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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都市言情] [丁墨]莫負寒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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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6:00:22 |顯示全部樓層
第50章

  哪有人這麼嘲笑自己女朋友的?木寒夏:「哼,牛奶就牛奶。」接過他遞來的一小杯紅酒,他擁著她,在窗邊的沙發坐下來。此時燈光靜謐,星光稀疏,屋內開了暖暖的空調,一切都是這樣的舒服。

  「你讀高中時,沒談過戀愛?」他忽然問。

  木寒夏奇怪地看他一眼,答:「當然沒有。」頓了頓說:「那時我媽病危,每天跑醫院都來不及。而且我也從沒想過高中要談戀愛,我會幹這麼自毀前程的事?」

  抬眸看到他嘴角輕淺的笑意,木寒夏疑惑:「你笑什麼啊?這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林莫臣自然不會跟她說太多此刻的心思,只是眉梢眼角,總還是帶上了淡淡的愉悅的笑。他放下紅酒杯,把她抱到自己大腿上,低頭問:「所以……跟我是第一次?」

  木寒夏「嗯哪」一聲,說:「第一次談戀愛怎麼了?我表現得不好嗎?多好的女朋友啊。」

  林莫臣被逗笑了,低頭開始親她。

  吻了好一會兒,有些暗湧和挑逗,嘗試和靠近,都是在無聲中的。只有當事人知道,只有當事人明了。但最終,以木寒夏堅守住防線,林莫臣意猶未盡結束。林莫臣是個有風度的男人,明示暗示如果不能更進一步,他只會優雅地繼續……誘惑,而不會強來。

  他的西裝早脫了,只穿著襯衫西褲,一隻手臂輕搭在沙發上,任由她躺在自己懷裡。而她特別慵懶,她從未想過,自己也會在男人懷裡,有如此慵懶柔軟的時候。她把頭靠在他胸口的襯衣上,玩他另一隻手。

  「剛剛你的同學,誤會你還是服務生時,為什麼不解釋?」他問。

  木寒夏答:「覺得沒必要吧。關心我的人,不會因為我的境況好壞而改變態度。不關心我的人,我是否澄清好像也沒有意義。我就是有一點想不明白,高中時我跟她沒什麼交往,也從沒得罪過她。她為什麼好像……不想看到我好?」

  林莫臣輕輕撫著她的長髮,答:「這有什麼奇怪的?你高中時那麼優秀,比她好,她自然心懷嫉妒。Summer,不是所有惡意,都有理性的原因。呵,這樣平庸的人,我們一生還會遇見很多。他們總是停留在路上,把目光盯在別人身上,所以難成大器。而我們不同。我們只需要朝前走就好。」

  一番話說得木寒夏心裡唏噓感嘆,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你說得好對。」

  林莫臣被她摟得很舒服,忍不住低頭又開始親她。

  半個夜晚,就這樣蹉跎而過。兩人說著話,親著,擁抱著,低笑著。這麼親近,又這麼溫柔。窗外的星,天空的雲,都鑲在彼此的眼睛裡。

  木寒夏也對他說起了當年家中的變故。

  其實並不是多特別的故事。在這個世界上,貧窮與苦難,困境與掙扎,每一天都在發生。

  可是木寒夏與林莫臣,生來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即使出自離異家庭,也絕不會為了金錢和境況擔憂。他不會有過不下去的時候,他根本不會有,也想像不出,家裡揭不開鍋的時候,被一百塊錢急得哭的時候。

  可木寒夏,是這樣的。她跟我們中間的絕大多數人一樣,出自普通家庭。並不寬裕,但是享受著平凡的幸福。可是,偶然的打擊,突發的事件,就能把這樣的一個家庭拖垮。譬如說,母親的重病。

  這個家庭開始變得拮據,一切都開始變得忙亂。他們的臉上開始沒有笑容,爸爸沒有,媽媽沒有。曾經的天之嬌女木寒夏,也沒有了。父親開始每天辛苦跑運輸,就為多掙一點醫藥費。而當時高三的她,每天跑醫院,對誰也不說,自己的辛勞。

  後來,父親出了車禍,留下一身的債,走了。

  木寒夏幾近崩潰。

  ……

  「那時候心志不夠堅定。」她在他懷裡,輕輕緩緩地說,「明知道只有考上大學,才能改變人生。明知道考上了,才能去想辦法申請慈善救助。可天天就在想,考上了又怎麼辦?誰來照顧媽媽?請人嗎?怎麼放得下心?萬一考上了,沒有慈善機構和企業肯資助我,光靠學校獎學金,根本不夠。根本就是無解,考上了,沒有出路;考不上,也沒出路。」

  林莫臣握著她的手,眸色如水,靜默不語。

  後來呢?

  後來,高考前一天,再次接到母親的病危通知。她在醫院一夜沒睡,第二天,去參加考試。那時候坐在氣氛緊張的考場裡,她卻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誰也幫不了她,誰也不懂這個十八歲女孩肩頭的重壓。人生在世,原來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承受。

  後來,果不其然落了榜。一時間,心灰意冷。可她連不甘的時間都沒有,也沒有再去找別的出路,而是在家附近的超市找了份工作,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同時照顧家裡的媽媽。

  再後來,三年後,母親去世了,懷著對女兒滿滿的歉意和哀痛。可木寒夏經過了三年的沉澱,心中卻只有對母親的愛。她沒有半點的怨。她說:「媽媽,你放心去吧,我們都盡了力。你若在天有靈,要開心,再也沒有病痛的折磨。而我在這裡,也會過得好好的。我不覺得我失去了什麼,這是我人生的路。我失去了什麼,必然得到了什麼。我得到了跟你的三年光陰,我無怨無悔。」

  ……

  「後來我慢慢明白了。」木寒夏說,「人生許多美好的東西,都是輕易就會被命運拿走的。所以我更要告訴自己,活在當下,及時行樂。」

  她笑了笑,但神色卻有些怔忪,又說:「不過,如果讓我再選一次,當年高考,我一定會沉下心好好考。而不是被挫折徹底擊垮了意志。是我自己,沒有把路走好。」

  林莫臣一直安靜地聆聽著,這時忽然扣住她的手,說:「這條路有什麼不好?這條路上有我。」

  他的嗓音在夜裡低沉而溫柔,木寒夏心中極為動容,抬頭去親他,同時含糊地撒嬌說:「那我看到別的同學,都走得那麼好,心裡多少還是會惋惜啊。自己一直在追,但是好難追上啊……」

  「你不必去追趕他們。」他說,「你以後會得到最好的。」

  「嗯。」她想,她會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最好的。

  他吻著她,卻在想,他會給她最好的。

  他的灰姑娘,墜落凡間,經歷了那麼多滄桑,才來到他的懷抱。

  他偏偏要把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都放在她腳下。

  ——

  第二天,林莫臣授意孫志,繼續跟曹大勝深入接觸,表現出對這塊地志在必得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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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6:00: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51章

  霓光、美酒,大笑、高談。

  這是全市最昂貴的一家會所,這是冬日裡最清冷卻最火熱的一個夜晚。

  林莫臣和木寒夏坐在紅木老椅裡,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背後,她給他倒一杯熱茶,讓他緩緩酒意。在外人看來,兩人臉上,是同樣清淡的笑意。似是溶於這燈紅酒綠中,但又似乎保持著某種距離。

  桌子對面,孫志正肩負重任,帶著幾個手下,對曹大勝灌酒。這顯然是曹大勝最喜歡的場合,他已經醉得滿臉通紅,雙眼放光,一直抓著孫志的手,對他說:「孫……孫總,你們的資金既然到位了,我們就馬上簽約啊,還拖什麼!聊得這麼開心,我也不看別家了!就賣林總這個面子!林總,你說是吧?」

  林莫臣噙著春風般的笑意對他一舉杯。孫志猛拍曹大勝的肩膀:「曹總,放心,銀行給我們的資金已經到位,這兩天就簽約,沒問題!後天!就後天你就等著收錢吧哈哈!」

  曹大勝連連點頭,看起來高興極了,興之所至,又在身旁帶來的女祕書身上,胡亂揩油。

  木寒夏有點看不下去了,低下頭。林莫臣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髒了你的眼了。當老闆娘和當老闆一樣,都得強顏歡笑。再忍忍。」木寒夏莞爾。

  這場各懷鬼胎的酒席,終於散了。可是曹大勝大概本性暴露,嚷著還要孫志安排「接下來的活動」。

  木寒夏在一旁當沒聽見,林莫臣已淡笑開口:「曹總,我就不去了。正宮夫人在這裡,我得送她回家了。」

  曹大勝目光曖昧地看著木寒夏,也不勉強,還衝木寒夏喊道:「嫂子,那你們慢走,以後我和林總就是兄弟了,在霖市有什麼事,嫂子記得找我。」

  木寒夏笑著說「謝謝」。

  孫志領著他們一群人,呼啦啦地坐車走了。就剩木寒夏和林莫臣,上了一輛出租。

  夜光流離,林莫臣有些疲憊,靠在後座,微闔上眼,握著她的手。木寒夏看著他的側臉。

  其實她明白林莫臣為什麼要帶她來應酬曹大勝。前幾天,他還帶著她,當著曹大勝的面,去看了那塊地。所有這些,都是為了讓曹大勝相信,風臣還不知道真相,對他手裡那塊破地很迫切。讓他相信,風臣馬上就會拿錢出來,跟他簽約。你看,老闆都帶著自己女人來看地了,還許諾給女人這裡蓋別墅那裡蓋愛巢,能是假的嗎?

  「他會上當嗎?」她低聲問。

  林莫臣睜開眼。此刻他全無在會所時的散漫眼神,目光靜而沉。

  「會。」他答,「只因一個字:貪。這種人就像餓狗一樣,扔在他眼前的利益足夠大,足夠有誘惑力,他就會跟著我走。」

  木寒夏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明天又要去北京了,你萬事小心。」

  林莫臣並不是個在公眾場合會跟女人隨意親密的人。可此刻,他聞著她髮際的馨香,貼著她柔軟的臉頰,低下頭,就尋到她的唇,吻住。

  木寒夏在幽暗的光線裡跟他挨在一起,餘光瞥見出租車在夜色裡一直安靜地往前開,這一幕恍然而寂寥,卻令她覺得無限美好。

  過了一會兒,他移開唇。兩人的眼睛隔得很近,同時笑了。木寒夏伸手輕捏他的下巴:「喂,老實交代,孫志帶他們去的夜生活場所,你有沒有去過?」

  「呵……我看起來像是慾求不滿,需要去那種髒地方找慰藉的男人?」

  木寒夏:「哦,原來你沒有慾求不滿啊。那就好。」

  林莫臣神色淡然,伸手在背後狠狠一掐她的腰。木寒夏「哎呦」叫了出來。

  ——

  林莫臣的同窗好友安東尼先生,一直是個快樂的青年。自來中國幫林莫臣後,他覺得找到了人生新的價值。在中國的經濟發展大潮中合夥創業,還有比這更令人興奮的事嗎?

  所以林莫臣暗中囑咐人,委託相關土地勘測機構,對曹大勝手中的兩塊地,進行更準確的勘探。安東尼自告奮勇,負責這件事。說實在的,曹大勝的惡毒,也刷新了安東尼的道德下限。所以他也很贊同林莫臣使用陰謀詭計,戰勝這個壞傢伙。

  這天一早,風和日麗,街頭車流如梭。

  安東尼帶著助理,從勘探所走了出來。手裡拿著的,是兩份密封好的報告。曹大勝手裡想要賣給他們的甲地塊,是否有嚴重地質問題,就要看這份報告見分曉了。而他手裡捂著的乙地塊,價值幾何,也在報告中。

  安東尼不得不感嘆,林莫臣真是個心細的人。在妓女做有力旁證的前提下,還要拿到這樣確切的證據。

  早高峰人很多,兩個外國人走得又急,旁邊一個騎車的小伙經過,一不留神還撞上了他們。安東尼「哎呦」一聲痛呼,那小伙兒也摔得不輕,但是趕緊爬起來,連聲抱歉,又幫他們拾起文件。看他們都沒事後,才忙不迭地離開。

  雖然有這個不太順遂的小插曲,但是依然沒影響安東尼激動的心情。他拍掉文件袋上的灰,跟助手打了個車,第一時間趕回了公司。

  新鮮出爐的勘探報告,就這麼躺在了林莫臣的辦公桌上。白字黑紙,無比清晰的告訴所有人,甲地塊下方全是軟土層,果然難以建起地基,雖說不是不能開發,但開發難度會很大,投資資金也會相應加大。而乙地塊,沒有任何問題。

  林莫臣看完這兩份報告後,只點點頭,淡道:「照計劃做吧。」

  ——

  曹大勝說有公司,其實就是租了兩套民房,雇了十幾個人,其中還有一半是他的親戚。他才是典型的皮包公司。

  不過這些天,在他的幾個心腹看來,曹總可謂是春風得意。一方面,霖市這些天最知名的風臣公司,就要買下他手裡的一塊地了。但哥幾個誰不知道,那是塊泥巴爛地。大筆的橫財就要滾進他的口袋了!

  另一方面,他手裡的乙地塊,馬上也要敲定合作方了。曹大勝不如林莫臣有錢,所以不可能買下一個房地產公司,他想開發乙地塊,在房地產市場撈一筆,就得跟有資質的地產公司,合作開發。本來,接觸了幾家公司,條件還行。但是這幾天出現了一家新公司,據說背後有風投,看好這塊地,財大氣粗,提出了非常優厚的條件,但是就是要求,馬上簽約,雙方資金盡快進場,迅速啟動。因為他們看好現在這個時間,就是中國房市起死回生的關頭。還列了一堆投資分析報告給曹大勝。

  曹大勝不懂房產大市,但是對方如此看好,他自然也有些蠢蠢欲動。可是,他開發乙地塊的錢,還要靠林莫臣這個財神爺。偏偏林莫臣約好了這幾天簽約、打款、轉交土地,卻臨時說榕悅那邊開發有事,走不開,一連幾天的密集會議,簽不了字。總之就是拖著。

  但是呢,林莫臣又特意給他打了電話,特別殷勤誠懇地說:「曹總,這塊地我們一定要拿下。就因為榕悅這邊有事,我走不開。榕悅這邊,確實不好得罪,望你理解。如果我不想要這塊地,又何必拖著你?說實在的,霖市現在像你手中這樣的好地塊,真的難找。所以曹總,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們談好的價格條件都不變,你容我幾天,作為賠罪,價格我再給你多0。5個百分點。」

  曹大勝就沒法催了。0。5個百分點啊,那也是不少錢。而且林莫臣跟榕悅的合作生意,的確比他這邊更大啊。

  可是呢,乙地塊那邊的合作公司,已經等不起了。雙方已經簽了意向協議,就等正式簽約了。對方的老闆之一是外國人,馬上要飛國外。幾催之後,人家也不耐煩了,對曹大勝說:「曹總,我們總裁Max馬上要飛英國。如果他走之前不能簽約,等他回來後,不一定會不會改變主意。畢竟現在能投的項目也挺多的。你要實在周轉不過來,要麼我們就下次合作?」

  曹大勝說,「別啊,相逢就是緣分,何況這塊地我們前期都談那麼久了,合作方案都差不多定了。」

  對方問:「那能簽約嗎?」

  曹大勝一咬牙:「能!就是打款期限,能不能往後延兩個星期?因為我這裡有一大筆項目款呢,需要時間才能到帳。」

  對方請示了老闆之後,終於說沒問題。

  雙方擇日簽約。約定半個月後,雙方資金到位,共同開發,不可違約。

  然而跟這邊簽約後的第二天開始,曹大勝再打林莫臣的電話,就沒人接了。打孫志也是一樣。

  一兩天他還沒覺得有什麼,再過了幾天,他坐不住了,帶著人跑到林莫臣的公司找,結果被疑似強壯搬運工人的保安,趕了出來。

  「我們林總忙著呢,沒有預約,強闖什麼?」連曾經被他搭訕過的前台小姐,都一副不認得他的樣子。

  曹大勝火冒三丈,往日的流氓手段也耍上了,糾結了一幫地痞,想要鬧事。哪知林莫臣早有防備,出門必有眾保安保護,曹大勝根本就見不到他的面,下不了手。

  如此,時間一晃,臨近乙地塊的打款期。

  曹大勝再給孫志打電話,忽然就打通了。孫志在那頭親切地笑:「曹總,有什麼事?」

  曹大勝幾乎是吼了出來:「孫志,你們什麼意思?說好了很快簽約,現在是幾個意思?我已經、我已經……」

  孫志慢慢笑了,說:「曹大勝,你不就是把乙地塊已經簽給了另一家,現在資金不到位麼?甲地塊這種破地,我們是不會買的,你把我們當猴耍了這麼久,大家和氣生財,互不相欠。就這樣吧。」

  他剛要掛電話,曹大勝急了,吼道:「等等!你們現在不買甲地塊,我怎麼辦啊?孫總,孫總,你跟林總再說說,甲地塊我隱瞞情況是我不對,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開發啊,我給你們打折,算便宜,很便宜,賣給你們,怎麼樣?資金不到位,乙地塊、乙地塊……我就會違約,土地權就要被迫出讓!」

  孫志卻在那頭笑了:「那你就把乙地塊出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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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6:00:51 |顯示全部樓層
第52章

  北京的冬天比霖市冷多了,雪有半尺厚。傍晚時分,天黑如深洞。木寒夏迎著風走下樓,跟幾個同事告別,步行走向林莫臣的家。

  服裝生意這邊,還需要她代表林莫臣,時常過來溝通看管。這回她聽話了,暫住到他的家裡去。不過當然沒睡他的大主臥,而是住在客房裡。

  這感覺其實有點奇妙。看著他空蕩蕩的大房子,明明屋內處處透著簡潔冷硬的氣質,可處處又都有他生活的痕跡。櫃子裡的一排襯衣,洗手間的剃鬚刀、男士香水,還有沙發上一條淺灰色的薄毛毯,是否是他一人在家覺得冷時,搭在身上的?

  也會有些心猿意馬,想像將來兩人若是都回了北京,就像他說的那樣,一起住在這幢房子裡。那樣的朝夕相處,抬頭不見低頭見。那必然是非常親密的關係。

  跟他在一起,同居在一起,親密得無法言喻的關係。想想竟令她意搖神馳。

  她坐在他那深黑色的皮沙發裡,身上搭著毛毯,端著樓下買的便當,一邊吃著,一邊微微失笑。

  其實現在林莫臣跟她的關係,真的說不上多濃烈。他對她表白那晚,的確令她覺得情深意重,無法抗拒。但在工作裡,生活裡,他依然是那冷靜理性的模樣。如果工作有必要,他依然會安排她來北京出差。他不會太衝動,也不會離不開她。他對她的熱情,更多表現在夜深人靜,兩人獨處時。讓她看到他的溫柔強勢,看到他壓抑的男人的慾望。

  這種感情,其實真的是淡淡的,像是一直沒有辦法特別淋漓地釋放出來。因為聚少離多,因為他的有條不紊克制周全。但是木寒夏回過頭來想想,自己不也是這種人?他們已經是配合極為默契的事業夥伴,即使後來壓抑不住相愛,也會有共同的默契和理性。

  她想也許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很深很牢固。她知道他們的感情,總是被很多事打擾。但跟林莫臣一樣,她相信這樣的狀況只是暫時的。等熬過這一段,事業大局已定,他們的愛情,會發展得很好很好的。

  而且誰說,在這樣的冬夜裡,他們心中的情意,沒有在無聲無息的滋生?

  想曹操,曹操就到。林莫臣的電話來了。

  木寒夏站起,走到窗邊,看著茫茫城市裡,飄落的漫天大雪。

  「喂。」她未語先笑,「有事?」

  他的聲音裡彷彿也有霖市濕涼的氣息:「嗯。曹大勝手裡的乙地塊,拿到了。」

  木寒夏安靜了幾秒鐘,彎眉笑開了。

  「恭喜你。」

  「什麼時候回來?」

  「還要幾天吧。我盡快。」

  「好。」他的聲音慢慢懶懶的,木寒夏幾乎可以想像出他坐在房間沙發裡,望著窗外夜景的清雋模樣。

  「這塊地面積比甲地塊​​更大,西北角有一小塊地,風景最好。」他說,「我打算圈出來,留著,修幢小別墅。」

  木寒夏:「哦,好啊。」

  他靜了一會兒說:「以後我們一起住在那裡?」

  木寒夏的心頭,忽有陣陣暖流,侵襲沒過。她從不是個輕易掉淚的人,此刻聽著他再平靜不過的話語,眼眶卻忽然紅了。許是因為分離的委屈,許是因為寒夜的寂寞,又也許,是這許諾裡,有家的意義。

  他和她,這樣兩個人,都渴望的家的模樣?

  她低聲答:「那我得考慮考慮再說。」

  林莫臣低聲笑了,一副篤定的姿態。

  木寒夏忍不住也笑了。

  「早點回來。」

  「嗯。莫臣……我想你了。」

  26歲的林莫臣,坐在這西南繁華都市中心的高樓中,襯衫上的領帶都還沒解開。他抬頭望著窗外飄落的細雨和迷濛的夜色,臉上一直掛著笑。

  「我也很想你。」

  ——

  第二天上班時,木寒夏再次接到了老方的電話。

  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小木,你的申請資料那邊看了,說沒問題。不過還要安排一場筆試和視頻面試,而且時間比較緊張,就安排在明天,你覺得怎麼樣?」

  木寒夏又緊張又激動,當然說好。自那次老方給她打過招呼後,她就一直抽時間在復習英語和一些課程。她待在北京時,很多時間,也花在這方面了。

  老方又跟她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就掛斷了。

  木寒夏安靜地坐了一會兒。首先想到的,卻不是能不能考上,而是既然有了眉目,她該跟林莫臣說了。想到昨晚他的那些話語,更覺得甜意瀰漫,深入肺腑。

  要是……他這邊事業放不開,又捨不得放她出國怎麼辦?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其實真遇到這種情況,她的​​確很難抉擇。

  她一向是個果斷的人,腦海中冒出個念頭:那就跟著自己的心走。

  她的心,在哪一邊?

  學業固然重要,她是那樣地渴望著人生翻盤。

  可是,她捨得離開他嗎?

  她不想離開他。不想離開這個男人。

  不過,轉念一想,情況哪會到那麼嚴重的地步呢?他多冷靜理性的人啊,說不定比她還支持她出國。而且他現在那麼壕,搞不好她出國了,兩人每個月來回飛,也不是負擔不起。

  木寒夏決定,今晚下班回家後,就給他打電話。

  ——

  林莫臣的手機,是這晚十點多響起的。

  他已回到了酒店,坐在沙發上看雜誌。乙地塊的開發,也已經開始了。而跟榕悅合作的A地塊,也進入了主體施工階段。大局已定,他反而比前一段更清閒些。

  手機鈴響,他微微一笑。拿起一看,卻沒有馬上接起。

  打電話來的,不是她,是孫志。

  孫志很少在這樣的時間,給他這個老闆打電話。

  除非,十萬火急。

  窗外,夜色已很深。星光隱藏,寒風帶著細雪。林莫臣拿著電話,盯了幾秒鐘,丟掉手裡的雜誌,接起。

  ——

  木寒夏今天的事情有點多,回​​到家竟然已經十一點多了。但她估摸著他應該還沒睡,而且今天的事,她必須得告訴他,不想在藏在心裡。

  她其實已經想通了。他捨得也好,不放也好。溫柔也好,強勢也好。只要是兩個人坦然面對,都好。

  一回家,就鑽進他的那床毛毯裡,然後窩在沙發裡,給他打電話。

  「嘟——嘟——嘟——嘟——」

  通了,但是始終沒人接聽。

  木寒夏一怔。按理說,這個時間點,他有什麼事也該忙完了。而且他精力一向旺盛,這個時間點,肯定還沒睡。

  為什麼不接電話?

  她想了想,又打他酒店房間的座機。

  依舊無人接聽。

  大概是有什麼急事去忙了?

  木寒夏這樣想著,先去洗漱,換衣服,然後躺到了床上。

  已經接近夜裡十二點了。

  她躺了一會兒,忽然又爬起來,打他的手機,打他的座機,還是沒人接。她心念一動,又打給孫志,依然沒人接聽。

  木寒夏呆坐了好一會兒,霎時抬頭,卻只見窗外被雲層遮住的模糊星光,那是北地綿長而寂靜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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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林莫臣趕到工地時,正是子夜。夜風冰冷,厚黑的雲密布天空。項目還沒有正式動工,只建起了幾個工棚和幾盞燈,處處是暈黃的光。孫志和幾個骨幹迎上來,臉色都很難看。

  林莫臣:「怎麼回事?」

  孫志的聲音有點堵:「林總,下面全是軟土。這塊地,是建不起樓的。地基會建了又沉、建了又沉!我們被人算計了。媽的,曹大勝手裡不可能兩塊地都是軟土,這機率太小了。林總……唉!」

  他說得顛三倒四,一切於林莫臣心裡卻是電光火石般滑過,隱隱間已貫穿所有。林莫臣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立在風中,臉色極冷,反倒笑了:「呵……呵……」

  眾人大氣也不敢出。一時間偌大的荒地上寂靜一片。

  林莫臣活到26歲,在商場上總是無往而不利,看對手被整得死去活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跌這麼大的跟頭,一時間臉色陰沉不語。

  靜默片刻,他緩緩開口:「都散了,工期暫停,你們先回去。這件事,我會處理。」

  大家卻都沒動。他們都還有點懵。因為「這件事」可不是小事,從曹大勝手裡拿這塊地,怎麼也花了幾個億,還是從銀行貸的款。那是風臣全部的身家性命啊!

  孫志還是鎮定些,揮手讓大家都散了。只剩下他,站在林莫臣身旁。

  「林總,我剛才已經派人去追曹大勝了。」他低聲說。

  「他現在還會在霖市?只怕早已不知躲去哪裡了。」林莫臣說。

  孫志的心一沉,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說實在的,孫志一直很佩服林莫臣這個老闆。二十五、六歲的小伙子,學歷高,還聰明,行事做派卻完全像四五十歲的商場老手。每每殺入一個行業,幾乎都能令行業震動,差不多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比孫志要小七、八歲,但孫志就是服得不行。

  可此刻,孫志看著林莫臣高挑削瘦的身形獨立在黯淡光線裡,夜色在他身後料峭蔓延。而他始終是似笑非笑的樣子,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狠鷙,看得孫志這麼個大老爺們兒都心頭發慌。

  「那兩份勘測報告呢?」林莫臣問。

  孫志趕緊翻開公文包,找了出來。今晚事發,他就留了心,把這個也帶過來了。

  林莫臣接過,看了兩眼,倏地將它們撕得粉碎,揉成一團,甩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孫志看得心如重錘,滯悶極了。

  林莫臣靜了靜,轉身欲走。孫志連忙追上去問:「林總,現在我們只能先拖著捂著,看能否追回曹大勝手裡的錢,跟榕悅合作的項目盡快回本,此外周先生那裡的二期貸款應該也能讓我們周轉一段時間……」

  林莫臣的腳步猛的停住,轉頭看著他,居然慢慢笑了:「孫志,如果我是我們的對手,現在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斷了風臣的貸款來源,狙擊風臣的資金鍊。」

  孫志:「可那筆貸款,不是您母親擔保的嗎?」

  「是啊。」林莫臣說,「我母親擔保的……如果這本來就是連環計呢?」

  ——

  暮色降臨時分,木寒夏在首都機場等待起飛。

  今天大清早,她參加了美國那邊的入學測試和面試,發揮還算穩定。筆試題一直做到下午才結束。可她打林莫臣的電話,依舊無人接聽。然後她打給公司相熟的同事,才得知了那個令人震驚的壞消息。

  再想到林莫臣,只覺得心裡陣陣發慌。

  「Summer,林總一直在開會,所以大概沒接你的電話。」同事如是說。

  於是木寒夏一下午就沒再打給他,而是抓緊處理完北京公司這邊的事,然後趕赴機場。

  現在,天就快要黑了。他的會,開完了嗎?

  木寒夏拿出手機,再次撥通。

  「嘟——嘟——」兩聲後,被接起。

  他沒出聲。

  木寒夏:「喂,你還好嗎?」

  「還在開會。」林莫臣的聲音竟異常平靜,旁邊還有人說話的雜音。

  木寒夏:「哦……」

  然後他似乎起身,走到了安靜的地方。

  「怎麼,有事?」他問。

  木寒夏說:「我馬上上飛機,今天回來。」

  他靜了一瞬,似乎還低笑了一下,說:「好。我這邊還忙著,不能來接你,注意安全。」

  「嗯,你不用接。事情……還好處理嗎?」

  「別替我操心,我會處理。照顧好你手頭的事,嗯?」

  「好的。」

  電話掛斷,木寒夏有些怔然。平心而論,這通電話裡,林莫臣處之泰然的態度,倒讓她安心不少。事情……應該沒有那麼嚴重?但終究滿心牽掛的都是他,心想遇到這樣的挫折,他那麼傲的一個人,哪怕面上不露分毫,心裡必然不好受。

  她現在只想馬上見到他。

  至於留學考試的事?現在還跟他提什麼提?先渡過目前的風浪再說。

  ——

  華燈初上,林莫臣和孫志在飯局中。

  雖說暗處的敵手,還未發動後招,林莫臣已經開始籌措資金了。只是幾個億的資金缺口,不是小數目,談何容易。

  飯局結束,林莫臣和孫志回到車上。孫志說:「剛才木經理打電話來了,她已經到霖市了,現在應該回酒店了吧。」

  林莫臣答:「我知道了。」

  孫志很快回家去了,林莫臣一個人開著車,沒有回酒店,而是在城中兜了一圈。回霖市這麼久,他第一次發覺,自己並沒有認真看過這個城市多年後改變的模樣。城中的小河依然清澈蜿蜒,記憶中那些老舊房屋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繁華都市才有的大廈高樓。城中四處綠意依舊盎然,空氣帶著這西南城市特有的清新潮濕。

  他坐在車中,在河邊停了很久,然後開走。路上又經過了他買的兩塊地:A地塊和乙地塊。此時他的嘴角露出譏諷的笑意,目若寒霜,車沒有停留,開進更遠的夜色裡。

  最後,不知不覺,竟到了市第三中學門口。這裡的學生已經下晚自習了,校園裡沒什麼人。教學樓上只亮了幾盞燈。他的妹妹林淺,此刻也應該回宿舍睡覺了。林莫臣在學校門口坐了一會兒,離開。

  等他回到酒店,已經是夜裡兩點。

  木寒夏的房間門關著,靜悄悄的。他想她大概已經睡了。腦海中驟然閃現她那雙清亮的眼睛,在這夜深人靜時,他的嘴角浮現自己都未察覺的微笑。

  掏出門卡,打開門。

  一盞檯燈亮著,燈光柔得像夢境。一個纖細的人影坐在床前,低頭拿了本書在看。聽到動靜,她放下書抬頭。

  四目凝視。

  林莫臣關上門,走過去。

  「你怎麼過來了?」他問,同時雙手撐在她身旁的床上,幾乎將她籠罩在身體下方。

  「我怎麼就不能來了?」她抬起頭,「這是我男朋友的房間。」

  林莫臣笑了,將她推倒在床上,低頭吻住她。

  曖昧的光線和氣息裡,木寒夏隱約感覺出,這是個帶著些許情緒和發洩意味的味道。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看她的目光也是沉沉的。吻得有點兇,探入她衣服裡的手,也帶著幾分狠戾的味道,不夠溫柔。

  但一切,都隱於他平靜的神色下。

  這反而令木寒夏的心陣陣發軟,伸手,撫摸他的短髮。在他的觸碰下,她彷彿漸漸融化。她以為就是今晚了,他會讓她真正成為他的女人。

  然而他並沒有持續下去。親了好一會兒,她甚至都感覺到他逐漸堅硬的慾望,他卻忽然鬆開了她,躺在她的身旁,如往日般,眉梢眼角帶著極淡的笑。

  他不想。他並不想在今晚就要了她。

  木寒夏平靜了一下紊亂的呼吸,一時竟不知該放鬆還是失落。她望著他側臉清雋硬朗的線條,輕聲說:「林莫臣,有什麼事,我都會陪你一起扛過去。」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將她摟過來。

  「房地產的事,我會處理。你替我看好服裝生意,不要後院起火,就行。」

  他說得輕描淡寫,木寒夏也安心不少。畢竟,見慣了他無所不能、掌控一切,談笑間灰飛煙滅的模樣。所以這次的事,說不定他也有辦法解決?

  不過木寒夏有自己的心思,她已打定主意,明天開始也幫他跑資金。只是她力量微薄,也不一定能起作用。暫時不告訴他好了。

  兩人相擁著,木寒夏跑了一整天,此刻心情放鬆,很快就睡著了。林莫臣也閉著眼睛,瞇了一會兒。過了沒多久,卻又醒了。

  她已經睡熟了,臉壓在他胸口,還在他的襯衫上流了一小圈口水。林莫臣無聲失笑,摟緊了她,扯過被子蓋著兩個人,然後抬起頭,看著窗外的夜色。

  月光清透,星光迷離。林莫臣就這麼一直看著,眸色清冷。直至天色漸漸發白,才閉上眼睡著。

  ——

  「雲霧日出」是霖市的著名美景之一。這天清晨,太陽剛在天際露出個金邊,許多山尖都堆積著薄雪,森林郁鬱蔥蔥覆蓋山脈。榕悅集團董事長張亦放,就坐在雲霧山山頂別墅的陽台上,手裡拿著個仿古纏枝蓮紋銅手爐,一案清茶,幾根雪茄,欣賞著日出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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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6:02: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54章

  房地產事業部總經理饒偉坐在他對面,細心地把功夫茶泡好,倒了兩杯,然後兩人舉杯,輕輕一碰。

  「張總,還是你老謀深算。這回林莫臣想要翻身,難了。」饒偉笑道。

  張亦放也微微一笑,輕品了一口茶說:「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選的,我並沒有做太多。他這樣的年輕人啊,銳氣太重,膽子太大,在商場上終歸會栽一回跟頭的。有的人,跌倒了還能爬起來。他運氣不太好,栽在我手裡。」

  這番話說得平靜中透著冷酷,饒偉聽得心頭也微微震動,點頭道:「說實在的張總,我也沒想到,林莫臣他每一步都按照你計劃的去走,真的……太神了!」

  張亦放緩緩喝茶,眼角笑紋細細蔓延:「阿偉啊,中國有句古話:『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攻城。』但我覺得如果用在商場上,還要改一改。上上策,應該是『伐心』。」

  「伐心?」

  「是的。伐林莫臣的心。」

  饒偉一怔。

  張亦放徐徐道來:「你看,林莫臣這個人,咋一看,是不是滴水不漏,好像沒有缺點?他聰明,見識還多,作風又狠,也不缺穩重細緻。當初他剛來霖市做服裝,你讓他的面料出問題,玩陰的,你們玩不過他。後來土地投標,玩陽的,你還是玩不過他。那這樣一個人,要怎麼攻下?」

  饒偉被他說得汗然,只恭敬地聽著。

  「但是,在我這樣商場待了多年的老人看來,他的兩個缺點,其實很明顯:心高氣傲,並且太重情了。」

  饒偉聽到「心高氣傲」覺得贊同,可聽到「重情」二字,卻疑惑了:「張總,你說他『重情』?”不是吧……」

  張亦放淡淡笑了:「是,林莫臣這個人,做事是心狠手辣,表現出唯利是圖的姿態。但有些事,是藏不住的。他回國後,為什麼偏偏挑房地產和服裝兩個行業入手?你去查查就知道,他母親,當年就是在這兩塊玩破產的。這個年輕人,有心結。

  還有他那個女朋友,什麼背景?高中學歷的營業員,大學都沒考上,家裡還窮得叮噹響,現在被他端著捧著在身邊。前一段不是聽說薛家千金跟他走得有點近嗎?要是他真的成了薛家的乘龍快婿,我現在還不敢動他了。換其他任何男人,換你、換我,會選一個營業員,而不選薛家富可敵國的千金嗎?所以林莫臣這個人,骨子裡其實很重情。重情,換句話說其實就是傻氣,那是商場中人不該有的東西。到底,還是太年輕啊。」

  饒偉聽得十分入神,也覺得思路瞬間被張亦放點透。他欽佩地點頭:「所以,他才一步步走進死路。」

  張亦放抬眸看著遠山綠林,也覺得心情愉悅暢快無比。他拿起旁邊的青瓷空杯,如落子般,一個、一個地放在茶案上。

  「第一步,是在A地塊與他友好合作,令他放鬆警惕。他防備得再嚴,我們表現出利益至上的大氣姿態,他也會覺得合理。但是,我要的不僅是近利,還有遠利。」張亦放推倒了第一個杯子,「這個人太有本事,如果任其坐大,將來必定蠶食我們在大西南區甚至全國的利益。所以他,是必須除掉的。」

  饒偉認真地點點頭。

  「其二,林莫臣的母親。虎毒不食子,何清玲雖然不是什麼善類,但也不會去害自己的兒子,我控制不了。但是,我可以控制她的朋友。林莫臣到底低估了我在霖市的根基。

  我說了,伐林莫臣的心。他們母子關係雖然冷漠,但我斷定林莫臣有意與母親修好,何清玲也是。所以這個貸款人的出現,是他們雙方潛意識裡都歡迎的。而且林莫臣防天防地防所有人,卻不會防備自己的母親。我相信在這個繼承母業從商的兒子心裡,對母親還有崇拜的因素在,相信母親的眼光。所以,從貸款這一步開始,他就入局了。」

  饒偉接口道:「然後,就是你讓我安排曹大勝,不小心讓身邊的人,洩露出甲地塊有問題的事。林莫臣心高氣傲,勢必記仇、報復。所以才會想反設圈套拿下曹大勝手裡的另一塊地,如我們所願的上當了。不過,他的人查得的確是快,無孔不入,要不是曹大勝機靈,差點他的情婦就在土地問題上露了餡兒。」

  張亦放微蹙眉頭:「曹大勝這樣的蛀蟲,以後還是少用。」

  「是。」

  饒偉給張亦放又添了杯茶,說:「不過,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為什麼要找到Bob和陳似錦這樣兩個人,跟林莫臣和木寒夏有接觸?這件小事的用意是什麼?」

  張亦放淡笑:「阿偉,對付越厲害的人,局越要簡單。因為如果局複雜了,時間拖長了,以林莫臣的精明,勢必察覺不對勁,進而反擊脫身。但我說了,上上策伐心嘛,局是簡單的,對人心的拿捏卻是複雜的。

  林莫臣生性多疑謹慎,單單是曹大勝的挑釁,就讓他直接邁進陷阱,我覺得,還差點火候。所以在那一晚,安排Bob帶著陳似錦出現。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人輕視,還得知了她的悲慘身世,他的心境不可能不受影響。

  你要知道,再理性的人,最後做決定時,可能都會那麼一點點感性產生偏差。林莫臣若是只想著做十年、二十年的生意,不一定會邁出那一步,與我們為敵。但正因為女朋友,他的心態或許有一點點急了,於是,他入局了。」

  饒偉聽得暗暗震動,心悅誠服。接下來的那些手段,不必張亦放多說,兩人心知肚明——在安東尼取報告的路上,趁機換掉,讓他們確信乙地塊沒有問題;再過兩天,銀行的周先生就會斷掉林莫臣的貸款,令他首尾難顧;而雙方合作的A地塊,也會加快施工進入主體建設期,要求林莫臣按合同追加投資,令他雪上加霜……

  風臣的資金鍊,必斷無疑。

  清風拂面而過,兩人靜坐了一會兒,再次舉起茶杯相碰。張亦放喝完了茶,嘴角噙著輕笑,一伸手,就將桌上排好的一列茶杯都推倒了:「牆倒眾人推,拿掉林莫臣這顆眼中釘,還有什麼難的?狂妄小子,敢給我的榕悅設套搶A地塊。跟我搶?不知天高地厚。我現在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還他一個套,套死他。接下來,你給我們各方面的關係都打好招呼,所有重要關係需要用的都用起來。這小子再聰明,在霖市也是一窮二白,沒什麼硬背景。你告訴所有人,誰也不許對他施加援手。這次我要徹底把他整垮,整死他。讓他破產、坐牢,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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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6:02: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55章

  幾天後。

  儘管風臣對外隱瞞了土地的消息,但銀行卻「不知從哪裡得知」了,同時聲稱資金政策有變,中止了對風臣的貸款,並要求盡快歸還一期貸款和利息。

  同時,與榕悅合作的A地塊,提前進入主體施工期,按照合同,榕悅要求風臣追加一筆資金投入……

  一夜之間,風雲突變,滿城沸沸揚揚。

  傳聞間,風臣的資金鍊瀕臨斷裂,大廈將傾。

  ——

  已是初春,陰雨綿綿。木寒夏坐在咖啡館的窗邊,望著玻璃上流淌的水痕。等了一會兒,就見老方拿著把黑色長傘,走了進來。

  他坐下第一句話就是:「這件事,你不該找我。」

  木寒夏的手指輕敲茶杯,不語。風臣出事,她知道找老方不合適。但是為了林莫臣,為了他一手創建的風臣,她硬著頭皮來了。都沒跟林莫臣提。

  老方大概也察知她的心思,不疾不徐地說:「小木,每一片領域,都有自己的規則。官場是官場,商場是商場。我若利用手中權力,越界偏幫他,就是壞了規矩。壞了規矩的人,那是兩邊都容不下的。最後還會報在他身上,倒楣的依然是他。所以,我一定不會插手。況且,客觀地說,林莫臣是在與張亦放的商業利益鬥爭中落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世事就是如此。」

  木寒夏聽得心裡難受,靜默片刻,抬頭看著他:「老方,你說的道理,我都懂。我也不會不知輕重的,要你違背原則去插手。於理,你不應該幫他。於情,你跟他也沒有交情。這幾天,我也很少見到他。可是每當我看到他時,就在想,難道他這樣一個人,就該這麼隕落?翻不了身?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知道。可我覺得,這是不公平的啊。他還那麼年輕,才26歲,可是對手呢?是在商場混了好多年的老狐狸。誰還沒有年少輕狂行差踏錯的時候?而且他沒有任何背景,只靠自己的頭腦和努力,就創造出一個個新的商業模式,令所有人都震驚。可那些人呢,他們都有深厚的背景,拼爹、拼岳父、拼老婆……如果論對商業、對這個城市的經濟貢獻,他們真的能比林莫臣多嗎?」

  老方聽得靜默不語。

  木寒夏眼眶微紅,繼續說道:「老方,我不要你幫我們做什麼,那不應該,那是不識大體,不懂事。可是,你是人上的人,見的更多,更睿智,過的橋都比我們走的路多,見過的風浪一定比這大得多。而我不過是個卑微的小人物。可是我想,你如果肯提點一二,說不定就是我們的救命稻草。

  他這次如果能脫身,就能從頭再來。老方我說句大話,他這樣的商業奇才,能有幾個?今後,他能創造出什麼樣的經濟成果,是誰都無法估量的。

  我之所以找你,就是想你是個愛才惜才的長輩。我堅信你做很多決定,不是基於利益和人情,也不會拘泥於成規,而是出於你寬廣的胸懷和獨到的眼光。所以,你也才把我這麼個小小的角色,視為朋友。可是林莫臣,我敢保證他是對這個社會更有價值數百倍於我的人。請你幫幫他,幫我們點一條路,一條可以走下去的路。哪怕那條路很難很難,我也會陪著他,一起熬,一起走。」

  這回,老方沉默了很久。然後嘆了口氣,笑著輕輕搖頭:「小木,你很會做說客,我也知道你情真意切,句句往我這種老人家的心裡戳。可是,我依然有我的原則,我不能幫你、幫他。」

  木寒夏的心一涼。

  老方站起來,看樣子打算走了。木寒夏心灰意冷,但還是微笑著站起來送他。

  老方這時身形一頓,又說:「政治,只解決政治上的事。經濟的問題,就要從經濟角度解決。這就是我的原則。內部走不通,就要學會尋找外部力量破局。懂不懂?」

  木寒夏聽得一怔。

  老方微微一笑,像是又跟她閒聊起來:「你最近,是不是很少去創業咖啡館?我記得以前你拿著風臣的策劃案,也不是完全沒有投資人感興趣吧?你說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在我看來,創業咖啡館,就是個還有很多故事可以挖掘的地方。最近,那裡也多了幾個新面孔。當然,我主管霖市的經濟工作,自然也要多留心。其中有的新朋友,還不是普通人,甚至應該超出了榕悅、風臣這樣的本土企業的想像。我想『大隱隱於市』這句話,用來形容最合適不過。只是,如果有人想要向這樣的天使投資人尋求幫助,救活一個企業,還真的要碰運氣了。要看她自己,有沒有本事攻下對方。難度不小,因為有時候外國商人和我們中國人,思維方式都是不同的。」

  ——

  見完老方,木寒夏不想回家,坐公交車回了公司。她知道林莫臣今晚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酒樓請人吃飯。

  剛下車,遠遠地就看到那金碧輝煌的酒樓門​​口,林莫臣、孫志和幾個人站在一起。

  木寒夏停步。霓虹燈下,只見他身形清浚、面色微紅,噙著淡淡的笑,在跟人交談。今晚肯定少不了喝酒。很快,對方的車來了,孫志把他們送上車。酒樓門口,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木寒夏慢慢走過去。

  他倆說了幾句話,孫志就朝木寒夏的方向走來。而林莫臣臉色平淡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木寒夏加快步伐,剛好跟孫志正面迎上。

  「剛吃完飯?」木寒夏笑著問。

  孫志也笑著點點頭,說:「完事了,坐公交車回家。老闆往那邊走了,回辦公室。」

  「我看到了。」

  孫志走出兩步,又停下,叫住她:「木經理。」

  「嗯?」她轉頭看著他。

  他頓了頓,說:「老闆今天把車賣了,賣了一百多萬。」

  木寒夏心裡咯噔一下:「哦。」

  孫志笑了笑:「我就跟你說聲,你就別問他了。老闆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拿得起放得下。」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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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6:02: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56章

  風臣在霖市的辦公室,位於CBD。附近都是高樓大廈。在這些樓宇中間,還有一片廣場。廣場邊只有幾家奢侈品旗艦店,華美而冷清。木寒夏遠遠地跟著林莫臣,看著他的身影穿行在廣場上,不知怎的,也不想叫他。

  他在星巴克買了杯咖啡。

  他端著咖啡站在廣場邊,黑色大衣,身姿綽約,神色疏淡。

  今天廣場上還算熱鬧,有一群年輕人在玩滑板。旁邊還放了個音箱,播放著節奏歡快的音樂。他們滑來飆去,互相笑罵,夜色彷彿也隨之變得生動起來。

  木寒夏悄悄繞到他身後的台階上。這種心情是柔軟的,看著自己的愛人。

  他並未察覺,慢慢喝著咖啡。木寒夏望著他的背影,拿出手機,給他發短信:「在幹什麼?」

  他掏出手機,手指跳躍。

  「在想你。」

  木寒夏站在一根圓柱子後,抿唇笑了,又回覆:「嘴很甜啊。」

  「你在做什麼?」他又回覆。

  「哦,我可不像你還有閒功夫想人,我在忙正經事,不多聊了。」

  發完這條短信,她從柱子後探出個腦袋,結果就看到他把手機舉到了耳邊,與此同時,她身上的手機,清脆地響了起來。

  木寒夏:「……」

  林莫臣很快放下手機,轉頭就看見了台階之上、只露出個腦袋的女人。

  他笑了,沿著台階走上來:「正經事?原來你喜歡偷窺我?」

  木寒夏「切」了一聲,伸手抱住他:「給你個驚喜好不好。」

  他的身上有明顯的酒氣,看來喝得還不少。木寒夏沒來由覺得心疼,抱著他沒說話。

  兩人在台階旁坐了下來,林莫臣繼續平靜地喝著咖啡。過了一會兒,木寒夏把頭靠在了他的大腿上。他低頭看著她,然後伸手輕輕地一寸寸撫摸她的臉。木寒夏感覺著他修長的手指,在自己的臉頰上滑動,她一動也不動。

  不遠處,滑板青年們還在跳躍嬉戲,音樂聲讓人的心中不再冷清。

  不知何時,下雪了。深濛濛的天空下,一片片細小的雪花,飄落在他們面前。木寒夏伸手去接,笑了。林莫臣則神色淡然地看著這場雪。

  滑板青年們歡騰起來,他們大概也是極有趣的一群人,把音樂調成輕柔的,然後兩個一對,站在滑板上,開始跳交誼舞。有的大概是情侶,直接抱在一起接吻,在小雪中慢慢搖擺著。

  「我們也下去跳舞吧。」木寒夏忽然說。

  林莫臣沒動,輕輕地「呵……」了一聲。木寒夏卻異常堅決地拉他起身,拽著他跑下了台階,然後牽起了他的雙手。

  雪慢慢地下著,路燈朦朧。音樂聲在空曠的廣場中縈繞。旁邊都是陌生人。林莫臣抱著木寒夏,木寒夏也抱著他。輕輕地抱著,兩人隨著音樂的節奏,慢慢移動步伐。其實木寒夏根本就不會跳舞,都是林莫臣帶著她。

  但是這一瞬間,在這寂靜的一瞬間,一切煩惱對木寒夏而言都不重要了。她把臉埋在他的懷裡,他的懷裡彷彿就是此刻屬於她的全世界。

  她想,願他平安。但願老天有眼,能讓她所愛的、仰慕的這個男人,永遠平安、順遂。

  他在想什麼?她抬頭望著他。

  卻只看到他沉黑如同海底礁石般的雙眼,宛若初見。

  如果,這個男人不開口,你永遠看不透,他的心。

  ……

  手機鈴響,兩人鬆開。木寒夏拿起一看,微怔,抬頭看一眼林莫臣:「我去接個電話。」

  他點頭。

  木寒夏往外走了兩步,又轉頭看了看他立在原地的身影,這才接起:「Hello!」

  是大洋彼岸打來的電話,惹得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對方笑著問了她幾個申請資料中的問題,然後並沒有說申請結果,而是請她再等待幾天。

  木寒夏接電話的時候,林莫臣的手機湊巧也響了。他背對著她接起。

  是安東尼:「Jason,我們核算過了,即使將你的服裝生意全部抵押出去,加上你最近籌的錢,還是不夠……」

  安東尼都快哭出來了。

  林莫臣掛了電話,一轉身,看到木寒夏走了過來。

  「誰打的電話?」他問。

  木寒夏一怔,兩人對視的一瞬間,她的心中忽然空空蕩盪。

  「……朋友。」她笑答,「何靜,你還記得嗎?」說完一瞟他手裡的手機:「你呢?誰給你打電話。」

  「安東尼。」他神色平淡。

  「什麼事啊?」她關切地問。

  「沒事。」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奇怪的是,音樂依然是剛才的音樂,雪花依然輕輕飄揚,可兩人似乎都沒有了跳舞的心情。

  「走吧。」他淡道。

  「嗯。」

  兩人並肩走出幾步,明明還牽著手,可木寒夏就是感覺出氣氛不對了。那麼近,卻又無聲疏離。她忽然覺得難受。

  片刻的沉默後,她突然停步、伸手,抱住他。林莫臣垂眸,她已踮起腳尖,熱烈地吻上他的唇。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他只靜了一瞬,就回抱住她,以從未有過的熱烈凶狠,跟她糾纏。木寒夏忽然想起最初相知的那一晚,他們也是吻得這麼瘋狂、這麼難捨難分。

  氣息糾葛、面容緊貼、互不相讓。旁邊,有滑板青年吹著口哨在起哄。但林莫臣根本就不理,他已將她完全佔據在懷中,肆意攫取。

  剛才跳舞有點熱,木寒夏的大衣解開了。此刻他的手就不動聲色地探進大衣裡,隔著毛衣,抱著她的身體。隨著親吻越來越忘情,他的手繞過她的腰,搭在她的小腹上,然後突然一緊。木寒夏渾身一顫,明明他是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卻令青澀的她幾乎無法抵擋。

  轟鳴聲漸起,天空劃過流火。不知何處,有人在放煙火。

  「別主動挑逗我。」他低聲在她耳邊說,「真以為,我會一直當紳士?欲擒故縱罷了。」

  他的聲音裡有很散漫的笑意,似乎只是在逗她。可於木寒夏的心裡,卻是​​驚心動魄。

  「那就……別當好了。」她輕聲說。

  一陣強烈的鳴響,掩蓋了她的聲音。木寒夏一怔,也不知他聽到沒有。他抱著她抬頭,就見對面的天空上,一朵朵巨大的煙花,猶如妖嬈的花海,盛開在飄雪的夜空。無比璀璨,無比靜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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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創業咖啡館依然是老樣子,地處鬧市,卻很幽靜,似乎離繁華很遠。老闆娘依舊清雅而風韻猶存,從不問客從何處來。吧台小哥親切安靜,卻似乎將什麼都看在眼裡。

  風臣的落難,並未令他們薄待木寒夏,提供的咖啡依然溫熱香甜。但是木寒夏在這裡等了兩天,也未見目標人物出現。

  回想一下,老方指的路已經很明確了:新面孔、外國商人,大隱隱於市,甚至超乎榕悅這樣的企業的想像。但老方也說得很明白——能不能拿下這個天使投資人,要看她自己。難度不小。

  木寒夏坐在常來的卡座裡,內心無法不忐忑。

  這兩天,她也不​​是完全虛度。期間也拿著方案,跟一些人聊過。有人表示感興趣,但真正有實質性進展的,卻寥寥無幾。

  「叮咚」一聲,門口風鈴響起。木寒夏習慣性抬頭,結果就看到吧台後的老闆娘,忽然看了她一眼。

  木寒夏心頭微微一動。突然有種奇妙的直覺,來人,就是她要等的人了。

  儘管她從沒跟老闆娘提過自己的意圖,儘管老闆娘這幾天什麼也沒問。但木寒夏現在已經明白,這世上,通透練達者,遠超她的想像。她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學、要走。

  她看向門口,微怔。

  是……這個人?

  的確是個外國人,頭髮花白,身材瘦小,臉也又尖又瘦,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但是,他穿著件很舊的外套,都起了毛邊。牛仔褲也洗得發白。運動鞋也破破舊舊的,甚至有一處還纏著膠帶。

  木寒夏默默地看著他走進來,在不遠處坐下,然後用地道的英語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塊三明治。

  「Hi,Bert(伯特)!」老闆娘親自送了咖啡過來,笑著跟他打招呼。

  木寒夏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那老伯特也抬起頭,瞥了她一眼。木寒夏立刻換上甜美的笑臉,剛想打招呼說「嗨」,結果老伯特對她翻了個白眼。

  木寒夏:「……」

  午後的咖啡館裡靜悄悄的,鄰桌的人低聲在交談,還有鍵盤被敲擊的聲音。老伯特從皺巴巴的包裡拿出個蘋果電腦,一直在看。也沒有別人注意到他。木寒夏沉住氣,再次露出笑,走到他桌前坐下:「嗨,伯特先生,我叫Summer,可以聊聊嗎?」

  本來打算迎接這性格外形皆怪異的老人的再次白眼,結果沒想到,他抬起頭,原本貌不驚人的臉龐上,那雙藍眼睛剎時銳利逼人。木寒夏竟被他看得心頭顫了顫。

  「你就是方的小朋友Summer?」他問。

  「啊,是。」

  他冷冷一笑,那目光簡直如同寒刀:「我承認我跟方有些交情,他也提出希望我幫助你。但是,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來指使我去投資什麼。更何況還是一家瀕臨破產的小公司。你就不要再打主意了,談話到此為止,再見。哦不,永別。」

  木寒夏愣住了。她沒想到老方居然為她做到了這一步,也沒想到這老伯特性格如此傲慢。他的語氣充滿嘲諷和厭惡,令木寒夏的心裡很不好受,臉也慢慢紅了。

  「今天真倒楣……」老伯特嘀咕一聲,收起電腦就往門口走去。木寒夏一咬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老伯特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回頭狠狠瞪她一眼:「噢,難道你這個中國人,沒有羞恥心嗎?」

  木寒夏跟都跟了,倔勁也上來了,反而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要跟你談一談,你至少要給我這個機會。」

  老伯特罵了句「Shit」。

  他走到公交車站,木寒夏有點驚訝他要坐公交車,但還是緊跟著他,上了車。

  車上挺空,他居然還知道找了個黃色的老弱病殘孕專座坐下,木寒夏直接坐他身後。

  大公交車晃晃蕩盪,車窗外飄起了細雨,兩人誰也沒說話。木寒夏其實也挺尷尬的,平生第一次這樣對人死纏爛打。可想到林莫臣,又覺得再厚顏無恥一點的事,她都可以為他做。

  老伯特怎麼會被這小姑娘嚇到?當她不存在似的看了一會兒窗外風景,就覺得有些疲憊,閉上眼開始休息。他穿成這個鬼樣子,自然也不怕有人偷竊。木寒夏也不知道他到底睡沒睡,靈機一動,乾脆往前靠近一點點,開始用英語小聲在他耳邊說風臣的獨特競爭力和優勢……

  「……林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生,曾在紐約發動水果戰,以一己之力,攻下紐約地區水果市場……風臣的服裝業務核心競爭力在於簡約、時尚、優質的品牌定位,並且是以行業第一的速度,搶占了這塊市場,完全佔據先發優勢……風臣的地產……」

  她的嗓音是低沉中帶著輕柔的,十分悅耳,當然,講英語時還帶著點「中國口音」。老伯特本不想聽,無奈她的聲音細細的往耳朵裡鑽。聽著聽著,他不著痕跡地一挑眉,卻依然閉著眼,像是無動於衷,又像是真的睡著了。

  天黑了。

  公交車回到了公交總站。木寒夏看著司機一拉手閘,車穩穩停住。然後司機吼了句:「終點站了啊!」也沒管他倆,徑直跳下車,走了。

  周圍靜黑一片,木寒夏看了看外面,又看向前座閉著眼還在睡覺的老伯特。車廂裡只有他均勻悠長的呼吸聲。

  「喂!伯特先生!到終點站了!」她輕輕推了他一下。

  全無反應。

  她又叫了他幾句,甚至搖了搖他的身體。但是他睡得太沉了,只嘴巴吧嗒了幾下,紋絲不動。

  木寒夏沒招了,她也不敢掐他,這老頭子脾氣太大,把他掐疼了怎麼辦?她靜靜地坐在他邊上。

  車廂裡只有路燈的一點光,又靜又暗。但這時木寒夏卻看清了他的老態,額頭的皺紋,滿頭的銀髮,乾瘦的並不強壯的身體。雖說今天才剛認識,雖說他是個性格刁鑽的外國人,可此刻給木寒夏最直觀的感覺,也不過是個暮年老人罷了。所以才會在公交車上就不小心睡得這麼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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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6:03: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58章

  不過,也有一絲希望和企圖,在木寒夏的心中發芽。說不定,這就是她進一步接近他的機會呢?

  現在是冬春之交,夜晚停靠的公交車上,寒意慢慢浸透。木寒夏脫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搭在他身上,然後抱緊自己的雙臂,輕輕地跺著腳取暖。過了一會兒,冷得熬不住了,就跑下車,在站台裡跑了兩圈,感覺身上有了熱意,又爬上車,坐在他邊上守著。周而復始,她耐心地等著,等他醒。

  ——

  林莫臣前一天晚上,應酬到很晚。今天醒來時,已是中午了。

  他打電話讓酒店送來一份午餐,在房間裡吃完,就坐在陽台上,看著窗外很大的雨。過了一會兒,他從行李箱的底部拿出包香煙和火機,抽出一根點燃,慢慢地吸了起來。

  這還是他在國內第一次抽煙。中學時貪新鮮學會的,但他很快就對這傷身又無用的東西沒興趣了。幾乎不抽。上一次抽煙,還是在美國做水果時,最艱難的那段時間。

  他只穿著襯衫西褲,領帶也還沒繫。長腿交疊坐在沙發裡,一口一口緩緩抽著,看著白色煙氣從指間升起。抽完一根後,他把煙頭戳滅在煙灰缸裡,沒有再取,而是把剩下的煙丟回行李箱裡。

  然後他輕輕吐了口氣,閉眼將頭靠在沙發上。像是在回味尼古丁帶來的刺激。

  手機鈴響,他接起:「喂。」

  何清玲冰冷的嗓音傳來:「莫臣,你公司出事,我已經知道了。」

  林莫臣睜開眼睛,眼眸沉冽:「你還打電話來幹什麼?」

  何清玲滯了一下,語氣更冷:「你是我的兒子,這件事我也有責任,為什麼不能打給你?」頓了頓說:「我是沒想到,老周竟然被他們收買,是他們的一步棋。我也成了他們的一步棋,呵……現在你打算怎麼做?」

  林莫臣淡道:「這件事,你就不用關心了。」

  「等等!」何清玲的聲音,終於也有了幾分動情,「莫臣,你是我的兒子,雖然這些年你不認我,但你我都清楚,割掉皮我們還帶著肉。所以這回,才中了別人的圈套。你別忘了,這筆貸款我是擔保人,有連帶責任。而且張亦放這回已經放了狠話,他要整死你,所以根本不是欠債還錢這麼簡單!我早說過了,你太年輕,太傲氣,仗著自己有才華誰也不放​​在眼裡。可是霖市的水太深,大陸跟你待慣的美國不一樣!你那塊地本來就是打擦邊球手續不正規對不對?現在聽說他們正在往詐騙罪上給你套!莫臣,一定不能坐牢!哪怕是想手段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都行。我一把年紀了,本來這次就有連帶責任,即使在牢裡過完這輩子也無所謂!可是你不行!你給我聽著,不管你用什麼手段,見得見不得人的手段,不管你弄死誰犧牲誰,只要你自己脫身!你不能被毀掉,不能坐牢,不能。」

  ……

  掛了電話,林莫臣靜坐片刻,忽然露出譏諷的笑。
  
  連帶責任。

  她去坐牢。

  不擇手段。

  他抓起旁邊的煙灰缸,狠狠砸在地上。

  過了一會兒,他起身穿好西裝和大衣,整理了一下儀容,剛想出門,門鈴卻先響了。

  打開門,門外站的是有一段時間沒見的一個人。

  程薇薇。

  她一身風塵僕僕,拖著箱子,身上還淋了雨,望著他。

  林莫臣微怔。

  自從得知木寒夏的身世,而程薇薇當日有意抹黑後,林莫臣就沒怎麼跟她聯繫過了,事事都讓下面的人去聯絡。

  「師兄……」她輕聲喊道。嗓音很低也很輕柔。

  林莫臣靜了一瞬,轉身把她讓進來,又拿了塊毛巾丟給她:「你怎麼突然來了?」

  程薇薇在屋內坐下,拿毛巾擦了擦頭髮臉上的水,說:「知道你這邊有些棘手,我把永正的貨款,提前半年預支帶過來了,雖然錢不多,但總歸有用。順便看看你這邊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在國內也有一些朋友,幫你一起想辦法。」

  林莫臣笑了笑:「那就多謝了。過了這關,欠你的情,以後回報。」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著。兩人都靜了一會兒,程薇薇的心裡複雜極了。她的手指無聲地絞著,但又被某種無聲的衝動煎熬著驅使著。她問:「師兄你要出去?」

  「嗯,有個飯局。」

  她靜默不語。其實今天趕過來,多少也是衝動使然。因為他這段時間的避而不見,以及聽說他出事後的心急隱痛。

  天陰,房間裡也有點暗。程薇薇看著他依舊清浚挺拔的容顏,心中就像有暗湧在無聲流淌。她垂下眸,卻看見地上散落的煙灰,和滾在牆角的煙灰缸。

  林莫臣低頭看了看錶,很淡地笑了:「時間差不多了,你先回自己的住處?」

  「嗯。」

  兩人站起來。

  林莫臣往門口走,忽然程薇薇就撲了上來,從背後抱住他的腰:「師哥……你別這樣……有什麼困難,你對我說。我再去想辦法,我去幫你想辦法!我一直那麼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你難道從來看不到?」

  林莫臣身形一頓:「薇薇安,鬆開。」

  程薇薇的眼淚掉下來,不肯鬆手,可也說不出什麼話。

  林莫臣一把扯開她的手,然後往門外退了一步,看著她:「薇薇安,你不該說這些話。」

  他的語氣如此冷漠,程薇薇心中哀疼,自嘲地笑了。

  林莫臣轉身離去。

  ——

  天空不斷下著雨,孫志開了公司的一輛車過來,接林莫臣去​​飯店。

  一路無話。

  看到林莫臣的臉色,孫志也沒有多言。

  約定的是家豪華而雅緻的飯店,走到包間門口時,林莫臣臉上已帶上清淡柔和的笑。

  推開門,除了幾張熟面孔,都是企業老總。還有一個人,坐在最角落裡。

  薛檸。

  她穿著顏色素雅的毛衣和黑色長裙,如墨長髮柔軟披在肩頭,微笑望著他。

  林莫臣面色不變。

  她的目光平和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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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3 16:07:06 |顯示全部樓層
第59章

  傍晚時分,窗外的雨淅淅瀝瀝。

  伯特微瞇著眼,盯著電腦屏幕,伸手去拿咖啡,卻發現杯子已經喝空了。

  剛要招呼侍應生,新的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已經放到他手邊。伯特抬起頭,看一眼來人,輕輕哼了一聲。

  木寒夏淺笑自若地在他身旁坐下。

  他不理她,她也不出聲。

  無奈前晚雖然有女式外套禦寒,年老的伯特還是感冒了。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吸了吸鼻子,抬頭到處找紙巾。

  旁邊的木寒夏也吸了吸鼻子,從口袋裡翻出包紙巾,先抽出一張摀住自己的臉,再抽出一張遞給他。

  伯特嫌惡地看著她的手,不接。那眼神彷彿在說:你手上的感冒病菌比我還多!

  木寒夏無奈地笑了,乾脆把整包紙巾給他。他才抽出一張,摀住通紅的鼻子。

  「阿嚏……」

  「阿嚏……」

  兩個人都在打噴嚏。

  伯特把紙丟進垃圾桶裡,忽然問:「你到底要纏我到什麼時候?」

  木寒夏微微一笑:「直到你肯聽我介紹風臣的投資價值為止。」

  伯特輕哼一聲:「噢,真是抱歉,昨天在車上,我其實已經聽過了。恕我直言,這家公司勾不起我一星半點的投資興趣。」

  木寒夏的心一沉,但還是神色不變地堅持:「那樣的環境,怎麼聽得全聽得清楚?除非你聽我好好地再講一次。」

  伯特看她一眼。不知怎的,木寒夏覺得他的眼神,透著狡猾、透著無情。

  「OK。」他說。

  木寒夏一怔,到底還是欣喜不已,連聲說:「謝謝、謝謝你!」

  創業咖啡館的裡面,還有幾間小會議室,專供談項目用的。木寒夏就跟老闆娘借了一間,接上投影儀,又暗暗地醞釀了一下,這才把老伯特請進來。

  伯特端了杯咖啡,很是漫不經心地坐在下面。但木寒夏看到了他的眼睛,是銳利而清明的。她關了燈,室內暗下來,只有投影儀的光柱,打在她的身上。

  這是只有一個人的演講台,只有一個聽眾的會場。木寒夏深吸一口氣,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了林莫臣。

  這是她為他一個人的戰爭。

  她好想凱旋回到他的身旁。

  ……

  細細的灰塵,在投影光柱中飛舞,她講得緊張、認真、全神貫注,連汗水潮濕了後背,都沒有察覺。伯特一直安安靜靜地聽著,既沒有半點笑容,也沒有半點不耐煩。

  終於,她講完了,背對著伯特,靜靜地吐了口氣,然後打開燈,轉身微笑看著他。

  她幾乎難以掩飾,也不想掩飾,眼中的期盼。

  然而伯特與她對視片刻,開口:「抱歉,我想我暫時不會投資這家公司。」

  木寒夏的心狠狠一沉,幾乎是立刻問:「為什麼?」

  伯特緩緩地、帶著幾分狡猾和殘忍笑了:「既然這家公司的優勢是在於創新的服裝運營模式和品牌,以及房地產的產品設計和品牌,我為什麼不等你們破產之際,再以最低價格收購。那樣,我花的錢更少,同樣可以得到你說的那些東西。」

  木寒夏心頭一震,竟說不出任何話來。

  這時伯特站起來,居然還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孩子,以後在你的人生中請記住:不要輕易向資本求情。這才是資本本來的面目和遊戲規則。」

  木寒夏的心裡,猶如有什麼在寸寸破裂著。她的喉嚨彷彿也堵住發不出聲音。眼看伯特往門外走去,她把心一橫,吼道:「等等!你站住!」

  伯特轉頭,瞪著她。

  「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她說,「模式是有價的,產品是有價的,可人是無價的!你最終要投資的,是林莫臣這個人!他會帶給你無限價值,他會帶給你無限可能!模式算什麼,一點點收購的錢算什麼?現在我跟你求的一兩個億算什麼?他會為你創造出更多,伯特,如果你錯過了他,就會錯過這輩子最好的一次投資機會!你給我記住了!」

  伯特聽得完全瞪大了眼睛,安靜片刻,反而笑了:「你說什麼?我還不需要你這個小姑娘來指手畫腳我的投資!能力?可能?我承認人的才能是我看重的東西,可中國可以選擇的優秀項目那麼多,為什麼要僅憑你的一面之詞,就把錢投在一個男人未來可能會有的發展上?我是救世主嗎?哦不,小姐,我們是吸血鬼。資本,它只為利益而活。」

  木寒夏的眼眶有些發酸了,她不吭聲。伯特看了她兩眼,然後低罵了句什麼,拉開了會議室的門。

  「難道你這一輩子,都只是為利益而活著?」她忽然緩緩地開口。

  伯特一怔。

  「夢想、善意、愛情、友情、奮鬥……難道這些,不是比利益更重要的東西?」她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可曾為它們瘋狂過一次?你是否得到過別人無私的幫助,只為幫你實現心中的願望?我纏著你,我請求你的幫助,用的是我所有的誠意,我別無所有。可是我相信人生的很多事,不是用利益衡量的,也是利益換不來的。你做美好的事,就會得到美好的回報。你幫助我們,我們死而復生,我們將來就一定會給你,最好的回報!」

  她說完了,意外的是,伯特也沒出聲。一老一小,都靜默著。

  木寒夏深吸了幾口氣,擦了擦眼睛,笑了:「對不起伯特,我剛才情緒有點激動,不太禮貌。對不起,再見。」

  她越過他,往門外走去。她忽然覺得無比的疲憊,她想她已用盡全力。

  就在這時,伯特卻叫住了她:「等等,Summer。」

  木寒夏停住,看向他。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我想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地、來做這件事?」

  木寒夏微怔,笑了,輕聲說:「因為愛情。」

  「因為我愛那個男人。

  我希望永遠看到他,光芒萬丈地活著。」

  ——

  暮色降臨。

  雨水輕輕敲打著窗,屋內卻是一片燈火璀璨和溫暖。

  林莫臣抬頭緩緩喝乾一杯酒,身旁的薛檸已喝得微醺,雙靨微紅。今天的飯局,不知為何氣氛很好。都是霖市商場上的熟人,大家隨意的聊著天,說著最近的經濟局勢,也說著誰家誰誰的一些趣聞八卦,說得連林莫臣,都微微失笑。

  他是請客的人,薛檸今天不像平時低調謙讓,自己坐了主客位,坐在他的​​身邊。

  然而她的尺度拿捏得很好。大方得體,溫婉可愛如春風細雨、潤物無聲。

  喝到高興處,有人關心地開口:「林總,你們公司的事,錢籌得如何了?我這邊流動資金還有幾百萬,要是林總不嫌棄,就先拿去用。」

  林莫臣微笑舉杯:「謝了趙總。錢的事我還在想辦法。」

  他落落大方,旁人卻都只是善意地笑。

  這是薛檸開口:「Jason,其實我有個提議,你要不要聽一下?」

  林莫臣已是半醉,微微瞇著眼,含笑看著她:「嗯?」

  薛檸被他盯得臉一紅,微笑說:「我不是替父親在打理一家投資公司嗎?一直想進地產行業,我跟華爾街的同學聊過,也都很看好中國地產會反彈。不過,一直沒有信得過的合作者。如果你願意,讓我入股一部分,當然,控股還是你。也讓我這個紙上談兵的傢伙,試試水,怎麼樣?」

  她話一說完,席上就是一靜。坐在末位的孫志眼睛都亮了,手緊緊握著酒杯。

  所有人都看著林莫臣。

  林莫臣安靜了幾秒鐘,忽的笑了:「當真?」

  「當然是認真的。我哪敢騙你啊。」薛檸淺笑著說,「投資公司總資本大概10個億。其中有3個億的流動資金,昨天我已經連夜調動到位​​,明天可以讓你們公司的人,跟我們商定合作細節。你看可以嗎?」

  「可以。」林莫臣說,眼眸中浮現深深的笑,舉起杯子與她輕輕一碰,「多謝,Sere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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