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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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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8 10:03: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100章:唯1的聲音

因為趙弘潤的決定,那三萬餘楚兵總算是幸免於難,不至於被浚水營大將軍百裏跋驅趕下鄢水。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窺見一絲活命機會的楚兵,也都陸續放棄了做困獸之鬥,紛紛丟下手中的兵器,默然地被鄢陵兵與浚水營魏兵收押。

  至於關押這三萬楚國降兵的地點,最終決定在鄢水南岸的原楚軍先鋒大營內。

  誰能想到,平輿君熊琥原本打算將這座軍營留給後續的已方軍勢——楚暘城君熊拓的十萬大軍,結果,整座軍營以及軍營內的一切戰用物資,包括平輿君熊琥從大魏國內城池收刮來的錢物,都歸入了肅王趙弘潤的囊中。

  更搞笑的是,大魏的軍隊還是踏著那三座由楚軍先鋒所建造的浮橋,徐徐渡過了鄢水,並且接管了鄢水南岸的那座楚軍軍營。

  是的,是接管,因為整座軍營內幾乎見不到一個楚兵,哪怕是那些僥幸從鄢水逃離的楚兵,也沒膽量在這裏逗留。

  不出差錯的話,那些僥幸逃脫的楚國潰兵,應該是倉皇逃到楚暘城君熊拓的大軍中報訊去了。

  傳遞一個足以令潁水戰場的楚軍皆為之震驚的重大消息:楚平輿君熊琥六萬先鋒軍,全軍覆沒!

  “末將陳適,幸不辱命!”

  當趙弘潤帶著隨行人馬徐徐來到那座楚軍先鋒大營時,魏兵已正式接管了整座軍營。

  而在見到趙弘潤的第一時間,苦等在軍營外的鄢陵武尉陳適便立馬單膝叩地,低頭向仍跨坐在馬上的那位肅王殿下行禮。

  要知道他在抵達這座軍營時,便一直站在軍營外等候著趙弘潤的到來,這個訊息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陳適,你這是負荊請罪的意思麼?”趙弘潤笑嗬嗬地打趣著,從馬背上翻身下來。

  陳適低了低頭,嚴肅而誠懇地說道:“末將早已命人去附近尋找荊草,可惜目前還沒有回應……”

  “哈哈哈。”趙弘潤樂了,走上前去將陳適扶了起來,調侃道:“看不出來,你倒是也有幾分幽默……起來罷,此前你見本王年幼,因此遲遲不肯交出兵權,此事合乎情理,本王不會怪你的。”

  “多謝肅王海涵!”武尉陳適聞言心中著實鬆了口氣,這才站起身來。

  記得在三日前,他還對這位肅王殿下充滿懷疑,可此時此刻,他心中唯有服氣二字。

  因為這位殿下非但設計全殲了六萬楚軍先鋒,

還順勢拿下了原本屬於平輿君熊琥的大營,這要緊的是,這場仗打下來他們魏兵的傷亡僅僅隻有千餘,而六萬楚軍卻有兩萬多人喪生,三萬多人被迫投降,似這般驚世駭俗的勝仗,又豈能區區『大捷』二字能夠概括的?

  “百裏大將軍呢?”趙弘潤問道。

  陳適抱了抱拳,回稟道:“大將軍正在營內安置戰俘。”說著,他抬起頭,猶豫地試探道:“肅王殿下,其實末將也覺得,三萬餘楚軍俘虜,給我軍所帶來的負擔誠為沉重,您想,咱們鄢陵兵與浚水營的友軍加到一塊,也不過才三萬五千人左右……”

  “看來你的想法類似於百裏大將軍咯?”趙弘潤瞥了一眼陳適,搖頭說道:“那時我軍已得勝,再殺下去,也不過是無謂的屠殺罷了……你以為你們殺的僅僅隻是那三萬楚兵麼?不!事實上被你們殺死的,是日後楚軍士卒投降我軍的可能性。……倘若我軍不留俘虜,日後哪怕我軍有機會再將另一支楚國軍隊逼到絕路,他們也絕不會放棄鬥爭……這三萬楚國俘虜,無異於『千金買馬骨』,明白麼?”

  陳適聞言釋然道:“殿下的意思是,讓楚國的士卒逐漸意識到,他們投降了我大魏,仍有機會活下來……”

  “正是如此。”趙弘潤點了點頭,正色說道:“如此一來,在勝敗戰況明晰的情況下,就不會有楚兵再作困獸之鬥,這可以使我軍將士避免許多沒必要的傷亡。……別忘了,楚國的疆域是我大魏的四倍,人口亦是數倍,因此,任何一位將士的性命,對於我大魏而言都是極其珍貴的。”

  陳適聞言爽朗地笑了笑,頭顱微低,重重抱了抱拳。

  『千金買馬骨……似乎肅王殿下的心,比咱們想象的還要大……』

  王述與馬彰對視了一眼,皆有種奇怪的感覺。

  因為他們從趙弘潤的話中聽出了幾分端倪:似乎這位肅王殿下的心,並非局限於收回失地,而是要與楚國本土作戰。

  換而言之,這位肅王,是要一路打到楚國境內去!

  『倘若當真如此……』

  不約而同地,武尉王述、馬彰二人忽然感覺體內的鮮血仿佛要沸騰起來,全身充滿了力量。

  “進營吧。”

  “是!”

  而與此同時,浚水營大將軍百裏跋正站在原楚軍先鋒平輿君熊琥的大帳內,負背著雙手,若有所思著。

  因為就在方才,他的親衛麵色不渝地對他說了一句話:肅王,對大將軍您,欠缺應有的尊重。

  『欠缺尊重……麼?』

  百裏跋不由得想起了方才在鄢水河岸旁的那一幕,當時,他主張將那三萬楚兵盡皆屠戳,因為留著那些俘虜隻會增加他們魏軍的負擔,而得不到什麼回報。

  在他看來,那三萬楚軍潰兵頂多留下平輿君熊琥以及高層將領一幹人就足夠了,因為隻有這些人,才是楚國在戰後願意用贖金贖回的。

  人命,尤其是平民的性命,地廣人眾的楚國是根本不看重的。

  可沒想到,那位一個月前還在浚水大營喊他百裏叔叔的肅王殿下,卻硬生生駁回了他百裏跋從大局觀著眼的決定,哪怕是與他對峙,也要保下那三萬餘楚國俘虜。

  雖說當時二人並沒有發生爭執,但平心而論,這並不是一個好訊息。

  當然,百裏跋並不認為當時趙弘潤的舉動是真的對他有什麼意見,那不過是兩人意見相左罷了。

  但問題就在這裏!

  領兵多年的百裏跋心中清楚,一支軍隊最忌諱的,就是存在著兩個不同的聲音,這會使指揮出現混亂,使軍中的士卒產生迷惘。

  一支軍隊,就隻能存在一個聲音!

  既然如此,如今,究竟該以他浚水營大將百裏跋為首,還是該以那位肅王趙弘潤為首呢?

  盡管潁水郡內還有楚暘城君熊拓的十萬敵軍,可百裏跋卻清楚認識到,眼下他們當務之急,並非是如何拓展勝勢,而是選擇出一個“唯一的聲音”。

  “將軍,肅王殿下到了。”

  在帳外,有一位值守的浚水營魏兵撩帳報告道。

  “有請!……再召五位營將至帥帳。”

  “是!”

  那名魏兵抱拳而出,緊接著,趙弘潤帶著宗衛沈彧,以及武尉陳適、王述、馬彰三人,邁步走入帳內。

  “肅王殿下。”

  “百裏將軍。”

  百裏跋與趙弘潤相互行禮打了聲招呼。

  “殿下身邊的宗衛們呢?”

  “你說衛驕、呂牧、張驁、李蒙他們?”趙弘潤笑著解釋道:“我讓他們去熟悉軍中事物去了,向浚水營的兵將們請教請教。”

  “原來如此。”

  百裏跋釋然地點了點頭,畢竟他也是從宗衛一路過來的,自然曉得每一名經過嚴格篩選、擔任皇子宗衛的人,加以磨練便能成為一位不錯的將領,畢竟那皆是百裏挑一的俊傑。

  甚至於,若有朝一日眼前這位肅王殿下登基為大魏天子,像沈彧、衛驕、穆青等宗衛,毋庸置疑會水漲船高,成為鎮守四方、扼守大魏緊要之地的將軍,就跟他百裏跋一樣。

  如今那些宗衛們所欠缺的,就是經驗,各種各樣的經驗。

  想到這裏,他笑著對趙弘潤說道:“戰場,最是能鍛煉一個人,相信這場仗過後,某那些年輕後輩宗衛們,他們的成長,相信定會讓殿下感到吃驚。”

  “承蒙大將軍吉言了。”趙弘潤拱拱手感謝道。

  閑聊了幾句過後,浚水營的五位營將軍們也陸續來到了帥帳。

  見此,百裏跋遂向趙弘潤介紹他們浚水營的五位營將軍,並詳細地介紹這五人各自所掌的軍隊兵種與職責。

  這五位浚水營的營將軍分別是:

  左,驍騎營營將:曹玠——掌五千輕騎兵。

  右,善射營營將:宮淵——掌五百刀盾兵、二千五百長弓兵、兩千弩兵。

  前,步兵一營營將:吳賁——掌兩千槍盾兵、兩千五百長槍兵、五百弩兵。

  中,步兵二營營將:李岌——掌四千刀盾兵、一千弓弩手混搭。

  後,步兵三營營將:於淳——掌五千刀兵。

  這五個部營,可以說是大魏最精銳軍隊的典範,縱觀整個大魏,能與浚水營相媲美的便隻有其他五個地方軍營,比如『汾陘塞』、『碭山』等等,但是兵力的人數,其餘五個地方軍營卻不如浚水營。

  因此毫不誇張地說,浚水營堪稱是大魏第一軍。

  『注:除這五個部營以外,浚水營其實還有一個編製外的部營,大概是兩千多名候補士卒,負責後勤與軍中士卒的夥食等等。因為平時缺少訓練,因此戰力忽略不計。』

  在此之後,陳適、王述、馬彰三人也分別作了自我介紹。

  畢竟鄢陵魏兵目前好歹也有一萬左右,而且因為剛剛打了一場大勝的關係,正士氣高昂,可以說是一支不錯的戰力。

  於是乎,陳適等三人作為這支鄢陵魏兵的將領,也是水漲船高,否則以他們的身份,豈有資格參與帥帳內的軍議。

  “既然差不多到齊了,那麼就開始商討下一步的計劃吧。……諸位請坐。”

  百裏跋使話題回籠到了當前的局勢。

  帳內眾人聞言,下意識地就要按照品秩高低,各自入座。

  忽然,他們愣住了,因為他們發現說出了這番話的百裏跋竟然絲毫沒有就座的意思,而是眼神不可捉摸地看著趙弘潤。

  『……』

  帳內眾人中,有幾人的表情微微有些變顏。

  因為此時他們才突然間意識到,帳內,有一個空著的主位。

  並且,隻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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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8 10:04:15 |顯示全部樓層

第101章:唯1的聲音(2)

本帖最後由 iamEricc 於 2016-6-28 10:10 編輯

整個帳內的氣氛,仿佛在一瞬間凝結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將目光投向帳內的焦點——浚水營大將軍百裏跋與肅王趙弘潤。

  鄢陵前線,至今為止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主帥的,先前鄢陵武尉陳適,也不過是暫代著指揮的職務,名不正言不順。並且,就算是陳適本人,也不奢望能成為前線的主帥。

  就目前而言,最有資格帶領前線數萬魏兵的,便隻有眾人目光焦點的這兩位了。

  可問題是,由哪一位來履行主帥的職務呢?

  論身份,百裏跋曾經乃是魏天子的宗衛,心腹肱骨。而趙弘潤更是魏天子的第八個兒子,堂堂肅王;而論資曆,百裏跋乃浚水營五營大將軍,而趙弘潤則剛剛主導了一場驚世駭俗的大捷,一口氣覆滅了楚六萬先鋒軍。

  不誇張地說,這兩位都完全有資格肩負起先前主帥的職務,可問題是,當這兩人碰在一起時,究竟是誰為主,誰為輔呢?

  浚水營的曹玠、宮淵、吳賁、於淳、李岌五位營將軍,以及武尉陳適、王述、馬彰與宗衛沈彧,這九個人瞧瞧百裏跋,又瞧瞧趙弘潤,誰也沒有貿然地開口。

  而作為這九個人的視線焦點,百裏跋與趙弘潤亦對視著沒有說話。

  『百裏跋……父皇曾經的宗衛,肱骨心腹。他……這是什麼意思?』

  趙弘潤望向百裏跋的眼神中閃著迷惘與不解,他不明白百裏跋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先將這個問題挑明。

  是為了奪權麼?

  趙弘潤不能理解。

  然而事實上,百裏跋的這個舉動也不過是突發奇想,要不是方才他的親衛隱晦地告訴他『肅王對大將軍您欠缺足夠的尊重』,他根本不會挑明此事。

  但是,既然身邊的親衛已經說出了這句話,那麼百裏跋便不得不重視這個問題。

  百裏跋終歸是年至壯年,非但比趙弘潤多活了二十多年,獨掌兵權也有十餘年,他看得出來,盡管趙弘潤並沒有要與他爭權的意思,但事實上這位肅王殿下,卻絕非是一個輕易能被他人左右的人。

  就在幾個時辰前在鄢水河岸的那一幕來說,明明二人關係還算親近、默契,但是因為處理楚軍戰俘的意見相左,這位雖年幼卻執著的肅王殿下卻一步也不肯退讓。

  是啊,這位肅王殿下怎麼可能會退讓,因為哪怕是當今大魏天子,也未使這位殿下退讓,

又何況是他百裏跋。

  如此一來,就會引發一個隱患:如若不盡早決定兩人究竟誰主誰輔,那麼日後再遇到這種具有爭議的問題時,究竟該聽誰的?

  若是介時兩人爭執不下,那麼這場仗究竟還打不打?

  因為想到這些個有可能發生的事,因此百裏跋決定先解決這個問題。

  雖然百裏跋本人也有信心能夠率領前線的兵將們收複失地,將入侵大魏疆域的楚軍趕出去,但反過來說,他也不是不能將權利下放給趙弘潤,畢竟這位年輕的肅王殿下一舉誘殲楚國六萬先鋒軍的計謀的確漂亮。

  當然了,肯歸肯,但是要交出指揮權,百裏跋必然要試探試探這位肅王殿下,看看此子,究竟有沒有這個勇氣與魄力。

  畢竟聰明、能想出製敵的計謀,這並不足以成為一支軍隊的指揮,充其量也不過隻是軍師、謀士、幕僚罷了。

  正因為這樣,百裏跋並沒有急著去坐帳內那個主位,而是瞧著趙弘潤的態度,倘若此子在他的威迫下,並沒有膽量不惜冒著與他結怨的危險也要坐上那個位置,放棄了那個座位,那麼,百裏跋說什麼也不會將這場仗的總話語權拱手相讓。

  『他……是逼我表態麼?』

  趙弘潤望向百裏跋的眼神中充斥著越來越多的疑惑。

  皺眉思忖了片刻,趙弘潤試探著問道:“大將軍,這個位置……是您坐,還是由本王來坐?”

  他將皮球丟還給了百裏跋。

  豈料百裏跋根本不接茬,似笑非笑地說道:“這個位置,誰都可以坐,當然,殿下您也可以坐……”

  『原來他是想讓權給我?』

  趙弘潤聞言一愣,正要開口,卻見百裏跋壓了壓聲音,語氣莫名地補充道:“不過,殿下,您……真的打算坐麼?”

  說話間,他眯了眯眼,非但盯著趙弘潤的眼神變得越發的銳利,而且無形中仿佛散發著一股莫名的壓力。

  浚水營執掌兩萬五千名士卒生死的,大將軍的威壓!

  『……』

  趙弘潤抿了抿嘴唇。

  此時的他,感覺自己仿佛就是被獵鷹盯上的獵物,神經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而在這股威壓下,趙弘潤身旁的宗衛沈彧,更是一臉緊張地,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的佩刃。

  『這……這是要糟啊!』

  武尉陳適、王述、馬彰三人見此麵色微變,下意識地望向浚水營那五位營將軍,生怕他們被宗衛沈彧的舉動刺激,也露出敵意。

  可讓他們意外的是,那五名浚水營的營將軍們環抱著雙臂,像是看好戲般看著這一幕,仿佛根本就沒有瞧見宗衛沈彧由於緊張,雙手已死死按住了腰間的佩劍劍柄。

  帳內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忽然,趙弘潤露齒笑了笑:“既如此,那本王就不客氣了!”

  說罷,他在百裏跋啞然的目光下,自若地走上前幾步,一屁股在帳內的帥位上坐了下來。

  『真……真坐了?』

  浚水營五位營將軍睜大眼睛錯愕地望著趙弘潤。

  『他……殿下他真坐下去了?』

  武尉陳適、王述、馬彰三人則是神色緊張地觀瞧浚水營大將軍百裏跋的臉色。

  如他們所見,百裏跋的麵色已徹底陰沉了下來,一雙虎目冷冷地盯著坐在主位上的趙弘潤。

  那種眼神,即便是旁觀的陳適、王述、馬彰都感覺心驚膽戰,心中暗暗念叨:殿下啊殿下,您趕緊將那個位置還給這位大將軍吧……這樣下去要壞事啊。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百裏跋昂頭爆發出一陣酣暢的大笑:“嗬嗬嗬,哈哈哈哈——”

  還沒等帳內其他人反應過來,浚水營的那五位營將軍亦指著自家大將軍哄笑起來。

  “哈哈哈,輸了輸了。”

  “將軍,看來您的威懾力不足啊……”

  “是眼神不夠凶的關係吧?我還是覺得曹玠的眼神比較凶……”

  “我眼神怎麼就凶了?要說眼神,當屬宮淵,非但凶而且陰狠……”

  “曹玠,我看你就是欠打!”

  “來啊來啊,老子怕你不成?”

  “要玩一對一?加我一個!”

  “吳賁,你就別添亂了……”

  眼瞅著浚水營五營將軍亂哄哄地鬧成一團,陳適、馬彰、王述三人麵麵相覷,根本不能理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他們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大將軍百裏跋的目光早已恢複了平日裏的模樣,笑嗬嗬地主動走向了左側的首席,正襟危坐,並善意地朝著主位上的趙弘潤,微微低了低頭。

  這一幕,即便是趙弘潤也十分意外,而宗衛沈彧更是早已呆若木雞,雙手仍死死按著腰間的寶劍,傻眼地望著這一幕。

  『百裏叔叔……他在考驗我?』

  趙弘潤神色複雜地望著百裏跋,事到如今,他若是還看不出百裏跋的意圖,那就真愧於別人對他的聰慧的評價了。

  想到了這一層,他不禁對自己方才的決定有些後怕。

  『若是我方才選擇了退讓,恐怕這位叔叔輩分的大將軍,就不可能再有什麼抉擇權了吧?』

  趙弘潤默默地想道。

  確實,若是方才趙弘潤在百裏跋的目光威迫下放棄了『主』的位置,那便意味著他隻能被動地以『輔』的立場去輔佐百裏跋。

  他自己決定了在這場戰爭中所扮演的角色。

  而眼下,他趙弘潤選擇了『主』,這就意味著他在這場戰爭中能扮演主帥的角色,指揮萬餘鄢陵兵與浚水營兩萬五千魏兵,包括大將軍百裏跋也會聽從他的調遣,輔佐他。

  剛剛百裏跋在入座後善意地朝著趙弘潤微微低了低頭,便代表著這個訊息。

  “好了好了,都不要鬧了,入座吧,該商量大事了。”

  不可否認百裏跋是一位拿得起放得下的豪傑,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拍拍手掌示意帳內仍然傻站著的幾人入座。

  於是乎,帳內眾人按照品秩高低依次坐好,除了宗衛沈彧,他尷尬地縮回了按在腰間的手,低著頭走到趙弘潤身邊站著,眼神閃躲著有些不敢望向百裏跋。

  顯然,他也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態。

  或者說是經驗上的不足。

  畢竟浚水營的那五名營將軍,可是一個都沒有露出敵意,隻有他沈彧,被百裏跋的威勢嚇得下意識地握住了武器。

  莫以為這是勇敢,其實這反而是懦弱的表現。

  『差距……有這麼大麼?』

  沈彧一臉不可思議地偷偷觀瞧著百裏跋,心中著實有些不是滋味。

  畢竟這一位大將軍,曾經也是由宗衛一步步走上大將軍位置的,是他的前輩。

  百裏跋似乎也是注意到了麵色難看的沈彧,善意地衝著他點了點頭,旋即正色說道:“好了,曹玠,先來彙報一下目前我軍的狀況。”

  “是!”浚水營大將曹玠應聲站起,但是抱拳行禮的方向,卻是朝著主位上的趙弘潤。

  因為此時此刻,這支前線魏軍的主次已分。

  盡管沒有人提過什麼有關於主帥的事,但方才的一幕已使帳內眾人都認清了一件事。

  此軍,目前奉肅王趙弘潤為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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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31 11:03:01
第一百零二章:定計

    「那三萬餘楚國俘虜末將就不提了……末將等人已命人將他們收押,雙手反綁,更有我浚水營的兵士看守。除此以外,此戰我軍還捕獲了楚平輿君熊琥,以及楚將若干……自千人將職務以上,分開關押……」

    浚水營大將曹玠詳細地對趙弘潤講述著楚國戰俘的問題。

    「平輿君熊琥也被抓了?」

    趙弘潤聞言眼睛一亮,要知道平輿君熊琥那可是楚國熊氏一族的貴族階級,相當於大魏國內的親王世子,是一張不錯的牌。

    曹玠笑了笑說道:「那廝還企圖假扮普通楚兵,結果被一些鄢陵軍的兄弟們瞧出來了。」

    「此人要看好。」大將軍百里跋亦忍不住插嘴道:「熊氏一族,相信楚國在戰後會願意用金錢贖買回去的……」

    趙弘潤亦點了點頭。

    眾人在帳內談了片刻,話題逐漸從戰後收穫轉移到了下一場大仗,畢竟平輿君熊琥不過只是潁水戰場十六萬楚軍的先鋒,雖然他的六萬先鋒軍覆滅了,可隨後魏軍還將迎來楚暘城君熊拓親自所率領的十萬大軍的後部。

    換而言之,此時還遠不是趙弘潤等人可以放鬆警惕的時候。

    「某聽說,當時有數百名楚軍潰兵趁亂從浮橋逃到了南岸,如此想來,咱們要隱匿這場勝仗,恐怕不成……待那些潰兵逃到暘城君熊拓軍中,到時候,楚軍就會知道他們先鋒軍的潰敗……」浚水營大將宮淵冷靜地分析著。

    聽到這番話,武尉陳適不禁有些懊惱,畢竟那數百名楚軍潰兵的逃離,他有著最直接的責任。

    「陳武尉不必在意。」似乎是注意到了陳適的表情,浚水營大將曹玠笑著說道:「事實上你已經做得十分出色了……當時某還真怕你那區區五千人擋不住那三萬餘楚軍潰兵,會反被楚兵擠下鄢水……沒想到,你還真能死死守住。」

    曹玠的話讓陳適的心情好轉了許多,可他並不敢居功,連忙說道:「全賴肅王殿下的妙計……當時那些楚兵只想著逃命。無心戀戰。否則,陳某麾下的兵士如何擋得住三萬楚軍?」

    「肅王的誘敵之計,的確不錯……尤其是火燒鄢陵城,簡直是神來之筆。若是換某是那名楚將。恐怕也抵受不住誘惑……」百里跋轉頭瞧了一眼趙弘潤,心中著實有些驚訝。

    他很佩服這位年輕的肅王殿下對於人心的揣摩。

    想想也是。當時六萬楚軍先鋒好不容易攻過了鄢水,鄢陵城指日可待,可誰想到這時候趙弘潤卻將城池給燒了。留給楚軍一座空城。

    一座空城有什麼用?

    四面的城牆擋得住入冬的寒風麼?

    楚軍若想在鄢陵安頓下來,就必須投入人力與時間。

    相比之下。還不如尾銜著遠處逃離的鄢陵百姓,嘗試一下是否能順勢拿下安陵。

    哪怕拿不下安陵也不要緊,楚軍只要將那十萬餘鄢陵百姓全殺了。以此威懾安陵城也不失是一個示威的好辦法。

    結果沒想到,肅王趙弘潤在鄢陵之丘擺了楚軍一道。

    「若當時楚軍不是那麼貪心。相信我軍就要多費一番力氣了……」百里跋感慨道。

    「其實也差不多。」趙弘潤聞言笑著解釋道:「本王焚燒鄢陵城的目的,一來是讓楚軍堅定順勢取安陵的心,二來。也是不希望他們入城……當時楚軍的六萬人,從鄢水一直延續到鄢陵城,兵力並沒有集中,因此,哪怕是正面交戰,在曠野上也不見得是我浚水營兵將的對手……」

    「這倒是。」百里跋自信滿滿地點了點頭。

    在他看來,擁有了那兩百輛戰車的浚水營,正面交戰能力何止是提升了一籌。

    只可惜那種戰車只能欺負欺負沒有騎兵隊伍的楚軍,若是碰到北韓的精銳騎兵那準得歇菜,否則,他百里跋還真希望再造個千百輛,重振當年魏國戰車的赫赫威名。

    「對了殿下,據某猜測,暘城君熊拓得知其先鋒軍覆滅,應該還得有兩三日,再算上他聚攏軍隊,前來這鄢水,怎麼說也得有個六七日,這六七日……咱們如何安排?進兵,或者是,退守。」

    百里跋用詢問的目光望向趙弘潤。

    不是說他堂堂大將軍沒有對敵的招法,只不過,他與趙弘潤已分定了主與輔,那麼,就應當以趙弘潤的話為準,而他,只能輔佐這位肅王,替他完善對策,絕不會提出與趙弘潤的意見相左的建議來。

    畢竟他最在意的一件事就是,軍中只能有一個聲音!

    聽到百里跋的詢問,趙弘潤思忖了片刻,正色說道:「即不進兵,也不退守……本王決定,就在這楚軍的先鋒營附近,迎擊暘城君熊拓。」

    百里跋聞言皺了皺眉,雖然他已經決定以趙弘潤的意見為主,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全盤接受,除非趙弘潤能說服他。

    「這座楚軍的軍營,原先是平輿君熊琥為攻過鄢水而建造的,在地理上並不佔優勢。……更何況暘城君熊拓是從南邊攻過來,萬一守不住,咱們連退路都沒有。……殿下別忘了,此營北面,距鄢水僅兩三里。」頓了頓,百里跋又詳細地解釋道:「殿下或許不清楚,按照營寨的建造位置,也可分為攻或守,這座楚營距鄢水僅兩三里,從營寨內的哨塔便可清楚瞧見鄢水附近的動向,隨時可對鄢水發動攻勢,但若是由鄢水北岸悄然發動反攻,楚軍被襲擊的可能也大大增加,換而言之,這是一座偏向於進攻鄢水的營寨,進攻力極強,但防守力度不足。……平輿君熊琥敢這麼立營寨,多半是料定當時的鄢陵不敢發動反攻。」

    「……」武尉陳適、王述、馬彰對視一眼,表情都有些難看。

    正如百里跋所言,當初他們守鄢水那可叫守地辛苦,在鄢水附近巡邏的士卒從未斷過,而鄢陵的士卒也是兵不卸甲,隨時準備著支援鄢水。

    然而,卻沒有一個人看出楚軍營寨的漏洞,提出渡水反攻。

    這就是善於打仗的將軍與地方上僅負責治安的武尉在眼界上的差距。

    而對此。百里跋也不在意。畢竟若是大魏地方上負責治安的武尉們都善於打仗,那還要他們這些手握軍隊的大將軍做什麼?

    「而如今,殿下準備在這個楚營迎擊暘城君熊拓……說實話難度不小。畢竟這座營寨無險可守,背後的鄢水反而會成為我軍的累贅。再者。營內三萬餘楚軍的戰俘,介時也會變成不安要素……如此。無異於腹背受敵。」說到這裡,百里跋覺得自己已經解釋地夠清楚了,於是便停了嘴。詢問趙弘潤道:「如此,殿下還欲在此迎擊暘城君熊拓麼?如若是。某想聽聽殿下的主意。」

    趙弘潤聞言沉思道:「百里將軍,本王是這樣想的。……雖然此地以北的大片疆域是我大魏國土,但不可否認目前這塊地域在楚軍的掌握之中。輕易進兵……楚軍不會給我軍建造營寨、站穩腳跟的機會。」

    「唔。」百里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既然進兵不成,不如索性在此以逸待勞。準備迎擊暘城君熊拓的事宜。……使戰線拉長。」

    「使戰線拉長?」

    「對!楚軍攻陷了我大魏六個縣城,相信在這些縣城內,暘城君熊拓必定會留下守衛的軍隊。如此想來,其實他帶兵攻打我營時,並不足十萬軍。如此說來,就並非是三萬五千迎擊十萬大軍,可能楚軍的人數僅僅只是我軍的兩倍左右,這個兵力的差額,並不足以使我軍丟失這座營寨。」

    「唔。」百里跋又點了點頭。

    見此,趙弘潤又繼續說道:「使戰場拉長,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楚軍運糧的路線,也被迫拉長了。」

    百里跋聽到這裡眼睛一亮,帶著幾分喜色插嘴道:「殿下的意思是,襲其糧道?」

    「對!」趙弘潤點點頭,正色說道:「楚軍幾乎都是步兵,而我浚水營有五千由曹玠將軍率領的輕騎。……是打是退,主動權在曹玠將軍手中。」

    百里跋聞言皺了皺眉,搖頭說道:「五千輕騎,不足以衝擊近十萬的楚軍吶……」

    趙弘潤搖搖頭,更正道:「不是讓曹玠將軍集中騎兵去衝擊楚軍,而是騷擾,不停地騷擾。……將五千騎兵隊拆分,獵殺楚軍的小股兵力,用弓弩遠射,絕不讓楚兵靠近。若楚兵接近,則策馬奔離,至遠處再次用弓弩遠射,反覆如此,不厭其煩。……總結來說,就是敵進我退、敵退我追、敵駐我擾、敵疲我打。」

    百里跋為之動容,轉頭笑著對曹玠說道:「曹玠,你要立大功了!」

    「借大將軍吉言了。」曹玠滿臉興奮地搓著手,一臉亢奮之色,相信他已經可以預見,只有步兵的楚軍在他麾下騎兵隊無休止的騷擾下將會是怎樣一副悽慘的局面。

    忽然,他心中一動,問道:「殿下,那若是楚軍調動長弓手戒備,我騎兵該如何?」

    「退。」趙弘潤言簡意核地說道:「並非所有的楚兵都是長弓手。」

    「明白了。」

    曹玠在其他四位營將軍羨慕的目光中抱拳領命。

    見此,趙弘潤又說道:「方才大將軍言暘城君熊拓率軍至此應該還有六日左右,那麼在這六日裡,我決定增固這座營寨的防禦力度,爭取將這座營寨打造成得跟刺蝟一樣堡壘,叫暘城君熊拓無從下口!」

    說罷,他轉頭望向百里跋。

    「大將軍,我托你隨軍帶來的那兩百多位工部的官員與工匠們,如今可在安陵?」

    「唔……」

    百里跋有些錯愕地望著趙弘潤。

    原來是用在這裡麼?那工部的兩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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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增築營寨

    當日,浚水營大將曹玠命部下騎兵們帶足了六日的口糧,便前行一步率軍離開了鄢水大營,即原楚平輿君的先鋒軍營寨。

    臨離開前,他受趙弘潤託付,帶著五百名騎兵先渡過鄢水往安陵拐了一圈,將那兩百位跟隨浚水營兵將從大梁來至前線的工部的官員與工匠們帶到了鄢水大營。

    當時趙弘潤反正無大事,聽說工部的官員與工匠們到了鄢水大營,便親自到轅門迎接。

    浚水營大將軍百里跋一瞧心中納悶,不過他見趙弘潤都親自去迎接了,他也只好奉陪,於是便一同到轅門迎接。

    堂堂肅王與浚水營大將軍親赴營寨轅門迎接,這份禮遇,讓帶隊的工部左侍郎孟隗頗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大拜還禮。

    期間,隨行的宗衛沈彧也覺得納悶,畢竟工部是六部中地位墊底的存在,明明他家殿下趙弘潤對吏部與兵部都不假以辭色,卻唯獨對工部格外禮遇,這讓他有些想不明白。

    其實很簡單,因為趙弘潤心中清楚,尚書省六部中雖然工部的地位最低,但是這個府衙卻直接影響著整個國家的興衰。

    別以為工部的職責就是給皇帝造園子,事實上,工部負責著屯田、水利、築壩、修路、挖河道、修長城、建城池、冶鐵、採礦、紡織等許許多多的事物,再者,任何官用器物也都是由工部打造,包括制定度量衡的各種工具,以及戶部造銅幣的大型器械,甚至是修造帝陵等等等等。

    毫不誇張地說,工部需要負責的事物涉及極廣,土木工程只是其中一項罷了。

    因此在趙弘潤看來,工部其實才是六部中對一個國家而言最重要的官府機構,因為他直接影響著整個大魏的根本國力。

    可怪就怪在,明明工部是如此重要的官府機構,但是它在六部中的地位最低。在朝中也最沒有言語權可言。

    說實話。趙弘潤挺為他們鳴不平的。

    「孟大人,此番勞工部的諸位辛苦趕至此地,實乃有重任託付。」

    將工部左侍郎孟隗請到帥帳後,趙弘潤先恭敬地朝著此人拱手行了一禮。

    工部左侍郎孟隗見此連忙還禮。連連直說不敢:「下官當不起肅王殿下此禮,殿下有何吩咐。儘管說來,孟某與工部無有不從……不過下官有言在先,這打仗的事。孟某實在不擅長啊……」

    瞥見這位孟大人滿臉的猶豫為難之色,趙弘潤似乎是猜到了什麼。笑著說道:「孟大人放心,本王豈能是大材小用,讓工部的諸位提著刀子去跟楚人拚命?……工部的諸位。你等的性命在本王心中可是金貴地很呢!」

    孟隗喜滋滋地聽著趙弘潤的恭維,心中不覺很是高興。畢竟在大梁,很少有人會將他們這些工部官員當回事。

    「承蒙殿下器重,哪怕是殿下讓下官提著刀子去跟楚人拚命。下官也認了!」

    「哈哈。」趙弘潤笑了幾聲,握著孟隗的手臂將他引到帳內桌旁,指著桌上幾張圖紙說道:「孟大人,本王希望工部的諸位能助我軍增固這座軍營的防禦。」

    「原來如此。」孟隗恍然大悟,低頭一瞧桌上的圖紙,臉上不由得露出幾許驚訝之色:「咦?這幾張圖紙……」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最上面那張圖紙,仔仔細細地觀瞧。

    那是一張鳥瞰圖,畫的正是這座軍營,可讓孟隗感到驚訝的是,這張圖紙畫得極其工整、詳細,絕非是隨手畫的,倒像是用尺子等度量工具一筆一筆縝密繪畫,甚至於上面還標記了長寬、方向,使得久浸於此道的孟隗一眼就能瞧明白這個軍營的大致規模與營內的建築。

    「……」

    孟隗似乎是瞅出了什麼不尋常的地方,伸手小心地在圖紙上的直線上輕輕摸了摸,隨即若有所思地望著趙弘潤:「炭?」

    趙弘潤微笑著點了點頭。

    是的,孟隗手中的圖紙是由炭筆畫的,倒不是他刻意地賣弄什麼,原因在於用毛筆畫這種圖紙,很難畫出讓他滿意的直線,再者,毛筆很容易滴下墨汁,污染了整個圖紙。

    因此,趙弘潤叫宗衛們找了幾根柳枝燒成炭,然後用利刃將炭削成筆的形狀,製成最簡單的炭筆。

    用炭筆畫直線,可要比用毛筆畫直線的效果好得多。

    孟隗好奇地拿起桌上一支炭筆,問道:「木炭?」

    「不,是柳枝的炭。」

    「哦……」孟隗恍然地點了點頭,旋即,他發現桌上還有幾塊掰碎的乾饅頭,碎末明顯成黑色,他心中微微一動,小心地拿起炭筆在圖紙上的空白地方畫了一道,旋即拿起一塊干饅頭輕輕擦拭了幾下。

    如他所料,圖紙上的炭筆痕跡逐漸被擦拭掉了,雖然仍有痕跡,但顯然要比用毛筆畫好得多。

    這個倒是不錯,我工部可以效仿……

    孟隗歡喜地想道,畢竟但凡是工部的官員們,畫圖紙向來是他們最頭痛了,因為毛筆蘸墨水畫出來的圖紙不具備可修改的功能,往往一筆畫錯整張圖紙就報廢了。

    而趙弘潤所用的這種方法,顯然可大大提高容錯率。

    回過神來,見獵心喜的孟隗見肅王趙弘潤在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禁有些尷尬,自嘲道:「下官就是這樣,瞧見好東西都忘乎所以了……殿下,你是打算如何增固這座營寨呢?」

    見此,趙弘潤拿起另一張圖紙,指了指圖紙,說道:「孟大人請看。」

    這第二張圖紙,是一份營寨木牆的剖圖面,因為趙弘潤畫得非常規矩,因此孟隗瞧了幾眼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殿下,這些傾斜對外的固定於牆外地上的,是何物?」

    「是這樣的,我軍剛剛取得一場大捷,收繳了楚軍的器械無數,本王打算將那些楚軍的長槍用在這裡,固定在牆外,防止楚軍靠近。攀登營牆。」

    「唔……那木牆上這些……」

    「也是從楚軍處收繳來的刀劍。本王打算從營牆的內測,嵌入進去,刀刃沖外,也是為了防止楚軍攀登營牆。」

    孟隗思忖了片刻。點頭說道:「這個不難。……只是,那些收繳的敵軍器械。足夠麼?」

    趙弘潤聞言笑了笑,心中那可是六萬楚軍的刀槍。

    「看著用吧,先保證南面與東西兩側。北面可以忽略。」

    「營寨北面臨近鄢水,下官來時就已經注意到了。」孟隗會意地點了點頭。

    旋即。他便伸手去拿第三份圖紙。

    「這個是……弩車?」

    「不不不。」趙弘潤連連擺手,笑著解釋道:「是這樣的,從楚軍收繳的器械中。有不少是長弓,本王見這些長弓堆著反正也沒啥用。於是便想,能否改造一下,用在營寨的防守上……孟大人你看。將這長弓十字形固定在一根方木上,方木上刻上可容納箭矢飛射的凹槽,介時將這些器物都固定在營寨的牆上,如此一來,士卒只要往裡面加箭矢……」

    「那如何瞄準呢?」

    「你看這裡,方木的前段並不固定死,可以上下小幅度地調整射箭的水平高度……」

    唔,類似於弩,不過依長弓的射程,射程看來要比弩遠得多……

    孟隗心中合計了一番,點點頭說道:「這也不難。」

    說罷,他主動拿起桌上最後一張圖紙,然而這張圖紙,卻讓他整張臉的表情都變得嚴肅凝重了許多。

    「戰車?……不對,這是……井闌車?唔,倒是挺像……不過這,這也太高了吧?三丈?」

    「三丈。」趙弘潤點了點頭:「細節的要求本王都註明在圖紙上,相信工部的諸位一眼就能夠明白。」

    「唔……」孟隗緩緩點了點頭,思忖著說道:「增固營寨的防禦並不難,不過這井闌車,打造不易……」

    「這個不急。」趙弘潤擺擺手,笑著說道:「下一波楚軍來犯,差不多得六日左右,這段時間,咱們先砍伐附近的林木,運至營中,先增固城牆,井闌車,徐徐再造。」

    「明白了。」孟隗點點頭,將幾張圖紙都摺疊好放入懷中,正色說道:「那事不宜遲,請殿下撥給下官一些兵士……」

    「要多少人?」

    孟隗思忖了片刻,皺眉說道:「若是按照殿下所言的話,恐怕得萬餘以上,只有萬餘以上的人力,才能在這六日工夫內砍伐足夠的林木,並將其運至營內。」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短短六日,除非日夜趕工,否則不足以完成殿下的託付。……換而言之,要兩萬人以上。」

    此時浚水營大將軍百里跋在一旁靜靜聽著,聽到這裡不覺皺了皺眉:「兩萬人?殿下,咱們總共也就只有三萬五千……不對,曹玠的五千人已經離營了,換而言之僅剩下三萬人。這三萬人中撥出兩萬人去增固營寨,恐怕會直接影響之後的守營事宜。」

    言下之意,要是兩萬人都用來砍林木增固營寨,累地精疲力盡,等楚暘城君熊拓率領大軍趕來,這場仗還有得打?

    「大將軍誤會了,孟大人的意思是,白天一萬人,晚上一萬人……」

    「那也……」

    趙弘潤抬手打斷了百里跋的話,笑著說道:「大將軍別忘了,咱們營內有三萬楚軍的俘虜,白天的那一萬人,至少能省下七八千……」

    「給俘虜砍木的利器?」百里跋皺皺眉,提醒道:「恐生變故。」

    「當然不給。……我軍的將士負責砍樹,由那些俘虜負責搬運,全程由浚水營的士卒看管,若有人趁機逃離或作亂……殺!」

    「唔。」百里跋點了點頭,說道:「似這般安排,倒是不錯。」

    說罷,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趙弘潤,心中有些好奇。

    留著那三萬楚軍俘虜,莫非就是為了這個?總感覺,這位殿下還有別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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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陰招

    夜幕降臨的時候,原鄢陵縣令裴瞻帶領著一支車馬隊,姍姍來到了魏軍的鄢水大營,帶來了趙弘潤急求的斧子、鋸子、鑿子、錘子、鏟子、鋤頭等農作工具。

    不誇張地說,當從到過安陵一次的浚水營大將曹玠口中得知肅王趙弘潤急需一批農作工具後,裴瞻幾乎是搬空了安陵城內的農具。

    畢竟這是那位肅王殿下的囑咐,是那位一舉全殲了楚六萬先鋒軍的肅王殿下!

    交割完那數量眾多的農具後,負責押運的安陵武尉就自個帶著人馬回安陵去了,但是裴瞻卻執意留了下來,因為他想看看,創造了一次奇蹟的肅王,能否再次創造奇蹟,打敗楚暘城君熊拓的十萬大軍。

    而在得到了這批及時運到的農具後,當夜,武尉陳適、王述、馬彰三人便率領著萬餘的鄢陵兵到附近的林子裡砍伐林木。

    他們只負責砍伐,並不需要運輸,因此,一夜下來,雖說工作效率不如白天,但好歹也是砍了好一片林子。

    待等到次日清晨的時候,陳適、王述、馬彰三人便帶著麾下鄢陵兵回營寨休息睡覺去了,由浚水營的射準營將軍宮淵、與步兵一營的將軍吳賁,接手了前者的任務。

    與他們一同離營的,還有幾近一萬名楚軍的俘虜。

    這三者的分工很明確,由將軍吳賁與其麾下五千步兵繼續砍伐林木,至於他們砍伐下來的林木,以及昨日晚上由鄢陵兵砍伐下來的林木,皆由那幾近一萬名楚國俘虜負責搬運。

    至於將軍宮淵與他麾下射準營的弓弩手,則負責監督那一萬名楚國俘虜。

    為了震懾那一萬名楚國俘虜,趙弘潤將那兩百輛戰車也搬了出來,讓他們協助宮淵將軍監視那群俘虜。

    果然,被戰車屠殺怕了的楚國俘虜們,在瞧見那兩百輛戰車的時候一個個嚇得面色發白,儘管他們昨晚上就聽說。今日他們要負責搬運被砍伐下來的林木。

    也難怪。這些楚軍著實被那種恐怖的戰車給殺怕了。

    不過話說回來,即便這些楚軍俘虜普遍對魏軍懷有驚恐,但為了謹慎起見,他們還是被綁了雙腳——用一根繩索的兩端分別綁在俘虜的雙腳上。繫上死結。雖不影響他們走路,但卻不能奔跑。否則一跑進來就摔跤。

    此時再看這群楚國俘虜,他們自昨日被關到魏軍營寨內後,就沒有吃過什麼東西。連水都沒喝幾口,再加上身上的皮甲都被剝掉了。僅穿著單衣,在寒冷的夜裡忍饑挨餓了一晚上,顯得格外虛弱。

    而在他們被綁上繩索的期間。宮淵來回在旁邊踱步著,安撫加恐嚇地說道:「都老實點!……乖乖聽話。服從我軍兵士的指揮,你們便性命無憂。反之,若有人蓄意作亂。哼哼,瞧見本將軍麾下將士們手中的弓弩沒有?瞧見那兩百餘輛戰車沒有?……你們可以試試,到底是你們跑得快,還是我軍的弩矢射得快!」

    「……」

    眾楚軍俘虜們低著頭不敢言語,被綁好了繩索後,挨個走出了魏營。

    唯有在經過大營轅門處的幾隻巨大的木桶時,他們的眼中這才升起幾分神采。

    那些木桶中,裝的都是剛燒好的米飯,據將軍宮淵所言,今日參與搬運的楚軍俘虜,在出發前可以抓一把米飯充飢,晚上回來的時候也可以抓一把。

    但,只限一把。

    顯然,魏兵們也是防著這些俘虜,不希望他們吃飽肚子恢復力氣,以免這些俘虜逃跑或反抗。

    因此,規定只允許抓一把,既不至於餓死,但也不足以填飽肚子。

    至於沒有力氣怎麼搬運砍下來的林木這個問題,將軍宮淵表示這根本不成問題,畢竟這裡有一萬名楚兵俘虜,一個人搬不動,那就兩個人唄。

    總之,決不能給這幫人逃走的希望。

    楚兵俘虜們挨個抓了一把米飯,塞入口中狼吞虎嚥,仔細想想,他們除了昨日早上攻鄢水時吃過一頓外,至今為止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沒過多久,陸續便有楚軍俘虜們開始了搬運木頭的工作。

    或許有人以為放任這一萬名俘虜在外,十分威脅,然而仔細想想,其實並不然,畢竟有整整五千名弓弩手看守著他們,換下來,一名魏兵弓弩手只不過負責看守兩名俘虜。

    就算有人作亂,一箭射死一個,另外一個拔劍砍死,根本不成問題。

    更何況,這附近還有整整兩百輛戰車緩緩地充當著巡邏的角色,用以威懾那些楚國俘虜。

    或者是因為飢寒交迫沒有力氣逃跑或反抗,也就可能是單純覺得不可能從五千弓弩手以及兩百輛戰車手中逃脫,因此,絕大多數的楚兵俘虜都很聽話。

    當然,終歸那是一萬名俘虜,總有幾個看不開,伺機逃跑,結果顯而易見,沒走——因為綁著繩索根本跑不起來——多遠就被魏軍的弓弩手們給射死了。

    這也算是殺雞儆猴吧,反正不管怎麼樣,有了那幾個被射死的傢伙作為榜樣,其餘的楚軍俘虜們根本不敢有什麼歪腦筋。

    臨近晌午的時候,趙弘潤與大將軍百里跋,以及原鄢陵縣令裴瞻,宗衛沈彧等人,外加工部左侍郎孟隗與其餘工部一些官員,好一幫人緩緩來到這裡視察情況。

    瞧見這一行人,將軍宮淵連忙策馬迎上前去,繼而翻身下馬向趙弘潤以及百里跋行禮。

    「肅王,將軍。」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目視著遠處正在搬運木頭的楚國俘虜,問道:「如何,還順利麼?」

    宮淵也是一個心思比較縝密的將軍,聽得懂趙弘潤話中的深意,微笑著回答道:「很順利,果然出現了幾個不聽話的……射死那幾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後,其餘人就聽話多了。」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

    雖然他明白宮淵想要表達的意思,但是他心中更加清楚,這種靠恐嚇的手段,其實是一把雙刃劍,一旦將這些楚國俘虜的神經逼迫到幾近崩潰的地步。那麼。這幫人十有八九會一窩蜂地跳出來。

    想了想,趙弘潤對宮淵說道:「宮淵將軍,勞煩你代本王向他們傳達,只要他們配合我軍。六日後,本王就釋放他們……三萬人。全部釋放!」

    百里跋聞言面色一變,滿臉驚疑地望向趙弘潤。

    可在轉念仔細一想之後,他臉上逐漸露出了幾許莫名的笑容。

    他忍不住讚歎道:「不愧是肅王殿下。一石二鳥,好心計!」

    見百里跋似乎是猜到了自己的用意。趙弘潤微微一笑,也不意外,畢竟百里跋那可是擅長打仗的將軍。

    不過其他人就有些納悶了。心說放回這三萬楚軍俘虜,這算哪門子的一石二鳥?

    對於這些人掛在臉上的納悶。百里跋視而不見,唯獨當他瞧見宗衛沈彧也是一臉疑惑的表情時,他就有些忍不住了:「沈彧。你可是肅王殿下身邊的宗衛長,似你這般,怎配擔當重任?……好好想想罷!」

    面對著百里跋這位宗衛先輩的提醒,沈彧頓時感覺壓力倍增。

    對於這一幕,趙弘潤視若無睹,畢竟百里跋是好意,再者,沈彧等人可是他的肱骨心腹,若是他們成長起來,對於他的幫助也更大。

    而此時,百里跋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麾下將軍宮淵臉上也是一臉疑惑的表情,頓時面色一沉:「還愣住做什麼?快去啊。」

    「哦……哦!」宮淵如夢初醒,點點頭正要前往傳達趙弘潤的意思,沒想到趙弘潤又開口喊住了他。

    「等等,宮淵將軍。……再補充一句吧,告訴他們,若是在此六日期間,有人逃跑,那麼,逃一個人,便就近殺一百人!唔……若是有人舉報逃跑者,並協助我軍士卒將其射殺,那麼,這條規定就不算。」

    這句話的用意宮淵還是明白的,抱拳領命而去。

    望了一眼麾下將領宮淵離去的背影,百里跋感慨地說道:「……如此一來,非但我五千射準營的將士們盯著他們,恐怕他們自己也會盯著四周,隨時注意著是否有人逃跑……」

    「是啊。」趙弘潤點點頭,笑著補充道:「只要給予那些俘虜一線希望,就應該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涉險了。」

    「唔。」百里跋亦點了點頭。

    正如他倆所預料的,當那越來越多的楚兵俘虜們從宮淵口中得知了趙弘潤的話後,那一萬楚軍俘虜又驚又喜,畢竟趙弘潤清楚告訴他們,只要他們聽話,那麼在六日後,楚軍就釋放他們。

    聽到這個天大的喜訊,哪怕是那些本來有心趁機逃跑的楚兵俘虜,都拋卻了逃跑的念頭。

    人就是這樣,在看到希望的時候,就絕對不會讓自己輕易涉險。

    不可否認,趙弘潤這句話的效果強大無比,在隨後的幾日,每日負責搬運木頭的楚軍俘虜們都很聽話配合,並且隨著六日期間逐漸接近,他們也越加精神。

    話說回來,趙弘潤所說的六日後無條件釋放俘虜是真的麼?

    的確,趙弘潤就是這麼想的。

    待等六日後楚暘城君熊拓率領大軍來到此地,趙弘潤會信守承諾,將那些沒有武器、沒有甲冑,並忍饑挨餓了好幾日的三萬楚軍俘虜無條件釋放,讓他們到楚暘城君熊拓的軍中去。

    只要那三萬楚兵俘虜回到了楚暘城君熊拓的大軍中,到時候,暘城君熊拓便不得不養活這三萬嘴,畢竟他不可能無端端地殺死這三萬名士卒,使近十萬大軍中的其他士卒心寒。

    可他花費了許多兵糧養活的,卻是三萬名沒有武器、也沒有鎧甲,並且忍饑挨餓了好幾日,在短時間內根本派不上用場的士卒。

    可即便如此,楚暘城君熊拓還是必須得養活這三萬名楚軍俘虜,以免軍心浮動。

    再者,多了那整整三萬張嘴,楚暘城君熊拓的大軍,對於糧食的需求量毋庸置疑就會更大。

    這就意味著,負責楚軍後勤糧草輸運的隊伍,他們的輸運量與輸運次數也隨之增加。

    換而言之,浚水營大將曹玠所率領的騎兵,他們伏擊楚軍糧道的機會也就越大。

    所以總結來說,這招一石二鳥,確實是一個很陰損的招。

    不過這並不算完,因為趙弘潤正在考慮,試圖使這招變得更加陰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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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陽城君熊拓

    洪德十六年十月二十三日,楚平輿君熊琥所率領的楚六萬先鋒軍折戟於鄢陵,全軍覆沒。

    此後大概三日左右,那些僥倖逃過鄢水的數百楚兵,終於千辛萬苦地來到了上蔡。

    上蔡,是古蔡國的遺址,同時也是如今魏國與楚國的一段邊境地帶。

    因為魏、楚邊境向來兵戈戰事不斷,因此,但凡是兩國的邊境地帶,因此幾乎沒有兩國的百姓居住,逗留在這種邊境地帶的,往往都是些強盜、山賊之流。

    不過自從楚暘城君熊拓率領大軍進駐了此地之後,這附近的強盜、山賊們,幾乎都銷聲匿跡了。

    自楚王正式對魏宣戰之後,暘城君熊拓立即揮軍進駐上蔡,兵出數路,命令麾下的熊氏貴族、以及尋常將領,迅速地攻打魏國的城池,並陸續攻克長平、辰陵、許縣、商水、西華、臨潁。

    雖然魏國的地方縣撫與武尉們率領城內軍民死命抵擋,但終究無法抗拒楚國的軍隊,充其量不過是延緩了破城的時日而已。

    這不,就在最近,有漯河之險的召陵城,在被楚國大軍團團包圍強攻了數日後,終於也被攻陷了。

    召陵的陷落,意味著暘城君熊拓拔除了向前方進軍的最後一顆釘子,他終於能夠毫無顧忌地向北揮軍,支援前線的先鋒軍,即平輿君熊琥。

    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前線的數百名戰敗而歸的潰兵,竟向他傳達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消息:平輿君熊琥戰敗,幾近全軍覆沒。

    「怎麼會?!」

    在召見那些潰兵的過程中,聽說了這個駭人消息的暘城君熊拓失態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而其餘在帥帳內旁聽的將領們亦是大為震驚。

    要知道,平輿君熊琥手中可是握著六萬大軍啊。而魏國的鄢陵城才有多少守兵?

    「鄢陵有支援至,誘騙我軍渡鄢陵,並伏擊了熊琥大人。」

    說著,那幾名被召見的潰兵詳細地將他們所知的情況告訴了暘城君熊拓,只聽得後者頻頻皺眉,半響也沒有開口。

    良久。暘城君熊拓這才猶豫地問道:「熊琥呢?」

    那幾名潰兵面面相覷,其中有一人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回稟道:「當時魏軍佔據了浮橋,將我軍兵士逼下鄢水,熊琥大人混在軍中,或可能被俘,或……」

    他沒有說下去,但帳內眾人卻能聽懂他想表達的意思。

    或被俘,或已戰死……麼?

    暘城君熊拓倦怠地揉了揉眉骨,不由地長吁短嘆起來。

    要知道。平輿君熊琥乃暘城君熊拓的堂兄,二人歲數相差無幾,區別僅在於,熊拓乃當今楚王的兒子,熊氏一族的王族血脈,而熊琥則是旁支,屬於公族。

    如果用魏國的稱呼來解釋,相當於皇子與世子的關係。

    但是因為兩人年紀相仿、又是從小玩到大。因此平輿君熊琥一向鼎力支持暘城君熊拓,協助他在楚國擴大影響力。希望他日後成為楚國的王。

    也正是因為這樣,當聽說平輿兄熊琥或面臨不測,暘城君熊拓不由地感到一陣揪心。

    帳內,有一名將領見到熊拓這幅表情,連忙安慰道:「公子,熊琥大人吉人天相。多半只是不幸被魏軍所俘,未見得……唔,未見得就真的那樣了……」

    「但願如此吧。」暘城君熊拓微微嘆了口氣,旋即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了許多:「不過,熊琥戰敗。某還真是沒有想到……哼!來人,傳某的命令,召西平的宰父(亙)、商水的子車(魚),還有召陵的連璧,揮軍北上,匯軍於……鄢水!」

    他口中的宰父亙、子車魚、連璧,乃他暘城君熊拓麾下的三員大將。

    「是!」

    下達總進兵的帥令之後,暘城君熊拓又下達了對本軍的命令:全軍開拔!

    此後兩三日內,上蔡、西平、商水、召陵,屯紮在這四個已被楚國所攻佔地域內的四支軍隊,共同揮軍往北,兵鋒直指鄢水。

    而在進兵的過程中,暘城君熊拓詫異地發現,打敗了平輿君熊琥六萬先鋒大軍的魏軍,似乎並沒有趁勢收復失地的跡象。

    這不,從宰父亙、子車魚、連璧這三位大將陸續傳來的進兵消息中,暘城君熊拓並沒有聽說他們有遭遇南進的魏國大軍,這讓他有些納悶。

    畢竟按理來說,鄢水附近的魏國大軍一鼓作氣全殲了平輿君熊琥的大軍,理當趁著軍中士卒士氣正旺,順勢收復他們魏國失陷的城池才對,怎麼絲毫不見其向南進兵的消息呢?

    當然,這裡指的是魏國的大軍,至於小股兵力,暘城君熊拓也曉得最近有不少魏國的騎兵隊,不知死活,無休止地騷擾他們。

    那些魏國的騎兵隊以大概數百人為隊伍,跟老鼠一樣流竄在被楚軍佔領的地域內,不厭其煩地騷擾楚國的分散兵力。碰到小股楚兵便吃掉,而若是碰到數量眾多的楚軍,則果斷地後撤,不給楚軍反擊的機會。

    更頭疼的是,這幫魏國騎兵根本不跟楚國的軍隊打近戰,往往都是在遠處放一波弓箭,然後也根本不理睬楚軍士卒傷亡多少,只要楚軍暴露反擊的跡象,這夥人便立馬撤退,撤退到一箭之地邊緣,再放一波箭矢。

    反覆如此。

    拜這種耍賴到幾近無恥的戰術所賜,無論是暘城君熊拓還是他麾下那三位將軍宰父亙、子車魚、連璧,如今都不敢再放出小股兵力去追擊他們。

    畢竟起初他們並不是很重視這些騎兵,因此,見對方一支騎兵的人數僅數百人,於是就隨便派出了千餘人的步兵去追擊,可沒想到,結果那千餘的楚國步兵被那僅僅數百人的魏國騎兵吃得連骨頭都啃乾淨了,幾乎沒有能逃脫的楚兵。

    弄到最後。楚軍只能派出數倍兵力的小部隊去追擊,可即便如此,那些魏國的騎兵仍能在有效用弓弩殺死了一部分楚兵的情況下,從容撤退。

    事實上,這還算是好的。

    要命的是,那些魏國騎兵有時分散行動。有時也會聯合起來,這不,就在昨日,楚軍的一支輸運糧草的隊伍被這幫人襲擊了,負責運糧的三千楚兵全軍覆沒,車隊上的糧草也全部都被焚燒。

    當時暘城君熊拓這才意識到,魏國派出的那些騎兵,恐怕人數至少得有三四千。

    「何等卑鄙無恥的戰術!」

    當時聽到糧草隊伍被襲的消息後,暘城君熊拓氣地火冒三丈。

    因為在他印象中。騎兵的作用無非就是在戰場上排列成隊伍,然後一齊衝鋒衝擊對方軍隊的防線,沒想到,騎兵的作用竟然如此噁心人。

    早知如此,我也應該組建一支騎兵……

    望著那絡繹不絕送到自己手中的遇襲戰報,暘城君熊拓心中很是懊惱。

    他恨不得此刻自己手中也有一支騎兵,但遺憾的是,楚國地處大江以南。並無出產戰馬的地方,而軍中那些給將領們代步的戰馬。也是跟楚國西邊的巴國交換得來的,不比韓、魏兩國自己培育戰馬。

    要知道,巴國給予暘城君熊拓的戰馬價格,那是相當昂貴的,昂貴到組建一支五千人騎兵所需要的花費,僅戰馬這一項便可拉起一支數萬人的軍隊。

    也難怪。畢竟在楚國,士卒是相當不值錢的消耗物,每回打仗前暘城君只要給予一定的「安家費」,楚國境內那些全家連飯都吃不飽的平民們,自會有大批的人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取那筆錢財。一筆在他們眼中彌足珍貴而在暘城君熊拓眼中則微不足道的錢。

    正是因為楚國人命低賤,因此楚國的王公貴族們,都習慣了戰前徵召領地內的平民打仗。

    給這些平民一把武器、一件皮甲,這個可以。但若是花費巨大組建一支騎兵,想來並沒有幾個貴族領主願意掏出這筆錢。

    畢竟在眾多的楚國貴族領主們眼中,戰功就是用人命堆出來的,而他們自己,只要坐在後方坐享其成就行,與那些人相比,暘城君熊拓要好得多,至少他在領地內組建了正式的常備步兵,像其他國家一樣按時發放軍餉,不比某些楚國貴族領主們,寧可將大筆的錢花費在奢華無度的享受上,也不願意拿這些錢組建正式的軍隊。

    看來這場仗後,說什麼也要與巴國交易些戰馬,組建一支騎兵,否則……否則當真太被動了。

    在被魏國騎兵無休止地騷擾了數日後,楚暘城君熊拓下定了決心。

    當然,被動歸被動,但他也不是就任由魏國的騎兵肆意騷擾,在經過了數日的觀察後,他也做出了應對。

    很簡單,就是命令麾下的軍隊無視那些魏國騎兵的挑釁,不允許私自派出小股兵力追擊。

    這樣一來,魏將曹玠所率領的浚水營騎兵,他們所能起到的威脅便大大減低了。

    畢竟再怎麼說,他們也只是一支五千人左右的騎兵,而此時陸續已與那三名將軍匯合的暘城君熊拓,其大軍已超過六萬,並且據估計最終兵力至少在八萬以上。

    因此,曹玠說什麼也不敢真的衝擊這支八萬人的大軍,因為那跟找死沒有絲毫區別。

    至於曹玠與他麾下的騎兵隊,趁著楚軍趕往鄢水的期間在旁遠射,這些損失暘城君熊拓根本不放在心上。

    六萬大軍抱成一團,平時多加警惕,哪怕魏國的軍隊仍能憑藉遠射殺死一些楚兵,但這效果顯然也是微乎其微。

    唯獨一點,暘城君熊拓至今還未想到對策。

    那就是糧道,即糧草的輸運路線。

    在這一方面,曹玠所率領的五千浚水營騎兵,儼然已成為楚軍的心頭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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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陽城君熊拓(二)

    浚水營大將軍百里跋的估算果然是精確,待等到十月二十九日的時候,暘城君熊拓便率領著多達八萬的大軍抵達了鄢水附近。

    而臨近鄢水的時候,由於不清楚前方的情況,暘城君熊拓並命令全軍緩行,並派人去探查前面的情況。

    沒想到歸來的斥候竟說,魏國的軍隊只是縮在其大營內,不見動靜。

    聽說這個消息,暘城君熊拓顯然是愣住了。

    因為天底下從來沒有一支軍隊在打了大勝仗後會做出如此「不思進取」的消極舉措。

    按理來說,魏國的軍隊不應該是順勢收復失地麼?

    暘城君熊拓皺了皺眉,似魏軍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舉措,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而在旁,大將宰父亙聽到斥候的回報後目中精光一閃,沉聲提醒道:「公子,這支魏軍……有很高明的將帥啊!」

    「畢竟是打贏了熊琥的軍隊嘛……」暘城君熊拓微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骨。

    是的,他很頭疼。

    因為面前那軍魏國的應對,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原以為前面的那支魏軍會選擇向南推進,順勢收復失地,而這樣一來,他熊拓便能憑藉兵力數量上的絕對優勢,碾壓對方。

    可沒想到,對方整整六日都沒有動靜。

    這意味是什麼?

    這顯然意味著對方花了六日的工夫來鞏固防線、加強營寨的防禦力。

    很明顯,對面的魏軍也是考慮到憑他們的兵力不足以擊敗他暘城君熊拓的大軍,因此放棄了主動出擊、順勢收復失地,轉為固守。

    不可否認,這是相當聰明的做法。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得到了那樣的大勝後,仍能保持冷靜。冷靜地分析雙方的勝敗幾率。而不是盲目而狂妄地覺得,他們既然能全殲六萬楚先鋒軍,便自然也能打敗暘城君熊拓的近十萬大軍。

    棘手!相當棘手!

    皺眉思忖了片刻,暘城君熊拓駕馭著戰馬緩緩上前。口中說道:「宰父、子車,你二人隨某到前面瞧瞧究竟。叫連璧掌軍。」

    「是。」

    命令下達,八萬餘楚軍原地歇息待命,而暘城君熊拓則帶著大將宰父亙、子車魚二人。並十餘騎的親衛,朝著魏軍的鄢水大營而去。

    策馬奔了一陣路。暘城君熊拓隱約可以瞧見魏軍的鄢水大營。

    見此,他四下望了望,瞧見前面有一處山崗。於是便與眾人下了馬,登上了這座被當地人稱之為郝崗的土丘。登高眺望遠處的魏國鄢水大營。

    「嘶……」

    站在山崗上眯著眼睛仔細瞅著遠處的魏軍鄢水大營,一瞧之下,驚地他倒抽一口涼氣。

    在他眼中。對面的魏軍鄢水大營,當真只是一座軍營?

    那根本就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

    只見在魏軍鄢水大營的外圍,一根根長槍斜著固定在地上,密密麻麻。而再往上一些,那軍營的木牆上,竟然嵌著沖外的刀刃,這些鬼東西的存在,使得整個鄢水大營在遠處觀瞧時就像一隻刺蝟。

    無從下口!

    好傢伙……

    儘管暘城君熊拓已有所心理準備,卻仍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只不過六天的工夫,魏軍竟然築造了這麼一個嚇人的鬼東西?……唔,不對。

    思忖了片刻,暘城君熊拓惆悵地說道:「看來,熊琥非但戰敗,就連大營也被奪了……」

    宰父亙與子車魚二人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的確,只有這個說法,才能解釋魏軍如何能在短短六日內造出這麼一個堪稱堡壘般的軍營。

    「這場仗,恐怕不好打……」

    宰父亙皺眉嘀咕道。

    可不是不好打麼,在這種全副武裝簡直跟刺蝟似的堅固堡壘面前,楚軍的步兵即便人多又能起到什麼作用?他們甚至沒有機會攀登魏國這座軍營的營牆。

    攀登?

    攀登什麼?難道是攀登那彷彿刀山一般的營牆?

    手攀利刃,腳踩利刃,從那滿是利刃的營牆上翻過去?

    楚國的步兵根本連營寨的木牆都無法靠近啊!

    真當營寨外圍的那些密集的「槍林」是擺設?真當營寨內的魏國弓弩手是死人?

    「何等卑鄙無恥的防禦啊……」

    暘城君熊拓神色複雜的喃喃自語道,因為從遠處那座堪稱堡壘的魏營身上,他彷彿嗅到了與那支運用著同樣卑鄙無恥戰術的騎兵極為相似的味道。

    他心中有種強烈的猜測:主張築造這座堡壘的傢伙,與想出以魏國騎兵那種卑鄙無恥戰術的人,那絕對是同一個人!

    「你二人怎麼看?」熊拓問身邊的宰父亙與子車魚道。

    宰父亙皺眉說道:「儘管這座魏營無險可守,可……可是似這種刺蝟一般的堡壘,某以為,若我軍強行攻打,死傷慘重暫且不論……」他搖了搖頭,接上了後半句未說完的話:「未見得能攻下!」

    在他說完後,大將子車魚亦皺眉接口道:「某也不建議公子強攻此營。……魏軍分明是早有準備,知曉我軍會來,因此造了這麼個……恕某真不知該如何形容。唔,奢侈……奢侈的堡壘。」

    奢侈……

    熊拓苦笑著點了點頭。

    可不是奢侈嘛,要知道僅他們眺望得到的魏營的木牆與外圍,那些刀劍與長槍,就足以武裝一支數萬人的軍隊。

    天底下絕不會有第二支軍隊,會如此奢侈,為了建造一座堡壘而將數萬人的兵器投入進去。

    而對面的魏軍偏偏就這麼做了,因為他們全殲了楚國六萬先鋒軍,收繳了成山的武器與甲冑,因此,才會毫不心疼地將那些武器以這種糟蹋般的方式投入使用。

    而讓暘城君熊拓等人感到一陣胸悶的是。他們顯然也猜到了這些武器的曾經歸屬。

    打?或者不打?

    兩個截然相反的考慮在熊拓心頭久久盤旋。僵持不下。

    在他看來,面對著這種簡直堪稱武裝到牙齒的堡壘,恐怕天底下任何一名將領都會感到無力。

    可以的話,他真心不想面對這種「怪物」。

    但是他不能夠。

    首先。倘若他的堂兄平輿君熊琥還活著的話,那麼十有八九就被關押在這座魏營裡面。作為俘虜,二人多年的深厚感情,使他不能袖手旁觀、視而不見。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楚軍不能無視這座軍營的存在。繞過這座軍營去襲擊它背後的魏國城池。

    要知道,自楚王對魏宣戰,並且他暘城君熊拓攻佔魏國城池。至今已有快三個月,可想而知。再往北的魏國城池,必定已做好了遭到攻打的準備,隨著戰線繼續往北擴展。到時候個把月攻不下一座魏國城池,這在歷史上是常見的事。

    畢竟人家已有所準備了嘛。

    這跟他暘城君熊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克魏國六座城池是截然不同的。

    更何況眼下已經是冬季,儘管還未下雪但天氣卻迅速降溫,這個時候孤軍直搗魏國的腹地,無視這座魏營的存在,到時候魏國行豎壁清野之策,再使這座魏營的魏兵斷他熊拓的歸路,別說八萬人,就算是八十萬人恐怕也得凍死、餓死在異國他鄉。

    因此,這座魏營必須拔除,只有這樣,熊拓才能放心地繼續將戰線向北推進。

    似這種步步為營的戰略,才是最為穩妥的。

    可要說打……說實話熊拓還真沒有什麼把握,原因就在於,面前那座魏營實在是太恐怖、太嚇人了。

    以至於他還真沒有萬全的把握攻克這座魏營。

    「罷了,先回去吧。」

    在親眼目睹了己方軍勢即將面對的敵人後,暘城君熊拓一行人便原路返回,返回了大軍的所在。

    當日,熊拓下令大軍在一個被遺棄的魏國村子的廢墟屯紮,同時命令麾下的士卒們就近砍伐林木建造營寨。

    沒辦法,因為魏軍鄢水大營附近的林子都被魏兵們砍光了,光禿禿地一大片空曠地,視野好得不得了。

    因此,熊拓只能在二十里外的那片魏國村子的附近建造營寨。

    在建造營寨的過程中,楚兵們倒是希望能在村子裡找到些有用的東西。

    但是很遺憾,也不曉這裡究竟是被平輿君熊琥的軍隊佔領過,還是魏國的軍隊提前清理過一回,總之,整座村子被一把火焚燒殆盡,別說茅草屋,就連一堵完整的牆壁都沒有留下。

    做得這麼徹底,顯然是魏國軍隊的可能性要大過平輿君熊琥,或者說,平輿君熊琥的軍隊來過一回,殺死了村民,搶走了有用的東西。而隨後,魏國的軍隊又來了一回,索性一把火將這個空村子給燒了,一堵完整的牆也沒有留給楚軍。

    一番忙碌後,帥帳首先建成,這點毋庸置疑。

    而在楚軍士卒忙著砍林木造營寨的期間,暘城君熊拓則是在帥帳內寫了一封書信。

    這是一封通篇充滿恐嚇、威脅口吻的書信,但卻不是一封戰書。

    文中大意,無非就是讓鄢水大營的魏兵釋放平輿君熊琥,否則如何如何。

    當然,暘城君熊拓並不指望這封書信能真的使平輿君熊琥平安歸來,畢竟魏人又不是傻子,豈會輕易放手這等籌碼。

    他寫這封信的目的,一來是試探平輿君熊琥是否真的在魏營為俘虜,二來,便是「提醒」魏軍將領平輿君熊琥的重要性,使那位堂兄在魏營不至於會受苦。

    畢竟可用於換俘、交易的活人籌碼,一般而言都不會受到太多的罪。

    這是暘城君熊拓目前能為他堂兄所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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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一封書信

    今日的晌午,輪到浚水營的將軍宮淵當值。

    因此,宮淵站在鄢水大營南邊的營牆上,時刻關注著南面的動靜。

    由於是出征在外,因此,哪怕是身為將軍的宮淵,一日三餐幾乎也都是以又乾又冷的饅頭充飢。

    若非是他當值,他倒是還可以去喝一碗熱騰騰的菜湯,雖然幾乎沒有油水,但好歹能溫一溫肚子,總比他這會兒湊合著用水囊裡的冷水來咽饅頭好得多。

    不過,能坐到將軍位置的宮淵,儼然也不會去在意這種小事了。

    嫌天冷?

    那就偷偷喝口酒暖暖身子唄,只要別被發現就行。

    要不然,身為將軍帶頭偷喝酒,那可是要在眾兵將面前當眾挨軍棍的,皮肉之苦倒是其次,問題是太丟臉了。

    在充飢的期間,宮淵不時好奇地打量著腳下。

    他有些佩服那些工部的官員與工匠們,竟然利用木頭與泥土,將營寨的木牆打造得跟城牆似的,上面可以站立魏兵。

    在他看來,這鄢水大營哪裡算是什麼營寨,分別就是一座小城。

    當然了,更關鍵還是在營牆的外側,那些林立的長槍與嵌入木牆的刀刃。

    望著那密密麻麻的利刃與槍尖,就連身為將軍的宮淵都感覺一陣莫名的心安,更別說普通的魏兵了。

    他們儼然能夠拍著胸口起誓:楚軍,絕對攻不破這座軍營!

    「將軍,您看南面。」

    在宮淵走神的時候,一名隨同值守的魏兵輕聲提醒著他。

    「唔?」宮淵咀嚼著好一陣子的干饅頭正準備合著冷水湊合嚥下,抬起頭來,隱約瞧見南面遠處有一騎兵迅速地飛馳而來。

    因為他們魏軍已經砍盡了這附近的林子,因此,這一帶的視野非常好,可以毫無保留地看到數里之外。

    當然了,前提是有那個眼力。

    騎兵……是曹玠的人麼?

    喝了一口水囊裡的水。在嘴裡溫了溫。宮淵一邊徐徐嚥下,一邊在心中猜測著。

    要知道,曹玠的騎兵非但肩負著無休止騷擾楚軍、並伺機襲擊楚軍糧道的重任,還順帶著傳遞前方消息的任務。比如將一些楚軍的動向傳到這裡。

    正因為這樣,待等楚暘城君熊拓的八萬大軍距離鄢水大營僅一日路程時。肅王趙弘潤便下令停止了砍伐林木的命令,轉而在營寨內利用那些眾多的木頭存貨,修繕並增固營寨內部。

    「不像是曹玠的人……楚軍?」

    宮淵皺了皺眉。

    而此時。營牆上那些魏兵們,已經下意識地舉起了弓弩。

    「放下。」宮淵揮了揮手。示意附近的魏兵們放下手中的弓弩。

    想想也是,區區一名楚國騎兵,值得似這般如臨大敵?

    楚國……有騎兵麼?

    將最後一塊饅頭塞入口中。宮淵好奇地打量著迎面而來的那一騎楚國騎兵,猜測著對方的來意。

    事實上。楚國有沒有騎兵暫且不提,暘城君熊拓麾下是沒有騎兵的,否則他的八萬大軍也不會被曹玠的五千騎兵騷擾地不勝其煩。

    再者。對面迎面而來的這一騎,也不是什麼騎兵,而是暘城君熊拓身邊的親衛騎。

    在宮淵等人疑惑的目光下,那名暘城君熊拓的親衛騎在距離鄢水大營一箭之地外停了下來,從馬背上的囊中取出一隻木盒,面朝著宮淵等人舉了起來。

    足足舉了有好一會,此人這才翻身下來,捧著木盒向前走了幾步,這才將木盒放在地上。

    隨後,這名親衛翻身上馬,沿著來路揚長而去。

    原來是個信使……

    宮淵恍然大悟,吩咐附近的魏兵道:「誰去,把那個盒子拾回來。」

    「是。」

    一名魏兵抱了抱拳,順著台階走下營牆,往營門望向跑去。

    準確來說,在經過工部官員的改造之後,這座軍營已經沒有所謂的營門了,充當營門角色的,是一輛巨大的守城刀車。

    這種刀車一般用在守城時,一旦城門被迫,可用它們堵塞城門,它們前段密密麻麻的刀刃,能夠有效地阻擋敵軍的步兵。

    本來這種刀車是可活動的,不過在經過趙弘潤的改造後,它們已經固定死了,充當了營門的角色——巨大的刀車其實可以視為一條通道,當然,前提是從通道的外側拔出插入內側的刀刃,否則,通道內密密麻麻的刀刃,拒絕一切活物通過。

    在宮淵的注視下,守在刀車旁的魏兵們陸續抽出插在刀車內的刀刃,見此,那名魏兵這才從一個半人高的通道鑽了進入,隨後從另外一段,即前段佈滿刀刃的地方鑽了出來——工部的工匠們設計地很巧妙,將刀車那佈滿刀刃的前段設計成了一個可活動的板塊,掀起那塊板,裡面才是一個被隱藏起來的通道。

    那名魏兵從通道中鑽了出來,噔噔噔跑到遠處將盒子撿了回來,隨後原路返回。

    而等他從營地內側的通道中鑽出來後,守在刀車旁的魏兵們陸續又將那些刀刃插入刀車上,使內部的通道佈滿錯綜複雜的利刃,生人勿進。

    「將軍。」

    那名魏兵將木盒呈於宮淵面前。

    宮淵伸手打開了木盒的蓋子,見裡面果然只有一封書信,遂又將蓋子給蓋上了。

    「送到帥帳去吧。」

    「是。」

    那名魏兵不做停留,匆匆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宮淵伸手摸了摸下巴,倚在營牆上若有所思。

    用木盒裝信……看來這封信的主人地位不低啊。楚國的貴族麼?唔?不會是那個暘城君熊拓吧?來得好快啊……

    嘴裡嘟囔了幾句,宮淵眯著眼睛眺望著遙遠的南面,希望可以瞧見些許楚軍的動靜。

    遺憾的是,此刻暘城君熊拓的大軍遠在魏營二十里外下營,就算是平坦一望無遺的地形,也不是宮淵憑藉肉眼可以看見的。

    這份書信,很快被送到了帥帳。

    此時在帥帳內,肅王趙弘潤正與工部左侍郎孟隗,以及浚水營大將軍百里跋,三人共同商議著針對營寨內部加強防禦的事宜。

    畢竟趙弘潤勝在有許多新奇的想法。而孟隗則精於土木之道。至於百里跋,則能提供不少有效的建議,能著重指出營寨內哪些薄弱位置是必須重點加強的。

    正是這三人合力,將這座營寨打造地固若金湯。儼然比一些城池還要難攻地多。

    「報!」

    在趙弘潤他們三人正在商討的時候,那名魏兵在帳外喊道。

    「進來。」

    隨著趙弘潤一句漫不經心的話。那名魏兵捧著木盒走入了帳內,恭敬說道:「肅王、將軍、孟大人,方才有一名楚人。騎馬將這只木盒送至營外。」

    正在與孟隗說話的趙弘潤聞言一愣,疑惑地望著魏兵手中的木盒。

    見此。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宗衛沈彧走過去,將盒子打開,取出了裡面的書信:「殿下。是一封書信。」

    說著,他將這封書信遞給了趙弘潤。

    趙弘潤接過書信。攤開粗略掃了兩眼,臉上便露出了古怪之色。

    見此,百里跋好奇問道:「是楚暘城君熊拓的戰書?」

    在他看來。只有貴族才會用這種賣相不錯的木盒裝盛書信,而一般的將領都習慣用箭書,即用布代替紙張,綁在箭矢上射到敵營,這樣又快又便捷。

    「呵呵。」趙弘潤輕哼了兩聲,將手中的書信遞給了百里跋。

    如他所料,百里跋在看完了這封書信後表情也很古怪,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看來,咱們抓獲的平輿君熊琥,與這位暘城君熊拓的關係不錯啊……要不然,那個熊拓也不會刻意寫這封信來提醒咱們,就生怕咱們不知熊琥的地位高低……」

    「是嗎?」宗衛沈彧偷偷瞄了幾眼,可他卻感覺,他所看到的跟百里跋所說的分明就是兩回事。

    「所以說,你們這些人有太多要學的東西!」瞥了一眼滿臉疑惑的沈彧,百里跋沒好氣地將手中的信拍在沈彧胸口:「看不懂就繼續看,直到看懂為止!」

    沈彧撓撓頭,皺著眉頭反覆觀瞧手中的書信。

    如今的宗衛啊……

    百里跋心下暗暗搖了搖頭,在長長吐了口氣後,他將目光投向趙弘潤,笑著說道:「看來熊拓是瞧見過咱們軍的軍營了。」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

    雖說算算日子,暘城君熊拓的確是在這兩日抵達,但是按照常理,他不會貿然地將抵達的消息告訴與他敵對的魏兵,因為這樣一來他就沒有可能偷襲魏營了。

    但是,暘城君熊拓卻還是送來了這封書信,變相地告訴了魏軍他已率軍抵達此地的消息,這就意味著,他已經瞧見過固若金湯的鄢水大營,清楚明白這座軍營不是能靠偷襲就能攻克的,於是也就放棄偷襲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了。

    「要不要某帶一支軍隊去騷擾他一下?」百里跋摸著下巴建議道:「顯然那幫楚人這會兒準是在建造營寨……或有機會偷襲得手。」

    「算了罷。」趙弘潤指了指沈彧手中的書信,笑著說道:「他既然送來了這封書信,清楚告訴咱們他已率大軍抵達,相信也能想到……咱們有可能會趁機偷襲他。……得手的可能性不高。」

    在趙弘潤看來,或許此刻會是一個偷襲楚軍的好機會,但說實話,沒必要。

    畢竟在他的謀劃中,只要守住這座軍營,儘量將麾下士卒的傷亡減到最低,他便有至少五成的把握擊潰暘城君熊拓的大軍。

    是的,是擊潰,是徹底擊敗,而不僅僅只是擊退楚軍。

    「這倒也是,不過……還真是閒吶。」百里跋百無聊賴地伸了一個懶腰,由此可以看出,他不是沒有想到楚軍會提防著他的偷襲,純粹就是他太閒了而已。

    「你要給他回信?」

    伸了一個懶腰,瞥見趙弘潤提筆在書信的背面寫起字來,百里跋好奇問道。

    「唔,來而不往非禮也……被他恐嚇、威脅了一通,我也得有所表示才對。」

    說著,趙弘潤提筆在書信的背面寫了兩個字。

    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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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爭鋒相對

    傻逼……

    望著手中這張又被送返回來的信紙,楚暘城君熊拓的雙眉不由地皺緊了。

    雖然他不清楚這個詞是不是魏國那邊罵人的方言俚語,但仔細想想,挨上了一個傻字,準不是什麼好詞。

    明明處於劣勢,可仍然敢似這般無所顧忌地辱罵敵對的強軍,看來魏軍的主帥不是什麼理智的傢伙……

    想到這裡,暘城君熊拓不由地為堂兄平輿君熊琥安危感到擔心起來。

    仔細思忖了片刻,暘城君熊拓吩咐左右親衛道:「叫連璧過來。」

    「是。」

    親衛抱拳命令而去,不過片刻,便請來了大將連璧。

    「公子。」

    「唔。」暘城君熊拓點了點頭,問連璧道:「連璧,某叫你將那些人隨軍帶至,現在何處?」

    連璧抱了抱拳,恭敬說道:「公子指的可是召陵城的那些俘虜?……得到公子書信後,某便派人看押著他們,如今就在軍中。」

    「好,帶上他們,我等走一趟魏營。」

    「是。」

    一盞茶工夫後,暘城君熊拓帶著大將連璧,領著一半的軍隊,朝著魏軍的鄢水大營而去。

    剩下的那四萬餘楚兵,則繼續砍伐當地的林木建造營寨。

    大約下午申時左右,暘城君熊拓所率領的四萬大軍便抵達了魏軍的鄢水大營。

    這支軍隊的到來,可以說是撥動了魏營內值守士卒的神經,後者連忙敲響警報,數以百計的士卒用刀劍敲擊著盾牌,借此警告整個軍營:楚軍已至!

    而聽到警報聲,肅王趙弘潤與百里跋連忙帶著隨行人員來到了南面的營牆,登上營牆親自查看外面的楚兵。

    他們不由地有些納悶,因為按理來說,暘城君熊拓不應該在他們楚軍還未建造好營寨便揮軍攻打魏軍的鄢水大營,畢竟堡壘般的鄢水大營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輕易攻克的。

    納悶歸納悶。但是他們一點也不擔心。甚至於,他們反而更加希望楚軍不知死活地攻打這鄢水大營。

    但遺憾的是,那四萬楚軍在魏軍鄢水大營的南面一箭之地外徐徐排列好陣型後,等了好一會都沒有進攻的意思。

    倒是這支楚軍的主帥。暘城君熊拓主動駕馭著戰馬來到了軍隊的最前頭,近距離觀察著遠處的魏軍鄢水大營。

    而仔細觀察的結果。卻讓這位楚國王公貴族皺緊了眉頭。

    因為在近距離觀察下,他所感受到的震撼可要遠比上午在郝崗遠遠眺望看得更加仔細。

    「某……乃暘城君熊拓。」

    駕馭著戰馬來回踱了幾步,暘城君熊拓朝著鄢水大營的方向喊道:「對面營中何人主事。出來一個與某回話。」

    「這傢伙到底想做什麼?」

    趙弘潤站在營牆上皺眉觀察了一番,口中嘀咕道。

    在旁。百里跋亦是滿臉不解,搖搖頭說道:「靜觀其變吧。……他總不至於無緣無故帶著數萬人跑到咱軍營外頭。」

    「唔。」趙弘潤點點頭,旋即轉頭望向百里跋。

    他的眼神表達著一個訊息:你來還是我來?

    百里跋笑了笑。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想來,他已將話語權讓給了趙弘潤。自然不會搶了這位肅王殿下的風頭。

    見此,趙弘潤朝前走了一步,雙手扶著營牆上木頭。沉聲喊道:「某乃大魏肅王姬潤,暘城君有何指教?」

    唔?

    暘城君熊拓聞言一愣,眯著眼睛仔細瞅著遠處魏營營牆上的趙弘潤,俊朗的臉龐上浮現起一陣驚詫。

    他原以為執掌這座魏營的會是魏國某位將軍,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如此年輕的魏國皇統子弟。

    姬偲(趙元偲)的兒子?

    暘城君熊拓心中嘀咕一句,臉上泛起幾許不悅之色。

    要知道他與魏天子可是有一段仇恨的,畢竟當初年輕時的他,與魏天子合謀宋國時被後者擺了一道,以至於白白給魏國打下了大半個宋國,結果卻沒有得到一丁點的好處。

    這件事後來傳到楚國,使得這位暘城君在楚國王公貴族中淪為笑柄,因此他至今都耿耿於懷。

    想了想,暘城君熊拓喊道:「某此番來,只為一樁事……某堂兄平輿君熊琥,可是被你等所俘虜?」

    原來是為了熊琥……

    趙弘潤恍然大悟,也不隱瞞,如實說道:「不錯,貴國的平輿君,此刻正在我軍營內。」

    好……

    暘城君熊拓聞言著實鬆了口氣,他最怕的就是魏兵不知輕重,害死了他堂兄平輿君熊琥的性命。畢竟人一死就什麼都完了,根本無法再挽回什麼。

    「釋放他!」

    暘城君熊拓沉聲說道。

    「哈哈哈……」

    鄢水大營的南面營牆上,響起了趙弘潤的笑聲,笑聲中滿是譏諷。

    而對此暘城君熊拓並不意外,畢竟他也不認為魏人會如此輕易地釋放他的堂兄。

    於是,他轉頭對身後的大將連璧說道:「將那些人……帶上來。」

    「是!……帶上來。」

    隨著楚軍大將連璧的命令,十餘名衣衫襤褸的男人被數十名楚兵用刀槍威脅著,面色憤憤地,徐徐走到陣前。

    這些人……

    趙弘潤面色微微變了變,因為從這些衣衫襤褸的男人身上的官服,他辨認出這些人多半是他魏國的地方官員。

    果不其然,暘城君熊拓的話肯定了這些人的身份。

    「這幾位,是貴國召陵城的官員……姬潤,你我來一場交易如何?你釋放我堂兄平輿君熊琥,某也釋放這些位貴國召陵城的官員,如何?」

    說著,他瞥了一眼那十幾個魏國俘虜,淡淡說道:「諸位大人,貴國的肅王在此,諸位難道無所表示麼?」

    那十幾名魏國俘虜對視一眼,面色憤憤。他們顯然也猜得到暘城君熊拓說這句話的用意。但是出於禮節,他們的確應當向對面的肅王殿下行禮。

    礙於全身被繩索綁著,十幾人中領頭的那名俘虜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著趙弘潤的方向大聲喊道:「下官……召陵縣撫陳邴。叩拜肅王殿下。」

    隨著他的下拜,他身後十幾名魏國俘虜亦紛紛跪地。

    「陳邴?召陵的縣撫陳邴?」

    趙弘潤身後有隨同的原鄢陵縣縣令裴瞻。聽聞此言面色大變,擠開人群站到前面,大聲喊道:「陳縣撫。可認得我裴瞻?」

    「裴大人?」那陳邴愣了愣,驚呼道:「鄢陵的裴大人嗎?……鄢陵可安好?」

    果然是召陵縣撫陳邴大人……

    裴瞻仔細瞅了瞅。臉上露出幾許哀傷之色。

    要知道鄢陵距離召陵並不遠,中間只是隔著一個臨潁縣而已,因此。他們曾經也因為借糧等地方縣務有所接觸,算是有一份交情的地方同僚。

    只是沒想到。召陵的這位陳邴大人,淪為了楚軍的俘虜。

    「鄢陵……無大礙。」裴瞻嘆了口氣,大聲回道:「多虧了肅王殿下與浚水營的支援趕至。我鄢陵倖免於難……」

    「那就好……」陳邴鬆氣般笑了笑,隨即又朝著趙弘潤的方向重重磕了一個頭,沉聲喊道:「肅王殿下,下官無能,致使召陵失守,然我召陵軍民,一直戰到最後一刻,並未使我大魏蒙羞!……我鄢陵武尉劉續大人與全城士卒皆戰死,我等文官雖奮戰,可惜蒙塵被楚軍所虜,實乃奇恥大辱!」說罷,他抬起頭來,一臉悲壯地喊道:「我等早已萌生死志,願為我大魏捐軀,望肅王殿下莫要在意我等,萬不能叫楚國奸邪得逞!」

    最後一句,他顯然是回頭瞅著暘城君熊拓喊出來的。

    「廢什麼話,閉嘴!」

    一名楚兵見陳邴出言侮辱他們暘城君熊拓,一腳將陳邴踹倒在地。

    望著這一幕,鄢水大營南營牆壁上的魏人們無不攥緊了拳頭。

    「殿下……」裴瞻滿臉懇求地望著趙弘潤,幾番欲言又止。

    見此,浚水營大將軍百里跋連忙低聲說道:「殿下,那些位大人的遭遇雖令人悲痛,然而,萬不可用熊琥交換……熊琥在我營中為俘虜,可使那熊拓投鼠忌器。」

    「殿下……」

    「殿下……」

    這邊正議論不休,那邊暘城君熊拓早已不耐煩了,沉聲喊道:「姬潤,是否同意換俘?本君沒有那麼多的耐心。」說著,他冷哼一聲,故意說道:「倘若你不願換俘,那麼本君留著這些俘虜也是無用……來啊,殺一人!」

    話音剛落,就聽鄢水大營方向傳來趙弘潤憤怒的喊聲:「你敢?!……來啊,將平輿君熊琥提上來,若對面敢濫殺一人,殺之!」

    暘城君熊拓眉頭一皺,旋即哈哈大笑道:「休要誆我!……你豈敢殺我堂兄?你若殺我堂兄,這些人,全得死!」

    「哼哼!……你說的不錯,既然殺不得,那砍條胳膊總可以吧?……來人,去提平輿君熊琥,若對面濫殺一人,便剁熊琥一隻手!……剁完手剁腳,剁完腳割肉!」

    ……

    聽著趙弘潤那殺氣騰騰的喊聲,暘城君熊拓一時間竟被對面那位年紀相差他十幾歲的肅王給唬住了。

    連帶著本已準備揮刀殺死其中一名魏國俘虜的楚兵,亦被這一幕驚地方寸大亂,提著刀在其中一名俘虜的頭頸比劃了好一陣子,但終究是沒有膽子真的砍下去。

    良久,暘城君熊拓揮了揮手:「退下吧。」

    見此,那名楚兵這才儒如釋重負地收回了兵器。

    肅王姬潤……

    暘城君熊拓目光複雜地望著那個年輕的仇敵的兒子。

    他的猜測應驗了,對面的這座魏軍軍營中,果然有一位不怎麼理智的統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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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風向

    沒過多久,平輿君熊琥便被魏兵們提上了營牆,渾身用繩索綁地結結實實,嘴裡還塞著一團布。

    見此,暘城君熊拓更加不敢擅動了,他還真怕對面那位魏國的肅王一時發瘋,將他的堂兄平輿君熊琥給生生剁了。

    那可是熊拓自幼關係極好的堂兄,堂堂楚國熊氏公族,在暘城君熊拓看來,因為魏國的幾個俘虜而害得這位堂兄蒙受皮肉之苦,並不值得。

    因此,他很識趣地沒有再說話刺激趙弘潤,只是安靜地等候著,給後者足夠的時間去考慮。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站在魏軍鄢水大營的南側營牆上,閉著眼睛沉思著。

    平心而論,他真的不情願同意交換俘虜。

    倒不是他心狠,或者對那召陵縣令陳邴等人有什麼意見,他純粹只是不想讓暘城君熊拓如願而已。

    明明是這廝率侵犯了大魏的疆域,攻佔大魏的城池、殺戮大魏的子民,搶掠大魏的財富,好不容易有個這廝看重的平輿君熊琥落入了趙弘潤手中,結果不得不為了搭救召陵城那些英勇戰至最後一刻的文官們,而拱手將平輿君熊琥還給暘城君熊拓。

    這等於弄到最後,本應該得到報應的暘城君熊拓,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什麼?被殺死的楚國士卒?

    暘城君熊拓會在意毫不值錢的士卒的性命?步兵這種楚國貴族們眼中的消耗物,在封地裡隨隨便便拉一隊人就能再次組建起來,談什麼損失。

    正因為如此,趙弘潤並不想釋放平輿君熊琥,並且他早就打定主意,似熊琥、熊拓這類主動進犯大魏國土的侵略者,他是抓一個殺一個。而之所以他至今還未殺平輿君熊琥,不過是因為這傢伙還有利用價值罷了。

    退一步說,哪怕是要釋放,那也得讓楚國蒙受巨大的損失。

    當然。這巨大的損失指的可不是所謂的贖金或者賠償金。

    然而問題是。倘若他不願意釋放平輿君熊琥,對面那些召陵城的文官們,他們的下場也就不難猜想了。

    為了一個平輿君熊琥,犧牲十幾名英勇奮戰到最後城破的文官。這是否值得?

    趙弘潤徐徐吐了口氣。

    不得不說,他對原召陵縣令陳邴與另外十幾名召陵城的文官們大有好感。

    尤其是前者。

    他瞧得很清楚。陳邴這位召陵縣令,在與裴瞻對話的時候,第一時間便詢問鄢陵的情況。然後第二句話,便是言辭堅定地希望他趙弘潤拒絕暘城君熊拓所提出的交換俘虜的建議。誠可謂是忠烈之士。

    拋棄如此對大魏忠心耿耿的忠烈之士,趙弘潤怎麼也辦不到。

    同意?或者拒絕?

    這兩個念頭,在趙弘潤心頭不住地盤旋。難以得出結論。

    足足思考了盞茶的工夫,趙弘潤這才睜開眼睛。朝著遠處的陳邴等人喊道:「召陵的英勇之士們,某感謝你們為大魏盡忠,死守城郭戰至最後一刻……似你等這般的忠烈之士。不應該由本王來決定你等的生死……作為對你等的嘉獎與讚賞,就由你們來決定這樁事。……若是你等心中仍有眷戀,也不妨大聲說出來,僅平輿君熊琥一人,換我大魏十幾位忠烈之士,想想,也是我大魏賺了。」

    聽聞這句話,陳邴等人為之動容。

    要知道,對面這位肅王殿下非但尊稱他們為大魏的忠烈之士,更允諾將決定權交到他們手中,尤其是那句似你等這般的忠烈之士,不應該由本王來決定你等的生死,更是讓陳邴感動地熱淚盈眶。

    那一瞬間,什麼破城時的絕望、苦等援軍未至的心酸,都被滿滿的暖意所取代,哪怕是十月底的寒風,卻無法驅散這份源自人心的溫暖。

    哼!

    瞧著這一幕,暘城君熊琥輕哼了一聲,嘴角揚起幾分鬆懈下來的笑容。

    在他看來,趙弘潤的這個覺得,無疑讓今日的交換俘虜一事變得十拿九穩了,畢竟這天底下,有幾個不愛惜自己性命的人?

    在他的注視下,陳邴等召陵縣的文官們對視了幾眼,用眼神交換了一番意見。

    隨即,陳邴這位原召陵縣令,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殿下,我等早已下定決心為大魏赴死捐軀,豈可因為我等,叫那熊琥逃過一死?……平輿君熊琥亦殺我無數大魏子民,罪不可恕!我等……願與他同歸於盡!」

    什麼?

    暘城君熊拓眼神微變,才剛剛鬆懈下來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而對面,趙弘潤聽到這番話亦是神色動容,嚴肅地問道:「你等,當真想好了嗎?」

    陳邴等人大聲喊道:「雖死不悔!」

    聽聞此言,趙弘潤心中感動地無以復加,身體前傾,大聲喊道:「好!……你等放心,包括召陵在內,待本王日後收復我大魏的失地,定會在這幾個縣城內,為在此戰中,為我大魏慷慨捐軀赴死的忠烈之士立碑,使萬民弔念,流芳百世……他們的親眷、兒女,由大魏朝廷代為撫養,免除賦稅……至於諸位,由本王親自來負責諸位的遺孤、遺老,諸位的雙親,本王命人贍養至壽終,諸位的遺孤,本王命人撫養長大成婚……報上名來,叫本王牢記諸位忠烈之士的大名!」

    陳邴聞言渾身一振,忘乎所以地大聲喊道:「中陽人士,陳邴!」

    繼他之後,那十幾名召陵城的文官們亦紛紛大喊。

    「啟封人士,許敦!」

    「召陵人士,元陶!」

    「承匡人士……」

    「陽武人士……」

    ……

    那十幾名召陵官員陸續報完了自己的名諱,見此,趙弘潤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好!本王都記下了,你等的血仇,還有我七縣軍民的血仇,這筆賬,本王會叫楚國十倍、百倍奉還!……最後,若是你等有玉碎的決心,便跑過來,讓本王麾下的將士們射死你們,好叫那熊拓徹底死心!」

    陳邴聞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回顧左右喊道:「諸位,還等什麼?」

    十幾名被俘的魏國召陵官員相視一笑,奮力朝著鄢水大營跑了過去。

    見此,有些楚兵下意識地舉起了弓弩,似乎要將這些人都射死。

    但是,楚軍的大將連璧面色陰沉地阻止了:「不許放箭!追!將這些人都抓回來!」

    開什麼玩笑,射死了這幫魏國俘虜,拿什麼去交換平輿君熊琥?

    聽聞這道將令,被連璧手指指到的數十名楚兵連忙跑出了隊伍,追了大概有十幾丈遠,這才追上陳邴等人。

    見此,陳邴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放箭!殿下,放箭啊!」

    ……

    深深地將這一幕牢記心中,趙弘潤吸了口氣,抬手下令道:「放箭!」

    這……真要放箭?

    營牆上眾多浚水營魏兵面面相覷,舉著弓弩不知所措。

    「放箭……」

    「放箭啊……」

    那些召陵的文官們,根本跑不過楚國的士卒,沒過多久就被追上了,只見他們一邊奮力掙扎,一邊朝著營牆大喊。

    見此,百里跋的臉徹底陰沉了下來,回顧身邊的浚水營士卒,沉聲說道:「還等什麼?難道還要叫我大魏的忠烈之士繼續被楚軍所辱麼?……放箭!」

    眾浚水營魏兵心中一陣,終於一咬牙搭箭拉弓,朝著已在箭矢射程之內的那些人,不分敵我地射出了一波箭矢。

    「篤篤篤——」

    一陣箭雨過後,場中的那數十人全部給射成了刺蝟。

    竟然真的放箭射死了那些人……

    暘城君熊拓瞪大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瞧著這一幕。

    而更讓熊拓感覺無法接受的是,那位召陵縣的縣令陳邴,明明是被他們魏國的弓手射死,可他臨死前臉上卻依舊帶著滿足的笑容,更忘乎所以地大喊殿下定要收復召陵吶!這樣的話。

    「……」

    「……」

    魏、楚兩軍士卒,一片死寂,他們的目光都投在那片被箭雨掠過的地方,望著那些被魏國弓手射死的人。

    有楚人,也有魏人。

    而此時,趙弘潤深深吸了口氣,大聲喊道:「牢記這一幕,我大魏的將士們,這便是我大魏忠烈之士最後的威武英姿!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大魏,嚴拒任何要挾!」

    話音落下,無人回應。

    是因為沒有人認可趙弘潤的話麼?

    不!

    是因為營牆上所有魏兵,都瞪著眼睛,死死地瞪著營外頭的那些楚兵們,瞪得彷彿連眼眶都要崩裂。

    那儼然,是一副眾志成城的軍勢!

    ……

    一絲汗水,從暘城君熊拓的額角緩緩流下。

    他忽然感覺,遠處的那座軍營,氛圍壓抑地令他心中不安。

    明明那片營牆上頂多只有千餘人,可那千餘人的氣勢,卻彷彿要徹底壓倒他身後的四萬楚軍。

    「暘城君熊拓,本王記住你了……」深深地望了一眼暘城君熊拓的方向,趙弘潤沉聲說道:「你,還有你麾下的兵將們……犯我大魏,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營牆上的魏兵們,爆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

    「……」

    一陣寒風,掠過暘城君熊拓的臉龐,那陣陣寒意,讓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風向……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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