而勇敢地獻出自己的生命,這種奉獻,卻是許多魔,甚至是神所做不到的。」

  「奉獻?」又是一個奇怪的詞,可是心底泛起的那絲漣漪,又是什麼呢?

  「是的,奉獻!」宮真堅定地說道。

  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他說話的語氣,說話的神態,以及那份堅定,讓他不由得想要透過他,去尋找著某樣東西,某樣他極為珍惜的東西。

  珍惜的……東西……他有這樣東西嗎?但是既然珍惜,他又怎麼可能會失去?

  眸子緩緩地閉上,頭,似乎有些疼了。

  無波宮,是劍神所居住的宮殿,有著俊美的侍衛和美艷的侍女。金碧輝煌,即使主人曾經有兩百年不在這裡,但是宮殿裡的一切,依然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是人類的宮殿所不能與之相比較的繁華。

  只不過,此刻的癸錚根本沒時間去欣賞無波宮的繁華,她滿腦子只是想著如何快一些到大殿之上。

  沒有魔人攔住她的去路,因為所有的魔人都知道,那是主君所帶回來的人類。

  終於,癸錚一路衝到了大殿上,挨著柱子猛喘著氣。

  大殿之上,除了站立在兩旁的侍衛,便是坐在軟榻之上的朔琊,以及站在朔琊面前的兩個男子了。

  而其中的一個……那是……直挺的鼻樑,俊雅的臉龐……那是大皇子宮真!

  大殿上突如其來的動靜,使得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癸錚的身上。

  「你怎麼來了?」睜開眸子,朔琊看著站在大殿之上的人兒。從紅撲撲的臉龐以及大口喘氣來看,她應該是跑著來的。

  「我……」癸錚說著,目光卻不自覺地看向了不遠處的宮真,「大……大皇子。」

  「你是?」宮真疑惑地看著癸錚,似有不解。

  「我是穆德爾皇宮的宮女癸錚啊,我……」

  「過來!」不悅地皺了皺眉,朔琊步下軟榻,走到了癸錚面前,抓住了她的手。

  「可是我還沒對大皇子說……」我這些日子的經歷啊!

  「不許說!」瞥了她一眼,他沒好氣地道。他可沒忘記,當初她睡覺的時候,都會無意識地喃喃著「宮真」這名字。

  他這樣——算是嫉妒嗎?

  「哦。」癸錚小聲地嘟囔了一聲,隨即發現被朔琊握在手中的晶玉鎖鏈,「你怎麼會拿著這鎖鏈?」話一出口,癸錚隨即暗罵自己笨。大皇子在這裡,很明顯了,鎖鏈是大皇子給的嘛。

  朔琊倒是沒有回答癸錚的問話,只是盯著她道:「你會為了你重要的人,而奉獻自己的生命嗎?」

  「哎?」她有些莫名其妙。

  「會嗎?」握著她的手一緊,他重複問道。

  「我……會吧。」雖然不知道他問這話的意思,但是她還是回答了。如果有重要的人,如果有想要保護的東西,那麼即使她貪生怕死,應該也會去盡全力保護吧。

  「那麼我呢?我在你心目中是最重要的嗎?」

  嗄?最重要的?癸錚眨眨眼。若是在以前的話,她心目中的回答一定是——不是。但是現在……他似乎很在意她的回答。

  而她,竟然會不想要看到他失望的表情。

  「你是……」口張了,又合了。因為她不知道該說出什麼樣的答案。

  「說!」他的手捏住了她的下頜,堅持要一個所謂的答案。

  他的脖子,竟然金得這般燦爛。癸錚呆呆地看著對方的眼。那細長的雙眉,那泛著金色光輝的眸子,還有那薄潤的雙唇,他是如此的美麗,又是如此的強大,相信他去問宮殿裡的任何一個魔人,都會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是他卻偏偏來問她。

  因為他說過,她是他在乎的人嗎?

  「你……喜歡我嗎?」話,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口。連癸錚自己都覺得詫異。她要說的明明不是這個,但是她卻如此問了。

  而他呢,又會如何回答?

  「是,我喜歡你,只喜歡你一個!」

  清雅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這是他的回答?

  可是——「你不是很討厭人類的嗎?你不是甚至認為人類是不該存在的,而要滅亡人類嗎?」怎麼可能會——喜歡她?!

  「對,我是討厭人類,我是厭惡人類,但是我就是喜歡你,難道不可以嗎?」矛盾得連他自己都無法進行反駁。

  因為這是一種新的感情,一種他以前所不知道的感情。

  「那麼……那麼你還會再發動戰爭嗎?還會再攻打人類嗎?「她怔怔地問道。

  「那麼你呢?」他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頰上,引得她的面色又揚起一陣緋紅。

  「我?」

  「你會只重視我一個?只在乎我一個,無論如何都不背棄我,永遠愛我嗎?」霸氣非凡的聲音,卻又同時清麗得如同高山溪水一般,涓涓流入了她的思緒之中。

  為什麼他會問出這樣的話呢?他可又知道,永遠是多遠呢!癸錚望著朔琊,眼角的餘光瞥見晶玉鎖鏈所散發著的光芒。

  好熟悉的光芒啊,那麼的溫柔卻燦爛,有著讓人懷念的感覺……如此的讓人懷念呵,「我……」心中揚起的那股騷動是什麼?似乎有什麼話即將要脫口而出。

  「會嗎?」

  「我……」

  「這個問題,對你來說有那麼難嗎?」

  「不是,只是我……」溫柔的光芒,溫柔得幾乎要籠罩住了她。那是她所懷念的光芒,那是……

  眸子,不自覺地閉上,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那雙燦爛入陽光的眸子,那雙她想念了整整兩百年的眸子。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會,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都不能去!」少年瘋狂地說著,抬起左手的手指,劃過自己的右手腕。鮮血頓時湧了出來,順著手腕,流入了少女的口中。

  「不許死,你聽到沒有,不許死!」少年繼續大喊著,往日的冷漠早已不復存在。零亂的髮絲,還有那金色的眸子,佈滿了焦慮。

  他是神,只要喝了他的血,那麼生命就會與他同步,只有他死亡的時候,她才會死亡。

  少女睜著眼,儘管口裡充滿著少年的血,但是那雙了無生氣的雙眼,卻沒有任何的求生慾望。

  「你聽見沒有,我不准你死!」她的求死,讓他仿若整個人被隔離了一半,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挽回。

  「……我想死。」沉默了半晌,少女終於說了三個字。

  「我不准,我不准!」少年掐住少女的脖子,狠狠地說著,「你已經喝了我的血,只有我死的時候,你才會死。」

  「是嗎?」她的臉色沒有一絲改變,「總會找到方法的,死亡的方法。」

  「你就那麼想要死嗎?」

  「因為我無法封印你。」所以只有自己迎接死亡,才讓她覺得安心。因為她無法拋棄那麼多的仇恨,而和他在一起。

  「封印……呵呵,封印!」苦澀的笑聲,從少年的口中溢出,「原來,你寧死都想要封印住我,原來,你真的那麼恨我!」這就是他感情的結局嗎?如此費盡心機地想要得到一個人,原來,這個人終究不會屬於他。

  「是!」

  「那好,我給你,我把我的命給你!」修長的五指,握住了放在一旁的朱紅色長劍,朔琊輕啟雙唇,喃喃地念著,「天地為綱,神為念,空為則,親為斷,就此封印五神之一——名曰:劍神。」

  語音一落,長劍散發著懾人的光芒,華光流轉,那金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水霧。眸色,在水霧中,由金色變為了冰藍色。

  一滴,兩滴……透明晶瑩,如同珍珠一般的淚水,滴落在了少女的臉頰上。

  「這就是眼淚嗎?是溫的呢。」

  冰冷而纖細的嗓音,卻讓人覺得彷彿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究竟在做什麼?少女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把她曾經想方設法想要握在手中的長劍,正一寸一寸地沒入少年的胸口處,那心臟的位置。

  「真是奇怪,為什麼我會愛上你這般的女子呢?」他說著,緩緩地,想要抬起手,想要去碰觸那張震驚的容顏。

  他,竟然會為了一個人類女子,而封印住了自己。

  封印呵,那該是永久的長眠。而這一次,他會沉睡多久呢?

  愛情,原來是他最渴望碰觸的東西,也是最不該碰觸的東西啊!

  「為什麼?!為什麼啊!」少女無法抑止自己的聲音尖叫道。

  他……為什麼要封印住自己呢!

  夢醒了,記憶如潮水一般地湧入。

  她是癸錚,也是亞紗明。

  那個在兩百年前便已經和劍神糾纏在一起的女人。

  她記得,在兩百年前,她對著已經陷入封印狀態的劍神,癡癡傻傻地笑了三天三夜。

  她記得,她對水艷說過,她會帶著朔琊去見皋邑,然後會還給水艷一個原來的劍神,一個不曾遇到她之前的劍神。

  她記得,她對自己說過,如果她對朔琊的感情,是真正的愛的話,那麼無論她如何轉世,她終會來到他的身邊,把那封印解除掉。然後,那一世,他和她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

  她對皋邑許了心願,願意把她的光明,以及所有的生命,都用來交換封印住朔琊一部分的記憶,一部分關於她的記憶。

  因為這段記憶太痛苦,即使曾經有過歡笑,也已經被痛苦所掩蓋。

  「你醒了?」輕柔的聲音,在癸錚的耳邊響起。抬起眼,癸錚望著站在床邊的水艷和水媚。

  「我……睡了多久了?」癸錚問道,因為這個夢她覺得好長。

  「兩天了。」水媚道,同時把癸錚扶起,「要先梳洗嗎?還是……」

  「不用了。」癸錚走下床,來到了水艷面前,「這一世,我和朔琊之間不會再有仇恨了。」

  「亞紗……癸錚?!」原本低著頭的水艷,猛然抬起頭,看著那與前世面貌孑然不同的女人。

  癸錚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抬起腳步,一步一步地向著房外走去。

  一步……兩步……她該走多少步,才能再次見到她所愛的人呢?

  那是一張雋秀至極的臉龐,光滑的肌膚,如水波般漂亮的雙眸,蜒著秀挺的鼻樑而下的是玫瑰色的潤澤雙唇。飽滿的額頭上垂掛著紫水晶的菱形頭飾。與雙耳上所垂掛著的菱形耳飾相映成輝,當頭輕微擺動之時,便會發出悅耳的碰撞之聲。

  這是她愛了兩百年的人啊!

  這個名為無淚之神的神,卻曾經為她留下過那珍貴的眼淚。

  「朔琊。」癸錚一步一步地靠近著,用唇形無聲地道,「這一世,我伴你終身。」

  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感受那份愛,那份前世沒有來得及展開的愛。

  然後,她看著他緩緩地抬起頭,金色的眸子,散發著灼熱的光芒。

  然後,她被擁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有些冰冷,卻又十分溫暖。

  然後,她聽到了他的聲音:「你是我的。」

  「嗯,我是你的。」癸錚點點頭,「所以,這一世,我只想守護你。」她說著,目光看到了那置於暗處,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晶玉鎖鏈。

  鎖鏈,封鎖著他的記憶。所以,永遠不要碎,永遠不要斷。

  就讓前世成為前世吧,而這一世,才展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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