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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其它小說] (粟米殼)趙氏貴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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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1:13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0章:四叔

    八月時節,鯽魚最是肥美,昨兒壽宴還餘下滿滿一簍子,野生的鯽魚用淡水養在缸裡,十分鮮活。一早的,唐師傅就拿魚開了刀,鯽魚用滾油略微炸成金黃色立刻投入砂鍋中,配以筍片、新鮮菌菇和嫩豆腐,放足香薑料在小紅泥爐足足煨上兩個時辰,待到豆腐都煨穿孔了才算成,湯色乳白,鮮美潤口,給各房都送了去。

    明絮苑裡,老夫人喝了一小碗後忍不住讓楊媽媽再盛了一碗,配著花卷,吃得頗有滋味。趙大老爺進來請安,讓老夫人招到身旁坐下一塊兒陪著用起了朝飯,葉氏早早的就來了伺候,站在一旁不作聲。

    「唐師傅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昨兒個壽宴也辦得極好,客人嘗了之後讚不絕口,還不少人打聽廚子是哪個,老爺得好好犒賞一番才是。」趙老夫人擱了碗,抽了空說道。

    「母親說得是,今兒一早就讓管事給這次有功的發了賞。母親喜歡吃唐師傅做的,明兒起就讓他到明絮苑可好?」趙大老爺是個孝順的,見母親胃口大開也是高興,當下提議道。

    老夫人連連擺手,「這不是瞎折騰麼,哪用為了我一個老婆子這麼費心,日後得遭人嫌棄。」

    「母親折煞我了。」趙大老爺面露沉色,連忙說道,「兒子能有今天,全依仗了母親教養,得今日成就,自然是竭力報答栽培養育之恩。」

    趙老夫人頗是慈愛地看了他一眼,瞧著眼前自己和老國公爺最滿意的孩子,心中浮起思緒萬千。「老爺這些年處事愈發老道,心裡有分寸,有些事自個兒拿主意便是。不過要切記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禮數要周全,那些老大人一輩子都在官場上打滾,煉得個個都是火眼金睛,這些年來他們對你多有照拂,固然是因為你父親在世時的情分,也是你自己爭氣,他們方肯出力。」

    「我知道元禮病了這些年,你把期望都寄託在元晉身上,指著這孩子成材,日後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官場父子同心,光宗耀祖。可我聽了昨兒晚上的事,要不是元禮及時出現,指不定要鬧多大笑話。老爺望子成龍,卻也得審時勢而為,若真是可造之材,定是要費心培養的,可要是不爭氣的,也還得請老爺盡力約束管教才是。」

    「兒子明白。」趙大老爺叫老夫人說得慚愧,的確,在趙元禮久不見起色且脾氣古怪之後,他就漸漸忽視了這個兒子,轉而對元晉寄予厚望,也不知元禮是否會因這落差而怨上自己,這般想著,眉宇間不由染上一抹愁緒。

    「現在明白也還不晚,說起來,也是宛丫頭有本事,說到底也是兄妹連心,這倆孩子小時候就沒了娘,跟著葉氏也是隔了層人心,也不能指望你一個大老爺們細心,如今瞧著這倆孩子能相互依靠我這做祖母的甚是欣慰。」趙老夫人笑著說道。

    「是啊,文宛那丫頭近些日子確有變化,昨兒個彈琴賀壽,六王爺還問來著,我自個兒都驚著了,還真有幾分沈氏在世時的溫婉模樣。」趙宏盛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笑意裡勾著一絲緬懷,隨即一頓,又笑著搖了搖頭道,「不過我也知道那丫頭多半是裝的,但肯這般費心為我,也是圓滿了。」

    趙老夫人瞇著眼笑得得意,對於趙文宛她一向偏得光明正大,「誰還沒個少不更事的時候,這府裡啊,就宛丫頭的性子最對我脾氣,別看大咧咧的,可心裡准著呢。」

    趙宏盛笑著點頭附和,心裡頭卻腹誹著老夫人偏得太厲害,卻也不會同老夫人爭,若趙文宛真是大器晚成,他高興還來不及,瞧昨兒個六王爺的反應,以往覺得自個兒女兒胡攪蠻纏的,這會兒莫名覺得有了那麼一絲的可能性。

    往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母子二人正聊著天兒,楊媽媽親自端著一雕花浮紋盤兒走了進來,盤兒上的玻璃器皿裡盛著透明的液體,還冒著絲絲涼氣兒。把盤兒擱到桌上,楊媽媽又拿了兩個琉璃大口的杯盞,給兩位主子一人倒了一杯。

    杯盞底下似乎還有透明的果粒兒,飄著一股清新的果香。

    「四爺托人帶回來的賀禮裡頭專門給老夫人備了一份,還記得有一回宮裡進貢了一批檸果,沒人愛吃,偏就老夫人最喜歡,太后娘娘就把那一批檸果都送到了國公府。您逗著年紀尚小的四爺嘗,那小臉兒被酸得都皺巴成一團了……四爺一直記著您愛吃呢。」楊媽媽似是回憶起那時候的場景,臉上掛著止不住的笑意。

    趙老夫人聞言回想起當時,也禁不住彎了嘴角,隨即想到那孩子如今遠在千里之外,心裡掛念,黯了神色。

    「要還像小時候那樣乖就好了,脾氣一個比一個倔的,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在外頭有沒有吃苦。」

    「老夫人別擔心,四爺是個有本事的,瞧這些年往家裡送的東西一趟比一趟好,定是生意做大了的。」楊媽媽寬慰她道。

    老夫人端起檸果茶,拿銀質的細長鐵勺子攪了攪,撈了底下的果子嘗了嘗,鮮嫩的蘆薈浸了檸果和蜂蜜的酸甜,別有一番滋味,也只是淺嘗了一口,幽幽歎了聲道,「他這是還不服氣呢,想證明給咱們看,都過了這麼多年了,要真不在意了早回來了。」

    一旁自方才就有些沉默的趙宏盛目光幽沉,卻是沒碰那杯東西,見著母親傷懷,沉吟片刻後開口道,「當時四弟年少心高氣傲又性子偏激,受人蠱惑,才與我生了嫌隙,一再爭對。父親最忌諱兄弟鬩牆,故此在懲罰手段上嚴厲了些,傷了四弟,我這個做大哥也有責任,四弟有鴻鵠之志,不願受困淺灘才離了府。」

    「這些年我一直差人留意,如楊媽媽說的,四弟的確是塊經商的料子,生意做得頗大,早些時候遇著麻煩,我的人能暗中插手幫忙,只是沒過多久就再用不上了。母親若是惦記得緊,過陣子我去涼州的時候與四弟好好談談,勸他回來。」

    「除了宏銘,你們幾個哪一個好說動的,罷了罷了,我也就隨口唸唸,回不回來的看他自個兒。這會兒也不早了,別耽誤了老爺正事兒。」趙老夫人似是不願再繼續這話題,招了楊媽媽道,「去把我準備的回禮給老爺捎上,官場走動,這點門面功夫還是得講究的。」

    「又勞煩母親費心了。」趙宏盛心下感動,愈發恭敬道。

    趙老夫人擺了擺手,讓人走了。待丫鬟進門兒撤了吃剩的,獨留下了檸果茶慢慢品著,入口那酸甜味兒叫她一下陷入了過往回憶,年紀大了,動不動就愛想起以前的事兒,想的也都是好事兒。

    明絮苑裡陸陸續續來了人請安,徐氏是頭一個,瞧著老夫人一副饜足的模樣,怕自個兒打擾,等了後進門的五姑奶奶一會兒,兩人一塊兒進了屋子。

    「這檸果味兒,聞著可真香。」林夫人不拘做派,鼻子輕輕嗅了嗅,就猜了出來,「四哥送的罷?」

    趙老夫人睜了眼,瞧了她後頭沒跟著兩個小的,「霜兒和越哥兒呢?」

    「他倆跟著靖遠去清風居看元禮了,聽說是昨兒個受了風寒,底子弱,又給病倒了。」林夫人當下就忘了自個兒大姐交代,將趙元禮病倒的事兒捅給了老夫人。

    「病了,嚴不嚴重,叫大夫看了沒?」趙老夫人聞言從軟榻上直了身子,連著發問,顯然是著急的。

    隨後而來的西平侯夫人暗地裡瞪了林夫人一眼,走上前寬慰老夫人道,「別聽妹妹咋呼,只是小風寒不礙事,大夫看了也開了藥,文宛留著照顧了一宿,調養調養就是了。」

    趙老夫人聽了稍稍寬心,想到元禮多舛的命運,瞥見一旁的葉氏,開了口道,「明兒就和我一道去弘福寺,給元禮祈福消災,順道求菩薩保佑元晉這回秋闈能考中。」

    「是,老夫人。」葉氏被那順道二字哽了一下,面上不顯,喏喏應下。

    正說著話兒的,一道童稚焦急的聲音隔著老遠傳了進來,不多時林清越跑得一頭汗地奔進了屋子,「外祖母……」一開口地就委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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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1: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1章:吵鬧

    「喲,這是誰給越哥兒委屈受了,瞧這小臉兒紅的,快給三舅母說說。」徐氏幸災樂禍的嘴角微彎,卻蹙著眉頭作心疼的樣子插了話,實際心裡最厭煩小孩兒了。

    三房向來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哪裡有「熱鬧」總要先插上一腳,恨不得這府裡就是不太平才心裡舒坦,許是這樣她和趙宏銘的存在感還強一些。

    葉氏哪能讓三房將她這個大舅母比下去,獨佔了好,於是也柔了聲詢問,「越哥兒別急,若是在這府裡受了誰的氣,給舅母說,定不會讓你委屈了。」

    林清越年紀還小,不知她們多餘的心思,見倆個舅媽都這般疼愛自個兒,更是硬了底氣。

    林夫人先招了自家兒子到跟前,一把攬過,瞧他這副樣子也是急了,仔細查看了他身上一番,沒磕著碰著的放下了心,開口問道,「不是去看大表哥了麼,出什麼事兒了?」

    後者一張小臉皺巴成一團,滿是不忿,「咱們一進了院子就讓宛表姐攔在外頭,霸著大表哥不讓我們看,還指使大表哥院子裡小廝對我們頗不客氣,萱表姐還讓宛表姐氣哭了。」

    林清越辟裡啪啦一頓狀告,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提溜提溜的盛著期待,望著主坐上的外祖母盼其能給主持公道。

    「這……」林夫人聽完,頓時有些頭疼,又是趙文宛,欺負完自個兒家的霜兒,連越兒也欺負,林夫人一時就想岔了,一直覺得名門大戶家的嫡女就她嫁的門家清苦,遠的不說,近的就是大姐,嫁予西平侯,可謂風光,而她卻是嫁給父親的一個門生。

    當年老國公爺直說他那現在的夫婿是棟樑之才,必是前途無量的,林家老夫人又過世的早,雖有兩個庶出的妹妹一個遠嫁青州,一個還待嫁閨中,上不用伺候公婆晨昏定省,下無妯娌爭吵糾紛,正適合林夫人嬌寵一些的性子,老夫人也是疼愛小的,對老國公挑選的這門親事自然頗為滿意,可惜林夫人卻一直想不明白父母對她親事的良苦用心。

    趙文宛定是覺得她這個姑姑嫁的最不好,才專挑著自個一對兒女欺負,怎不見她欺負西平侯家的。

    林夫人越想越是不服,連著以前的怨氣都抖在臉上,十分難看,「母親,文宛這性子也該是管管了,我家霜兒,越兒總這麼受欺負也不是個事。許是我這小姑姑沒什麼能耐,文宛她覺得沒必要對我尊重。以後我也敢帶著孩子再回娘家瞧您。」

    說罷,她又轉向葉氏,語氣更是不善了,「嫂子,文宛是您的孩子,您當說幾句,給個公道。」林夫人知道老夫人現在偏愛趙文宛,只怕沒個人替自己說話。

    葉氏抬眸,老夫人在,原是不想參合的,惹了婆婆嫌,被點了名只笑笑道,「二姑奶奶放心,有母親在,不會差了去。」

    三房一聽和趙文宛有關係,又看到林夫人摟著孩子,眼中滿是心疼的母親模樣,頓時想起心中的刺兒,隱隱一疼,眸光悠然一狠,附和著,「母親,五姑奶奶也著實可憐了,真論起來,也是國公府的客人,卻讓個小輩這樣欺負了去。」

    果然,徐氏一搭腔幫襯林夫人,老夫人便斜睨過去一眼,不甚高興。隨即趙老夫人讓楊媽媽倒了碗涼茶給越哥兒喝,並不作聲。

    這時,一直在旁聽的西平侯夫人開了口,「小孩子吵鬧本就是常事,二妹想多了,我看文宛那孩子雖然厲害了些,卻是個實誠的,沒什麼心眼,二妹妹年輕時可不也是這樣,母親因著這吵過你麼?」

    林夫人小性子上頭,口不擇言,拽了腰間帕子抹淚,「我們母子在這府裡就是惹人嫌,越兒,去,叫上你妹妹,我們這就收拾收拾回府。」

    葉氏瞅了時機,趕緊做好人安慰,「五姑奶奶別置氣,傷了老夫人的心。」

    林夫人收了點帕子,瞧著主坐上的人眉頭緊蹙,也有些心虛起來,畢竟是自個母親。

    西平侯夫人歎了口氣,對妹妹這性子也是無可奈何,只好又說道,「母親,依我看著中間定是有什麼誤會,不如把幾個小的叫到跟前,問個清楚,也好解了二妹的心結。再者幾個姐妹間今個吵了嘴,也怕生了嫌隙,來了這裡就把事說開了,讓他們有錯的認錯,沒錯的寬心。」

    三房一聽更是興奮了,被老夫人那一瞪不敢再亂說話,葉氏心中腹誹,今個趙文宛惹了一眾姐妹,來了也是百口莫辯,她一個人看怎麼對付幾個小的和難纏的二姑奶奶和向來不對盤的三房。

    「老夫人,大姑奶奶說的是,兒媳這裡的先請罪了,無論對錯,是我沒招待周到。」葉氏隨即說道。

    「罷了,罷了,楊媽媽,你去喊幾個小的來明絮苑吧。」

    「是。」

    不一會兒,楊媽媽就帶著人來了,趙文宛在路上已經聽楊媽媽說道了剛才幾位長輩的爭論,楊媽媽也是偏著趙文宛,才獨獨給她講了,文宛心中明瞭,小姑姑和三房,葉氏都在,加之幾個蠻纏的小的,怕是又是一場「硬仗」。

    趙媽媽引著他們一起進了屋子,幾個姐妹按照規矩先是給各位長輩請安,賀靖遠被西平候夫人叫到跟前,意思就是不讓他在摻和這事。他從小就被西平候帶在軍營裡磨練,來府裡的時候並不多,與幾個姐妹走動也是不多,也怕他年少衝動。

    文萱,文雪,越哥兒,霜姐兒,與趙文宛站在中間,林夫人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個頭最高的,正要發難,趙文宛先站了出來,一臉認錯的態度,「祖母,是我錯了。我不該擋著幾位弟弟妹妹去看大哥的。他們也是好心,我……卻藏著私心,一來大哥身子不好,怕他們擾了大哥清淨,二來……二來祖母也知我娘親去世得早,就這麼一個同胞的大哥,怕……他們搶了我的哥哥。」說著趙文宛就有點哽了音。

    一想到這倆沒了親娘的孩子,相依為命,老夫人當下就心軟得不行,「我的心肝兒啊,你大哥別個搶不走,唉。」

    西平候夫人也是感傷,想那時大嫂子溫和脾氣人緣極好。她與沈氏年紀差不了幾歲,雖為嫂子,卻更像姐妹,又對自己多為照拂,「唉,文宛這般也是能理解的,性子張揚些也不是什麼大錯。」

    其餘人一看這情形,讓趙文宛一個認錯,一句話說的無從下口再去訓斥。

    林夫人不甘心,「你作為長姐,怎可這麼蠻橫讓下人去趕幾位姐妹,還對越哥兒說了難聽的。」

    「文宛你畢竟是長姐,咱們國公府的嫡女,竟然沒個分寸的。」徐氏趁著口舌教訓。

    趙文宛面上染著愧疚,脊背卻挺的筆直的,面對林夫人和三房語氣頗為起伏,「小姑姑說的是,我確實不該。可我那也是太氣了,才會這樣的,越哥兒他……他不知從哪裡聽的閒言碎語的,說我與大哥關係不好,是想害大哥的。我一時又氣又惱的,才對越哥兒凶了的。我哪裡是那樣的妹妹,竟然想著去害自己的大哥,這罪名我擔不得,讓大哥聽了又該作何想。」

    「越哥兒,誰跟你說了這樣胡話。」老夫人嚴肅了臉色,府裡竟有這種不實的傳言。

    越哥兒從未見祖母這樣呵斥自己,嚇得趕緊躲在林夫人懷裡,林夫人眼中也閃過一絲慌亂,護著兒子。

    西平侯夫人跟著冷了面色,又點了林清霜,「霜兒,你與越哥兒呆的時間最長,這話是誰說的。「

    林清霜被唬了一下,怯怯的連忙回道,「是……是……」怎麼都說不出口,眼神卻瞟向了林夫人,叫人一下明瞭。

    林夫人臉上劃過一絲尷尬,更是慌張了,「母親,我……我只是隨口說說罷,沒成想小孩子當真了。」

    老夫人怒道,「你都多大了的人了,竟然說這種胡話,還當宛丫頭欺負你的孩子,我看你這做長輩最該先給宛丫頭道歉才是。」

    「母親……」林夫人喊了一句。

    老夫人一側身子,不願看她。三房和葉氏都同時怔了怔,蔫了聲,趙文萱本還想拿她推倒自己做文章,好好咬一口趙文宛,這會兒手上還留著故意蹭在地上的傷口,也只能悶著疼,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種感覺真不是滋味。

    「小姑姑,我知你一向不喜歡我,從前若是文宛哪裡惹了姑姑不快,便在這裡道聲歉,只盼著能一筆勾銷,也能少勞煩祖母操心。」

    林夫人給說的一噎,面上也是訕訕,不作聲。

    西平候夫人圓場,好歹也是她的姐妹,「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的,只是小孩子童言無忌,不知道話語輕重,你今後也長些心,對文宛好些。」

    林夫人瞧著大姐給的台階,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姐姐說的是,文宛,是姑姑誤會你了。」

    趙文宛點頭,轉了話題道:「祖母,我實在想為大哥的病出份心意,以後可否將給大哥治病的事兒交給我負責,也是替母親分擔。」她突然轉了話題,只關心大哥,不提委屈,只會讓人覺得趙文宛是個大度的。

    葉氏心下卻是一驚,剛想說什麼阻止,就見老夫人點了頭並道:「行了,這麼一幫子人大清早吵吵鬧鬧的,是我也鬧心,宛丫頭脾氣是差了些,可也是為元禮好,這事若不是你們過分,那丫頭怎麼會做趕你們離開的事。等你們元禮表哥身子好些,再過去探望罷。」

    「外祖母……」林清越嘟嘴,還想說些什麼,就被林夫人捂了嘴拽到了身旁。

    老夫人似乎有些累,靠在軟榻的靠背上,微闔眼睛,「行了,請過安了,給老婆子一個清靜,都退了罷。」

    眾人只得應聲,魚貫而出,留下屋角檀木幾上擺著一盞紫銅麒麟香爐,靜靜地吐著雲紋般的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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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1:37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2章:威脅

    定國公府東側蓮花池旁,此時天日將晚,屋內悶熱,院子裡倒涼風習習。趙元禮修養幾日,讓趙文宛每天好吃好喝地供著,身上隱隱有長肉的跡象,當然也是原先太過消瘦,補上一些,瞧著更俊。

    芭蕉葉旁,一張圓木矮桌,兩個如意紋方凳,兄妹倆坐在院子裡納涼,雪雁偶爾過去添個茶,送個點心瓜果,餘下兄妹二人獨處空間。

    趙元禮皺著眉頭盯著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藥汁,經過這些時日相處,趙元禮也不跟趙文宛端著,明確地表露出對那碗東西的敵意。

    趙文宛也不多話,推了面前的一小碟海棠脯到他面前示意。後者無奈地撇了撇嘴,一口氣悶掉了湯藥,隨後忙塞了塊蜜餞入口,才算好些。

    「良藥苦口,大哥也該習慣了。」趙文宛看著已是青年的趙元禮臉上露出的一絲孩子氣,忍著笑意道,難怪大哥如此嗜甜,也都是給逼出來的。

    風起,小池塘裡微波蕩漾,一抹清淡荷香飄浮空中,綠葉掩映中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悄然綻放,開得盛極。趙元禮凝著女子側顏的方向,恰好將這一幕收入眼中,驚艷有之,欣慰有之,匯入心頭,頗是複雜。

    以往藥石無救,心如死灰,只不過是日復一日的煎熬,如今卻是不同……一碗苦藥也能引得他如此,是因為有了關注的人罷。

    趙元禮感念這些時日,看著捧著檸果茶小口抿著,滿臉饜足的趙文宛,不管在人前如何驕橫跋扈,張揚肆意,然展現於他的溫暖情誼他深切感受到,也是那番話敲醒了自怨自艾的自己,趙元禮勾了勾嘴角,眼中一片清明。

    他如何能讓她為自己擋在身前,嬌蠻也罷,張揚也罷,只要他能護得住周全,寵著她肆意而活又何妨。

    「大哥?」察覺到趙元禮的視線,趙文宛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擦了擦嘴角,以為沾上了東西,模樣略顯呆萌。

    「沒想到你和祖母一樣,喜歡四叔帶回來的這東西,還能想出這種做法,滋味甚妙。」趙元禮笑笑,轉而移開了視線落在了她面前的一碟裹著白色奶油的點心上。聽聞是用鮮奶和檸果做成,入口綿軟,中間還鋪了一層新鮮的果粒,冰鎮過後風味更佳,帶動了府中食檸果的風潮。

    趙文宛挖了一小勺檸檬奶油蛋糕,入口冰冰涼涼,奶油甜而不膩,淺嘗即止,這是做演員時候為保持身材而養成習慣。因著定國公府不缺食材原料,她才能折騰出這東西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受到追捧頗為意外,好像這幾日連帶著人際關係都和諧多了。

    「這點心不可貪吃,吃多了反而影響身子。」趙文宛不放心,把叮囑老夫人的話又給趙元禮說了遍。「倒是這檸果茶清熱敗火,大哥當茶飲無妨。」

    趙元禮點頭,如今趙文宛來他苑子頻繁,連三餐都是這裡解決,帶著小廚娘百靈把他一塊兒包辦了,確實養起了幾兩肉,摸著肚子上難得出現的一小圈兒,趙元禮覺得自己該多走動走動才是。

    氣氛正好,趙元禮起了興致,提筆作畫,趙文宛在一旁也不閒著,知曉她大哥性子一時半會兒的好不了,拿了繡繃子繼續上次未完的作品,拖了些時日,也到了收尾的時刻。

    趙元禮抬眸瞧見,筆下一轉,揭了一層宣紙重新落筆,視線始終落在了一絲不苟繡花的人兒身上,兩人各自沉浸。

    幾乎是同時的,二人完成手裡的動作,視線相對,趙文宛湊近了看,發現趙元禮畫得是自己,一片映日的荷花,接天的碧蓮,女子手持針線,頭簪珠釵,姿容端雅,落日餘暉的照耀下似染著一層淺淺的光暈。

    在沒有自拍神器美圖軟件的古代,竟然能將自己美化成這般,趙文宛也是樂瘋了,當下捧了畫卷,小心翼翼地吹乾上頭的墨跡,嚷嚷道,「大哥,這幅畫就歸我了罷!」

    「好。」見她喜歡,趙元禮自然不會拒絕,神色頗為寵溺。目光隨後落在了她剛繡成的荷包上,半晌找不出形容詞來,蔥段……烤鴨?

    趙文宛順著他視線瞧見,想著禮尚往來,遂慇勤地拿起那荷包遞給趙元禮道,「這荷包就贈與大哥罷。」

    待趙元禮拿著,趙文宛才發現自己繡的東西與這人格格不入,好像……有點醜?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回,卻被趙元禮快一步收了起來。

    「甚好。」

    趙文宛莫名臉上一紅,手裡捧著畫兒腦中卻跳脫地想到……嘖嘖,依著這幅畫裡頭那大家閨秀的端莊模樣,指不定能騙多少世家公子呢!

    正高興著,就瞧見丁香端了湯藥走了過來,見著二人行了禮,提醒道,「大少爺,該喝藥歇息了。」

    趙文宛見狀斂了笑意,眉心微蹙,「苑兒裡不是調派了人手過來,我記得煎藥的事兒是水蓮負責。」

    「回大小姐,水蓮剛剛有些不舒服,就讓奴婢代勞了。」丁香對上趙文宛的視線,驀地一哆嗦,堪堪回道。

    趙文宛盯著她久久,在她快要撐不住時終於開口,「大哥剛吃了檸果蛋糕,與這劑藥相沖,起碼要過一個時辰後,這藥倒了吧,晚些再讓人送過來。」

    「這……」丁香端著湯藥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怎的還杵著,要我再說一遍?」趙文宛當下不客氣地冷了聲兒道。

    察覺到趙文宛對丁香的態度古怪,照往常想要調解兩句的趙元禮對上趙文宛的視線,心中微動,再看向丁香也有了幾分猶疑,乾咳了一聲道,「文宛念你之前盡心,調了做活,以後這些事兒就讓別人來做罷。」

    聽到自己少爺發了話,丁香咬了咬唇,諾諾應下退了,沒注意到身後趙文宛的視線跟隨許久。

    「大哥,天色不早,你也早些歇下了罷。」趙文宛提出告辭,在自己查清楚前並不想讓剛病一場的大哥煩心,想了想又道。「府中人心繁雜,防人之心不可無,大哥只要記得,文宛絕不會害你就是。」

    趙元禮心中已有猜想一二,聽到她這麼說,目光落在那張堅毅小臉上,看著她緊張自己的模樣,臉上不由浮起難得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發旋,「嗯,我知道。」

    被這人像小孩兒一般溫柔對待,趙文宛不由臉上一熱,同趙元禮道別後匆匆離開,落在趙元禮眼中,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他這個妹妹張牙舞爪的,卻禁不起別人溫柔相待,有趣。

    清風居不遠,趙文宛在長廊裡攔住了丁香,將人拉到了一處隱蔽地,敲了一眼還端著的湯藥,冷著面色道,「上次沒成功,這回又在裡面摻了什麼?」

    丁香原本就被嚇了一跳,面色略白,這會兒聽到趙文宛問話,當下臉色白了個徹底,手中托盤不穩,也有幾分故意,湯藥撒了一地,瓷器碎裂的聲響玲玲朗朗,炸開在耳邊。

    「大大……小姐什麼意思,奴婢不知。」

    趙文宛看著灑了一地的證據,對上丁香有了幾分另眼相待,倒也還算聰明,只可惜跟錯了主子。「我最討厭手腳不乾淨,心裡存異心的,我身邊的,金蝶的下場你也瞧見了,你跟在大哥身邊,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

    「大小姐冤枉,我……我對大少爺的心日月可鑒,絕無其他心思!」丁香連忙叫屈道,臉上兩掛淚珠,十分可憐模樣。

    趙文宛最受不了這種眼淚攻勢,弱者拿來要挾人的手段,當下沒了耐心,一手擒住她的手腕,將人拽近了,惡狠狠地警告道,「你若是老實說出自己是為誰做事,我興許還可以饒你一命。」

    「這府裡我是主子,你是奴婢,我有的是法子整治得你生不如死,你是想被被賣到人牙子手裡,還是想去莊子做苦役,又或者,一了百了的去了。給你兩天時間,捋清楚了再來跟我說。」

    說罷,一甩手,力道將人堪堪甩落在柱子旁,發出撞擊的嗡響,趙文宛也沒回頭看一眼,逕直走了。

    自聽到碎裂動靜,正巧路過的賀靖遠這時從柱子後走了出來,扶起了丁香,後者磕著了側臉,露出的手腕上通紅一片,正瑟瑟發抖著,顯然被嚇得不輕。

    「趙文宛,她也欺人太甚!」殊不知話只聽了半截,且把那句『絕無其他心思』想岔了的賀靖遠義憤填膺,對趙文宛的印象差到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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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1: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3章:夜半

    丁香輾轉反側了一夜,翌日天還未大亮,她就穿衣起來推了房門,瞧著四下無人便匆匆忙忙的去了韶年苑。

    趙忠按著趙文宛的吩咐時刻留意著丁香的動靜,確認她進了韶年苑才轉身回去,直奔了趙文宛那兒。聽了趙忠的信兒,已經有七八分確定葉氏就是害大哥的主謀,也是合情合理,有趙元禮這樣一個優秀的嫡長子在,趙元晉那個不爭氣的是如何也沒有繼承爵位的機會。

    況且趙元禮如果死了,老夫人若察覺出一二,狠了心的徹查,容易惹了麻煩,倒不如趙元禮這樣不死不活的熬著,葉氏的心機趙文宛早就領略過了,她也不怕讓葉氏知道她威嚇了丁香,還能給那邊敲個警鐘。要是那邊知道後亂了手腳才是好呢,她便能趁此尋了機會找出點證據,否則就憑這丁香一人和元大夫那點口供是撼動不了葉氏地位的。

    韶年苑這邊,趙媽媽被小丫鬟通傳說是大少爺那邊的丫鬟丁香來了,拖著疲憊的身子走了出來,一臉的不耐煩,琢磨著這人估計又是來討錢的,遂一見面就將其拉至隱蔽處,黑了臉,「這韶年苑你來的這般勤快,豈不是讓別人懷疑什麼,膽子怎的越來越大了,前些日子不是連著那位藥和銀子一起拿走麼,要沒什麼事的,就趕快走。」

    丁香拽住趙媽媽的衣角,抬起臉,帶著哭腔央求,「媽媽,我不是來要錢的,求您……您和夫人說說,別讓我做害大少爺的事兒了!」

    趙媽媽聞言,當下機警地環顧了下四周,見沒人才回頭怒著臉一聲呵斥,「可別亂說了去,什麼害大少爺,夫人哪裡有想害大少爺的心思。」

    丁香依舊抽抽搭搭的應聲,也是慌亂,「是奴婢口不擇言。」

    趙媽媽也不是第一次聽丁香哭訴著說不想做這種事了,便沒太當一回事,丁香不比金蝶,金蝶是個唯利是圖的丫鬟,又心許自個侄子,好哄也好糊弄,多給些銀錢,讓趙生再吹吹枕邊風就心滿意足的去辦事了。丁香卻是個有感情的,若不是手裡有她的把柄,大少爺苑裡的人可真真是插不進『針』的。

    清風居的人都是楊媽媽親自選的,也就是老夫人意思,雖然將趙元禮的事交給葉氏打理,可還是防著一些的,不許葉氏插手苑裡人員的安排。原本清風居人就少的可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院裡能為夫人辦事的,趙媽媽也不敢太過刺激打發丁香。

    以前都是隨意敷衍幾句,今個瞧她似乎更是堪堪央求,便耐著性子道:「當初偷東西的時候我瞧你倒是挺機靈的,才跟夫人求了情,隱了你偷竊的事,府裡下人偷盜那是大忌,要是沒夫人給你擔著,你早就遣送到官府了,後又知你是因著家中爹爹身患重病,需要用錢,夫人心善又囑托我每月給你送到家裡藥錢。平日裡你家裡有個吃緊的,來我這裡討錢,哪回不先緊著你。」

    趙媽媽牙尖嘴利的,將威脅丁香的把柄米分飾成恩情綿綿。

    後者臉上劃過深深的悔意,若那時候不為了重病的爹爹偷錢,如今也不會攤上這種事,哥哥又是個嗜賭的,她掙的那些個錢都被拿去還賭債了,家裡揭不開鍋,還有兩個弟妹。這五口人要吃,又要看病買藥,才會逼著她想到偷府裡的東西……辜負了楊媽媽的看重和老夫人的提攜。

    之後收債的常來家裡鬧事,不得安寧,原本就重病的爹爹被那些惡人打的吐血,趙媽媽給了幾日時間考慮,也沒說做什麼,她以為定不會是傷天害理的,情急之下便應下了她提的要求,後來知曉卻也已經沒了回頭路。

    如今想想,還不如那時候就遣送了官府,現下讓大小姐發現,她更是忐忑的要命。

    「媽媽,我真的做不得那種事了,我拿的銀子都會一分一分還清的,念在我為夫人做了這麼長時間的份上,就放過我吧。」

    趙媽媽見她今日不同尋常,剛才抬起臉時就見她眼神驚慌,又驚又嚇的樣子,不由猜測:「你是不是讓人發現了什麼?」

    丁香身子一顫,更像只受了驚嚇的兔子,「是……是大小姐發現我往裡藥裡放那東西了。」

    趙媽媽一聽,臉上更是黑了一層,一巴掌就打了上去,氣呼呼道:「你怎的這麼不小心,千叮嚀萬囑咐,這事事關重大,不可讓人發現了,竟然還讓大小姐發現了。」

    丁香捂著臉,火辣辣的疼,怯怯問道:「媽媽,可怎麼辦?」她現在是真的沒了主意。

    趙媽媽一時也不知如何,掐著腰瞧著哭哭啼啼的丁香,越看越是晦氣。

    「大小姐跟你說了什麼,怎麼沒將你抓個現行,還能讓你有時間來這裡找我?」

    「我將藥打翻在地,大小姐也沒什麼證據,但是……」一回想起趙文宛那天狠戾的樣子,那一句句的話語還迴盪在耳邊,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趙媽媽重點就是在這句,只要大小姐沒證據,就一切好說,於是態度有了些轉圜,話語也隨之柔和了幾分,「成罷,下藥這事兒暫且不用你,回去老實待著。我會把此事稟告夫人,你是機靈人,知道這之前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媽媽我不敢保證說這事能就此平息,但可保證你沒事,若是真的不行,便尋個名目將你送出府也是有可能的。」

    丁香聽了趙媽媽的勸解才算是安心一些,「勞煩媽媽您了,那丁香就回去等消息。」

    丁香正待轉身,趙媽媽連忙叫住囑咐,「瞧你這心神不寧的樣子,被人瞧見了難免會詢問,讓人起了疑心,若是真有人問起來,你就道是伺候大少爺不周到,被大小姐狠狠訓斥了。

    「嗯,丁香知道。

    「去罷。」

    丁香一轉身子,趙媽媽就眼珠子提溜轉了起來,猛然變的兇狠,和那時候瞧著被打時金蝶的神情一模一樣。

    時值夏末,花瓶裡插著嬌艷花朵多半失了水分,不再鮮艷,葉氏除了晨昏定省後便得了功夫,正拿著剪刀修剪下花枝,瞧著趙媽媽匆匆來了,定是有事,放下剪刀捧了茶水,倚靠在軟榻上。

    待聽了趙媽媽的稟告,手裡端的茶杯猛然一抖,濺出些許濃香的茶水來,臉上掛著一絲隱隱的擔憂,「我真是小瞧那丫頭了,原來藏著這等心機。」

    趙媽媽也不含糊,「大小姐不同往常了,夫人以後還得多防著些。」

    「難怪她這回要趁著機會插手清風居的事。」葉氏擰著細眉,整個臉色抑鬱寡歡。

    趙媽媽抬頭看到葉氏眉尖的擔憂,寬慰了一句,「夫人也別太過擔心,即使趙文宛知道是您多放了味藥又如何,大少爺小時候發病又不是您動的手腳,這始作俑者是誰咱們不知,無論如何這債也算不到夫人頭上的,況且老奴已經有了法子,定會讓這事平息下去,大小姐找不出證據的。」

    葉氏與趙媽媽的狠毒的目光對上,也微微瞇起眼睛,「媽媽的意思是……」

    「上回金蝶事發突然,咱們沒個應對,落了口實,這回可是有著充足時間的。」趙媽媽因著先前辦事失利憋著口氣兒,也想在葉氏面前掙回來,眼下機會正好,有了盤算。

    葉氏瞧著趙媽媽信心十足的模樣,心中意會,悠悠切了茶蓋兒,再開口時恢復沉穩道,「好,就依著你說的辦。需要錢的就從我這兒的私賬上支。」

    「老奴知道。」

    是夜,清風居都熄了燭火,黑漆漆一片,只有外面月光顯的陰淒淒的,伴隨著蟲鳴蛙叫好不瘆人。

    半夜裡丁香出來小解,提了褲子剛從裡面出來,就見有道黑影閃過,丁香有些察覺異樣,然環顧下四周並無什麼發現,只見地下被月光照出的樹枝陰影微微晃動,便以為是自己瞧岔了,抒了口氣。

    只是這口氣還沒呼完,一條皮袋子猛然從後面纏上了脖子,如一條毒蛇般緊緊的纏繞著,丁香難以呼吸的扒著那皮帶子,臉色青白交替,嘴唇發紫,她忍不住發出嗚嗚的微小求救聲,瞳孔在淒厲的嘶啞痛苦中一點點的擴散放大,直到最後沒了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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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1: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4章:冤枉

    「這人怎麼說走就走了,前兒個我還聽她跟李管事告假半日,說是家裡妹妹當了雲染房的繡娘,回去看看,明明是喜事兒,怎的一轉頭就想不開的上吊死了?」迴廊裡僕從來往匆匆,丫鬟侍女,圍了大堆,交頭接耳。

    院兒裡,一黃袍道士一手拿著一把木劍,一手拿著一個鈴鐺,長條的梨花木桌上擺了不少供品,香爐裡焚著三支高香,遇風明明滅滅,白煙裊裊騰空而起,道士嘴裡唸唸有詞,潛心做法。

    「先前我看她臉色不好,有問起過,說是在清風居當值的時候惹了大小姐不快,一直戰戰兢兢的,該是怕被大小姐整治,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手段……」有跟丁香同一房的怯弱出聲道,這會兒看著道士做法,又補充道,「大夫人請了大師來做法,明面兒上是怕大少爺身子弱沾了邪祟,可暗地裡大家誰不知道是給大小姐消除孽債。」

    原先出聲那人露出一抹了然神色,「難怪如此了,唉,說起來丁香也怪倒楣的,攤上那麼一家子,好不容易快有點好日子了,自己又絕了生路。」

    「是啊,丁香姐平常待我們極好,服侍主子也盡心盡責,這麼好一人偏就撞大小姐手裡,丫鬟命賤,可這也太糟踐了。」說話的丫鬟年紀小,說著說著就抹起了淚,想來平日裡交情不淺。

    有個稍年長的聞言暗暗掐了一把小丫鬟,眼神瞟過這會兒剛巧經過的雪雁寶蟬,低聲警告道,「不想步上丁香後塵的,就把嘴巴封嚴實些,讓人聽見,仔細你這條小命。」

    後者不服氣地癟了癟嘴,終究也是怕的,沒再多說,轉而攢說起身旁幾名丫鬟待大師做完法事討要幾張平安符。

    雪雁掃過那些人一眼,拉了想要說些什麼的寶蟬沒作停留,逕直回了湘竹苑。臨到門口,寶蟬就憋不住了,「雪雁姐也聽到了,依著丁香軟弱的性子真指不定想不開才……眼下府裡都在傳是大小姐給活活逼死的。」

    「你也這麼認為?」雪雁腳步一頓,反問道。

    寶蟬臉上訕訕,若是以前她肯定也覺著是,可經過這些時日,有時她毛躁犯錯,大小姐都沒再罰過,要是按照下人傳的那般,她早該拖出去死八百回了。

    「大小姐雖然脾氣有些……大,以前也常有打罵下人的事兒,大多都是因為不知規矩挑了小姐的火兒,反觀這回,若說大小姐無緣無故刻意尋事要整治丁香,我是不信。」

    「總算還不是太笨。」雪雁聞言鬆了繃著的嘴角,露了一抹淺笑,隨後看到她身後出現的人,連忙行禮道,「大小姐。」

    得了丫鬟通報去前廳用飯的趙文宛剛好聽到這段對話,臉色稍霽。先前趙忠偷偷跑來羞愧認錯,說夜間瞇了會兒眼睛,沒看住丁香的安全,讓人害去了,趙文宛反倒安撫了一番。葉氏那邊甚是歹毒,行動利索定是花高價錢請了外面的殺手,就算趙忠發現了,也未必救的了丁香,而趙文宛現在人脈太少,值得信任的人更少,即便她有心保丁香命也是無力,雖說憋屈,卻也不會因此生了埋怨。

    假以時日,等她站穩了腳跟,葉氏再敢如今日這般胡作非為,也是不易的。

    趙文宛杵在門口,下意識地將視線在寶蟬身上多停留了會兒,見後者通紅了耳根才堪堪放過,心下好笑之餘,對於跟著自己的這倆人也有了番新認識。

    當然不否認,在聽到雪雁那句反問時自己沒走出來,心裡也是存了另個念頭,寶蟬若沒有那番見地,就不適宜留在湘竹苑了。

    「丁香這事兒是衝著我來的,不過我沒有替人背黑鍋的嗜好,有人既然敢把主意打到我頭上,就沒有站著挨打的道理,這事不日就能出了結果,在此之前你們只管做好自己本分即是。」末了,趙文宛眼中興起一抹暗光,如此交代一番後才離開。

    被獨獨留下的寶蟬抓了抓髮髻,沒回神就看著雪雁跟著大小姐走了,怔愣半晌才吶吶開口為自己反駁道,「我又不笨,只是聰明的不明顯而已!」

    煙波廳,因著西平侯軍營有要事需提前離去而設下家宴,為其踐行,而賀靖遠談了點對江西水患的一點見解,引得趙大老爺硬是將人多留兩日,不肯放行,就與西平侯夫人留到過了乞巧節再回,能多陪陪老夫人。

    敞闊的十二扇廳窗全開,也不見擺設如何富貴,但只八角落地放半人高的白底青花汝窯大花瓶,插上各色新鮮花卉,古樸溫厚,又不失靈動嫵媚。屋角遠遠設著幾處冰盆,每處侍立著名丫鬟,拿大蒲扇緩緩送些涼風過來。

    冷菜鮮果已布齊,葉氏引著眾女眷落座一桌後,便吩咐上熱菜溫酒,還給小姐們預備了較清淡的果酒和新搾釀製的果子露,隔著雕花隔扇,另一側男人們也圍坐一桌,喝酒談天,興致頗高。

    隨著丫鬟流水般端菜上桌,眾人提筷就箸。桌上,雞鴨魚肉等常規大菜不說,山珍海味也是不少,一道山蘑木耳爆炒鴨胗,酸甜鳳梨排骨,竹筒芝麻銀鱔羹,還有一道雙菇醬燜裡脊肉,格外鮮美可口,吃得眾人頗是滿意。

    一頓飯畢,男人們還未散席,女眷那桌早已撤下空盤子等,上了瓜果茶點,圍著嘮嗑。小姑家兩個佔了老夫人左右膩味著,合著也是年紀小,老夫人平日裡見不著,這會兒也遷就得很,捏著葡萄一口一個喂。

    林清越不比林清霜木訥,鬼機靈的舉著蜜金柑喂到老夫人嘴邊,嘴甜道,「外祖母也吃。」

    趙文萱挨著瑞哥兒坐著,瞧著此景,暗地裡又掐了瑞哥兒一把,惹得後者眼淚汪汪的,可就是不肯往祖母那兒湊,分明都沒位置了,最後似是忽然想到什麼,盯著越哥兒手裡拿著的蜜金柑,驀地出聲道,「祖母不能吃!」

    這一聲突兀驚得越哥兒手裡的蜜金柑就掉了地上,順著看去,是夏姨娘的小兒子,目光隱含了一絲不屑,當他是嫉妒自個兒得了外祖母疼愛,口氣略沖道,「我給外祖母吃的,怎麼就不能吃了!」

    瑞哥兒急得撓頭,拽了趙文宛的袖子,「大姐說的,高什麼的不能吃這些東西!」

    趙文宛愣了愣,沒想到瑞哥兒記性這麼好,那回說的時候他也在就記著了,看兩個小的對峙著,不得不出聲道,「元大夫也說過,祖母確實不適合吃加工醃製過的東西,新鮮果子或者搾了汁兒的可行。」

    兩邊都是為了老夫人好,加上趙文宛搬出了大夫,越哥兒就不好再自討沒趣,捏了葡萄剝殼,心裡卻把出聲的這倆人給記著了,尤其是看那小的得到趙文宛支持後露出的笑臉,實在礙眼。

    這一小插曲後席間氛圍有些冷凝,西平侯夫人招來了賀靖遠,讓他給外祖母表演個拳術,也好活絡活絡氣氛。場地夠大,賀靖遠也不扭捏,耍了套威風凜凜的軍拳,一下鎮住了場面。

    原本心裡勾勾纏纏的幾個小的也都目不轉睛地盯著瞧,覺得大表哥實在厲害,待動作收尾,頓時響起一片掌聲,尤其是林清越,更是把掌心都拍紅了,看著賀靖遠的目光裡滿是敬仰。

    賀靖遠收勢,坐在了西平侯夫人身側,喝茶解渴,聽著幾位婦人連連不絕的誇讚,端著沉穩謙虛之態,一一回答。從頭看到尾覺得有一股冷氣蔓延的趙文宛腦海中只想到的是……被他揍一定很疼。他不打女人的……罷?趙文宛察覺賀靖遠最後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登時有了些不確定。

    也不知林清越那熊孩子是不是跟自己犯沖,剛心裡閃過不詳預感,就聽著一道童稚聲音道,「宛表姐,這是大嬸娘給我的平安符,大表哥的丫鬟死了,聽說還與你有些關係,這平安符我覺著還是給宛表姐戴比較好。」

    趙文宛聞言看向葉氏,後者像是聽不懂似的,打圓場道,「越哥兒的自己收著罷,府裡的人都有,你宛表姐自然也有。」

    「與我有關係?是何關係?」趙文宛涼涼掠過,視線重新回到越哥兒身上,自認和氣地問道。

    孰料越哥兒像是見著什麼妖魔鬼怪似的往後退了退,囁喏道,「他們說人是你……你逼死的。」

    趙文宛原是想和氣幾分,見沒人領情,這會兒才斂了笑意,一一掃過神情不一的眾人,除了老夫人和西平侯夫人面露不虞外,其他人的心思倒也好猜。

    「下人們嚼舌根壞規矩,該懲治,越哥兒身為主子,不辨是非,沒有證據就來問我這個做表姐的責,林府的家教?」趙文宛嗤笑,說罷掃過林夫人陰晴不定的臉,姿態肆意。

    林夫人因為前些日子老夫人的訓斥,不敢再明面指責趙文宛,只好悶聲不吭。

    「你……」越哥兒越是氣急,越是說不出話來,憋紅著一張臉兒瞪著趙文宛。

    「你說證據,若我就是證據呢?」角落裡低沉男聲驀然出聲,隨後一道淩厲視線勾住趙文宛,正是看不過她得意的賀靖遠。

    西平侯夫人微蹙眉心,對著兒子輕輕開口小聲命令,「坐下。」

    賀靖遠似乎是壓不住怒氣了,上回就是因為母親的緣故,才未說一句公道話,萱表妹還被趙文宛給推傷了呢!這回又輕賤了一條人命,他著實看不過去。

    這人隨了西平侯爺的性子,且在軍營長大,性子偏直,又一腔熱血喜好打抱不平。叫他瞧見一個如此柔弱可憐的少女被她的大表妹威逼,成了冤魂,這回怎可再默聲。

    趙文宛沒料到這人會出頭,再一聽他說證據,更加不明,面上卻是不顯,不甘示弱地對視,靜待下文。

    「丁香盡心侍候主子,表妹你卻小肚雞腸,認定其勾引主子,私下威脅恐嚇,還放言說有的是辦法整治。雖說是個丫鬟,可也是一條人命,你逼死了人,怎還能這般無動於衷,該說你是冷血得讓人可怕呢,還是本就生得一副惡心腸!」賀靖遠站起身,正對著趙文宛,從身高上確有十足的壓迫感,面含隱怒道。

    趙文宛聽完猜到是自己那日所為被這人撞見了,只這一頓不分青紅皂白的責罵,勾起了她的火氣,尤其這人又是劇本裡坑她不淺的賀靖遠。余光瞥見葉氏隱秘的得意神色,眼神一黯,當下道,「好,既然你覺得事情有蹊蹺,我也不想背這黑鍋,那就讓丁香自己說說是誰害死她的罷!」

    說罷,拂袖離席,留下一頭霧水以及莫名心驚的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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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2:09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5章:真相

    李管事原本是要下葬了丁香的,卻被趙文宛攔下,在下人院兒裡設了簡陋靈堂,棺材底下鋪了冰塊,防止屍體惡臭,由膽子稍大些的雪雁和金玲守著,目的是等丁香『開口說話』。

    這一舉措,引得不少爭議,更有甚者認為趙文宛瘋了,連讓死者入土為安都不肯,其惡毒令人髮指。趙文宛不介意府中流言,反而是在最初跑了一趟明絮苑,跟老夫人嘀咕了半天,不知說了什麼,之後老夫人便放話由著她來,壓了明面上的抨擊輿論。

    趙大老爺想發火制止也讓老夫人給攔下了,他原本也是不操心後宅事的,本就政務繁忙,顧不得那麼多。

    趙元晉秋闈沒過,聽了葉氏的勸告在趙弘盛面前好一番懺悔,葉氏自個心虛,服侍之時便故意說了這事,為官之人最在乎家風名聲,原死一個丫鬟在貴族圈裡也不算大事,可偏趙文宛是她的嫡長女,名聲在外,多少關注度高些,這才能被葉氏說動。

    偏得趙文宛一早就料到葉氏絕不對坐以待斃,才去老夫人那先說道了,以此防著葉氏去爹爹那攛掇什麼,葉氏沒得了便宜,第一次感受到趙文宛帶來的威脅。

    反倒是趙元禮在得知後,遣了自己十餘名護院去了下人院兒,多加了一重保護。趙文宛聽到雪雁的匯報,笑得一雙眸子彎成了月牙兒,怎麼都止不住。

    當然壓得住明面上的議論,自然底下反彈得更厲害,短短兩三日,葉氏夏氏小姑三房輪流來訪,湘竹苑頗是熱鬧,趙文宛獨獨見了葉氏,只是聽說葉氏回去後就身子不適,趙文宛這些時日稍有改觀的印象一下又妖魔化起來。

    對此,趙文宛並未放在心上。大概是第一次的繡品那兒得了動力,趙文宛開始了第二次創作,想著要是可以,就把原先那個醜的給換回來,一想到大哥近日佩著的形象,趙文宛不由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像

    「大小姐,辦成了。」奉命出去辦事的趙忠這會兒匆匆而入,一臉喜色地通稟道。

    趙文宛驚得紮了下手,一滴血珠瞬間如妖冶的梅花盛開在青蔥指尖,她忙含在嘴裡抿了一口,薄薄的嘴唇更顯嫣紅了,趙忠抬眸看了一眼,耳根飛上一抹紅霞,不敢再看。

    「趙六在城門口攔住了人,按著大小姐吩咐把丁香的事兒添油加醋跟他們家人說了,也不知道他們一家子作何這般緊張的要出城?」趙忠最後疑惑了一句。

    趙文宛眸帶深意嘲諷一笑,攤上這樣一家人也是可憐了。當初未曾想狠對付了丁香,也是覺得這人心地到底不壞,許是家中所累,便派了人去打探,探聽回來的說法更是肯定了丁香的難處,只要她願意改過,趙文宛也不會太過為難她,但害大哥的事實不可抹去。

    丁香從選擇了這條歧路開始,就必須知道有一天要承擔的後果,只是沒想到……

    「現在趙七和趙八暗地裡跟著,大小姐打算如何處置?」

    趙文宛沉吟道,「等著罷。」她賭,真有人能狠心不來領孩子的屍體。一般大戶人家買了丫鬟,若是沒個犯錯不幸去了的,家人又沒提出來領屍體,府裡的管事就會按著規矩自行下葬。趙文宛強行留屍,不讓下葬,自是逼著丁香家人過來領她。

    然還未過半日,臨近傍晚時分,寶蟬就來通報說府外有婦人求見,這會兒讓李管事領著往下人院子去了。

    趙文宛嘴角掛起一抹玩味,這唱戲的角兒都齊了,她這半個當事者不過去瞧瞧似乎說不過去,於是便帶了寶蟬,不緊不慢地往那院兒走去。

    在靈堂守著的雪雁聽了李管事說了婦人身份,沒再攔著,倒是那婦人腳下踉蹌了下,直撲著棺材去了,哭得那叫一個傷心,跟在她身後一塊兒來的小姑娘模樣跟丁香有幾分相似,這會兒也是默默抹淚。

    婦人嚎哭的聲兒不小,不多時就聚了人看,說來也巧,婦人來了沒一會兒功夫,就有個青年男子自稱丁香哥哥也來了,進門瞧見這一情景拉了母女二人要走。趙文宛在門口遠遠瞧著,尤其在看到他背上那只鼓囊囊的包袱勾起一抹冷笑,招了趙忠耳語幾句,便靜立瞧著了。

    趙忠得了吩咐上前,明著是幫著分開幾人,實際是跟那青年動了手兒的,後者不防備,腳下被絆,猛地摔了,身上原本牢繫著的包袱結兒不知什麼時候松的,撒了一地。

    夕陽餘暉,地上銀光閃閃,那青年連忙伸手去撈,卻讓趙忠一腳踩住了那只手,便聽他開口說道,「丁香是因為家裡窮,且要給年邁老父治病才賣進府的,一個月月錢也就五百文,而你又好賭,早給敗光了,哪兒來二十兩和這些東西?!」

    「我……我賭錢贏回來!」青年豁了臉沒好氣道,下意識地瞪了不遠神色驚慌的倆母女一眼,早就知道這倆人會心軟領人,沒想到一個沒看住還真來了,那人給的這些就是要他們一家子在京城消失,萬一被瞧見,再收回去怎麼辦。

    趙文宛今個做的一切定數結果都不敢肯定,原不想鬧得這麼大動靜,卻被越哥兒那小的激了性子,誰還能沒個脾氣。她不是老謀深算的半仙,卻是比別人多了幾分膽量與看人的心思,娛樂圈的摸爬滾打,歷練之多是旁人體會不到的。

    之前她唯一敢確定的是葉氏拿了不少錢財予了丁香家,只要丁香家的來領屍體,趙文宛就打算伺機將這事捅破,但瞧葉氏怎麼圓?所以故意讓趙忠幾個在丁香家收拾好家當快出城的時候攔著,那筆錢定是在他們身上,如今到好,丁香大哥自個把證據背來了。

    丁權暗惱那多事的,明明都快出城了,卻被人攔下,說丁香停屍多日等家人去領,原本以為定國公府會好好安葬的,爹娘當下就不肯再出城。照他說人死都死了,當然是活著的人重要,他好不容易有了條生路,絕不能壞在這倆心軟娘們手裡。

    「贏的?」趙忠冷哼一聲,「賭坊老闆那兒你那累著的欠條可是不少,要不要我叫人來對峙一番?」

    丁權聞言瞳孔一縮,額上流下了冷汗,看向趙忠多了些驚疑,不清楚這人怎麼會知道這麼清楚。

    這廂鬧得動靜不小,很快就傳遍了府邸,趙媽媽作為主母身邊主事的,故作施施然走進來瞧個情況,額上卻沁著汗水,瞧著人,再一看還未來得及收起的包袱裡的物品,面色變了變,卻是很快穩住,快步上前,拿了其中一枚銀簪怒道,「好啊,我道夫人的東西去了哪兒呢,原來叫那賤丫頭拿了。」

    丁權莫名,還想拿回,「別碰我東西!」

    「你的東西?」趙媽媽一反手就招呼他臉上去了,憤憤道,「就你家窮的,能有這些個,還不是丁香偷了府裡的,原先晚春同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也沒抓著什麼證據,夫人念其伺候大少爺辛苦,讓我好意提醒了幾句,她只道不承認,這下可好,人贓並獲!」

    丁權叫這老女人有些打懵了,可一聽她的話就知道不好,連忙辯駁道,「這是你們定國公府給的安撫錢,買我妹妹一條命!」

    「笑話,夫人打算給的錢還沒讓人送過去,再說了,就算要送,怎的還會送這些個,我看你和你妹妹兩個,一個偷,一個銷贓,你妹妹事情敗露怕被問責才畏罪自殺的!」趙媽媽背後一層冷汗,幸而送這些錢財的時候,只說了是安撫費,另外讓他們不得多問的趕緊出城。

    「你胡說!」丁權怒起,想要動手,讓護院給扣住了,臉紅脖子粗的叫囂了半天,愣是找不出辯駁的點兒來,或者說,不管是說什麼,都讓趙媽媽給堵了回去,偏又拿不出實質證據證明那些東西是什麼人給的,也是他當初貪心,沒成想現在落得這麼個境地。

    「李管事,依我看這人還是押送官府,至於丁香,人都死了,能善善了罷。」趙媽媽站在李管事身旁,最後說道。

    李管事心裡亦是同樣想法,招了護院就這麼辦了。丁母剛剛痛失女兒,這會兒兒子讓人送官,一時禁不住打擊昏了過去,留下不知所措的丁小妹哭成了淚人兒。

    趙文宛看了眼唱作俱佳的趙媽媽,這一打斷的,倒是把先前她逼死丁香的罪名洗清了,也同樣把葉氏摘了個乾淨,也罷,來日方長,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的,她便等著,這事鬧到如此,也該讓丁香入土為安了。

    再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丁母,趙文宛適時走出來道,「還不扶人去躺著,順道叫元大夫過來瞧瞧,別再出了人命才好。」

    身旁丫鬟諾諾應下,再看趙文宛也多了幾分不同,先前流言猛烈,可說的都是這位主子心狠手辣,她也沒少說,這會兒像是被啪啪打臉似的,尷尬得不行。

    丁母被灌了藥,醒得倒也快,心中悲痛,卻也感念定國公府沒把她們扔出去,臨走之前特意去謝了趙文宛。

    趙文宛在涼亭裡小憩,桌上擱著一些茶點,時不時地撚起一塊嘗嘗,越發想念起慕斯和芝士。寶蟬領著人走近,後者一見人就要跪下磕頭,趙文宛瞧著那年邁身軀自然不敢當,連忙扶住了人。

    「大小姐啊,求您再發發善心,救救我兒罷,我兒雖然好賭,可真不會做出那等事,香兒膽兒小,也不是會偷東西的人,那包東西真是別人給的,說是安撫錢。」婦人通紅著雙眼,啞著聲音哽咽道,只是說著又忍不住流淚。

    趙文宛收回手,示意寶蟬扶著人坐下,心裡有些好笑,在府裡她惡名昭著,倒是在個陌生人眼裡成了好人,也是滑稽。

    只是對上婦人期盼的眼神,趙文宛終究耐了性子解釋道,「丁權嗜賭如命,即便你們離開了這裡到了別處,依然會重蹈在京城的覆轍,不如趁此機會,讓他好好在牢裡反省反省,熬個幾年,出來後能重新做人對你們來說才是最好。」

    婦人喉嚨一哽,眼中似有羞愧,嘴唇蠕動了幾下,忍了哭聲,想也是明白她說的,沒再奢求。

    趙文宛見狀,命寶蟬取了一只錦袋過來,交到了婦人手上,「這些是念在丁香這些年盡心侍候大哥,聽說她父親的病有所好轉,藥就不要落下了。至於賭坊的債,我會差人出面盡量不難為你們,丁權出來後能自食其力便讓他自己還。」

    婦人接過那沉甸甸的錦袋,鬆了口子往裡頭看了一眼,當下就不敢收了,「大小姐這麼多銀子……」

    趙文宛堅持,最後拗不過,乾脆讓寶蟬和雪雁強制把人領走,母女二人淚眼汪汪地被帶著往外走,臨出涼亭,忽然回身猛地跪在地上就給磕了三個響頭,趙文宛尷尬而立,不得不受了。

    「大小姐這份恩德我們永遠記著,來世願做牛做馬回報。」

    雪雁見趙文宛不自在模樣,趕忙扶起了人,安撫著往外頭帶。涼亭不遠,一抹高大身影在這些人經過時匿了蹤跡,再看向涼亭裡的娉婷女子,此時也與先前院兒裡那丫鬟感同身受,回想起自己那時說的狠話,臉上微燙。

    面惡心善,自己這是冤枉了人,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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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2:20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6章:落水

    趙文宛知曉自己的惡名與葉氏那兒暗地裡散播謠言定脫不了幹係,否則就憑與丁香交好的那個幾個丫鬟能傳的府中人盡皆知?這事兒面上已經平息,趙文宛卻不打算放過始作俑者。

    丫鬟院兒裡的勾心鬥角一點都不比宅子裡的少,先前嚼舌根的丫鬟們這幾日都夾著尾巴做人,立在屋簷下當差的低眉順眼比往常又多了幾分恭敬,幾個倚老賣老總坐在垂花門前吹風的婆子也躲在各自屋裡沒有出來,定國公府突然平靜下來,滿府只聞知了的叫聲。

    趙文宛遣了雪雁走了兩趟,就有機靈丫鬟看出她的意圖,不多時的就把流言的始作俑者推了出來,連著平日裡作為都被拿出來說道,一時處在風口浪尖接受大家的唾沫星子。趙文宛只等差不多時候,以毀壞大小姐名聲之罪,杖責二十,關柴房二十日。

    這還是念在她是葉氏的隨嫁婆子,往輕了罰的,留著一口氣的再興不起風浪來。趙文宛罰得有理有據,葉氏即便有心要護,也難留人,更多得是覺著被打了臉面,氣得好幾日沒了胃口吃飯,身邊又沒熟悉的趙媽媽伺候,人也跟著瘦了一圈,神色疲憊。

    趙宏盛瞧著妻子這般鬱鬱,想到趙媽媽所為,難說裡頭沒有葉氏幾分縱容,沒了與之溫存的心思,留了句盡心管教,就改去蘭苑夏姨娘那裡。

    這天天兒極好,林清越帶著林清霜跑去湖中心喂錦鯉,從林府帶來看管他們倆的乳娘鄭媽媽跟在身後跑得氣喘吁吁,身後三個丫鬟也緊隨其後。倆小孩兒跑得快,在長廊中扒著欄杆東瞧瞧西瞧瞧。

    遠處蜿蜒連接的是的一處八角亭,正是趙文宛上回彈琴的亭子,那亭子是用有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每個簷角邊各有一串風鈴,被風吹起來發出叮叮噹噹悅耳的聲音。

    越哥兒覺得那處甚好,便嚷嚷的讓妹妹腳步快點,甩了鄭媽媽和一干丫鬟先入了亭中,卻發現裡面早有人佔了位置,那小小的身影一瞧便是瑞哥兒,後者趴在石桌上睡得香甜,一截藕白的胳膊枕著小臉,胖乎乎的臉頰凹了一塊兒,另一半兒圓圓胖胖,瞧著就讓人想上手戳一下。

    「清霜。」林清越低低喚了聲不自覺伸了爪子的妹妹,不贊同地盯著她。

    瑞哥兒聽到動靜微微睜開眼,有些迷瞪地看著涼亭裡多出來的人,軟軟地喊了一聲。「越表哥?」

    因著早前外祖母那出,越哥兒早就把眼前這小豆丁列作第二討厭的人,看他身旁沒人的,越發覺得這庶子在府裡算不得什麼,連帶著眼神裡多了幾分輕蔑之意,鼻腔哼了一聲,算作應答。

    瑞哥兒這會兒完全醒了過來,他跟院兒裡的丫鬟玩躲迷藏,尋了個清淨地方聽著聲兒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都是昨兒晚上被娘逼著背詩困得不行。大概也察覺出一點越哥兒對自己的不喜,沒上趕著討嫌,支著短胖的胳膊等丫鬟找來。

    瑞哥兒長得精緻,眉眼輪廓非常清晰,眼尾處微微上挑,這點隨了夏姨娘。明明年紀最小,卻喜歡端著小大人一本正經的,瞧著逗趣。林清霜心裡十分喜歡這個小表弟,礙著哥哥只得在後頭偷偷招了招手,笑得親和。

    「喂,這地兒我們佔了,你去別處。」林清越趾高氣昂地開了口,他那麼小年紀,不喜歡人,能想到的壞主意就是不帶人一起玩兒,排擠他。

    瑞哥兒瞄了他一眼,沒搭理,這是他的家,這人憑什麼來指揮自己,嗯,大白饅頭也是有脾氣的。

    越哥兒被視若無睹,心裡氣悶,一個小小庶子也敢在他面前擺架子,卻也沒辦法,總不能動手把人趕出去,遂拉著林清霜往亭子的另一側走。

    林清霜邊走還不時回頭瞧,總覺得瑞哥兒一個人瞧著怪可憐的,咬了咬唇,在越哥兒放開她手的時候,跑到了瑞哥兒身旁,眨巴著晶亮眸子道,「咱們一塊兒玩罷!」

    「……」越哥兒看著豬隊友的妹妹,胸口更悶了。

    瑞哥兒沒想到林清霜會來邀他,察覺她對自己的親近,相仿的年紀,還是喜歡玩在一塊兒的。

    林清越在一旁愛答不理,三人一塊,這裡水要淺些,魚兒也更多,林清霜從荷包裡拿出半個白饅頭,掰了幾塊,分到其他兩人手裡,「咱們喂鯉魚吧。」

    林清越先喂完了,瞥見長廊那邊鄭媽媽扶著圓胖的身子上氣不接下氣,模樣好笑,頗沒同情心地笑了起來。後來又覺得無趣便想再喂一些,那些火紅的錦鯉遊過來搶食甚為有趣,可饅頭又沒有了,就打起了瑞哥兒的主意,橫橫的從瑞哥手裡奪了過來,瑞哥兒眨了眨眼睛,林清越拿著饅頭咯咯的壞笑。

    瑞哥兒反應過來喊了一句,「還我饅頭。」他才三歲半,林清越六歲,高上瑞哥兒大半頭,故意舉過頭頂挑釁,瑞哥兒追著去搶,他突然覺得這樣才是真正的好玩,「瑞哥兒,你來拿呀。」

    林清霜在一旁想勸哥哥別捉弄表弟,可越哥兒哪會聽她的。

    瑞哥兒追累了,撇了撇嘴,「我不跟你玩了,我去找大姐。」瑞哥兒也瞧出這人是故意作弄自己了,心底有一點委屈,想到趙文宛那兒的食物尋求慰藉。

    林清越最不喜歡大表姐,聽了她的名字,立刻停了腳步,氣勢淩人的掐腰道:「你要是敢找宛表姐玩,我和霜兒以後就跟你玩啦。」

    「為什麼就不能跟大姐玩?」瑞哥兒覺著這人夠奇怪的,反詰道。

    林清越話語更是厲害了,「她有爹生,沒娘養,是個沒教養的東西,你跟她玩能有什麼好的!」

    這話是林夫人教訓林清霜時說的,那次林清霜得了趙文宛的鐲子便想去找趙文宛,林夫人張嘴就那麼訓斥了,至此越哥兒便記下了。

    「大姐是好人,我不許你說大姐的壞話。」瑞哥兒更小的時候葉氏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罵過,那時候他還聽不懂,跟娘說了,把娘氣紅了眼,他就知道那是頂頂壞的話。如今越哥兒這麼罵他喜歡的人,就跟一塊兒罵了他似的,瑞哥兒一下就急了。

    「我就說,我就說……沒教養的東西。」

    瑞哥兒嘴巴還說不利索,氣得臉蛋紅彤彤的,衝過去握著小拳頭捶了越哥兒一下,後者一愣,咬牙一狠,就將瑞哥兒撲倒在地上,「你還敢打我。」

    繼而趴在瑞哥兒身上,兩人很快扭打成一團,瑞哥兒人小力氣上吃虧,反讓讓越哥兒撓了肉肉的嫩臉幾下,急得林清霜在一旁哭著勸架。原本在不遠處乘涼偷懶兒的婆子丫鬟聽到動靜,一看就壞了,連忙衝過來想分開二人,可那兩人打架上頭了,沒那麼輕易分開,也怕傷著兩位小祖宗。

    「你不許說我大姐的壞話,你給大姐道歉。」瑞哥兒雖然掛綵,還不忘維護大姐趙文宛。

    林清越得了手上便宜,順著婆子攙扶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瞧著躺在地上的小不點嘲諷一笑,「哼,我又沒說錯話。」

    瑞哥兒眸子裡陡然迸發出怒氣,費力站起來,突然衝過去推了正在得意的越哥兒一下,他步子不穩,一個趔趄,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鄭媽媽和一干小丫頭急忙伸手,卻連越哥兒的衣角都沒拽住,同一時刻瑞哥兒的乳娘和蘭苑的丫鬟也從另一個相反方向尋來,眾人從遠處瞧著那一幕都驚的張大了嘴巴,只聽「撲通」一聲,林清越落入了湖裡,臉上哪還有方纔的鎮定自若,滿是驚恐地掙紮著喊救命。

    林清霜在一旁哭著喊著,顯然是嚇壞了。瑞哥兒看著一下湧上來的眾人,還有奶娘緊緊摟著自己擔驚受怕的眼神,有些意識到自己好像闖禍了……

    一時間尖叫聲,哭喊聲,救命聲全都交雜在了一起,亂哄哄的一片。鄭媽媽趕緊叫了會水性的小廝過來,很快就把越哥兒撈了上來。

    後者被救上來時並無大事,只是嗆了幾口水,渾身瑟瑟抖著,鄭媽媽拍著胸脯驚魂未定,這才想起來讓人去請林夫人。瑞哥兒的乳娘馮媽媽將小的護在懷裡,瞧這情況,也趕緊的讓小丫鬟去蘭苑請姨娘過來。

    鄭媽媽找了一個毯子裹住越哥兒,一邊柔聲安撫,怕他受驚。她身邊一個丫鬟翠香瞧見對面的動靜,臉上滿是怨氣的立起身子,盛氣淩人道,「這是要人命呢!今個誰也別想走,等夫人來了給越哥兒討個公道。」

    蘭苑伺候瑞哥兒的貼身丫鬟春柳一早就看到了瑞哥兒小臉上那一道道刮紅的印子,嘴角殷著被揍了的青紫,一邊臉頰都腫了起來,別說夏姨娘瞧見罰她們照看不利,就單單對著這麼小的孩子能下這重手的,對那越哥兒也半點同情不起來。

    「明明是你家少爺欺負我們小少爺,你家少爺不小心落了水,怎麼就能怪到我們少爺頭上。」春柳也是個牙尖嘴利的,當下回了嘴道。

    「胡說,我明明看到是小少爺推得我家少爺。」

    「我家少爺個頭那麼小,怎麼能推得動你家少爺。」

    兩人一人一嘴的,不知道怎麼的,就有人先動了手,春柳捂著臉,「好哇,還打上人了。」

    「打你怎麼了?」翠香滿不在乎道,還甩了甩手,明擺著瞧不上。

    兩人對掐了一會兒,鄭媽媽才出聲喝止,「這是做什麼,還覺得不夠亂麼?還不快來伺候少爺。」話語卻聽不出來半分責備。

    馮媽媽瞧著挨了打的春柳,冷笑一聲接了話道,「你們林家的丫頭這般厲害,打臉還要看主人,這好歹是在定國公府!」

    翠香聞言在旁搶了一句嘴,「不過是個姨娘的丫鬟,打了便打了,你們能拿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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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2: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7章:廝打

    先趕來湖邊的是夏姨娘,瞧著自個兒子被姓林的那家撓成那樣,滿是心疼的安慰了一番,又聽得林家的丫鬟這般放肆,她今生最恨的就是別人拿她姨娘的身份說道,尤其還是個賤婢,竟然也敢拿她不當一回事,當即變了臉色。

    翠香話才剛落音,臉上就重重的挨了一巴掌,夏姨娘氣勢洶洶,「好大的膽子,你一個奴才也敢這般口出狂言。」

    翠香被扇懵了,還沒來得及閃躲,又重重挨了第二巴掌,「再敢說一一遍剛才的話,仔細瞧我撕爛你的嘴,當我這兒是好欺負的。」

    鄭媽媽面色凝重地趕緊站起來,將翠香拉倒身後,語氣不善的卻緩緩道,「姨娘您是半個主子,在掖庭當過粗使的奴婢,知道下人的處境,原更應體諒下人才是,姨娘不願體恤就罷了,打我們自然說不得什麼。可姨娘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打,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打的是誰的人。」

    鄭媽媽更是一針見血,挖苦夏姨娘的痛腳,句句帶刺,對夏姨娘來說可謂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夏姨娘一張臉青了不少,更是忍不住氣了,揚起手便又想打,林夫人這時候也趕來了,沒個注意擁著走近了一瞧,還沒個來得及瞧上越哥兒一眼,臉上就火辣辣的一疼,夏姨娘那一巴掌偏巧箍在了林夫人臉上,眾人皆是一顫,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夏姨娘隨之也是一驚,收了手,林夫人眼神裡閃過一絲怨毒,像只炸毛的野貓一般蹦跳了起來,一把扯住夏姨娘的衣領,便想啪啪的還回去,夏姨娘臉龐溜過一抹算計,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哪裡肯乖乖挨打,兩人扯了一會兒,就都滾在了地上。

    旁人只敢話語勸著,卻不敢真的上前制止,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西平侯夫人和葉氏匆匆而來,並未帶太多的人,畢竟人多嘴雜,葉氏趕緊的讓一旁愣傻來的小丫鬟們去拉,沒成想,幾個丫鬟剛一上手,也被捲了進去,互相撕扯起來,鼻涕眼淚的紛紛甩了一臉。

    西平侯夫人見眼前的狀況,撫上額頭,額前幾處青筋凸凸的冒著,紅唇一張,話語似暴風雨捲過,擲地有聲,「你們兩個還不嫌丟人,都給我起來。」

    夏姨娘和林夫人聽到熟悉的聲音,這才真的停了手,可兩人還互相扯著不肯鬆手,林夫人拽著夏姨娘的頭髮,夏姨娘扯著林夫人的衣襟,幾個丫鬟灰頭土臉的慌忙起身,分別去拉兩位主子,並細心勸著,「姨娘和五姑奶奶別打了,大姑奶奶和國公夫人都瞧著呢。」

    二人互相瞪了一眼,加上兩邊丫鬟用力拉扯,終於鬆開。

    一干人規矩站在一邊,一個兩個都是披頭散髮,臉上帶傷,尤其是林夫人沒佔了便宜,脖子臉上都是抓痕,額前髮絲淩亂不堪,狼狽得很。夏姨娘也好不到哪裡去,衣服被扯的鬆鬆散散,夏日衣裳本就單薄,竟被林夫人扯下來幾塊,衣不蔽體,好是羞人。

    西平侯夫人怒道:「我一聽人稟告就趕了來,原以為不過是吵幾句嘴,沒成想還打起來了,國公府的顏面可都叫你們倆個丟盡了。」

    葉氏最擅長做好人了,端著國公夫人的賢惠姿容,勸道:「大姑姑奶奶先別氣了,兩個小的都受了傷,我已經請了大夫,咱們先將兩個小的送到房裡休息。要讓夏姨娘和二姑奶奶也先回各自的苑收拾一番,這般再鬧下去,咱們想瞞著母親都難了。」

    西平侯夫人一聲歎氣,「還是嫂子想的周到,老夫人那邊是瞞著的好,母親年紀大了,不必為這兩個不懂事的勞心,哼。」

    林夫人這會子兒臉上身上還疼呢,一聽準備瞞著老夫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撫了撫髮鬢對著夏姨娘冷哼一聲先行離開了,一邊追上去越哥兒,一邊嚷嚷著這事不會完。

    夏姨娘這會兒的不敢造次,低了頭的故作可憐的抹淚,葉氏心中一聲冷笑,話語也不帶半分溫度,「仔細你是想打死五姑奶奶,沒規矩的東西。」

    「是五姑奶奶她……動手的……」夏姨娘本來還想狡辯,西平侯夫人打斷了她的話,冷森森的道,「如何,你還想將所有責任都推五姑奶奶身上,若有什麼話一會兒再說,有你說的時候。」說完也轉身離開了。

    夏姨娘沒討了好,瞧著他們離開,實在覺得又氣又委屈,她以前也是這官家的小姐,現在卻因著姨娘的身份處處受氣,垂淚狠狠朝他們碎了一口,一旁小丫鬟遞過來衣裳,夏姨娘披著一瘸一拐的向蘭苑回去。

    葉氏吩咐了管事去告誡讓今日在場的丫鬟婆子不許亂嚼了舌根去,西平侯夫人被葉氏請進了韶年苑,同樣也派了小丫鬟去請五姑奶奶,和夏姨娘。

    兩人在門口又碰了面,林夫人換洗好了,趾高氣昂的挺著胸脯先進去,夏姨娘隨後,也是一臉的不服氣,林清霜正在哭哭啼啼的講訴今日的來龍去脈,在她身邊站著鄭媽媽和馮媽媽,兩人在主子面前也不敢亂說什麼,但話語間還是偏向各自主子的。

    林夫人一進來就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氣氛,小丫鬟搬了椅子給五姑奶奶坐。林夫人瞅了大姐一眼,那邊回過來一記冷光,林夫人微微一怔坐在椅子上如坐針氈般不自在,夏姨娘隨著婆子站在一旁略微靠前。

    葉氏先開了口,「這事鬧大如此也該有個說法了。越哥兒被瑞哥兒推下湖水,是我這個主母教子無方,五姑奶奶受了委屈,我是知道的。」

    林夫人一聽心中甚是欣慰,順道撇過一眼夏姨娘,滿是自得,「嫂子也不必自責,都是這賤妾不知好歹。」

    夏姨娘只得悶聲應著。

    「夏姨娘,你先是動手打罵下人,後又傷了五姑奶奶,把府中的規矩置於何處,以後望你切記你姨娘的身份,謹守本分,瑞哥兒如此也是你慣的了,若再養在你的身邊,還不知變成什麼樣子,從今個起就讓瑞哥兒在韶年苑養著罷。」

    夏姨娘一聽臉色刷的一下泛白了,攥著衣襟,「老爺他……」

    「老爺那我自會去說的,想老爺是明理之人,定不會再如此嬌慣你,我看你就是恃寵而驕才敢做出那等出格之事。」葉氏直接賭了夏姨娘想時候的話。

    如果說蛇打七寸,那麼瑞哥兒便是夏姨娘的七寸,夏姨娘沒得理由反駁,只得嗚嗚的抽搭了起來,她不能沒了瑞哥兒。

    林夫人心裡爽快,正想接力挖苦夏姨娘幾句,西平侯夫人也開了口,「妹妹今日也實在是沒個規矩,你不僅僅是國公府出嫁的五小姐,也是林大人正妻,不為了國公府也該為了林家的聲譽著想,卻敢肆意妄為的打架,傳出去像話麼?」

    林夫人諾諾的應聲,「是她先動手的。」

    「不管誰先動的手,你難道還少還手了,有什麼話不能坐下好好說,有什麼委屈的家裡也還有管事兒的,一動手丟的是風度顏面,若是叫外人瞧見指不定怎麼笑話……若說起來,這罪魁禍首還不是你。」西平侯夫人繃著臉,知曉她的惹事本領,看著也頗是頭疼。

    林夫人不服,「大姐怎麼能說是我,我可冤枉著呢!」

    「若不是你沒說文宛是有爹生沒娘養的孩子,瑞哥兒怎麼為了替她的大姐討個公道去推越哥兒呢?」

    林夫人一下子蔫了音,面上訕訕的。

    西平侯夫人最氣的一件事便是林夫人的一張嘴,也甚是替趙文宛心疼,讓五妹說是有爹生,沒娘養的孩子。

    「大姐,我錯了,無心之言哪曉得讓孩子聽著了,這事兒……」可不能讓老夫人知道。林夫人沒想到事情起因是這,再看大姐掃過來的眼刀子,更知道這事兒到了老夫人面前,自己也討不了好,即便再想跟夏姨娘過不去,也不得不歇了心思。

    「本來是倆小孩的事兒,你們給鬧騰成什麼樣兒,嫂子怕母親勞心,就沒給你們捅破,拉了我一塊兒來公斷。」西平侯夫人歎了口氣,扯上了葉氏,最後這事兒還是得她來定奪。

    葉氏精明,得了西平侯夫人這份尊重,心裡熨帖,也清楚對方心裡想的,沉吟道,「大姑奶奶說得沒錯,小孩之間磕磕絆絆的也是尋常事兒,只是這會鬧得出格些,不必捅到老夫人那兒……」

    這話還沒說完,就聽門口傳來一道蒼老沉穩的聲音,「什麼事兒不讓我知道啊?」

    只見楊媽媽攙扶著老夫人走了進來,老夫人面上怒意明顯,杵著枴杖,一下一下磕著地面都帶著火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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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2: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8章:七夕(一)

    「母親。」「老夫人。」屋子裡的人紛紛站起來行禮,做錯事兒的這會兒更是蔫了。

    楊媽媽扶著老夫人坐到了主座上,丫鬟沏了茶上來,老夫人眼皮子都未撩一下,反而一一掃過屋子裡的眾人,鼻端哼了一聲,「一個個的好本事啊,出了事兒想到的是先瞞著我,真當我老婆子年紀大了又聾又瞎了是麼!」

    「母親消氣兒,我們不是這個意思。」西平侯夫人見狀,怕老人家氣壞身子,連忙順著道。

    葉氏心驚,這老夫人的火裡頭可不少是衝著她來的,也忙著說道,「是媳婦兒逾矩了,請母親責罰。」

    老夫人沒看出聲的那倆,瞟了一圈兒,最後把視線落在了最小的女兒身上,後者縮了縮身子,不敢對視。瑞哥兒和越哥兒打起來的事兒一出,就有人來稟告了,一個字兒不漏的,清楚得很。

    來之前還特意去瞧了倆小的一眼,瑞哥兒那青青紅紅的看著可比越哥兒嚴重多了,受了傷也不哭疼,還一板一眼地跟她說越哥兒還欠趙文宛一個道歉,可把老夫人心疼壞了。

    「瑞哥兒先動手確有不對,但也有越哥兒出言不遜在先,瑞哥兒為維護姐姐才做出此等行為,既然說要管教,就由我親自來罷。」老夫人說話的空檔看了眼葉氏,余光裡見夏氏嘴唇蠕動最終也沒說什麼,稍作滿意。「越哥兒落水受了驚,該罰的等身子好了再議。」

    「倆小孩年紀尚小,動手情有可原,你們一個林府夫人,一個定國公府姨娘,打起架來倒也好看,各去佛堂面壁三日,抄經書三十遍靜靜心。」

    老夫人斷得公正,其他人自然也沒話,林夫人和夏姨娘認罰,可心裡都把對方記恨上了,出門時視線相對辟啪的都是火星子。

    這事兒就算揭過了,而作為這件事的躺槍者趙文宛是最後一個得知的,曉得後跑了明絮苑一趟,給瑞哥兒帶了兩大盒好吃的,把在『受罰期』的瑞哥兒養得愈發白胖。

    到了乞巧節的正日子,葉氏一早就吩咐人安排廚房裡做了七夕節的巧果,又讓琥珀去庫房裡挑了一張黑漆彭牙鑲梅花紋的四方桌作祭拜用,又挑了青花海水紋的碟子來盛放祭品,掐絲琺琅描金三足小鼎用來焚香。

    屋簷下隨處可見盛著清水的大大碗公,那是昨兒正午乞巧投針用的。水在中庭露一碗,丟了小小的繡花針下去,因為密度的關係,多半都會浮在水面。然後觀察針在水中的影子,或散如花,或動如雲,或成物形而巧妙者,被認為是「乞得巧」。

    與府中一片欣喜反應不同,湘竹苑裡趙文宛頗是頭疼,不用看都知道她是最不巧的那個,偏又躲不了,一想到看樂子的那些人趙文宛更不想出門了。

    雪雁從老夫人那兒回來,拿了個紅漆描金的正方小木盒,趙文宛打開瞧的時候給嚇了一跳,裡面竟然是結了網的蜘蛛。

    「喜子網織得密,今年巧多。」寶蟬在一旁瞧得眉眼彎彎,笑著恭喜道。蜘蛛俗稱喜子,用來蔔問女孩子將來是否心靈手巧、巧到何程度。

    趙文宛受驚不小地一下蓋上了匣子,勉強給了回應,「呵呵……」末了,在倆人詫異的目光下拿了把小鎖牢牢給鎖住,很是嫌棄地扔到了角落裡。

    雪雁和寶蟬二人一愣,有些意會。

    瑞哥兒這會兒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一截嫩藕似的手裡不知抓著什麼舉得高高的,直奔著趙文宛去了,獻寶似地把手裡的東西在趙文宛眼前晃了兩晃,咧著一口小白牙,「給你。」

    趙文宛看著近在眼前的黝黑蜘蛛,僵硬著半晌沒動,瑞哥兒以為她是感動的,很是大方道,「姐姐那兒得了兩只,怕你一個沒有,我就給抓了一個來,不用客氣!」

    「……」趙文宛快『感動』哭了,寶蟬往後挪了兩步躲在角落裡沒忍住噗嗤低笑了聲。

    還是雪雁不落忍,手快拿了一空匣子把蜘蛛收了,「瑞哥兒真有心,用了朝飯麼,這兒有點心,再吃點兒?」

    小孩兒很快被轉移了注意力,顛顛跟著雪雁往桌子上一趴,顯然是很喜歡趙文宛這兒的別緻點心的。

    趙文宛緩了緩氣兒,看著角落裡並排著的兩只匣子,仍覺得頭皮發麻,對於這種東西的天生恐懼是沒法改的,再看向瑞哥兒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小傢夥是趙文萱派來折騰她的罷?

    過了沒一會兒,湘竹苑又來了訪客,倒不是丟了一只喜子的趙文萱,而是一身肅冷的賀靖遠,畢竟已經過了及冠之年,不能像瑞哥兒一樣亂闖,只在廳裡候著,等丫鬟通報。

    趙文宛也是意外,自打丁香事情後,她對這人表現出的不喜都快擺到明面上了,誰料這人還越挫越勇了,幾次三番示好,百折不撓,那熱乎勁兒惹得府裡都起流言了。一開始她的確存了戲耍的念頭,誰叫這人看事只看表面,可收到的效果好得……讓人有些繃不住?

    「表哥何事找我?」

    賀靖遠看著她冷淡面容,有所習慣,麥色俊臉上笑意不減,「今兒乞巧節,夜裡長安街最是熱鬧,花燈表演,想邀表妹一同遊玩,可否?」

    趙文宛聞言神色微變,看著他的視線多了幾分探究,這人難道沒聽到府裡有關於他二人的傳聞,這當口出去遊玩……

    此刻賀靖遠心裡也是忐忑,他詢了母親,得罪了姑娘該如何賠罪,母親便給出了以上的提議,趁著乞巧節,帶著玩樂買些女孩兒家心儀的物件,什麼都消了。

    「好。」兩廂短暫沉默後,趙文宛突然應了道。

    原以為對方不會答應的賀靖遠怔愣片刻,當下揚起燦爛笑臉,「那好,屆時我來接你。」

    趙文宛點頭,目送著他離開,回頭就對上雪雁略有些曖昧的視線,略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我只是不想參加府裡晚宴。」

    後者表示明瞭地點了點頭,可趙文宛瞧著,分明是不信的。

    瑞哥兒吃得飽飽地滾了出來,踮著腳地往外頭瞧,方才寶蟬攔著不讓他出來,到了這會兒更是好奇來人是誰了。

    趙文宛抓了小白糰子,一塊兒去明絮苑為自己晚上缺席提早打聲招呼,只是去的時候沒想到人還挺多,一眾女眷挨著老夫人坐著,正說著乞巧節綵頭的事兒。

    「宛丫頭來得正好,雪丫頭說你和萱丫頭的針浮著,不過一個像是蓮花,一個像狗尾巴花。」老夫人見人進來,故意打趣道。

    趙文宛也不臉紅,指鹿為馬道,「我那明明是鳳仙花,太陽大,妹妹看錯眼了。」

    眾人叫她的厚臉皮一噎,就老夫人呵呵樂著,招了人往身邊坐。「我還能不知道你麼,能有個狗尾巴花也不錯。」說罷,湊得近了,跟趙文宛小聲嘀咕道,「夜裡那關可不好過。」

    對月穿針可不是個容易事兒,趙文宛是老夫人的貼心小棉襖,老夫人對她的瞭解也不淺,脾氣急性子傲,自然不樂意被人瞧笑話,往年乞巧總是要鬧點事兒出來,老夫人也是沒轍。

    「靖遠表哥邀我一塊兒去看花燈,我已經應了,特意來跟祖母說一聲。」趙文宛笑意盈盈地說道。

    趙文萱坐在葉氏右下側,擱著個趙文雪,算到邊兒了,為看趙文宛今日出醜她可是期盼好久,這會兒一聽要和賀靖遠出去,登時就坐不住了,裝著頗為興趣地插嘴道,「祖母,我也想去瞧!」

    「還是姑娘的時候最喜歡這些了,也是大哥帶我們玩兒,這一晃的都多少年了,聽宏盛說今年辦得比往常還隆重,有你靖遠表哥帶著去,我也放心。」老夫人面帶懷念道。

    林夫人雖然也有些意外大外甥會邀趙文宛出遊,可見老夫人都同意了,也就沒什麼話,余光瞥見趙文萱一閃而過的羨慕嫉恨,對這夏姨娘所出的庶女越是看不上眼,又一想這兩日府裡的傳言,故意道,「靖遠對宛丫頭就是好,這麼多姐姐妹妹的誰也不帶,這心兒明擺著偏著呢!」

    「祖母……」趙文萱被那話一堵,仍想央求祖母。

    趙文宛涼涼看著她,完全想帶個添堵的,嘴角一彎,帶著幾分挑釁惡劣道,「靖遠表哥沒邀你麼,還以為大家一塊兒去呢。」

    「今兒熱鬧,街上人多,靖遠表哥也是怕顧不過來人。」趙文宛也不想順林夫人的意,轉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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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3: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9章:七夕(二)

    晚上夜風習習,弦月西掛,長安街燈火輝煌,燦若星河,天上地上兩相交映,一副太平盛世的繁華景象。

    貫穿了小半個京城的碧漪河上飄著一盞盞造型迥異的花燈,順流而下,交織而成的細密火光,最終化作水天一線間點點閃動的星火,煞是好看。

    已經出來大半個時辰的賀靖遠還是控制不住瞄著身旁的人,碧紗燈籠照映下,這書生手白勝雪,再看他相貌,玉頰微瘦,眉彎鼻挺,一笑時左頰上淺淺一個梨渦,遠觀之似是個風流俊俏的公子,一路上得了不少姑娘青睞,暗送秋波,連一向無爭勝心的賀靖遠都不得不感歎這人生了一副好皮囊,個兒高挑,扮起男子來也不輸了去。

    察覺到旁邊一直投射過來若有似無的視線,趙文宛沒法視若無睹,索性掃了回去,略一挑眉道,「表哥有何見教?」

    連著聲音都刻意壓低了幾分,裝得還真像,賀靖遠乾咳了一聲,莫名覺得此刻這個繃著臉兒作一本正經公子哥兒的表妹十分有趣。「……咳咳,挺像的。」

    趙文宛側頭,恰好瞧見他說這話時的視線落在自己胸前,登時臉色就更黑了,扭了頭不作搭理。

    「……呃。」賀靖遠暗惱自己看哪兒不好,這下更惹了表妹不快,高大個兒杵著,撓了撓頭露了幾分憨厚之色。

    趙文宛這趟出來帶了寶蟬,同她一樣也是作男兒打扮,灰撲撲的小廝一名,跟在她身後東張西望的,臉上儘是興奮之情,其實趙文宛心裡亦是雀躍,只是念著賀靖遠在一旁還得端著,眼珠子骨碌碌轉著,想著如何把人支開玩個痛快。

    整個東市搭起了了兩丈多高的綵棚,綵棚上掛著各色花燈,有玉兔狀、蓮花狀、鯉魚狀……

    街道兩邊也是掛滿了紅燈,每盞燈下都擺著小攤,攤上賣的東西稀奇古怪,吃的、用的、戴的,應有盡有。

    趙文宛有些按耐不住,拉著寶蟬東看西看,一會兒摸摸這攤上的手工荷包,一會兒戴戴那攤上的崑崙奴面具,一會兒又指著路邊的湯餅要賀靖遠去買給她吃。

    賀靖遠一刻都不得閒,要小心護著她不被人擠到,又要時不時吩咐侍從把表妹看上的東西買下來,饒是這樣仔細顧著,還是把人給顧丟了。只一錯眼的功夫,那倆人就淹沒在人潮裡,再找不出來了。

    「少爺,蓮蓉包。」隨從買了趙文宛點的吃食,討好地獻上,就對上賀靖遠風雨欲來的陰沉表情。

    「表小姐不見了,還不趕緊找去!」賀靖遠沉著臉,不免暴躁道,待人要走,又開口吩咐了聲,「別太張揚。」

    不同於賀靖遠這廂的著急上火,好不容易擺脫了賀靖遠『照看』的趙文宛內心猶如脫韁的野馬自由奔騰,高興得很。

    趙文宛手裡捧著熱乎的牛肉火燒,從對角的劉家鋪子買的,牆上挖洞修了一人高的爐子,爐底下燒著麥稈,據說這樣烤出來的火燒皮最好,焦黃焦黃的,包好的火燒是徒手一個個貼到爐子頂上的,趙文宛看得驚奇之餘自然掏錢買了個嘗嘗。

    插在稻草把子上紅通通的糖葫蘆,有紅糖的,還有裹著芝麻的,搭在鐵架上叫賣的裹著蜜糖的□□花,油炸糕,一果果熱騰騰的黍米糕和白米糕,成盆端出來的鴨頭鴨脖子,烤地瓜的泥爐子呼呼燒著……小販們賣力吆喝,與街上賣藝叫好聲交織一起,場面極是火熱。

    趙文宛一邊走著,吃著,有一刻站在那繁華的長安街頭與記憶中那熱鬧夜市重疊,週遭嘈雜隱去,分不清今朝何夕。

    「小……少爺小心!」寶蟬的驚呼聲近在耳邊,那瞳孔中映出的破舊架子正散開來朝趙文宛翻去,聽到聲的趙文宛驀地嚇了一跳,突然感覺手腕一緊,就被人用力拉了一把,隨即撞到一堵厚實的胸膛,茫然眨了眨眼,看著被那人踢到一旁的破落架子,和胸膛主人那熟悉的側臉。

    趙文宛只愣神了片刻,就從那人懷裡掙了出來,刻意低頭,道了聲多謝,就拽著寶蟬隱入了人潮中。

    顧景行還張著的手指似乎還有些不適應那一抹溫軟的逝去,虛無地抓了一下,收入了袖中,俊美無比的臉上漠然的神色有一絲皸裂,在明滅的燈火中看不真切,半晌似是自言自語道,「哼,真當爺沒認出來麼。」

    「看哪家的姑娘看這麼入神,喏,你的火燒,你不是不愛吃街邊的小食麼?」封於修捧著一油紙包,一邊嫌燙手地扔給了某位大爺,一邊順著他方才看的方向張望。

    顧景行拿著火燒,微微挑了嘴角,蹦出三兩字兒道,「要你管。」

    「……」封於修一哽,覺得到了該友盡的時候了。

    逛了頗久的趙文宛覺著有些累,就在碧漪河旁的涼亭裡小憩,廳亭之間隔有一脈淺池碧水,其間只用兩尺餘寬的青石板鋪了條五六步長的短橋,水聲浮動,隔著旖旎花影碧樹,隔水而望,淡若煙華,叫人心曠神怡。

    然這般美好感受只持續了一會兒就被一道惡俗聲音打破,「小娘子,你倒是叫啊,就是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哦呵呵呵……」

    「……」離得不遠的趙文宛被這俗爛橋段吸引,循著聲音看去,果然幾名家丁圍著一名背著包袱的瘦弱女子,堵在角落,一名腦滿肥腸,腰圓膀粗,看著衣著打扮不菲的紈褲少爺被兩名家丁拱著,對著角落裡的白衣女子吸溜口水,一臉的色瞇瞇。

    月光籠下,少女姣好的面龐此刻慘白一片,雙臂緊緊護著自己,泫然若泣。「不要,不要過來……」

    「乖乖從了我們陳少,包你日後吃香的喝辣的,做我們陳府的十三姨太。」其中一名狗腿子甚是囂張道。

    趙文宛閉著眼睛都能猜到事情走向,被人擾了清靜,自然不想再待著了,只是沒想到剛走出幾步,就被一抹白色身影撞了個滿懷,與隨後跟著而來的狗腿子們好死不死來了個正面相對。

    「……」抓著自己袖子的「爪子」不停顫抖,連帶著趙文宛的眼皮子也有些抖,開什麼玩笑,她什麼人都沒帶,逞英雄不是只有被揍的份兒,然端慣了架子,這會兒神色超脫的竟也沒人看出她此刻內心的咆哮。

    「小子,你誰啊你,識相的快滾,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另一名狗腿子拿斜眼瞧了瞧趙文宛的身子板,嗤笑一聲,語帶諷刺道。

    趙文宛倒是想走,可這姑娘跟八爪魚似的四平八穩地扒住了自己,兩眼淚汪汪地盯著,也實在做不出甩人的舉動,額角砰砰跳了兩下,只得跟寶蟬道,「去找表少爺。」

    寶蟬早就在那些家丁衝上來時嚇壞了,這會兒得小姐吩咐,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慣了,倒是沒掉鏈子地往回跑,一個小廝也沒人在意。

    「這偌大的皇城根兒裡敢叫我滾的還沒幾個,陳府,哪個陳府?」趙文宛既然決定留下,自然不打算搭上自己,氣場一開,拖延起時間來。

    後者被她陡然淩厲起的氣勢駭著,竟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後又覺得羞惱,站住了腳跟兒,驚疑不定地盯著人看。

    「美人兒聽話,跟我回家。」陳府小霸王只盯著白衣女子,眼皮子撩了撩她旁邊的,皺起了眉頭,「跟著那瘦幹猴有什麼好的!」

    「……」瘦幹猴趙文宛怒目看,但眼下自己也手無寸鐵的,只得忍了,瞇著眼裡精光只等賀靖遠一到,開揍。

    周旋了半日,在那小霸王失去耐心之前,賀靖遠總算趕到,因著先前尋人派了不少護院出來,這會兒統統往趙文宛身後一站,趙文宛腰板子更直了,瞇著眼笑得不懷好意。

    「方纔哪個讓我滾的?」

    後者見狀當下明白這人身份斐然,貼著官家的標識,絕不是他們能招惹得起的。小霸王仍念著美人兒,沒個眼力勁兒,身後那個卻緊緊攔著,連連跟趙文宛告饒。

    趙文宛哪是好脾氣的,當下就發了話,「成,要走,就滾著走罷。」說罷,站她身後的護院紛紛上前,讓不願意滾的,團成球,尤其是小霸王仍叫囂著些不乾不淨地,賀靖遠親自動手,滾成個胖球,沿著青石板踢了下去。

    那一聲聲的哎喲喂,聽著就很疼,趙文宛笑得眉眼彎彎,頗是舒爽。一直瑟縮在她旁邊的少女看到這一幕,垂眸而立,手裡拽著的那片衣角卻是更緊了。

    因著幫自己解困,趙文宛難得給了賀靖遠一個好臉色,正要一塊兒回府,就察覺好像多了點什麼,賀靖遠努了努下巴示意她看身旁一直牽著她衣角的女子,趙文宛才想起麻煩的根源。

    「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女子聲音清麗,柔而不媚頗是好聽。「小女進京投奔親人沒成想遇著這等事,要是沒有恩公……」

    趙文宛被那隱約的啜泣扯動了一絲憐憫之心,招了寶蟬過來,正要拿出些銀兩讓她自行安置,身上就陡然多了一份重量,要不是賀靖遠幫扶了一把,趙文宛險些沒接住昏迷的女子。

    「……」趙文宛額角一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總不能把人扔在這,暫且帶回府看過大夫再說。」賀靖遠瞅著這一幕,再次歎了聲表妹的桃花運,隱著絲絲笑意道。

    趙文宛無語地盯著他,心知這人的耿直個性不會真丟下人不管,由寶蟬幫著將人弄上了馬車,送回定國公府。

    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落幕,封於修站著離那地兒不遠,盯著最後上了馬車的人良久,摩挲著下巴道,「我怎麼覺著那人有些面熟?」

    隱在暗處的顧景行則是看著馬匹上同行的高大男子,瞇了瞇眼,未置一詞。

    「噯,我說,你今兒出來到底是幹嘛來的,溜我呢?」封於修陪著這人逛了大半夜,總覺得這人有些怪怪的。

    顧景行看著那輛馬車化成一黑點消失夜幕,收回了視線,心中莫名怦然,他也覺著今兒晚上的自己有些不對勁,跟著了魔似的往這邊跑,想到馬車主子,不由更是黯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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