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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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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假面的盛宴]毒婦不從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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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發表於 2016-6-17 16:13:31 |只看該作者
第180章

    甘露殿

    隨著刑杖擊打皮肉的‘啪、啪、啪’悶響聲,一旁佇立觀刑的許多宮人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個個都是花容失色。

    廊下,佇立了一群人,分了兩撥。

    其中一撥人以賀嬤嬤和蓮枝為首,蓮芳以及夏柳幾個站在一旁。而另一撥人則是以一名中年女官為首,其身後同樣站著幾個宮人,從這些人面帶怨憤之色,就能看出她們似乎和賀嬤嬤等人並不對盤。

    “賀嬤嬤,您作為前輩,咱們自然不好質疑。可下手如此狠重,是否有些太過了?”那名中年女官說道。

    此人姓陳,人稱陳女史,由尚宮局特意選派前來侍候新后,掌中宮一應對外事務。說白了,這個陳女史負責新后與六局之間傳命之事,是個跑腿傳話的。但因其地位特殊,所以在女官中的地位並不低,屬於位低權重那種。

    畢竟是主子身邊侍候的,哪怕是條狗呢,也比外面人要高人一等。

    陳女史作為一名六局中不起眼的女官,兢兢業業數十年,這次被選派來新后身邊侍候,她十分驚詫卻又驚喜,覺得天降鴻運,自己此番要出頭了。哪知來到新后身邊後才發現,原來事情似乎並不如她所想像那般簡單。

    首先新後似乎並不按牌理出牌,哪朝哪代的皇后不是獨居一宮,可這位新后卻偏偏仗著楚帝的寵愛,與陛下同宮而居。朝中言官屢屢進言,她也沒有把這事當成回事。

    按理說,皇后住在哪兒,與她們這些女官並沒有什麼關係,可偏偏新后是遷來和陛下同住。

    甘露殿是什麼地方?那是皇帝的地頭!俗話說到哪山頭唱哪山歌,既然是聖上的地頭,自然有其自己的一套班底所在。一般皇帝身邊侍候,大多是以內侍為主,宮人為輔。而皇后身邊恰恰就相反,而是以女官宮人為主,內侍為輔。

    這就有些矛盾了,一個地方總要有一個領頭的,若是在皇后自己的宮中,陳女史怎麼也能佔個大頭,可在這甘露殿中,她也只能做小伏低。如今這甘露殿的大頭可是內侍省的內侍監常順,讓她跟常總管爭,除非她不想要這條小命了。

    所以陳女史極為憋屈。

    這也就罷了,新后從東宮遷來,自然身邊也有一套自己的班底,以賀嬤嬤和蓮枝等人為首。雖因這段時間忙碌,新后還沒來得及將六局那邊接掌過來,但作為九娘的心腹,賀嬤嬤和蓮枝等人自然是要嚴守九娘身邊的一應事務。這些事情不用別人去教,她們就會做了,也因此就和陳女史形成了對持的狀態。

    陳女史不甘被打壓,可她根本沒辦法反抗,且她發現新后身邊的這些人,和新帝身邊人的關係特別好,夾在兩者中間,雖沒有人明晃晃的去為難她、排擠她,但也讓她在甘露殿裡寸步難行。

    直到這時陳女史才發現,這哪裡是什麼好差事,明明就是六局中的那些人特意派她來頂缸的。

    可她既然坐了這個位置,自然不想灰溜溜的回到六局去,也因此才會有眼前的這一幕。

    聽了陳女史的這番話,賀嬤嬤淡然一笑,眉眼未動:“奴婢也是聽從皇后娘娘的懿旨行事,就不勞陳女史操心了。”

    那也用不著這麼狠吧?封後大典剛舉行,皇后就敢在甘露殿當眾杖斃一個宮人。宮人是小,可她背後的事不小啊,前朝那邊剛有言官請奏請陛下廣納天下之女,充盈后宮,這邊皇后就因一個宮人勾引陛下,當眾將其杖斃,她不要名聲了? !

    陳女史被堵得面紅耳赤,剛想說什麼,就見賀嬤嬤身邊那個叫蓮芳的宮人站出來,脆生生衝下面斥著:“這等不規矩的奴婢,打死也就打死了。你們都可給我看好了,這就是不規矩的下場。”

    說著,她俏目環視當場。

    看其面容,年紀也不算大,但滿身狐假虎威的氣質倒是挺足。

    沒有人敢質疑。

    ‘啪啪啪’的悶響聲,還在持續著。

    按理說,要想將此人杖斃,幾杖下去也就足了,可偏偏打了幾十杖不止,人還沒見斷氣。有經驗的宮人內侍們都知道,這是故意不想立馬將人打死呢,這是在殺雞儆猴。

    一時間,下面佇立的眾人噤若寒蟬。

    賀嬤嬤等人也是十分惱怒。

    這些日子太忙,她們這些皇后身邊的人也跟著忙得暈頭轉向的,再加上初來乍到,對一切事務都還不是很熟悉,難免讓人乘虛而入。方才湯池那處發生的事,經由蓮枝的口傳入她們耳中,大家都是又驚又怒。驚得是辜負了皇后的信任,怒得是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內賊。

    是的,內賊。

    幾乎是聽完事情來龍去脈的同時,賀嬤嬤便知道這定是內賊所為。若這宮人背後沒人幫著,她不可能會那麼湊巧就闖了進去。

    她們自己的人絕對無人敢做出此事,常順那邊也不可能,那麼不用說就是這陳女史了。

    賀嬤嬤很清楚劉女史的處境,對於六局那邊的小動作也心知肚明。新後初掌宮權,她們不免要試探一二,這陳女史說白了也就是別人頂出來的椽子。

    當然,這些都是小事,待新后有所行動,六局那邊自然也就服服帖帖了。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陳女史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來。藉著封后大典剛舉行,新后顧忌名聲,便使了個小螞蟻出來。

    若是得逞,陛下的新寵,自然萬眾矚目,陳女史也算給自己找了一條新的路。就是沒成,事情也牽扯不到她身上來。她既然敢做,自然留了後路,這是后宮這些女人們慣有的計量,賀嬤嬤在宮中呆了這麼多年,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關竅。

    打算都很好,可惜陳女史唯一估錯的就是新后的秉性,賀嬤嬤侍候九娘多年,自然明白她平和面孔下的狠辣。她從不是一個忍氣吞聲之人,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那就是非死即傷。

    陳女史計劃被打亂,可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她撐起一臉笑,往賀嬤嬤身邊靠了靠,道:“皇后娘娘年紀還小,賀嬤嬤您作為老人也應該要勸導一番,這封后大典剛行,就鬧出這種事來,於皇后娘娘的名聲可是有礙啊。”說得那叫一個苦口婆心。

    這是在暗示了?

    賀嬤嬤老眼看著她,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奴婢自然是聽皇后娘娘的,陳女史真是費心了,你的一片苦心我自會幫你向皇后娘娘傳達。”

    這話,這表情,這眼神,就宛若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陳女史的臉上,讓她面色頓時又紫又紅了起來。可她敢去質疑嗎?自然不敢。

    所謂的殺雞儆猴,殺的是下面那隻雞,儆得是這里里外外整個后宮中不安分的猴,而此時打得卻是她的臉。

    經此一事,恐怕她手下的那點人更加不會如往常那般服帖了。

    可陳女史這會兒還不能走,她還得繼續看著,哪怕是強撐著。

    隨著一聲聲的悶響,刑凳上的人漸漸止住了掙扎,又是十幾杖下去,執刑的宮人上前觸了觸她的鼻息後,稟道:“人已經沒氣了。”

    賀嬤嬤點點頭,環視當場一眼,沉聲道:“拖下去吧。”

    然後便領著人走了。

    這期間除了蓮芳那兩句示威之語,她幾乎是什麼也沒說,只是做給別人看。就是如此,才顯得格外強勢。

    看來這新后也是個不好惹的。

    ……

    此事並未在宮中引起太大的波瀾。

    當然,這也是表面上的,實則此事迅速在整個宮中傳遍,大家都知曉這新后不是個善茬。

    聯繫到新后之前做楚王妃那會兒的做派和名聲,再聯繫到新后明晃晃打死一個膽敢勾引陛下的宮人,而陛下未多做一詞,依舊和新后日日宿在一起,感情更甚以往。還有什麼可想的呢?該投靠投靠,該示好示好,只要陛下身邊一天不添新人,她們就沒什麼可蹦躂的,左不過就是人家夫妻二人的家事。

    宮鬥、宮鬥,如今宮裡就這麼一家獨大,還有什麼可鬥的呢,她們這些做奴婢的趁早歇歇吧。

    *

    直到一切塵埃落定,穆元章才將女兒安安領到承元帝面前。

    承元帝自是驚怒不已,發了好大一通火,好不容易養好點的身子,再次病倒了。幸好沒有什麼大礙,若不然穆元章會一生自責。

    待承元帝再次醒來,倒也沒斥責穆元章,只是頹然地道罷了罷了,事已至此。

    他心裡依舊憋著一團火,但穆元章每日都領著安安去看他,他倒也沒有當著這個可愛的孫女再發脾氣。

    眾人這才知曉,原來惠王並不是不能生,只是子嗣極為艱難,努力多年也就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如今新皇已然登基,再說其他也是徒勞,還不如讓有些事情就這麼的隨風散去吧。

    待承元帝身子好了一些,穆元章便提出接太上皇去蓬萊山同住,太上皇並未拒絕,遷出紫宸殿,搬入蓬萊山長生殿。

    自此含飴弄孫,閒暇時釣釣魚,下下棋,日子倒也過得舒順和樂。就這麼的過了一段時間,太上皇的身子竟一日日好了起來,雖還有半邊身子不能動,到底不若之前的垂死之相。而惠王也是如此,常年蒼白的臉色,羸弱的身子骨,只能以輪椅代步,如今也能自己走幾步了。

    見到這一切,放下一切的太上皇心生欣慰,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是挺不錯的。

    ……

    與蓬萊山上的輕鬆自在不同,穆謹亭那裡最近可是一直沒消停過。

    無他,作為一個皇帝,總是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問題。這裡旱了,那裡澇了,這邊出了貪官污吏,那邊又有人結黨營私。總而言之,事情不斷。不過既然作為一個皇帝,這些都是要必需面對且要處理的,穆謹亭從來不是一個容易為人左右之人,他具備一個為君者該有的一切心性,處理這一切自然不在話下,只是難免煩擾。

    他隔些日子便會來蓬萊山嚮太上皇請安,太上皇如今自己過得輕鬆愜意,不免有些看這個兒子的笑話。嘴裡雖沒有明說,但那眼神表情無不在幸災樂禍,只差明說這個皇帝不好當吧,如今老子退下來了,臨你小子發愁了吧。

    穆謹亭非常無語。

    可他能說什麼呢,路是自己選的,總要繼續走下去。只是在看到兒子木木時,不免心中生了些想法。才不過四歲的木木,如今已經要日日跟著太子太傅唸書了,將他折騰的苦不堪言,關鍵當娘的還不能說什麼。

    是的,木木已經被封太子了。

    作為太子,未來的儲君,他得到了許多,自然也要失去許多。九娘明白這個道理,自然不能對穆謹亭培養兒子多做質疑。

    同時,朝中關於穆謹亭后宮空置之事的紛爭,也一直沒消停過。

    在朝為官者,誰人不想更進一步,而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前後兩朝結合。外戚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別看皇后如今得寵,可楚帝年紀尚輕,誰敢說以後是如何呢?至於太子,能安然從太子做上皇帝的可沒幾個。

    所以很多人都盯上了穆謹亭空虛的后宮,后宮不得干政,專寵易生弊端,皇后應該賢惠之類這些話題,被人拿出來說了無數遍,可穆謹亭確實依舊置若罔聞。

    不光是他,連身為皇后的九娘也彷若沒聽見似的。你們都說后宮不得干政了,作為后宮女眷的怎麼可能知道前朝發生之事,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說什麼啊,不是后宮不得干政嗎?

    眾朝臣被這夫妻倆都弄得沒有脾氣了。

    太上皇那邊自然也沒漏過這件事,一次與惠王閒談之時,他神色複雜的說了一句:“這小子倒是堅持。”

    話說了半頭,但惠王卻是聽出了意思,太上皇這是聯想到自己當年那會兒呢。

    不過事關太上皇的私事,惠王也不好說什麼。

    之後,太上皇命人拒了一些老臣的求見,什麼也沒說,就說既然自己已經禪位了,就不再管世事,更不用說皇帝的私事了。

    這是有的大臣見說服不了楚帝,又不敢強行逼迫,便將心思動到了太上皇身上,打算藉著太上皇的身份去壓制楚帝,讓其同意廣納天下之女,充盈后宮。

    不過太上皇根本不接他們的茬,這齣戲自然是沒法唱了。

    消息傳到九娘耳裡,她不禁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

    又是一年春天,正是草長鶯飛之時。

    蓬萊山上的‘暢馨園’,九娘和阮靈兒坐在一處涼亭中,兩人正在閒話。而涼亭之外的草地上,有三個小兒正在愉快的玩耍。

    一個是太子穆晟,他今年已經五歲了,生得粉雕玉琢,越來越像小號的穆謹亭。另一個是二皇子穆璋,他今年兩歲,還是個小肉團子,生得雪白可愛,與面相不符的是他的性格,全然是一個調皮搗蛋的混世小魔王。還有一個小女娃,是惠王的獨女安喜郡主,她比二皇子嘟嘟大半歲,今年三歲,生得活潑可愛,看面相以後定然是個美人胚子。

    這會兒,嘟嘟正在逗弄安安,安安性格可沒有她娘那般柔順,受了欺負自然要欺負回去,便追著嘟嘟跑要欺負回去。

    而木木則在一旁做和事佬。

    不過只是捏了一把臉而已,至於這樣嗎?

    如今木木自詡已經是大人了,自然對這一弟一妹之間的有些幼稚行為不敢苟同。不過他即是做哥哥的,自然要以身作則,便也邁起小短腿跟在一旁勸架,生怕兩人打起來。

    是的,嘟嘟是個脾氣霸道的,安安也不是個柔順的,兩人不止一次打起來。不過小兒打架,能打成什麼樣,左不過就是你不理我我不理你,過幾日又和好了,大人們也就渾當樂子看了。

    “你這又快生了吧,提前恭喜你了。”阮靈兒輕聲道。

    九娘撫了撫自己的肚子,望了亭外一眼,含笑道:“還得兩個月呢。”

    “這次希望你能得償所願。”

    九娘不止一次羨慕阮靈兒生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也不止一次當著她說自己也想生個女兒。這次懷孕後,她便心心念念的想著這件事,平日里給肚子裡的孩子準備出生後的衣裳,也大多都是女娃的,如今就看老天賞不賞臉了。

    “我巴不得如此,我家陛下也想要個女兒。人家不都是說女兒是娘的小棉襖,看你有個這麼活潑可愛的小棉襖,我也想要一個,免得都是些臭小子,日裡將人煩都煩死了。”

    阮靈兒失笑:“好了,你就別說些酸話了,人家都是寄望一舉得男,越多越好,你倒是厭上了。這要是讓嘟嘟知道,該找你哭了。”她掩著嘴笑著。

    嘟嘟確實太皮了,九娘覺得自己一直算是一個比較沉穩的人,碰到這麼皮的兒子,也實在沒法。訓斥、打屁股都沒用,再多九娘也捨不得了,只能看著這臭小子一日皮過一日。

    若說嘟嘟怕誰?他最怕的就是穆謹亭,一個眼神掃過去,他保准老實得跟鵪鶉一樣。

    “我如今是管不住了,幸好有他爹管著。”

    阮靈兒羨慕道:“你和陛下感情真好。”

    九娘嗔她一眼:“你和惠王難道不是?”

    語罷,兩人對視而笑,又將目光放在了外面草地上。

    這時,蓮芳疾步走了進來,稟道:“娘娘,陛下來了。”

    九娘一愣,心想他難道不處理朝務了,怎麼這時候來了?

    倒是阮靈兒窺破了玄機,笑著道:“好了,我就不留你了,難道陛下忙裡偷閒,快趕緊回去吧。”

    阮靈兒笑得捉狹,九娘忍不住臉紅了一下,到底也沒再推辭,便匆匆和阮靈兒道別,往外面去了。

    視線的盡頭,高大修長的身影佇立在一處花圃前,他雙手負于身後,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威儀不凡。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來,就見一張俊面如玉,狹長的眸子幽暗,若柳長眉入鬢,端得是俊美無儔、器宇軒昂。

    “陛下怎麼來了?”九娘走到穆謹亭身邊,問道。

    他牽起她的手,“剛看完折子,聽常順說你來蓬萊山了,便來接你回去。”

    兩人相攜,緩緩地往前走著。一個大腹便便,一個健碩修長,可從背後去看卻是那麼的和諧。

    “她今日有沒有頑皮?”

    “還好,倒是沒有踢疼我。木木和嘟嘟還在那邊玩呢,要不要叫他們一起回去?”

    “不管他們,今日天氣甚好,我陪你散散。”

    “嗯。”

    【正文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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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14:22 |只看該作者
第181章 番外之楚帝、九娘一家子

    隆盛二年,冬。皇后於甘露殿誕下長公主,帝悅。

    長公主樂樂自打生下來就是集千嬌萬寵為一生,還不過是個成日里只知曉呼呼大睡的奶娃兒,便已經有了正式的封號。

    長樂公主,那是太子及二皇子當年都不能比的。

    太子木木很喜歡這個妹妹,每日和太傅念完書後,第一件事便是來甘露殿裡看妹妹。他一直記得當年娘說要給他生個小妹妹,陪他一起玩耍,哪知生了一個貓嫌狗厭的調皮弟弟。退貨是不可能了,怎麼來說他也是一個愛護幼弟的兄長,如今母后果然信守承諾的生下一個小妹妹,木木很高興。

    同時高興的還有嘟嘟,雖然他也很喜歡皇伯伯家的安安姐姐,但那是姐姐,還是一個總欺負他的姐姐。在嘟嘟幼小的心靈裡,爹訓他,娘訓他,哥哥訓他,安安也老是欺負他,如今有個妹妹了,他終於有一個可以訓且可以欺負的人了。

    耶,好開心!

    對比兩個兒子,楚帝的欣悅就沒有那麼明顯了,極為隱晦。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楚帝對這個女兒有多麼的疼愛,說是比為眼珠子都不為過,連專寵多年的皇后都要退一射之地。

    九娘不可否認自己有些吃味了,此時她終於能明白楚帝當年為何會對兩個兒子不親近的原因。性格是其一,另外大抵與她此時的心情差不多。

    當然,九娘肯定是不可能和自己女兒吃醋的,楚帝會如此疼愛女兒,其實也有她的原因所在,她依舊還記得他一直念叨說,想要一個和她一樣的女兒。

    只是女兒到底會不會長得像她呢?若是像他可怎麼辦?

    閒暇之餘,九娘每每看著襁褓中還看不清長得像誰的女兒,總會忍不住的這麼想著。

    樂樂的五官長得很清秀,不過九娘和穆謹亭都不是醜人,這個時候的奶娃兒還有著慣有的嬰兒肥,眉毛淡淡的,鼻子嘴巴小小的,唯一看得清輪廓的眼睛,倒是有幾分形似九娘。也讓九娘鬆了一口氣,最起碼有一雙眼睛像。

    樂樂出生趕得有些不是時候,正是年關將近之時。九娘剛坐完月子,就要操持著宮里新年的一應事務,忙得只差將自己劈成了八瓣使。幸好之前她也不是沒有辦過,倒也駕熟就輕,只是難免疏忽剛誕下的女兒。

    親自餵養是不用想了,九娘不過在月子裡餵了大半個月,自打出了月子後,便將女兒交給了奶娘。幸好這些奶娘都是精挑萬選出來的,倒也能肩負這個重任。只是在小心眼的楚帝眼裡,就成了九娘疏忽女兒,待其不公。

    男人的小心眼是隱晦的,尤其九娘當時忙著,更是沒看出來。也是到了樂樂快三個月的時候,九娘忙完手邊要忙的事,才發現男人的這點小心思,真是讓她即是無語又是無奈。

    也是到了此時,九娘才發現楚帝對這個女兒有多麼的與眾不同。

    呃,楚帝會給孩子換尿布了。

    換得有模有樣的,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學會的,即使是帶大兩個兒子的九娘都不如他熟稔。他能在安安熟睡的時候,給其換尿布而不讓其醒,不得不說功夫極深。

    楚帝還會抱孩子了。其實楚帝一直會,只是在九娘眼裡,他抱得次數太少,而對於二皇子嘟嘟,楚帝大多的動作都是拎起衣領子,丟出去,所以九娘一直以為楚帝是不會抱孩子的,至少不會抱得那麼熟稔,還能將其哄睡。

    楚帝還會在忙碌朝政之餘,努力抽空去看女兒,日日都不拉下,幾乎當成了一門功課做。樂樂吃了幾頓,拉了幾次,他都要過問。對比起來,九娘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一個後娘。

    吃味是多少有點的,更多的卻是一種高興與喜悅。有這麼多人的疼愛,女兒定會如同她的封號一般——

    長樂,長久喜樂。

    ……

    長樂公主八歲的時候,九娘又誕下三皇子,也是她所生養的最後一個孩子。

    對比起一些貧民農婦,九娘生得算是少的,但若是在一些豪門大族世家名門裡,算得上是很有福氣的了,更何況是在皇家。

    三子一女,如今誰人不說皇后有福氣,做女人當做蕭皇后,不光能抓住男人的心,於子嗣上也是順順遂遂。如今,朝堂上幾乎已經沒有人再會去提楚帝的家事了,提了也白提,沒人搭理啊。

    八歲的長樂公主生得雪白可愛,已顯小女兒家的嬌俏。她與今年十四歲的太子大哥穆晟,十歲的二皇子穆璋,與十一歲的堂姐安喜郡主,一同圍在小床前去看那個躺在襁褓裡的小嬰孩。

    “他可長得真醜。”樂樂嘟著小嘴,有些嫌棄道。

    安安笑著說:“我聽阿娘說,小孩子剛生下來的時候,都是這樣的。”

    “紅彤彤的,一點都不像我和大哥二哥。”樂樂繼續抱怨,他們兄妹三人可都是白皮子,就這個剛生下來的弟弟是紅色的,怎麼看怎麼都不像自家人。

    二皇子穆璋在一旁插嘴:“你當年生下來就是這樣的。”

    “你騙人!”樂樂瞠大眼睛,不敢置信。

    “不信你問大哥。”

    其實樂樂生出來時,那會兒穆璋還小,又怎麼可能記得呢,他也是小時候有次聽穆晟說的。

    樂樂將眼睛移到太子大哥身上。

    如今已經十四的太子穆晟已顯俊秀之姿,幾乎宛如和少年時期的楚帝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面如冠玉,長眉若柳,目若朗星,直垂挺直的鼻樑下是一張潤澤呈淡粉色的薄唇。此時他一身規制的太子常服,頭束金冠,雖面容仍稍顯有些稚嫩,但眉宇間已顯沉穩之色,滿身矜持尊貴的氣勢,甚是不俗。

    見妹妹望向自己,穆晟輕輕的勾了勾唇角:“小妹當初生下來時,確實是這樣的。”他頓了頓,又道:“二弟也是。”

    隨著穆晟話音的落下,穆璋發出一聲不敢置信的驚呼聲,跳腳不已:“大哥,你騙人!”

    樂樂這會兒可顧不得追究自己當年生下來是什麼樣的了,依偎到穆晟身邊,抱著他的胳膊,小鼻子揚得高高的,對穆璋噓道:“大哥怎麼可能騙人,說你是,你定然就是了。”

    二對一,穆璋明顯完敗。但他依舊十分固執,又重複了一遍:“大哥肯定騙人的!”

    穆晟嗆咳了一聲,擺出一臉正經的表情:“大哥怎麼可能騙你呢,你那會兒還像三弟這麼小,吃飽了就睡,睡飽了就吃。母后剛生下來你的時候,我就跑過來看你了,你也是這麼紅,這麼皺。不過嘛——”

    “不過什麼?”穆璋急急追問。

    “不過母后說了,剛生下來的小孩兒都是這樣的,大概長個十來日,就白了。”他一臉好心的安慰穆璋:“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咱們家里人都白,三弟肯定不會例外的,你看你都長白過來了。”說得好像當年穆璋有那麼多黑似的。

    穆璋一臉糾結的鬱悶,他可沒有擔心三弟,他只是在想自己當年真的這麼小這麼紅嗎?若照這麼說,他是如此,妹妹也是如此,那大哥到底是不是呢?

    他將小眼神兒移到穆晟身上,狡黠地轉了轉,彷若抓到對方什麼把柄似的,大聲道:“那我和妹妹都是這樣的,大哥你當年肯定也是吧!”

    這是肯定句,穆璋一臉‘你就老實承認我不會笑你’的樣子。

    這個話題引來了樂樂和安安的好奇心,兩個小女娃都把眼神放在豐神俊秀的太子身上。瞅瞅那襁褓裡的小奶娃,再瞅瞅太子碩長挺拔的身段和白皙若玉的皮膚,怎麼都無法將這兩種形象連在一起。

    穆晟被看得嗆咳了一下,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幸好他的段數比這幾個弟弟妹妹們都高,倒也不怕唬不過。

    “孤自然不是這樣的。”

    騙人!三個人的眼裡都如此說。

    “你們不信算了。”穆晟撣了撣衣袖,將手背在後面,一臉鎮定自若。 “孤當年生下來時,雪白可愛,胎髮濃密,眼睛也睜開了,端得是可愛聰慧。這是蓮枝姑姑說的,不信你們去問母后。”

    蓮枝至今未嫁人,如今已是尚宮局正五品的尚宮。

    她當年也確實和穆晟說過這樣的話,那還要追溯到穆璋當年生下來的時候,穆晟感嘆弟弟又醜又皺,之後聯想到自己,便問了蓮枝。蓮枝自然不能對他說,大皇子你當年也是紅皮小猴子一枚,於是便編出了一個這樣的說法。

    其實穆晟長大後,也知道這種說法不可信,不過眼前這三個小蘿蔔頭兒,個個比他小,誰也沒見過他當年出生時候的樣子,自然是他怎麼說怎麼是了。

    所以說,這大也有大的好處!

    穆晟如此有理有據的說法,鎮住了穆璋幾個人,他們肯定不會去找人求證,因為穆晟的說辭和表情實在太具有說服力了。

    難道大哥真的和他們都不一樣?

    穆晟和樂樂面面相覷,十分苦惱。

    ……

    內殿中,九娘半倚在軟枕上,穆謹亭坐在她身前。

    自打二皇子出生後,穆謹亭便​​不讓九娘再生了。說是如此說,之後有了樂樂,也算是意外之喜。誕下樂樂後,穆謹亭又重複了一遍這個話題,這次九娘是真的放在心上了。

    就這樣過了八載,這次突然有了三皇子,又是一個意外之喜。

    如今九娘也是三十歲的人了,早已過了適合生育的時期,尤其這一胎和前面隔得時間有些長,幾乎不亞於是生頭胎的時候,讓九娘可是吃了一番苦頭。所以穆謹亭前來看她,第一件事說的不是其他,而是不再生了的事。

    “朕和太醫院那邊交代過了,過段時間他們會呈上另一種湯藥,即可避子又可以調養你的身子。你要按時服用,這次可不要再忘了。”最後這一句叮嚀,穆謹亭特意加重了語氣。

    九娘面色窘窘的,小聲道說知道了。

    不怪穆謹亭如此叮囑她,她自打生了樂樂以後,便在服用可以避子的湯藥。按理說不應該會懷上三皇子的,而這次九娘之所以會有孕,其實是她故意停了避子湯,她身邊的人集體幫她瞞得嚴嚴實實的,也不知穆謹亭是怎麼知道的。

    “朕也是為了你的身子著想,咱們如今已經有兒有女,又何必再去吃那番苦頭。”穆謹亭蹙著眉頭,眼中有著無奈,可又捨不得重了口氣,只能軟言溫語的說。

    九娘自然不會和他說,兩子一女雖然不少,但也不多,他獨寵她多年,表面上雖然沒人再議論什麼了,但她做人做事喜歡做在前頭,能生為何不生呢,也免得總被人惡意猜測要人老珠黃失寵了。

    人老珠黃?

    九娘覺得這個詞語還和自己還不搭邊,但架不住人總是這麼說。這種惡意的猜測是禁都禁不住的,誰讓她霸著獨寵多年,別看那些勳貴大臣們表面上對她畢恭畢敬,實際上心裡恨不得咬死她。她堵了太多人的路,被人這麼嫉妒的惡意猜測,也算是正常。

    其實一開始九娘並不在意這種說法,但一次不在意,兩次不在意,不可能次次不在意。於是這次她才會用實際行動來表明她到底有沒有失寵,有沒有人老珠黃。

    所以說,有時候女人的心思真的挺奇怪的。

    反正至少讓穆謹亭來看是奇怪,只是她的心思他也懂,明明應該很生氣,可看著她懷胎和生產時所受的罪,不免心就軟了,更是憐愛不已。

    “以後不准再做這種蠢事!你失寵不失寵,不是由他們來說,而是由朕來說。”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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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發表於 2016-6-17 16:14:35 |只看該作者
第182章 番外之阮靈兒vs惠王
   
    深夜,萬籟俱靜。

    阮靈兒像平時那樣突然自睡夢中醒來,醒來後,她輕輕地將自己撐起,看了看身邊人,確認安然無恙後,才又躺了回去。

    自打那次他重病昏迷,她為他侍疾後,便養成了這種習慣,數十年不變。

    阮靈兒靜靜的躺在榻上,想著許久許久以前的事。

    今天,遠在邊關程雯婧終於回長安了,九娘召了她入宮。多年不見,三個人坐在一起好生聊了一番,聊了許多以前的事,也因此她才會在這個時候不由自主想起許多年前事。

    在阮靈兒記憶裡,她對親娘的記憶是模糊的,從小由祖母帶大。祖母是一個很樸實的鄉下老嫗,身體也不好。在那個府中,她從來寡言少語,不攙和任何事情,對她說過最多的話便是,委屈我的靈兒了。

    委屈嗎?

    作為阮府的嫡長女,卻是一個尷尬的存在。後母強勢,親爹視若無睹,若不是祖母護著,她連一個下人都不如。她一直覺得除了祖母以外,在這個家裡,她是沒有任何親人的,其實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

    曾經的曾經,她很羨慕異母的那個妹妹,羨慕她爹寵娘愛。同樣都是爹的女兒,為什麼她可以肆意驕縱的活著,而她卻要謹小慎微,甚至要去看一個下人臉色。

    沒有人能告訴她答案。

    連祖母都不能,她只會摸著她的頭說,委屈我的靈兒了,卻是什麼也不做。那個時候阮靈兒便知道,人和人是不能比的,有時候人得認命。

    祖母終於撐不下去了,臨終前拉著她的手淚眼朦朧。

    她知道祖母在擔心什麼,她告訴她自己一定會好好的活著。

    ……

    被送進國子監,是她生命中第一次巨大的轉折。

    在國子監的那段時間裡,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雖然偶爾會面對別人的嘲弄,但她終於可以脫離那個地方,甚至有了兩個最好的朋友。

    機智聰慧的九娘,肆意盎然的雯婧。在她們身上,她學會了很多。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她似乎很難脫離後母的掌控。為此,她第一次努力為自己做點什麼,她要去考女官,徹徹底底離開那個家。

    可惜世事弄人,最後她竟沒能成為女官,而是成為了太子的妃嬪。

    太子,那個身體羸弱卻有一臉溫和笑容的人。

    喜歡,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並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一直記得那抹溫和的笑。

    在東宮的日子,比她想像中要難,但對於從小看人臉色長大的她來說,卻並不算什麼。什麼體面尊貴,以前她從來沒有過,所以她從來也不去想。只要能給她一隅之地,她便能好好的活著。

    在阮府是,在國子監是,在東宮也是。

    直到他突然來看她,她的內心深處才開始萌生了一種蠢蠢欲動。

    阮靈兒一直是認命的,她很少去為自己爭取什麼,在國子監那時想考女官,是九娘和雯婧給了她無限勇氣,而此刻,是她自己這麼想。

    她做了許多,終於一日日的靠近他。

    很多時候,她是羞愧,是慚愧的,卻是耐不住那顆想靠近他的心。

    愛是什麼,阮靈兒並不是太懂,她只想就這麼的陪他走下去,在有生之年。

    ……

    他知道她又醒了,偷偷的在看他有沒有事。

    她一直以為自己做得隱秘,實則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知曉。

    這是一個柔順善良的女子,打從第一眼看見她,他便知曉。這樣的人是不適合生活在宮裡的,卻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到宮裡來,甚至成為了自己的側妃。

    那個時候,是他此生最艱難的時刻。

    父皇的期許,對於自生的無奈和沮喪,胡攪蠻纏、蠢招頻出的王嫣兒,還有那些巴不得他早死的人……

    坐在那個位置上,​​總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他沒辦法拒絕命運帶給他的這一切,也拒絕不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東宮過得不好,可彼時他卻那麼的看著。而萌生去看她的心思,不過是一時興起。

    去了之後豁然發現,和她呆在一起很舒服,他不說話,她就一直安靜的陪在那裡,哪怕是乾坐一整天,都不見她有一絲的不耐煩。

    憐憫就是在那時候升起的。

    她柔順、怯弱、善解人意,就像是一隻柔弱無助的小兔子,心思更是淺白得可憐。

    她竟以為自己是因為蕭九娘才會去看她的?

    蕭九娘?

    他不否認他對此女有幾分另眼相看,但也僅此而已。

    他並不想解釋什麼,沒人知曉在溫和面孔下,其實他也有著自己的冷酷。

    就這麼一日日的相處下來,漸漸甚至成為了一種習慣。在他重病在床​​的那段時間裡,看著她的強顏歡笑,看著她以為遮掩得很好的恐慌、不捨、無助……

    心,突然就那麼生生地被揪疼了。

    她悄悄的燒香拜佛,每日抄寫佛經為他祈福;深夜裡,她偷偷的哭泣……

    突然發現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是這麼的在乎自己,不是因為他是誰的兒子,也不是因為他是太子,僅僅因為他就是他。

    愛是什麼,穆元章並不是太懂,但他願意給她繼續愛他的機會。

    請原諒他的卑劣,因為那種感覺實在讓人食之入髓。

    ……

    胡思亂想了好半天,阮靈兒嘆了一口氣,撐起身子又看了看他,才安心躺下。

    太上皇駕崩,她知道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這幾年好不容易調養好的身子,又有些反復了。

    自打安安出生以後,他的身體日漸轉好,她就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想著‘他會不會死’這個令人恐懼的問題。而如今才發現,其實自己內心深處一直這麼深深的恐懼著。

    死?

    她不敢去想這個問題,她怕自己的世界會全面崩塌。

    “怎麼不睡?”

    寂靜中,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殿下……”

    她一愣,答道:“突然醒了,便再睡不著。殿下你趕緊睡吧,可是我不小心吵醒了你?”

    “你怕本王會死?”穆元章問,突然嘆了一口氣,失笑道:“放心,我沒有那麼脆弱。”

    眼淚就這麼毫無預警的湧了出來。

    沒人知曉她的心一直日日恐懼著,他怎麼能夠死呢?他和她說好的,一定要看到女兒長大、出嫁……

    她甚至偷偷的打算好了,女兒終生有托,他若真不行了,她便陪著他一起去,免得黃泉路上,他一個人孤單。可他若真提前走了,她一個人又怎麼撐得下去!

    她哭得抑不可止。

    一直以來她極少在他面前哭,可這次卻是怎麼也忍不住了。

    “別哭。”

    突然,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帶著慣有的藥香。他輕咳了一聲,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背。黑暗中,清臒的臉上滿是遮掩不住的疼惜。

    “你跟我說好的,一定要看著安安出嫁……”她聲如蚊吟。

    他點點頭:“是,所以你放心。”

    她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襟,不斷的喃​​喃:“所以,求求你,不要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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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14:51 |只看該作者
第183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後(一)

    那一夜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僅有她的貼身婢女碧湖似乎感覺出了有什麼不對,但很快他就將她身邊貼身服侍的人全都換了。

    哦,不是他,而是她。那個和她長了同樣一張臉,如今頂替著她的身份,做著他的妻子的那個人。

    不知為何,明明以前讓他憐惜不已,甚至讓他回到了一切都還沒發生初始之時的那張臉,如今卻是再也不想見到了,連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是羞愧?

    是心魔?

    無人能知曉,王四郎只知道自己大抵是再也無法從那一夜走出來了。

    依稀還記得那一夜夜風驟起,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打濕了後門那處青石板的小路。夜很黑,只有一盞紙糊的燈籠在黑暗中明明滅滅的亮著。

    他恐慌不已,卻又心疼難忍,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裹著被子抬了出去,藉著府上暴斃的那個僕婦的棺材運出了王府。

    他明明不應該出現的,卻是固執的想去看她最後一眼,她死死地拉住他,哭道:“你別去,別去,早就說好了的……咱們不能功虧一簣,你想想以後……”

    以後?

    還會有以後嗎?明明整件事他都知曉,也經過了他的同意,甚至是他親自對她下了手,可為何他竟覺得沒有了她,似乎再也沒有了以後。

    “王四郎?”

    初見時,她微微皺起柳眉,眼中沒有那些貴女們見到他時的光亮,而是很淡定自若。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就是一個平常人,不是那個風靡整個長安城的翩翩貴公子王四郎,也不是那個讓人驚艷絕才的王玎。

    忍不住就想靠近她,他很想知道她為何和長安城那些貴女們完全不一樣。

    “呃,王四郎,謝謝你。”

    再見時,她認出了他,眼中對他不再有陌生,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王四郎。”

    “王四郎……”

    “王四郎!”

    ……

    “四郎……你想想以後,想想大夫人……別去,求求你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會有一隅安息之地……待風頭過了,我陪你,我陪你一同去祭拜姐姐……”

    他看著對方哭得一片狼藉的小臉兒,這張臉總是那麼怯生生的,煢煢弱質,清麗如蓮。曾經的曾經,他是那麼心悅,突然在這一刻才發現,她終究不是她,她從來不會哭,一次也沒有過。

    碩長的身子轟然倒地,他無力的坐在地上,頹然地倚著身後的那張案幾,無法言語。而她卻是面帶驚喜,出去安排接下來的事了。

    不過他依舊還是去了,換了一身僕從的衣裳,隻身前往,藏在暗處看著那口裝著她的薄棺從小門中抬了出去。

    夜風很涼,雨打濕了他的衣衫,冷颼颼的,透著一股刺骨的涼意。四周很黑,只有一盞燈籠中明明暗暗的燭光亮著。

    “這劉婆子可真會挑時間,竟選了這個時候。”

    “誰說不是呢,動作快點,早點抬出去,也免得晦氣……”

    ……

    一夜雨後,是風和日麗,彷若那一夜不曾出現過。而他卻是整整在自己房中呆了三日,才緩過勁兒來。

    其實若不是王大夫人來請,王四郎大抵還是不會出門的。

    臥病已久的王大夫人,今日似乎終於有了點精神氣兒。她將房中所有人都遣了出去,才拉著兒子的手,道:“阿娘知道,你在怨阿娘。”

    隨著這句話出,王大夫人流下了淚水。

    此時她早已不現當年的風韻猶存,老得厲害。尤其是這幾年,往常保養得當的臉佈滿了細細的皺紋,就像那溝壑縱橫的泥土地,再也恢復不到從前。她的頭髮也白了,以前王大夫人是十分在意自己外貌的,即使早已有了白髮,也會命梳頭的婢女悄悄幫她掩住。而如今,那一頭灰白交錯的頭髮,再也掩蓋不住。

    阿娘老了。

    王四郎心中酸澀。

    他知道這是因為什麼,以前他可以很輕易的便遷怒到她的身上。可如今,發生了那件事後,他竟不知道究竟該怪誰。

    也許該怪他自己,若不是他無能,一直夾在她和阿娘之間無法解決兩人之間的矛盾,也許如今不會是這樣。

    “……阿娘知道你在怪阿娘,可四郎,阿娘也是不得已……那蕭九娘,你知道她有多麼的狠毒……我的兒啊,你如今不小了,這麼多年來,她嫁進門來近七載,你至今沒有一個子嗣誕下……她自己生不出來,也不讓其他人生,她那麼霸道狠毒,可阿娘卻是不能坐視不管,你是阿娘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兒啊,我不能讓你絕了後……”

    這樣的話,王大夫人曾經說過很多次。

    有時候王四郎會覺得很無奈,有時候他也會有同仇敵愾的心情,而此時他卻做不出任何反應來,心裡空蕩蕩的,像是破了一個洞,甚至能聽見風從中刮過的聲音。

    “……阿娘沒有辦法,這是咱們王家,你瞧瞧她如今將你兄弟叔伯壓成了什麼一副樣子……那就是一個惡鬼,來奪命的惡鬼……”說到這裡,王大夫人不禁牙齒打起顫來,整個人也忍不住哆嗦了起來。淚眼朦朧之下,有恐懼,有怨恨,還有一絲不顯的得意。

    “……你別忘了你大哥是如何死的,若不是因為她,還有你姨母表妹……阿娘作為她的婆母,壓制不住她,是阿娘的無能,阿娘沒用… …還有你,竟然去招惹她的親妹妹,以她的秉性,她知道後會如何……姐夫和寡居的小姨子,我的兒啊,你怎麼那麼糊塗,傳出去後,別人該怎麼議論咱們家……”

    王四郎痛苦的摀住自己的臉,“娘,娘你別說了……”

    是的,都是他的錯,若不是他不檢點……

    “不,阿娘要說,阿娘這幾年來第一次如此痛痛快快說出自己心中想說的話。”王大夫人努力撐起骨瘦如柴的身子,乾瘦的臉上暈起了一抹亢奮的紅潤。 “……她是聖上欽封的榮國夫人,咱們惹不起她……阿娘再厭惡蕭家人,可阿娘得顧忌十娘肚裡的孩子,還得顧忌王家的名聲……所以四郎,你不要自責,這一切都是阿娘的主意,都是阿娘主使的。你別自責,若是老天要懲罰,就讓他衝著我來!”

    王大夫人嘶吼出這一句,整個人突然往後倒下去,在榻上抽搐了起來。王四郎此時也顧不得傷心難過了,扶著王大夫人滿臉倉皇,一面高聲叫人。

    場面頓時混亂了起來。

    王大夫人被掐了人中,餵過水後,在榻上躺了下來。很快,大夫就被請來了,把脈之後說,病人萬萬再經不得刺激,又開了藥,命下人去熬。

    王四郎服侍王大夫人服用完湯藥,待其睡下之後,才走出這間房門。看著外面碧藍如洗的天空,他想,也許自己並沒有做錯。

    可為什麼心,竟如此的疼痛?

    ……

    劉義小心翼翼推開房門。

    屋中,臨窗下的書案前,王四郎正伏案揮筆寫著什麼。

    窗外,是一株開得正旺的芙蓉樹,上面粉色的花朵鋪滿了整棵樹。芙蓉樹,又名合歡。這棵樹是當年王四郎和九娘成親後,種在他書房外的,如今已經長得極為粗壯了,算得上是成年樹,每年六七月的時候便會開花,花似絨球,清香襲人。

    “郎君,夫人派人來請您過去一趟。”

    劉義口中的夫人,只會是蕭九娘,而不是其他人。王府中能被稱為夫人的很多,但各有各的稱呼。

    王四郎背著的身軀頓了一下,之後並未停筆,只是道:“我知道了。”

    嘴裡說是知道了,身子卻是未動,劉義知道這又是敷衍之詞。遙記當年,夫人和郎君是何等恩愛,他們這些府中服侍的老人都歷歷在目,如今卻是形同陌路。

    他抬頭看了王四郎背影一眼,有些猶豫:“似乎有什麼事,郎君不過去看看嗎?”

    劉義並不覺得自己能說服王四郎,他不過是想盡一份心罷了。畢竟不管怎麼樣,夫人如今懷著身子,且他對郎君和夫人之間的矛盾,也是知道些許的。

    這裡頭的種種糾葛,讓人說不清也理不清。究竟該怪誰呢?沒人能回答。但劉義知曉,若不是有夫人在,以郎君這種秉性,他們這一房的人早就被人生吞活剝了。府里人人都說夫人強勢霸道,手段狠辣,可劉義還依稀記得當年夫人剛進門時的樣子。

    誰又願意攤上一個惡名,讓人人怨恨呢?這都是被逼的!生在這世家豪門中,純善心軟是要不得的,換回來的絕不是善意,而是得寸進尺。府裡的東西就那麼多,你得多了,別人就會少,誰又願意去讓誰,也就他們家郎君還當那起子人們都是良善好意的。

    可這種話劉義並不能多說,他不過是個下人罷了,連夫人身為郎君的妻子,都能被怨上了,他若說出來,下場只會更慘。若不是因為他識趣寡言,恐怕他也不能在郎君身邊呆這麼久。

    想著這一切,劉義苦笑。

    同時,他又思起前陣子被送走的夫人的親妹妹。

    這樣也好,那個女人不是個好的,夫人拼著名聲不要,將無依無靠的她從那狼虎婆家接了出來,安置在自己身邊,誰知她竟會動了那樣齟齬的心思。

    劉義夾在中間已經許久了,說也說不得,只能拼命幫王四郎瞞著,每日都是戰戰兢兢的。

    送走了也好,若讓那女人繼續留下來,日後只會是個禍端。

    他想,肯定因為此事,夫人和郎君又起了爭執,若不然郎君也不會這麼久都不去看望夫人。以往哪怕兩人鬧得再僵,也不會如此的。

    想到這裡,他不禁又勸了一句:“郎君,夫人她畢竟懷著身子……”

    而這句話卻彷若刺激到了王四郎一般,他猛地一下將手中的筆摜在桌上,轉首怒視劉義。慣是清亮的俊目,此時佈滿了紅血絲,像似要吞了誰。

    劉義不禁瑟縮了一下。

    “你給我出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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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16:48 |只看該作者
第184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後(二)

    冰凌紋檻窗下的貴妃榻上,坐著一名華衣貴婦。

    她身穿一件桃紅色錦緞繡大面積海棠花的交領短襦,牙青色綾裙,肩披淡金色的披帛。髮髻上斜斜的插了一根赤金海棠嵌紅寶步搖,烏黑的鬢旁簪了幾朵鬢花與一朵累絲赤金的鬢唇,鬢唇上細細的金絲流蘇垂在她的眉梢,襯著她眉心的那抹金色的花鈿,更顯出一股華貴的氣質迎面撲來。

    她生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肌膚勝雪,眼睛細長而上挑,並不是丹鳳眼,只是眼型比尋常人略長一些,瞳仁偏大。眼波流轉之間,平添了一股嬌豔之態,嬌而不怯,艷而不俗,反而帶著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艷光。

    此時的她,面色有些蒼白,眼中閃著明顯的火光。

    “你說什麼?”她聲音清冷的道。

    站在下首處的一名綠衫婢子,怯弱的縮了縮脖子,小聲又重複了一遍:“奴婢無能,沒能請來郎君。”

    ‘啪’的一聲,一個茶盞砸了過來,撞擊在這婢子的身上,又滾落下來,碎了個徹底。

    “滾,都給我滾!”

    那婢子也不敢多言,連滾帶爬的便退下了。

    屋中又響起一陣砸東西的碎響聲,那婢子回頭望了一眼,趕忙避到了廊下。

    她匆匆出了屋門,一旁廊廡下有幾名同樣穿著綠衫的婢子,探頭探腦地沖她招了招手。

    “小蝶,你沒事吧?”婢子甲問道。

    被淋了一身茶水,又怎麼可能會沒事呢?

    小蝶苦笑一下,搖了搖頭。

    “夫人的脾氣越來越壞了。”有人小聲道。

    “可不是嗎?我聽這院裡的人說,以往夫人雖脾氣霸道,但從不拿下人撒氣,這陣子也不知怎麼了。”

    “還不是因為夫人和郎君又吵架了的原因,這郎君一日不來向夫人低頭,恐怕這日子還有的熬。”

    聽到這話,幾個婢子都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可不是嗎,我本以為來夫人身邊侍候,會是個好差事,哪知卻是這樣。”

    “行了,你也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當初這琴瑟院裡要人,多少人想來啊。慢慢熬吧,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她們這幾個婢子都是後換進來了,本以為在夫人身邊服侍,算是一朝飛上了枝頭,哪知卻是這樣一副情形。不過做奴婢的,哪能由得了自己做主,就如同其中一個所言,慢慢熬,總能熬過去的。

    小蝶嘆了一口氣,道:“行了,你們也少在私下里議論主子,這可是犯大忌諱的事。都好好的當差吧,平日行事有點眼色,大抵也不會攤上什麼事。 ”

    是呀,也只能如此了。

    幾個婢子打起精神來,勸小蝶趕緊去換身衣裳,剩下的人則去了廊下門前站著。夫人雖然讓她們都下去,可她們卻不能亂走,若不然屋裡喚起人來,沒人應,可是又要吃掛落的。

    庭院裡靜得嚇人,明明是夏日蟬鳴之時,卻是不聞一聲。幾個綠衫婢子垂首站在門前,蔫頭耷腦的,連院中的樹似乎也因為這悶熱的天氣,而顯得有氣無力。

    屋中一角放著偌大兩個冰釜,蕭如卻一點兒都沒感覺到涼爽之意,只覺得滿心煩躁。砸了東西,煩躁不見退下,反而更甚了。

    不該是這樣的。

    她明明想的很好,沒了她,自己從此就可以和四郎過上安穩和樂、琴瑟和諧的日子。可當她好不容易費盡心機除掉了她,她也如願坐上了王四夫人的位置,卻發現事情根本沒有照她之前所想那樣發展下去。

    到底是哪兒錯了呢?

    蕭如並不願意承認王四郎還忘不掉蕭九娘,她只能將所有一切都歸咎於王四郎的愧疚心還在作祟。

    沒關係的,她可以等。

    她死了,她還活著,她總能等到那一日。

    可為何心底還是有恐慌呢?

    她不禁想起親姐姐臨死之前的那一幕——

    “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彼時,她眼裡全是對方血紅如火的紅唇,那抹顏色太濃郁了,就像似人血。聽到這句聲如蚊吟的話,她的心臟同時不停地緊縮著。

    也許別人不知道,但作為蕭九娘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卻知道,蕭九娘之所以在蕭家破敗之後,依舊能夠混得風生水起,人人敬畏。不光因為她心機深沉,手段狠辣,還是因為她背後有著那樣一個人。

    旁人只當蕭九娘這個‘榮國夫人’的封號,是因為她是當年整個蕭家中唯一能得楚帝眼緣的人。楚帝登基以後,蕭家破敗,不過畢竟是母家,楚帝自然不能做得太過,所以自然便從蕭九娘這個出嫁女身上彌補,給了其一個封號。只有蕭如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她只是管中窺豹,對具體如何並不清楚,但她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可這種想法卻並不是那麼肯定,因為當年楚帝未登基之前,雖對蕭九娘有些另眼相看,但自打他得勢以後,便對其視如敝屣,與蕭家人撇得乾乾淨淨。且楚帝登基之後,除了莫名其妙給了蕭九娘一個榮國夫人的封號,並未表現出任何對她的另眼相看,這也是蕭如敢對其下手的原因之一。

    一定是她想多了!

    蕭九娘那賤人肯定是眼見活命無望,故意嚇她的!

    蕭如煩躁地想著,可是心底的那抹恐慌怎麼也抹除不掉。

    她的眼睛不經意地掃視到窗外的那顆芙蓉樹,絕美的面孔不禁扭曲了起來。

    合歡,合歡,這棵樹是當年蕭九娘和王四郎成親之時,王四郎親自命人種下的。琴瑟院裡有一顆,王四郎書房的窗下也有一顆。蕭如自打入住了琴瑟院以後,便屢屢對其看不順眼,恨不得挖了去。卻又不敢動作,因為真正的蕭九娘是不會這麼做的。

    真正的蕭九娘?

    這棵樹何嘗不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只不過是個冒牌貨,她穿著蕭九娘的衣裳,按著她慣有的打扮去裝飾自己,住著她的屋子,睡著她的床,等著她的男人來看自己,卻是怎麼也等不來。

    王四郎,你心底到底在想什麼,究竟到底還有沒有我蕭如這個人!

    蕭如只感到一陣怒火噴湧而出,怎麼也壓制不住,小腹傳來一陣疼痛,她不禁手撫了上去,拼命深呼吸,並高聲叫人。

    門外候著的婢子很快便進來了。

    “扶我到榻上歇歇,去請馬大夫來,就說我有些頭疼。”蕭如皺著眉道。她有孕之事,如今還不宜洩露出去,而這馬大夫是王大夫人的人。

    很快,便有人應聲下去了。

    蕭如躺在榻上,努力不讓自己多想。

    一切只為了肚子裡的胎兒,只要她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以後自己在王家的地位就穩固了。

    王四郎你今日不來,明日不來,總有一日你要來的。

    還有蕭九娘,你已經死了,我不怕你,不怕你!

    ……

    隨著時間一日日的過去,王家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榮國夫人和四郎君這是鬧上了,四郎君已經許久沒去琴瑟院。

    暗裡有無數人幸災樂禍,你蕭九娘也有今天!

    同時,王大夫人的病也一日日好了起來,明眼人都明白到底為何。婆媳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如今蕭九娘和王四郎鬧得正僵,作為婆母的王大夫人自然要病體康癒了。

    王家這攤子水太深,恨小四房的人不是一個兩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聚集在此處。

    事情果然如他們所料,蕭九娘真得被壓了下來。王大夫人病癒之後,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為王四郎納了幾名姬妾,令人奇怪的是琴瑟院那裡竟然沒有反應。

    好奇的人自是不少,可又實在看不出任何異樣,眾人也只當蕭九娘這回終於服軟了。

    如是又過了兩個月,蕭九娘突然挺著肚子出現在大家眼前,眾人才知曉這哪裡是服軟了,而是在忙著安胎吧。

    也是,蕭九娘嫁進王家已有近八年之久,一直未有身孕,如今好不容易懷上,又哪裡有功夫去和婆母鬥。

    一時間,眾人心思各異,但俱都掩蓋在表面的平靜之下。

    ……

    琴瑟院

    王四郎忽地一下站了起來,雙手緊緊握拳,瞪視著榻上坐著的那人。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

    蕭如喃喃重複著,突然淚眼迷濛,哭出了聲。

    “應該是你想怎麼樣吧,我究竟是哪裡做得不好,竟讓你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

    王四郎僵著臉,沒有說話。他如今瘦得厲害,本就身板單薄,如今更是薄得像片紙。

    蕭如繼續哭泣道:“我懷著這個孩子,本就辛苦,你還要日日戳我的心。我想見你一面那麼難,請你你不來,還非得阿家出面,你才願意來看我一眼。王四郎,我記得當初你不是這樣的啊,你說過你愛我的……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可我心裡又怎麼會好受,那是我親姐姐,若不是為了你… …”

    王四郎趕忙衝過去摀住她的嘴,急怒道:“你給我噤聲!”

    蕭如狠狠地揮開他的手,淒婉道:“你也知道怕了?你也知道這事要避著人?你別忘了,若不是為了你,我又何必那樣狠心。你知道嗎?我現在每天晚上都要做噩夢,阿姐說我對不起她……王四郎,這一切都是為了你,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知道嗎?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怨恨於我…… ”

    王四郎頹然地退開一步,沮喪地垂下頭來。

    是啊,都是因為他,若不是因為他,九娘也不會死。

    他心口一陣刀攪似的疼,他伸手摀住胸口,大口的喘著氣。榻上的蕭如依舊垂首輕輕地地哭著,半垂的眼中卻閃過一抹得意之色。

    她哭得更是淒楚,下了榻,來到王四郎身邊,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不過,四郎,我不怨你,是我自己願意的。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所以不要自責,這事與你沒有關係。若是阿姐要怨,就讓她怨我好了,都是我沒有良心……”

    “如兒……”

    她緊緊的攀著他,就彷若抓住最後那根救命稻草繩也似,半揚的小臉上滿是哀求與淒苦之色。

    “若是你再怨我,我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所以四郎求求你,求求你別在心裡別怨我。你看咱們的孩子——”她倉皇地拉著王四郎的手,撫上她早已出懷的肚子,“咱們的孩子如今已經這麼大了,他都會動了,就算不為別人,就為他,咱們好好的,好嗎?”

    看著對方那與她一模一樣的臉,他似乎看到了記憶中的那個人。

    “九娘……”

    蕭如眼中閃過一抹厲光。

    “好不好,四郎?”

    王四郎猛地一閉眼睛,沉重地點了點頭。

    蕭如依偎在他胸前,露出一抹得意卻又猙獰的笑。

    她早就應該明白她不過是個替身,可即使是替身又怎樣,蕭九娘你終究還是沒鬥過我!我會讓他一點點忘記你,只記得我蕭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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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後 (三)

    大明宮,宣政殿。

    整個殿中一片靜寂無聲,數個身著青色內侍服的內侍垂頭束手站在殿外,手抱浮塵的常順從轉角處匆匆走來。一見到他,幾個內侍俱都躬身行禮。

    常順沒有說話,只是抬抬手,便越過幾人往殿中走去。

    殿內,金漆雕龍的寶座上坐了一人,此時正伏案書寫著什麼。他一身明黃色的龍袍,頭束雙龍捧珠金冠,看不清對方的面孔,但滿身威嚴氣勢令人生畏。距離龍案五六尺的地方,站著一名手抱浮塵的年輕內侍,常順走過去後,便揮揮手讓人退下了。

    常順去了龍案前,在一側站定。

    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將那件事告訴陛下。

    常順身為內侍省總管內侍監,不光掌管著整個內侍省,因其心腹的地位無可取代,還替楚帝管著明面下面的一些事務,例如楚帝手中的暗樁與情報機構。當然,他日日在楚帝身邊侍候,自然不能事必親躬,但那邊所傳來的許多消息,大多都是由他親自奏知楚帝。

    常順將手裡的浮塵從左手換置右手,繼續抱著。不過只停歇了幾息時間,又從右手換置左手,若是有熟悉他秉性的人在此,便能知曉他此刻的心緒有多麼的紛亂了。

    他到底該不該說呢?

    其實這不過是一件小事,只因當年他熟知一些秘聞,見此異常,才心生疑惑留了心。且那人畢竟離開多年,這麼多年來陛下也並未對其表現出任何異常,還記不記得此人都是未知,若是將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稟上來,也不知陛下會不會怪罪。

    自打主子做了皇帝以後,心思就愈發深沉了,連他這個從小侍候在身邊的老人都有些看不透。

    常順只顧想著自己的心思,殊不知他的異樣早已落在坐在龍案之後那人的眼底。楚帝放下朱筆,抬起宛若幽湖的黑瞳,望了過來。

    “有事?”

    常順依舊十分猶豫,不知該不該將那件事報上去。不過他也知道,既然陛下開口問了,他就必須說出個所以然來,甭管是什麼事,總得有個說法。他原本打算拿另一件事頂上去,卻在開口的瞬間下意識地道:“是有關九娘子的……”

    話音剛出,常順趕忙打住,他偷眼看了坐在龍案後臉色晦暗莫名的楚帝一眼,將頭垂了下去。

    九娘子?

    這是一個對兩人來說都十分遙遠的詞語。

    自打蕭九娘離開後,這個名字就再未被人提起過。楚帝不提,常順自然也不敢提,旁人也不會和楚帝去談論一個蕭家女,自然為人所淡忘。及至對方出嫁後,外人的稱呼再也不是蕭家九娘,而是成了王四夫人,或是榮國夫人。

    常順真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也許旁人不知曉,但在楚帝身邊服侍多年的他,還是能從當年之事看出些端倪的,若不然他也不會對蕭九娘此人忌諱如此。

    楚帝收回自己的眼神,又提起朱筆,卻在寫了兩筆之後,發出一聲尾音上揚的鼻音聲,“嗯?”

    聲音動作俱都波瀾不驚,就宛如平日里聽常順稟報其他事一樣。可不知為何,常順卻感到一陣緊張,甚至有些口乾舌燥。

    楚帝既然是如此表現,就是代表讓常順繼續說下去了。

    他也不敢多想,便將自己所聽聞之事稟報了上來。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長安城內的一些小道消息,只是這次的小道消息是關於王家的。

    據聞,嫁入王家多年一直未能懷有身孕的榮國夫人終於有喜了。

    常順將這句話說出口後,聲音便戛然而止。

    也許旁人不明白內裡究竟,但在場的兩人都知曉其中異常。要知道當年蕭九娘為了給當年還不是楚帝的楚王治療腿疾,答應毒女試藥的條件,之後雖性命無大礙,但卻再也沒有生育子嗣的能力。

    知道這件事的人極少,除了蕭九娘本人,大抵也就是楚帝身邊的幾個心腹知道了。本是不能生,卻突然傳出有喜的消息,這其間總讓人感覺出那麼幾分詭異來。

    龍案後的楚帝,手中的朱筆緊緊收緊,這動作不光站在下首處的常順沒有發現,連他自己都並未發覺。

    楚帝沒有再說話,殿中再度恢復靜謐。

    常順內心忐忑了一會兒,見楚帝沒有什麼反應,漸漸也放下心來。

    他想,也許陛下並不在意那個蕭九娘吧。本就是一件小事,也是他多事才會拿出來說嘴。心中自是後悔自己沒事找事,打定主意以後再不管這些小事。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殿中一角處放著的鎏金盤龍沙漏,無聲無息往下掉落著細沙。

    楚帝算得上是一個躬勤政事的好皇帝,雖然當年他登基之時,為許多人暗中詬病,但眾人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難得的明君。執政多年以來,他知人善用、內政修明、勵精圖治、仁厚禮賢,撇除他有些難測的帝王心,與至今不順的子嗣問題,朝中甚至民間對他的風評甚至比先帝更高。比不過秦皇漢武,但也是一代明君。

    他每日處理政務的時間,都要佔他一日時間中之大半,甚至有許多時候會忙碌至深夜。明明后宮佳麗眾多,但他從不流連女色,甚至可以說在女色上十分寡淡。從他登基以來,至今無一子嗣誕出就能看出。

    當然楚帝並不是不能生,而是后宮嬪妃俱沒有這個福分,這幾年來也有數位嬪妃傳出過有孕的消息,但無一皇嗣誕下,俱都還在腹中便小產了。

    朝中眾多老臣十分擔憂此事,屢屢勸諫楚帝廣納天下之女,充盈后宮。楚帝也採納了,可至今都無好消息傳出,也算是前後兩朝唯一的一樁心病。

    不過最近眾大臣們總算都鬆了一口氣,淳熙殿的孟貴妃孟娘娘有喜了,盼望她能一舉得男為陛下誕下一名皇子的人不在少數。

    常順望瞭望立在殿中一角的鎏金盤龍沙漏,又看了一眼龍案後的楚帝,正躊躇著要不要開口提醒一聲。這時,從殿外輕手輕腳走進來一個內侍。

    “稟陛下,淳熙殿那邊來人了,詢問晚膳可是還擺在淳熙殿?”

    自打孟貴妃有孕之後,楚帝總會抽時間去淳熙殿探望一二,尤其前幾日孟貴妃不適,連著幾日楚帝都會去淳熙殿用晚膳,若不然門外候著的內侍也不敢進來傳這樣的話。

    龍案後,楚​​帝頓了一下,道:“今日朕不過去了,讓孟貴妃自己用。”

    “喏。”

    殿中再度恢復靜謐,又過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楚帝才放下手中的朱筆,站了起身。

    “回紫宸殿。”

    *

    淳熙殿,孟貴妃接到內侍來稟後,臉色便沉了下來。

    一旁服侍的眾宮人俱是垂首屏息,生怕自己會被遷怒。宮人紫瓊撐起笑容,小心翼翼地道:“娘娘,若不然您就先用吧,陛下大抵是還有政務要忙。”

    孟貴妃嗯了一聲,沒有說其他,讓人服侍著去了桌前用膳。

    剛用了兩口,又有人前來傳話,說陛下離開宣政殿,回紫宸殿了。

    對比方才紫瓊所找的藉口,這無疑是一種打臉,孟貴妃頓時砸了手裡的牙箸。

    一時間,旁邊服侍的宮人內侍盡皆跪了下來。

    紫瓊急道:“娘娘,您可千萬注意自己的身子,萬萬氣不得。”

    孟貴妃深深的吸了口氣,掩去臉上陰沉之色,站了起來,往內殿去了。

    他不愛自己,她早就知道。可自打在年少之時,她對他芳心暗許,便再也收不回來。先帝一直不予他賜婚,她就拼命拖著自己的婚事,為此她不光要頂著家中長輩的責難,還要頂著外面質疑的流言蜚語聲。

    及至他登基之後,他依舊沒有想娶自己的動靜,她苦費心機說動家中長輩,先是圖謀后位,可他即使空著后位,也置之不理眾多質疑聲。到了最後實在沒辦法,她藉著新帝廣納后宮之事,讓自己進了宮,至此才來到他的身邊。

    他冷心寡情,她知道。她想著自己總有一日能捂暖他,可堅持了這麼多年來,她漸漸有些迷惑了。她真有捂暖他的一日嗎?

    他給了自己貴妃位,卻待她與她人沒有什麼不同。人人都說楚帝冷心寡情,只有她知道其實不是這樣的,至少有一人,他待她與眾人不同。

    蕭九娘!

    那個自打她第一眼見到,便覺得此人是自己此生最大敵人的蕭九娘。事實證明,她的感覺並沒有錯,當年她便是自己的攔路虎。之後她出嫁了,她也如願來到楚帝的身邊,她依舊覺得對方的影子無處不在。

    她是楚帝登基以後,第一批進入這后宮的女人,在她之後源源不絕又來了許多人。楚帝冷情,鮮少涉足后宮,在男女之事上極為寡淡。可看久了,孟貴妃也能看出許多端倪來。那些被楚帝寵信,甚至能懷有身孕的女人,身上無一不帶著那個人的影子。或是眼睛,或是眉毛,或是氣質……也許旁人看不出,但她視那人為大敵,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其中有一人最肖似她,那股明艷而尖銳的氣質,簡直就是那人的翻版。當年差點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不過此人最後也死在了她的手上。

    一屍兩命。

    不知為何,楚帝並未追究。

    而如今,那個人也死在她的手中了。

    估計,他還不知道吧。

    想到這裡,孟貴妃心中一陣暢快,因為楚帝沒來淳熙殿的鬱悶,此時也消失殆盡了。

    “把那邊的釘子拔了,別讓人看出端倪。”

    紫瓊愣了一下,應了下來。

    望著紫瓊出去的背影,孟貴妃眼中閃過一道厲光。

    此番事罷,這紫瓊也不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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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後 (四)

    楚帝喜靜,所以他在地方一般都是安靜無聲的。

    回到紫宸殿後,一個人用了晚膳,又沐浴梳洗了一番,他便去了后寢殿一旁的書房中繼續去看奏摺。

    不知為何,他腦海中總是閃爍著下午常順所說的那句話。

    榮國夫人有喜了。

    初始聽到這個消息,他下意識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那人真是好福氣。可緊接著而來的,便是質疑。

    關於蕭九娘的身子,再也沒有人比他更為清楚的了。當年他心中愧疚,明里暗裡使了好幾個杏林聖手去為她看過,但答案都是無解。難道事隔多年,真是出現了轉機?

    楚帝從來不是一個喜歡用無端猜測來為難自己的人,既然這個問題能讓他思索這麼久,就代表有去查探的必要。

    他吩咐下去,不多時長豐便來了。

    “此事交由你去辦,到時候親自來稟朕。”

    此時書房中只有自己和陛下兩人,且陛下又是如此吩咐,那就代表此事不能讓他人知曉,即使這人是常順。

    長豐心下明悟,應道:“是。”

    ……

    長豐不愧是長豐,當年能掌管楚王手下的暗衛與一應情報事宜,楚帝登基後,給他的權柄與支持更多,想查什麼事並不是太難。

    很快,關於王家那邊的一些消息便遞了上來。

    因著楚帝交代下來只是查榮國夫人有孕一事,長豐便沒有去查其他,只是將關於榮國夫人有孕的相關事宜稟報了上來。

    榮國夫人確實有孕了,如今已身懷六甲。之所以會在最近才暴出此消息,大抵與王家內部情況有關係,王家內鬥十分厲害,會在起初瞞下這個消息,並不讓人意外。

    唯一讓長豐覺得有些貓膩的是,在榮國夫人有孕之前,榮國夫人的親妹妹蕭如也曾偷偷請過大夫。長豐順藤摸瓜,由此也知道了蕭如也懷有身孕之事。

    這樣一來,事情就顯得有些蹊蹺了。

    那蕭如本是寡婦之身,如今寄居在親姐姐的婆家,她怎麼可能會在王家有孕,又是與誰有了苟且,才懷有身孕?甚至在有了孕之後,竟被榮國夫人遠遠的送走,連長豐都不知被送到了哪處去了。

    不過長豐並未打算深挖,這是他一貫處事的作風,從不多事。只將異常查出來,至於接下來的章程如何,主子自然會吩咐。

    查的同時,另一個人也顯露在長豐的眼前,那就是孟貴妃身邊的紫瓊。

    紫瓊聽命吩咐人去拔安插在王家那處的釘子,按照孟貴妃一貫的處事風格,此人是必死無疑了。這主僕兩人本以為自己行事隱秘,且那王家最近幾年也沒落得厲害,根本不會有人會去注意王家檯面之下的一些小事。尤其不過是處置一個小小的奴婢,抬抬手也就沒了,卻萬萬沒想到同時也有人在查王家。

    這邊的動作自然落入長豐眼底,順藤摸瓜往上查去,就查到了孟貴妃身邊的紫瓊身上。

    連紫瓊都被查了出來,孟貴妃還跑得了嗎?

    畢竟事關懷有陛下子嗣的孟貴妃,長豐也不敢隱瞞,便將這幾件事一同報給了楚帝,其實不用楚帝吩咐,長豐便知曉這事兒還得往下面查。

    果不其然,楚帝吩咐下來,這一次長豐打算將整個王家查個里外朝天。

    越是往下查,長豐越是心悸。

    這不是他第一次在背地裡查王家了,也許常順不知道,但這幾年來他已經接到過兩次查王家的差事。王家那邊自然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楚帝留意的,那麼不用說定是那蕭九娘。

    長豐還在潛邸那時就在楚帝身邊侍候,對於當年之事也是歷歷在目。他也許沉默寡言,但他可不傻,這麼多年來他也就見主子對這一個女人如此上心過。只是主子的事,他也不好過多插言,也就只能那麼眼睜睜的看著。

    曾經的曾經,他也曾暗裡罵過蕭九娘不識好歹,就憑有主子在,她日後怎麼可能沒有一個好前程。可她竟然棄了主子,跑去嫁人了,而主子竟然一點反應也無。即是如此,他一個做人屬下的還能說什麼。

    歷時這麼多年來,長豐再度近距離接觸蕭九娘此人。

    他一面暗罵蕭九娘不識好歹活該,竟然進了這樣一個狼窟,同時順著手中的線一路往下查去。

    直到他接到手下稟報,親自出現在城外的一處亂墳崗。

    看著那連墓碑都沒有的小墳包,他的心咚的一下跌入谷底,腦海裡只閃過幾個字——

    要出大事了!

    ……

    可不是要出大事了嗎?

    看著聽完自己的稟報,臉上一片陰沉之色,命人準備連夜出宮事宜的楚帝,常順和長豐兩人都恨不得將腦袋扎進褲襠裡。

    常順心裡暗罵長豐幹這事,竟然不讓自己知道,讓他連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而長豐則是內心忐忑楚帝的反應。

    一行人輕裝簡行出了宮,一路奔往城外。

    往常陰森滲人的亂墳崗,今夜憑空多了數十人,平時威風八面,非大事不幹的龍衛們,此時一個個手裡拿著鐵釬,開始挖墳。常順一臉菜色的在一旁監督著,離這里大約有數十米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的馬車,馬車前掛了一盞琉璃燈,在寒風中左右搖擺著。

    靜,令人心中發悶的寂靜,只有鐵釬鏟土的聲音。

    不知過去了多久,常順一臉慘白的來到馬車前。

    車簾被人從裡掀了開,露出楚帝一貫平靜無波的臉。常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深深的垂下頭去,不敢去看坐在車中人的臉色,嗓音嘶啞道:“稟陛下,是、是九娘子……”

    他將手中之物舉起,呈於楚帝眼前。

    那是一枚金簪,看似貌不起眼,可楚帝身邊的心腹都知曉,這簪子其實另有玄機。簪子上有一機括,彈開後,可以抽出一柄細長的利刃。

    常順輕輕一按上面的機括,只聽得‘噠’一聲,露出一截銀色的利刃。

    這是當年楚帝給蕭九娘的防身之物,這麼多年來,蕭九娘從未離身過。所以不用說,那無名墳中之人定是蕭九娘無疑了。

    寒風凜凜,常順看著不遠處那被風吹得越發枝葉亂舞的黑色樹影,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要出大事了。

    *

    王家,琴瑟院。

    蕭如半靠在軟枕上,臉色紅潤,嘴角含笑地看著臨窗書案前正捧著書看的王四郎。

    你再不願見我,又能如何呢?還不是只能在我身邊。今日你能與我共處一室,事事依著我,明日你就能忘掉她。不過是一個死人罷了,憑什麼和我爭!

    “四郎,時間已經不早了,還是早點歇吧。”

    書案前的王四郎,身子僵硬了一下,低聲道:“你先睡,我再看一會兒。”

    蕭如不依嬌嗔:“你不累,我累了,咱們孩子也累了。他這會兒光踢我,大抵就是在對我說,要爹爹陪著了。”

    王四郎無奈,只得站起身來,讓婢女端水與他梳洗,又換了寢衣,才來到床榻前。

    蕭如這會兒已經去了床裡面,給外側空出了一個位置,“四郎,快躺下吧,你摸摸妾身的肚子,今日孩兒可頑皮了,在裡面翻滾個不停。”

    王四郎拼命壓抑著滿心煩躁,上了榻,又讓蕭如拉著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那肚子裡的孩子果然有反應,又動了兩下,其中一下還將他娘的肚皮踢起了一個小包。

    感覺到這種來自生命的奇蹟,王四郎不禁心生恍惚,眼神也軟了下來。

    “快點歇下吧,你如今勞累不得。”

    蕭如甜甜的應了聲,便在裡面躺了下來,王四郎躺在她的身邊。

    紗帳讓婢女從外面放了下來,室中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牆角留有一盞小燈,散發著暈黃色的光芒。

    今夜的風似乎很大,吹得庭院裡的樹枝啪啪作響。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聲。尖叫聲只響了一下,便戛然而止,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王四郎本是昏昏欲睡的,驀地自夢中醒來,連蕭如也聽見了這動靜,迷迷糊糊地問道怎麼了。

    “沒事,大抵是有人夢魘了吧。”

    這種藉口連王四郎自己都騙不過,可之後再無其他動靜,他也只能這麼想著,心中卻憑空浮現一抹不詳感。

    強制在榻上躺了一會兒,王四郎實在躺不住了,自榻上坐了起來。

    夜,還是那麼靜悄悄的。

    王四郎感覺到有一種令人出不過來的氣的窒息感,他光著腳自榻上站了起來,站起來後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就那麼站了一會兒。他突然感覺到一陣口乾舌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穿鞋,去套上鞋後,便去了一旁案几上,端起早已放涼的茶,灌了兩口。

    “四郎,怎麼了?”

    孕婦都是嗜睡的,蕭如雖是醒了過來,但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

    “無事,我渴了,喝水。”

    蕭如正想說什麼,突然遠處又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聲。

    這聲音太尖銳,其中所包含的恐懼意味也太過濃郁,竟讓聽到的兩人無端出了一身白毛汗。尤其是蕭如,被猛地一驚,頓時感覺到肚子裡一陣翻滾。她連忙伸手去輕輕撫摸自己的肚子,安撫肚子中的同樣受驚了的胎兒。

    “四郎……”

    兩人面面相覷,臉上是同樣驚恐的顏色。

    王四郎畢竟是男人,按下滿心恐慌,安撫道:“你別怕,大抵是別的院子中出了什麼事,我命人出去看看。”

    隨即他出聲叫人,外間守夜的婢女也醒了,匆匆應聲進了來,接到吩咐後,便轉身出了屋。

    這動靜在暗夜裡十分驚悚,許多人都自夢中醒了過來。不多時,整個琴瑟院中的燈全都亮了。

    外面響起了一陣動靜,大抵是下人聽命出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蕭如這會兒也沒了睏意,自榻上坐了起來,讓婢女服侍穿了衣裳,去了外間的貴妃榻上坐了下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感覺過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一直見沒人回來,王四郎皺著眉,又吩咐人出去查探。

    “去,再去人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蕭如這會兒也坐不住了,厲聲道。

    這時,又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聚集在正房這處的婢女和僕婦們都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蕭如更是差點沒從貴妃榻上摔下來。

    王四郎趕忙上前扶住她,喝道:“沒聽見夫人的吩咐,還不趕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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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17:29 |只看該作者
第187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後 (五)

    一眾下人你推我我推你,都是一臉懼色。

    見上頭兩位主子臉上的惱色更甚,很快便有兩名僕婦被推了出來,低垂著頭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王四郎這會兒再也維持不住鎮定,在屋中來回踱步著。夜風很大,將敞開的門吹得咯吱咯吱作響,惹得蕭如眉頭皺得更緊,不待她出言訓斥,便有人急急步上前將門關上。

    門一關上,屋裡更是悶得讓人心中發沉。如是又過了一會兒時間,依舊沒見人回來,王四郎一拂衣袖,面帶惱怒之色,說要自己親自出去看看。

    蕭如不依,上前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袖。也不知是出於內心深處的不詳感,還是什麼,她哭著哀求不讓王四郎出去,同時又命身邊人出去查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是一會兒時間,竟然人感覺度日如年。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少了下來,就彷若外面那黑暗是可以吞噬人的怪獸,所有出去的人都不見回來。

    等除過蕭如和王四郎,屋中只剩下兩個管事僕婦和一個婢女時,不管他們怎麼命令,那剩下這三人都不願意再出去。一個直接嚇暈了過去,還有兩個癱在地上哭爹喊娘,連站都站不起來。

    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到了此時,王四郎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外面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可王府中所住的人眾多,奴婢下人更是不少,府上還有眾多侍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讓出去的人一個都不見回來,甚至外面除了那幾聲尖叫,一點動靜也無,安靜得令人發滲。

    未知是最令人害怕的,尤其是半夜裡發生這樣詭異的事情。

    蕭如小聲啜泣著,王四郎則是沉悶地粗喘著氣。驀地,他站了起來,旋風似的衝進房裡,等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把裝飾華麗的劍。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一次蕭如並未攔他,而是要和他一起去,她滿臉膽怯地抓著王四郎的衣袖,哭道:“我一個人害怕,別丟下我一個人。”

    王四郎也覺得這種情況下,兩個人在一起更好,讓蕭如披上了一件披風,便拉著她往外走去。那兩個被嚇癱在地上的僕婦,也哆嗦著腿跟了上來,這種情況下,傻子都知道大家聚在一起更好。

    一行四人步入夜色之中,幸好外面有月亮,倒也讓人能將四周看得分明。

    王四郎直接往正院那處去了,他此時最擔心的就是他爹和娘的安全。剛走沒幾步,蕭如突然往前踉蹌了一下,他趕忙一把將她拽住,還不待他出言呵斥,就聽到蕭如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血……”

    “死人……”

    “是小翠……”

    小翠是琴瑟院裡的一個婢女,方才和人一同出來查探究竟,一直沒見回去。

    不光蕭如看見了,跟在後面的兩名僕婦也都看到了。那兩個僕婦頓時被嚇得摔倒在地,連滾帶爬的往一旁避去。

    王四郎順著看了過去,瞳孔頓時一縮。

    只見小翠躺在地上,滿臉血污,頸子上還汩汩往外冒著血。

    蕭如面色蒼白,哭喊道:“四郎,咱們回去吧,快回去吧……”

    王四郎劇烈地粗喘了一下,甩開蕭如的手,便往正院那處奔了過去。留下蕭如在身後邊追邊喊:“四郎,四郎……”

    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死人。

    王四郎越是靠近正院,見到的死人越是多。這其間他已經見到許多熟悉的面孔,全部都是在王家服侍已久的老人,都死了,都死了,沒有一個是活著的……

    他肝膽俱裂,而好不容易追上來,死死拽著她衣袖不丟的蕭如,再也無法自製,恐懼的尖叫出聲:“來了,他來了……”

    王四郎將她一把拽了過來,紅著眼睛瞪視著她:“你說清楚,到底是誰來了?”

    蕭如拼命的搖著頭,哭得眼淚鼻涕混成一團,渾身直打哆嗦,“不可能是他,不會的……”

    “你說的到底是誰?”

    蕭如只是搖頭哭著,也不說話,王四郎無奈,只能繼續拖著她往前走去。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正院,正院的門大敞著,遠遠就看見院中地上躺了幾個人。走近一看,果然人都死了。王四郎再也維持不了鎮定,丟下蕭如,便拔腿往屋裡跑去。不多時,屋中傳來一陣淒厲的哭喊聲:“爹,娘……”

    蕭如頓時腿一軟,癱倒在地上的血泊中。

    不知過去了多久,王四郎滿身鮮血的跑了出來,他滿臉癲狂,拉起蕭如,使勁的搖晃著她:“你說的是誰,到底是誰來了,你把話說清楚!”

    蕭如的牙齒上下直打顫,整個人神智都不清了,“不會是他,他不可能會用這種手段,想讓我們死,他多的是手段,不會是他的,不會是……”

    王四郎一巴掌打了過去:“你說清楚到底是誰!”

    蕭如蜷縮在地上,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楚王啊,阿姐的靠山……咱們害了她,所以他來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呵呵呵呵……”

    楚王?楚帝!

    王四郎唾了一口,罵了一句瘋子。

    這時,院中一角處的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道冷嗤聲。

    “誰?”

    沒有人回答他。

    王四郎拼命定睛看去,才看清黑暗中確實站了兩人,一個身形修長,一個要略微矮了半頭,俱是看不清面孔。

    “你們到底是誰,是不是你們殺了我爹娘?”

    突然眼前一晃,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王四郎的眼前,正確的說是出現在那兩人的身前,單膝跪地。

    “稟主子,屬下等人的任務已完成,王家上下除了這兩人,雞犬不留。 ”

    陰影中,有人淡淡地嗯了一聲。

    在王四郎目眥欲裂中,身形修長的那人緩步走了出來,其面容也落入王四郎與蕭如兩人的眼中。

    “陛下。”這是王四郎不敢置信的聲音。

    “果然是你,我早就應該知道的……”

    蕭如渾身打著哆嗦,面容抽搐扭曲著,她身下淌出一片血來,只是這種情況下,沒人去注意這件事。

    楚帝看都未看兩人一眼,道:“帶下去。”

    其他人都死了,剩下兩個的結果不言而喻,俱是生不如死。

    隨著話音落下,又出現幾名黑衣人,拽著癱倒在地的兩人就往外拖去。

    “慢著。”

    黑衣人停下步伐,楚帝伸出手點了點,長豐便拖著蕭如來到他的身前。

    一支火把被遞了過來,周圍頓時亮了起來。

    蕭如的臉強行被抬了起來,看著她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楚帝微微蹙眉,長豐頓時善解人意的從衣襟中抽出一條帕子,在她臉上使勁地抹了幾把。

    楚帝看得很仔細,蕭如想出聲求饒,可是嗓子彷若被人掐住了也似。

    不是她。

    即是面孔很像,也不是她。

    她從不會這麼哭,即使是哭,她眼睛裡也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那是一隻小狐狸,她做什麼都是有目的的。

    自打知曉她的死訊,楚帝的腦海便陷入一片死寂,此時才緩緩泛起了波動。裡面出現了許多面孔,俱是她的。有一臉巴結叫著主子的她,有哭得稀里嘩啦想在他這裡弄好處的她,有滿身清冷目光冷厲的她,有一臉懼怕卻強制鎮定的她……

    看著眼前這張滿是驚恐的臉,楚帝心中突然泛起了一股厭惡感。

    “不過是一隻老鼠而已,你又怎麼會像她。”

    他站起身來,背過身去。

    “雖是不像,但看著還是礙眼,那就毀了吧。”

    “……別讓她死得太容易,還有那個人也是……”

    ……

    次日,長安城內突然傳出一條爆炸似的消息。

    王家宅邸昨日燃起大火,闔府上下四百餘人一個都沒逃出來。大火整整燒了一夜,若不是京兆府反應及時,又有金吾衛及巡夜街使兵甲幫助滅火,恐怕這場大火會燒完整個里坊。即是如此,也牽連了住在其周圍的幾家住戶,幸好住在這裡都非富即貴,宅邸佔地面積都大,雖是有些損失,到底沒傷了人命。

    一時間,長安城內議論紛紛,感嘆者有,覺得蹊蹺者也有。京兆府尹接到上面命令徹查此事,查到的結果卻是下人貪酒,一時不慎燃了庫房,庫房中存有大量的油,才致使這場大火。

    這個結果自然沒幾個人相信,哪有一場大火一個人都沒逃出來的,可既然上面都給出了答案,楚帝都沒說什麼,近幾年王家又沒落得厲害,自然也沒人站出來質疑。

    從收到這個消息後,孟貴妃就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這件事只是意外,王家滿門皆滅,會有這種手段的,整個世上屈指可數。難道是他知道那事了,是在替她報仇?那她呢,會不會牽連到她身上?

    孟貴妃不敢多想,下意識便想將紫瓊滅口,可等她反應過來去找紫瓊的時候,卻發現不知何時,紫瓊的人不見了。

    這對她而言,又是一記重創。紫瓊不可能會無緣無故消失,要麼是落入別人手中,要麼便是她生了反心,偷偷逃走了。孟貴妃總覺得第一可能性最大。

    兩件事加起來,讓孟貴妃徹底陷入了草木皆兵中。她努力佯裝無事,實則內心深處的恐懼只有她自己清楚。認識楚帝多年,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此人的心狠手辣。

    他對誰手軟過?弒父殺兄,更何況是她。而如今,她唯一能依仗的不是孟家,而是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孟貴妃再一次慶幸自己懷孕的時機巧妙。

    接下來的日子裡,孟貴妃表面裝得無事,實則內裡是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努力讓自己不要多想,安心養胎,可大人的心情狀態是會影響到胎兒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身見紅,雖有眾多太醫保胎,但太醫們也說了,再這樣下去,胎兒很可能會不保。

    很可能?這不過是太醫們慣有說話的方式罷了,實則他們的臉色已經告訴她事實。

    又是一次腹痛如絞,下身見紅不止,太醫們替她診治後,俱都搖頭退下了。多日未見的楚帝,終於出現在她的眼前。

    孟貴妃形容狼藉的躺在榻上,整個人瘦得厲害,面色蒼白,眼眶下凹,髮絲凌亂的貼在她的頭臉上。

    她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你真狠!這可是你的親骨肉!”

    楚帝站在榻前,看著她,眼波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朕什麼都沒有做,會是如此下場,不過是你心性不穩。”

    “哈!”孟貴妃笑了一聲,聲音比哭還難聽:“你是什麼都沒有對我做,可是你該做的一件沒少,你不過是眼睜睜的看著我做困獸鬥。這可是你的親生骨肉,你真的好狠心啊!”

    到了這個時候,孟貴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殺人不見血,說得不外乎是如此罷了。

    看著對方依舊冷漠的臉,她再也維持不了鎮定,痛訴道:“人人都說先帝冷心寡情,其實你何嘗不是如此,你倆不愧是父子,都是一樣的狠心無情。我該慶幸,我該慶幸那蕭九娘是個傻子,自己跑去嫁人了,若不然這后宮裡哪裡還會有我的位置!你一直不立后,那位置想必是給她留著的吧,可惜她不知道啊,人家嫁了人,去過自己的安穩日子去了,留下你跟個傻子似的……”

    此時,孟貴妃已經全然不管不顧了,頗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什麼都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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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17:42 |只看該作者
第188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後 (六)

    楚帝微蹙眉,用看瘋子似的眼神看著她。

    孟貴妃看他的眼神,不知想到什麼了,突然指著他哈哈大笑起來:“穆謹亭啊穆謹亭,枉你聰明一世,你大抵還沒發現自己對那蕭九娘的心思吧。可你不知道,我知道啊,我愛了你那麼多年,你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我都知道是什麼意思……你寵著幾個容貌肖似她的人,卻放著個活的在王家……我該說你什麼好呢,是我害死她的沒錯,我怎麼能允許她活在這個世上,我應該早些弄死她的,而不是等到今時今日……”

    突然,她整個人痛苦地抽搐起來,死死地捂著自己的肚子,一隻手胡亂抓著。

    “快叫太醫,快給我叫太醫,我的孩子……”

    一旁狂冒冷汗的常順,偷偷看了楚帝一眼,見他神色冷凝,拂袖離去,方才趕忙叫人上前去看孟貴妃的情況。

    楚帝並未離開,只是站在殿門外的廊下,背著手看著遙遠的天際。

    不知過去了多久,常順來稟道:“稟陛下,孟貴妃肚子裡的胎兒沒了。”頓了頓,他又道:“有血崩之兆,不知……”

    楚帝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治好她,丟去掖庭。”

    ……

    隆慶二十五年,帝崩於紫宸殿,享年四十九歲。

    在位期間,他勤政愛民,躬勤政事,善用賢能,開創大齊難得一見的太平盛世,令萬邦來朝,堪稱一代明君,執政二十餘載,功德圓滿。

    唯一讓人遺憾的是,楚帝終其一生沒有立后,也無一子嗣誕出。對於這兩件堪稱隆慶朝最大懸疑之事,私下里議論者紛紛,野史中也有不少杜撰,但所有猜測都將隨著其駕崩泯滅於歷史洪流。

    *

    “夫君,你怎麼了?”

    薛萬嬌看著王四郎,略有些擔憂地問道。

    王四郎搖了搖頭,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不過是做了個噩夢而已,沒事,你趕緊睡吧。”

    薛萬嬌又陷入睡夢之中,而王四郎則是雙眼看著帳頂,再也沒有睏意。

    這個夢他已經做得有段時間了,剛開始做的時候,他覺得很是荒誕無稽,可漸漸的他又不肯定了,因為那夢太過真實。

    夢中,他與九娘成為了一對夫妻,卻並沒有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因為阿娘,因為王家,因為許多許多的事,他與她漸漸形同陌路,之後愈演愈烈,他糊塗之下,做了弒妻之事。

    而故事並沒有就此完結,他最終得到了報應,王家滿門皆滅,自己瘋癲而亡,至於那假冒九娘的蕭如,最後的結局也大抵好不到哪兒去。

    而致使這一切的兇手,竟是當今陛下楚帝。

    王四郎一直覺得這個夢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他內心又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明悟,總覺得夢裡的那一切似乎真的曾經發生過。

    曾經的曾經,他總是忍不住去想,若是當年在國子監的時候,他沒有和蕭如糾纏到一起,而是早早對九娘表白心跡,是不是真的可以抱得美人歸,如願以償?

    可他又會忍不住的去想,若是真將九娘娶回來,他們會幸福嗎?存在的問題其實一直都存在,不過是他一葉障目,大抵到了最後,他們恐怕還是同樣的結局。

    如今的王四郎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王家四郎,經過了這麼多年,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他早已從當年的風光霽月、芝蘭玉樹,淪為了一個凡夫俗子。

    就如同那個夢一樣,隨著時間的過去,王家漸漸開始敗落下來。

    當年逆王謀逆之事,雖並未牽扯到王家,但許多姻親都因此而敗落。王大夫人乃是昌平公主之女,因昌平公主是謀逆一案中的主犯,自是受到了牽連。因為這件事,王大夫人差點慘遭休棄,雖終究還是保了下來,但也被奪了管家之權,大房在王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還有王四郎的岳父戶部侍郎薛繆,沒少利用自己手裡的權利為背後的成王謀私。成王敗落,薛家的下場也沒好到哪裡去,雖不至於落一個滿門抄斬,但全家都被流放了。

    王家人因怕受了牽連,逼著王四郎休妻。可以王四郎的心性與骨氣,又怎麼可能落井下石做出休妻之舉,他自是拒絕了。從此,他在王家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王四郎,而是成了一個棄子。

    事實證明王家人的顧慮並不是沒有道理的,此事過後,王家的境況一日不如一日。幾個有官職的王家子弟盡皆丟了官位,除了指望祖業為生,竟然再無進益。他們自然不知曉其實王家確實是受牽連了,不過此牽連非彼牽連,有那樣一個人對王四郎心生齟齬,王家一眾人又怎麼可能落得了好。

    如今王家偌大一家子人,成日里除了呆在這府里內鬥以外,竟無事可干。敗落跡像已現,只不過是早晚的事。

    ……

    “當初真不該讓你娶這個薛萬嬌,阿娘如今後悔了,早知道今日是這樣,那時候讓你娶了那蕭如,也比現在好。那蕭如再怎麼說,也是蕭皇后的親妹妹,姐妹之間再多齟齬,這麼多年也該淡了,有這個名頭在,我兒也不至於荒廢在家中自此。”

    王大夫人如今越來越嘮叨了,自打被奪了管家權,她的精神氣兒就一日不如一日。早些年她沒少藉著管家權給幾個妯娌使絆子,如今管家權落在別人手裡,自然是報仇不嫌晚。

    往年大房在王家的地位處於最頂端,舉凡有什麼好東西,首先便送到了大房來,男女老少吃穿用住盡皆是家中最好的。如今呢,只能算是幾房中最差的一等了。

    王大夫人自是不甘,沒少和其他幾房人鬥,可大房的大勢已去,唯一還是親王妃的女兒王嫣兒早幾年就沒了,幾門得利的姻親個個倒了黴,王琥和王四郎親哥哥王大郎的差事也丟了,倒是讓三房那個五品的小官兒拔了尖兒。

    王老夫人是個勢利的,反正都是她的兒子,自是哪房得利,偏著哪房。王大夫人心中鬱悶,又無力回天,漸漸便成了那隻知道抱怨後悔的老嫗,男人和大兒子不願意聽她絮叨,也就王四郎這個小兒子有那個耐心聽她說這些沒用的。

    其實王四郎也不願,但王大夫人疼了他這麼多年,他怕親娘被悶病了,讓她發洩出來,總比悶在心裡好。反正他如今沒甚事可做,就多盡盡孝道吧。

    聽王大夫人提起蕭如,王四郎臉上閃過一抹怪異之色。他如今也不過三十些許,兩鬢竟已經現了白髮。

    “阿娘,你扯到哪兒去了。”

    王大夫人瞥了兒子一眼,仍沒停下​​手中的針線活兒,繼續道:“怎麼,難道娘說的不對?只要有那個名頭在,誰敢給你眼色看,也不至於如今連個缺都補不上。說起來也是阿娘糊塗了,只看到眼前,哪曾想到人家會有那樣的造化。就拿那蕭皇后來說吧,誰想得到她能坐上皇后之位,甚至讓陛下一寵就是這麼多年不變,又生了僅有的三個皇子。以後不管是哪個皇子上位,都是鐵板釘釘的皇太后,你說若是讓你娶了那蕭如,總能撈一個皇帝連襟,皇子姨父的名頭,那富貴還能少嗎?這家裡這些人們,也不至於瞧我兒不起。”

    “行了,阿娘,那蕭如不是早就失蹤了嗎,還提她作甚!”

    其實王四郎心中也是有些心虛的,當年蕭如失蹤之時,之前是見過他的,之後人便杳無音信了。幸好蕭家人不重視她,只是上門問了問,倒也沒抓著這點不丟。這些年來夜深人靜的時候,王四郎也會想起蕭如,想她到底去哪兒了。直至做了那個夢之後,他再也不願回憶起這個人。

    王大夫人只是絮叨,可沒打算惹惱兒子,若不然可就沒人陪她說話了。見王四郎不願說這個話題,她將滿腹的可惜感嘆咽回了自己肚裡,又將注意力放在了別處上面。

    “你不願為娘的提這事也就罷了,那咱們說說別的。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在子嗣上頭上上心,那個薛萬嬌是個不中用的,這麼多年來也就生了個丫頭片子……”

    提起薛萬嬌,王大夫人就是一肚子火,言語也更加刻薄起來,“那就是個喪門星,自己不中用,還霸著你不讓你去別人房裡,兒子你知不知道,她背地裡罵我是個老不死的,說我插手管兒子房裡的事。你說若是可以,我願意管嗎?你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你連個後都沒,我能不著急……”

    說著說著,王大夫人丟下手裡的針線,開始抹起眼淚來。

    王四郎狼狽不已,又是勸又是哄,又是承諾回去不會輕饒薛萬嬌,才將她哄得消停下來。之後找了個藉口,匆匆離開。

    出了院子,王四郎一時也不知該往哪兒去,便去了書房。

    書是讀不進去的,心中的煩悶苦澀宛如一團亂麻絞在一起,理不清分不明。他讓僕從去拿了酒來讓他喝,如今他也就只有醉酒之時,才能得到片刻安寧。

    渾渾噩噩,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薛萬嬌派人來催他回房,他也就​​回去了。

    一踏進門,就見妻子坐在榻上摸著眼淚。

    自是老調重彈,抱怨王大夫人又將她叫過去訓斥了一頓,還有其他幾房的誰誰誰沒給她臉,哪個手下的刁奴又仗勢欺人,婆母想買個什麼東西又讓她出了多少嫁妝銀子之類的瑣碎事。

    王四郎不禁心生恍惚。

    這就是他的​​生活嗎?為什麼竟過成了這樣?成日里除了聽這兩個婦孺絮絮叨叨,你抱怨我我抱怨你,或者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竟再也沒有其他!

    他的雄心壯志,他的理想抱負呢?

    似乎早不知在何時,就消失了。

    “……如今這日子是一日難過一日,公中發下的分例也一年比一年少,爹和阿家還有大哥那邊也不知道收斂一下,大嫂的嫁妝早就貼補沒有了,如今又來謀算我的……我一個沒有娘家的人,手裡就只有這麼點嫁妝,我容易嘛我,還要給妞妞攢嫁妝……”

    是啊,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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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16:17:56 |只看該作者
第189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後 (終)

    這幾年,楚帝越發嬌慣九娘了。

    人人都說,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可是換著這兩人身上,似乎並不通用。按理說男人都是貪戀美色的,更何況是一國之君,天下絕色美人盡皆自己所有,沒有幾個能把持的住的。可偏偏就邪了門,楚帝一點都不覺得這麼多年來只守著一個女人有什麼不對。

    皇帝都沒說什麼了,旁人自是不敢多嘴。這幾年來,楚帝威嚴日甚,在朝堂上已經極少有大臣敢反駁他的意思。

    九娘昨兒就發現楚帝有些不對,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你怎麼了,用這種眼神看我,可是我長了皺紋?”

    話還沒說兩句,就偏離了主題。九娘趕忙下了榻,去了鏡子前,好好的照了一番,來回仔細的看,確定沒有發現皺紋,才安下心來又回到榻上。

    楚帝本被她問得心情有些微妙的,被這麼一弄,倒是失去了之前的那股悵然若失感,只剩了失笑。

    隨著兒女們越來越大,九娘如今越來越在意自己的容顏,生怕被人說老。其實如今她也不過才三十些許,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可生為後宮唯一的寵后,壓力大是必然的。

    楚帝將她拉進懷裡,仔細端詳。

    “朕沒發現你有皺紋,倒是朕老了。”

    其實楚帝不過只比九娘大四歲,正是壯年之時,怎麼能說老呢。之所以會這麼說,不過是哄她,順便心生感嘆罷了。

    哪知九娘卻當了真,認真去端詳楚帝的俊臉,越看越覺得這人怎麼這麼多年了,還如此好看。不覺便紅了臉,小聲道:“陛下不老呢,還和以往那般俊。”

    都這樣了,今日也不用早起了,幸好今日沒有早朝,倒也不怕耽誤了時間。

    外面服侍的宮人們,聽到裡面有了動靜,本是準備進來侍候起的,哪知一直不見裡面傳喚,只能在外面候著。這一侯就是近一個時辰,三皇子身邊的人已經過來問過兩次,俱被她們擋了回去。

    屋裡,楚帝緊緊地將累得有些迷糊的九娘環在懷裡。

    歷時多年以來,那個夢終於隨著夢裡的‘他’駕崩,而落幕。他依稀還記得自從她死後,自己心裡的那種悵然若失感,並不濃烈,卻彷若丟掉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空蕩蕩的。

    那就是愛嗎?

    夢裡的那個孟貴妃罵得沒錯,他就是十足一傻子,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出嫁,彆扭的對她不聞不問,致使她早亡。其實若能早些明白自己的心跡,以他的心性大抵是不會管她是不是臣妻,便會強制將她留在自己身旁。

    自打做了那個夢以後,楚帝總會陷入一種莫名的恐慌感,生怕眼睛一睜開自己又回到那了然一身,滿身孤寂的境地。沒有她,沒有這幾個孩子,只有自己一個人。明明高高在上,明明天下一切盡皆自己所有,卻彷彿自己什麼也沒有。

    楚帝深深地看著躺在自己懷裡的九娘,伸出手來抹了抹她鬢角處的汗。

    九娘終於緩過勁兒來,紅著臉嗔道:“大白天的胡鬧,也不怕人笑話。”

    楚帝不屑一哼,讓自己躺平了,鬆散四肢,只是左臂依舊環著九娘沒丟。

    “誰敢笑,讓他來笑給朕看。”

    九娘噗呲一笑,埋進他懷裡,“好啦,趕緊起來了,小三肯定又鬧了半天。”

    小三便是三皇子穆泰,如今還是一個剛滿周歲的奶娃兒,和兩個哥哥一樣,他最黏的就是九娘,最怕的就是親爹楚帝。明明和他二哥小時候一樣,也是個混世小魔王的性子,鬧起來除了九娘誰都哄不住,但只要楚帝冷冷一哼,他就能十分識眼色的立馬噤聲。

    讓九娘無語至極,這麼小點點就如此會看眼色,偶爾被兒子鬧煩了,她就會將楚帝這尊大佛給搬出來。

    提起這個三兒子,楚帝眉頭就是一皺。再也沒有見過比他更鬧騰的奶娃子了,其實楚帝也不是沒有見過,只是如今二皇子大了,他早已忘了當年二皇子也是如此的不省心。

    “不理他,今日朕不用早朝,咱們再睡一會兒。”無良爹如是說道。

    九娘有些糾結,即掛心著兒子,又想著楚帝難得輕省半日,想讓他多休息一會兒。糾結了好一會兒,心疼楚帝的心思還是佔了上風,便老老實實的陪他繼續躺著。

    還沒躺一會兒,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奶娃的嚎號聲。那嚎聲真響,大抵整個甘露殿里里外外都能聽見。

    九娘反射性的自榻上彈坐了起來,就去套衣裳。楚帝瞪著她的背影,無奈也只能跟著起來了。

    隨著三皇子的到來,拉起了序曲。

    不多時,太子穆晟,二皇子穆璋,還有九娘和楚帝唯一的女兒長樂公主都來了。自是來請安的。其實這會兒天色還早,剛過辰時,只不過因為楚帝的作息時間較早,所以這一大家子人作息時間都隨了他。

    請了安後,一家人便去了偏殿用早膳。

    樂樂是個慣會愛嬌的,偎在娘身邊,一會兒要吃這,一會兒要吃那,讓九娘給她夾。穆璋也不甘示弱,圍在九娘身邊打轉,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十多歲了,還和妹妹爭寵有什麼不對。更不用說九娘懷裡的小三了,連話都不會說,也知道啊啊啊的和哥哥姐姐爭搶阿娘的注意力。

    也就是穆晟,如今年紀漸大,又是太子,平日里沉穩慣了,做不出小兒狀,但眼神也在那邊打轉。再來就是楚帝,這父子兩人坐在一處,給人的觀感極像,俱都是面色沉穩冷凝,實則往那處打轉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幾分不顯的嫉妒。

    父子兩人對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沉悶地繼續用膳。那邊,九娘終於搞定二兒子和女兒了,開始拿起小湯匙餵小三吃蛋羹。

    這會兒輪到樂樂和穆璋嫉妒了。

    “母后讓奶娘餵小三吧。”

    “他也不小了,該學著自己吃飯了,兒子記得當年就是像他這麼大的時候,自己學著吃飯呢。”這個無良的哥哥也不想想自己弟弟如今連路都還不會走,又怎麼會自己吃飯,就如此睜著眼大放厥詞。還他記得?他一歲多的時候,能記得個屁!

    九娘錯愕,接著是失笑不已。

    望著懷裡瞪著大眼睛看她的三兒子,她親了一口對方嫩嫩的小臉蛋兒,戲謔道:“小三,聽二哥和姐姐說的沒錯,你要學著自己吃飯。”

    小三在她膝上蹦彈了兩下,嘴裡嗚嗚啦啦的催著她。

    你怎麼還不餵我吃啊!

    *

    九娘也是才發現楚帝也有八卦一面。

    發現的很偶然,是她有一次在他龍案上無意中看到一封密信。

    她見過這種密信,當年還在楚王府時,楚帝手下的探子便是如此將消息呈上來的。看來楚帝這種習慣多年未變。

    九娘順手就將這封密信拿起來看,不怪她好奇,而是這封密信是敞開放在桌上的,她不看也看見了。而她之所以會去看,不過是因為這封密信上的消息是與她認識的一個人有關。

    王家,王四郎。

    信上其實並未說什麼重要的事,只是將王家的近況描述了一番,其中著重是王四郎的消息。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十分瑣碎,但將整封信看下來,九娘心生微妙。

    這封密信給她的感覺就彷佛是那些瑣碎事,是有人特意呈上來給楚帝看的。按理說楚帝如今乃是九五之尊,朝政大事都操心不過來了,怎麼會去關註一個連臣子都算不上的小人物生活上的瑣碎事,可偏偏這件事就這麼的發生了。

    且看這情形,恐怕不是第一次有這種密信遞上來。

    楚帝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九娘很確定楚帝和王四郎,乃至王家都沒有任何聯繫。別說是聯繫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楚帝並不是多待見王家。

    這麼多年來,王家漸漸敗落,與楚帝的不待見多少都有些關係。聯繫到當年王四郎有糾纏她之舉,被楚帝撞上,九娘心中升起了一個莫名念頭,難道那人至今還在吃醋?

    “在看什麼呢?”

    楚帝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九娘倒沒有被人撞破的驚慌,只是指著那信,輕描淡寫道:“幫你收拾書案,不小心看到了這個。”

    楚帝點點頭,也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似乎並不想解釋什麼。

    既然楚帝都不想多說什麼了,九娘自然也不會傻的去追問,別說她早就忘記王四郎是誰了,即使為了楚帝的那點兒小心思,她也不忍戳破啊。尤其這人到現在還在吃醋,也讓九娘心中有點小甜蜜。

    倒是楚帝難得有些沉不住氣了,靜默了一會兒,道:“這王四郎倒是越發不成樣子了,朕記得他當年也算得上是一才俊,如今卻成日里只知道沉淪在後院那些雞毛蒜皮中,倒是淪為婦孺之流。”十分不屑的樣子。

    這是在試探?

    九娘眼光閃了閃,一副風淡雲輕的樣子。

    “天之驕子,一時受了打擊,就萎靡不振,會成這樣也不讓人意外。”其實九娘這樣說也沒錯,王家那種情況,再加上有王大夫人那種親娘在,薛家又敗落了,王四郎的生活可見一斑。

    楚帝哼了哼,雖沒有說話,但眼睛裡帶著一絲笑意。

    好吧,九娘如今實在不習慣和楚帝繞圈子說話了。

    她愛嬌地偎了過去,在楚帝身上蹭了蹭,小意兒問道:“陛下,還在吃當年那老陳醋?”

    楚帝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到,臉僵硬得厲害。

    九娘也沒有得了好還賣乖,又道:“別說臣妾當年就十分厭惡此人了,有英明神武的陛下襯著,那時候年紀小小的我眼裡,又哪裡看得進其他人。”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反正楚帝十分受用啊。雖嘴裡沒說什麼,但微微輕揚的嘴角都能說明一切。

    他將她往懷裡攏了攏,捏了捏她的細白手指,“馬屁精,女兒都是跟你學的。”

    天吶,這可真是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不過拍馬屁,九娘承認,誰讓男人就吃這套呢。如今兩人感情甚好,她可不想讓一個小小的王四郎阻了兩人甚麼,楚帝怎麼想是他的事,至少她要將態度擺出來。

    於是她無辜的眨了眨大眼,三十多​​歲的女人了,做出這副樣子竟不讓人覺得突兀,而是覺得愛嬌得很,反正楚帝看了是十分順眼。

    “人家說得可是大實話,這種人太過優柔寡斷,自己立身不穩,耳根子又軟。當年王家意欲和程家做親,誰知他又和蕭如糾纏上了,可是讓雯婧傷了好一陣的心,幸好雯婧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而他,將自己的日子過成這樣,也是活該。”

    九娘說得十分不屑,滿臉鄙夷。楚帝即使根本沒吃那勞什子老陳醋,這會兒心裡也是受用不已。

    因為王四郎而引起的這點小波瀾,很快便被拋之腦後,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瑣碎事,就將話題放在了太子大婚之事上。

    轉眼間,太子穆晟已經十七了,放在皇家這個年紀也該大婚了。只是在為兒子選太子妃上,楚帝尤其慎重,不光是楚帝,九娘這個做母后的也十分上心。

    楚帝說出幾個備選貴女的人名,九娘聽了放在心中,默默思考。

    “陛下說的這幾個小娘子都還不錯,不過到底怎樣,還得細細的看。我可不信什麼流傳在外的名聲,所謂的名聲要麼是造勢,要麼是刻意為之,只有極少數是有真材實料。”

    九娘當年也是貴女出身,兩輩子都沒少和那些所謂的貴女貴婦們打交道,即使近多年來她在宮裡一直深居簡出,對於這裡面的一些機鋒也十分明白。

    “這可是咱們的第一個兒媳婦,可得細細挑了,陛下可不能大意。”

    “此事並不難辦,這些年你也閒散慣了,宮裡也該熱鬧熱鬧。多辦幾場宴,召些人進宮來陪你說說話,順道看看,長安城裡這麼多貴女,總能挑出一個來。”

    楚帝可沒有九娘這種做人親娘的憂慮,在他來看,天下盡皆自己所有,太子日後是他的繼承人,想選一個合格的太子妃並不難。他自是不知曉九娘那點小心思,自己和楚帝感情甚洽,她也希望兒子能找到一個知心人。只是九娘也明白,這種事可遇不可求,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尤其兒孫自有兒孫福,自打幾個孩子大了,九娘便深深的有這種體會。

    說到底,最後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只有他。

    這麼想著,九娘看著楚帝的眼神軟綿下來,雖稱不上是含情脈脈的,但也細細密密的,彷若裡面纏了絲,很輕易便匯成了一道網,將楚帝給框了進來。

    楚帝的眼神也軟和了下來,親暱的磨蹭了下她的手,溫聲道:“待再過幾年,晟兒能獨當一面,咱們女兒也嫁了,朕就帶你出去四處走走。”

    九娘驚訝的看著楚帝。

    她一直覺得以楚帝的這種性格,大抵是要做一輩子皇帝的,而她也只能一輩子在這宮裡陪著他。如今聽他如此說,倒是十分訝然。

    “可以嗎?”

    “有何不可的,難道你想讓朕累死在這龍椅上?!”

    九娘趕忙去捂了他的嘴,呸呸兩口,才道:“我可沒這麼想,你也不准這麼想。”

    楚帝拿下她的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其實長安城外還有很多美麗的景色,趁著咱倆還能動彈,去看看這大好河山也是不錯。”

    在那個夢裡,他明明身體康健,卻只活了四十九歲,說是累死在龍椅上的,也不為過。這輩子有了她,他自然不想早逝,他還想長長久久的陪著她一輩子,雖然他嘴裡從來沒有說過。

    那個夢裡的一切注定不會發生,這輩子他們一定會過得很美滿幸福。

    一定。

    楚帝還想起有一件事,她一直沒同他說,不過他想,總有一日她會告訴他。

    畢竟,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一輩子,這個詞想想就覺得十分美妙。

    “好,那咱們就說定了。”

    “嗯。”

    【全文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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