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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夢梅叟]羅鍋軼事[劉公案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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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3 13:19: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5-23 14:16 編輯

【名稱】:劉公案之四[羅鍋軼事]

【版本】:南開大學圖書館藏儲仁遜抄本小說。二十回。

【作者】:卷端下有“醉夢草廬主人夢梅叟志”印,版心下有“莳心堂”印。疑為儲仁遜。儲仁遜,字拙庵,號臥月子,又號醉夢草廬主人夢梅叟,祖籍章武,世居天津帶河門外,生於清同治甲戌(1874)年二月初四,卒於民國戊辰(1928)年十二月。持身狷介,畢生布衣布履。精醫卜堪輿之術,設館沽上,課畢,嘗賣卜於金華橋畔,所得卦金,悉以周恤親故,不使有餘。

【內容】:敍述乾隆年間劉墉懲辦貪官惡霸的故事。劉墉史有其人,字崇如,號石庵,乾隆進士,由編修累官體仁閣大嬴士,加太子太保。善書,名滿天下,政治文章,皆為書名所掩。卒諡文清。有石庵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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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3 13:22: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回     因逼糧怒斬進士 憐疾苦替民納糧

  財帛本是真寶,自古到今稀罕。
  能治家宅共門面,有錢實在方便。
  動身不用步走,行路車馬當先。
  使奴喚婢將話言,立在人前好看。
  銀錢本是贓物,無義資財休貪。
  作官為財把心偏,惹得庶民恨怨。
  為人莫當財主,操心費力不安。

  雙調《西江月》念罷,單說我國大清朝國祚傳至第六代皇帝,即雍正皇王駕坐九重十三年,駕崩。雍正第四子愛新覺羅弘歷繼位,年號乾隆。自乾隆皇爺駕登九五以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駕下文武王大臣,皆有保國愛民之心,頭一家東台御史竇光鼎,西台御史田綱峰,勉二王爺、揪頭太歲郭英,首相紀曉嵐,吏部天官劉墉,鎮殿將軍吳能,河間任丘蘇應龍,九門提督和珅,戶部侍郎國盛。國盛之弟國盛出任山西甘寧道,國盛之長子名國泰,欽命山東巡撫。這國盛之女是乾隆皇帝西宮妃子,乾隆皇帝賜與國盛穿朝馬,這且不表。

  卻說山東一省,三年歉收,頭一年遭了大旱;第二年遭了冰雹,如碗口大小;第三年三月下雨至四月方止,下的雨水旱地可以行船。麥子一石價值八弔五六百文,紅糧一石價值六弔七八百文。窮民無食,剝樹皮而食。坑內水草上秤賣與窮人食用,濟南府立下賣人市,窮人手攜兒女在市中插草標而賣之。

  只聞市中啼哭之聲,號餓之聲,聲震於市。亦有提筐挑簍,攜女抱男逃難於四方。有許多難民百姓逃到北京順天府,在大街上乞討,已非止一日。

  這一天山東眾難民正在街上乞討,恰遇吏部尚書劉墉下朝,見滿街難民,遂吩咐:「住轎。」向外問道:「你這一群百姓,竟敢在御街上成群結隊吵嚷,我劉墉既然遇見,豈肯容爾等在此放肆,任意胡行!」眾難民聞言,就知是老鄉親劉吏部,一齊擁在轎前跪倒。口呼:「劉老大人,非是攪擾地面,難民等皆是山東人氏,家鄉一連三年荒歉,旱澇未收,只落得人吃人,故而四散逃荒,今來至北京,衝撞了大人之轎,罪該萬死。」

  劉吏部聞眾難民之言,不由心中嗟歎,口內長吁說道:「令我無法可使,無計可生,本部院只可明晨本奏當今,發帑銀賑濟爾等就是了。」眾難民聞言,叩頭散去。

  劉吏部回府修了一道奏折,次晨上殿升本,乾隆皇爺閱本准奏,發下四十八萬老米,白銀三帑,赴山東賑濟黎民。方發出彰儀門,山東巡撫國泰的折子進京,值日官將折本呈獻乾隆皇爺御覽。萬歲爺一覽折本,心中躊躇,暗想:「為何山東巡撫國泰折本之上言山東一省風調雨順,年景有十成,劉墉所奏山東一省三年荒歉。」萬歲回想:「哦,是了,劉墉是風聞,國泰是實見。」遂刷了兩道旨意,一道旨意追回老米賑帑;一道旨意發到山東巡撫衙門。國泰接旨,展開一看,原來上諭寫著:山東年景豐稔,照章開征國課。

  國泰心中歡喜。

  列位,這國泰依仗西宮係他胞妹,將山東一省荒歉隱匿,上一折本言其年豐歲稔,他一則得加級錄;一則在山東可以作威作福。

  閒言休提,國泰看罷聖旨,出了一張開征告示,催促各府州縣開征。眾黎民日不聊生,那有銀錢封糧,若封不上糧,飛簽火票將黎民拿上大堂,重打四十大板。每五個人扛著一面大枷遊街示眾。這山東九州十府一百單八縣,封不上糧的多,竟見街市上扛枷的黎民填滿了街市。此事驚動了兩家生員,一家是舉人陳貞明;一家是新科舉人郭大安,見眾黎民如此苦情,遂戴上頂帽走到巡撫衙門,到公堂前跪倒,口尊:「大人,這山東連年荒歉,民不聊生,難已封糧,叩求撫憲大人格外施恩垂憐,暫釋眾黎民回家,待到豐稔之年再令眾黎民加倍封糧。」

  國泰聞言,把驚堂木拍得連聲的響,用手指定二生員說:「本院豈不知山東連年荒歉,本院催課,原是皇上催本院開征,你二人代眾鄉親講情,難道說我的子民我豈有不疼之理!哦,是了,你二人依仗是舉人公,欲買動山東眾民之心,幫助你造反,本院在此撫民,教你反不成,趁此萌芽未出土,須得斬草除根。」

  吩咐捕役「將他二人綁了。」眾捕役哪敢怠慢,遂把陳、郭二文舉綁了。國泰隨將王命旗請下,劊子手提刀,中軍官執旗,陳、郭二舉人背插招子,招子上寫:「叛國逆匪」字樣,推推擁擁,出了轅門,在西關外放了三聲追魂炮,斬了兩個文舉。

  眾黎民紛紛議論,巡撫竟敢屈斬陳、郭二舉人。

  此事傳到這濟南府,東門外居住一位兩榜進士張文士,一聞此事大怒,眼亦氣紅,慌慌忙忙跑到巡撫衙門,闖上公堂問道:「巡院大人,這陳、郭二舉人身犯何罪?推出斬首。」國泰說:「他二人有叛逆之心,故而斬之。」張文士說:「你空口無憑!竟敢斬國家命員,你依仗西宮是你妹子在外作官,任意胡行,來,來,來!咱二人一同進京面奏當今,評一評理,我看你這狗官坐不安牢。」國泰聞言,將驚堂木拍得連聲作響,斷喝一聲:「好一個張文士!依著你是兩榜進士,鎮嚇本院,你好比太歲頭上來動土,你與陳、郭二人必是一黨。」吩咐捕役「給我綁了。」眾捕役哪敢稍停,遂把張進士綁了,請下王命旗,推出西關外斬了。

  時下驚動了九家生員,頭一位魏化,二位趙夔龍,三位張元善,四位李文成,五位何文友,六位何文興,七位單登科,八位單登第,九位齊文明。這九位乃是拔貢舉人進士,皆都心中不憤此事,遂公攤盤費,一同進京。非止一日,來至北京,告在都察院內,這都察院又是國泰之表兄的正堂官,將九位生員每人笞責四十,派四名解差將九位生員解回。解到濟南府巡撫衙門,國泰升堂,覽畢公文,心中大怒,發下回文,解差回京不提。

  國泰吩咐一聲:「帶上九名生員。」把驚堂木拍得連聲作響,喝道:「爾等皆是捉死精,莫說爾等告在都察院,就是告在聖上面前,亦是枉然。你們是天堂有路都不走,地獄無門偏要尋。」

  一聲吩咐「給我綁了!」遂請下王命旗,眾劊子手捕役人等推出九名生員梟首示眾,這也不表。

  卻說山東東昌府恩縣城西,離城八里左家莊,有一家財主,姓左名廷璧,家中廣有金銀,有大糧民地一千頃,騾馬成群,燒鍋當鋪一二十座,還有五處雜糧店,三處珠寶店,六十多處綢緞鋪,又有三座人參店,海內有八隻海船,家私無量。性好積累陰功德行,一連三輩行善,惜老憐貧,南修塔,北修廟,修橋補路,齋僧齋道,冬舍棉衣,夏施茶梅湯,人人稱他是左善人。

  這左善人只一子,名喚左都恒。孫孫乳名雙喜,七歲入學塾唸書,學名左連城,唸書極其聰慧。這左都恒是十七歲進的文學,二十歲鄉試中舉,二十八歲會試,現今三十六歲。這就是三輩行善積累的陰功德行之好處。左廷璧已老,左都恒當家操辦家務。左都恒這日欲上當鋪查考帳目,遂命家人左紅備馬,主僕二人乘馬往恩縣而來。

  不多時進了恩縣城,抬頭一看吃了一驚,心中納悶,暗想:「為何滿街上眾黎民百姓皆是五人扛一面大枷。」數不清有多少百姓扛枷遊街示眾,哭哭啼啼,只喊的是饑餓,這一個說:「我一晝夜未用飯了。」那一人說:「你一天未用飯,我今算起來兩天半水米未打牙了。」忽有一人眼尖說:「列位鄉親,咱們有了盼望了,那不是左大爺左善人進城來了嗎?」眾人聞言扭頭一看,果然是善人左大爺進城來了。眾百姓皆都跪在地上,口呼:「左大爺救命!」左都恒勒馬說道:「眾位鄉親,皆因不守王法,方受此罪,我也無法可使。」眾人口吐悲聲:「左大爺,我等並未作犯法之事,皆因連年荒歉,未與國家封糧,縣催征太緊,將我等枷了示遊街。我等已三四日並未水米打牙了,只求左大爺在縣官面前討一人情,釋放我等回家,折賣田園封糧。」

  左都恒說:「既然如此,我代眾位鄉親前去講情,我與縣官任三封素不來往,講下人情,眾位鄉親莫要歡喜,講不下人情,休生煩惱。」眾人說:「但願講下人情,我等感念左大爺恩重如山。」言罷各個站起。左都恒一抖絲韁,竟朝縣署而來,及至縣衙棄驥。家人接過馬在外等候。

  左都恒進了頭門,舉目一看,見知縣任三封正坐大堂,催逼黎民封糧。急忙走上公堂前,深打一躬,口呼:「父台可好!」

  任知縣抬頭一看說:「原來是左年兄到了,左年兄一旁請坐。」

  左都恒說:「父台在上,哪有生員之坐位。」任知縣說:「年兄到來哪有不坐之禮。」吩咐「看坐。」左都恒身施一禮,一旁落坐。任知縣問:「年兄無事不到公堂,今有何事請道其詳。」左都恒見問,欠身離坐,掃地一躬,口呼:「老父台,生員有一事懇求老父台寬恩。這山東連年荒歉,大家小戶日不聊生,哪有銀錢封糧,懇求老父台恩典,且釋放眾百姓回家,以待豐年加倍封糧。」任知縣說:「年兄,這山東連年荒歉,本縣焉有不知,原是上司向我催征太急,我亦無法辯白。」左都恒聞言,說:「老父台,別的府州縣,生員不能管,這恩縣所屬各村貧民所欠國課,不能折變者,生員代他等封糧。」任知縣聞言,說:「年兄,說話太莽撞,雖然垫糧是一件好事,無奈巡撫大人向日心地糊塗暴虐,年兄所言,代百姓垫糧,本縣不敢應承,咱二人必須一同赴濟南府去見巡撫大人方可。」左都恒聞言,無名火上升,說:「父台既不敢應允,別說去見撫台,就是面見皇上我亦敢去!」任知縣說:「年兄既然如此,咱二人立刻起身。」言罷,二人下公堂去見國泰。

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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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3 13:23: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回     納糧知縣不敢主 求情激怒被梟示

  從小志氣要高,長大必是英豪。
  替父報仇將恨消,不怕投火鑽刀。
  為人無有昂氣,枉在世間立著。
  吃喝嫖賭耍落道,那顧旁人嗤笑。

  卻說恩縣知縣任三封同左都恒下了公堂,各乘坐驥一同出縣衙,竟奔濟南府大路而行。恩縣離濟南四站地,書要簡捷為妙,不一日進了濟南府城,一直來到巡撫衙門,二人棄驥,常隨接過馬去。二人來在大堂前,只見內司堂的迎上來,便問:「有何事上公堂?」任三封說:「我是恩縣知縣任三封,特來叩見大人。」司堂的聞言,進後宅稟明國泰。國泰聞言,立刻升了大堂,傳恩縣知縣來見。知縣任三封與左都恒一同走上公堂跪倒。國泰問道:「任知縣你不在恩縣衙門催促國課,來在本院公堂所為何事?」任知縣說:「卑職特為國課之事前來叩見大人,現今恩縣所屬之地丁錢糧皆是一人垫上,錢糧國課清完。」國泰聞言隨問道:「這個財主有多大?姓什名誰?」任知縣用手一指:「就是此人,名喚左都恒,係兩榜進士出身。」

  國泰聞言遂向左都恒說道:「久聞你的名,恩縣數你是第一家財主,所垫一縣的錢糧無什麼名頭,如將山東十府九州一百零八縣,皆都垫上錢糧方稱得起是大財主;本院還向你暫借八百萬銀,打典官階,可以高升,本院再還你的銀,決不食言。」

  左都恒聞言心中不悅,只得口尊:「大人,生員不過垫一縣之窮民錢糧,生員可以支持,若言令生員垫一省的錢糧,大人又借銀八百萬,生員無處醵辦。」國泰聞言微然冷哂,滿面生嗔,動怒喝道:「好一個進士左都恒,什麼是給一縣黎民備垫錢糧,你竟是買動百姓之心,要叛反國家,惑亂人心,欲反山東。你今自投羅網,教你反不成山東。」喝令左右將逆叛左都恒綁出斬首,言罷請出王命旗,劊子手提刀,捕役綁人,把左都恒綁出西門外斬首。

  國泰吩咐:將左都恒的人頭用油炸了,用石灰僵了,裝在木籠,木籠之外貼上封條。封條上寫著:「乾隆三十七年王倫造反,現今四十三年,左都恒邀買民心,欲反山東,今拿獲梟示,以安民心,各安生業。」遂令解差將人頭解至恩縣示眾。

  解差領命將人頭解往恩縣。非止一日,來到恩縣,將人頭掛在南門之外,高桿之上。這恩縣眾黎民聚而觀之,見木籠內之人頭,外面有封條,上寫「逆叛左都恒之首」眾人看罷一怔,皆慨歎:「左門行善有三輩,左都恒臨終竟落一個反叛之名。」眾人七言八語,皆有忿怒不平之心。忽見一騎飛奔過去,眾人認得是左家之管家左紅,竟奔家中報信去了。不言眾人紛紛議論。

  卻說左紅奔到家中,將馬拴在槐樹,走進大廳,見了主人左老爺跪倒,哭著說道:「不好了,我的老主人快拿主意!小人之主人赴當鋪去算帳,進城遇見眾百姓。眾百姓因繳不了錢糧,皆披枷帶鎖受罪,見了小主人,哭訴此情,塞滿街衢人山人海一般。大爺應允赴縣替眾人納糧,知縣不敢擔承,一同赴省去見巡撫。這巡撫國泰說我的大爺是要買人心,欲反山東,遂將大爺斬首。現已將大爺首級解到咱這恩縣,懸桿示眾。」左廷璧聞言,哭一聲:「姣兒呀!」氣堵咽喉,痰往上壅,咕咚跌倒在地。左紅近前扶住撲胸捶背喊叫:「老爺甦醒!」

  此時驚動北樓上婆媳二人,忙忙來在前廳,見左老爺如此光景,婆媳走近前扶住呼喚,隨問左紅,老爺如何這樣?左紅便將左都恒前後之事又述說一遍,婆媳聞言,只嚇得面如土色,哭聲不止。忽見左廷璧緩過這一口氣來,痛哭不止,這且不表。

  且說左連城正在南學唸書,只見書童走進書房,眼望左連城,說:「左少爺你家出了大禍,你怎麼不知?外面街談巷議,紛紛傳揚。」左連城忙問道:「我家出了什麼大禍,你可對我言明才是,為何含糊而言。」書童遂將外間傳言,左大爺因替百姓納糧,巡撫國泰震怒。遂將你父推出斬首,你若不信你到南門去看,掛著人頭示眾呢!」左連城聞言,出了書房,一氣跑至南城門外一看,果見路東掛一木籠,木籠內有一被油炸石灰僵的人頭。一個籠面貼有十字封條,封條上寫的是:「反叛左都恒之首級,係山東東昌府恩縣人氏,乾隆四十三年某月某日封。」左連城一見果真,向著木籠跪倒,大哭不止。哭夠多時,自己腹中暗想:「我哭也哭不活了,我總得替父報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心中想罷,停悲止哭,望著木籠大拜了四拜,暗祝:「屈死的天倫魂靈保護,孩兒替父報仇。」

  祝禱已畢,站起身形,復又跑回書房,跪在先生面前,口尊:「老師,弟子適才到南關外,果見是弟子天倫首級,懸桿示眾,上判著反叛的名諱,弟子欲赴北京去告御狀,叩求老師給弟子寫一張冤狀,弟子從京中回來,必然答報老師之恩情不盡。」周學究聞言說道:「你這小小年紀,才一十二歲,又不識北京之路,又不知在哪裡去告,我勸你暫且苦讀詩書,專候金榜題名,再給你父報仇,亦不遲晚。現今若去京中告狀,這國泰乃係國家貴戚,五府六部皆不敢惹他,這根子硬,恐你一去畫虎不成,反類其犬。」左連城哀求說:「老師,莫視弟子年輕懞懂,就是赴湯蹈火死而無怨。叩求老師給弟子寫一冤狀罷。」

  周學究說:「左連城你有所不知,這國泰在山東巡撫任上,猶如出京的朝廷一般,他父現任山西甘寧道台,他兄弟國盛又是戶部侍郎,他的妹妹乃是乾隆萬歲爺西宮梓童,若在皇上面前說一句話,猶如板上釘釘一般。莫說你告國泰,就是你告他手下之人也告不成,必然凶多吉少,這張冤狀我可不敢寫。」左連城說:「先生,別看我年輕幼小無知,老師看國泰如泰山之重,我卻看他如糞土,老師怕他,弟子不怕他,先生既然怕他如虎,弟子只可往別處倩人寫狀,枉擔師徒之名。」一句話激動周學究之怒氣,說:「左連城,你十二三歲之孩童不怕死,我五十多歲之人怕死不成,我就給你寫一張冤狀就是了。」左連城聞言,叩頭拜謝後,便立在一旁研墨,周學究提筆刷刷刷寫了一張冤狀,上寫著:具冤狀人左連城,年十二歲,係山東東昌府恩縣城西八里左家莊人氏。

  為封疆大吏,擅作威福,苦害黎民,妄殺治生,懇恩代奏查究事。窮身之父,進士出身,名左都恒。一日,赴恩縣城中店舖清算帳目,見眾百姓抗扛帶鎖,填滿街衢,叫苦之聲,聲振四野。身父詢之眾百姓,方知知縣催課太虐。身父明曉山東一省旱澇不收,竟有三年之久,只得代眾百姓赴縣納糧。該知縣任三封與巡撫國泰朋比為奸,將身父誑赴省城。巡撫國泰向身父索要八百萬銀兩,還得代一省之民納清國課。身父無這一項銀子給巡撫,並納一省之糧。該巡撫震怒,將身父推出斬首,將首級解至恩縣南關外示眾,聲言身父要買恩縣眾百姓之心,欲叛反國家。

  該巡撫蒙君作弊,山東一省旱澇三年之久,人所共知,反奏山東連年豐稔,催逼國課。在路旁栽上白麻,染成綠色之桿棵,約有四十里,一望皆青。先有各舉監生員,赴巡撫衙門代民求情,國泰動怒,計斬舉監生員十二名,連身父斬了十三名。身伏思封疆大吏,理宜代國家愛民如子,方不負國家任托之恩。今巡撫國泰反負國恩,妄斬國家十三名哲人,苦害黎民,不思民為邦本。該巡撫昧良任性妄為,殺身之父,有不共戴天之仇,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千里遙遙,死而無怨。叩乞部院大人恩准,轉奏查究,如虛身願領罪,哀哀上告,實為德便。

  周先生將冤狀寫完,念了又念,令左連城記熟,將冤狀揲好,囑咐道:「若到了北京城內告狀,必須在那坐轎的官手裡告,乘馬坐車的官小,不能主事;未曾告狀,先問他是旗官,是漢官,若是旗官,恐他與國泰係親。」左連城答道:「弟子記下了,就此拜別老師。」出了南學,來到家中,上了西樓,對母親說:「娘親,你老給孩兒打點一個小包裹,孩兒要上京去告狀。」馮氏秀英一聞雙喜之言,心中一驚,暗說:「不好!左氏門中只有他這一點骨血,雖然說上京告御狀替父報仇,乃是正理,但是他還年輕幼小,不知天多高,地多厚,連路也不認識,如何去告狀?萬一有了舛錯,左氏門中豈不絕了香煙,又不曉他怎麼知道他父被斬之事,不如將他喝阻為佳。」馮氏秀英想罷,假意作嗔,面帶怒容,一聲斷喝:「你這小孩子懂的什麼?敢言上京告狀,咱只可忍氣吞聲,你好好在南學讀書,用功上進,再報父仇亦不為遲,若現時上京告狀,萬萬不能!」

  左連城聞母親之言,心中不悅,忙說:「母親,若不令孩子兒前去告狀,孩兒就死在母親面前。」言罷向牆上就要碰頭。馮氏秀英嚇了一跳,趕上前來,一把手抓住雙喜,不由得兩眼落下淚來,哭了聲:「我的苦命的孩兒,從小未出過門,今要上京告狀,教為娘放心不下,怎樣疼你。既然情願替父報仇,為娘亦不阻攔你了,待為娘給你打點包裹銀兩就是了。」馮氏秀英不假使女之手,親自打點銀兩包裹已畢,又拿出一塊白綾,一扯兩半,叫道:「吾兒雙喜,這是白綾半幅,給你帶了去,一則你若想娘見白綾如同見娘,為娘想兒亦是如是;二則日久母子相會,以白綾為記。但有一件,你去哀求周老師寫一張冤枉大狀,方可上京告狀。」不知左連城怎樣回答?


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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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3 13:2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回     母子分離白綾為記 進京告狀認廟為鑾

  世上買賣甚多,惟獨當鋪賺錢。
  腆著大肚鬧自然,真賽知州知縣。
  吃的佳餚美酒,渴飲雙薰毛尖。
  到了年終將帳算,哪年亦賺數萬。
  萬般買賣好作,惟開當鋪實難。
  逐朝每日在木欄,無罪常坐牢監。
  老婆交給財東,不用結計吃穿。
  待候十年分兒男,才算人財兩賺。

  話說馮氏秀英令雙喜哀求周先生寫一張冤枉大狀,左連城說:「狀紙已寫得在此。」馮氏接過冤狀,用白綾包好,又將兒的衣底襟撕開,把白綾小包裝在衣內,復又縫上。囑咐道:「若在京告狀,千萬休將白綾呈上,白綾乃是咱母子的記念。」左連城答應:「曉得。」馮氏忙令使女排下香案,丫鬟春紅鋪下紅氈,母子二人焚香禱告天地:「過往神靈,保佑上京告狀,一路平安,將國泰告倒,報了冤仇,必然滿鬥焚香,答謝龍天。」

  祝贊已畢,母子二人站起。左連城立刻背負小包裹就要走。馮氏秀英忙說:「雙喜姣兒慢走,聽為娘囑咐與你:你今奔北京,在路上須要口中慇懃問路,一路上早下店晚出店,莫住莊外孤店,恐怕是黑店;切記休住孤廟,孤廟內常有歹人劫路;若乘船過渡須要坐穩,且忌站立;若有人問你,休言實話;若有人與你同行,你可離著遠些;若到井台上喝水,離井口遠些,恐有歹人暗算,這些要你牢牢謹記。」左連城口尊:「母親,孩兒記著了,無庸叮嚀。」言罷,背起小包裹望外就走。馮氏近前用手拉住,哭聲:「姣兒,教為娘怎能捨得了你。」左連城勸說:「母親,且慢哭,孩兒進京告狀,母親若這樣今日哭,明日叫,一則孩兒在路上不安;二則倘然被人知曉,暗與國泰送去一信,國泰若差惡奴,手持短刀一把,趕上孩兒,半路途中將孩兒殺死,一則不能與我父報仇雪恨,二則左門亦絕了香煙,那可怎了?」馮氏問:「依你怎樣?」連城說:「若依孩兒說,孩兒走後派家人左紅買一口棺材,停在院中。若想孩兒,母親望著空棺材就哭孩兒一遍,無人問便罷,若有人問,母親就言:『丈夫死的屈,雙喜兒想他父親,今日哭,明日啼,生生想父想死了。」馮氏聞言,眼含痛淚說道:「為娘的記下了,這可遮蔽人之耳目,我兒你去罷。」左連城給馮氏磕了四個頭,站起身形,背起小包裹,從後門走出,離了左家莊。

  不多時,來到恩縣城。穿城而過,順著大路往北行來,只見前面有三股大道,心內躊躇,不知哪一股大路是上北京的。

  正在為難之際,忽見從正東來了一位老者,心中暗喜,遂走近前深施一禮,口呼:「老人家,借問一聲,哪一股道是上北京去?懇求指教小可。」那老者見問,停步觀看,見問路之人年約有十二三歲,生得天庭滿,地閣圓,舉止方正,說話口甜,暗想:「此子不像農家子弟,必是讀書學生,可能因念不熟書,背鄉逃跑,不如問明將他送回家去,他家必然千恩萬謝。」主意以定,遂問道:「你這頑童,家住哪裡?姓什名誰?因何進京?要你實說,我好指給你上京的大路。」左連城見問,遂瞞真言假,答道:「老人家,我家住這恩縣城西八里莊,皆因我父病故,我胞兄在京貿易,我母命我上北京尋我胞兄回家治喪,行至此間,遇此三岔路口,懇求老人家指示路逕,感恩不盡,小子姓石。」那老者聞言,信以為實,說:「小學生,你有所不知,這西邊大路是上保定府的,這東邊大路是上天津的,這中間大路乃是九省御路,上北京的大路。」左連城聞言,深打一躬,說:「多謝老人家指教。」遂拜別老者,順著中路望前奔走。

  正行間,忽見迎面起了十三股旋風阻路。左連城心中暗想:「這旋風來的怪啊!是了,這十三股旋風,想必是奸賊國泰屈殺的舉監生員十二位,並我屈死的天倫亦在其內,共是十三位的冤魂,前來保護我上北京告狀報仇雪恨,也是有的。」遂向十三股旋風言道:「若是屈死的天倫,旋風在孩兒面前稍停一停,我方能信實。」言還未罷,只見中間那股旋風柱天柱地停了一停。左連城一見,慌忙哭拜在地,口呼:「屈死的天倫,並十二位屈死老前輩,保佑我左連城上北京告狀,一路平安,似雪覆盆之冤!」

  正然禱告,耳畔忽聞鑾鈴響亮,竟奔前來。這騎馬來者,眾位有所不知,乃是恩縣知縣的兩個家丁。原來左家的近鄰趙大成,素行不端,終日訛索度日。這無賴趙大成素日向左家有借貸不週之恨怨,今見左都恒因衝撞國泰巡撫斬首示眾,又忽見左連城背負小包裹慌慌張張從後門奔北方而去。心中暗想:「看此光景,必是上北京闖御狀去,我何不到縣中去送一信,將他拿回,我必得賞,又解我之恨。」想罷,急忙忙來到縣中舉報。知縣任三封聞報,心中暗想:「不好!若左門之後上北京闖御狀,連本縣亦有處分,大大的不便。有了!一不作,二不休,不如將左家之後捉回獻於國泰巡撫,我必然得臉,有保舉,此是一全兩得。」想罷暗暗差派兩名家丁,如此這般前去行事,兩名家丁乘騎快馬如飛地趕來,看看趕上,那十三股旋風大顯神通,滴溜溜柱天柱地旋轉,飛沙走石,將左連城裹在當中。飛沙走石只打得兩名家丁二目難睜,只好圈回了馬往回裡跑。二人一想,商議道:「咱二人與左姓無仇無恨,何必窮追?咱們回縣衙,只言未趕上,交了差就結了。」二小一心回去了,不提。

  這左連城每日跟隨旋風往前行走,不過是披星戴月、涉水登山、饑餐渴飲、夜宿曉行,非止一日之工,遠遠望見北京城。

  不多時來至城外,亦不見旋風哪裡去了,遂邁步進了彰儀門,順著大街來在菜市口。見這街乃是丁字街,一股上東,一股上北,不由心中躊躇,不知從哪一道街前去鳴冤。正在為難之處,只見從對面跑來二十四匹對子馬,馬上人皆背弓、別箭、跨刀,上打一把紅羅大傘,下罩著天羅網,一乘綠轎。心中一想:「曾記得在南學老師囑咐,我若到京時告狀,須在坐轎的官手內告,方可作主,不如我近前鳴冤。」見大轎臨近,雙膝跪倒,口喊:「冤枉。」吳大人吩咐住轎,問道:「這一小兒,有何冤枉?要你訴來。」左連城口呼:「大人,請教大人姓名?官居何職?小人方敢訴冤。」吳大人微笑說:「你這孩子,好無道理,反道問起本帥來了,本帥也不怪你,本帥家居山東武定府,官居鎮殿將軍,官諱吳能。」左連城一聞此言,一咧嘴站起身來,手提小包裹轉身就要走。吳大人一見不悅,吩咐:「將這小孩子拉回來。」眾校衛哪敢怠慢,趕上前把左連城抓將過來,向轎前一丟。吳大人用手一指喝道:「好一個無知小兒,告狀也由你,不告狀也由你,本帥非准你狀不可,急速將狀紙呈上來。」

  左連城說:「大人,非是小人不在大人轎前鳴冤,皆因大人的官諱叫吳能,小人一想,既叫『吳能』,必然是無能了,故而小人不告了。大人既然准狀,小人無有狀紙,小人口訴罷,我是協官告吏呀,惟恐大人管不了。」

  吳大人聞言,微然冷笑說:「你這小兒,藐視本帥,本帥官居鎮殿將軍之職,九卿四相、八大朝臣、五府六部、公子公孫、紅黃帶子、十三科道、貝子貝勒,我皆終日覿面,何況那外省,那些府廳州縣、舉監生員、土豪惡霸你只告他等,本帥一定准狀,你姓什名誰?家住哪省?何府何縣?有什麼大冤?

  狀告何人?一一實訴上來。」左連城口尊:「大人,小人家住山東東昌府恩縣城西八里左家澱。小人名喚左連城,因小人先父死的屈情,故而進京告狀,小人告的是恩縣任知縣、黃知府、瑞布政、巡撫國泰。蒙君作弊,苦害黎民,捏造小人先父要買民心造反,將我父斬了,懸桿示眾。已先斬了舉監生員,連我父共斬了十三名。只求大人恩典准狀,轉奏一本,死在九泉的靈魂亦感念大人的恩德。」吳大人聞言,叫聲:「小孩子,你這年幼小兒,竟敢告這些大員,罪名不輕,本帥難以准狀,你向那都察院大衙門去告罷。」立刻催動人馬,八抬大轎往西城去了。

  左連城不由得一愣,心中暗想:「這可難了我了,我可望哪裡告去?」旁邊一人說道:「小孩子你莫發怔,你看那邊吏部尚書劉老大人的文華大轎來了,你何不趕上前去鳴冤,一告必准。」左連城一望果見前有對子馬,後有一頂破舊的大轎,遂迎上去喊冤,忽見大轎轉彎向北去,左連城趕到北街,見大轎竟望東去了,趕亦趕不上,抬頭一瞅,是來到順治門,遂進了順治門。順著大街走過單牌樓,不多時又過了四牌樓,信步走去,看見路東有一衚衕。衚衕中出來進去皆是穿黃衣穿紅衣之人,心中暗想:「從此衚衕進去,必是皇上所居之地,我何不在皇上面前告狀,這比尋找衙門告狀不近一層麼?」想罷,邁步進了這大衚衕。抬頭望北一看,有一座好宅子,有上馬石,下馬石,門外有兩桿大旗,分在左右,迎門大影壁當中一口大缸,又有三孔玉石橋,橋上有玉石欄杆走馬,大門房上安五脊六獸,金磚琉璃瓦,門用菊花釘釘著鐵葉,有十三道漢白玉的台階。遂止步忖量:「這必是八寶九龍廷,我不在此告狀,錯過此處,無處可告了。」想罷,望著裡面喊叫:「小民冤枉!小民冤枉!」連聲所喊,驚動了這護國寺內眾喇嘛僧,跑出廟外來看。左連城看見從裡面跑出一群穿黃的穿紅的來,心中暗喜:「我這一狀可告成了,喊出這些大皇上、小皇上,連皇上崽子都喊出來了。」遂跪在門外口呼:「萬歲皇爺,小民冤枉!」叩頭如雞啄碎米一般,眾喇嘛僧就知這小孩子不是本京之人,看這廟宇當了衙門,眾喇嘛僧要耍笑左連城,不知後來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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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3 13:26: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回     聞御狀誤入護國寺 拜義父朝房告國泰

  鴉片大煙甚興,拿著當作一能。
  吸上幾口神氣清,那管久後受病。
  就著有錢能買,無錢想吸不能。
  瘾若來了身難動,究竟斷送性命。

  閒言少敘,話說這一座大寺院,乃是護國寺。廟內住持阿阿彌大喇嘛,原是雍正皇爺替身。這左連城疑這護國寺是金鑾殿午門外,跪在廟門口喊冤,廟內眾喇嘛出來一看,見是個莊戶小孩子跪在那裡喊冤枉,口稱:「萬歲爺作主罷。」內中有一個喇嘛僧好玩笑,用手一指,叫聲:「頑童,你狀告何人?你可說明,我給你作主。」左連城口呼:「萬歲,小民告的是山東巡撫國泰。」眾喇嘛聞言,皆咋舌咧嘴說:「這事告的太大,稟與咱師傅得知罷。」有管事的喇嘛轉身入內,進了禪堂,跪稟:「師傅得知,寺外來了一個外鄉十二三歲小孩,跪在寺門前口呼萬歲,小民冤枉。問他告誰,他說告山東巡撫國泰,特稟師傅得知。」

  大喇嘛聞言,下了禪牀,竟奔山門而來,眾喇嘛迎接。左連城抬頭一看,見這一位頭戴一頂黃登登大帽,身穿一件肥肥黃蟒衣,腰繫黃絨絲縧,足蹬粉底官靴,手拄龍頭拐杖。看罷,心中自思:「那些人都是皇上使喚人,這才是真朝廷出來咧!」

  大喇嘛說:「小阿哥我不是皇上,我是喇嘛。」左連城問:「喇嘛是什麼物件?」大喇嘛喝道:「我恕你年幼無知,說話不知好歹。我本是出家之人。我且問你,家住哪裡?姓字名誰?有何冤枉?狀告何人?要你講明,我好與你作主。」左連城聞言,暗想:「此必是侍候皇上的一位大紅人,我將冤枉訴明,他必代我轉奏皇上,也是有的。」想罷叩頭,口呼:「大師傅,小人家住山東東昌府恩縣城西八里左家澱,小人姓左名連城,因我父替百姓求情,怒惱山東巡撫國泰,將我父梟首示眾,故此來京告狀。」大喇嘛聞言一愣,心中說道:「這小孽畜膽子也不小,竟敢告皇親國戚!這國泰又是我正山主,我不知此事則可,我既知之,焉能放過!我且將這小孽畜誆進寺來,再作道理。」

  主意已定,遂呼:「小阿哥,這山門之外不是講話之處,隨我且到禪堂訴說明白,方可伸你之冤。」左連城聞言,站起身形,手提包裹進了寺院。大喇嘛一使眼色,向山門努嘴,眾喇嘛就明白了,遂將山門關閉。左連城作夢一般,哪知喇嘛心起歹意,便隨著眾喇嘛越過三層大殿,來到禪堂。

  只見大喇嘛進禪堂坐在金交椅上,眾多喇嘛列在兩邊,有在禪堂內,亦有在禪堂外站立者。自己不敢怠慢,走進禪堂,雙膝跪倒,望上叩頭,口呼:「小民冤枉。」大喇嘛不愛聽此一句,用手一指喝道:「好一個小孽障!你這十二三歲的頑童,竟敢上京告巡撫國泰,你再長幾歲,就得告皇上了!」遂吩咐眾徒弟「將這頑童弔在馬棚,」眾喇嘛遵命,近前將左連城抓起,推推擁擁,推到馬棚內,用繩將左連城四馬攢蹄高弔懸起。

  只見大喇嘛手提皮鞭走入馬棚,舉起皮鞭,照著左連城唰唰亂打,只打得左連城渾身青紫,忍不住嚎啕,哭聲不止。口口聲聲求師傅:「佛心慈悲,恕過小子無知,從今永不敢告巡撫國泰了。」大喇嘛一聞此言,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回手抄過一把沙魚綠鞘刀亮出刀來,要殺左連城。

  這本寺土地神著忙,急差鬼卒把左連城的聲音捧著,一直送到後禪堂二喇嘛的耳根上。這二喇嘛忽聞小兒哭聲,心裡埋怨,師兄脾氣不好,徒弟們有些須不是,就是棍打棒棰。忽又聞哭聲太緊,只得站起身來,順著聲音走至馬棚,見馬棚樑上弔著一幼童,只見師兄持刀欲殺此子,心中納悶,急呼:「師兄,且慢動手。」大喇嘛聞言,停刀一看,乃是師弟前來。二喇嘛問:「因何欲害此子。」大喇嘛從頭至尾訴說一遍。二喇嘛聞言不悅,口呼:「師兄,你錯了。想當初國泰在山東為巡撫,蒙君作弊,坑害百姓,黎民告了御狀,萬歲爺動怒,將國泰調進京,科其罪,發到南京藍靛廠充當巡兵。那時吏部尚書劉山主連上三本,將國泰官復原職,二次赴山東巡撫任,劉吏部送國泰赴任,在蘆溝橋餞行,敬他三杯酒,懇求他關照我劉墉的鄉親,諄諄托咐,孰料他反倒苦苦害那山東百姓,辜負劉吏部一片心。師兄反倒護庇國泰,莫非這孩子與師兄有仇有恨?」

  大喇嘛說:「無仇無恨。」二喇嘛說:「一來與他無仇,二來與他無恨,你為何苦苦害這小兒,是何道理?快將此子放下來。」

  大喇嘛聞言,面帶嗔怒說:「這事由不得你。」二喇嘛大怒說:「好好好!」近前一把手抓住大喇嘛之衣說:「咱二人一同進朝面君,誰是誰非,金鑾殿分辯!走走走,快走呀!」

  大喇嘛見此光景,暗說:「不好,吾師弟從來未有這傲上的脾氣,今日若同他面君奏明此事,我的錯處大了。」遂面帶笑容說:「師弟休要如此,我將此子交付與你,任你辦理,休傷了師兄師弟和氣。」言罷,回禪堂去了。

  二喇嘛遂吩咐徒弟們,將這孩子放下。眾小喇嘛七手八腳把左連城放下,躺在地上緩了一緩。令小喇嘛將左連城搭到後禪堂炕上,歇了一時,緩上氣來。二喇嘛問:「小阿哥,你家住哪裡?姓什名誰?因何進京告狀?」左連城遂將家鄉、姓名以及父親被害的情由,訴說一遍,口呼:「師傅,可憐小子家有八十二歲祖父,七十九歲祖母,孤孀之母,小子年幼,求師傅慈悲超生。不然我左門絕後,斷了香煙。」言罷,痛哭不止。

  二喇嘛聞言,不由贊歎不已,說道:「可惜我與你一不親,二不故,我焉能給你報仇雪恨?」左連城聞言,一咕碌爬起來跪在二喇嘛面前,口呼:「義父在上,乾兒給你老叩頭了。」遂大拜了四拜。二喇嘛心中大悅,探身攙起左連城,吩咐小喇嘛:「令廚夫給我乾兒做飯充饑。」小喇嘛領命而去。二喇嘛又將止疼藥拿出來,令左連城服下。候不多時,菜飯已到,左連城飽餐一頓,天色已晚,掌上燈燭,用茶已畢,這才安寢。一夜無話。

  天交五鼓,二喇嘛翻身爬起,喚醒左連城說:「乾兒快起來,隨著乾爹進朝去告狀。」又吩咐小喇嘛套轎車。不大的工夫,將十三太保的轎車套畢,二喇嘛並左連城一同出了護國寺。

  左連城見門外停著一輛轎車甚闊,乃是四六檔紫檀木,以紅油漆的前後掛包,金式件繡花卉的車圍,車內是綠綢掛裡,外鑲哦噔絨,兩邊玻璃窗,四個駕轅的是栗子色的走騾,金嚼環,黃絨扯手。爺兒倆上了轎車,小喇嘛掌鞭,吆喝聲聲,車行如雷,霎時進了外西華門,又到了內西華門外停車,爺兒倆下車。

  左連城跟隨二喇嘛向內而行,偷眼窺見,兩旁擺列槍刀架,大紗燈,許多帶刀護衛,弓上弦、刀出鞘,真乃威風。不多時來至朝房,二喇嘛領著左連城,不入東朝房,竟入西朝房,剛落坐。只見從外來了一位大員,前面一對大紗燈,燈上寫:「太后御兒乾殿下吏部尚書劉。」在東朝房外下轎,借燈光一看,頭戴亮紅頂子一品朝帽,雙眼花翎,身穿金蟒朝服,外罩黃馬褂,胸前掛著朝珠,足蹬朝靴,走進東朝房內去了。二喇嘛口喚:「乾兒,你看進了東朝房的那位就是你的鄉親劉吏部,闔朝文武數他第一,你還不去告國泰去麼?撐住了膽量,休要害怕,有乾爹我與你作主。」左連城聞言,走出西朝房,來到東朝房外跪倒,向內連聲喊嚷:「小人冤枉!」

  劉吏部剛剛坐定,忽聞朝房外有小兒之聲喊冤,不由一驚,吩咐劉安、張成:「將喊冤之人帶進來。」劉安、張成遵命,遂將左連城帶進朝房。左連城跪倒,向上叩頭,口呼「冤枉。」

  劉老大人打量喊冤的小兒,年在十二三歲,頭戴一頂素絨帽盔,疙瘩紅穗。粗藍布袍,皂布馬褂,白標布襪皂,布鞋,天庭滿、地閣圓,眉清目秀,齒白唇紅,不像莊農之子,定是讀書人家之子弟。心中暗想:「此子既來朝房喊冤,定然有人將他帶至朝房,在我案下喊冤告狀。」遂假裝帶怒,用手一指喝道:「好一頑童,竟敢來至朝房喊冤,你再長幾歲就得上八寶九龍廷去告狀去了,真乃人小膽大,快將他逐出朝房。」話未落音,只見從朝房外走進一人,劉吏部抬頭一看,見是護國寺二喇嘛,隨即讓坐,二人謙讓已畢,方才落坐,二喇嘛說:「劉山主,久聞劉山主素日作官盡忠保國,不貪贓,不受賄,愛民如子。

  常言說:『為官不與民作主,枉受皇家爵祿封。』」劉吏部一聞此言,就知為那頑童告狀被逐而來。劉吏部說:「二喇嘛,你之口中所言,莫非因那告狀頑童而來下說詞否?非是本部堂不准狀,將他逐出朝房,皆因他是十一二歲頑童,竟敢闖朝房喊冤告狀,一則大聲喊嚷,若驚了聖駕,何人敢擔?二則他是一頑童,告進朝房,若再大幾歲,就得闖進九龍廷去告狀了。年紀不大,膽量不小。」二喇嘛說:「劉山主息怒,這左連城是我初認的乾兒,是劉山主的鄉親,多多海涵罷。」劉吏部說:「既然如此,令頑童呈上狀來。」左連城見問呈狀慌忙扯開底襟,取出呈狀向上跪遞。劉安接來鋪在桌案上,劉老大人從頭至尾閱了一遍,說道:「國泰仗著根子硬,在山東竟敢任性胡行。」

  二喇嘛在一旁聞他自言國泰依仗根子硬,任性胡行之話,就知劉吏部有退悔不管,不准狀之心。遂說:「劉山主,見呈狀自言自語,見告的是山東巡撫國泰,你就默默不語,看你這光景,有些嫌國泰根底硬,是呀不是?我特意令我乾兒在你案下告國泰所為,你可能抵得過國泰的硬根,怎麼呢?你劉家坐官清廉,為國盡忠,昔日你父誰不知三朝元老劉統勛。」

不知二喇嘛又說出何言?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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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3 13:27: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回     東朝房鳴冤雪恨 九龍城辨明是非

  貧莫憂愁富莫誇,誰是長貧久富家。
  草木經秋黃葉落,每遇春來又發芽。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卻說二喇嘛說:「劉山主,你父劉統勛乃是三朝元老,辭官不作,皇上不准。劉老大人作了一世忠臣,不願你兄弟三人為官,恐你兄弟三人作官貪贓受賄,落下臭名,壞了你父的英名。你父回到呂市衚衕,進了自己私宅,坐在書房定下一條絕戶計,將你兄弟三人,喚入書房,你父說:『明晨穿紅上殿,萬歲爺必然封官贈職。』你兩位哥哥坐官的心勝,就上了你父之當。你父五鼓上殿,奏了一本,奏的是:『今有奉外國所差三名反寇來朝吾主,是來用反奸之計者,此三寇皆穿紅衣,若進朝勿容他面奏是非,令侍衛將三穿紅衣藩寇推出斬了,臣自有安邦之策,必然國泰民安。』皇上信以為實,准了你父之本,天色似明未明的時候,你大哥二哥一同穿了紅色衣進朝見駕,指望封官加職,孰料未等上殿,皇上忿怒,諭飭侍衛等將兩名穿紅服色之人拿下,綁赴午門正法。眾侍衛遵旨,將你兩個哥哥斬了。劉山主那時你也穿著紅服色,欲上殿辯明,你兩位兄弟何罪斬首?未容面君分說,亦被眾侍衛把你拿下,推出午門,綁在樁橛之上,等待行刑。有一位太監聞知此事,慌忙跑到慶壽宮稟報皇太后聞知,皇太后驚駭詫異,忙乘鳳輿趕到菜市口,將一掛朝珠掛在劉山主脖項之上,皇太后親口封你:『無有殺你的刀、斬你的劍,鐵脖子劉墉。』皇太后收你為御兒乾殿下,你的根底比國泰還硬,你若不准狀,必是你與國泰有拉攏,或是有愧短處,真令人好笑可疑?」劉吏部說:「二師傅,你不必用話譏刺我,我准下狀就是了。」二喇嘛說:「劉大人既是准下我的乾兒的狀,我將乾兒交付與你,若有了一差二錯,咱到那時算不清的帳。」劉吏部聞言,微然一笑,說:「二師傅,只管放心,我劉某非是那等之人。」二喇嘛聞言,心中歡喜,辭別劉吏部出午門乘車回廟而去。此話不提。

  且說劉吏部吩咐劉安、張成將左連城領下去,「好好看待,休要難為與他。」二人答應:「是。」不表二人將左連城安寓一處。

  且說劉吏部在朝房暗恨國泰。忽見從午門外來了一位上朝的大臣,前面一對大紗燈,燈上寫著帶管四十八萬護京兵步軍統領九門提督和,就知是和珅入朝。這劉吏部脊背上之羅鍋一咕容,主意就來了。

  列位有所不知,這個羅鍋真是寶貝,羅鍋內有七十二把轉軸子,若一咕容,那計策就來了。

  閒言少敘,劉吏部見來了和珅要進西朝房,遂叫道:「和大人,你且這廂來,我坐得煩悶,咱師生敘一敘家常話兒可否?」

  和珅聞此言,腹內輾轉,暗想:「老師既喚,不得不去,若不去,怪罪下來,我可惹不起。我自得去見一見,只要我拿定主意,反正不上你的當。」心心念念走進東朝房,見了劉公,口呼:「老師在上,門生和珅給你老請安。」

  那一位說:「嘿!怎麼和珅稱劉吏部為老師呢?」眾位有所不知,他二人在朝居官,每日上殿奏本,劉中堂的本章參和珅,和珅的本章參劉吏部,萬歲爺作了難呢:「有心准了劉中堂的本章,和珅是九門提督帶管四十八萬護京兵,又是一家首相,乃是朕之親信之人,這個干係不小;有心准了和首相的本章,這劉中堂是老太后的御兒乾殿下,這個干係非輕,朕當不如給他二人和解了罷。」想罷刷了一道旨意,是著和珅拜劉墉為老師,著劉墉收和珅為門生,如日後再上殿奏本,劉墉有管教不嚴之罪,如和珅再參劉墉,有以下犯上之罪,故而今日和珅給劉吏部請安。

  劉吏部說:「何大人,請坐。」師生一同落了坐,劉吏部口打咳聲,和珅一驚,心內說:「劉墉你若出壞趟,我反正不上你的當。」無奈何只得相問:「老師因何咳聲歎氣。」劉吏部說:「在朝居官數著何人?」和珅聞言,笑說:「老師糊塗了!在朝居官先數咱師生。」劉吏部說:「今日不比昔日,現今數不著咱師生了。」和珅問:「是何人將咱師生壓下去了?」劉吏部說:「現今數著你表弟,萬歲爺賜給他穿朝馬,非到金階不下馬,他見了闔朝文武、九卿、四相、八大朝臣馬也不下,昂昂不睬。」

  和珅笑說:「我表弟國盛見了闔朝文武不下馬,若見了咱師生,必然下馬!」劉吏部說:「他若見了你我不下馬,你我也不敢哼一聲!」和珅說:「老師,我說他下馬,老師說他不下馬,咱師生打個公道罷。」劉吏部問:「打什麼公道呢?」和首相說:他見了咱師生下馬,算是老師輸了,門生贏了,老師將京班大戲寫一台在門生府前須唱三天,吃喝花費全是老師費鈔;他若是見了咱師生不下馬,算是老師贏了,門生輸了,門生將京班大戲寫一台在老師府門前唱三天,吃喝花費全是門生費鈔。」劉吏部聞言,微然笑說:「原來一些小的公道,太輕。」和首相說:「老師若嫌公道輕,咱師生這麼著,誰若輸了,輸三口袋銀子,如何?」劉吏部說:「你是一家首相,又是九門提督,帶管四十八萬護京兵,到那領餉的時候,每一名少給他一分二分的,你就將這宗銀子剩出來咧,我府中連買小菜吃的錢亦無,辦不到。」和珅問:「依著老師怎麼樣呢?」劉吏部說:「若依著我,賭項上人頭!」和首相聞言,打冷戰,暗想:「賭頭乃是大耍,我與國盛是表兄表弟,若見了我一定下馬,我稱贏,我竟看這劉老羅鍋子輸了人頭,他怎麼向我交代。」想罷,說道:「老師既然賭頭,門生再將這口提督大印加上,賭了罷!」

  劉公說:「來,來,來,咱師生擊掌罷。」二人伸臂舒掌,乒的一聲,二人擊了掌。劉公說:「咱倆賭亦打了,掌也擊了,但則一件你與國盛係表兄表弟,他若來時,你臉朝外坐,你一使眼色,或以努嘴,他必知曉。咱二人打賭,他必下馬,那時我可輸得冤,那可不算我輸。你必鬚面朝北坐,不准扭頭,他來時看他下馬不下馬,方定輸贏,那時兩無狡賴。」和珅點首應允。

  不多時,聞有馬蹄之聲,就知國盛來了。立刻師生二人面朝北坐定,這國盛乘馬入朝,見東朝房表兄同劉羅鍋子皆面北坐,不知他二人有何是非。知劉羅鍋子古怪,只可遠離,不可親近,遂抖絲韁竟奔金殿去。劉吏部說:「和首相你可輸給我了,你看國盛昂昂不睬,就過去了。」和珅聞言,見國盛乘馬過去了,不由得大怒,口說:「國盛無理,藐視表兄。」一行說著,一行跑出東朝房趕上國盛,近前一把將國盛拉下馬來,只摔得國盛口中「哼咳不止,口呼:「表兄將我拉下馬來,跌得疼痛難忍,所謂何事?」和珅說:「將你拉下馬來,皆因你無禮,竟敢乘馬昂昂而過,目中無我這表兄。」國盛說:「皇上擢用你為首相,我騎馬亦是皇上所賜,九卿四相皆不挑我之禮,獨你和士隆怪我,你是欺壓我,咱二人上殿面君,辯一辯誰是誰非。」言罷二人揪扭奔上殿來。

  正遇靜鞭三響,乾隆皇帝升了寶座,只見國盛、和珅揪扭上殿,跪伏金階,和珅口呼:「吾主,國盛無禮,見了表兄竟不下馬,目無法紀。」國盛跪爬半步,口呼:「吾主,臣乘爺家所賜的穿朝馬上朝,和珅無禮,將臣掀下馬,只跌得渾身是傷,求吾主作主。」乾隆爺聞奏,滿面帶嗔曰:「國盛所乘之馬,乃朕所賜,和珅身居首相,大失綱紀,如同欺朕,革去首相,推出午門正法。」眾校尉把和珅擄去冠服,綁赴午門去了。

  只見吏部尚書劉墉,捧珠緩步上殿,口呼:「萬歲!」跪伏金階奏云:「臣劉墉有口訴之本,奏上吾主。山東一連三年旱澇不收,黎民塗炭,野有餓殍。山東巡撫國泰折子進京,所奏山東年豐歲稔,蒙君作弊,苦害黎民,催促國課太緊,妄殺國家舉監生員一十三名。臣不才願保和珅,同臣赴山東查拿國泰正法。現有山東東昌府恩縣城西左家澱進士左都恒願代恩縣民完糧,國泰謂左進士是買動民心欲造反謀逆,將左進士竟然梟示,任性妄為,劣跡顯然。現有左連城大狀為憑,請吾主御覽。」

  遂將冤狀雙手呈上,乾隆皇帝將狀閱畢,飭劉墉將左連城帶領上殿親訊。劉吏部領旨下殿,至朝房令劉安、張成將左連城領至面前,囑咐道:「聖上宣你而訊,可要你穩住了心,不可害怕,替父報仇在此一舉。」左連城連連稱諾,劉公帶領左連城至九龍廳,遠遠跪倒,乾隆爺命左連城近前一步。乾隆爺見告狀民子約有十一二歲,生成的天庭滿,地閣圓,眉清目秀,齒白唇紅,暗想:「此子日後必然出貴。」皇爺問了幾句,左連城對答如流。此時劉吏部跪伏金階,口呼:「吾主,臣請旨下山東察查巡撫劣否?請赦和首相,官復原職,幫著為臣清理此事,將功折罪。」乾隆皇爺准其保奏,立刻刷了一道赦旨,將和珅赦回,在金殿謝不斬之恩。乾隆皇爺諭云:和珅無禮欺朕,理應當斬。今有吏部尚書劉墉保奏,一同下山東查辦民情,將功折罪,官復原職。欽此欽遵。

  和珅謝恩,同著劉塘下殿。又賜劉墉上方劍,王命旗,三口銅鍘,先斬後奏,並如朕親臨牌。劉墉謝恩下殿,退朝。劉墉、和珅二人來至東朝房,和珅謝了老師保奏之恩。劉吏部說:「皇上欽命咱師生下山東查辦災荒,你可先往山東,我還要一路私訪,咱師生濟南府公館會齊。」商議已定,各回府第擇了吉期,入朝請訓已畢,師生二人各排執事,同出京城,人馬轎夫竟奔正南而行。過了小井、大井,在蘆溝橋打了茶尖,過了長辛店,望見良鄉縣寶塔,在良鄉縣公館住宿。次晨用完早膳,劉公說:「咱師生在此分手,你先行一步,我要私訪慢行。」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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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3 13:29: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回     景州地旋風攔輿 瞎潘三賄賂仵作

  室明室暗雖相異,方寸常存不可欺。
  莫道天高鬼神遠,要須暗裡自家知。

  卻說劉公、和珅在良鄉縣分手,和首相先行去了。劉公在公館改扮雲遊老道士,人馬執事在前先行打公館。劉公在路慢行,訪查民情,走過竇店琉璃河,來至涿州北關石橋,入了公館歇息。

  次日用完了膳,又穿官服乘轎前行,出了涿州南關,竟奔河間府三角店,出新城南關南走白溝河,過了雄縣十二連橋趙北口,在鄚州鎮打公館歇宿。次日走任丘縣、二十里堡,至河間府商家林打站畢,過了獻縣,南走富莊驛,又至阜城,穿城而過,人馬執事前導,來至景州北關外大路上,劉公在轎內閃目觀看,景州的地面風俗人情,來來往往,客旅經商,心中暗想:「大約這景州地面,必然安泰。」

  正然思想,忽然有一旋風,上柱天下柱地,將轎頂刮落在地。劉公在轎內,心中詫異,眼望旋風說道:「你這旋風若有冤枉之事,速在本部轎前轉上三轉,本部堂方准了你的冤枉。」

  忽見旋風連轉了三轉,大人已知此中必有冤情。遂吩咐張成隨著旋風頭行,大人的轎子隨後跟定,只見旋風奔西南而去。及至西南,見有一座新墳,旁有一少婦,生成的俊俏,渾身穿著重孝服,在新墳前燒紙莫酒,只哭得令人可慘。就見旋風一轉,風入了新墳內。這少婦的孝衣被風颳起,露出內裡大紅的襯衣,大人一見,暗暗點了點頭,心中就有幾成明白,吩咐:「落轎。」

  從人搬過行坐。遂吩咐:「劉安速到景州去傳州官前來見本部堂。」劉安答應,扳鞍上馬,夠奔景州城。大撒一轡來到景州衙門,在馬上一聲喊嚷:「吠!衙內人役聽真,現今吏部尚書劉大人奉旨赴山東查辦民情,今在景州北關郊外,令景州州官速去迎接。」言罷,圈回馬而去。

  眾人役哪敢怠慢,急急往裡通報。知州劉齊賢聞報急忙吩咐:「備馬。」隨即乘馬,眾多衙役書吏相隨,不多時出了州城,來至北郊。見有一簇執事人馬,如一窩蜂來至近前。劉知州棄鐙下馬,走至劉吏部面前,身打一躬,口尊:「大人在上,卑職景州知州劉齊賢給大人叩頭。」參拜已畢,一旁侍立。劉吏部道:「貴州尊,本部堂奉命查辦山東,路過此地,遇見少婦上墳,身穿重孝,內套紅衣,又兼旋風攔輿,其中必有冤情,貴州可上前代本部堂訊問,他家鄉住居名姓?墳內是他什麼人?

  因何病而死?」劉知州應諾退下來,遂問三班人役「爾等可有人認識此少婦的嗎?」忽見州役侯登山愣裡愣掙跑上前跪倒,口尊:「大人,小人認識此少婦,娘家居住三里堡,婆家家住蒲家灣,此少婦黃氏,名愛玉,人稱大姐。他丈夫名丑鬼蒲賢,只因丑鬼蒲賢病故,黃氏前來上墳。」大人問:「你喚何名?」

  州役回答:「小人名喚侯登山。」大人說:「你去將蒲家灣地方傳來。」侯頭答應下來,竟奔浦家灣。

  正愁有三里多地之遠,可巧在半路遇見,說:「那不是潘三嗎?」地方潘三說:「正是我,有何公事?」侯頭說:「快隨我去見大人。」不多時二人來至大人面前跪倒,說:「浦家灣地方給大人叩頭。」劉公吩咐:「將上墳的少婦給本部堂傳來。」

  地方潘三答應:「是。」遂來至新墳前一看,原是黃愛玉,不由心中一驚,暗說:「不好,此案要犯,黃愛玉同姦夫謀死本夫,我圖了他八弔錢。這劉羅鍋子比不得別的官長好說話,這個官長又古董又好管閒事,若將此案判斷明瞭,連我潘三也活不成。」

  無奈走近新墳前低聲說:「愛玉你別在此狼嚎了!多昝上不了墳,非今日上墳不可?現今北京來了吏部尚書劉大人,從此經過,見你外穿重孝內穿紅衣,心中不悅,令我喚你轎前回話,你可小心些,這劉羅鍋子比不得別的官長。」黃愛玉聞言,將眼皮一翻說:「過路的官管不著我。」潘三說:「你說話不對,這天下的官就管天下的民,快隨我去見吏部大人,你要小心些。」

  黃愛玉只得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土,來至劉吏部面前,雙膝跪倒,說:「給大人叩頭,將奴喚至面前有何話說。」劉公見此少婦並不嫌官,遂問道:「這一少婦家住哪裡?姓什名誰?

  新墳內埋的是你什麼人?」黃愛玉未曾說話,落下淚痕。答道:「大人,小奴娘家姓黃,住在三里堡,婆家居住蒲家灣,奴名黃大姐。此墳內所埋是奴丈夫蒲賢。」大人問:「你是結髮夫妻?

  是半路夫妻?你丈夫因何病而死?」黃愛玉說:「是結髮夫妻,過門有三年,公婆皆已下世,夫妻度日艱難,丈夫終日不務正業,奴家終日紡織,並無怨言。事到其間,難已隱瞞,那夜夫妻同牀而眠,小婦人勿庸明言,大人心明如鏡,奴家丈夫一時口渴,喝了一碗涼水。」大人問道:「你們即是恩愛夫妻,就該攔他莫喝涼水,即是得病,也該請醫診治才是。」愛玉說:「小婦人一時睡沉,醒來知曉,他已喝完,及至得病,請的是王半仙診治。醫言寒已太甚,難以治好。天交發亮,人已氣絕。次日用五兩三錢銀子買了一口木棺,盛殮。因已將房典出,靈柩不能久停,今日方埋了三天。奴來祭奠圓墳,就遇大人路過此處,此是小婦人實言。」大人問:「既是結髮夫妻,你丈夫剛死三天,你穿重孝禮之當然,為何內套紅衣。」愛玉聞言,跪爬半步,叩頭,口呼:「大人,想情小婦人的丈夫素日不務正業,終日賭錢,將地畝輸淨,又將奴簪環首飾典賣,這件紅衣是小婦人娘家之賠送,年裡月裡捨不得穿,家中又不敢放,寄放在鄰捨家。小婦人今三天圓墳,偏偏小婦人身上不爽,無奈將此紅襖套在裡邊遮寒。奴若早知穿紅有罪,凍死民婦也不敢穿。」

  劉吏部聞言,微然冷笑說:「好一狡猾之婦,竟以巧言掩飾,現有旋風攔輿,其中必有冤情,本部堂定破土開墳驗屍。」愛玉口呼:「青天大人既要開棺驗屍,小婦人也不敢攔擋,可有一件,若驗出傷來,小婦人領罪,若驗不出傷來,大人當何如?」

  劉吏部冷哂說道:「本部堂若驗不出傷痕,必然丟官罷職。」遂吩咐人役快去破土開墳。眾多人役跪稟:「現時無有鎬鍁,難以開墳。」劉吏部忙喚地方潘三,去傳鄉民帶著鎬鍁前來開墳。

  潘三答應,站起就走,心內暗想:「開棺驗屍,若驗不出傷來還則罷了,若驗出傷來,此案關係著八條人命,我且不上蒲家灣,先上州城張武舉家送信,後上蒲家灣喚人,想罷竟望州城而去。

  自覺身後有人揪住他的發辮,扭項回頭一看,原來是兩個上差,張、王二人揪他發辮,忙陪著笑臉,說:「二位上差,揪我發辮為何?」張、王二頭齊問道:「大人派你到蒲家灣傳鄉民,為何你向南走奔州城去?」潘三聞言,腹內一轉,有了主意。遂笑著說:「二位上差有所不知,適才州大爺派我進城傳仵作,故此繞一個小彎,再到蒲家灣也不遲。既是二位上差令我上蒲家灣,我先到蒲家灣,後再進城傳仵作。」不多時三人來至蒲家灣,潘三喊嚷:「眾位鄉親,你們快出來罷,咱這灣裡有了事哩。」眾鄉民一聞此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都出來問地方潘三:「咱這灣裡出了什麼事?大驚小怪地喊嚷。」潘三說:「咱這村內的蒲賢不是用三十弔錢買了三里堡黃家大姐為妻嗎?這黃大姐嫌蒲賢醜陋,今日吵,明日鬧,前日蒲賢得病已死。今日黃大姐圓墳去了,偏偏遇見劉吏部從此經過,見黃大姐身穿重孝,內套紅衣,心中疑惑他丈夫死的不明,欲破土開棺驗屍,命我前來喚你們鄉中年壯人十數名,帶著鍁鎬前去破土開墳。」眾鄉民聞言,面面相觀,皆都納悶。

  一人說:「昨晚我倆還在一處抽煙說閒話哩。」那人說:「是多暫死的呢?」內中有一人低聲說道:「你們皆不知蒲賢,自從買了黃大姐,日日吵鬧,內中就有了醜事了。」這人問:「你怎麼知道?」那人說:「那晚看見西關武舉姓張名英,字培元。此人年長三十二歲,家中豪富,好鑽狗洞,常常至二三更時,推蒲家的大門,我上前一問:『你與蒲家係親麼?』他言道:『不係親,我來向他家取印子錢。』故此我心疑此事,黃大姐必與張武舉有苟且之事。蒲賢死,咱可知不到怎麼死的!」

  大眾說:「既是官府呼喚,咱們大家取了鍁鎬一同前去,一來去破土,二來看熱鬧。」不多時,皆配齊備。潘三說:「二位上差,你領著眾人前去破土,開墳。我去傳仵作去。」張、王二頭說:「快去快來。」潘三回答:「我曉得。」遂邁開大步跑到景州西關,來至張武舉大門,往裡就闖。門丁攔阻說:「潘三你瘋了嗎?往哪裡闖?」潘三喊嚷說:「不必攔我,我有要緊的事來見大爺。」這張武舉在院內聽見外面吵嚷,走出來一看,原是蒲家灣地方潘三,說:「潘三你又是借錢借當來了?」潘三說:「不是。」遂走近武舉將嘴湊近耳根,低聲將黃愛玉眼下之事說了一遍。張培元聞言一愣,心中發荒,並無主意。潘三見此光景,說道:「大爺,莫要心慌,小人先到墳上,你老揣上兩個元寶,隨後也到墳上,得便將兩個寶銀遞與仵作,令他莫要認真驗屍。仵作圖了賄賂,必然驗不出傷來,劉羅鍋子必然丟官罷職,你看此計何如?」張培元說:「就依此計而行,你先去罷,隨後我就到。」

  潘三一溜煙跑到墳前。只見蒲家灣的眾鄉民拿鍁的,使鎬的,七手八腳正在破開之時,裡面露出一口白茬棺材。劉吏部一見白茬棺材,不由得心中動怒,面上生嗔,眼望黃愛玉說道:「你口稱是結髮夫妻,恩愛情重,為何使一口白茬棺材盛殮他的屍身?」黃愛玉跪爬半步,口稱:「大人,小婦人家業已被丈夫在世時賭錢輸個乾淨,買此一口『材』已將錢花淨,哪再有錢請油漆匠油漆,望乞大人寬恩。」劉吏部吩咐:「將『材』起出坑外。」

不知怎樣?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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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3 13:30: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     冤魂纏繞黃愛玉 劉公私訪得真情

  鎮日長昏飲,非關養性靈。
  眼看人盡醉,何忍獨為醒。

  話說吏部尚書劉公聽了黃愛玉之言,明知是一片巧言掩飾,遂吩咐人等將棺材從杭中抬出坑外。這時候武舉張培元來到,見了仵作,把一百兩銀交與仵作,將話暗暗言明,令仵作方便方便,莫驗出傷來為是。仵作接銀點頭應允。二人正說話間,忽聞大人傳仵作驗屍。仵作慌忙別了武舉,走進屍場,見一旁放著一領蘆席,食醋、燒酒、新布、棉花件件齊備。令伙友打開棺蓋,把屍搭在席上,脫去屍身上之衣,仵作手執木尺,將屍用酒用醋噴洗擦乾淨,近前相驗,前心後心頭頂渾身上下驗了一遍,並無傷痕,暗想:「傷痕必在肛門,我既圖了賄賂,不可細驗。」遂走至劉吏部面前跪倒,口尊:「大人,小人將屍渾身驗到,並無傷痕,各樣形跡一概未有,大約是病死的。」

  劉吏部聞稟,遂站起身形,走到屍身附近,舉目觀看,見屍身矮小,約三尺七八寸高,四五寸小辮,蝨蟣紛紛,一臉釘鐵麻子。看罷,回頭看了看少婦,標緻風流、俊俏,暗想:「內中必然因奸謀害本夫,明矣。」遂吩咐仵作重新再驗一次,劉公站在一旁,親眼觀看,仵作渾身上下又驗了一遍,並無傷痕形跡。劉公心中納悶,暗想:「若是病死的,為何旋風攔輿,少婦穿紅。」心中暗叫自己名子:「劉墉哪,劉墉!今日你可要碰在釘子上了。」無奈,口喚:「蒲黃氏,本部未驗出傷痕,是屈了你哩。本部賞你紋銀五十兩,先給你門前掛紅,我走一套文書,與你請旌表,建立牌坊,一揚你守節美名,萬古傳流,將你丈夫屍身掩埋。作為結案,不知你心下如何?」

  黃愛玉聞言,心中歡喜,遂跪爬半步說:「大人恩典,小婦人願」這一個「願」字才出口,忽然一陣旋風在黃愛玉身上一繞,這黃愛玉打了一個寒戰,立刻雙眉直豎,杏眼圓睜,站起身形,金蓮跺地,用手指定劉公,高聲大罵:「劉羅鍋子,耳聞你作官難纏,愛管民間閒事,今日一看你,乃是塊老紅磚。

  奴的丈夫分明是病死的,你非開棺驗屍不可,污奴不潔,血口噴人,不能與你善罷干休!」挽了一挽袖口,往上闖欲向劉公拚命,眾人役阻攔,拉拉扯扯,不令他近前。

  這時候武舉張培元在遠遠站立觀風,見眾人役扯擄黃愛玉,不由得心中動怒生嗔,遂把辮子挽好,脫衣服光著脊背要上前去與劉吏部作對。旁有一老頭攔阻,說:「張大老爺你與黃愛玉係親故嗎?」張武舉說:「不係親故。」老頭說:「一不親,二非故,為何管這閒事!這劉羅鍋子與別的過路官不同,其性梗直傲上,你若闖上去,我恐你碰一個大釘子,自尋煩惱。依老漢相勸,各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武舉說:「我在這聽審,氣不過,欲打一個抱不平;既然相勸,我不管此閒事。」

  遂穿上衣服回家去了。

  且說劉公見蒲黃氏放刁,吩咐人役將蒲黃氏帶到公館,飭地方潘三守屍,令知州回衙。劉公上轎去奔公館不提。

  再說這屍場已散,眾鄉民三一簇,五一伙紛紛談論驗屍之事,有的說:「死的不明。」有的說:「大約是急病死的。」有的說:「這事越鬧越大了。」眾人正然議論,忽見一人從遠處喊嚷而來:「你們眾人在此說什麼話?打喳喳為何不嚷著說,令我納悶。」眾人聞言,抬頭一看,此人肩扛有二斗米,挎著兩弔錢,原來是愛打仗、闖是非、半彪子,姓劉名清字崑山。他是上三里堡家給他娘送錢米去的。見他走道東倒西歪,喝的酒太多,眾人皆躲避,不敢惹他,一哄而散。內中有一年高之人未跑脫,被彪子劉清一把扯住說:「你們三一堆,五一塊打的什麼喳喳?為何不嚷著說,令人納悶!快說,快說。」老頭說:「你鬆手我好說。」彪子劉清遂放開手,老頭便將驗屍驗不出傷來的事說了一遍。彪子劉清聞言不由得氣炸了肺,口呼:「老叔,有所不知,這黃愛玉交好張武舉,害死本夫蒲賢我劉清知情,偏偏我在北莊多貪了幾杯酒,未趕上劉吏部在此驗屍,也罷,我前去到公館投案鳴冤。」言罷,竟要奔公館去。老頭一把將他扯住說:「劉清,你好無道理!你替人家鳴冤受累,撂下六七十歲的老娘在家擔驚害怕,又無養廉,俗語說得好:『能打私鹽漕米,不打人命牽連。』你為何欲自投火坑?萬一你母聞你替人家去打人命官司,一驚因此而得病,有些好歹,你生不能養,死不能葬,你裝的什麼好漢尖子?」彪子劉清聞言,遂滿面含春,口稱:「老叔,小姪多承你老教訓。」一拱而別。

  不一時來在景州西關,那些破落戶賣閒的眾人見了劉清,這個口呼:「劉賢弟。」那個口稱:「劉大哥,這些日未見面,咱們大家得喝一場。」言罷眾人進了酒鋪去吃酒,這且不提。

  卻說吏部劉公入公館飲茶吃點心,心中暗想:「旋風攔輿,上墳少婦明露著其中之冤情,為何開棺驗不出屍身之傷痕。左思右想不如改變行裝前去私訪,或可瞭解個頭緒,也未可知。」

  想罷遂命劉安、張成提過一個包袱來,打開包裹,劉公戴上道巾,穿上道袍,腰繫黃絨絲縧,下垂雙穗,足上蹬水襪雲鞋,袖吞木魚,打扮成化緣道士一樣,悄悄出了公館。在城裡關外訪了多時,並無消息,暗想:「且到三里堡後到蒲家灣探訪消息。」想罷問明了路,逕向南奔三里堡。剛剛一到三里堡村邊,忽然東北上起了烏雲,霎然鋪滿了天,刮來了一陣涼風,隨後,下了一場大雨,渾身被淋濕。緊走一陣,進了三里堡莊村,見有一走馬門樓,遂走至門前,擊動木魚化緣,驚動內院一位六十餘歲年老的媽媽,正搖著紡車紡線,忽聞門外木魚之聲,遂下了炕,順牆根來至門內,開門一看,原是半老道士化緣。遂說:「道爺,我家昔日是富宦之家,今日貧寒,不能施捨,再改一家去化罷。」劉公說:「女菩薩,貧道不化銀錢食物,化一把乾柴烤乾衣服,我就走路。」老媽媽說:「這有何難,隨我進來,往東房內去烘烤。」劉公聞言,跟隨在後,老媽媽將大門關閉。劉公問:「女菩薩,為何將大門關閉?」老媽媽說:「道爺有所不知,老身只有一彪性兒子,怕他回家。回家時必然喝個酩酊大醉,恐見了道爺你,他若發煩,必打你一頓拳。」劉公說:「我不烤衣了,你兒回家我可輸理。」老媽媽說:「老身既允你烤衣,料無妨礙。我兒回家總得半月二十天,這才走了十多天,料想不能還家。」劉公聞言隨著媽媽來至東屋。老媽媽抱了一抱乾柴,令他自行烘烤衣服。

  劉公將衣服烤得半濕半乾之時,忽聞門外啪啪打門之聲,老媽媽說:「不好了!吾那彪兒回家來了。」劉公說:「這可怎麼好?」老媽媽說:「無妨礙,道爺你就在東屋烤你的衣,莫要響動。我那彪兒回家是送錢米來了,進來將錢米放在北樓,再也不上別的屋裡去,至多說上兩三句話,連家內塵土也不沾就走去,又上外邊耍錢去了。」劉公聞言點了點頭,低頭不語,只是烘烤衣服。老媽媽言罷,走至街門內問:「是何人拍門?」彪子劉清說:「是不成器的兒回家送錢米來了。」老媽媽聞言,放開街門,彪子劉清晃裡晃蕩走進大門,老媽媽見彪兒如此光景,咳了一聲,說道:「你父在世時作官,你是宦門公子,嬌生慣養,你成人不懂治家,就會耍錢,房產地業皆被你輸淨,到如今家中蕭條,過這樣艱難日子!」彪子劉清聞言不耐煩地說:「老娘,當初之事不用提他,後悔也是枉然。你老不知道麼?對門的黃大姐,俺兩交好數年之久,給他打首飾制衣裳,供養他一家子吃穿,哪裡盡是耍錢輸的?可惱黃大姐他見我未有錢了,撇了我。他又相與西關的武舉張培元,他二人熱乎了,商量著要害蒲賢,今日果然害死了蒲賢,若提起來,蒲賢真死的冤。你老休埋怨兒,是兒一時之錯,你老盼著罷,為兒的慢慢地再掙。」老媽媽攔住他說:「休說他們害蒲賢之事,恐有外人聽見,有些不便。」彪子把眼一瞪說:「母親,不必攔我,有人聽去我不怕,惱了我的性子,我替蒲賢前去喊冤報仇,出了我的氣,我看小愛玉他把我怎麼樣?」

  劉公在東屋聽得真切,暗想:「本部不白私訪挨淋。」心中暗喜,忽聞彪子大嚷說:「不好了!東屋有了火了!」忙跑到東屋,見一老道烤衣,不由得大怒說:「好一牛鼻子老道,竟敢來在我家撒野。」走近前揪住脖領,舉起拳頭就要打。老媽媽趕近前忙忙攔阻,喝道:「好一小冤家,還不鬆手,為娘今年六十三歲了,道爺也有五六十歲,皆因道爺被雨淋濕了道袍,求為娘一把乾柴烘衣,你來到家胡言亂語,你若嫌為娘累贅你,不如我一死。」言罷望牆上撞去,彪子說:「不好!」趕近前將母親抱住,說:「母親,莫要生氣,是兒的錯,誤會了。你老不知兒的脾氣麼?又彪、又愣、又鹵莽,是兒無禮,恕了兒罷,兒好去給老道爺賠情去。」老媽媽聞言,消了氣,彪子轉身眼望劉公作揖,陪著笑臉說:「道爺,休要見怪,我劉清誰不知,是個半彪子,作事莽撞,不問青紅皂白,就行無理,恕過我罷,請道爺上北樓喝幾盅,算我賠情。」劉公說:「我不會吃酒。」

  彪子把眼一瞪說:「我請你吃酒,你就得擾我,你不擾我,那可不行。」一手抓住劉公就往北樓上拉,老媽媽一使眼色,口尊:「道爺,我兒請你吃酒是一番好意,你若不領,難討公道。」

  劉公暗想:「不如趁此機會,問明蒲賢這事為要。」遂說道:「素不相識,怎肯攪擾。」彪子說:「那都是閒話。」遂一同上了北樓,彪子把酒壺抄在手中,說:「道爺,你且候一候,這三里堡無有好酒,我進城沽酒去。」言罷,下樓而去。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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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3 13:31:4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回     得真情誆劉入公館 張武舉探黃露真情

  暮雲散盡夜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話說劉公見那半彪子楞頭青提壺往城內沽酒去了。自己坐在北樓上四下觀瞧,見著樓上迎門的金絲楠木條案前有一張花栗木八仙桌,有三四張少腿的椅子,杌凳皆不鮮明,亦無有擺設。心中暗想:「當初必然是財主,今時衰落。」正然觀看自思,忽聞樓梯一響,只見彪子上了樓,左手托著肉,右手提著酒壺,口呼:「母親,快把酒燙熱來。」自己用刀將一塊熟肉切碎,盛在碟內,放在八仙桌上。還有兩塊豆腐片,幾棵大蔥亦放在桌上。老媽媽將酒燙熱,彪子讓劉公上坐,二人對飲,彪子劉清說:「道爺,我生性太愣,一時粗魯,道爺莫要嗔怪,今時備酒賠情。請問道爺貴性尊名?家鄉哪裡?因何出家當老道呢?」

  劉公見問,隨口答言說:「我姓卯名金刀,祖居山東青州府,諸城縣北門外二十五里龐家孤莊,自幼父母下世,又無家業,少吃無穿,只得奔到北京,也無生路,萬般無奈,在米市衚衕白雲庵拜師出家。今是奉師命出京化緣,偶來在景州。聞聽人言,吏部尚書劉墉奉旨欽差下山東,我二人一來是鄉親,二來自幼朝北磕頭的弟兄,欲到他公館化他個佈施。耳聞他路過景州,偏偏遇見旋風鳴冤,又有穿白少婦上墳,內套紅衣,開棺驗屍又無傷痕,心中必然煩悶,我又不肯去向他化緣了。

  是我時運低,只得在這各鄉莊化緣,來在貴寶村,又遇下雨,渾身淋濕。多蒙山主行方便,令我烘烤我的道袍。施主回家對你母所言黃愛玉之事,你心中到有不平之氣,貧道我心中納悶,施主你細細地從頭至尾道節道節我聽聽,以破我心中之悶。」

  彪子劉清見問,遂洋洋得意地又喝了幾盅酒,說:「要問這件事,我實對道爺說罷,這黃大姐在我這對門住時,常站在大門之外向我勾搭,我在他身上花費銀錢不記其數,我連賭將家產花敗。這黃大姐又被蒲家灣蒲賢娶了去咧,從此兩不來往。

  後來我從蒲家灣經過,見黃大姐在門前站立,我近前問:『你見了我不言不語,你竟裝不認識我?』他一翻臉罵了我一場,我有心打他一頓,又恐旁人說我無理,只得忍氣吞聲,專候他住娘家,我再出這一口氣。我一直來至州城,在西關遇見我那二盟兄,拉我去喝酒,就問我:『你為何面帶怒容?與何人致氣?』我將與黃大姐致氣說了一遍。我那二盟兄說:『你不知道黃大姐又相與這西關的武舉張英,這張武舉又有銀錢勢力,為何不與你反目?』我心中暗想:『怪不得黃大姐罵我,是棄舊迎新了。』我同二盟兄將酒喝足,別了我二盟兄,一直到了蒲家灣。天有定更,鴉雀無聲之時,我到他家推了推大門,大門緊閉。我越牆而過,站在院中,見屋內點著燈,有人說話。

  我舐破窗紙一看,原是黃大姐陪著張武舉吃酒。我剛要往屋內闖,又聽黃大姐向張武舉說話,我復又停步細聽。黃大姐說:『咱二人用了此法,害了丑鬼蒲賢,一來去了我眼中釘、肉中刺;二來咱二人作了長久的夫妻了!你那個東西尋了來未有?』張武舉說:『尋了來了,現在竹筒內。』我在窗櫺外聽著,不知竹筒內是何物?忽聞外面拍大門之聲,知是蒲賢回家,張武舉鑽在桌底藏躲,我躲在柴禾棚內,黃大姐開放街門,見蒲賢喝了個酩酊大醉,從外晃裡晃蕩進了屋,見桌上有酒有菜,不問是哪的,又將酒喝了個乾,躺在炕上就睡著了,亞賽泥坯。黃大姐低聲喚張武舉,我也溜在窗櫺外偷看。見張武舉、黃大姐二人用繩把蒲賢三道腰捆了個緊,將棉花套塞進蒲賢的嘴,將褲給他扒下,拿出竹筒有尺半長,感情竹筒內是一條長蟲,把竹筒對準蒲賢的肛門,扣上這一頭,用燒熱火柱燙那長蟲尾,長蟲疼痛就往肛門內鑽。」

  剛說道這,老媽媽一步走進,攔阻說:「小畜生這事就是你知道,常言道:『各掃自己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你陪著道爺喝酒罷,哪裡來的這些酒話。」彪子劉清說:「別攔我,惱一惱,我替蒲賢去喊冤。」劉公說:「施主,你若肯替蒲賢鳴冤,方稱得起好漢子,劉吏部必然管教你從此不受貧窮,你若願意去告狀,貧道我陪你去。」彪子劉清說:「我願去告狀。」

  劉公說:「趁著天尚早,咱二人一同就去。」劉清說:「使得。」

  二人走出大門外,離了三里堡,不多時進了景州南關,拐彎抹角來至公館門首。劉清抬頭一看,門簷掛著四個宮燈,五色彩綢,迎門影壁畫著「指日高升」,影壁下安放九尊桶子炮,許多公差頭戴紅纓官帽,來來往往。彪子劉清停步不走。劉公往裡便行,劉清叫道:「道爺,你往哪裡走?告狀在外邊,若向裡闖可就闖出禍來了。」劉公說:「無妨礙,劉墉與我是鄉親,告狀咱上裡邊去告,沒有禍害。」彪子劉清聞言,無奈隨在後邊,往裡而行,眾公差一見圍上前來。劉吏部一擺手,眾公差退了後,垂手而立。劉公走進上房,彪子劉清跟進上房一看並無大人,只見有二位戴紅纓官帽的人扶侍道爺換了衣冠。劉清一怔,心中害怕,暗說:「不好,原來是大人出去私訪,我可在家內得罪過他,今日這個亂子我惹的不輕。」心中一餒就跪在地上了。

  劉公含笑說:「劉清不要跪著,你且站起來。」遂命人看酒。

  張成、劉安不敢怠慢,吹口氣之力擺了一桌酒席。劉公說:「劉清你且落坐,本部堂再陪你幾盅,你的脾氣我亦知道,還是你喝那連三盅才是,你不用拘束,放心大膽盡著量的飲罷,明日好在屍場去驗傷,從今你母子不受貧寒。」劉清口尊:「大人萬安,明日屍場驗屍,若驗不出傷痕,小人領罪。」大人聞言點了點頭,且不言公館之事。

  再說武舉張培元離了屍場,回到家中,坐臥不安,心中思想適才之事,若不花這百十兩銀子,仵作驗出傷來,就大大的不便了。」家人送進燈,張武舉用完了飯,一心想著去探一探黃愛玉。遂出了家宅,不多時來至公館門首,向裡面含笑說:「哪一位在此。」張成問:「有何事?」張武舉說:「我前來探望表妹黃愛玉,求眾位爺們方便方便罷。」

  張成問:「你姓什名誰?」張英說:「我姓張名培元。」張成說:「我不敢作主,我去回稟一聲去,你且候一候。」遂轉身走進上房,將張武舉來探黃大姐之事稟明。劉公說:「既是武舉來探蒲黃氏,令他去探,你們退出,在窗外竊聽他二人說些什麼話,若有露言,把張武舉扣住莫放。」張成答應,來在公館門外說:「隨我去見你表妹去。」張武舉聞言,隨著張成往裡走,轉彎抹角來在一間房外,張成說:「蒲黃氏就在此屋內,你進去罷,我不能相陪,我還得聽差去。」言罷徉徜而去。

  張武舉推門而入,只見黃愛玉在屋內悶坐,一見張武舉,不由得含嗔帶怒罵道:「好一個喪良心的張英,你見死不救,素日你說能走門子窗戶,奴遭這個事,你也不上屍場探探頭,竟裝聾賣啞,猶如烏龜,一縮頭就不管了。你會雨後送傘,背後作揖,想不到姦夫不如本夫疼愛我,事到今日,我好悔也!」不由得落下淚來,張培元聞言不悅,說:「你不知情,見面迎頭就連罵帶數落我。我一知信,就找仵作去,在他手裡花了一個大元寶,所以未驗出傷來。我特意來望看你,你道罵我無情無義。你這孩子,想一想起先你相與地方瞎潘三,你因他窮,你又相與彪子劉清,劉清落泊了,十天半月不見面,你吃穿不豐富了,你托地方潘三向我借錢八十弔,後來本利未清。我找上你的門要錢,你把我拉進你屋,咱二人才套上,拉攏交情,八十弔本利我從此不要哩!我年供柴、月供米,又給你制備單夾皮棉、綾羅綢緞、衣服並簪環首飾,我花費的銀錢無其數。

  你終朝每日嫌你那丑漢子如眼中釘、肉中刺,謀害你丈夫是你情心願意,你反怨起我來了!」只問得愛玉閉口無言。

  劉吏部在窗外聽了個真切,吩咐:「眾聽差人役即速鎖拿張武舉,莫要他走脫。」言罷,回上房去了。

  眾差役闖進屋內,把武舉鎖了。張培元說:「為何鎖我?」

  眾人役說:「這是大人吩咐的,我們不知,明晨見了大人你就知道了。」一夜晚景不提。

  次日清晨,州官至公館伺候。劉吏部淨面用點心已畢,吩咐外邊調轎赴屍場重驗屍身。執事差役仵作一概人等皆齊備門外,伺候劉公上了轎,蜂擁著出了景州北門。不多時來至屍場,大人落了轎,坐在行椅上,吩咐:「帶過蒲黃氏、張培元問話。」

  男女二人近前跪倒。劉公問道:「你二人謀害蒲賢一死實實招來,免得本部堂費那開棺重驗的事;速速供招,免得你二人皮肉受苦。」黃愛玉見問,把柳眉一豎,杏眼圓睜,用手指定劉吏部破口大罵:「劉羅鍋子,好一糊塗蟲,可惜這吏部尚書教你作,我丈夫是病死的,你硬說死的不明,連驗二次,並無傷痕,今日我與你誓不兩立。」

  張培元說:「我至公館探望我表妹,你竟敢將我國家的舉人上鎖,無故受你之辱,咱二人非一同進京面聖不可,那時誰是誰非便見明白。」劉公微然哂笑:「好一硬嘴刁婦,給你二人一個證見,你們方可口服心服。」吩咐:「傳劉清。」只見彪子劉清近前跪倒,口尊:「大人,小人劉清伺候。」劉公問:「他二人謀害蒲賢,你可知情嗎?你可對證他二人。」劉清聞言,扭過頭來,口叫:「黃大姐、張培元,你二人所作的事,不必嘴硬,大人皆都知道了,你二人若不招,恐其難討公道。」黃愛玉、張培元見是半彪子劉清,心中納悶,他從何處冒然而來。

不知他二人回答何言?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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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3 13:33: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回     驗明屍鍘姦夫淫婦 又一案蛤蟆路鳴冤

  循環報應不非輕,勸君行善莫行兇。
  明公不信世上看,王法難已將人容。

  卻說黃愛玉聞聽半彪子劉清之言,來作證見,不由得將眼一翻說:「劉清你又犯了半彪子脾氣來了,你作的什麼證見嘍。

  是了,你有一日在我娘家門首,挨過來欲調戲我,你被我罵了一場,你懷恨在心,你今日依官欲報私仇,你奶奶不怕你作證見,我心無虧。」

  劉清說:「黃大姐你別硬剛硬口了,你二人做的事我皆眼見。前幾天我被你罵了一場,我懷恨在心,此話是實。我候至天有定更之時,就來至蒲家灣,見你家大門關閉得緊,我就越牆而過。只見你屋內燈光照著男女二人之影,低聲所言之話,是商議要害蒲賢。我將窗紙用舌舐破,眇目一看,屋內之男子乃是張武舉。你二人飲酒定計害你丈夫,正然商議,大門外蒲賢拍門。張培元藏在桌底,我藏在柴棚之內匿身,你去開放大門,蒲賢自外喝得酩酊大醉進屋。你又灌他一個大醉,身如泥坯,躺在炕上,人事不知。你同張培元二人用繩將他捆了個堅固,以棉花套子塞嘴,拿過一個竹筒對他肛門內一頭,用燒紅鐵柱燙之。敢情竹筒內是一條長蟲,那長蟲疼痛難忍,就鑽入肛門之內。那蒲賢焉有不死之理。我在窗外看了個真切,你還在此同大人撒潑放刁。我說的對不對?你二人若不口服心服,開棺給你一個證見。」黃愛玉、張培元二人一聞劉清之言,只嚇的面如土色,啞口無言。

  忽聽劉吏部吩咐:「劉清前去破屍肚驗來。」劉清尊諭,手持一把尖刀,打開棺,在死屍肚腹上豁了一道口,將長蟲掏出,走至大人面前,單腿打千,雙手舉著長蟲說:「請大人驗看。」

  劉公見此長蟲,已在腹中憋死。不由得大怒,吩咐把黃氏、張培元帶上來問道:「你二人還有何折辯,還不招供。」二人只得畫了招供。劉公吩咐:「將二人綁訖入鍘。」眾劊子手不敢怠慢,遂把黃愛玉、張培元一同鍘了。判斷仵作圖贓銀一百兩,蒙哄官府,充發黑龍江贖罪十年,地方潘三,知情不報,受贓八十弔,杖責四十,流放一千里,移交知州辦理。飭知州將張培元家產分給劉清一半為業,不准徇私,知州稱諾。劉清謝恩去領收家產。劉吏部飭差役把屍棺掩埋。

  眾役遵命把棺材蓋釘上,執鍁挖坑內之土,見坑內之土很暄,不費氣力便挖出了尺半深之土,不料卻露出兩個男女孩屍。

  差役不敢隱瞞,回稟大人:「坑內埋著男女二孩屍,請大人定奪。」劉吏部聞稟走近坑沿,驗看男屍約有十三四歲,女屍約有十餘歲,脖項上皆有傷痕,驗罷吩咐劉安、張成:「問一問這眾鄉民,有認得這二幼屍的否?」這一言未盡,忽聞一人哭兒女聲音痛切。劉公吩咐:「將哭屍之人帶上來問話。」劉安、張成將哭屍之人帶到大人面前跪倒,劉公問道:「你家住哪裡?

  是何名姓?多大年紀?坑內所埋二屍是你什麼人?一一要你訴清。」那人口尊:「大人,小人家住蘇家莊,小人名喚蘇永富,年長五十三歲。所生二女一子,大女名喚蘇吉平,今年一十六歲,次女今年一十三歲,名喚蘇玉平,小兒今年一十一歲,名喚蘇生。姐弟三人,昨日閒遊散心,並未回家。小人今日下窪尋找,適遇大人判案,這坑內所埋男女二屍,正是我次女玉平、小兒蘇生,不見大女吉平哪裡去了?可憐小人只此一子,被人所害,懇求青天大人作主,訪拿兇手,以雪此大仇。」言罷,叩頭如雞啄碎米一般。劉吏部吩咐:「你且領屍回家,本部堂與你作主就是了。」蘇永富領屍回家不提。

  這吏部劉公乘轎進景州入公館,用了早膳,復又扮作雲遊算命老道,臂上跨一小小黃布包裹,包裹內包著百中經、命書並紙筆墨盒等物。手內拿著兩塊毛竹板,暗暗出了公館後門,順大街出了州城,欲奔莊村訪察此案。不覺來至荒郊,見迎面路上有一磨盤大的蛤蟆,攔阻道路。劉公心中納悶,這世上那有恁大之蛤蟆,必然其中有蹊蹺之事,遂問道:「你這蛤蟆攔路,必有奇冤,若有冤情,你在本部堂面前連叫三聲,本部堂就准你之狀,我隨你前去。」這蛤蟆真也奇怪,向著劉公「呱呀呱呀」連叫了三聲,往東蹦跳而去。劉公見此光景,點了點頭,只得跟隨在後,走了十餘里,見迎面是一運糧河阻路,只見蛤蟆跳入河內。劉公一怔,暗說:「不好!我可不能隨你過河。」

  正在躊躇之際,忽見從下流逆水而來一隻小船,船上是兩個人。遂點手呼喚:「稍公,向這邊撐來,渡我過河,我多給渡錢。」這船上二人乃是兄弟二人,兄名黃六,弟名黃雄,在河內駛船為名,終日竟劫來往客商金銀貨物,把客商捆縛拋在河中。素日依仗這南邊有一安國寺,內有免二王爺替身喇嘛阿阿彌,不行正道,搶霸民婦,手下有五百喇嘛凶僧。這黃六、黃雄作水上的買賣,得了珠寶,必然奉敬阿阿彌喇嘛。

  今日正然要回家,見西岸上有一云游老道,喊船渡河。黃雄說:「哥呀,你看河岸喚船的老道,好像審斷黃愛玉的劉羅鍋子,今打扮老道模樣,不知訪察何事?莫不是咱弟兄搶了蘇家吉平女之案被人告發,他前來私訪也是有的。咱何不將他誆上船來,結果他的性命,絕其後患。」黃六說:「有理。」遂把船攏了岸,搭上跳板,口呼:「道爺,請上船罷。」劉公立刻上了船,黃雄撤了跳板用篙一撐,船至河心,將篙放下,遂問道:「你是劉羅鍋子,假扮老道前來私訪蘇家丟失兒女之事否?今日教你死個明白,那是我弟兄所作所為,我名黃雄,那是我哥黃六。」言罷,近前抓住劉公,劉公喊道:「施主莫要錯認了人,貧道是遊方算命之人,貧道不曉得劉羅鍋子是何人呀!」二凶徒任你說破了嘴,只當耳旁風,把劉公捆上,望河內一扔,只聽「撲通」一聲,劉公沉入河內。

  劉公命不該絕,忽然一陣狂風,蛤蟆駝著劉公騰空越上東岸。劉公緩了一刻工夫,睜眼一看,繩索已開,小包裹並未失落,便對蛤蟆說:「你還須頭前引路。」只見蛤蟆往東蹦去,劉公背負小包袱,在後相隨,不多時見迎面有一座莊村,再找蛤蟆不知哪裡去了。只見地上有一柬帖,遂近前彎腰拾起一看,上寫四句言語,道:我本太白李金星,引領前村訪吉平。

  逢凶化吉休懼怯,自然現出事真情。

  劉公觀罷柬帖,心知是金星相救不死,遂望空拜畢,竟奔前面村莊而來。不多時進了莊村,手打毛竹卦板,口中吆喝:「算靈卦,講子平,老算壽數,少算求財望喜,婚姻成否?能破小兒關煞,觀陰宅,尋龍點穴,陽宅催吉修方」正然吆喝,忽聞那廂街門一響,走出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見他印堂帶暗,面皮焦黃,烏雲蓬鬆,愁眉不展。口喚:「算命的,你老往這裡來。」劉公聞喚走至近前,問道:「這位姑娘,與何人算命?」女子說:「你隨我院中去,給我婆母算命。」劉公心中納悶:「這大的姑娘,未開臉如何有了婆母!且隨他進去看個分明。」女子引路,劉公後面相隨,只見這所宅院很闊,走馬門樓上安走獸,影壁牆上畫著福祿壽三星,磨磚對逢,方磚墁地,二道門乃是垂珠門樓,進了垂珠門,乃是客室廂房,心中犯疑,這所宅院必是宦家,為何這院中清清冷冷,並無人煙。

  暗中交代,這所宅院乃是鄉宦王百萬之住宅,這王百萬膝下無子,只有一女。父女於清明節去祭掃墳塋,被惡霸佟林遇見,搶其女,王百萬大怒,揪擄佟林拚命,把佟林面上抓傷。

  佟林大怒,將王百萬父女殺死,率領眾惡奴把王百萬之家產搬運一個淨。王宅的家奴院公不敢惹他,皆已散去。佟林著黃六、黃雄看守此宅院,故此黃六、黃雄把蘇吉平搶了來,就住在此宅內。

  閒言敘過,劉公來至北樓,問道:「你婆母在哪裡?請出來好講命。」女子聞言,二目流淚,雙膝跪在劉公面前,口呼:「道爺,你老年高有德之人,慈悲為本,善念為門,奴見你老非有歹意,奴將實言對你老說明,只求道爺給奴父母送一信去,必感道爺再生之恩,千萬莫要洩露機關。」劉公問:「你有何天大之事,本部堂與你作主。」女子聞言一怔,遂問:「道爺你老為何稱我本部堂,莫非你老是哪一家大人前來私訪,若果是大人前來私訪,難女今日可見天日了。」劉公叫聲:「女子你既識破本部堂,本部堂也不能瞞你,我本是吏部尚書劉墉字石庵,因蘇家莊蘇永富告在本部堂前,本部堂准了他的狀,今日暗出公館,假扮雲遊老道算命前來,私訪蘇富之大女兒下落。你這女子有何冤枉大事,煩我給你父母送信,你可言來,我好替你代信。」女子聽了大喜,遂說道:「難女就是蘇吉平,是被惡徒黃六、黃雄搶了來,勒死奴的兄弟小妹二人。二凶徒欲逼難女成親,難女不允,難女日日如坐針氈,只求大人救難女速出火坑,感大人再生之德。」難女正在向劉公講說,忽聞大門外啪啪拍門之聲,喊叫:「丫頭開門來,你家大爺、二爺回家來了。」

  蘇吉平吃了一驚,說:「大人不好了,兩個凶徒回來了!」

  劉公聞言一怔,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只急得蘇吉平東瞧西看,心無主意,猛然瞧見牆壁上掛著一個蓋篷,遂即摘將下來,口呼:「大人你老暫且屈尊一二,伏在地上,用此蓋篷把你老罩在底下,以免凶禍。劉公無奈,蹲身用蓋篷罩住。蘇吉平囑咐道:「你老在內,且莫搖動。」蘇吉平這才往外來至大門以內,把門開放,強含笑臉,稱:「二位爺回家來了,迎接來遲,望祈寬宏。」兩個凶徒聞言大悅。

不知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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