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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都市言情] [丁墨]莫負寒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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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5:04: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10章

  「寒夏?寒夏?」     

  「嗯?」她驚覺,從電腦前抬起頭,就見部門的張姐,站在桌前,在望著她笑。   

  「看什麼呢?這麼入神。」張姐問。   

  「哦,在處理一些數據。」木寒夏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其實她剛才是發呆走神了,「張姐,有什麼事?」     

  張姐笑得格外得體親切,一指身後。木寒夏這才看到,孟剛和經理正站在市場部門口,在說什麼。木寒夏心裡就跟觸電似地抖了一下,勉強低聲笑道:「孟總怎麼來了?」   

  張姐答:「這幾天業績衝得這麼好,孟總說請市場部所有人喝飲料呢。這不,錢都給了,快去買吧。」

  「哎。」木寒夏忙接過錢站起來,走出門外時,低下頭,「孟總好,經理好。」     

  經理笑著說:「去買飲料啊,快去快去。」     

  而孟剛只輕輕地「嗯」了一聲,那嗓音落入木寒夏耳裡,格外低沉隨意,他也沒有看她。   

  木寒夏飛也似地快步下樓。   

  樓下過了馬路,就有家不錯的咖啡館。木寒夏平時是很少進這裡的,因為貴。但口味當真精緻誘人。   

  正值下午,五月的陽光清透地灑在外邊的馬路上。咖啡館裡人不多,音樂輕柔,香味濃郁。木寒夏站在吧台前,一口氣點了十多杯飲料。不用自己掏錢,隱約就多了分豪氣,內心那股悶滯混亂之氣,彷彿也舒緩了一些。   

  她低頭看著櫃檯裡那些精緻的糕點,想:慰勞一下自己吧。   

  「有沒有栗子蛋糕?」她問。   

  服務員抱歉地說:「對不起,栗子蛋糕剛賣完,新的還要等十分鐘,你要嗎?」     

  木寒夏想了想答:「那算了。」她 ​​一向喜歡栗子味的東西,這裡的栗子蛋糕,她也捨血本吃過兩三次,那口味簡直是她心頭至愛。   

  最後,在店員的推薦下,她自己掏錢點了個提拉米蘇,又點了杯果汁,忙裡偷閒,在僻靜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邊吃邊等店員打包。   

  想起昨天早上發生的事,木寒夏還是心如沸水,難以平靜。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那雙手依舊是白皙纖長的,但掌心已有薄繭。而孟剛就是這樣握住了它,他對她到底抱著怎樣的想法?他是想把她至於何地?   

  正出神,就聽門口風鈴「叮噹」,有人進來了。   

  她抬起頭,就看到一身黑西裝黑襯衣的林莫臣,面色平淡地走了進來。   

  木寒夏盯著他。   

  他也看到了她,但就跟沒看到似的,徑直走到吧台去點餐了。   

  木寒夏不動如山地低頭,繼續喝果汁,吃蛋糕。   

  腳步聲漸近,黑色西裝閃過。他端著盤子,就在她桌子對面坐了下來,跟她只有0。5米不到的距離。

  而且他的盤子裡,居然還有塊新鮮出爐的栗子蛋糕。   

  木寒夏徹底把跟孟剛的那點小糾葛,拋到了九霄雲外。她看著渾身上下一派精英氣質,開始輕啜咖啡的林莫臣,腦子裡冒出她昨天發給他的那條短信:   

  怎麼樣,你咬我啊?   

  ……     

  「這麼多空位,你幹嘛坐這兒?」她說。   

  「為什麼不可以?」他淡道。   

  木寒夏乾脆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卻又聽到他的嗓音響起:「為什麼幫孟剛?」   

  木寒夏一怔,奇怪地抬頭看著他:「我不幫孟剛,難道還幫你?」     

  他直視著她,陽光映得他的眉眼清楚分明。那眉平直而桀驁,鼻樑同樣高直。   

  「對。」他答,「良禽擇木而棲,你就該站在我這邊。」     

  木寒夏忽然不知道怎麼接話了,這人冷傲強橫得坦坦蕩盪。而且明明是他欠她的情,為什麼現在搞得好像她欠他似的?   

  「我又不是家禽。」她低聲嘀咕,「你說的那套道理,我可聽不懂。」   

  這話就有點罵人的意思了。   

  林莫臣:「你說什麼?」     

  「沒什麼。」木寒夏飛快地低下頭,笑了,拿起小勺舀了口蛋糕。   

  音樂聲輕輕縈繞在耳邊,對面的男人不再露聲色。熟悉的細膩清香在齒間瀰漫,木寒夏吃了一口又一口,忽然注意到林莫臣又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點難以形容。   

  木寒夏忽然反應過來,看著快被自己吃完的蛋糕。   

  媽呀,吃錯了。這是他的栗子蛋糕。   

  因為桌子小,兩人的餐點放得近,剛才她又心不在焉,而栗子蛋糕又是她的最愛,所以吃著吃著就沒停下來……

  木寒夏尷尬極了,一下子放下勺:「這個……」   

  「吃別人碗裡的東西,感覺是不是特別好?」他說。   

  木寒夏的臉都紅了,盯他一眼,果斷抬手叫來服務員:「再給他上一塊栗子蛋糕!」     

  他不說話。木寒夏淡定下來,心想吃都吃了,15塊呢,她得吃完。誰知又吃了兩口,他再度開口:「這把勺也是我剛才用過的。」     

  木寒夏:「……」立馬丟掉勺,結果又聽到他平平淡淡的嗓音響起:「我用過的東西,不喜歡別人再用。」     

  木寒夏真想用蛋糕糊他一臉啊。他明明早就看到她吃錯蛋糕用錯勺了,卻故意等到現在才說。還分兩次說。   

  林莫臣眼中閃過淡淡的笑意。木寒夏自知理虧,忍著脾氣和尷尬,剛想起身,卻聽到身後一道清婉的女聲:「Jason,你到多久了?這位是……」     

  林莫臣抬起頭,木寒夏也循聲望去,就見那晚的女人、也即永正集團董事長千金程薇薇,正站在兩人身後。她穿了一身休閒服,可依然顯得身材高挑窈窕。臉色還有些蒼白,右臂也吊著繃帶,但妝容精緻,笑容淺淺。   

  看清木寒夏的臉那一刻,程薇薇怔了一下,旋即對她點點頭,露出得體的笑。   

  木寒夏也客氣地朝她點頭,心中卻想,這女人跟林莫臣一樣,身上散發著高高在上的氣息。她覺得自己應該走了。

  林莫臣站起來,替程薇薇拉開椅子。木寒夏瞅他一眼,嘖,這會兒有風度了。   

  「這是木寒夏。」林莫臣簡短地給兩人做了介紹,「程薇薇。」     

  木寒夏:「你好。」還算客氣地對林莫臣說:「我先走了。」林莫臣看著她,點點頭。誰知這時,程薇薇突然開口:「木寒夏?你是六中那個木寒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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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5:04: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11章

  木寒夏一愣,林莫臣也抬眸看著程薇薇。     

  「我以前是六中的。」木寒夏答。   

  程薇薇臉上露出甜甜的笑:「我跟你一屆,但不是一個班。」     

  木寒夏「哦」了一聲,也笑了:「幸會。」遇到校友,她的心情有點複雜。但總是感覺到溫暖的,那些遠去的人和生活。只是她在腦海裡找了一圈,對這個程大小姐也沒印象。   

  不料程薇薇卻笑道:「那時你是風雲人物,你不認識我,我卻認得你。」     

  木寒夏怔了一下,也注意到林莫臣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她卻只是坦蕩地笑笑,擺擺手說:「校友,好漢不提當年勇。」     

  程薇薇噗嗤笑了:「你還是這麼有趣。你現在……在哪裡上班?」     

  木寒夏答:「我在樂雅。」     

  兩人又聊了幾句,木寒夏就起身告辭了,沒忘了帶她的兩大袋飲料。程薇薇抬起頭,望著木寒夏纖細而略顯吃力的背影,過了一會兒,才問:「Jason,你怎麼會跟她在一起?」   

  林莫臣也看一眼木寒夏的背影,言簡意賅:「那晚叫救護車送我們到醫院的,就是她。」     

  程薇薇「啊」了一聲,說:「你怎麼不早說!我應該好好感謝她的!」目露懊悔。   

  莫臣淡道:「不用,我已經感謝過了。」   

  「噢,那就好。」程薇薇自動理解他說的「感謝」,是給了支票,表情釋然了。可想想又遲疑道:「不對,你不是說,幫我們的是個小營業員嗎?」   

  「她基本就是個小營業員。」     

  程薇薇露出大大的驚訝的表情,沉默了一會兒,感嘆道:「我是真沒想到,她現在會過成這樣。那時她真是風雲人物,次次考試年級第一,班長,學生會副主席,擁護她的人很多,追她的男孩也很多。那時大家都以為她會考北大清華的。」     

  林莫臣看著她,目光銳利清亮:「然後?」     

  程薇薇卻打量了他幾眼:「你為什麼對她的事感興趣?可從沒見你在意過不相干的人,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可能嗎?」他淡笑。   

  他怎麼可能,喜歡上這樣一個女孩。   

  大概程薇薇也是這樣認為的,微微一笑說:「後來她高考發揮嚴重失誤,連大學都沒考上,就沒讀了。」     

  「為什麼?」     

  程薇薇看著林莫臣那雙烏沉的眼睛,心念一動,頓了頓,答:「我也不太清楚,我跟她不是一個班的。有人傳說是早戀了,年少都會衝動胡來對不對?後來她好多天都不來學校的,聽說是住到校外去了。」   

  ——     

  木寒夏拎著飲料,回到辦公室。給同事們分發完畢後,就剩下孟剛和他助理的。   

  木寒夏拿著兩杯飲料,上了樓。助理小陳就坐在孟剛辦公室門口,看到她,笑了:「謝謝你啊寒夏。」他接過自己的飲料,卻沒接孟剛的,微笑說:「孟總就在裡面,送進去吧。我得去上個洗手間。」說完就起身走了。   

  木寒夏沒辦法,心裡也有點打鼓,上前輕輕敲門。   

  「進來。」   

  她推開門,就見孟剛坐在辦公桌後,正在批閱文件。他抬頭看了她一眼。   

  木寒夏飛快地垂下眼眸,把飲料送過去,放在桌上:「孟總,你的咖啡。」   

  「嗯。」     

  木寒夏轉身剛想走,就聽到他說:「坐,等我把這幾頁文件看完。」     

  木寒夏微微一僵,只好又坐下了。   

  辦公室裡很靜,有風吹動窗簾的聲音,還有他的筆尖在紙上沙沙細響。木寒夏的手指上沾了一點咖啡的香膩味道,揮之不去。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著她,眼睛裡瀰漫開笑意。木寒夏也客氣地笑笑,不敢有任何顯得親近的反應。   

  他也不說話,盯了她幾秒鐘,拉開抽屜,拿出個文件夾放在她面前:「看看。」     

  木寒夏打開一看,愣住了。   

  這是……     

  是江城幾所重點高校的資料,包括院系介紹、師資背景、專業介紹和歷年錄取分數線等等。木寒夏看了幾頁,抬起頭:「孟總,這是……」     

  孟剛拿起她買的咖啡,喝了兩口,輕輕放在手邊:「江城的這幾所高校,在全國也是排得上名的。你看看,想上哪一所。下週我開車帶你過去看看。準備高考你需要多長時間?這期間錢的事情,學費、生活費、其他開銷,你都不用擔心。即使萬一考不上,也沒有關係。我在江城還有點人脈,花點錢,再疏通疏通,也能讀上。你看這樣,好嗎?」   

  木寒夏整個人都震驚了,手握著資料,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孟剛的容顏硬朗沉斂,清晰就在她面前。她卻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像是即將走入一處極空曠的深淵裡,舉目四顧,恍然若失。   

  「咚咚——」有人敲門,打破沉寂。   

  孟剛眼中笑意不變:「拿回去,慢慢看。」     

  ——     

  這晚,木寒夏躺在床上,手邊放的,還是這份資料。   

  初夏的夜晚,還有些許涼意。她躺了一會兒,就扯過被子,裹緊在自己身上,望著窗外漆黑的天。   

  她想起那天早上,孟剛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指硬而長,有經年累月的薄繭。她想起他每次看她的眼神,低聲含笑叫她「小姑娘」。   

  他離過婚,聽說結髮妻子當年跟他一樣,是超市基層員工。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裡。聽說這幾年,他交過兩個女朋友,相處時間不長,都分手了。   

  她又側過頭,看著那份資料。   

  他把她的夢想,交到了她的手上。只要她握緊,就能得到。   

  ——     

  清晨。   

  木寒夏今天起得很早,早早地就跑到了運動場邊,跑出了一身熱汗。沒想到孟剛比她更早。灰濛蒙的晨色裡,他還穿著那身灰色T恤、黑色短褲,在練器械。   

  木寒夏原地站了一會兒,走過去:「孟總。」   

  他似乎早料到她會來這麼早,也料到她會徹夜難眠。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溫和地說:「早。」     

  木寒夏沒出聲。   

  他轉頭看著她,笑了:「學校選好了嗎?」     

  「沒有。」她答。   

  他坐了下來,拍拍身旁的台階,示意她也坐。但是木寒夏沒動。他看她一眼,也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我看,就考江城大學。是這些高校裡最好的。讀完本科,你想繼續讀研究生也可以。我在江城大學附近有套房子,以後你可以就住在那裡。但出國就算了,離我太遠。你想出去看看,想去哪個國家?我安排時間,帶你去玩。」   

  木寒夏一直沉默著,這時突然開口:「孟總,你是在安排我的人生嗎?」     

  孟剛看著她,不說話。木寒夏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伸手,就把她拉了過去。木寒夏一驚,人已經被他拉到了兩腿中間。他看著她,眼角有很細的魚尾紋,眼睛黑而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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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5:05: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12章

  孟剛並沒有用狠勁,木寒夏幾乎是用盡全力,一把推開了他。   

  她往後踉蹌幾步,他還坐著,她站著。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   

  「木寒夏。」他只輕輕叫了聲她的名字。木寒夏看著地面,臉上是掩飾的、故作輕鬆的笑:「孟總,謝謝你為我考慮。真的,我現在這麼個境況,你給的幫助,就跟天上掉餡餅一樣。我如果不知道感激,就太沒心沒肺了。可是……讀大學的事,我雖然想,但也不想現在就放棄工作。我覺得,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考吧。」她頓了頓,抬頭看著他:「我暫時還不想,就這麼把自己的人生給圈定了。」   

  孟剛靜默了一會兒。如果說剛才他的眼神有些許湧動,現在卻已恢復深沉平靜。他掏出根煙點上,吸了兩口,嗓音很淡:「考慮清楚就好。」   

  ——     

  接下來的幾天,大促還在繼續。整個樂雅依然忙得昏天暗地。   

  木寒夏也很忙,但她再也沒去過運動場跑步,有時候人也有些發楞。有一次吃飯,何靜就問她:「最近有心事?」

  木寒夏不想說謊,但也不想提那事兒。於是答:「也不算心事吧。就是,前幾天有個大餡餅,砸在我頭上,我沒要。」     

  她說得含糊,何靜眨了眨眼,說:「幹嘛不要?」     

  「如果代價,是困在餡餅裡呢?乖乖的待著,主人想咬時,就低頭咬一口。」木寒夏說,「我才不想過那樣的生活。」     

  ——     

  不知不覺,永正的開業日即將到來。   

  整個樂雅的員工,還處在這一周大促帶來的輝煌業績的喜悅中。而街對面的永正,始終一片寂靜,毫無動靜,更令很多人覺得他們是被打怕了,沒轍了,根本就不用把他們放在眼裡。   

  只是木寒夏想起林莫臣的那張臉,總會有些惴惴。那感覺隱隱像暴風雲前的寧靜,而你並不知道,那張臉背後,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     

  沒有人想到,永正的開業攻勢,來得如此迅猛、不按常理,以及喪心病狂。   

  第一周,服飾全線五折。   

  提到這個科目,估計所有人都會微微訝異。因為誰都知道,超市的服裝,樣式是比較土的,質量也只是勉強過得去。也只有大爺大媽,才會在超市買衣服,而且還要跟菜市場旁賣的衣服比價。所以一直以來,我們也很少看到有超市,拿服飾科做文章。   

  然而永正,就是這麼不按常理出牌。甚至說,顛覆了以往超市所有對服裝科的做法。   

  開業第一天,當顧客們走入店中,他們首先看到的,就是對服飾的大幅促銷海報,極其醒目,配上各種極其具有噱頭的促銷詞,完全佔據了人的眼球。   

  而當他們走到服飾區一看:哎呦,不錯哦!貨架的陳列,就跟別的超市批發市場般的做法不一樣。更像是一家開放的時尚服裝店,燈光柔亮、陳列舒適,樣式簡潔好看,質地也不錯。   

  再一看價格——五折!都快趕上淘寶價格了,而且質量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不僅如此,在服飾區中央,還有兩個超級大的堆碼,整整齊齊,疊滿了兩個基本款的男女T恤。都有黑白藍灰紅五個顏色,質地摸著相當柔軟,旁邊卻豎了個一人高的超大的價牌:僅售9。9元!   

  旁邊還有個告示牌,寫著:本次所有服飾類商品為開業特惠,售完即止,預購從速。   

  那些大爺大媽看到了,還能等嗎?立馬拖了購物車過來,搶購啊!這一開搶,衝動和情緒都是很容易在人群中感染的,所有人都搶了起來,只要看著價格款式不錯的,拼命往購物車裡塞。一時間,幾乎每輛購物車裡,都塞了幾件衣服,有的甚至裝了半車,一家老小全買了。兩個作為主打款的T恤,只要一搬貨出來,就賣空了。   

  因為服飾的帶動,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永正很快賓客盈門,這時人們也注意到,這邊的其他商品,也不比樂雅貴。而且整體購物環境太舒適了,乾淨、整潔、寬敞、時尚,感覺就要比開了許多年的樂雅,高大上很多。人走在其中,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而且業務員都特別親切熱情,無微不至,讓人感覺特別好。不僅如此,顧客們還發現,這裡的有些商品,看起來比樂雅的賣相質量還要好,譬如熟食、譬如河鮮肉類。   

  全線商品的銷量,都漲起來了。   

  永正開業第一周,每日銷售額突破200萬,第2、3天甚至達到了300萬,完全逼平了樂雅的正常銷量。而這一周,樂雅的銷量遭受明顯衝擊,從之前大促高峰的300萬,跌回200萬。   

  這一周,樂雅的每個人,幾乎都是懵的。辦公室的氣氛,也由原來的輕鬆喜氣,變得嚴肅,變得安靜。   

  這天,木寒夏到樓上送文件,路過孟剛辦公室時,卻聽到裡面隱隱傳來他嚴厲的聲音:「什麼你們做不了五折?我讓你們進樂雅系統安安穩穩待了多少年,必須做……」     

  木寒夏沒敢多聽,快步下樓。   

  自從那天早上之後,她幾乎就沒怎麼見過孟剛。但顯而易見,林莫臣這一記煥然一新的起手式,令孟剛這個在商超行業浸淫多年的老人,都震動了。   

  這晚下了班,木寒夏照舊跟何靜一起吃燒烤宵夜。   

  月光清澈,城市安靜。兩人坐在攤子前吃,攏共也不過吃了32塊5。一人喝著一瓶芬達,彷彿依然是平時沒心沒肺的日子。但即使是她倆這樣的小蝦米,也依然能感覺到永正開業帶來的震動餘波。   

  何靜嘀咕道:「你說永正的服裝,怎麼賣得這麼好呢?我們幹嘛不也像他們那樣,弄點質量好的、漂亮的衣服來,再重新陳列包裝,搞搞促銷?這些天不就不會跑掉那麼多顧客了嘛。」     

  木寒夏這些天在市場部,也接觸到不少業務上的事。她低頭咬了口雞翅,答:「哪有那麼容易?這第一,林莫……永正他們這麼做,是要背很大風險的。服裝跟別的商品不一樣,個性強,更新換季快,很容易就造成積壓。永正這回是賣火了,要是沒賣火,這批貨就全砸手裡了。所以我們超市一般都只進一些款式普通的服裝,維持正常銷量就好。你看別家超市,誰敢這麼冒險,大舉進攻服裝類商品?」頓了頓,她說:「我覺得以孟總的性格,也不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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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何靜點頭:「哦……」   

  「第二。」木寒夏稍稍壓低聲音,「你以為都是質量最好、最物美價廉的商品進我們超市嗎?不一定。供應商想把商品弄進超市,都要交納進場費,還要各級打點。有時候,進場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而是打點得最到位的……」     

  這種規則何靜早就有耳聞,但現在聽木寒夏如此肯定地說出,還是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所以我們的服裝科,才不能做得像永正那麼好?」     

  木寒夏點點頭,她想起在孟剛辦公室外聽到的那一通電話,說:「不止是服裝科。你想我們開業多少年了,那些供應商好多都合作七八年了。有些跟孟總、跟其他經理的關係,也是盤根錯節的。想要動,談何容易。」     

  何靜聽得暗暗咂舌,也不敢再深聊,而是感嘆道:「照你這麼說,因為有這些供應商,還有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拖累,我們豈不是肯定贏不了永正了?」     

  木寒夏卻答:「我覺得這些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   

  「是什麼?」   

  「是姿態。」   

  何靜有點發楞:「那是什麼?我說阿夏你去了市場部一個月,講話越來越裝~逼……」     

  「少胡說八道!」木寒夏淡道,「我以前難道就不裝嗎?」   

  何靜噗嗤笑了,木寒夏也笑,然後認真地說:「之前我覺得孟總做這次大促,很牛,很厲害。用價格戰,把對方逼到了個艱難的境地。而一直以來,我們超市、別的超市,都是這麼做的。   

  我也一直以為,林莫臣……也就是永正現在的領導者,是個很會耍手段、很陰狠的傢伙。但是現在,他能把服裝賣成這樣,我其實觸動挺大的。我覺得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別的人,要麼遵循常規,要麼死守既得利益,要麼想著怎麼從策略上算計對手、坑害對手。即使是孟總,他那麼有經驗,是商場老手。但他也是這樣的人。   

  可是林莫臣不一樣。他是在用一種更新、更優質、也更用心的模式,在做超市服裝科。那種感覺就好像是… …我們努力想要站在對手的頭頂,他卻一開始就站在行業頂端。這就是他的姿態。所以他一出手,我們就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啊。」     

  ——     

  然而接下來的兩週,木寒夏才知道,自己一開始對林莫臣的「偏見」,其實也沒有錯……他是個站在行業頂端的男人,但同時也是個很會耍手段的、陰狠的男人。   

  永正開業第二週,熟食品類全線五折。並承諾,本週內,口味不滿意,無條件退貨;質量若有任何問題,一例投訴罰1000元。且現場邀請熟食廠商的老師傅,演示熟食製作的流程,儼然一副民俗大師風範,吸引無數市民圍觀……

  同時,服飾類價格上調到八折,並表明這個價格也只有一周,下週將恢復原價,預購從速。因此服飾類銷量有所回落,但依然可觀。   

  本週,永正日銷售額突破300萬元,樂雅跌落至120-150萬元。   

  第三週,永正床上用品全線五折促銷。熟食品類上調至八折。   

  ……     

  林莫臣的陰險之處就在於,他選的這幾個攻擊品類,全都是樂雅的薄弱部位。服飾類,全行業都弱,包括樂雅;而熟食科,一向品牌繁雜,水很深,樂雅做得也不夠好;床上用品,恰逢春夏換季,亦是樂雅比較保守的、不太重視的科目……     

  而且他的攻擊轉換速度非常快。每個品類的促銷,只維持一周。下周立刻更換目標。這就是令孟剛乃至整個樂雅,都措手不及的地方。你還沒來得及推出對熟食類的反擊策略,他卻已經掉頭去攻擊你的床上用品了……他的一整套計劃,肯定都是提前全部安排好的,否則不可能臨時籌措調貨。木寒夏幾乎都可以想像出,這些天林莫臣端著杯咖啡,坐在辦公室裡,俾倪指揮的模樣。他的手往哪兒指,永正的人,就往哪兒砍樂雅一刀……     

  可是整個商超行業,誰這麼幹過?誰這麼狠這麼猛?簡直就把一次開業,當成一場攻城戰在打了。而且專打敵人薄弱之處,打組合拳、閃電拳、無影拳……     

  期間,孟剛也組織過幾次反擊,利用樂雅更佔優勢的糧油、水果科目,展開強力促銷,挽回了一些銷量。但是林莫臣的聲勢實在太浩大,籌謀得太周密,難以擊敗。而孟剛之前已經花掉了三百萬,又有各種關係牽扯束縛,儘管他精明世故,可是各方面都已被林莫臣佔盡上風,一時間,也很難扭轉局面了。   

  永正的開業戰,算是徹底打響了。現在整個區域內的消費者,誰不知道永正超市價廉又物美,完全可以與樂雅匹敵,甚至……略勝一籌。   

  ——     

  若說這些天,孟剛心裡不動怒,不沉鬱,那是假的。人在商場,人脈、金錢、女人……這些都不是問題,最怕的是遇到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難纏的對手。他破壞了市場原有的明暗規則,破壞了很多人的習慣和利益。並且會讓你感覺到清晰的、極大的威脅。   

  但若要孟剛因這事亂了分寸,也不至於。他已經在這個行業浮沉多少年了,在樂雅乃至江城的根基都很穩。即使這家店一時失利,對他也不會有任何本質性的影響。   

  且往後走,再尋找機會反擊。   

  超市裡的促銷繼續做,與永正的對抗不能鬆懈;員工照舊訓斥加鼓勵,確保心不能散,士氣不能丟。飯局比以往更多,孟剛現在需要更多人脈、更多利益交換。   

  這天傍晚,暮色低垂,孟剛在辦公室裡,剛脫掉襯衣,換上便裝,助理小陳來敲門了:「孟總,明晚跟謝局長的飯局,市場部那邊問您要帶誰去?」   

  孟剛微一沉吟:「你安排吧。」     

  小陳說:「好的。謝局長那邊下屬都是男的,我看就帶個女孩去,活躍活躍氣氛,也免得他們灌酒。要不就木寒夏吧。」     

  孟剛轉頭看他一眼,靜了幾秒才說:「可以。」     

  ——     

  接到市場部經理的電話時,木寒夏正站在永正超市的入口。   

  這些天樂雅業績低靡,而她無足輕重,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反倒閒下來。所以她今天打算到永正好好看看,看看人家怎麼做的,知己知彼,總是有好處的。   

  經理的電話打得匆忙,只說是有個飯局,讓她跟著去,並沒有說明是陪孟剛應酬,所以木寒夏滿口答應下來。

  掛了電話,她還是稍微掩飾了一下,掏出鴨舌帽戴上,又把長髮放下來,這才不緊不慢走進永正超市。

  ---------

  作者有話說:

  說明一下:1.本章的超市戰策略,取材於真實案例。不是從書上看來的,而是我專門去拜訪了墨夫當年的師父、一位在全國商超系統內赫赫有名的人物,高層。巧的是,他也姓林,台灣人。這一卷的一些故事,就是他在二零零幾年的時候,在台灣的『大X發超市』,攻擊家樂X超市時,採取的一系列的真實策略。他真的是個非常牛逼的人,擅長攻擊,生性也熱愛攻擊。商超系統裡很多人都聽過他的名字。當然,小說肯定要比事實要誇張一點,然後也會作很多新的情節設計和改編。

  2.孟剛這個人物,有讀者很喜歡,也有讀者很討厭。沒有關係,他代表了商場上另一種人,活生生的人,沒有出色的學歷背景,也沒有順當的婚姻和愛情。對於他想要的,他就會想盡手段去得到,利益和慾望之上。我就是想寫這樣一個角色。然而你們完全不用擔心他會搶男主風頭,綜觀我的書,李薰然之於薄斬言,徐司白之於韓沉,丁衍之於陳北堯,哪個男配不是在開頭小小閃耀後,就被男主秒成了渣渣~~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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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燈光柔亮,貨架整整齊齊,地板光潔如鏡。這裡的每個角落,給人的感覺都是素雅潔淨的。   

  木寒夏站在人潮裡,購物籃裡放著袋荔枝。新上市的小核荔枝,才賣9。9元一斤,完全逼平了樂雅的促銷價。木寒夏決定買袋嚐嚐。   

  不過,她現在看著永正一派繁榮,心情有點複雜。想起那晚救了滿身傷痕的林莫臣,再想想她當成家一樣的樂雅,怎麼有種當了東郭先生的感覺呢?   

  她四處轉了轉,本想差不多要回家了,到了排角落的貨架,不經意間卻瞥見前邊的牆上,開了一扇門。門口寫著「顧客止步」四個字。   

  木寒夏慢慢踱過去。一眼望去,裡面天花板很高,立著很多貨架,還堆滿了各種商品。正是一處庫房所在。裡邊還有人在走動。   

  木寒夏腦子裡倏地冒出個念頭:要是被她看到林莫臣有什麼大額庫存,不就知道他下一步要攻擊哪兒嗎?不過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可不敢往裡闖。   

  看了一會兒,她正想離開,卻看見裡頭的兩個工作人員,都出來了。其中一個手裡還拿著電話:「好的,我們馬上過來。」   

  他們走遠了。   

  附近沒什麼人。木寒夏原地站了一會兒,確定倉庫裡一點動靜都沒有了。她把購物籃往地上一放,做出一副懵懂不識路的表情,晃晃晃,就晃進了倉庫裡。   

  大功告成。她壓抑著有些激動和緊張的心跳,快步輕盈地往裡走。倉庫裡燈光有些暗,水泥地面也是灰暗的。外頭的聲音隔得有些遠,木寒夏轉了一圈,已經走到倉庫最深處,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   

  看來林莫臣沒把重點庫存放在這個倉庫裡。她轉身剛想撤退,突然聽到「哐當」一聲響,門口的捲閘門降下了!

  木寒夏都傻眼了,連忙跑過去,伸手拍門:「開門開門!還有人在裡頭!」     

  拍了半天,沒動靜!   

  她掏出手機,打給誰?都不行。不管誰來救她,都得驚動永正這邊工作人員。到時候知道她是樂雅的人,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思忖了半天,她放下手機,望著封閉得嚴嚴實實的捲閘門,沮喪地坐了下來。   

  等吧。等有人開門,再溜出去。最多明天早上,庫房門肯定要開。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到了超市結業時間,外頭一點聲響都沒有了。木寒夏的手機也沒電了,徹底斷了她求救的念頭。她把臉埋在臂彎裡,打算睡一覺。可是這裡又有點冷,迷迷糊糊瑟瑟抱緊間,忽然一個激靈,聽到身後隱約有腳步聲。   

  此時燈光昏暗,周圍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這腳步聲的響起,無異於空穴迴聲。木寒夏被嚇得全身一抖,寒意遍生,一時間竟不敢往後看。

  那腳步聲低沉、輕盈、不急不緩,木寒夏冷靜了一下,轉過頭來。   

  兩排貨架間,一個高挑清瘦的男人走了過來。   

  林莫臣。   

  沒有繫扣的西裝,隨意的襯衣,插在褲兜裡的手,暗沉清斂的眼。   

  帶著幾分玩味看著她。   

  木寒夏忽然明白過來。是這傢伙把她鎖在倉庫裡的!   

  兩人隔著幾步遠,站了幾秒鐘。   

  林莫臣的嗓音清淡拘禮:「木寒夏小姐,在這裡玩得還愉快嗎?」     

  木寒夏心裡罵了句「奸詐」!臉上卻笑了,說:「挺好的啊,這裡好多東西可以看,我都樂不思蜀了。林先生你來幹什麼?是來關懷我的嗎?放心,我在這裡待得可好呢,涼快、寬敞、舒坦,不是特別黑,也不是特別悶,還可以打地舖,我覺得還算愉快。」   

  林莫臣眼睛裡掠過絲笑意,看她一眼,然後轉身:「走吧。」     

  這是要放她出去了?   

  木寒夏望著他的背影,淡淡開口:「喂,道歉。」   

  林莫臣腳步一頓。   

  木寒夏:「你把我關在這裡一個多小時。還不道歉?」     

  他轉頭看著她,笑了笑:「我想做的事,為什麼要道歉?」     

  木寒夏她瞪著他,毫不客氣毫不怯懦地瞪著他,就像是要用眼神瞪死他。林莫臣當然完全收到了這個信號。   

  然後他一抬手,就把木寒夏的肩扣在了身後的貨架上。   

  木寒夏倏地睜大眼,愣住了。他也低頭看著她。   

  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裡,燈光從兩人頭頂傾斜下來,彼此的臉都染著朦朧的光。周圍很靜,靜得只有木寒夏自己的心跳聲。她突然聞到背後貨架上,香皂和紙巾的清淡氣息。眼前,是他高而瘦的輪廓,年輕男人的臉,靠得這樣近。那雙眼,卻像水中冰涼的石,凝視著她。   

  「我對你已經夠手軟了。」他說,「否則你現在,已經被送進警察局了。」     

  木寒夏的心怦怦跳著,臉也被他盯得有點發燙。她一把推開他。   

  他轉身就走。   

  木寒夏緊跟著他。   

  她這才注意到,遠遠的牆角,不知何時開了扇小門。之前她也看到了這扇門,但是鎖死了。看來林莫臣是從這裡進來的。   

  兩人又走了幾步,忽然聽到門外隱約傳來說笑聲。木寒夏一愣,林莫臣腳步也是一停。她一下子撞在他的後背上,連忙後退一步,站穩了。   

  結果就聽到「嘭」一聲,那小門被人從外面關上了!「哢嚓」一聲,還落了鎖。   

  「滋滋——」極輕的電流聲從頭頂傳來,燈光瞬間熄滅。   

  木寒夏呆住了,林莫臣也站著沒動。倉庫裡只剩下牆角微弱的應急燈亮著,什麼都變得影影綽綽。   

  「你還不打電話,叫人來開門?」木寒夏說。   

  林莫臣在黑暗中靜了幾秒,答:「沒帶手機。」     

  「我去……及時雨啊你是。」木寒夏低聲念叨著,「那你現在去敲門,用力敲!讓人來救我們。這可是你家超市。」     

  誰知他淡淡答:「不去。」     

  「為什麼?!」     

  「被手下的人看到,我大晚上和樂雅的女員工待在倉庫裡。將來我還怎麼帶領他們,對樂雅趕盡殺絕?」     

  木寒夏無言以對。   

  估摸著門外的工人,也已經走遠叫不回來了。她今晚的心情飽經折磨,最後還是得在這幽暗倉庫裡過夜,心中卒鬱簡直難以形容。但是看到始作俑者林莫臣跟自己落到同樣下場,心情又莫名的酸爽。   

  「現在怎麼辦?」她問。   

  然後就看到林莫臣彎下腰,居然紆尊降貴地坐在了地上:「等。」     

  木寒夏默了片刻,後退幾步,也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漫漫長夜。   

  起初,兩個人都沒說話。周圍很靜,只有衣服布料摩擦發生的聲響。木寒夏抱著膝蓋,不時偷偷瞄他。他看起來倒是淡定得很,長腿支著,手搭在膝蓋上,看不清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喂。」木寒夏開口,「你是不是很喜歡在商場上,算計別人?」     

  他沒理她。   

  木寒夏又說:「你把樂雅打得這麼狠,就不怕我們破釜沉舟反撲嗎?」     

  「撲啊。」他淡道。   

  木寒夏一滯,轉過頭去,不想再跟這個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卻聽到他問:「餓嗎?」     

  木寒夏沒好氣地答:「餓!」     

  「餓就老實點。」他說。木寒夏抬起頭,看到他起身,走到了貨架後。過了一會兒,手裡似乎拿了什麼東西回來。

  「難吃的巧克力派和火腿腸。」他把它們丟過來,木寒夏接了個滿懷,心裡忽然有點好笑:他就這麼吐槽自己超市賣的東西?   

  他這種有錢人看不上的食物,對於餓了一晚上的木寒夏,卻是難得的美味。她很快吃了個乾淨,過了一會兒,他又不知道從哪裡拿了礦泉水過來,遞了一瓶給她。   

  木寒夏的喉嚨乾好久了,終於喝到清涼的水,心頭微微一暖。   

  ——     

  夜越來越深,空氣彷彿也變得更涼了。   

  木寒夏倚在貨架下,犯睏。只是這地底的倉庫,實在是冷。她蜷成一團,抱著膝蓋,冷得沒辦法睡。   

  林莫臣也雙手環胸坐著。   

  「你冷不冷?」她問,嗓音終於有點弱弱的了。   

  他在黑暗中似乎笑了笑,然後起身,又走向貨架後。木寒夏聽到他腳步不急不徐地,在幾排貨架間尋找。過了一會兒,居然跟變戲法似的,手裡拿著個枕頭,還有一條床單。

  木寒夏脫口而出:「你是小叮噹嗎?」

  「我是讓你的老闆做噩夢的人。怎麼,忘了?」

  木寒夏……不跟他計較!眼巴巴地看著他把枕頭和被單都丟在地上,她問:「還有嗎?」

  他重新坐下,又將床單舒舒服服搭在身上,這才答:「只找到這一條,是殘次品。永正的床上用品,早就賣空了。」

  木寒夏啞口無言。

  過了一會兒,他說:「冷就過來。」然後閉上眼睛,看樣子是打算睡了。

  木寒夏原地糾結了一會兒,吸了吸已經塞住的鼻子,起身走到了他邊上。好在床單夠大,她掀起一角,隔著半米的距離,坐了下來。

  他闔眼沒動,當她不存在一樣。

  被單意外的厚實,因為他的體溫,變得有些溫熱。木寒夏整個人都鑽進去,閉上眼,低聲說:「晚安。」

  「晚安。」他的聲音就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

  木寒夏是被突如其來的光線,給刺醒的。

  她一睜開眼,首先看到周圍的燈,全亮了。有人把它們打開了。然後就看到鼻翼前方,白色的襯衣,男人的胸膛。

  不,準確的說,是被她的臉壓著的,男人的胸口。

  溫熱的氣息,沉穩的心跳,就在她的耳邊。她有些發楞地看著這一幕——

  一晚上過去了,林莫臣躺在了地上。她也是。她的頭枕在他胸口,手則搭在他身上。而他單手摟著她的腰,摟得還挺緊。他短髮凌亂,眼眸輕闔,還沒醒。而那床單,早被兩人踢到一旁地上去了。

  是她的睡相太差,還是兩個人都太糟糕?

  木寒夏還從沒被男人這麼抱過,臉無可抑制地紅了起來。她的全身就跟長了刺似的,小心翼翼地想要起身,誰知剛一動,林莫臣的眼睛就緩緩睜開了。

  四目極近的凝視,他的眼睛沉得像深淵。

  木寒夏:「……」

  他卻已鬆開她,站了起來。木寒夏也一骨碌爬起來。

  木寒夏還有些不自在,沒看他,看向另一邊,轉移話題:「是不是有人要來了?」

  「嗯。」

  話音剛落,就聽到不遠處的捲閘門緩緩升起,門外還隱隱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原來已是天明。

  木寒夏壓低聲音:「現在怎麼辦?」

  「你待在這裡,我去清場。」

  「哦,好。」

  眼看他越過她,往門口走。木寒夏忽然又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不會……又把我關在裡面吧?做人可以坑,但是不能太坑啊。」

  林莫臣的眼中終於升起了淡淡的笑意:「會。等著。」

  ——

  木寒夏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就聽到門口沒動靜了。然後林莫臣的聲音清晰傳來:「木寒夏,出來。」

  木寒夏放心了,走出去,就見林莫臣站在捲閘門外,就他一個人。

  木寒夏看得心頭微微一跳。

  也許是因為他的襯衫亂了,頭髮也沒那麼整齊。他手插褲兜站在那裡,看起來不那麼精英氣逼人了,像個普通的年輕男人。

  又也許是因為,他為她驅走了員工,又守在那裡,等她出去。

  經過他身邊時,木寒夏低聲說:「謝了。」

  「不謝。如果再犯,我不會放過。」他的嗓音還帶著晨醒後的微啞。

  木寒夏斜他一眼,走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每個人看文的口味都不同,每個人的偏好都值得尊重。但作者設定人物時是根據劇情和背景需要。我在連載《你和我的傾城時光》時,以及在貼吧和微博回覆評論時,多次說過,林莫臣不是處男。這是2年前就定好的事,構思好的故事。有無法接受此設定的妹紙,謝謝你們一直以來對這本書的關注,很感謝,如果願意,我們可以下本書再見。另外有讀者問,怎麼感覺林莫臣的性格和傾城裡打醬油時有不同。這個是肯定的,這時他26歲,才剛剛白手起家。傾城裡已經33歲,並且失去了……你們懂得。在我的設定裡,現在的林哥哥更像一匹桀驁不馴的馬,是個年輕人,有生氣,而七年後,已經完全不同了。當然,沒看過《你和我的傾城時光》的妹紙,完全不用去看。因為情節不會有任何影響,這本書更加不是傾城的續集,而是一個全新的獨立故事。我並不喜歡自己不同的書,還需要串聯才能讀懂,又不是做閱讀理解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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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經理通知的飯局地點,離公司不遠,就在江邊。木寒夏沒去過,聽說是個很高檔的會所。   

  傍晚時分,木寒夏到了。江岸燈火初亮,會所庭院裡樹枝蜿蜒、清雅寂靜。   

  木寒夏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到的,輕推開包間的門。誰知裡面已經坐了一個人。   

  孟剛坐在窗邊,在抽煙。他今天穿著白色Polo衫、黑色長褲,輪廓簡潔硬朗。他看著她,眼睛微微瞇著。   

  木寒夏心頭一跳,臉上卻笑了:「孟總好。」     

  「嗯。」     

  木寒夏找了把椅子,坐下。房間裡有點靜,孟剛無聲地抽著煙,木寒夏眼觀鼻鼻觀心。   

  「最近工作怎麼樣?」他問。   

  「挺好的。」木寒夏淺淺一笑,「工作都挺順利,我還看了很多資料,學了不少東西。」   

  「那就好。」     

  又靜下來了。   

  過了一會兒,木寒夏問:「孟總最近休息得好嗎?身體怎麼樣?」     

  「還好。我不是個會因為私人情感,影響工作和生活的男人。」     

  木寒夏不敢答話了,低頭裝傻不語。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進來了,是孟剛的助理小陳。他看一眼屋內沉默的兩人,面不改色地微笑說:「孟總,客人們馬上就到了。」     

  ——     

  孟剛今天宴請的,是市工商局的一眾人。他和副局長坐在上首,其他人作陪,木寒夏和小陳在最下首,添茶倒酒。寒暄時,孟剛只簡單提了句:「這是我們市場部的寒夏。」立刻就有人打趣:「哎呀,孟總手下人才輩出啊,每次都帶漂亮女孩出來。」   

  大家哄笑,孟剛眼裡也噙著淡淡的笑意,說:「胡說,這些年我身邊就跟著個小陳,幾時帶過女孩子跟你們喝酒?寒夏,先給他倒上,罰酒三杯。」     

  「哎。」木寒夏也笑著,過去倒酒。   

  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木寒夏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沒敢多話,她也不是藉機來勢的那種女孩。但足夠乖巧甜美,所以也挺融洽。但是,很快就有人找她喝酒了。   

  「美女,今天孟總帶你來了,怎麼也得跟我們喝一個吧?」   

  「是啊。」其他人起哄。   

  木寒夏從沒喝過白的,連忙笑著推脫,看向孟剛。   

  孟剛已經喝不少了,點了根煙,靠在椅子裡。臉色微紅,眼睛沉而亮。   

  「你就喝一杯,表個心意。」   

  「好的孟總。」木寒夏拿起杯酒,跟人乾了。   

  「呦,這麼聽孟總的話啊?」有人笑了。   

  木寒夏心頭微顫一下,笑答:「當然得聽領導的呀。」     

  孟剛淡笑如常。   

  木寒夏坐下後,卻只覺得喉嚨裡胃裡都火辣辣的,頭好像也有點暈了。

  今天肯定要讓對方喝痛快了。期間,孟剛去洗手間吐了兩次。有一次是木寒夏扶他去的。關上門,他就趴在洗手台前,無聲地吐著。木寒夏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靜了幾秒鐘,上前輕拍他的背。   

  他沒動,任由她拍著。背部寬且硬。   

  過了一會兒,他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又漱了口,抬頭看著她。   

  木寒夏放下手。   

  洗手間裡燈光有些暗,他的眼睛裡還有血絲,身上是濃濃的酒氣。   

  他突然就抓住了她的手。   

  木寒夏整個人都緊繃了,壓低聲音:「孟總……」   

  他卻什麼都沒做,只是盯著她,目光迫人。   

  木寒夏低下頭去。   

  過了一會兒,他鬆開了手:「進去吧。」     

  「嗯。」     

  他推開門,外面賓客滿座,喝得正歡。   

  ——     

  酒席是晚上十點多結束的。孟剛已經喝多了,靠在包間沙發上,不省人事。木寒夏陪小陳一起,把賓客們送下樓。

  小陳說:「你先上去,照看孟總,我去拿車。」   

  木寒夏猶豫,小陳卻態度堅決:「快去,別讓領導出什麼事兒。」     

  木寒夏只得上了樓。   

  夜色濃重,屋內的杯盤都已經撤下去了。窗戶開著,江風吹淡了一屋的菸酒氣。   

  孟剛閉著眼睛,手搭在額頭上,一動不動。木寒夏離他遠遠地站著。   

  「木寒夏?」他低喃道,嗓音啞啞的。   

  「哎,是我。」木寒夏走過去,倒了杯熱水給他,「孟總,你喝點熱水吧。」     

  孟剛沒接。木寒夏放下水,剛想走,猛然間腰就被一把抱住,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木寒夏全身微微一顫,心跳加速。他的手抱得很緊,將她箍在懷裡,兩人的臉離得很近,呼吸也混在一起。

  「木寒夏……看著我。」     

  木寒夏的太陽穴突突地跳,想要推開他。但是他這回使了狠勁,她完全掙不開。   

  「孟總,你放開我……」她壓低聲音說。   

  驀然間,孟剛的唇已經壓了上來。   

  木寒夏全身發涼,臉和手卻熱得發燙。男人的唇厚而溫熱,還有隱隱的菸酒氣。她牙關緊咬,他卻很有技巧地吮吸著,抬手握住她的下巴。木寒夏牙齒微張,他的舌頭就伸了進去,用力地吻著。   

  木寒夏拼命地推,卻推不開,反而被他壓在了沙發上,輕易扣住雙手。   

  親了一會兒嘴,他把臉埋下去,吻她的臉和耳朵。   

  「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心到底有多大?」他低啞地說,「不肯跟我?」   

  木寒夏的眼淚奪眶而出。   

  「孟剛你鬆開!」她嘶吼道。   

  孟剛一把按住她的嘴。他是真的醉了,眼睛裡暗暗沉沉。   

  「還倔?信不信我今天在這裡就把你辦了?」   

  木寒夏腦子裡有瞬間的空白,某種陌生的恐懼,如同冰涼的潮水沒過全身。見她不再掙扎,孟剛低下頭,更加肆意地親吻。   

  木寒夏的指尖微微顫抖著,猛地一低頭,就咬住了他的手臂。這一口咬得極狠,木寒夏牙齒裡都進了血。孟剛痛呼一聲,手放開了她 ​​,但還是壓在她身上。木寒夏全身的血彷彿都衝進腦子裡,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是無法與他抗衡的,眼明手快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玻璃煙灰缸,用盡全力砸在他胸口。   

  這下孟剛是真被砸傷了,悶哼一聲,捂著胸口靠到了沙發上。木寒夏一下子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往門口跑。

  「站住!」身後傳來孟剛壓抑的低吼。   

  木寒夏哪裡肯,一把拉開門,逃了出去。   

  門外,庭院深深,燈光依舊。有人站在不遠處的包間門口打電話。一切都很平靜。   

  木寒夏的淚還無聲地掛在臉上,恍恍惚惚,心中灼痛。   

  她步伐急亂地往外走,誰知一頭撞在打電話那人身上。   

  「你在幹什麼?」熟悉的沉涼的嗓音。   

  木寒夏抬起頭,看到林莫臣。   

  廊燈下,他西裝革履,面容俊朗。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顯然也是來這裡應酬的。   

  木寒夏的眼淚突然就又往外冒,但是她強忍住了,低聲說:「沒事。」繞過他就想走,誰知這時身後門內,傳來孟剛的聲音:「木寒夏!」   

  木寒夏全身微僵,拔腿就走。林莫臣看著她,一把握住她的胳膊:「裡面是孟剛?」     

  木寒夏臉色執拗,抬手擦掉淚:「我沒事。」     

  林莫臣看了她幾秒鐘,忽然脫下西裝外套,披在了她身上:「我送你出去。」     

  木寒夏一怔。   

  西裝還帶著他的體溫,將她包裹住,也隔開夜裡微寒的空氣。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沒有鬆開,而是輕輕地摟著她往外走。   

  木寒夏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低下了頭。   

  ——     

  「我有點事先走,你們繼續陪。就這樣。」林莫臣掛了電話,抬眸望向後視鏡。   

  後排的木寒夏快縮成一團了,裹著他的西裝,靠在車椅一角,低聲說:「謝謝你,林莫臣。」     

  林莫臣沒說話,發動了車子。   

  車上了高架橋,滿城燈火環繞。林莫臣開了車窗,有徐徐的風吹進來。木寒夏坐直了,靜靜望著窗外。   

  「要不要報警?」他問。   

  木寒夏沉默了一陣,答:「不報。」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他沒有得逞。」     

  「你不是個蠢女人,為什麼不知道保護好自己?」他說。   

  「是我太天真了。」木寒夏答,「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好運氣。以後我會保護好自己,你別說了。」     

  他看她一眼,這一路,就真的沒再說話。   

  ——     

  林莫臣沒想到,木寒夏住在這樣一個地方。他知道她並不富裕,但以為至少是良好家庭出身。   

  廢墟、土路、雜草,髒舊得就像要腐敗的筒子樓。沒有路燈,也看不到人影。   

  這裡離木寒夏住的樓還有一段距離,但是路很窄也不平坦。木寒夏說:「我在這裡下車吧,前面你不好開。」

  林莫臣看一眼黑洞洞的前路,說:「前面怎麼走?繼續直行?」   

  木寒夏只得答:「嗯。」     

  一路顛簸,車燈搖晃,開到了樓下。   

  林莫臣停好車,雙手依然搭在方向盤上,從後視鏡中看著她。木寒夏脫掉西裝,笑了笑說:「謝謝你。那我……上去了。」     

  「嗯。」     

  等她走進樓裡,林莫臣抬起頭,看到有的樓層燈亮了,有的沒亮。而她的腳步聲在這夜深人靜的貧民窟裡十分清晰,最後她停在頂樓,他聽到她掏鑰匙開門的聲音,最後關上了門。   

  林莫臣看著她家的燈光亮起,緩緩倒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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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木寒夏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那感覺,就好像一個人走在冰天雪地裡。寒風是從心裡刮出來的,灌進全身。   

  當她想到明天,不再滿懷希望,而是如同晦深暗湧的迷霧,令人感到不安。   

  她爬起來,走進簡陋斑駁的廁所,洗了很長時間的熱水澡。直至搓得全身皮膚發紅,她才出來。   

  一頭倒在床上,用被子裹緊自己。   

  疲憊不已。   

  她很快就睡著了。   

  ——     

  清晨,又是一輪驕陽,在天邊隱隱冒頭。   

  木寒夏和何靜坐在超市樓下吃早飯。   

  何靜發覺,今天的木寒夏格外安靜。她盯著木寒夏水腫的眼睛,問:「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木寒夏笑笑:「沒事啊,照舊上得了山,打得了老虎。」     

  她輕鬆如常,何靜卻狐疑。   

  木寒夏三兩口把早飯扒完,問:「幾點了?」     

  何靜拿出手機看了下:「6點50了,你沒帶手機阿?」   

  「昨天不知道丟哪兒了。」   

  今天一早,木寒夏才發現手機不見,打過去關機。要麼昨晚掉包間了,要麼落在林莫臣車上了。雖然林莫臣給她發過短信,但她並不記得他的號碼。只能等有機會再問他。   

  何靜說:「阿夏,有什麼事,你要跟我說啊,別一個人憋在心裡。」   

  木寒夏:「嗯。」     

  ——     

  辦公室裡明亮、忙碌、人來人往,一切如常。   

  木寒夏坐在電腦桌前,整天都在處理繁瑣基礎的銷售數據。很快到了傍晚時分,經理派她去給孟剛送文件。   

  木寒夏說:「經理,我手上工作還沒做完,能不能派別人去?」   

  「沒看到別人都在忙嗎?你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快去。」     

  總經理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門口的小陳不在。木寒夏靜立片刻,敲門。   

  「進來。」     

  木寒夏推門進去,沒有看他,將文件往桌上一放,聲音平淡無波:「孟總,這是文件。」   

  她能感覺到,孟剛灼灼的目光,停在她身上。   

  她轉身就走。   

  「等一下。」     

  木寒夏停步,轉頭看著他。   

  他依舊是平日沈穩模樣,坐在老闆桌後,眼眸深深地看著她。   

  木寒夏突然很不想看到他的那雙眼睛,他卻在這時開口:「昨天……對不起。」     

  木寒夏不吭聲。他輕聲說:「我喝多了,對不起,木寒夏。」   

  木寒夏心中,像是有某股氣突然洩了下去,卻愈加無奈和不甘。她知道他是喝多了失態,她知道以他的城府穩妥,絕對不至於這樣。但她怎麼可能就這樣把這件事掀篇?   

  「孟總,如果沒其他事,我先走了。」她靜靜地說。   

  孟剛凝視著她。風輕輕吹動他身後的窗簾,陽光很靜。   

  他說:「過些天,你就離開樂雅吧。我有個朋友,在明漢區開了家高超,你可以過去,作為有資歷的營業員,待遇不會比現在低。這邊的財務,也會多給你開三個月工資。」     

  木寒夏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頭。   

  她忽然笑了笑,硬著氣答:「好。」     

  再沒什麼可說的了,她轉身往門口走。拉開門的那一刻,孟剛平靜的聲音傳來:「木寒夏,我曾經的話,都是真心的。」     

  ——     

  這一天,夜幕降臨。   

  木寒夏躺在床上,夜不能寐。   

  憤怒、悲傷、失望、茫然……交織在一起,織成某種滯悶鈍痛的情緒,彷彿一塊巨石,將她壓住。   

  她恨孟剛嗎?這些年如果不是他諸多照顧,不是他破格提拔,她進不了市場部,無法脫離營業員這個職業階層。她恨不起來。   

  可是她怨他嗎?怨。   

  男人的心機,暗藏的慾望。想要得到時,令她信以為真沉浸在他的好意中。如今他要自保,又明知得不到她,就毫不留情地將她一腳踢下去。   

  強姦未遂。孟剛犯的錯,可以這樣定義。他這樣的人,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嚴重錯誤,威脅到自己的職業和人生。所以她還沒有任何舉動,他已經先下手為強,將她驅逐,以絕後患。   

  而對於她來說,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他捏碎時,根本一點都不會在意。   

  ……     

  難道她真的要去那家還不如樂雅的超市,做回營業員,永世不得翻身?   

  ——     

  林莫臣沿著那晚的路,往木寒夏家駛去。   

  正是暮色低垂時分,昏黃的陽光灑進車裡。副駕上,放著一隻手機。   

  那天送完木寒夏,回家之後,林莫臣才發覺後座上的手機,而且沒電了。很便宜的牌子,跟他的手機充電器不通用,索性丟在車上沒管。   

  結果三天過去了,那個女人也沒來找他。   

  路口紅燈,林莫臣停下等。前面人來人往,還有一些小販在街邊擺攤。他注意到有個攤子在賣櫻桃,小小的一顆一顆,光滑透亮,紅中帶黃。不是多好的品種,味道必定酸澀。   

  過了路口,林莫臣把車靠邊,下車去買了一斤,丟在副駕上。   

  快到她家附近了,街邊的小飯店和排擋坐滿了人。林莫臣驅車慢慢經過,忽然看到一個燒烤攤前,木寒夏穿著白T牛仔褲,正坐著吃烤串,對面還坐了個女孩。   

  隔著朦朧路燈與喧囂人聲,她的笑容顯得恬靜。   

  林莫臣停好車,拿著手機和櫻桃,走向燒烤攤。   

  ——     

  「阿夏,你真的打算離開?」何靜有些憂傷地問。   

  「嗯。去意已決。」木寒夏答得乾脆。   

  「可是……你能找什麼工作呢?雖然這事兒是氣人、欺負人,就像你說的,我們告不了他,拿他沒辦法,就當是被狗咬了。但反正保證工資待遇,你就去孟剛給你找的那家超市啊,為什麼要吃虧?」   

  「我不去。」   

  何靜也知道,再勸她沒用了,嘆了口氣。這時,卻聽她又說道:「但是,我絕不會就這麼灰溜溜的走。我要做一件事。」     

  何靜:「啊,什麼事?」     

  木寒夏收了笑容,眼睛沉靜而清亮:「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是有才華的。讓他們刮目相看。不管樂雅如何大起大落,我都要把握住自己的職業人生。」   

  天已經黑了,街角車來車往,人潮如梭。林莫臣站在木寒夏身後幾步遠處,清清楚楚地聽她向朋友剖白心思:

  「這些天,我在市場部做的雖然都是數據整理工作。但每天跟數字打交道,我覺得發現了供求市場的一些規律,一些機會。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對不對,也跟一些老職員說過,但是他們根本就不在意。   

  現在,孟剛每天帶著各部門的員工,討論對抗永正的各種策略。但我覺得,他們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   

  關鍵是:林莫臣以一己之力,把永正的整體水平,拉到樂雅之上。我們想要馬上追平,是不可能的。我們需要一個機會,先一下子把永正的上升勢頭阻擋住,再謀求翻身。   

  這個機會,必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對顧客來說,又有足夠噱頭和足夠吸引力。要在林莫臣的包圍圈中,撕開一條口子,讓所有顧客,都重新註意到樂雅,覺得:哎呦,樂雅其實也還是蠻不錯的嘛。先扳回這一程,其他的,再從長計議。   

  我現在只有一個模糊的想法,具體怎麼做,怎麼才能讓其他人聽我的意見,還沒想好。但是我一定要試試。   

  明天我會去一趟海南,有朋友在那邊。」     

  ……     

  何靜聽得似懂非懂,但被木寒夏感染,神色也變得鄭重。過了一會兒,她輕拍木寒夏的手背:「喂,後面站了個西裝帥男,好像在看你。」     

  木寒夏轉頭,一怔,笑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林莫臣答:「剛剛。」走到兩人身邊。   

  木寒夏站起來,林莫臣把手機和櫻桃遞給她。一旁的何靜卻注意到林莫臣手裡的保時捷車鑰匙,暗暗乍舌。

  「謝謝,本來也打算明天去找你的。這櫻桃……」   

  「拿去洗。」他說。   

  「哦……」木寒夏跟何靜對了個眼神,就跑去找老闆要水了。   

  在得知這冷面西裝男,就是大名鼎鼎的林莫臣後,何靜只呆了一小會兒,就告退了。也不知是怕的,還是故意留空間給他們。   

  木寒夏往嘴裡丟了顆櫻桃,微甜,好酸,還有點澀。她看向林莫臣,他的眼裡似乎浮現一點笑意。   

  「你吃不吃?」她問。   

  「不吃。」     

  木寒夏看他兩眼,又看向前方延伸的橘黃路燈,說:「要不走走吧?」   

  林莫臣的臉在夜色裡有些模糊不清,他答:「好。」   

  兩人並肩走了一段,地上一長一短,兩個影子。   

  他並不說話,木寒夏則有些恍惚。   

  她想世事真是奇怪。他是死對頭公司的老闆,是讓她們全公司狠得牙癢癢的人。別人都說他不是善類,他卻會在那晚開車送她回家,現在還給了她袋櫻桃。   

  想遠了。   

  木寒夏抬頭,微笑望著他:「林莫臣,咱們這樣,算是朋友了嗎?」   

  「你想成為我的朋友?」他不答反問。   

  木寒夏微囧,說道:「切。我只是提出疑問,不是想。」     

  林莫臣忽的笑了:「當朋友可以,你先放棄樂雅。」     

  木寒夏揀了顆櫻桃放進嘴裡,咬著沒說話。   

  ——     

  木寒夏跟公司請了幾天假,隔日傍晚,搭火車抵達海口。   

  這邊天氣炎熱,木寒夏在人群中走得汗流浹背。一出站,就看到老同學張玉磊,高高大大地站在人堆裡,皮膚黝黑,濃眉大眼,正沖她揮手笑。   

  木寒夏也咧嘴笑了,快步走過去。張玉磊給了她個熱情的擁抱:「老班長,怎麼肯來海南玩啦?」   

  木寒夏一拍他的肩膀:「來看看你,不行麼?」   

  「行行行!求之不得還不行麼?走,先上我的車!」   

  許久沒見老同學 ​​,木寒夏的心情也有些激動。兩人有說有笑上了車,開出火車站時,木寒夏的目光滑過窗外,忽然眼前一花。   

  她好像看到了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但是她在海南除了張玉磊,沒有認識的人。肯定是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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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木寒夏抬起頭,望著湛藍的天。烈日照得她睜不開眼睛,微微瞇著,看著前方大片大片的荔枝林,葉綠果紅,一掛掛墜滿枝頭。她輕輕笑了,想:要是真能成功,那就跟做夢一樣了。   

  她此刻的感覺,就像行走在懸空的鋼絲繩上。她是個孤擲一注的賭徒,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自己跟自己來了一場豪賭。   

  張玉磊站在離她幾步遠處,望著她。他們是高中同學,已經有幾年沒見。但有的人,想起都能令你覺得信任和溫暖。對於很多人來說,曾經的天之驕子木寒夏,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儘管她現在落魄。   

  張玉磊清楚記得,那時她常穿條白裙子,頭髮乾乾淨淨梳在腦後,站在同學中,明媚而狡黠的笑。現在,她笑容依舊,明媚依舊,但眉宇間,總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那是一種冷冽而寂靜的改變。   

  「浙江的水蜜桃,湖北的香菇,海南的荔枝,果然名不宣傳。」木寒夏回頭笑望著他,「大磊,把你們家荔枝園下個星期的產量,都給我吧。我還要拿下周圍其他幾個荔枝園的產量。」     

  張玉磊聽得吃了一驚,他之前就知道木寒夏不過是超市的一個小小營業員。   

  「你……你拿?你想幹什麼?你……哪來的錢?」   

  木寒夏微微一笑,抬手給了他一拳:「怎麼,看輕我了吧?難道我就沒有來跟你談生意的時候?是這樣的,我現在沒做營業員了,在市場部。如果你能給我這個機會,我就回去跟領導談,直接從你這裡採購。」     

  張玉磊想了想,沒有馬上說話。雖說現在他的父親還在管理荔枝園,但他基本也接手大小事務了。只要價格沒問題,他是能夠拿主意的。而且私心裡,他還希望能給木寒夏便宜一點的價格。雖說木寒夏這個要求有點突然,但她辦事,他從心底卻是信的。   

  於是他點點頭:「好,但是要盡快。你知道海南荔枝市場很大,現在又是盛產季節,每天的出貨價格都不一樣。我現在也沒辦法給你準確價格,只能在當天的實時價格上,給你個小折扣。」   

  木寒夏感激地望著他,說:「我知道。謝謝你。」   

  海南荔枝產地出貨價瞬息萬變,她當然知道。這就是她這趟來海南的原因。   

  兩人在荔枝樹間穿行著,腳踩著被太陽曬得發硬的泥土,張玉磊聽木寒夏不疾不徐地說她這次的全盤計劃——

  「我在市場部做助理的時候,每天跟數字打交道,很多很多的數字,銷售市場數據、供貨市場數據、產量數據、供應商數據……慢慢的,我發現了一個規律。你知道的,很多季節性、地域性強的商品,我們超市並不會從產地直採。比如就說荔枝,還有其他水果,還有散裝大米這樣的。要是每種商品都要派專人去外地採購,那得派多少人出去,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譬如荔枝,我們就是從江城的供應商那裡買。而供應商就是從你們海南採購的。這中間,就存在一個價差。」     

  張玉磊點頭:「是的。但是你現在想要直採,就得自己承擔中間的運費、人工,你佔不了什麼便宜啊,為什麼要做?」   

  木寒夏笑了笑說:「誰說佔不了便宜?我每天就盯著那些數據看,我發現了這中間有問題,拿去跟部門那些老同事商量,但是他們根本就不在意,還覺得我沒事找事。但是我越想越覺得自己想得沒錯,這樣的供求市場上,藏著個機會。」     

  「什麼機會?」     

  「一般情況下,我們改為直採,也多賺不了多少,對不對?因為其實中間的供應商,本來也沒賺多少,這是市場價格自動調節機制。   

  但是,我研究了最近五年,這個季節,也就是這二十來天,海南荔枝出產價格日變化圖,還有供應商給我們的價格圖,發現了一個規律。你們這裡,價格每天在變化,隨著產量達到峰值,價格也會逐步走低,後面越跌越低,越跌越快,對不對?供應商給我們的價格圖,也是這樣的走勢。但是,因為中間的供應商魚龍混雜,又隔了地域,供應商市場沒有那麼規範、信息暢通,他們的價格調節速度,並沒有你們及時,至少存在3-5天的滯後。」     

  張玉磊聽得心頭莫名一震,他好像有點明白,木寒夏說的「機會」,藏在哪裡了。   

  木寒夏的那雙眼,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澄。張玉磊看著她,卻彷彿看著另一個人。她說:「我看過了,今天海南的產地價格,還是7塊2,而江城供應商的供貨價是8塊4,我們樂雅和永正的銷售價,都在10塊左右。按照這幾年的銷售規律,結合天氣預報,下週,海南很可能迎來銷量高峰,實時出貨價會跌到5塊以下。而江城的供應商價格,至少要在3天後才會調整。我要抓住的,就是這個短暫的時間差、價格差,直採荔枝回去。」     

  張玉磊問:「你打算賣多少錢一斤?」     

  木寒夏答:「永正,乃至江城所有超市,還在賣10塊。只有我們一家突然賣5塊,完全想像不到的低價,你覺得顧客會有什麼反應?他們會覺得不可思議然後瘋搶一空,然後江城所有其他超市的荔枝,都會賣不出去。只要我能做成這一件事,樂雅就能重新獲得顧客的注意,絕處逢生。」     

  ——     

  傍晚的海南,是潮濕而悶熱的。木寒夏住的是間很便宜的快捷酒店,洗了澡之後,就換上寬寬大大的T恤和短褲,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靛藍的天。

  張玉磊執意要讓她去家裡住,她沒肯。一是不好意思打擾他太過,二是張玉磊家,到底還是他爸做主。就這麼住到他家去,對後面做生意,不一定有好處。   

  今天她得到了張玉磊的口頭承諾,在他的幫助下,與附近另一家荔枝園,也談好了。只要明天再談好兩家,她就可以跟市場部經理匯報自己的全盤計劃。   

  雖然她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但她有把握,這個計劃,經理一定不會輕視,一定會第一時間上報孟剛。而孟剛一定會同意,並且盡全力推動這件事。   

  不過,孟剛再派別人來海南談採購,必然來不及抓住眼前的價差空間。所以只能依賴她。   

  那樣,她就會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   

  只是,一切都會如同設想般順利嗎?她的心裡,也恍恍惚惚的。   

  那晚差點被孟剛侵犯後,她的心裡,就藏著一股孤勇。在想出這個對策後,這份孤勇就驅使著她,一直向前,不顧一切。不去想身前身後會有多少艱難險阻,也不去想自己是多麼渺小卑微的一個角色。她豁出去了,就想做成這一件事。他媽的別人的人生是人生,別人的慾望是慾望。那她的,她的難道不是?   

  ……     

  然而木寒夏並不知道的是,這家酒店裡,還有另一個,從江城來的住客。   

  窗外暮色瀰漫,落下的太陽,只留下一點殘餘的光,將天空染得暈暈沉沉的。林莫臣站在房間裡,心情有點不太愉快。   

  他從沒住過這麼簡陋的酒店。棉布床單,兩根麵條一樣掛著的窗簾,還有仔細看就會發現細小污漬的地板。他多看周圍一眼,就會有點隱隱的噁心。   

  但是沒辦法,那個女人住在這裡。   

  對於他突然拋下永正的事,飛來海南的舉動,程薇薇表示很不理解,在電話裡說:「Jason,你做事一向穩重可靠,但是這次突然丟下我拜託的事不管了,我實在無法理解。」     

  林莫臣答:「我能清楚判斷,什麼事對我是最重要的。永正後續的營業計劃,我都已經安排好,即使人不在,它也會自己向前運轉。如果你無法理解,那是你的問題。」說完就掛了電話。   

  現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木寒夏。想到這一點,林莫臣的嘴角冷淡地勾起。人在商場,光是靠腦子嗎?不,很多時候,靠的是直覺。那天聽到木寒夏跟何靜的說話,她提到「供求市場」、「數據」、「機會」。林莫臣就隱隱覺得不妥。再聽她說「要在永正的包圍圈撕出一條口子」,那正是他不希望出現的事。所以,他怎麼可能放任這個禍患,在眼皮子底下繼續發展。須知越是渺小的人,越容易幹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所以他跟了過來。跟了一天,大致也知道這個女人,想幹什麼了。   

  酒店一樓,還有個特別小的院子,種了幾棵樹,還算幽靜。這時天已經黑了,林莫臣在窗口站了一會兒,就看到院子對面的房間,門開了。木寒夏走了出來。   

  林莫臣微微側轉身體,站到了窗簾後,注視著她。   

  她似乎有點出神,在院子裡走了一圈,手不安份地撥弄了兩下樹葉花草,看起來心情很不平靜。最後,她在張殘缺的石凳坐下,正好背對著林莫臣的窗,隔得非常近。他甚至能看清她耳後的皮膚,白皙細膩,在院裡柔黃的燈光下,顯得朦朧。   

  許是在這個簡陋的房間裡站得太久,林莫臣心裡忽然生出幾分焦躁之意。但是他依舊無聲無息,凝視她不動。

  她坐了一會兒,從脖子上拉出一個吊墜,託在掌心裡。林莫臣看到,那是個用紅線穿著的小玉佛。   

  她閉著眼,雙手合十,輕聲說:「媽媽,你一定要保佑我。這是我翻身的唯一機會,保佑我順順利利,不要出任何差錯。保佑我立下這一功,這樣無論我留在還是離開樂雅,都會有人看得起我。我不想再做營業員了,不要再被人輕視侮辱了,我想要往上爬,爬到我這輩子能到的地方去。」   

  說完之後,她放下手,像是要故意放鬆,長長地吐了口氣,走回房間裡,關上了門。   

  院子裡忽然變得靜極了。地上的月光清稀如水,樓宇的上方,雲層暗黑而模糊地堆積。林莫臣忽然唇角一勾,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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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兩天後,木寒夏在深夜接到孟剛的電話。   

  他說:「木寒夏,我連夜聽了你們經理的匯報,同意你從海南直採荔枝回來。」     

  木寒夏答:「好。」     

  「具體的事,經理會跟你溝通。」     

  「好的。」   

  電話裡靜了一會兒,兩人似乎都無話可說。木寒夏坐在床上,抬起頭,望著窗外特別暗沉的天,就像無邊無際的深潭,還有好幾個小時,才會亮起來。   

  「你總是讓我意想不到。」孟剛說。   

  木寒夏忽然無聲地笑了,說:「孟總,如果沒有其它事,我先掛了。」   

  「等一下。」他的嗓音在深夜裡微微有些啞,「這件事辦完了,回我身邊來。」     

  木寒夏心裡輕輕一抖,就跟被人掐了一下似的。她的聲音裡忽然帶了笑意:「孟總,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什麼時候,又去過你的身邊了?」   

  然而孟剛半點不急不慌,隔著電話,木寒夏都能想像出他沉穩老練的模樣。他答:「木寒夏,小姑娘,你今天能走出這一步棋,我就知道,你不會把那天的事,看成一個死結。你既然既往不咎,我也不至於容不下你。以你學歷和背景太低,在樂雅幹了三年,才爬到現在的職位。難道你就想這麼放棄?你以為我又真的捨得,把你趕到無依無靠的地方去?回來後,就繼續在市場部幹,這次的功勞,我會給你升職加薪。至於我倆之間的事,你不願意,我再也不會提。這樣,還不行嗎?」   

  木寒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笑著答:「孟總,謝謝你的寬宏大量。」她的語氣難辨是真心還是諷刺,孟剛靜默不語。   

  然後木寒夏就掛了電話。   

  雖說孟剛這個電話,打得木寒夏心裡發悶,後半夜都沒睡好覺。第二天一早,她還是立刻去找張玉磊,敲定最後的合作。   

  太陽燦爛地掛在天邊,又是晴朗的新一天。木寒夏忙碌了整整一上午,終於與幾家種植園,都簽好了紙面協議。其中張玉磊家的採購量最大,足足五卡車,約定好今天傍晚,就統一發貨運往江城。   

  萬事俱備,只差這臨門一腳。   

  下午,張玉磊開車把木寒夏送到了火車站。木寒夏照舊是一個背包,輕便灑脫。許是即將大功告成,她的眉梢眼角都顯得輕快很多。張玉磊卻望著她這幾天,明顯被太陽曬黑了一點的皮膚,有點心疼地叮囑道:「班長,路上小心,吃的都沒來得及買,別捨不得錢,買車上的盒飯吃。」   

  木寒夏不太在意地拍了拍背包:「裡面還有麵包呢。」   

  張玉磊皺眉:「那哪兒行呢?要坐20多個小時呢。聽我的,別虧待自己。」說到這裡又笑了:「你不是說了嗎,這件事成了,你就翻身了,今後,應該也不差錢了吧。」   

  木寒夏也笑,朝他一拱手:「承你吉言。」     

  周圍人來人往,擁擠雜亂。廣播裡開始播放她那趟車檢票的訊息,張玉磊目光溫暖地望著她:「去吧我的老班長,一路順風。」   

  木寒夏沒有動,而是輕而鄭重地握住他的手,說:「玉磊,你一直是個仗義的大好人,我心裡都記著呢。這次,謝了。貨的事,一定要幫我看緊。拜託,不能出半點差錯。我真的……就看這一次了。」     

  張玉磊心中十分動容,點頭答:「你放心,今天下午六點,所有荔枝一定會按時裝車發貨。我拿信譽跟你擔保,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列車開了。從濕熱的海南跨海,慢慢進入陸地。山川與城市,浮光掠影般經過。木寒夏坐在靠窗的位置,到天黑時,也不覺得餓,沒有什麼胃口。她不時拿起手機看,直至六點半,終於收到張玉磊發來的短信:「搞定!十輛卡車,已經開上高速了。」下面還附了張照片,一長排卡車在夕陽之下,滿滿的裝的全是荔枝。   

  木寒夏整顆心都放了下來,那感覺就像是在太陽下曬了一整天,終於回到了清涼安定的所在。內心泛起層層喜悅,無聲地浸透胸懷。她往車窗上一靠,嘴角露出笑容。過了沒多久,就因為累極,沉沉睡著了。   

  那頭,張玉磊辦完了這件事,也是渾身輕鬆。他站在晴朗而漆黑的天色裡,望著自己一望無際的種植園,決定去巡一圈。這幾天為了幫木寒夏,也耽誤了他不少工作。   

  到晚上九點多,他剛從種植園出來,就有人來給他報信了:「玉磊,剛才有位姓林的先生來見你爸,說是想買下我們的所有產量。」   

  張玉磊聽得疑惑:「未來幾天?但是我們所有的貨都已經發去江城了啊。」     

  來人的表情也有點古怪:「他說他要花雙倍的價格買回來。現在老爺子正在招待他喝茶。你要知道,雙倍價格我們是大賺,他可是虧定了。」   

  張玉磊愣了一會兒,腦子裡忽然「嗡」地炸了一下,姓林、雙倍價格、就在木寒夏剛剛離開的關口……他拔腿就往家裡跑:「不能賣給他!」   

  在張玉磊一路狂奔的時候,他的父親張子強與林莫臣,正坐在家裡的客廳裡,氣氛寧靜和諧。   

  張子強一輩子都在做生意,前幾年跟幾個兄弟來了海南種荔枝。生意做得不算大,但也頗有家產。他是一位樸實而精明的中年人,雖說這一兩年,生意都交給兒子打理,但並不代表他對一切不聞不問。   

  就像此刻,突然到訪的這位年輕男人,衣冠楚楚、氣度不凡。張子強就知道,這個人自己必須見。   

  林莫臣臉上始終噙著淡淡的笑,喝著張家的上好茶葉,就像聊家常似的,不急不緩地道明來意。而張子強聽完後,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點頭:「好,如果林先生真的能付雙倍價格,我又有什麼理由拒絕?這批荔枝,我願意轉賣給你。只是貨,今天下午已經發出去了,還得追回來。」     

  林莫臣微笑答:「不用追。我的店也在江城,直接送進我的倉庫。」     

  張子強看他一眼,點頭答:「好。」   

  兩人拿起茶杯,輕輕一碰。   

  張玉磊氣喘吁籲跑進客廳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往腦袋裡衝,大吼道:「爸!你不能把貨送到他的倉庫裡!」     

  林莫臣放下茶杯,眼神很淡地看了他一眼,竟似全不在意。他微笑站起來:「張總,50%的貨款很快就會打到你賬上,等合同簽好貨送到,我會再付50%。告辭。」     

  張子強點點頭,沉下臉看著兒子:「你說什麼?什麼不能送?你把貨打折賣給那個女孩,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你不許再插手。」   

  張玉磊又悲又怒,狠狠地瞪了眼林莫臣。後者卻依舊神色清淡,嘴角甚至還掛著似有似無的笑,走了出去。   

  門關上後,隔了好幾米,還能聽到屋內張氏父子的爭執聲。但這已經跟林莫臣沒關係了,他很清楚,張子強一定會把那批荔枝,送進他的倉庫裡。   

  月色清朗,土地鬆軟,濕熱的空氣撲面而來。張家自建的房屋門口,也是一小片荔枝林。林莫臣穿行其中,這環境如此靜謐清新,他的大腦裡彷彿也變得格外清淨。   

  然而他就想到了木寒夏。想起的是那晚,兩人被困在倉庫裡,周圍昏黑一片。他看到她抱著雙膝,坐在角落裡,很纖細也很無助的樣子。   

  林莫臣垂下眼眸。明天過後,她大概會哭。因為被他打到谷底,再也無力還擊。   

  想到這一點,他並不會感到心軟或者後悔,他的心中,只有一片平靜的空曠。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林莫臣站定想要避開,但是已經來不及。張玉磊狠狠一拳,已經砸在他的臉上。   

  林莫臣踉蹌了幾步,才站穩。張玉磊這幾年沒少幹體力活,力氣不小。林莫臣卻是養尊處優慣了,人又削瘦。這一拳只打得他鮮血直流,臉上、襯衫上,瞬間到處都是血跡。林莫臣用手擋著臉,冷冷道:「你瘋了?」     

  張玉磊到底是個溫儒的性格,打出這一拳,對他來說已實屬不易。但他又不能如此善罷甘休,只站在這影影綽綽的荔枝林裡,憤恨地瞪著林莫臣:「你怎麼能這麼對她?你怎麼能在她背後插這麼一刀?你於心何忍?」     

  林莫臣掏出紙巾,神色淡漠地擦乾血跡,按住鼻子,只露出那雙幽冷的眼睛:「呵……她難道不是背著我,來海南給我設置陷阱?」     

  張玉磊一時語塞,但立刻又說道:「那不一樣!她馬上就要被領導排擠走了,她是為了自保!」     

  林莫臣冷冷一笑說:「自保?這位張同學,你是一心袒護她,有沒有想過,她走這一步,有多狠多俐落?呵,初生之犢不怕虎。她僅僅靠幾條數據曲線,就找到了價格差和時間差,立志把荔枝賣出一個逆市價格。她如果成功,我幾個月的計劃效果,投入的幾百萬資金,都會打一個折扣。不僅顧客會有相當一部分回流到樂雅,甚至會傷害永正的信譽。顧客難道不會想,樂雅能賣5塊,永正為什麼還要賣10塊,這不是在賺暴利嗎?我有什麼理由放過她?難道我是來做慈善的?」   

  張玉磊的臉色又青又白,答不出來了。林子裡變得靜靜的,只有月光稀疏地灑在兩人腳下。   

  張玉磊忽然感到一陣無力的難過,他蹲了下來,慢慢地說:「林莫臣,她跟我說起過你——她把你當朋友。」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答:「我知道。」     

  張玉磊霍地抬頭看著他:「你這麼做,她不會原諒你!」     

  然而迷霧般的夜空下,他只看到林莫臣沉黑如水的眼睛。這個男人毫無疑問擁有一副鐵石心腸,跟他的眼神同樣難以動搖。他的臉上,甚至浮現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她會記住我。」     

  木寒夏在次日深夜抵達江城。五月的夜風,還有些冷,她卻毫不在意。她的心裡就像揣著一團火,跳躍,忐忑。只等這團火真正燃燒殆儘後,她可能才會得到平靜。   

  她也沒有睏意,本該回家睡覺的,卻不想去。索性搭了夜班公交車,直接去了超市倉庫。還有四五個小時,天就亮了,荔枝也該送到了。   

  超市有人值班,讓她待在了傳達室裡。她的手機在路上就沒電了,這會兒才充上電。她抱著雙膝,坐在冷硬陳舊的木椅裡,身上隨便搭了件外套。她抬頭看著窗外還昏沉著的天色,一盞路燈,清冷的豎立其中。這景色莫名叫她心中有些不安。   

  後來,她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她做了個夢。一個男人,西裝革履,坐在不遠處,在對她微笑。她看不清他的臉,卻只覺得熟悉而溫暖。然後她低下頭,也笑了。   

  這是個微甜的美夢。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木寒夏揉著眼睛,望著窗外寧靜的陽光,猛地反應過來,後背已經冒出了層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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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5:44: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19章

  木寒夏去辭職這天,是個陰天。灰色的雲,像捲積的浪,壓在天空中。當她走過同事們的辦公區時,發覺氣氛也同樣晦暗微妙。有人在看她,有人在交換眼神。

  她跟沒看到似的,臉色平靜。路上遇到人時,還露出如往日般,客氣謙卑的笑。

  直至走到孟剛辦公室門口。辭職手續上,就差他最後一道簽字了。

  孟剛坐在沙發裡,正在抽煙看文件,看到她進來,他神色不變地放下手頭工作。

  木寒夏說:「孟總,這是我的辭職申請,請你簽字。」

  孟剛接過,那眼神是沉靜的,他拿起筆,在最後一頁簽下自己的名字。卻沒有馬上還給她,而是說:「坐,我們再說會兒話。」

  木寒夏面對他的心情,始終是複雜的。她其實並不想跟他多說話,但是又有某種莫名的衝動,驅使她坐了下來。她把雙手交握放在大腿上,平靜地看著他。

  孟剛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說:「後悔嗎?」

  「遺憾,但是不後悔。」

  孟剛微微一笑說:「木寒夏,你要明白,人生的許多目標,不是光憑努力就能做得到。你會需要別人的幫助,需要口是心非,需要在必要的時候低下頭,去換取一些東西。你很聰明,是我這麼多年來見過的營業員裡,最聰明的一個。但終究是營業員。你知不知道,當你離開樂雅,離開這個我這幾年來把你保護得好好的窩,走出去,你需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還要委曲求全更多,才可能獲得跟別人同樣的成功。」

  木寒夏不說話。

  孟剛抽了口煙,那煙氣慢慢飄到她的臉上,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是輕視還是不捨。

  「你要更自私,也更捨得放棄自己。你夠精明,卻不夠勢利。如果不改,你以後還會被人利用,會栽更大的跟頭。」

  「孟總。」木寒夏緩緩地說,「如果在這個社會出人頭地的條件,是活得面目全非,自己都不認識自己,那我寧願繼續窮,但是活得像自己。可是我覺得,不會是這樣的,不會都是這樣。一定還會有很多人,跟我一樣。一定還會有,憑才華和努力就能過得很好的地方。到那一天,你會羨慕我的人生嗎?」

  孟剛失笑,失笑於她言語間的稚氣和一往無前。

  「不。」他說,「這個道理,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木寒夏也笑了笑,從桌上拿起辭職文件,起身走向門外。

  「如果……」他忽然在她身後問,「今後有人,對你提出跟我同樣的要求,代價更大,大到足以成就你,也足以毀了你,你真的還會拒絕嗎?」

  木寒夏靜默了一會兒,答:「我永遠也不會接受。」

  ——

  木寒夏在次日上午,與何靜辭別。

  何靜也來到了她在貧民窟的家中,紅著眼眶,幫她收拾東西。

  「你就這麼點東西啊?」何靜拍著她的背包。

  「嗯。」木寒夏答,「我又不是不回來,帶那麼多東西幹什麼。」

  何靜心裡一酸,想起另一茬,狠狠地說:「都怪那個林莫臣!太陰了,太狠了!你還把他當朋友,他轉眼就把你的荔枝搶了,在永正賣5塊一斤。現在永正大獲全勝了,樂雅徹底頹了。可是我看就連孟剛,也沒什麼事,繼續好好地當店總。只有你,反而走了,走了!」

  木寒夏有片刻的怔忪,卻說:「其實一開始幾天,我也在心裡怨林莫臣。可後來平靜過後,我又覺得沒什麼了。他站在他的立場,這麼做又有什麼不對?換我,說不定也會這麼做。是我自己……公私不分了。呵……不過,你也沒什麼好替我氣憤的,本來荔枝這件事無論成不成,我都會離開樂雅。難道我還要天天對著孟剛這麼個人?」

  何靜嘀咕道:「那倒也是。阿夏,你打算去哪兒闖阿?」

  木寒夏這時露出燦爛的笑,把她的肩膀一摟,說:「我幹嘛要虧待自己,孟剛還是多給我了我幾個月工資,我打算先出去玩一趟,再想後路。喂,咱們這幾年都沒休過像樣的假,有沒有很羨慕我?」

  何靜如同往常一樣,伸手一彈她的腦門,臉上愁雲散盡,笑道:「是是是,我就知道你早想出去玩了,羨慕死我了。路上註意安全,別被人騙走拐走了。」

  「知道啦。」

  過了一會兒,何靜又說:「阿夏,其實我是支持你出去闖的。你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過跟我一樣的生活。你應該過得更好。」

  ——

  一切塵埃落定,林莫臣也在一個霧氣瀰漫的清晨,搭乘飛機離開江城。

  程薇薇已經徹底痊癒,也從他手中接過了全盛的永正。她到機場送他。

  「謝謝你,師兄。」程薇薇巧笑倩兮,「我經常跑北京,不介意我常來打擾吧?」

  林莫臣只拉著個小行李箱,戴著墨鏡,淡笑道:「怎麼會?今後你就是風臣的大客戶,歡迎常來。」

  程薇薇心滿意足地笑了。兩人站在安檢入口,旁邊人來人往,大理石地面光滑寂靜。她心裡忽然冒出個念頭——林莫臣會給她一個禮貌性的擁抱嗎?

  誰知他只是略略一點頭,轉身就毫不留戀地走進了安檢通道。

  程薇薇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盡頭,而窗外,一架架飛機正在起起落落。她想,永正這一役,大概只是林莫臣這樣一個男人,在江城隨意留下的一筆。在北京,他的風臣公司,他在國內新的事業藍圖,才剛剛開始。

  林莫臣在飛機上睡了一會兒,忽然就醒了。他抬起頭,望著狹窄的小窗外,層層的雲和細小如蟻的地面建築,腦子裡,卻突然想起了木寒夏。

  那天之後,兩人一直就沒聯繫過。聽說,她已經從樂雅辭職,離開了江城。

  竟是一副與一切訣別,與他決絕的姿態。

  想到這一點,他的嘴角,露出一點清冷笑意。

  飛機剛落地,他就拿出手機,在手裡握了一會兒,調出了她的號碼。

  「來北京,到我的公司,做市場部經理。」

  然而過了很久,直至他都回到北京家中,手機一直都是靜悄悄的,她沒有回覆。

  林莫臣突然就有點發火,將手機往沙發上一丟,此後再也沒有翻看過。

  ——

  一個月後。

  林莫臣的公司,位於北京國貿的一幢金碧輝煌的寫字樓上。他的公司現在還不大,人也不多,只有二十幾個。辦公室也只租了兩百多個平方,但裝修得非常精致奢華。公司的臉面,那是非常漂亮的。

  這天下午,林莫臣在辦公室裡喝咖啡。公司的許多項計劃,還在推進過程中,但還沒到全面一舉推開的時候。所以他還清閒著。

  秘書敲門進來,表情疑惑:「林總,有個人來公司面試。」

  林莫臣淡道:「我什麼時候要招人了?」

  秘書的表情更迷惑了:「可是林總,她說是你讓她來的。」

  林莫臣怔了一下,忽的笑了,說:「讓她在會客室等。」

  木寒夏沒有想到,林莫臣讓她這一等,就等了三個小時。直等到日落西山,霞光染紅了整間會客室,那位漂亮得體的秘書小姐,才再次敲門進來,說:「不好意思,木小姐,林總實在太忙了,剛剛才得空,現在請你過去。」

  木寒夏雖然等得有些煩躁,也在心裡懷疑林莫臣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冷落她。但到底還是忍耐下來,跟著秘書走向他的辦公室。

  旁邊有些職員抬頭看過來,木寒夏的心跳居然有些加速。落日的餘暉下,他穿著白襯衣和西褲,領帶一絲不苟。坐在老闆桌後,低頭在看文件。

  秘書帶上門,退了出去。屋內很靜,他也不抬頭。木寒夏開口:「林莫臣。」

  他這才放下文件,身體慢慢往椅子裡一靠,抬頭看著她。

  「你怎麼來了?」他似笑非笑地問。

  木寒夏突然就明白過來,他在生氣,並且為什麼在生氣。不知為何,她並不為此覺得生氣或者難堪,反而覺得心頭一片溫暖的平靜,就像兩人身旁的暮光一般。她也一點不記恨,他之前在她後背插的那一刀。過了這麼久,那些事對於她來說,竟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她能理解他,就像理解她自己。

  於是,她露出了微笑,不卑不亢地說:「我來做你的市場部經理了。」

  林莫臣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她的臉黑了些,明顯是這些天被曬的。烏黑的長髮束起,盤在腦後,顯得利落乾淨。她今天特意穿了套西裝短裙,細細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站得很穩,但是並不放鬆。她用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直視著他。可那漆黑的瞳仁深處,卻隱隱流露出一點點不確定,一點點柔弱的怯意和期盼。

  就像一層很薄很薄的白紙,看似平滑硬直。但其實一碰,就會破掉。

  林莫臣淡淡答:「好。」

  後來,林莫臣一直記得這個下午。他看過太多可憐的人,求他的人。可平生第一次,卻因為這個女人剎那間的眼神,心頭細軟如沙落下。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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