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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其它小說] 掃雪煮酒 -【滿堂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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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30 17:48: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章:遁

  柳青青撲到姐夫懷裡,嚶嚶的哭起來,把他不在家,家裡遭了強盜的事哭訴一回。王慕菲好容易安撫了她二人,取五錢銀子與郎中打發他出門,回頭就看見牆頭露著半截男人衣裳。王慕菲本來心中就起疑,柳家這兩個積年騙子,今日穿的都極嬌艷,說地不見得就是真的,難不成是趁他不在家去哄男人反吃了虧?他走到近前輕輕一拉,拉出一個沾血的袖子來,又帶出三指寬一片染血的衣襟。王慕菲又驚又怕拉出來,還有只袖子!這三塊,就看著像三個人的衣裳。

  王慕菲看看長隨在門房裡沒出來,把這三塊破布抓在手裡奔回房,丟在姐兩的面前,喝道:「這是什麼?你們是不是害了人命?」

  柳青青看這幾塊料子眼熟,想了一想,就想明白,這是馬公子使的離間計,好叫王家人對她們姐妹二人起疑,叫她二人在王家不長久。可是她兩個離了王家又能去哪裡?這個王姐夫雖然不濟事,到底是個做官的男人,可以擋風雨。她腦子轉地極快,馬上就道:「姐夫,我昨日晚上去盜羅家得手,今日有一個姓馬的尋來替羅家出頭,把我盜的一隻價值千金的妝盒又奪回去了,還斬了我跟姐姐的手指!」說罷了跟姐姐兩個抱著頭痛哭。

  小姨子一提姓馬的,王慕菲就不由自主摸一摸他的金牙,那馬家有錢有拳頭,他就是實授的七品縣令也得罪不起。

  王慕菲前日到松江,先去尋舊日和他一起買官的幾個朋友,不是出遠門去了,就是避門不肯見他。只有一個叫他在街頭撞見,與他說了幾句體己話,塞把他一個紙條叫他回去看。他開了看卻是官府尋訪他們幾個中書。再等他到張家妹夫的客棧裡留宿。妹夫星夜尋他,道:「大舅。如今風聲大不好,你還回來做什麼?」

  王中書因這個妹夫不怎麼和他親近,不肯和他說實話,只說來看看有什麼生意好做。張秀才歎氣良久,道:「大舅。你得罪了姚家呢。前兩日馬夫人生日,知府夫人都去了。如今姚家是松江數一數二的大布商,就是我張家也要看他臉色行事,」留下一包一百兩地碎銀子道:「這是青娥叫我給你的。大舅若是無事,還請早日回去罷。」

  王慕菲本來就心虛,由著妹夫把銀子留下,坐在桌邊也不送。張秀才回頭看看他,跺腳歎氣去了。王慕菲得了一百銀子,心中又實是怕。第二日早晨潛到桃花鎮,尋到舊日助他的秦老家。

  桃花鎮並沒有變樣,依舊是戶戶織機忙。家家無閒人。看見王慕菲孤身前來,秦老微皺眉道:「原來是王貴人。敢問王舉人來有何事?」他女婿是在縣裡地。自然曉得王舉人那些舊事,一想到尚氏娘子恁般賢惠生生叫他逼走。哪裡會有好臉色。

  王慕菲道:「有些事兒,還請老丈去貴女婿處打聽打聽。」

  秦老苦笑道:「不消打聽得,前日小婿還來問過小老兒,要訪你的下落呢。王老爺,咱們是多年舊識,也不害你,請你離了松江罷。」站到門邊送客。

  王慕菲氣極,本待拂袖而去,畢竟虧吃地多了,就長了些知識,忍著氣道:「我就是不明白為何訪我。」

  秦老道:「老爺的中書是托了什麼人?如今他不是當今皇上的親舅舅,偏還如從前那般,正是老天有眼呢。」

  這話說極明白不過,王慕菲聽見,唬得連道別都不敢,狂奔到鎮上尋了只船回蘇州來。他仕途無望,已是覺得了無生趣。偏生一回來,就聽見這樣噩耗,怎麼不傷心?沒了做官的想頭,還怎麼去報復尚家跟姚家?王慕菲越想越傷心,蹲在地下也痛哭起來。

  他這一哭,倒把姐妹倆的哭聲止住,兩個人四只眼看著他哭,都莫名其妙。柳如茵畢竟和王慕菲做了幾個月恩愛夫妻,忍痛過來,摟著他道:「相公,你莫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柳青青也道:「姐夫,這個姓相地,姓羅的咱們惹不起,可是天底下有錢的又不止這兩家。咱們又沒破相,怕什麼?」

  王慕菲得了佳人的真心安慰,一時感激,忍不住道:「我的中書沒有了,官府正查來歷呢,松江知府正到處尋我。」

  這個事若是擱到別人身上說不得都要和王慕菲一起痛哭,只有眼前這兩位行騙數年,那海捕文書上留的芳名沒有十處也有八處,都道:「無妨,咱們搬個家就好了。蘇州城這樣大法,明日把你的棉花賣了,另憑個宅子居住,誰能尋得到你?」

  王慕菲嗚嗚哭道:「你們不明白我,我從前做王舉人,何等風光有錢,那個尚氏……」突然住口。他到了這等走投無路的時候,身邊還有數百兩銀子,已是覺得天都塌下來,想起從前帶著尚真真回到桃花鎮,真真白日和他一起下地做活,晚上還跟著鄰人學紡紗織布,她從前過得日子何等尊貴。自跟了他,那樣窮那樣苦都不曾棄他,卻在他最富貴地時候離開他,難道錯的那個是他?。王慕菲抬頭看著眼前的兩個女人,苦澀地說:「我如今一窮二白,連官也丟了,你們走罷。」不等她兩個回話,長歎一口氣,失魂落魄出來,在院子裡轉了一會,又看見幾處有染血的破布。

  王慕菲對跟在他身後地柳青青道:「你還跟著我做什麼?」

  柳青青咬著嘴唇道:「姐夫,我姐姐是真心想和你過一輩子,我們不走地。」她雖是斬去了一個小指,卻是很能吃痛,說完了這句話,四下裡尋了尋,拼出十來件舊衣來。藏在臥房裡,又去後邊取火。

  王慕菲卻是頭痛欲裂,一言不發回正房睡倒在床上。柳如茵跟妹子打個照面。回房靠在相公身上,兩個都不說話。無言的依偎在一起。

  柳青青把血衣都燒了,方回房換了新衣,重洗臉梳頭,出來張羅了一桌中飯送到姐夫臥房裡,輕聲道:「姐姐姐夫。多少吃一點。」

  柳如茵推王慕菲道:「相公,我們出來討生活,也常有失手,若都是這般天塌下來,可是怎麼好?正所謂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木前頭萬樹春。咱們改名換姓,或是去杭州,或是去揚州,相公本有大才。要討生活何等容易。」

  勸地王慕菲略有些力氣,起來和娘子並小姨子一同吃飯,吃完了柳如茵又推他道:「相公。要搬宜早不宜遲,你先去尋買家來。把棉花出脫了。咱們不是正好房子到租了?正好說另覓了房舍要搬。」

  王慕菲隨換了衣裳出去。蘇州幾大作坊並鋪子都得到知會。若是有個姓王的或是姓柳的出來賣棉花,那是賊贓。經手就要吃官司。所以王慕菲奔走了七八家,人一聽說他姓王,連談都不肯和他談。他後來改說他姓蘇,冒了蘇姐夫地名字,約了一個鋪子的都管來家,那都管見了他家大門上一個王字,掉頭就去了。王慕菲曉得這必是馬家做的手腳,惱地要不得,回來怒道:「他們這是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呢!」

  柳青青問明原委,道:「你不是有個姐姐有錢麼,就說你急等錢用,求她買下罷。」

  王慕菲到了這等田地,病急亂投醫,想到張妹夫還曉得送他銀子,這些棉花正是天冷的時候,是值錢地,素娥必肯幫他。正好打著接娘老子的招牌去蘇家。

  素娥接著,道:「兄弟,爹娘和你兩個妾方才都送回家去了,你來做什麼?」

  王慕菲道:「兄弟等錢用,然上回去松江販的棉花一時不得脫手,曉得姐姐有些閒錢,想請姐姐借我些銀子,我拿棉花做抵。」

  素娥盤算一會,道:「你妹夫又納了兩個妾呢,我如今銀子也不夠使。再者說,我掌著蘇家,遠遠近近也有幾十門親戚,若都似你這般,我哪來銀子借,若是不借,人家又要說我偏著娘家。兄弟,你就好看你姐姐在婆家受人褒貶?」

  王慕菲道:「姐姐,松江正訪我呢,說我是國舅黨。我得了消息要避風頭,如今沒有銀子,怎麼避得?犯到官府手裡,你是我親姐姐,蘇家就能脫身麼?」

  王素娥冷笑道:「你這是擠兌我呢。」然她心裡實有些怕,還是退了一步道:「也罷,我將銀子把你的棉花買下,也助了你,也不致叫蘇家人說我閒話。」約定了照時價把兄弟的棉花都買下,明日使個管家先去瞧瞧。

  王慕菲卻不怕她瞧地,他從前吃過虧,所以買時每一包都查驗過地。到了第二日,蘇家那位親戚辭了家去,自家無戲無酒,素娥想到兄弟辦事向來不大靠譜,並沒有使管家來,親自帶著幾個心腹回來娘家。新娶的弟媳婦接著引她進內院。

  素娥細心瞧她一隻手是包扎的,就有些疑心,待看到那個拖油瓶的小姨子一樣也包著一隻手,就更懷疑了,使個眼色叫個媳婦子去打聽,自家坐下來和弟媳婦話了一會家常,王慕菲就道:「姐姐,我去叫人雇船並腳夫來?」

  王素娥道:「不忙,我已和一個開鋪子的親戚說好了,回頭他們自使人來運走,我只瞧瞧成色。」

  姐姐這樣生份,王慕菲甚是灰心,強顏歡笑道:「一等一的好貨色。」親手搬出一包棉花來,只覺得手裡有些濕,不只是他,就是素娥都看出來了,就叫管家把棉花包打開。

  這一打開,裡邊已是捂了一夜,裡邊濕答答粘糊糊的,王素娥立刻變了臉色,一言不發,帶著管家掉頭就走。

  柳如茵再三的攔道:「姐姐,我們也是叫人家騙了。不是有心欺騙姐姐。」

  王素娥叫她攔的不耐煩,冷笑道:「我兄弟生生是叫你們這對賤人帶壞了,連親姐姐都騙!」拂袖而去。

  王慕菲瘋了一般把棉花包都割開,每一包都是濕地!數百兩銀子就這樣打了水漂。王慕菲連哭的力氣都沒有,朝後一倒。

  柳如茵跟柳青青扶他回房。前院動靜王老太爺跟王老夫人都聽見了。趕過來正好看見大女兒怒氣沖沖的背影,老兩口站在院門口看兒子發瘋。王老夫人沒了主意,問老伴。王老太爺自從吃老夫人開揍之後。已是老實了許多,雖然慳吝還似從前。然兒子地事卻是不敢再管,哼哼道:「這又是哪裡吃了虧來了,咱們只怕還要女兒養活呢。」

  王慕菲聽見,坐起來怒道:「爹,兒子要吃官司了。正要逃命呢,你還是去尋你女兒去罷。」

  王老太爺聽見,愣了一會,問道:「媳婦,是真的?」

  柳如茵抹著眼淚點頭,婆婆還罷了,這個公公卻是個老厭物,自然有三分也要說到十分地,柔弱地說:「松江已是發了海捕文書了。我們正要變賣家當換銀子呢。」

  王老太爺當即朝後走。王老夫人站在院門口,看看兒子,看看老伴。一言不發追老的去了。少時就聽見王老太爺喊守門地長隨去雇船雇腳夫。

  王慕菲聽見,越發灰心。打著結巴道:「我中了秀才。他們就貼過來,我中了舉人得了財物。他們就要奪去。我倒霉了,他們就棄我。」說到傷心處,那男兒淚彈個不停,珠玉四濺。

  柳如茵也曾經家敗人亡,至親如親生爹爹還曾打過把她們姐妹賣入青樓的主意,若不是官府動手更快些,她們連當官發賣的福氣都沒有。此時轉生了同病相憐的心來,過來摟著王慕菲道:「相公,你還有我呢。」

  王慕菲此時才覺得天上的太陽射在身上有些溫暖,緊緊摟著香軟地娘子,心裡不由自主想到從前落雪的冬夜,他跟真真緊抱在一起取暖,真真替他打氣說得那些話,喃喃道:「咱們換個地方,從頭來過,掙些銀子買幾畝地,再生幾個孩兒,好不好?」

  柳如茵含淚點頭道:「好,都依你,我替你生十個八個孩子,再叫妹子就近尋個夫婿,做個親眷來往,熱熱鬧鬧過日子。」

  柳青青看他兩個如膠似漆,想到昨日那個馬公子,心中突然一痛,道:「我們到劉家港去吧,聽說太倉那邊,備一二百兩銀子的貨出海到南洋,若是運氣好,回來就是幾千兩。」

  王慕菲叫小姨子說動了,跟前這兩個女人都是有本事的,卻不肯棄他,還要和他一同去南洋做生意,覺得自己又長了些力。抹淨眼淚道:「我去把衣裳首飾都變賣了。你們在家收拾。」

  那小憐跟南風兩個,在房裡聽見風聲不對,兩個相對痛哭道:「夫人姐妹本是積年的騙子,這一回老爺又窮了,只怕要賣我們兩個。」

  那小憐有些主意,哭了一會道:「現在他們顧不到我們上頭來,我們逃走罷。」

  南風搖頭道:「我們兩個女人能逃到哪裡去。老爺一向對我兩個好,不會那樣薄情。」小憐見勸不轉她,只得假裝聽從她,抹了眼淚出來,還好柳青青姐妹都在正房,她就到後廚去,跟煮飯的婆子說了一會話,一個眼錯不見,開了後門溜走,她常跟從王老夫人出門,大街小巷路能認得,淨挑近路進,不消一會就回到蘇家,藏在家裡,過了幾日娘家替她尋了個夫家悄悄兒嫁了,此時後話不提。

  只說那個南風雖然生的美些,其實不如小憐得寵,小憐連幾件家當都不曾要就悄悄兒走了,她還在房裡苦守。那王中書賣妾原是賣慣了的,出門先尋了媒人來家,要打發她兩個。誰知房裡只有一個南風,卻不見了小憐。王慕菲尋了一圈,尋到後門口,對門說他家小憐出去了,他曉得這個小憐是逃了,沒奈何只有一個南風賣了三十多兩,又打發了兩個長隨摘了家門口地燈籠。

  他們嫡親三口兒就把箱籠聚在一處,挑出三箱得用的衣衫,卻是意外之喜,居然還翻出一箱銀元寶來,看著銀光閃閃的極是喜人。王慕菲只當是姚滴珠地收藏,也不理論,因這些元寶成色甚好,差不多也有一千兩,打散分裝在三個箱子裡。別的都盡數變賣,連那濕棉花攏共也換了四百多兩銀子,連他身上原有地二三百兩都換成金子纏在腰裡。一日清早打發煮飯婆去買菜,又支使兩個長隨出門尋新宅租,他們三個喊了個車來,悄悄兒到城外碼頭,尋了個船朝南邊去了。

  那個老婆子買了菜回來,家裡靜悄悄地一個人都無,她只照常做飯,待兩個長隨回來,尋主人不著,幾間房裡都是些不值錢的家俱。問到後院,就有個眼尖地看見井邊的泥土好像新翻過,略有些臭氣,他使根棍子搗了一會,搗出幾根帶爛肉的骨頭來,不由大驚。三個人對面無語,歇了一會,一個道:「這幾日主人變賣家產,想是逃了,卻閃得我們呆呆守著,不如也逃了罷。」各人撿了些不值錢的小東西,打了個大包袱,各自走散。留著空蕩蕩的宅子,等原來房主來討房租。

  話說王家就這樣悄悄兒散了,一時流言四起,不消小梅傳什麼有的沒的,就有人猜王家是惹了狐仙怪罪,所以如此。等原房主聽說,傳地方保甲來查看,翻去那爛骨頭,又在後院灰堆裡尋出好些沾血的布碎,哄動的滿城都傳說梨花巷有一戶人家,一家老小都是狐精,吃人無數。

  羅老太去瞧金姝銀姝,聽羅大嬸當笑話說起,想到自家媳婦和那王慕菲是做過夫妻的,沾了妖氣在身,那兒子豈不是活不長了?明明人家羅大嬸是笑話世人傳話不真,她心痛兒子心切,偏當了真,在羅大叔家急得團團轉,吃了兩碗茶就朝回趕,進了家門直接問姚滴珠:「你前頭嫁的男人真是狐精?」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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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30 17:48: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一章:流言

  姚滴珠看著婆婆,恨不得拿刀砍婆婆,她從前是嫁了那姓王的沒有錯,卻是當公堂休了的,早和王家無干系,偏老太太無事就來扎她幾下。羅老太看不見兒媳婦的臉色,猶自問她。

  姚滴珠冷笑兩聲,道:「婆婆,我就是狐精。」

  羅老太叫兒媳婦一句話噎著了,結結巴巴半日說不出話來。姚滴珠冷著臉看人收拾房間,也不說話。羅老太搭訕著自己走開,回到她房裡坐著,想到往日和羅大叔家並兄弟家在一處,每常得空娘兒們在一處做活說說笑笑春是熱鬧。如今每日只有她跟兩個半大不小的小丫頭,雖然吃的好穿的好,然每日獨坐空房,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羅中書忙著生意,嬌妻又有孕,瑞是兩頭著忙的時候,不過每日晨婚二省,略打個照面罷了。

  這一日偏回來的又有些遲,羅中書記掛娘子,只說自己親娘,回頭吃晚飯時再見不遲,就先奔回臥房尋娘子。他還在街上買了胖阿福,進了房門就自懷裡掏出來,笑對娘子道:「滴珠,來瞧,我給你買了個好耍的。」

  姚滴珠在婆婆那裡吃了虧,正等著相公回來發作呢,聞言冷笑道:「你娘才當我是好耍的,今日不曉得在哪裡聽人家胡說,巴巴的跑回來問我你從前的男人是不是狐精」羅大福愣了一下,這個娘子又有才又有美貌,偏那個王舉人虐待,才陰錯陽差嫁了他,他是何等有福氣。這回叫姚滴珠直直的挑著舊事,他哪裡直得起腰來說話。忙笑道:「滴珠,你莫惱。如今外邊說王家的風言風語也不少,想是娘抽冷子聽了幾句叫人家唬慌了。」

  「她分明是見不得我嫁你是二嫁。所以無事就挑出來說說,生怕人家忘了!」姚滴珠抱著肚子。惱道:「你若是嫌我,與我休書就是,還要我替你羅家養孫子,還要這般不消停和我鬧。羅大福,你去娶個又聾又啞的做娘子才和得。」

  羅中書低聲下氣哄她。偏姚滴珠扭著背就是不理他。眼前這母子二人都是他羅大福的心頭肉,少了哪一個也使不得地。羅中書只得道:「娘子,我去和你娘,叫她下回休煩你。」

  冬天日頭短,羅老太房裡早點上了幾個燈,羅中書打窗下過,看見老母親印在窗紙上的影子,正那裡打納鞋底,只聽得麻繩拉過鞋底的「滋啦」聲。就不見老娘挹頭歇歇。羅中書方才在肚內想地一篇話就說不出口,喉頭滾來滾去,道:「娘。一雙鞋不值什麼的,天都黑了。你老歇歇罷。」

  羅老太看見兒子。她悶了一天地好容易見著兒子的面,欣喜的拉兒子到鋪了軟墊子的羅漢床上坐。笑問道:「今日生意好不好?是不是有大生意?賣把哪家的?賣了多少?都是什麼人來?」

  羅中書無奈道:「娘,你問這些做什麼?我一日也要賣幾百斤,哪裡記得這許多。」

  羅老太吃兒子說她,突然傷心起來,丟了針線,一邊抹眼一邊掉淚,道:「早知就不當讓你出門,在我們縣裡呆著,不過銀錢少些,金姝銀姝就是都嫁你也無妨,咱娘四個還在一塊過日子,哪像如今,你們嫁地嫁,不在家的不在家,閃的你老娘悶殺。」

  羅中書叫老娘說得一點脾氣沒有,好言勸道:「娘,你悶了,或是小梅妹子那裡耍,或是大嬸子那裡耍,都使得的。只是……」他想到娘子還在臥房生氣,咬咬牙道:「只是有些事體,外人不知道的瞎傳就罷了,你老人家聽聽笑笑就罷了,休回來傳到滴珠耳朵裡。她正有孕呢,脾氣本就比平常差些。」

  羅老太盯著兒子良久,歎氣道:「你回來先去見你娘子,她和你告狀了?」

  羅中書紅著臉道:「娘,那王家的事體,本來就是世人亂傳的,小梅不是說她親眼看見王家兩個老的坐著車先走,過了一二日那王舉人帶著妻妾也走了,還有兩個妾,一個逃了一個賣了,就是他家地管家婆子,也是親眼見著走出門地,你跟人家亂說什麼?」

  其實他也是聽說了那些傳言,心裡也怕那王舉人真是狐精,萬一真是,變化了來害滴珠怎麼辦?所以白日裡抽了個空去尋小梅,打聽得明白才放心。

  羅老太惱道:「你成親才幾日,就叫媳婦教地會教訓老娘了?再過幾日,怕不是還要趕我走呢。」

  羅中書叫老娘這等胡攪蠻纏,哪裡招架得住,告饒道:「娘,你安生些,滴珠的胎有些不穩,你老人家非要和她鬧什麼?」

  羅老太板著臉道:「我問問她怎麼?她嫁過兩遭難道是假的麼,人家傳成那樣,我也是怕你沾了邪氣,她嫁得我就問不得?聽說嫁那個姓王地,原是她爹媽都不在家,她自家搶著就嫁了。這等婦人能是什麼好的,只有你傻,當她一個寶!」看兒子都像是要哭出來地樣子,改口道:「我地兒,但是你急氣些,凡事壓著她一頭,我替你操什麼

  羅中書不言語,羅老太就叫擺飯,要和兒子一處吃。羅中書想去陪娘子,偏老娘東一句說舅家,西一句說堂妹,他就走不成。吃了晚飯羅老太拉著兒子的手說了許久地的舊事,說得累了才放兒子回去,還叮囑他:「她的胎不穩不能同房,你只在西裡間睡,叫兩個丫頭子陪著她就是。」

  羅中書隨口應了,飛奔回房,圓桌上擺的滿滿的一桌子菜,都不曾動過,姚滴珠面朝裡睡在床上。羅中書走近了摸娘子,卻是睡著了,那重身子的婦人渴睡,他是曉得的,替娘子剝了衣衫鞋子。就取了床錦被替她蓋上。床上睡不得,又捨不得拋下娘子去西屋睡,他輕手輕腳洗了腳。在床踏板上鋪了床被睡下。他白日裡勞累的狠了,起來看了兩回滴珠都是睡著的。那裡忍得住,就在腳踏上睡著了。

  姚滴珠半夜醒來一回,身上卻是有被,爬起來看羅中書睡在地下,正要喊他。羅中書已是醒了。跳起來問她:「是要吃熱茶,還是要小解?餓不餓?」

  姚滴珠那一肚子氣就冰消雪化,嬌嗔道:「冤家,你吃了沒有?」

  她自有孕,只略長了些肉,又無浮腫,雖然不曾打扮,燈下看著依然美麗。羅中書看地癡了,

  不自覺伸出手來。緊緊握著娘子的手,笑道:「我去下些掛麵給你吃罷。」

  姚滴珠搖頭道:「不要你去,你喊人去下兩碗雞湯面來。我怕你在你娘那裡沒吃好,叫人在廂房熱著雞湯呢。」

  羅中書也捨不得放手。喊起在外打盹的阿碧去下面。回來在火盆裡取了熱水遞把姚滴珠吃,又替她打水洗臉泡腳。極是盡心服侍。過了一會阿碧提著一隻小吊罐進來。姚滴珠卻是餓了,揭開蓋子,裡邊大半罐湯,小半罐麵,撒著嫩綠噴香地蔥花,還有一大勺切的細細地酸豆角。羅中書取大碗替她盛了一大碗,居然還不夠,又吃了一小夾子,那些卻是羅大福吃了一半,還有小半丟在桌上不曾收拾,兩個都打著呵欠滾到應酬上去,轉眼睡著,天亮都不曾起。

  羅老太早晨起來光梳頭淨洗臉,房裡地下並家俱都打掃揩抹乾淨,泡了茶等著兒子來問安。誰知等到茶涼也不見兒子伸頭。老太太想到昨日兒子那神情,甚是不放心,走到兒媳婦臥房門口,聽阿碧說老爺跟夫人還不曾起,她就惱兒子不聽話又跟姚滴珠同睡,拍門喊道:「大福,起來,你今日還做不做生意?」

  羅大福聽見娘喊他,打著呵欠道:「還困呢,娘,一日不開鋪子不打緊。」姚滴珠巴在他懷裡睡得正香,他看看娘子的微微笑的小臉,再看看那個越來越大的肚子,哪裡捨得抽身。

  羅老太喊了一聲,聽見裡邊沒聲音,想了想不再做聲,回房去了。姚滴珠睡到日中方起,羅中書起來忙忙的梳先了去鋪子照看。打聽得兒子出門。羅老太方自家走到媳婦房裡來,把說話地口放的軟軟的,道:「滴珠,你們還當分房睡,身子不穩,正當靜養,他男人多少有些兒粗心,睡夢裡撞著碰著,叫你怎麼樣了,可是白吃苦。」

  姚滴珠聽見這樣說,愣了一會,面無表情應了聲:「知道了。」

  羅老太訕訕的道:「我問你那個姓王的,並不是存心要氣你,只怕你沾了妖氣呢。」

  姚滴珠心裡略好過些,再加上羅中書對她實在是沒話說,也放軟了說話,道:「那是人家瞎傳的,並沒有那樣的事。」

  羅老太想到兒子三十多,姚滴珠又是頭一胎,忍著姚滴珠的冷臉,與她說些生孩子的事,又道:「你月份還大,無事當常走走,或是小梅那裡,或是你那個舊朋友那裡,一來走動走動將來好生,二來也散個悶。」

  姚滴珠極少得婆婆好言語,愣愣地,不曉得怎麼和她說話。羅老太有些灰心,指著一事出來,回房叫人看著院子,自去羅大叔家耍去了。

  那姚滴珠想了想,婆婆都叫她出去走走,那走走又何妨?備個轎子抬到酒坊裡。羅中書就放下生意陪她逛,她想到婆婆說得那些話雖然不大中聽,卻像是有個意思的,就是不給老地面子,也要給身邊這個好男人面子。就替婆婆挑了兩身好衣料。這等團壽折枝花卉紋的料子一看就是與老太太做衣裳地。羅中書捧在手裡,抬眼看滴珠對他嫵媚一笑,覺得這幾塊布比金山銀山還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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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相家四太太(上)

  轉眼將近過年,相三公子從山東使人捎信說過了年才能回來,相氏家族有一大半人恐怕還要在蘇州暫住,相家莊那邊住不下許多人,要娘子使人在桑園多擠一兩個院子出來。尚真真重身當產,原當放手叫幾個翠去做的,偏她怕家人拿捏不住分寸,事事都要自己經手。相京生蓋的這個桑園占不小,屋舍卻不多。她想相家人搬來,必都是有僕婢的。她就先把尚家的管家們都遷回她的花園。跟前只留了幾個近侍,就騰出來兩三個偏院,又有她裝嫁妝的一個後院,安放著她所有陪嫁,想來那相家也是要搬箱籠來的,就把她的箱籠也盡數搬走,那個後院挪出來,收拾了幾日除她兩口子住的一個正院帶一個給她陪嫁的貼身使女住的偏院,還有一個相家舊人住的大雜院,別處都空了下來,若論住人也住得下十來家。尚真真因沒有跟老家的婆家人打交道,心裡還不放心,叫人灑掃除塵糊紙。把那過份華貴的陳設都收拾起,另換了平常的。方才鬆一口氣。誰知她勞碌了幾日無事,歇下來就覺得肚子痛。尚鶯鶯趕著來瞧了一眼就叫請穩婆。還好真真從前紡紗織布下地做活,很是能苦頭。這一回生孩子,雖然是頭一胎,生的卻不艱難,只痛了兩個時辰就產下一個女嬰。尚鶯鶯因她母女二人平安,極是喜歡,重謝了穩婆,看著妹子吃了些湯水睡著,又安排兩個奶母看護孩兒,方回家歇息。

  因尚員外不在家,李家就是真真的娘家人,李青書在家收拾外婆家的禮婆。正要使人去打聽,娘子已是回來,忙來問她:「可平安?」

  鶯鶯鶯一雙小腳站了兩個時辰。累得都無力說話,有氣無力點點頭。叫使女餵她吃茶。

  李青書笑道:「這個臉色,看著比你生孩子那一回還白些,敢問令親府上是弄璋是弄瓦?」

  尚鶯鶯聽相公提起,突然道:「壞了,我就顧著喜歡。就忘了相家人要來。真真生的是個女兒呢,只怕要吃人家說她閒話。」

  李青書想了想,笑道:「咱妹夫不是肯吃半點虧的人,先開花後結果也沒什麼不好,你這不又懷上了麼。」

  尚鶯鶯紅著臉呸道:「不正經。」

  李青書大笑去照著李家小姐地份例備禮物,送了過去又把管家們喊來吩咐了一回。

  尚真真原是以為自己不生的,自嫁了相京生只一年就生孩兒,自是歡喜非常,孩子雖是奶母帶著。卻是在她身邊睡著的。睡到半夜孩子醒了,真真忍不住就想餵奶。雖然幾個翠勸著,哪裡勸得住。奶娘指點她抱孩子餵奶。這樣過了幾日,真真已是慣了自個餵孩子。雖然尚鶯鶯來瞧妹子也說她幾句。然一來她自己也是奶孩子地。二來大家規矩雖多,並不是家家都不許做娘的親自奶孩子。想來相家到了難中縱有講究也不至於跟真真過不去,也就由著她自家操持。

  洗過三就是滿月,相京生風塵僕僕帶著數船人回來,和相家三夫人不對付地幾個姨奶奶並孩子們,都不肯住相家莊去,就在桑園住著,又是箱籠,又是家人,擠得糟糟的。還好真真安排得好,雖然才住進來就有吵鬧的,卻沒的好抱怨主人家。

  那相家大夫人並她親生的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卻是先叫小雷接走了地。留下來的一邊是相三夫人為首,一邊是相四夫人為首,兩邊沒了大夫人壓制,幾十年的積怨忍不住就要潑灑些出來,家人們背後也嚼舌頭。幾個翠聽說了都愛在真真跟前說。

  這一日真真正和幾個翠說笑。相京生抱著小女兒笑罵道:「這些事體哪個大戶人家沒有?偏你們當做新聞。」

  尚真真微笑,叫幾個翠下去做活,接過女兒,把臉貼在女兒的臉蛋子上,笑道:「還好不像你爹爹這麼黑。」

  相京生因娘子生產他不在身邊,又是他頭一個孩兒,極是疼愛,歎氣道:「我們閨女卻是吃了虧,這要是祖母在跟前,必定要替她取名,與她極大的體面。如今只得我兩個替她取名。她這一輩男孫們都帶個水字旁,我們女兒麼,也不見得就不如她堂哥哥們,索性就取個子淇罷。」

  真真笑道:「這是大名,也當有個小名才好。」

  相京生笑道:「我已是替她取了大名了,小名自然是叫親娘取,你取麼。」

  真真扭頭看窗外白雪皚皚,幾枝紅梅自牆頭挑出,想了許久,低頭看到女兒圓鼓鼓的小臉蛋,抿著嘴笑道:「圓團團的臉,不如就叫小團子罷。取個俗氣得名字才好養活。」

  相三公子笑應道:「好,將來生了弟弟妹妹們,還有小包子、小饅頭、小花卷、小燒麥,都一並取了,倒是省事。」伸開手連妻子並女兒都摟在懷裡,感歎道:「我家算是敗了。饒是這樣,幾個兄弟還捨不得那頭上的紗帽兒。」

  真真替他擔心,道:「你呢。你也是五品。」

  相京生笑道:「我不妨事,我這個不過是先皇金口玉牙賞地。不過先帝南獰,蘇州地界是我接駕,從前我借著辦差沒少跟人打交道。這起子人裡也不見得個個都是好漢,還是要避一避的。真真?」他把娘子轉過來,鄭重看她的臉道:「當時原是我想多留條後路,蘇州上上下下都著意打點過。所以你不必擔心,咱們還能安安穩穩住幾日,張國舅那邊想還能撐一二年,畢竟還有張太後呢。」

  真真道:「我家老宅趁過年那幾日,已是悄悄兒在官府換過手了,明面上不是尚家地東西,差不多的都運到南邊去了。如今我手裡只得那個酒坊並花園,看著不顯地。」

  相京生歎氣道:「我家這些人。哪一個是捨得地?說是大家地事,並無幾個肯掏私房銀子出來墊補。偏三娘跟四娘又不齊心。三娘要把蘇州地產業盡數換錢,四娘偏攔著不肯。正爭的厲害。」

  正說著,翠月進來道:「三太太使人送信來。請姑爺去那邊有事要商量。」

  相京生冷笑一聲,道:「不去,和他們說,三娘四娘都在,若是她們兩個都不能斷絕。還有四五個姨娘可以商量,我們做兒子地,聽著就是。」

  真真因孩子又哭,餵了一會奶放小團子到床上去睡,因道:「咱們將來是不是也要跟著去?」

  相公子點頭道:「自然是要去的,這群人辦事利索地一個都沒有,我要隨他們同去,怎麼辦心把你娘兩留下。倒是你們那些家人,可以去路?」

  真真微笑道:「有的。你不必擔心,我爹爹都安排好了,我們家在湖南有個莊子。除去跟前得用的,都分散開搬去了。如今我姐姐跟姐夫正猶豫呢。姐姐想出洋。姐夫怕二老坐不了海船。」

  相公子和計。李青書還有兩個小妹子不曾嫁,若是去了湖南鄉下不好婚配,所以尚鶯鶯情願出海,跟這幾家混在一起,總是嫁得掉的。因道:「我回頭去勸勸姐夫,還是一處走放心些,你娘家人多,也不悶。」

  真真心裡也是巴不得和姐姐一家在一起的,也就點頭依他。相京生安頓了家裡,將出一萬兩銀子托人去京裡打點,每日裡不是訪這個,就是去托那個。偏他這樣奔忙,三夫人跟四夫人兩個都說三少爺滑溜,放著家事不管。這一日四夫人火氣大了些,賭氣從相家莊回來,在她那個院子裡罵兒子女婿不爭氣。那兒子是她老人家生地還罷了,女婿吃岳家連累了,又叫丈母說他,哪裡受得,關著房門就沖娘子揮拳。一時鬧起來,擠了一院子的人。

  真真聽說鬧的大了,也不得不出來瞧,到了院子裡只見那個女婿叫幾個相家的公子捆著,相小姐坐在一邊只是哭。邊上擠著一圈子相家的孝子賢孫。

  那四夫人看見真真來,就把對相三的氣都撒到她身上,有些氣惱的說:「小三兒呢?他妹子生生叫人欺負了,他都不曉得替他妹子出頭?」

  真真站的直直的,笑道:「相公去尋人情了,四娘有事尋他,媳婦就叫人去找去。」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吩咐去找人。

  「他存心躲著我,你哪裡找得來。」四夫人對著真真的背景說道。這個打也打不得,甩也甩不脫的女婿叫她有些為難。偏她生的那個女兒又只曉得哭。

  眾人冷眼看尚真真越走越遠,就有個相八羨慕相三從前掌管家裡進項,忍不住道:「三哥出門打點,也當喊幾個兄弟與他一路,人多才好說話呢,偏他這個事都要吃個獨食。他又是和三房好地,不然怎麼就把蘇州這一大塊的好處都讓出來給三房子?」

  四太太聽了越發惱怒,心裡抱怨:「一般兒是相家子孫,他又不是大太太肚子裡鑽出來地,偏一心抱緊大太太地粗腿,賺了個五品官去!還就是只有他無事,真是惱人的緊。」看那個不成器地女婿越發礙眼,叫家人把他淨身趕出門去,親自執著棍。站在大門口道:「我相家不要你這種低三下四的賤人,你給我滾。我的女兒我另與她婚配,不會再把你這個總打老婆婆的污爛貨。」

  待真真聽說,一邊使人去攔,一邊使人去尋相公子,她親自追去,那位姑爺偏不回肯頭。真真忍著羞下車,在大街上勸他道:「姑爺,你放著好好的家裡不住,跟著岳家到這裡來為何?你回去又能如何?不如先回去,咱們慢慢商議。」好容易勸轉了這位姑爺,讓車讓把他坐,自家叫管家另雇的轎子跟回去。

  相京生辦完了事回來,那位姑爺跟他妹子又和好了,手牽著手來謝哥哥嫂子。道:「我丈母的性子也只大丈母才壓得住,們想問三哥三嫂借些銀子,我們自家去尋大丈母。」

  相京生笑道:「人家人哪有不吵幾句嘴的,妹子妹夫不必當真,回去住著就是,我這裡再料理幾天,等他們海船回程,咱們就一路起身去松江走海路。」待人走了,忍不住抱著真真謝道:「多虧你追回來,不然走了這一個,是曉得我們去哪裡的,無論如何也要看緊了他,不然將來去南洋也住不安心。」

  真真頭痛道:「你三娘雖說是厲害的人物兒,說話也還和氣顧大體,這位四娘能跟她分庭抗禮,論理也當不差才是,為何這樣行事不顧頭腦?」

  相京生笑道:「她是再扎手,也要看不扎手的那一邊握在誰手裡。這是我們相家鎮宅之寶,屢敗屢戰的主兒,橫堅我們大娘是出來打圓場的。你只不理她就完了。」

  真真想到白日裡四娘說得那些氣話,搖頭道:「今兒當著那麼多人抱怨你躲著她呢。住在我家的這十來個兄弟姐妹並幾位夫人,都是一黨吧?」

  相京生皺眉道:「我就忘了她是個耳根子軟的,這又不知是哪位在她跟前挑撥呢。他們要賣相家莊,誰都想分一份又誰都不肯擔名聲,依著我說,不如直接把房契送到閣老守在老家的兄弟那裡。然這些人哪裡捨得。」跺跺腳,安排人手看緊了前後門。

  誰知這晚三更,那位挨了姑爺揍的小姐真個叫姑爺說動了,兩個偷跑到後門,叫守夜的發現了。相京生聽說,只叫把人交到四夫人手裡,連過去看一眼都不想,第二日清早起來依舊去打聽消息。

  那四夫人氣得要死,一來恨自家兒子不如這個小三兒有出息,二來恨女婿不爭氣,三來恨那個三太太和她做對。她原是相夫人手裡指到哪扎到哪的一桿好槍,因使地順手所以四夫人的位子坐地也牢。離了大夫人,雖然一樣彪悍,扎起人來就失了章法。第二日早晨起來,她就到真真院子門口堵相京生,豈料相京生早出門去了。翠墨引著她進房,真真正坐在西間圓桌邊給孩子餵奶。邊上兩個奶子跟翠依翠月都在吃早飯。還有一雙碗筷擺在那裡。

  看見四太太來了,真真一邊拍著孩子一邊笑請四太太坐啊啊啊,真真做大家媳婦可不大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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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相家四太太(下)

  相四太太把臥房細細打量了一圈,和她住的那幾間房比並無兩樣,顯見著這個小三兒手裡無錢,她想到家裡都傳小三兒娶了這位尚二小姐,只陪嫁也有幾萬兩,忍不住問道:「真真,都說你娘家有錢,怎麼房裡這樣寒傖?」

  幾個翠並抱著孩子的奶娘都相對翻眼。只有四夫人常使的兩個小丫頭想是見慣了主母如此,隨侍左右兩邊紋風不動。

  真真微笑道:「這是相家,不是我娘家。」正好使女送茶上來,她上前一步親手捧茶到四夫人手邊,道:「四太太吃茶。」

  四太太坐下來,翹著腳捧著茶碗,就有些輕飄飄地。看真真安安靜靜站在一邊,微點頭道:「三媳婦坐。」

  真真趁側身坐下的機會給翠墨丟了個眼色,翠墨會意,出來在窗邊略站一會,果然聽見四太太抱怨一路上不曾好吃好睡,到了蘇州還攔著不叫她們逛逛、又說幾個兄弟極是能幹,三兒當帶著幾個兄弟一同出門打點,也有幫襯等等。翠墨出來,叫個小丫頭進去把奶娘跟孩子叫到西裡間,就親自過來,附到真真耳邊笑道:「小團子又尿了。」

  真真忙站起來,露出不得不去瞧瞧的表情,對吃茶的四太太微微一笑,就到西裡間去了。四太太好容易尋著個老實媳婦要倒倒這幾十年的苦水,因真真方才甚恭,只當她去去就來,誰知真真瞧了孩子,就有媳婦子請去廚房。去了兩柱香工夫回來,才進臥房的門又叫管家娘子請去了。翠墨在一邊服侍,極是客氣。添茶添點心服侍的無微不致。四太太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會,問:「三少奶奶呢。誰家把客這樣晾在那裡?」

  翠墨笑道:「哎喲喲,我們少奶奶怎麼敢把太太晾在哪裡,家裡住著也有一二百人,柴米油鹽樣樣都要加倍操心,生怕怠慢你老人家呢。」

  四太太看了她一會。方道:「你也是個小油嘴兒,是我們相家的人?」

  翠墨搖頭道:「婢子是打小跟著小姐地。」

  四太太又把她上上下下瞅遍了,誇她:「生的好模樣兒,似你這般大大方方的,就說是個小姐也不為過。你們姑爺可曾收用?」

  翠墨搖頭道:「我們姑爺在這個上頭不講究。」因四太太想纏著她地樣子,正想尋良機脫身,那四太太早一把拉過她的手,笑地越發親切了。

  「你們姑爺打小就死拍拍的,不是個隨和人。我瞧你倒是個明白的,只怕在你們小姐身邊不得意,不如跟著我。我家小八還不曾娶親。我叫他收了你,你就是我半個兒媳婦。如何?」

  翠墨笑的也甜。微紅著臉道:「謝四太太抬舉,只是婢子已是嫁了人。因我男人病著還不曾圓房,所以不曾改裝束。」

  四太太訕訕的把手放下,因房裡還有幾個小丫頭站著,她就有些坐不住,在椅子上挪了一會回去,屋裡地小姑娘們都與翠墨道喜,取笑耍子。

  翠墨冷笑道:「這一開了頭,你們都是姨奶奶,休想將來一夫一妻過日子,把我們院子裡的人都叫來!」

  少時幾個翠並真真都回來。真真好笑道:「這又唱的哪出?」翠墨把四太太想討她給什麼八公子做通房的事說了,道:「只怕她明日還要討哪個。」笑嘻嘻看著幾個姐妹。

  尚真真想了一會,道:「這是想拉幾個知我家底細的人去呢,休理會她。」

  相京生這一日回來的本早,才進二門就叫一個兄弟拉到四太太那裡,說到天黑才回來。真真看他滿面疲憊,心痛他道:「你每日在外奔走,我想那壞信兒也不會因為你去尋就變好信,不如在家歇兩日。」

  相京生搖頭道:「哪裡能歇,我在家裡不出門,人家必猜我家出事。如今我應酬如常,人家心裡還要猜我家是不是還有靠山。」

  真真聰慧,曉得看這個情形必不能善了,想了想道:「京裡情形如何?」

  相京生苦笑道:「我爹,並幾個做官的兄弟都在呢,哪裡是走得脫?偏我爹上京裡把家裡的錢都提走了,如今他老人家不捨得花,蘇州這邊兩個姨娘又不懂事。當初我表叔再三的勸他老人同去南洋,他再三地說故土不肯離……」

  真真伸手撫摸相公緊皺的眉頭,微笑道:「公公想是另有主意,雖然我們不想他老人家有事,也當謀劃一二。」從袖內掏出酒莊的房契,道:「這個雖然不值什麼,想來也有點用處。你直接送出去罷。我這幾日已是叫人把帳都盤好了,那邊現今只留了一個守門地。」

  相京生漲紅了臉,停了一會,咬牙道:「我收下,真真。」他接了這張紙,叫家裡備了馬,連夜去一個黃貴妃娘家去了。

  第二日四太太又來堵三少爺,才進院子,就見真真抱著小女孩兒在背風處曬太陽,就揚著手裡的手絹子喊道:「小三兒呢?」

  因她老人家作派不大好,幾個小丫頭都忍不住微笑起來,翠月忙道:「都在這做什麼?還不去搬圈椅來給四夫人坐?」把她們一一都打發出去,因昨日翠墨借孩子叫小姐脫身地,今日這一招就用不得,她一邊吩咐小姑娘們做活,一邊走到後邊耳房尋翠墨。

  翠墨這一日本不當值,在她房裡繡嫁衣,聽說四太太又來了,苦笑道:「我替你一替罷,莫叫她把你討去了。」

  翠月冷笑道:「就那位八少爺?房裡一個十七八地,一個十四的,聽說都是通房,聽說昨兒還爬到誰地床上去了呢。說是大家子,也看不出來。倒和那蘇家表少爺差不多的品行。」

  翠墨笑道:「你忘了老師教我們地時候說得那些話了?只咱們自己小心罷。我昨日聽小櫻說。大小姐那邊親家老爺跟大姑爺吵嘴了。親家老爺不肯搬,大姑爺沒得法子,只有勸大小姐不要走。你送個什麼東西去尋小櫻。看大小姐怎麼打算。」翠月隨尋了個什麼拿在手裡過去。翠墨收拾了針線,理好衣裳出來。果然四太太又在院中坐著高談闊論。其實這位四太太原是個小唱,當年在酒樓賣唱的,因她唱地好小曲兒生的又不壞,相老爺幾十兩銀子買回去半妾半婢過了兩年,因她會討大夫人地好。又是個老人,就排了第四,其實也只大夫人待她極厚。從前她對三少爺也是極好的,然相三推了家裡的差使,賺了個官名又娶了娘子,算是在老爺眼皮底下分了家出去,她一則妒,二則曉得這個三兒子在老爺跟前不再得重用,自然不肯和他親近。

  偏大夫人此去只帶著她親生的幾個兒女。相家所有姬妾中,不曾生養的都丟在濟南老家,那生了孩子地都移到蘇州來。四太太跟三太太是過不去的,偏三太太把相家莊當了私產一樣。卻是三少爺縱容的。所以四太太還有些怨氣。三少爺惹不起,只好在這個三媳婦跟前抱怨磨牙。

  因提起桑園小。房子不夠住,四太太就道:「聽說你娘家有個花園在左近,這裡擠著實有些氣悶,不如我搬到花園去住罷。」

  真真微笑道:「四太太也說是我娘家了,世上哪有婆婆來兒子處住著,反推到媳娘家去的理?四太太休叫姨娘們笑話我做媳婦的不懂事。」

  四太太的笑容僵了一會,又道:「那叫我家小八跟小十一過去住,還有你兩個小姑,我嫌他們吵的慌,倒不如眼不見心不煩。」

  真真因她死皮賴臉纏著要住到她家去,心裡格登一下想明白,想是相家以為那花園也是相京生的。相三夫人占了相家莊,必是打得把相家莊做私產的主意,所以這位四夫人就想把花園占下。已是大廈將傾地時候,她們還在這裡爭奪,可憐相公為了保全相家還在奔波,真真微微歎氣,笑道:「四太太還請暫耐幾日。我爹聽說這兩日就要來家,等我稟過他老人家再收拾屋。」

  那四太太豎起眉道:「你怎麼這樣不懂事。」

  真真白了四太太一眼,站起來把孩子交給奶娘抱走,冷冷的道:「尚家的房子豈是相家人說要住就住地,不當問問主人麼?」

  相三已是一路飛奔進來,喊道:「真真!」他臉色蒼白,臉上還有淚,真真跟四太太都唬了一跳,猜到京裡必有凶信,一左一右扶著他。

  相京生泣道:「四娘,叫家裡人都去莊上罷。」又吩真真:「你使人速去買白孝布,叫廚房備三牲。」

  四太太使帕子捂著臉哭起來,坐在地下不肯起來。相京生歎氣,叫人去喊那幾位姨太太來扶她。拉著真真避過一邊,道:「快使人和你姐姐說知,馬上就走,等不得小雷來接了。叫她們自去避一避。我今日才曉得原來我們家生意一大半是國舅家的。如今我爹跟兄弟們都在大理寺,我們還不曉得能不能脫身呢。叫你姐姐她們自去回避去,休叫我們牽連了。」

  真真本來害怕,到了退無可退地時候,不曉得哪裡生出來一口氣頂上來,鎮靜地點頭道:「你去莊上,家裡交給我,我安排好了,就去尋你。」

  相京生深情的看了眼娘子,聽見院外邊一陣一陣地哭聲傳來,跺跺腳道:「我去了。」接出去。

  真真退到臥房,把使女們都召集起來,道:「翠墨,去叫人照著兩邊人頭備孝服,再多一二成備弔孝,翠依,去碼頭跟林大叔說,今日晚上把小船都劃過來。翠月呢?」

  翠墨道:「翠月去大小姐那邊了,聽說親家老爺和大姑爺吵,不想去南洋。」

  真真苦笑道:「不去最好,吉祥你去那邊說,叫我姐姐她們不要顧著這邊了,速收拾東西晚上悄悄兒坐船走罷!」吉祥一溜煙去了。各人都領了各人的差使散開。

  真真想到相京生穿的還是色衣,忙忙的開箱尋素服。一邊叫使女送過去,一邊自家換衣裳。

  她這裡還沒有換完,相鶯鶯扶著李青書如飛般尋來。問道:「妹妹,怎麼了?」語音才落。看真真已是換了素服大家明白。

  李青書歎一口氣道:「相家人多心雜,想必南洋是去不成了,你們兩口兒和我們同去湖南罷。」

  真真略一思索,點頭道:「好,我這邊箱籠現成。我已是叫林大叔晚上劃船到小碼頭。姐姐,我還要去相家莊,我家小團子交把你。」

  尚鶯鶯會意,道:「叫奶娘收拾跟我走。」

  真真看著姐姐把孩子抱在懷裡,帶著幾箱衣服並奶娘出門,方才兩腿一軟,坐倒在門檻上。翠月過來扶道:「小姐?」

  真真擺手道:「叫翠墨來。」

  翠墨一路小跑進來,道:「都吩咐下去了,小姐。你還在院子裡略坐坐,那邊院子裡的人還沒走光地。都在收拾箱籠。」

  真真苦笑搖頭,想到相京生晚上出門。那黃貴妃娘家離著蘇州也有八十多裡地,他連夜來回只怕撐不住。取了只參切成細片煮了一碗水。取西洋小銀酒壺灌了兩壺叫一個使女帶著。聽得打聽相家人第一撥才動身,第二撥還在守箱籠。她轉回來又到廚房。看著廚娘們烙了幾張餅,想了想,叫她們多做烙餅。

  這裡第二撥相家人才走,買的孝衣白絹白幔帳等物才運到,真真到船上看驗過,一邊發銀子,一邊叫送過相家莊去。李青書勿勿出來,送真真並翠墨翠月兩個去相家莊。真真就把家裡都

  托給姐夫搬,連也不回坐車過去。

  且不提這邊李青書兩口子看著兩邊搬家,只說相家莊上哭聲一片,一共也有十一二位姨太太,大大小小二三十位相公子,聽說相老大人並幾位相小大人都在大理寺自盡,唬得只有哭,都拉著相京生的手問去南洋地船何時來。

  相京生一夜不曾睡,又是滴水未進,心裡又急又怕,叫這群人擠在當中七嘴八舌哪裡忍得,眼一花就暈過去。相三夫人跟相四夫人沒得法子,只得把他移到外書房裡小睡。真真一進大門聽說她相公暈倒,吩咐翠墨道:「那些物事只怕還有一會才到,你去碼頭處接著。」奪了放參湯並點心的小盒子徑去外書房。

  相京生睡在外書房一張軟榻上,只有一床薄被搭在身上,房裡雖有炭盆,卻是熱氣。真真撲到相京生身邊,輕聲道:「相公,醒醒。」

  相京生沒有睜眼,輕聲道:「你叫翠月在外邊守著,關門。」

  翠月聽見,早帶著針兒線兒退出去關門。

  真真帶淚笑罵道:「我只當你是病了。」一邊抹眼,一邊取酒壺與他。相京生爬起來,擰開蓋子喝了一大口,原來是參湯,雖然他不愛這個,卻是大口咽下。真真早取了一小塊糖與他,道:「含著,這裡還有幾塊餅。」

  搬出一個厚錦盒,揭開來看時,還是熱地。相京生狼吞虎咽吃了大半盒,又把那壺參湯也喝下,才緩過氣來,打了個飽嗝道:「又能撐一天了。你和李家說了沒有?」

  真真點頭道:「我姐姐他們去湖南莊子上。我把小團子交給姐姐了,叫連我們家一同搬去。」

  相京生心頭一鬆,點頭道:「這樣極好,等會叫你幾個翠帶人回家,這裡只我們兩才好脫身,叫他們使個小船在這邊接我們。」

  真真臉色才變得紅潤,聞言又轉白,不覺得牙齒咯咯打戰。

  相京生把娘子摟在懷裡,歎氣道:「真真,是我對不住你。我原不當把三娘四娘她們帶到蘇州來,要是直接帶去松江就好了。」

  真真搖頭道:「天有不測風雲,只是就咱們兩個走,他們怎麼辦?」

  相京生苦笑道:「他們原先都是不肯去南洋的,只說爹還在京裡,還有許多銀子打點必能無事。這一回要看老家的二堂叔可有骨氣了。若是他還能擋一擋,咱們這邊一時還不得散,他們要分這個相家莊並蘇州的產業,我們在這裡做什麼?」

  突然門外傳來翠月罵針兒地聲音,真真忙道:「有人來了。」

  相京生重又睡下,真真坐在他身邊只拿袖子揉眼睛。來的卻是相八公子,推開門看相京生還睡著,問道:「三哥還不曾醒?」

  真真紅著眼圈點頭。相八跺了兩下腳道:「偏是這樣急的時候,三嫂,三哥醒了叫他到廳上來。」一路搖著折扇去了。還沖翠月飛了個眼風兒。

  待他走遠了,翠月安排針兒守在外院門,帶著線兒進來。真真就叫她們兩個去尋翠墨,又叫備只小船在左近候他們。翠月跟針兒都白著一張臉出門。相京生吸一口氣,拉著娘子的手道:「走罷,咱們也去廳上等消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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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再見(上)

  相家苦候了數日,老家傳來消息:堂叔進京操辦後事去了,因大夫人不曉得去了哪裡,叫三太太或四太太回去主持大局。十幾位相夫人的戚面都改了愁容。三太太極是想回去,又放不下相家在蘇州的產業。四太太曉得她的出身低,幾個兒女的嫁娶都不如那幾個,回去是討不到好入的,極是不想回去。兩個坐在上首相對無言,都等對方先開口。

  相京生歎氣,並不言語,牽著娘子的手從人堆裡退出來,道:「真真,咱們走。」他兩個裝做閒走,出了莊子後門,就見一個挑著三只紅燈的小船。真真見了道:「是了,那船頭是我們家的管家林三叔。」

  相京生忙揮手,船上想必也看見,嘩啦嘩啦撐過來,才靠岸就有兩個小伙子遞跳板過來。相京生把娘子扛在肩上,一路小跑經過窄窄的跳板,他腳後跟才離,那跳板就抽回來了。幾個人一齊發力,船越行越快。

  翠墨並翠月都在艙裡候著,捧出熱水與小姐姑爺洗臉。相京生舒服的歎了一口氣,道:「你們兩個怎麼沒走?」

  翠墨笑道:「不只我們沒有,就是大小姐一家也沒有走呢,船泊在太湖裡邊候姑爺和小姐一路。」

  真真是個老實的,放不下相家莊那些人,問道:「我們就這樣走了,待如何?」

  相京生道:「我們要去捎信給大夫人,大夫人自然是要回來的,她要出頭自然有人要尋她,我不在跟前,萬事推在我身上就使得。我原是在家管生意的。我家生意又有大半是張國舅的,我此時不躲做什麼,瘋了麼。等在那裡叫兩個糊塗的安排我去京裡。人家正好審我。如今我兩個是尋不著了,由著大夫人編排。等過幾年大赦天下,我再認祖歸宗就得。這都是跟大夫人定好了地。」

  真真此時才明白廳上那兩位原是相家擺出來的幌子,把她們從山東移到蘇州來,想必是怕她們在山東礙事。她放下心來,吃了點熱食就忍不住呵欠連天。翠墨跟翠月都退出去。讓她夫妻兩個小睡。到天黑他們起來,小船已是搖到太湖邊一個大碼頭處。

  碼頭一帶聚集了無數大小船只,他們這只船擠進去轉得幾轉靠上一隻大船,真真才出艙門聽見孩子哭,搶在相三公子前頭,扶著翠墨的手飛一般到那邊去了。

  相京生看著娘子這般,搖頭微笑,跟對門接出來地李青書見禮,同到大船前艙去。

  前艙坐著的除李員外之外。還有幾個站著地人,想是尚李兩家的管家。李青書笑道:「我岳父在湖南長沙城外置了兩個小莊,尚家的家人移過去的也不少。倒是不愁吃穿。」

  相京生笑道:「我卻是還想做生意的。離著長沙近最好。」

  李青書也笑道:「只是得按下性子來先種幾年田。」兩個相對一笑。他兩個都不是把功名放在心裡地人,不做生意又能做什麼?

  一路光景不必細說。他們數十只船到了長沙。尚李二家積的貨物自有兩家的管家去照管。尚員外多年前在離碼頭十幾二十里遠的含浦鎮買地置宅,替兩個女兒一人置了一個五進小宅並一千畝水田。交把忠心的管事照管,李相兩家搬來,樣樣現成。李青書還有幾家親戚一同來,岳丈替他安排的五進宅院不夠住,恰好隔壁有個劉待郎孫子要賣七進大宅,他就將出四千兩買下,打通了住家。

  相京生雖還有些資財,遠在蘇州一時也帶不來。住在岳家這個五進小宅裡,上上下下四五十個人,一日開銷也要一兩銀,怎麼好意思再花娘子的錢?是以一在含浦鎮安頓下來,他就問娘子借了五百兩銀,帶著兩個長隨去二十里外的碼頭做掮客,每日早出晚歸賤買貴賣,過了三四個月大夫人那邊托人轉送了五千兩銀子過來,相京生交到娘子手裡,笑道:「借五百,五千,你收著罷,且看我拿這五百再賺個五千與你看。」但得了閒,照舊去碼頭處打轉

  這一日艷陽高照,相京生看收稻穀回來,因暑天日頭長,還要去瞧瞧可有生意。真真心痛他,送他到門口,吩咐他少曬太陽多走蔭涼等語。翠月等姑爺走了,勸真真道:「小姐心痛姑爺,為何不叫姑爺歇幾日?這樣熱天,大姑爺跟大小姐在家擺著冰聽小曲,不知怎麼樂呢,偏咱們家有銀子也不用。」

  真真微笑道:「我尋了個窮姑爺,只好隨著他過窮日子了。」她走到帳房,翠墨坐在桌邊在算家用帳,因這個月請短工,多花了七、八兩的銀子,正皺著眉頭在那裡核帳。看見小姐進來,忙站起來笑道:「小姐,這個月多花了不少呢。」

  真真看過每筆都有來有去,放下來笑道:「原當有這個數。這比蘇州可是省多了。」

  翠月吐舌道:「這一點點,還不夠小姐一件紗衫,有什麼好計較地。」

  真真笑道:「我陪嫁的衣裳料子也夠用了,想是這幾個月沒做新衣把你閒的,過幾日打發你去長沙開個小鋪子去。」

  翠月擺手道:「不去,又要算本錢,又要算人工,還要管伙計,打發進貨招呼客人。還要打點上上下下,這事婢子可做不來,我去給小小姐做新鞋去。」一溜煙走了。真真想起倉庫頂上當叫人去查查漏不漏水,正想出門尋管家,卻見相京生笑容滿面回來,手裡捏著幾封信,道:「真真,有小梅與你地信。」

  尚真真一眼就辨認出小梅的筆跡,含笑抽了小梅那封。她才攤開來信紙,相京生已是貼著她地後背要與她一同看。真真邊看邊笑,原來小梅地後爹尋到了她的小兄弟,小梅娘替她做主。跟呂三郎訂了親,明年正月成親。

  相京生看得小梅過地不錯,就不看了。笑道:「這個孩子倒是福氣好,好在還有大半年才成親。倒是要備份賀禮與她。」

  真真翻過一頁,後邊卻是小梅聽說地傳聞,說蘇家大少奶奶娘家兄弟不曉得犯下什麼事體,連累的蘇家花了不少銀子打點官府,蘇家住不穩蘇州搬回湖州老家去了。又說姚氏生了個女兒。羅老太甚是不快活,四處尋生兒子的秘方。真真長歎一口氣,一個婆婆就那樣麻煩,若是相京生帶著她跟相家人住在一處,她地日子只怕更不好過。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若是沒有算錯日子,第二個孩兒想必也有一個月了。

  對面看信地相京生彷彿曉得她的心思,笑道:「大夫人那邊有信來,說我爹帶到京裡的七八萬兩銀子只化了一小半。那些叫京裡幾位姨娘私分了,各自走散,正在尋訪。家裡已是分過家了。各人都差不多是五千的數,我在蘇州打聽消息走關係花的那二三萬兩。要等那幾個姨娘尋回來再說。」

  真真微笑道:「大婆婆要當這麼大一個家。實是有難處地,不如索性大方些。尋個由頭把這個虛人情讓出去罷。」

  相京生笑道:「說起來,那幾萬兩來的也容易,從相家來的,花在相家我問心無愧,只是帶累你苦心經營的那個酒坊叫我送出去,總覺得對不起你。真真,等我再掙個酒坊與你,好不好?」

  尚真真抿著嘴笑道:「好。」想了想,又道:「我又有了。」

  相京生愣了一會,咧嘴笑起來。

  真真又道:「我聽說長沙有個麓山寺,裡頭觀音閣極是靈驗,咱們家雖是遭了事,卻是一直平安,不如去燒燒香罷,我也好出門散散悶。」

  相三公子大笑起來,隨問對門姐夫家借了車,叫翠墨打點些行李,帶了兩個管家騎驢在後邊跟著,安排翠墨跟翠月陪著真真,也不問日子,就向長沙去。

  那長沙本是個水陸碼頭,雖然比不得蘇州繁華,也是人煙湊集之處,官道兩邊綠柳成蔭,雖然是暑天,撩起簾子來吹著風,並不算頂熱。相京生心疼娘子,親自替她把門簾掛起來,也不騎驢,就坐在車夫後邊,扭著頭跟真真兩個說說笑笑。這般,有他擋著,外人也看不見裡邊的女眷,他的娘子又不氣悶,端是設想的好。走了兩個多時辰到了麓山寺,租一個和尚的偏院住下,天還不曾黑。

  翠墨跟管家們出去張羅晚飯跟洗澡水,相京生牽著真真的手道:「留翠月在這裡看行李,我們在山上轉轉,方才行來,瞧那邊有個小湖,我們去瞧瞧有魚沒有。」

  真真想起那一回他和小雷捉魚叫爹爹跟她撞見,不禁微笑起來,問道:「這一回可還捉魚不捉?」

  相京生不語,牽著娘子出來,一路經過七八個院子門口,都是住滿了人地,內眷也不少,都出入隨意,不論男婦身上都掛著小香袋,看裝束俱是來燒香的。真真被相京生拉過一邊,走出後門,吐舌道:「原來這裡這樣熱鬧。」

  相京生笑道:「你可是會挑熱鬧的地方瞧,這裡是誰和你說地?」

  真真搬指頭道:「是翠墨的婆婆地妹子,跟鎮上地地保結了親家,聽說一同來這裡燒過香,回去好不贊歎,哄的翠墨地婆婆天天說要等媳婦嫁過來,帶媳婦去燒香。據說求子極是靈驗的。」

  相京生方才明白他的娘子是想求子,啞然失笑道:「生男生女都是老天定的,若是燒柱香就能如願,那世上就無傷心之人了。我說怎麼這麼多女眷,原來都是求子的。你肚內已是有了,不如讓肚內沒有的求去,我們明日逛長沙城去?」

  真真搖頭道:「我本有心替公公做場法事,但是一來不敢聲張,二來麼這個時候有了孩子,怪羞人的。」她越說臉越紅,映著晚霞,嬌羞動人。

  相京生回想初見她時瘦弱蒼白的樣子,那握著她的手輕輕用了點力,笑道:「男女居室,人之大倫。生孩子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爹在天有靈,必是喜歡你為相家添孩兒的。至於是兒是女,倒沒什麼打緊。」

  真真嗔道:「不和你說這個。」想掙脫相京生的手偏掙不脫。相京生笑道:「我說得本是正經,倒是你等不及的,一年要生一個,實是有些勞碌,不如二三年生一個罷。」

  真真突然停住了腳步,指著湖邊一個草亭,聲音有些顫抖,道:「王慕菲在那裡。」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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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30 17:49: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五章:再見(下)

  此處上有密林,下有深潭,離著寺廟只怕有三四裡遠,安靜得蚊子嗡嗡都能聽見。相京生看了一會來路去路,都是無人。他看中一處可以藏身的所在,正想輕聲問娘子要不要瞧熱鬧,突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忙把娘子帶到一叢密竹後邊,輕聲道:「小心些,好像有人過來了。」

  果然兩個女子結伴打前邊的小路過去,行為鬼祟,想必也是不想驚動亭中人,卻不曾想還有人伏在暗處看她們。

  真真細看那兩個女子,生得甚像姐妹兩個,一個纏著小腳的像是年紀大些,風流外露,站在那裡無風也似楊柳般裊娜,另一個大腳的,身手極是便利,扶著那一個,兩個行一會歇一會,漸漸朝草亭靠近。

  相京生看她們走遠了,輕聲笑道:「這兩位想必就是柳氏姐妹了,可惜了。」

  真真明白他的意思是可惜她們明知王慕菲是何等樣人,偏還要跟他在一起,忍不住歎息一聲,苦笑道:「她們不像我有還有娘家可以倚仗,不是可惜,是可憐。」

  相京生略有些不自在,停了一會,緊緊握住真真的手道:「我起先想娶你,實是因為你是良配,後來被岳父拒絕,還納悶呢。後來和你相處,是真真正正覺得你的好來,和你是不是有娘家不相干。」

  真真微笑點頭道:「我明白的,我嫁你也只是因為是你。」

  他兩口兒相對微笑,還有許多話想說,卻被亭子中越來越激烈的吵架聲打斷,都轉頭看那邊看去。卻見一個少女捂著臉只是哭。她身邊婢子模樣的人指著王慕菲破口大罵。柳氏姐妹在一邊勸說。

  山間安靜,雖然隔著幾重樹竹,也聽得分明。

  那使女道:「胡公子。你原是許了去提親的,我家小姐方才事事依從你。如今你又哄我們小姐隨你私奔。哪有這個道理。」

  王慕菲微笑道:「不是我不想去提親,實是家貧,我請了左鄰方嫂子到你家,一說是窮秀才提親,令堂就趕她出門了。方嫂子在此。你問她就是。」

  那柳氏也道:「我實是到府上去替胡秀才提過親地,你家不許,不能怪胡秀才啊。依著我說,你二人已是無名有實的夫妻了,不如隨他去哪裡住得一年半載,生個孩兒抱回來,你爹娘原是愛你的,到時自然心軟。不然,你已是失了身。難道還能嫁別人麼?」

  那小姐掩著臉哭地越發傷心,那個使女漲紅著臉不言語。王慕菲極是溫存,把那個小姐攬在懷裡。安慰她道:「原是我的錯,我不能娶你。自當為你守貞。只是你非完璧,可怎麼嫁人?就是嫁了人也要受婆家明裡暗裡地氣。如玉。是我對不起你。」他兩個抱頭痛哭。

  那柳氏姐妹都勸他們私奔。說了一會,那個如玉小姐像是肯了,止了哭聲扶著使女慢慢出來。相京生覺得娘子的手漸漸發冷,體會她的心思,輕聲道:「我去揭穿他去!」

  真真搖頭道:「不必去。」話音未落,只聽得撲通一聲,緊接著有人高聲喊道:「求命啊,小姐投水了。」真真歎息道:「那位小姐必要尋死的。她叫人撞破了,就是救轉回來,還要再尋死路。」

  相京生在長沙未久,此時手邊無人可使,雖然也替那個少女氣憤,卻是不好就出手相助。看真真的樣子卻是又惱又怒,安慰她道:「這樣一鬧,不見得人家就不曉得他們是做什麼地。」

  真真打斷他道:「不好!」相京生再看,卻是那個使女軟軟倒在地下,柳氏姐妹正取繩捆她。那位如玉小姐在水中沉浮。相京生看看娘子,正在遲疑要不要出頭,真真已是推他,道:「我在這裡守著,你去喊人來。」

  相京生看到王慕菲已開始脫衣,像是要下水的光景,道:「使不得,且再看看,看情形他們不像要害命的樣子,只怕是想拐她們兩個去賣。」

  王慕菲跳下水去,等了一會才游到那個小姐的身邊,提著她的頭髮上岸。柳二小姐照舊例一掌砍在後脖上,把她倒在石頭上瀝水。

  柳大小姐的聲音雖然嬌媚,卻似刀片一樣叫人心裡發涼,「這個的性子這樣烈,必是不肯回家偷金珠的,不如就這樣賣了罷。大鬍子那裡正少女人呢。」

  柳二小姐冷笑道:「大鬍子那裡可不要婦人,已是叫姐夫破了身,能值幾個錢。姐夫,一連幾個吃你沾了身子都不曾拐到錢,你這招不靈了呢。」

  王慕菲冷笑道:「你們兩個懂什麼?十個裡頭但有一個肯帶著金珠與我私奔就是大賺。」

  柳大小姐想是有妒忌之意,冷笑道:「都似那個尚氏麼?」

  王慕菲的臉變得鐵青,厲聲道:「提她做什麼?」

  「那提姚氏好不好?」柳二小姐似笑非笑道:「這兩個不都是巨富麼?都是捨得在你身上化錢地。」

  王慕菲咬著牙道:「不許再提那兩個淫奔的婦人!」

  柳二小姐笑的越發甜了,在使女跟小姐後脖又各補了一下,道:「每回叫你做餌引誘,你必要把人家吃個乾淨。當我們不曉得你打地什麼主意?若是人家小姐真取了金珠與你私奔,你必要甩了我們姐妹和人家做長久夫妻去。如今你可不是什麼舉人中書,也沒有什麼相爺閣老揀你做女婿,只要人家錢多些想來你也是肯與人家婚書的,是不是?」

  柳大小姐拉住妹子,道:「如今他是做不得那樣地美夢了。阿菲,咱們布一回局也要幾十兩銀子地本錢,再美貌的女子吃你睡過,能賣個一二百兩就是上上簽了。你……」

  王慕菲面上陰晴不定,搶著說:「我待如何?你們又是好地?在南京跟漢口都是你們故意留下破綻把人家。叫人出海捕文書訪我,不就是怕我甩脫你們兩個麼?再補一下,如玉像是要醒了。」……

  相京生聽了一會明白:原來這三人心不齊。雖是一起行騙,總是相互扯後腿。是以一直賺不到錢。看他三個吵地辛苦,忍不住好笑,道:「這三個人倒是天生一對半,都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總想著還能到手更多。真是可笑。」

  尚真真輕聲道:「他本就是個不知足的人。不曉得叫他禍害了多少姑娘,阿京,我不信老天有眼,卻要想個法子……」

  相京生原是怕他們心齊,既然不齊,那王慕菲跟柳大小姐都不足懼,這三個人當中只那位柳青青扎手,或者可以就收拾。眼看就要天黑,不想法子把這幾個人趕走。他們也走不成地。他想了一想計上心來,小聲道:「何須再想法子,我走開幾步學貓叫。你就使袖子掩著臉叫救命,許人家送你回家就有厚賞。聲小些

  真真道:「若是認得我的聲音呢?」

  相京生笑道:「就是要他認得。不然他不來地。我先過去。你喊的時候不可太響。」他輕輕走到草亭邊。學了兩聲貓叫。那還在爭吵的三個人都住了口,神情緊張的四下查看。

  尚真真喊道:「救命。送我回家必有厚謝。」她一則是怕,二則是想到王慕菲行事心裡不能不恨,聲音又尖又顫,自家聽著都覺得不大像自家的聲音。她想著相公說地,就是要王慕菲認出她的聲音,大著膽子又喊了兩聲。

  王慕菲恍惚聽到尚真真的聲音,臉上就變了顏色。那柳青青聽見聲音猜是美女,喜歡道:「又有生意上門了,姐姐,你守著這兩個,我和姐夫過去找找。」

  王慕菲暗想:不見得真是真真,若真是,落在他手裡卻是天理循環,活該報應。他看柳青青已是抄他前頭走,忙抬起腿朝前跑。柳青青不曉得他的心事,讓他在前,自家落在後邊察看還有沒有人。

  相京生看那王慕菲跑的飛快,心裡卻是有些急,他帶娘子出來耍,並沒有帶趁手的家伙,急中生智拉下身上的玉佩輕輕擱在山石上,又撿起一塊石子拋出去引人回頭,忙忙的撿了塊大石並一把小石子躲在一邊。

  王慕菲略一回頭就朝真真那邊走去,他怕還有人不敢鬧大動靜,速度就慢了下來。柳青青冷笑一聲,一眼看見山石一角有白光一閃,想必是方才有人在那裡丟了什麼。她想到方才吵嘴叫人聽去了,卻是怕人走了消息,不免有些兒慌張,只朝草木搖動處走,卻不防動靜都是相京生丟的石塊,一時不察走過了相京生蹲著地地方。

  相京生靜候她路過,猛的站起,把大石頭拍在她頭上。柳青青雖然學過些功夫,卻是沒有學過鐵布衫並金剛罩這樣的外門硬氣功。只一拍就頭破血流,尖叫半聲就叫相京生再補一下暈了過去。相京生顧不得她是死是活,朝真真那邊飛奔。

  王慕菲聽見柳青青地慘叫,曉得她著了人家的道,心裡猜是這八成是人家設地局,真真嫁地那個姓相的心狠手辣又是有大靠山地,他心中害怕,一雙腿就不由自主抬起來,換了個方向飛奔。相京生沒把時機掐好,只得挑了王慕菲那頭去追。

  柳如茵聽見妹子尖叫,又看見王慕菲逃跑,後邊有個人在追,極是心驚。她看看昏睡倒在地下的如玉,錢財雖好卻不如親妹子,柳如茵只得自懷裡取出一把雪亮的小刀藏在袖內,扶著竹樹一步一步去尋妹子。

  相京生本是頭一回來這個地方,因王慕菲拐上一條小道不見蹤影,他怕真真有失不肯再追,回來輕聲道:「真真,快走。」真真早嚇得兩腿發軟走不動路,相京生只得把她背在背上,疾行兩裡多路,山道上有了行人才把娘子放下,喘氣道:「我扶你走罷,你可是又長肉了。」

  真真在他肩上,心中實是替人家著急,放她下來頭一句就問道:「那兩個人怎麼辦?」

  相京生苦笑道:「是我思慮不周。看她們造化罷。此時出頭,人家小姐家裡只怕要拉扯上我。我們在長沙還沒有立穩腳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真真想到人心險惡。也是無奈,總不能助人反把自己助成壞人。想到那位小姐的性子剛烈必是有死無生。不住歎息。他們到客房,天已經黑透,房中早擺上晚飯。

  然相京生跟真真兩個都吃不下,各自捧著一碗粥慢慢呷著,不約而同道:「那個投水的……」

  相京生笑起來。道:「我知道你的……」正要說話,外邊已是有人敲門,知客帶著一眾管家進來,站在門口道:「客人,有事相求。」

  相京生聽見是知客僧的聲音,忙叫人開門,他接了出去,那知客僧道:「董家丟了兩個使女,聽說客人方才曾在後山閒逛。可曾看見?」

  一個管家模樣地人已是搶著道:「有一個穿綠衫繫白裙的,還有一個卻是裝了小姐打扮的。」

  相京生情知是那兩個,偏裝想了許久地才想起來的樣子。笑道:「我帶娘子去散悶,倒是見過兩起婦人朝那個方向去了。」他不肯說是潭邊。只指相近地方向。

  知客僧道聲:「壞了。想是去了烏龍潭,萬一貪耍跌到潭裡如何是好?咱們快去尋。」

  相京生道:「天黑人少只怕不成。我還有兩個管家可供驅使,叫他們隨你們一起去。」把兩個管家喊來。那董家的管家甚是感激,帶著人去了。因丟了兩個人,各院子都查問過,又查出來少了兩個婦人。過了一個多時辰兩個管家就回來,說是尋得了,雖是受了罪,四個人都活著。

  真真聽說了不曾出人命,才安心上床歇息。第二日清早起來,翠墨她們去大廚房打洗臉水,取早飯,就聽了一肚子新聞回來,說把小姐跟姑爺聽。原來並不是什麼兩個使女,實是董家的小姐心情煩悶閒走。在潭邊遇到無賴,小姐不從投水,幸好老天有眼,叫使女把她救下,因天黑她兩個不敢動彈,靜候家人去尋。翠墨說得活靈活現的,最後笑道:「都誇說小姐智勇雙全呢,使女忠心為主呢。」

  真真跟相京生都不言語。那董家當日搬走了,才有流言傳出來,說並不是什麼無賴,卻是租董家房子住地一個窮秀才,求親不得糾纏董小姐的,又有窮秀才的兩個姘頭尋去,和秀才鬧了一場,那兩個婦人一個頭被打傷,一個手被打斷,那個窮秀才也逃走了。又說董家已是告了官,長沙城門處貼著那個窮秀才的繪像,若有知下落的去告官,官府跟董家都有厚謝。

  相京生跟真真第三日下山時,在寺門口就看見那張人像。那個王慕菲居然畫的極像,看筆跡柔媚,倒像是個女人畫的。

  真真猜測是那位董小姐的手筆,歎息道:「想必他們爭吵的那些話叫那個小姐聽見了。」

  相京生後悔道:「卻不曉得他又要到哪裡去害人。那日我要是手重些,先結果他也罷了。」

  真真沉思了一會,道:「我們地女兒教養還要用心。」

  相京生明白她的意思,笑著把她緊緊摟在懷裡。

  兩年之後

  李青書從長沙回來,連家都顧不得回,沖進相家的書房,大聲笑道:「大赦,大赦,京生,我們可以回家了。」

  相京生跟尚真真都丟下手中地筆,驚喜的站起來。真真摟過相京生手裡地大女兒,笑道:「相公,我們回老家罷。」

  相京生看了李青書一眼,李青書沖他點頭道:「我們還要搬回蘇州去住地,那邊的事有我,你放心回家住幾年。」

  相京生也不多言,鄭重謝過,就便收拾家當。他在長沙二三年憑那五百兩也掙下了七八千兩,不過把手頭地生意交接給忠心的管事,把小莊托給尚家老管家照看,收拾了些風物土儀,帶了金銀並衣箱等物,嫡親兒五口回山東濟南去。

  相家雖然分家,大多數都在濟南城外七八里一個大鎮上居住,如今都曉得當初三公子逃走是和大夫人商議過得,是為著相家少受牽扯把罪名都拉到他身上,所以人人對他客氣,相夫人出私房贈三公子一個四進的小宅,人都無說。相京生坦然受之,和尚真真兩口兒帶著孩子們上墳、做法事、走親戚,忙到十月才得消停,才能略在家閒坐,曬曬太陽逗逗孩子。

  這一日正當正午,兩個小的鋪了地氈叫他們在地下爬,小團子卻是搬了小桌小椅叫她坐在管家娘子翠墨身邊學寫字。相京生自家跟真真一人占據方桌一邊,一個奮筆疾書,一個埋首作畫,偶然抬頭對視。

  日頭正好,偶然有風吹來也是熱的。相京生寫的得倦了,抬頭笑道:「生日頭這樣好,不如咱們出門走走?」

  真真正要說話,卻聽見外邊一片喊打聲,好奇道:「從來安靜,這是為何?」

  相京生笑道:「瞧瞧去。」

  小團子正是喜歡熱鬧的時候,撲到爹爹的懷裡拍掌:「瞧熱鬧瞧熱鬧。」兩個小的也似團子一般滾到真真腳下,伸出小胳膊齊喊抱。真真只抱得一個,兩個要抱抱哪一個都捨不下另一個,瞪了一眼相京生。

  相京生把小團子架在脖上,又把大兒子摟在懷裡,笑道:「走嘍。」真真這才把小的摟在懷裡跟著去。

  原來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在戲弄一個穿長衫的乞丐。那乞丐身上全是泥點子。孩子們從撿起石頭泥塊如雨般砸過去,罵他「小偷,偷我們家的饅頭,不要臉!」還有個七八歲的吸鼻涕娃娃,走到相家後門口處要撿青磚,看見門口站了幾個人,不敢上前。

  那乞丐使袖子掩著臉,脖頸一伸一縮,想是拼著挨砸也要把偷來的饅頭吃下。翠墨看不過,從懷裡取了幾個銅板,道:「打什麼,這個要飯的偷了你們幾個饅頭?與你們錢!」

  那幾個孩子有說兩個的,有說三個的。正要為兩個還是三個爭吵。翠墨不耐煩道:「誰拾的誰得。」揚手把一把銅錢甩向遠處,光朗朗滿地落錢的聲音極是動聽。

  孩子們都棄了那個要飯的去追錢。那個要飯的聽見錢響,冷哼一聲道:「幾個銅錢算什麼?舉人老爺我也曾經闊過,金山銀山算什麼?美人算什麼?」突然停下自牆邊拾起一枚黃澄澄的銅錢,眉開眼笑納入懷裡。又自懷裡掏出一本髒兮兮的小冊子來,移到有太陽處坐下,左手執饅頭,右手執書本,嘴裡還道:「這個李甲是個豬腦子,當留下她的妝盒再賣她麼,活該他人財兩空!」

  尚真真跟相京生看見這個乞丐這般行事,都有些驚訝,真真聽他說話卻是有些耳熟,正想問相京生可認得這個。

  偏管事的尋來,稟道:「薛老爺跟馬少爺還有狄少爺來了。」

  相京生對真真一笑,道:「他們怎麼來了?」兩個並肩回院,朱漆的門板悄無聲息的閉上,真真就把那個乞丐拋到腦後,在心裡策劃備辦酒席。

  孩子們的歡笑聲遠遠傳來,溫暖的陽光灑在長街的乞丐身上,也灑在相家後院的方桌上。一陣和風吹過,一本跟乞丐手中一模一樣的小冊子跌在地下,現出「醒世桓言」跟「尚氏印書局」兩行醒目的黑字。滿堂嬌的故事完了。

  ——全文.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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