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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其它小說] [霧矢翊]妻調令(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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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去年五月份南下時兩艘船,今年三月回京時,卻變成了四艘船。

  不過,心境卻截然不同,那時滿心擔憂惶恐,如今有夫有子相伴,日子靜謐美好,心中安然。

  船行江中,江風徐來,襯著春日明媚的春光,教人心頭微煦,忍不住坐於舷窗前看外面兩岸的風光,享受這難得的悠閒時光。

  去年南下時阿尚還不太懂事,今兒回途時,小傢伙說話已經利索了,甚至學會和人頂嘴抬杠了,不過整體來說,還是萌萌噠的小包子一個,大多時候還很乖巧聽話的。

  這會兒,小阿尚爬到窗邊的榻上,趴在窗前好奇地望著外面,直到見到從渡口走上船來的男人時,眼睛發亮,蹦下了矮榻,小身子忽地往外跑去,一干丫鬟都沒跑得她快。

  「爹爹~~」

  阿尚撲進了男人懷裡,仰著臉朝他笑得歡快。

  這幾個月來,紀凜一直陪著他們母子三人,每日悉心教導閨女學習認字,耐心十足,溫柔體貼,日久相處,感情便是這般處出來的,使得阿尚現在對他可親熱了,這份親熱勁兒,都已經超過對娘親了。

  紀凜摸摸她的腦袋,並未抱她,而是牽著她走進船艙。

  阿尚就要三歲了,紀凜漸漸地便不再抱她。

  剛進船艙,就見曲瀲從內室走出來,打著哈欠,神色疲憊睏倦。

  她見這對父女倆進來,讓人端來茶點,問道:「事情辦完了?」

  紀凜微微一笑,說道:「不過是會個朋友,沒什麼重要事情。」

  曲瀲哦了一聲,並不多問。

  阿尚坐不住,出聲道:「娘,弟弟?」聲音嬌嬌軟軟的,屬於小孩子特有的音色,聽得人心都要酥了幾分。

  「在裡頭睡覺呢,阿尚去看弟弟可以,但別將弟弟吵醒了。」等閨女歡快地跑進內室後,曲瀲抱怨道:「你兒子簡直就是個混世魔王,真是讓人頭疼,睡覺要人抱,而且還挑人,我真是欠了他的,當初阿尚都沒這麼難伺候。」

  生阿尚時,曲瀲壓根兒就沒怎麼操心,晚上奶娘便可以應付了,她只需要在白天時和閨女玩就好。可是兒子出生後,等過了三個月時,竟然開始認人的氣息了,只要她不在,就會扯開喉嚨號啕大哭,嗓門洪亮,讓人聽後不覺是個健康的大胖小子。

  確實很健康,出生時比姐姐當初還重了一斤,過了三個月時,就像發麵白饅頭一樣,白白嫩嫩的,咧嘴一笑,露出粉嫩的牙床,可愛到爆,都可以去拍嬰兒奶粉廣告的那種小包子,不知有多惹人疼。

  只是就是脾氣太大了,時常要作娘親的陪著,不然就扯起嗓門哭,一刻也離不得人,明明有那麼多丫鬟陪著,就是不依,那霸道的性子,真不知道像誰。

  紀凜坐到她身邊,將她攬進懷裡,伸手為她按摩太陽穴,心疼地說道:「你別這麼縱他,他認了你可就不能放手了。」然後想到什麼,又道,「以後不生了。」

  「啊?」

  曲瀲吃了一驚,忙抬頭看他,發現他竟然是認真的。

  古人講究多子多孫多福氣,嫡出的孩子永遠不嫌多,子孫興旺才是一個家族的興盛根本,可以守望相助,這也是古人重視宗族的原因。她都已經有心理準備可能還要面臨多生兩個的情況,可這人竟然說以後不生了,讓她著實錯愕。

  可是迎向他認真的眉眼,知他如此為了什麼,又覺得窩心之極。

  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趁著人不注意時,在他那粉色的唇瓣上輕輕地咬了一口,見他微微笑著,垂著眉眼由她施為,心花怒放,又忍不住多親幾下。

  「你說不生就不生,小心祖母生氣。」她有些沒底氣地嘟嚷著,淑宜大長公主當初都生了四個孩子,在她老人家心裡,嫡出的孩子是不嫌多的,可能等兒子大些,會忍不住再盼著他們多生幾個。

  紀凜撫著她的背脊,唇角含笑,眉眼清潤無瑕,聲音如春風柳絮般拂過心頭,「沒關係,還有三叔和冽弟,以後讓他們多生幾個便可。」

  聽到這裡,曲瀲忍不住嗤笑他,「三叔這會兒在北韁蹦躂得歡,三嬸的影子都沒有呢,還有冽弟的年紀小,想要等他娶媳婦還有好些年,你的如意算盤打不響啦。」說著,她自己又笑起來。

  紀凜順勢摟著她,由著她笑得歡快,貪戀著她的神彩飛揚,彷彿看到了當年在宣同府時的那個小女娃,神色越發的溫和纏綣。

  曲瀲不經意瞥見時,忍不住怔忡幾分,伸手描繪這人的眉眼,心裡卻有些不確定地想著,這人真的是好了麼?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是這模樣,美好的不似這世間之人,反而顯得有些不真實。

  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這人真的太過美好了,美好得讓她有時候都覺得有幾分不自在。

  與他低首說著話,在他的懷抱中,她漸漸地熟睡過去。

  宮心掀開青色細布簾子,探頭看到船艙裡的情景,忙垂首肅手而立。

  「何事?」溫煦的聲音如一縷清盈的風。

  宮心低首進來,儘量壓低聲音道:「世子,常安有事稟報。」

  紀凜看了眼懷裡人有些倦怠的面容,冷淡道:「稍等。」

  宮心應了一聲,便退出去。

  曲瀲睡了個囫圇覺醒來,便見身邊躺著的閨女,挺著小肚皮睡得香甜。

  可能是太累了,這一覺睡得頭暈腦脹,不過在聽到隔壁傳來嚶嚶的哭聲後,低頭在閨女睡得紅撲撲的小臉蛋上親了下,還是撐著起來了。

  外頭候著的碧春等丫鬟聽到聲音,忙進來伺候她更衣洗漱。

  「胖團子怎麼又哭了?」曲瀲邊穿衣服邊問道。

  「胖團」是曲瀲給兒子取的小名兒,丫鬟們當初乍然聽到這奇葩的小名兒時憋笑得厲害,連紀凜聽了都忍不住愣了許久,連臉上那種和煦文雅的笑容都有幾分維持不住,可見這名字的殺傷力。可看曲瀲叫得歡,而且還挺認真的,紀凜只得隨了她,反正只是個小名兒,孩子還沒取大名時,便諢叫著罷。

  想來是因為小傢伙出生時就比較胖,後來足月時也是胖團團的一個,所以如此取個促狹的小名兒,倒也有幾分貼切,卻是不當真的。

  碧春笑道:「小少爺剛才醒來喝完奶,正在找您呢,沒見著您,方才哭了。」丫鬟們已經習慣了小少爺喜歡黏人的行為。

  曲瀲聽得直嘀咕,「這生的不是兒子,而是個祖宗!」

  碧春幾個丫鬟忍不住想笑。

  曲瀲洗漱好,喝了口茶後,便讓奶娘將小祖宗抱過來。

  被奶娘抱著的粉團團一般的嬰兒一見到她,就朝她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曲瀲熟練地將他抱到懷裡,見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泡著淚水,真是可愛又可憐,頓時什麼脾氣也沒有了,讓人絞了乾淨的帕子過來給他擦臉,將他放到床上。

  小胖團被人放到床上時,馬上就翻身坐起來,坐得搖搖晃晃的,身子一歪,直接撲到了旁邊睡著的姐姐身上,壓得姐姐在睡夢中哼哼叫了兩聲,他倒是覺得好玩了,伸出胖乎乎的手去掐姐姐的臉。

  旁邊看著的奶娘嚇個半死,忙握住他的小手,「小少爺,那是大姐兒,不能掐。」

  小傢伙素來霸道,根本不理會奶娘,拍的一下揮開她的手,繼續趴在那兒騷擾姐姐,終於將人給弄醒了。

  「娘……嗚嗚嗚……」

  剛醒來的孩子脾氣都挺大的,也特別地愛黏人,兼之阿尚是個嬌養的女孩子,受點委屈都會叫。俗話說會叫的孩子有奶吃,讓人對她忽視不得。所以就算生了兒子,曲瀲對閨女仍是看得緊。

  曲瀲過來將被兒子弄醒的閨女抱起來,親親她可愛的臉蛋,笑道:「弟弟又將咱們阿尚吵醒了,阿尚不理他,娘抱你去洗臉。」

  阿尚將一雙胖胳膊摟住娘親的脖子,小腦袋在她懷裡蹭來蹭去,睡意朦朧,還有些迷糊。

  見姐姐被娘親抱走了,床上的胖團子翻身坐起,一隻小胖手塞到嘴裡啃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瞅著母親和姐姐,發現兩人都不理他,頓時扁了扁嘴,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邊哭邊要往床邊爬,可惜爬得不利索,只能用小肚子往前挪著,像隻螃蟹。

  曲瀲:「……」

  兩隻小魔星簡直要人命啊!果然生孩子什麼的,不能頻繁地生,還得等一個大了再生,這樣也不會弄得手忙腳亂了。

  紀凜推門進來時,就見到哭得淒慘的兒子,還有抱在一起的母女倆個,都在瞪著眼睛看床上哭得慘兮兮的胖團子,一時間不禁有些好笑。

  他走過去抱起兒子,給他擦擦小臉。

  小傢伙時常見他,對他也很熟悉,投進他懷裡,還在抽抽噎噎的,彷彿在投訴姐姐和娘親不理他。不過素知他霸道性子,紀凜只是笑了笑,摸了下他的小臉,並沒有哄他。

  曲瀲邊給閨女洗臉穿衣服,邊覷著這邊的父子倆,心裡再次覺得,其實這男人那副溫煦清雅的模樣都是虛的,分明就是個冷情冷心之人,連對兒女其實也並未多少親近,也不知道是做給她看呢,還是其他。

  如果一個人願意如此作態一輩子,那她會佩服死他。

  不過她也知道他小時候經歷不比常人,充滿了苦難折磨,從來沒有得到過正常的父母關愛,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好的了。明明是個冷情冷心之人,卻也不想讓兒女重複他當初的童年,所以願意做出父親的姿態來,如此甚好。

  將兩個孩子都收拾好後,天色稍晚,到了晚膳時間。

  阿尚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放著她的小碗和小勺子,旁邊的搖車裡坐著六七個月大的小嬰兒,正用胖子攀著搖車車沿,一雙眼睛好奇地朝著餐桌上看來看去,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麼名堂。

  曲瀲喝了口湯,瞅了一眼攀著搖車將脖子伸得老長的兒子,和紀凜道:「真的讓祖母給胖團取名字?」

  原本這是紀家的嫡長孫,名字應該是由鎮國公這位一家之主來取的。只是如今父不成父、子不成子,情份皆無,只是維持著表面功夫罷了。鎮國公雖然欣喜孫子出生,但想到當初隨便給孫女取的名字,便沒好再靦著臉過來了。這取名兒的責任,便落到了淑宜大長公主這位長輩身上。

  「祖母說,如果我有好的名字,也可以給他取,並不一定需要讓長輩取。」紀凜溫言笑道,看向兒子的目光很是溫和從容。

  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也很明白,既然孩子的祖父不中用,那就讓孩子的父親取。

  胖團見父親朝他笑,也咧著嘴笑起來,兩隻小手拍著搖車邊緣,嘿謔地叫著,自個笑得開心。

  「真是傻孩子一個!傻樂什麼呢?」曲瀲探手拿帕子給他擦流下來的口水,笑著刮刮他的小鼻子。

  「娘,弟弟不傻!」阿尚拿著自己的小湯勺喝肉糜羹,邊為弟弟說話,抬著眼睛瞅著人的模樣兒,實在是討喜,讓人心都軟了。

  曲瀲笑著逗她,「剛才弟弟還掐你,你這會兒就忘記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想了下,然後又搖搖頭,小孩子果然不記仇,讓曲瀲笑得越發的歡快了,摸摸她的小臉蛋,贊了一聲:「我們阿尚是好姐姐!」

  阿尚朝她咧嘴笑,一口小米牙十分可愛。

  一天時間便這般悠然而過,在船上的日子每天都是如此,圍著兩個孩子而轉,夫妻倆一起,不過都是一些鎖事而已,平淡而充足。

  可能是白天睡了會兒,晚上曲瀲倒是沒有那麼累,終於將小祖宗胖團給哄睡了,才回房去歇息。

  紀凜坐在燈下執筆謄寫著什麼,見她進來,便擱了筆,宮心忙打來清水給他淨手,收拾案桌。

  修長白晳的手浸入水中清洗,接過丫鬟呈來的帕子試淨手中的水漬,見她站在門邊看著自己,不禁含笑看她,「怎麼了?」

  曲瀲搖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氣氛太好,讓她總想說些什麼,可又覺得說了反而傷感情,索性便淡淡一哂,將之揭過。

  紀凜卻知有異,過來攜了她的手,也不讓丫鬟過來伺候,和她一同進入內室歇息。

  躺到床上後,他如同往常般展臂將她攬到懷裡,讓她靠在自己的臂上安睡,一隻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背部,極有規律地拍撫著她。

  「暄和,你還記得你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麼?」黑暗中,她的聲音輕輕地響起。

  「自是記得。」他微微笑了下,「我記事極早。」

  曲瀲心裡升起一種「果然如此」之感,絲毫不意外。也因為如此,才讓她嗟歎,不忍提及那些事情免得教他傷心,雖然都已經過去了,可是有些東西,仍是在心口留下疤痕。如今他為了她,努力地做好為人夫、為人父,還有什麼不能看開的?

  想罷,終於將心裡的那股濁氣籲下,摟著他安睡。

  睡至半夜,曲瀲突然驚醒,伸手一摸,身邊的位置已然空了,只剩下些許的溫熱。

  曲瀲瞬間清醒,心頭有幾分慌張,一骨碌地便下了床,扯過一旁箱籠上放的衣服便披上,打開船艙門。

  「少夫人?」守門的宮心忙提了羊角宮燈過來。

  「世子呢?」曲瀲劈頭就問,還未等宮心回答,又道:「出什麼事情了?」

  「也沒什麼事!」宮心忙道:「有不長眼的宵小想要打劫,世子出去瞧瞧情況了。」

  「不對!」曲瀲沒給她唬弄住,「這是官船,哪有什麼不長眼的宵小?難不成是……」

  雖然未說完,但是兩人心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紀凜前年奉旨南下,後來雖然因宿疾暴發大病一場,可是也將江南一帶的那些江湖勢力都悉數換了個遍,更將北蠻這些年在大周埋下的探子和勢力都搗毀得差不多,可到底還是有些殘餘勢力逃走了,那群亡命之徒,最不怕惹事,得知他的行蹤,怎麼可能不來報復?

  正想著,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嘩啦的水聲,然後有悶哼聲響起,一陣腳步聲從船舷處而過,接著寂然無聲。

  曲瀲的心都提了起來。

  她抿著嘴,臉色在燈火之中有些陰沉不定,教宮心看了都擔心她會不會跑出去,正欲要半她勸回室內歇息時,突然船艙門被推開了,一個人走進來。

  室內點著一盞羊角宮燈,燈光並不算得太明亮,但隨著那人走近,也能看清楚他面上的神色。

  冷峻桀驁,恍若惡鬼。

  對上那雙佈滿煞氣的陰鷙雙眼,曲瀲不免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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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曲瀲怔在當場。

  看著那雙煞氣騰騰的凶戾眼眸,她心中並沒有什麼害怕的情緒,甚至有一種「果然如此」的篤定感。

  為什麼會篤定呢?大概是因為她守著這個男人時,越來越瞭解這個男人了,甚至能在那完善的偽裝中,識破他刻意營造出來的完美表像。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表現得越好,她心裡就越是懷疑,只是因為他什麼都不說,所以她便也不提。

  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善意。

  「怎麼起來了?」他走過來拉住她的手,不悅地說道,目光往宮心身上瞥去,有些陰鬱。

  曲瀲擔心他此時性格大變,行事霸道不講理,會遷怒可憐的丫鬟,主動回握住他的手,說道:「你不在,我就醒了。」

  他頓了下,昏暗的光線中,臉上露出了高興的神色,顯然她這種依賴的話得他歡心,讓他歡喜,恨不得她就像一朵菟絲花一樣為他癡為他狂。不過很快便又斂了起來,一雙眼睛沉沉地看著她,彷彿在探究著她的心理想法一樣。

  可這會兒,曲瀲表情平淡的彷彿根本沒有發現他的異樣,而是轉頭看向舷窗,問道:「外面怎麼樣了?可有什麼危險?」

  「沒事,不過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亡命之徒。」

  他說得輕鬆,曲瀲便知他並不願意讓自己為此操心,唔了一聲,便也沒有再問。

  然後,氣氛莫名地有些沉悶起來,只有江風吹過時發出的輕微聲響。

  宮心低垂著頭站在那兒,努力地當自己不存在。雖然她知道以自己在暄風院伺候多年的情份,世子不會輕易動她,可是難免這個變臉的世子不會突然動手。
 
  「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紀凜突然說道,便要放開她的手。

  曲瀲反手抓住他,手勁極大。

  紀凜低頭看她,發現她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自己,他沉默了下,面上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可惜失敗了,反而有點兒不輪不類的。

  曲瀲看罷,不知怎麼地,突然很想笑。

  於是她放開手,對他道:「那我回去歇息了,等你回來。」

  紀凜唔了一聲,看她自然地轉身進了船艙內的艙房,目光有些陰沉,陰沉中又多了幾分忐忑。直到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眼裡滑過幾縷嗜血的光芒,轉身出去了。

  宮心輕輕地籲了口氣,擦擦額頭的汗漬,忙不迭地進內室去伺候。

  曲瀲並沒有回船艙歇息,而是披著衣服站在室內,站在那兒不知道在想什麼。

  「少夫人。」宮心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曲瀲回過神來,接過杯子喝了半杯水後,突然道:「宮心,你去看看外面的情況,不用出去,就在門口看看,小心一些。」

  宮心知道她還是不放心,便應了一聲出去了。

  宮心來到船艙門口,微微撩起簾子往外看了看,發現江面上有幾艘小船,幾點漁火,卻沒有什麼動靜,想來事情已經解決了。白日時常安便發現異樣了,船上的人早有準備,所以很快便將潛在水中的人給制伏了,自是不會有什麼事情,世子如今過去,應該是去審問那些被捉住的人,至於審問的方式,不用說也知道手段會有些不能讓人苟同。

  正想著,看到一人走過來,很快便認出他的身影。

  「常山,怎麼樣了?」宮心小聲問道。

  「大哥正和世子一起,沒什麼事情的。」常安答道,頓了下,又道:「倒是世子……你看到了吧?」

  宮心也沉默了下,語氣地些惆悵,「看到了,原以為世子已經好了,不必再受苦,誰想……」真是一言難盡。

  他們這些人都是自幼起便在暄風院伺候,沒人比他們更清楚世子的情況了,說不希望他好是騙人的,以前雖然也有些害怕,可是這些年下來,他們事他如主,忠心不二,怎不希望他好?

  這半年來,從未見他變臉,他們都以為那場失魂症,不僅治好了他的頭疾,還讓他脫離雙面人的情況,可誰知一夕之間,他又變臉了,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沒事,有少夫人在。」常山低聲道,「世子在那邊審得差不多了,你先去準備好水,等會兒他便回來了。」

  聽到這話,宮心臉色微微變了下,自是聽出常山的言意之下,世子親自動手了,所以身上沾到了血。然後又忍不住苦笑,如果是平常時候的世子,根本不會親自來處理這種事情,變臉後所做的事情,常常行事狠辣,倒是讓人不奇怪。

  半夜驚醒,又見到了某人久違的模樣,曲瀲的睡意瞬間沒了,她坐在床上等了半個時辰,終於聽到簾子被掀起的聲音。

  曲瀲抬頭,很快便看到穿著一襲寢衣走進來的男人,他的頭髮還滴著水,顯然剛去沐浴了。她的眼睛微微閃了下,神色平靜地下床,拿了一拿乾淨的巾子過去給他吸頭髮上的水漬。

  紀凜站在那兒,忍不住低頭看她,發現她的神色很專注,彷彿在做一件認真不過的事情。

  「你失望了?」他忍不住開口,聲音有幾分冷意。

  曲瀲瞥了他一眼,沒好聲氣地道:「我失望什麼?」

  「失望我沒有好,還是個雙面人。」他的聲音有幾分陰鷙,一雙眼睛緊緊地鎖著她,樣子不復白日時的那種完美無瑕的溫潤清和的謙遜君子。

  曲瀲差點將手中的巾子甩到他臉上,咬牙切齒地道:「孩子都給你生兩個了,還會嫌棄你麼?要我說幾遍?」

  「……」

  罵完後,曲瀲看他,發現他臉上露出糾結思索之色。

  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仍是問道:「怎麼?我說得不對?」

  「不是……」紀凜想了想,決定將那股蠢透了的念頭壓下去,有兩個孩子就夠了,不必再生了。雖然初時他是覺得孩子能栓住她,不會讓她離開,可是看孩子那樣鬧她,心裡又不痛快了,連帶對兩個孩子也有些冷淡,只是因為幼時的遭遇,才盡力做好父親之職。

  再多的,便沒有了。

  看,他就是這種冷情冷心之人,無論是哪個自己,都是如此。

  給他擦好頭髮,曲瀲丟開巾子,便轉身上床。

  紀凜也過去,然後坐在床邊,看她背對著自己躺下將被子拉到頭上,眼神漸漸變得陰鬱,漂亮的眉宇染上戾色,終於克制不住地將掩住她臉的被褥扯下。

  「幹什麼?」曲瀲轉身看他,面上沒好聲氣。

  他的眼睛漆黑一片,看不出什麼情緒,說道:「你沒什麼可說的麼?」

  曲瀲想了想,起身撲過去,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然後狠狠地啃向他漂亮的嘴唇,啃來啃去,直到他反客為主,扣住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手探進她的身體,撫摸著那如絲綢般光滑的肌膚,比玉溫潤,眼裡浮現迷戀的神色,忍不住翻身將這人壓在床上,用力地進入她的身體,聽著她的喘息,直到她哭泣出聲,身體越發的興奮……

  「夠了!」曲瀲終於忍不住踹向身上仍在埋頭苦幹的人,「快要天亮了。」

  他哼了一聲,將她摁在懷裡,親吻她的下巴,舔舐著她的嘴唇,和她交換氣息。他們的身體親密地結合在一起,濕漉的汗液不分你我,感受著彼此的存在。

  「阿瀲……」他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彷彿在歎息一般。

  曲瀲唔了一聲,頭暈腦脹,眼裡心裡只有眼前的男人。

  「其實你什麼都知道了吧?」

  「唔……」

  「我原本也以為我好了,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別討厭我,也別厭惡我……我一直都是我自己,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心裡的陰暗一面。

  「阿瀲……」

  曲瀲一開始還能回應,等到最後發現這人覺察到她的軟化時,便得寸進尺,過份地埋頭苦幹,那種被貫穿的感覺太可怕了,終於忍不住爆發了,狠狠地一爪子撓了過去。

  半年沒撓他,感覺還挺有新鮮感的。

  他克制了半年沒變臉,想必這會兒也憋得慌,所以才會這般鬧她。

  他低低地笑了聲,拉住她的手,眉目冷戾著又帶著一種讓人肝顫的柔媚之色,烏黑的長髮順滑而下,襯得他風情無邊,執著她的手心到嘴邊親吻,那斜睨來的眼眸,讓她看得肝顫,忙不迭地轉過頭去,就怕自己被他迷得找不著北。

  直到天微微亮時,他才放過她,不過仍是過份地趴在她赤裸的身後,用一種迷戀的神態,輕輕地啃噬著那光滑的肌膚。

  「阿瀲。」

  「嗯。」

  「阿瀲。」

  「唔……」

  「阿瀲。」

  「你有完沒完?」曲瀲終於火大地拉高了聲音。

  他將她翻了個身,兩人面對面,在微暿的晨光中,他微微一低頭,吮吻住她的紅腫的唇,邊吻邊道,「阿瀲,我真高興。」

  這一刻,他的面容溫潤無瑕,如同一塊上好的美玉,靜靜地綻放著他的光華。

  曲瀲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差點忍不住仰天長歎。

  原來她一開始就將他想錯了,這人根本不是什麼傳統意義上的雙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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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天色大亮,青色底繡花鳥蟲草的帳幔垂落,擋去斜洩進船艙的陽光。

  曲瀲被一陣隱隱約約的哭聲吵醒時,只覺得腦仁一抽一抽地疼著,這是睡眠不足的症狀,不過那熟悉的哭聲還是讓她掙扎著起身,卻不想手腳皆有種運動過後的酸疼感,扒開身上的被子往身上襟口望去,依稀只見掩得並不實的褻衣下那痕跡斑駁的肌膚,曖昧得只一眼便教人面紅耳赤。

  從這些痕跡可見昨晚那人行事有多放縱。

  她呆看幾秒,忙將衣襟掩緊,便揚聲叫外面的丫鬟進來伺候。

  身上一片清爽,顯然已經被人清洗過來,倒是省了她再去清洗。穿戴洗漱好後,曲瀲便讓人將外面哭號不休的胖團子抱進來。

  卻不想抱著胖團子進來的是紀凜,他身後還跟著穿著一襲粉嫩色提花錦緞的對襟褙子的阿尚,抬愛頭瞅著父親懷裡哭成一團的弟弟,有些兒愁眉苦臉的,那張小臉都皺成一隻包子了。

  曲瀲的目光掃過他的面容,清雅如畫的眉目清潤清和,笑容和煦文雅,陽光從視窗走過,明亮的光線中,襯得這人越發的溫潤謙和,讓人一眼便心生靜謐,只覺歲月靜好,萬事安泰。

  見她望來,他臉上的笑容微深,變得真心實意,如春風拂面。

  曲瀲不知為何,突然臉有些紅。

  「娘~」

  阿尚已經撲過來,摟住她的腿,抑著和紀凜相似的小臉朝她笑得甜蜜蜜。

  曲瀲很快便沒空對著這個男人發花癡了,女兒撲過來時,被紀凜抱著的小霸王兒子也含著兩泡淚朝她伸出小胖手討抱,一邊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憐。直到被抱到熟悉的懷抱,抽泣聲才小了許多。

  曲瀲的身子有些發軟,此時再抱個胖團子,便覺得腰有些受不住。

  紀凜自是知道她的情況,想再將兒子拎走,但見他一雙胖手緊緊地扯住曲瀲的衣服,曲瀲也一副不放手的樣子,只好扶著她坐到矮榻上去,讓丫鬟去傳早膳過來。

  曲瀲腰背墊著一個彈墨大迎枕,終於覺得腰沒有那麼酸疼了,而此時懷裡的胖團已經在扒她的衣襟了。

  曲瀲:「……」

  想起先前更衣時所見的畫面,曲瀲堅決不讓胖團子將她的衣服掀開,要喝奶就先找奶娘吧。可誰知要將他交給奶娘,馬上扯大嗓門號哭起來,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號得曲瀲額角青筋突突地跳著。

  「胖團乖,別哭了……」曲瀲放柔了聲音哄著。

  胖團子一心要扒她的衣服喝奶,根本不理她。

  這時,紀凜吩咐廚房將做好的嬰兒輔食端過來,對曲瀲道:「他如今也可以吃輔食了,先餵著吧。」

  對上他清潤的目光,曲瀲臉有些黑了。

  這男人絕對是故意的。

  明知道兒子最喜歡黏著她,還要喝奶,卻將她啃成這樣,她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這種情況下餵奶。所以胖團子不肯喝奶娘的奶,那麼將就著吃輔食吧。

  碧春將做好的輔食端上來,是一碗加大骨湯煮的米糊糊,曲瀲給抽抽噎噎的胖兒子餵了一口,他抽噎了下,發現味道不錯,終於不哭了,開始歡喜地吃輔食,再被人一逗,臉上便露出歡快的笑容,粉嫩的牙床都清晰可見,像個萌寶寶,全然沒有先前號哭時的那小魔星的樣子。

  「娘,弟弟不哭了。」阿尚坐在錦杌上,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瞅著弟弟。

  曲瀲摸摸她的腦袋,笑道:「弟弟是個愛哭鬼,阿尚不要學他。」

  阿尚哦了一聲,伸手握住弟弟胖乎乎的小手,又道:「娘,阿尚不會嫌棄弟弟的。」

  這麼孩子氣的話又貼心之極,曲瀲真是愛死了小蘿莉這副認真的模樣,在她臉上親了下,見她咧嘴笑起來,她也跟著笑得暢快。

  等阿尚被丫鬟帶去吃點心時,曲瀲看了看她,又看向紀凜,心中歎息。

  「怎麼了?」紀凜原本只是坐在一旁看著他們母子三人,見她目光有異,不禁笑問道。

  曲瀲朝他笑了下,到底沒有說什麼。

  她只是在想,如果兩歲以後的紀凜沒有發生那些事情,而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裡愛護著長大,應該就和阿尚一樣,是個貼心又可愛的孩子,聰明伶俐,不知有多討人喜歡,想必以後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磨難。

  四歲那年遇到紀凜的事情其實她的記憶已經很淡了,畢竟當時以為那不過是個和她沒什麼關係的小乞丐,發現他無害後,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後來知道那個小乞丐是他時,可惜時間過得太久,記憶跟著模糊了許多,怎麼也想不起他當時的模樣,這實在是一個遺憾。

  丫鬟端來早膳時,紀凜便將黏著曲瀲的兒子抱到懷裡,親自餵他吃輔食。

  胖團子哼哼兩聲,見到抱自己的人是熟悉的後,又乖巧了。

  曲瀲端著一小碗碧梗米粥慢慢地喝著,邊瞅著那對父子。紀凜的神色柔和,動作溫柔,甚至可以說是細緻,並沒有絲毫的生澀感。小傢伙待在他懷裡很自在,不管是誰見了這一幕,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甚至是一個好父親。

  極少有男人能做到這一步,他卻視之如常,連那些丫鬟奶娘每每看到,心裡都有些詫異,覺得他未免太過溺愛孩子。

  曲瀲原先也以為是這樣的。

  可是這人卻經不起推敲。

  還是那句話,如果他能這般裝上一輩子,給兒女豎起一個好父親的形象,一直到死亡,她一定佩服死他。

  用過早膳,不僅曲瀲吃飽了,胖團子也吃飽了,母子倆一起挨坐在榻上,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阿尚也跑過來和母親弟弟一起擠,母子三人排排坐,看得紀凜有些忍俊不禁。

  他陪坐了會兒,見她神色懨懨的,精神不太好,便讓人將兒子抱出去,閨女也被丫鬟哄出去玩了,然後抱著她回床上。

  「累了便歇息。」紀凜摸著她的臉,「不用擔心其他,胖團有丫鬟奶娘看著,你不必親力親為。」

  曲瀲打了個哈欠,抬臉就朝著他的下巴咬了一下,咬得並不重,但是卻有個小小的牙印,只要兩刻鐘就能消失痕跡的那種。

  「還說,要不是你……」她怨念橫生,又抱著他咬了一口,這回是咬在他的脖子上。

  咬了兩下,發現他的身體緊繃起來,然後將她摁到懷裡,發現那頂著她腹部的堅硬東西,曲瀲沉默了會兒,一爪子撓到他背上,指甲刮著衣服,發出嗤拉的聲音。

  「阿瀲……」

  「鬧了半宿,你還不夠?」曲瀲沒好聲氣地說,就算他此時的聲音再溫柔,模樣再無瑕,都生不起丁點的慾念,著實是淩晨時鬧得太厲害,她下面那地方已經腫了,實在是難受。

  人一難受,啥衝動都沒有。

  紀凜一雙清清潤潤的眼睛瞅著她,彷彿裡面有水光一樣,波光瀲灩,看得曲瀲有些吃不消。

  「阿瀲,我沒想做什麼。」嘴裡這麼說著,但是一雙手卻緊緊地摟著她,拿他的東西在她身上蹭來蹭去,以此來緩解。

  他以往並非是清心寡慾,不過是克制自己罷了,行事節制而有規律。可正是精力旺盛的青年時期,心愛的人又在懷裡,鬧得太凶也不過份。

  曲瀲擔心自己會在床上壯烈成仁,忙不迭地趕他,「你不是還有事情忙?」

  「沒有了。」

  「沒有?」曲瀲狐疑地道,「昨晚……」

  「已經審問清楚了,一早便讓常安去解決了。」

  曲瀲哦了一聲,心裡卻在想著,他所說的「審問」,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子吧?想著,嘴巴就問出來了,「你昨晚回來時沐浴是因為審問……」

  話還沒完,便感覺到他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下,要不是對他太熟悉,都發覺不了。

  「阿瀲……」

  他輕輕地喚了一聲,聲音裡有難以察覺的不安,湊過來親她的嘴角,聲音有些低,「你怕麼?」

  曲瀲靠在他懷裡,一隻手搭在他腰上,不自覺地在那勁瘦有力的腰杆上畫來畫去,那種撩人的舉動,讓他的身體更緊繃,身下某處硬得發疼,卻因為顧忌她今晨太過勞累,不敢再折騰她。

  半晌才聽到她道:「沒親眼見到,倒是不怕的,如果親眼目睹,就另當別論了。」

  「那就永遠不要看!」他毫不遲疑地道。

  曲瀲不置可否,很快又將這事情拋到身後,捧著他的臉瞅來瞅去,看了好一會兒後,突然道:「阿尚和你長得真的挺像的,胖團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不過我覺得也是像你居多。」

  她的思維跳躍的速度很快,不過他也只是愣了下,很快便跟上了她的思維,笑道:「你喜歡就好。」

  這話得到了她一記爪子。

  「我辛苦生的,卻都長得像你,白辛苦了!」她說道,聲音裡也不知道是嗔怪多點還是怨氣多點。

  他溫言淺笑,摟著她邊親邊安慰,直到她消受不住,才轉嗔為喜,在他的懷裡睡去。

  日子繼續平平淡淡地往前走,彷彿那晚發生的事情不過是一件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過,彷彿也因為這事,讓紀凜的性子越發的鮮明,平時溫潤謙遜,行事有度,可當遇到不順心的事情,馬上變臉,張狂狠戾,人人自危,也唯有不懂事的兩個孩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還以為父親的樣子是正常的。

  曲瀲心裡也很平靜,自從得知他努力地要當個好父親——雖然他心裡可能沒有多少為人父對後代血脈的喜愛——便知道他如何也不會傷害兩個孩子,就算轉換性格時,性情大變,雖然臉色有些不好,可也不會對兩個孩子出手,所以她十分平靜。

  這個人,無論他的性情如何變化,反復無常,其實都是他罷了。

  就像人有喜怒哀樂,會高興會生氣一樣,只不過當他生氣時,性情變化得比常人厲害一些罷了。

  船行半個多月,就快要到京城時,紀凜接到了從北韁來的消息。

  北蠻汗達王遂死王庭,王庭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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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20:29:07 |顯示全部樓層
第223章

  聽到北蠻汗達王的死訊,讓曲瀲第一時間便覺得是紀三叔動手了。

  「是三叔麼?」曲瀲一隻手掩著嘴,小小聲地問。

  紀凜的眼裡浮現些許笑意,現在房船艙裡除了他們夫妻倆,沒有其他人,外面也有常安守著,並不虞他們的話會被人聽到,可是看她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一雙眼睛眨巴著,模樣兒挺逗趣的,心裡就有點兒想笑。

  「還不清楚。」紀凜撫著手中的信件,「不過應該和三叔有關吧。」

  曲瀲舔了下有些發幹的嘴唇,心裡惦記著一事,又問,「那景王呢?」

  紀凜仍是搖頭,「這消息來得匆忙,並未仔細說明其中原因,應該要過些日子才能知曉。」見她突然有些擔心的樣子,握住她的手道:「不必擔心,景王如今有妻有子,自不會做什麼蠢事,他素來是個聰明人。」更是個癲狂率性之人,行事全憑心意,懶得理會世間倫理,更不會對一個從未謀面的舅舅有什麼感情。

  曲瀲扁了下嘴,「我就擔心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紀凜忍不住看她。

  「難道我說得不對?」曲瀲眼裡透著幾分狡黠,「別以為世界上只有你們是聰明人,其他都是蠢人,安知蠢人有時候也能坑死聰明人。」

  紀凜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對,聰明人素來自負,確實會失手之時,並不是全能。」說著,他突然伸手將她拉到懷裡,忍不住吮吻她的唇瓣。

  曲瀲被他吻得腦袋有些暈眩,直到被他摁到懷裡時,才發現這男人莫名其妙的動情了。問題是,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他動情的事情?似乎自那晚將事情挑明後,這人行事越來越肆無忌憚了,無論是哪個模樣,在床上都是熱情如火,少有克制之時,害她開始忍不住懷念起十四歲時的紀凜,那時的少年多軟萌好欺啊。

  果然,時間讓他變得成熟穩重的時候,也褪去了那些柔軟而美好的本質。

  幸好,依然不變的是他對她的情意。

  氣喘吁吁之時,突然聽到外面響起了阿尚軟軟的聲音,從遠及近,叫著爹娘。

  曲瀲忙拍打他的肩膀,就要從他腿上站起來,「阿尚要進來了,別讓她瞧見!」臉皮再厚,曲瀲也不好意思在閨女面前和他做這種親熱事情,免得教壞了小孩子。

  誰知他緊緊地箍著她的腰肢,根本不讓她起身,反而將臉埋到她的頸窩間,灼熱的氣息拂在她的耳邊,狠狠地按著她的身子。曲瀲急得差點想要扯他的頭髮了,這人明明還沒有變臉,能不能別這麼無賴?

  「沒事,阿尚進不來的。」

  他的聲音悶悶的,邊說著,邊在她頸項上輕輕地吮了一口,那曖昧的舉動,讓她的臉漸漸地染上桃紅色。

  果然,就聽到小孩子拍門的聲音,不過才幾下,便沒了。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守在門口的常安讓人將阿尚給哄走了。

  然後,接下來的事情,讓她腦子糊成一團,什麼也顧及不了。

  曲瀲跨坐在他腿上,癱軟在他懷裡,汗濕的臉被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身上罩著一件寬大的長衫,裡面什麼都沒穿,那畫面樣子簡直不堪入目到了極點。她將臉拱到他的懷裡,覺得沒臉見人了。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竟然……

  「阿瀲,沒事吧?」紀凜擁著她虛軟的身子,親昵地用臉蹭著她的耳垂,然後被她撓了一爪子時,不禁悶悶地笑起來。

  這段時光,是他一生中最悠閒滿足的時候,甚至在夫妻敦倫上,放浪形骸,滋味難言,甚是美妙,別有一番心動。

  「我明明是來和你討論北蠻王死訊的……」曲瀲捂臉,沒想到最後竟然胡搞成這樣,都是美色誤人。

  「他有甚好討論的?」

  聽到他的聲音微微變得冷戾,曲瀲抬頭,發現他的眼神又變了,含戾帶煞,面容妖美詭異,不禁抽了下嘴角。怎麼又撩到他了?發生什麼事情?

  雖然好像被撩得變了臉,不過他擁著她的力道仍是極為輕柔,為她攏好了衣服,掩住衣服下的春光,將她抱起,往裡面的內室行去。

  直到午後,兩個孩子都鬧騰起來,連丫鬟們也哄不住了,曲瀲終於忍不住將摟著自己睡得胡天胡地的男人推開,穿衣起身,出門去尋兩個孩子。

  胖團子正在鬧脾氣,不肯喝奶,直到看到娘親,才伸著胳膊要抱,腦袋拱到她懷裡,扒找奶喝。

  「娘,弟弟又哭了。」阿尚扁著嘴,一副也想哭的模樣,小傢伙也被鬧騰的弟弟弄得難受。

  曲瀲有些想笑,不知道這小傢伙怎麼這般愛操心,摸摸她的腦袋道:「沒事,弟弟還小,所以愛哭一些,等他像阿尚這麼大了,就不會哭啦。」閨女記事早,而且遺傳了她爹的聰明勁兒,曲瀲不敢胡說八道教歪了她,所以說話也有幾分警慎。

  阿尚這才高興起來。

  就在她讓人去給胖團子準備輔食,和挨到身邊的閨女親熱說話時,聽到裡頭傳來的聲音,抬頭望去,見披散著長髮的男人睡眼朦朧地出現在門口,似乎是剛醒來,便下意識地走出來了。

  室內伺候的丫鬟忙低頭,當作沒瞧見。

  紀凜呆呆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轉身回了內室。

  曲瀲暗暗撫額,這男人是睡糊塗了?第一次見到他這種模樣,還挺稀奇的。

  一會兒後,穿戴整齊的男人走出來,頭髮到衣服到佩飾一絲不苟,根本瞧不出剛才睡意惺忪時的那種呆滯朦朧的模樣。

  「阿瀲!」他朝她溫言淺笑。

  「爹爹~」阿尚撲過去。

  紀凜伸手扶住閨女的小身子,朝她溫和地笑著,撫了撫她的腦袋,笑道:「今天阿尚認了幾個字?」

  「四個!」阿尚伸出一隻小胖子,朝他比了四根白嫩嫩的手指,笑得很燦爛。

  「不錯,繼續努力。」紀凜臉上的笑容更溫和了,「阿尚以後認真學習,沒有學完,莫要常來找娘親。」

  阿尚哦了一聲,扁了扁嘴。

  曲瀲看不下去了,警告地喚了一聲:「暄和!」

  別以為這副高雅謙和的模樣能掩蓋他今日的禽獸之舉,偏偏最後還要摟著她睡個午覺,睡得比她還踏實,讓她已經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真是越來越掉節操了!特別是在掉節操的時候,他還能這般高雅謙和,溫潤無瑕,一副清貴君子的模樣,讓她莫名地覺得有種衣冠禽獸的感慨。

  紀凜朝她微微笑了下,笑得曲瀲洩氣。

  阿尚將今天記下的詩背給父親聽,然後被父親考核了前兩天的功課後,得到了父親的讚賞和一盤蓮藕蜜糖糕作獎賞,便歡快地去啃點心了。

  真好哄!

  曲瀲看看旁邊笑容清潤無瑕的男人,又看看歡樂啃點心的閨女,小聲地問道:「你怎麼都不抱抱她?」要不是他依然一副好爹爹的模樣,想必阿尚都要以為父親不喜歡她了。

  紀凜看了她一會兒,才幽幽地道:「以後自有她的相公抱她。」

  曲瀲:「……」

  曲瀲真是想一巴掌糊到他那張俊美無瑕的臉上,憋了好一會兒才道:「她才多大啊……」

  「三歲了。」紀凜很自然地說,「三歲的孩子該記事了,我兩歲不到就記事了。」

  你以為人人都能和你比麼?雖然她也覺得阿尚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看她粉嫩嫩的一團,萌萌噠的,就忍不住想要寵她疼她,就算她能記事早,那也是孩子。既然是孩子,被父親抱在懷裡疼愛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

  可是這男人卻能理直氣壯,簡直讓她無語之極。

  曲瀲很快發現,兩個人生活得久了,那真是優點缺點都掩飾不住了,統統都暴露出來。這男人看似君子,其實私底下缺點毛病一大堆,甚至有些讓她覺得啼笑皆非,以前她竟然不知道原來他還有這麼多的缺點。

  「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你原來是這樣子的?」曲瀲用一種抱怨的口吻說。

  紀凜朝她溫和微笑道:「因為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間不多罷。」心裡卻暗忖,那是因為他怕嚇跑她,所以將所有的缺點都掩飾起來,用她所喜愛的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只要她喜歡。

  至於現在為何沒有掩飾,是因為他知道,經過那麼多風風雨雨,無論現在的他變成什麼模樣,無論他如何狼狽不堪,她都會接受,會包容。

  他喜歡試探她對他的包容,試探她的底線,那會讓他有種她愛他的幸福感。

  幸福的滋味太過美妙,讓他忍不住貪心地一再苛求。

  「是這樣麼?」曲瀲懷疑地看著他。

  紀凜回以一個和煦輕淺的笑容,笑得她只能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

  在她挖掘他的更多的小習慣小缺點時,船終於抵達京城。

  鎮國公府前幾日便得到消息,淑宜大長公主天天開始期盼,每日都打發下人過來守在渡口,只要他們的船一到,馬上便有消息傳回府裡。

  所以,當船抵達京城渡口時,已有管事準備好車馬,將四位主子迎進去。

  阿尚是小孩子,記事不多,對京城的印象並不深刻,自棄船登車後,便饒有興趣地趴在窗邊往外看,她如今只是個小包子,自然不必過於拘束,曲瀲便由著她去扒窗子往外看,時不時地回答小孩子特有的一千個為什麼。

  紀凜坐在馬上,正和亦步亦趨隨行的管事說話,看到車簾被隻小手掀起,露出大半張小臉,並未說什麼,其他已經發現的侍從們見主子不說話,便也當作沒有看到。

  半個時辰後,馬車進了鎮國公府。

  當看到親自迎出來的淑宜大長公主和紀二夫人等人時,曲瀲心裡十分激動。離京一年,對京中的親朋好友極為牽掛,現在終於回到京城,看到親自迎出來的淑宜大長公主,感覺到她期盼的心情,曲瀲心中又酸又澀。

  「祖母!」

  曲瀲和紀凜朝淑宜大長公主喚了一聲,兩人同時走過去,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淑宜大長公主一雙眼睛急切地打量著孫子,發現他氣色紅潤,眼神清正,已然沒有當初在信中的模樣。縱使知道這半年來他的傷已經好了,可心裡仍是牽掛又難受。直到現在看到他平安無事回來,淑宜大長公主才感覺到那顆心安定下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淑宜大長公主緊緊地抓住孫子的手,眼中隱有淚光。

  紀凜面上露出些許愧疚,輕聲道:「祖母,對不起,孫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淑宜大長公主忙拭去淚花,說道:「說什麼傻話,只要你好好的便一切都好。」說著,又仔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放下心來,目光移到了旁邊的曲瀲身上,眼裡的神色十分慈愛,拍拍她的手,溫聲道:「瀲丫頭,也辛苦你了。」

  紀二夫人也感慨地道:「是啊,多虧了世子夫人,一路辛苦了。」

  曲瀲笑道:「我也沒什麼辛苦的……」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聲響亮的哭聲打斷了她的話,同時也打斷了眾人的敘舊。

  聽到這哭聲,曲瀲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覺得胖兒子真是不給她面子,說哭就哭,都不看場合。

  淑宜大長公主和紀二夫人看去,見被奶娘抱著的一個胖團子哭得慘兮兮的,不斷地朝這邊伸手過來,模樣兒可憐極了。

  「娘,弟弟又哭了!」阿尚有些愁眉苦臉地說,一雙眼睛瞅著雙親,又瞅瞅淑宜大長公主等人。

  不過是個三歲的小傢伙,卻一副為了弟弟哭而愁腸百結的模樣,逗得淑宜大長公主呵笑連連,一把攬住可愛的曾孫女,讓奶娘將哭得慘兮兮的曾孫子抱過來,淑宜大長公主心情越發的開懷。

  紀凜將哭得淚水朦朧的兒子抱到懷裡,對淑宜大長公主道:「祖母,他的氣性兒有些大,不礙事的。」

  瞧見未曾謀面的曾孫子哭成這樣,淑宜大長公主心疼得緊,嗔怪了他一眼,忙讓他們先回暄風院歇息,等歇息好了再去寒山雅居敘話。

  曲瀲和紀凜雖有心陪陪老人家,不過被強勢依舊的淑宜大長公主趕回暄風院去歇息,知道她是體貼他們,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便都笑著應了。

  雖然主人不在,但暄風院卻並未被人疏忽,裡裡外外都收拾得乾淨,待他們回來時,窗簾被褥等都換了新的,備好了熱茶熱飯,一切就如同他們從未離開過。

  歇息了一晚,翌日曲瀲和紀凜便帶著孩子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不想剛到寒山雅居,發現不僅紀二老爺夫妻、紀語姐弟在,連鎮國公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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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20:29: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224章

  「暄和!」

  看到他們過來,鎮國公激動得瞬間站起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兒子,彷彿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會錯過什麼。

  可惜,紀凜只看了他一眼,便帶著妻兒上前,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然後又給長輩們請安。雖然禮數上挑不出什麼,但鎮國公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的冷淡疏離。縱使他從未提過什麼,但如何不知道這孩子早就被冷了心,對父母剩下的只是面子情罷了。

  想到這裡,鎮國公黯然神傷,心痛不已。

  果然一切都太遲了。

  給長輩們請安後,兩個孩子也得到了極大的關注。

  淑宜大長公主摸摸阿尚的小腦袋,發現一年不見,可愛的曾孫女長這麼大了,心裡十分高興。可能是年紀大了,脾氣比不得年輕時候的殺伐果決,心腸也連帶著柔軟一些,這一年來,她對孫子和兩個曾孫都思念得緊,時時盼著他們回來,直到這會兒他們都平安回到家裡,一顆心方才定下來。

  淑宜大長公主又抱了下曾孫子,捏捏他的胖手胖腳,見他笑呵呵的,模樣兒討喜,沒有晚天回來時那般哭相,心裡更是喜歡了。

  曲瀲和紀凜坐在旁邊,笑盈盈地看著。

  曲瀲也怕今天胖團子不給力,出門前特地給他餵飽肚子,又坐到他能看到的地方,終於將他給哄住了,此時才這麼給淑宜大長公主面子。看到老人家高興,她心裡也歡喜。

  紀二夫人看到白白嫩嫩的胖團子,真是愛得不行,也抱到懷裡逗了下,朝淑宜大長公主笑道:「娘,這孩子長得像暄和。」

  紀二老爺也笑呵呵地附和著妻子。

  紀冽和紀語姐弟倆同樣圍著母親轉,看著小侄子,紀語道:「有幾分像大嫂,像阿尚才像大哥呢。」

  阿尚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吃櫻桃,聽到有人說自己的名字,抬頭看去,眨巴了下眼睛,奶聲奶氣地道:「弟弟愛哭,不像爹,不乖。」

  聽到這話,在場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轟然大笑,淑宜大長公主對她愛得不行,將她摟到懷裡親了幾下。

  「弟弟這麼不乖,阿尚會不會嫌棄弟弟?」淑宜大長公主逗她。

  阿尚搖頭,臉上露出歡快的笑臉,「不嫌棄,對弟弟好~~」

  「哎喲,咱們阿尚真是個懂事又可愛的孩子。」淑宜大長公主笑得更樂呵了,眼裡滿滿的慈愛。

  紀二夫人等人看了,心裡明白,阿尚雖然是個姑娘家,但因是第一個曾孫女,照顧過她兩年,淑宜大長公主還是偏疼多一些,並未因為有曾孫子而厚此薄彼。況且阿尚被曲瀲教得乖巧聽話,確實很惹人憐愛,莫怪淑宜大長公主疼愛。

  一旁的鎮國公巴巴地看著,發現孫子確實長得像兒子,和妻子也有幾分相似,不覺喜歡起來。想著孫子還沒有起大名兒,心下便琢磨著要給他取個什麼名字好。

  眾人正聚到一起說笑間,有丫鬟過來稟報,平寧郡主帶著三個兒子過來了。

  坐在紀二夫人身邊的紀語俏臉微紅,忙垂下臉,只是又忍不住拿眼睛悄悄地往門口瞥去。

  曲瀲看到她的模樣,心裡便忍不住一樂,紀語和沈勤的婚期定在今年秋天,眼瞅著沒多少時間就要過門了,現在未婚夫過來,自然羞澀不已,偏偏兩人既定了親,又在長輩們的許可下往來,自然情愫暗生,少年思慕,哪裡能忍得住。

  平寧郡主帶著三個兒子過來,往室內掃了一眼,便將之盡收眼裡。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娘家侄子夫妻身上,一年多未見,侄子看起來沒什麼變化,氣質更穩重一些,坐在那兒,給人一種穩如山嶽又潤如君子的印象,教人心生好感。而坐在紀凜身邊的侄媳婦,容貌嬌美,體態風流,竟是比一年前更美貌幾分,教人乍然一看,差點收不住眼睛。

  視線一轉,落到了兩個孩子身上,特別是那個被紀二夫人抱在懷裡的胖娃娃,模樣兒白嫩可愛,一雙眼睛烏黑亮澤,好一副精靈模樣,教人一看就心生喜意。

  平寧郡主自知這孩子便是兄長的第一個孫子,心裡也十分歡喜,知道娘家下一輩終於出生,她比任何人都開心。只是當看到像影子一樣坐在角落裡盯著孩子看的鎮國公,心裡又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一年來,因為紀凜出事,她時常回娘家探望,終於從母親那兒陸陸續續地得知了當年的一些事情真相,心裡對紀凜的遭遇頗為憐惜,甚至連帶對曲瀲的印象也好了不少。知道大嫂因為傷了親兒子又在得知真相時瘋了,她不好評論什麼,可是大哥人還好好的,卻直接避居到莊子裡,這種逃避的行為,讓她心裡一口氣差點兒喘不過來。

  平寧郡主帶著三個兒子上前給淑宜大長公主見禮,笑著道:「昨兒聽說暄和夫妻回京了,所以今兒一早便過來瞧瞧,看暄和沒什麼事情,兩個孩子也好,我就放心了。」

  紀凜微笑道:「謝謝姑母掛心,有阿瀲在,我沒什麼事。」

  曲瀲聽到他這時候還不忘給自己刷好感,心裡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面上卻謙虛了幾句,果然看平寧郡主神色間有幾分滿意。

  有平寧郡主等人加入,氣氛更熱鬧了。

  午時,在寒山雅居擺膳,眾人陪著淑宜大長公主熱鬧地吃了一頓飯。

  膳後,年輕人去外面院子裡賞花遊玩,長輩們坐在一起說話順便抹葉子牌。曲瀲陪著抹了幾把,不過贏得太厲害了,淑宜大長公主趕緊將她趕走,不讓她這個只贏不輸的人來欺負人。

  曲瀲笑盈盈地坐到一旁,指點淑宜大長公主去贏紀二夫人、平寧郡主和紀凜,最後再次被人給趕走了。

  喝了幾盞茶,肚子有些脹,曲瀲離開花廳去更衣,誰知走過回廊,就看到院子裡站在海棠花樹下兩兩相望的少年少女,隔著幾步說話,看得曲瀲樂得不行。她也沒出聲去打擾兩人,帶著丫鬟去了茅廁,等回來時,恰好見到紀語迎面走來,沈勤不在。

  「大嫂。」已是個大姑娘的紀語朝曲瀲瞇著眼睛笑,笑容明麗大方。

  曲瀲上前執了她的手,將她仔細打量,笑道:「沒想到轉眼間語妹妹就要出閣了,勤表弟待你可好?」

  紀語紅著臉點頭,有些羞澀道:「表哥是極好的。」

  得了,這副陷入愛河的模樣已經不用多說什麼了。

  曲瀲攜了她的手,和她一起回花廳。

  回京的第三日,一大早,曲瀲便和紀凜抱著兩個孩子、大包小包地回雙茶胡同的曲家探望母親和弟弟。

  雙茶胡同這邊早就得了消息,早早地就讓管事在門口等著了,待鎮國公府的馬車到時,季氏和曲湙親自迎過來。

  「阿瀲,暄和……」季氏看著小女兒和女婿,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眼裡隱約有淚光閃過。

  曲湙倒是穩重一些,上前給姐姐、姐夫行禮,又給兩個外甥見面禮。

  「一年不見,湙弟又長大許多了。」曲瀲見到母親和弟弟也很高興,忍不住將他上下打量,然後掩嘴一笑,「湙弟如今也是秀才老爺了,是不是該說親了?」

  曲湙雖然性子穩重,可仍是個少年人,哪裡經得起這種打趣,清俊的臉龐浮起赧意,低聲道:「二姐!」

  曲瀲笑嘻嘻的,一把將她家胖兒子塞到弟弟懷裡,說道:「來,抱一下你的外甥,你還沒見過他呢。」

  軟綿綿的小嬰兒讓曲湙再次僵硬得腳都邁不開,曲瀲拍了他手臂一下,「德行!你都是三個孩子的舅舅了,怎麼還不會抱孩子?以後你的孩子出生怎麼辦?」

  曲湙心說到時候孩子出生了,他娘巴不得自己帶,哪裡需要他時時抱著?他知道這二姐的嘴皮子最是不饒人,無奈地道:「二姐,我又不時常見他們,哪裡有時間抱?」說著,小心地將懷裡的胖娃娃抱穩一些,身體才沒有那麼僵硬。

  在曲瀲可著勁兒欺負弟弟時,季氏也和女婿敘了好一陣子話,一手牽著外孫女,忙招呼著他們進屋喝茶說話。

  季氏對兩個外孫和外孫女真真是喜愛,恨不得多生一雙手將他們都抱到懷裡,一手抱著外孫,邊詢問女兒女婿這一年來在江南的生活,得知紀凜的病已在去年秋天時好了,心情裡極是高興。

  「讓岳母擔心了,是小婿不孝。」紀凜溫聲答道,他看得出季氏對幾個兒女一片慈母心腸,縱使人有些怯懦愛哭,卻足以彌補,對她也是和顏悅色的。

  「只要你們都好,我便放心了。」

  說得和樂融融之際,榆林胡同那邊也有人過來了,還有曲二老夫人等人。

  曲瀲和紀凜忙去迎接,扶著曲二老夫人,兩人皆有些愧疚。

  「叔祖母,原是我和暄和去給您請安的,怎地勞煩您親自過來了?」曲瀲有些不好意思。

  曲二老夫人和藹地笑道:「不妨事。你們剛回來,舟車勞頓,極是辛苦,我人雖然老了,又不是走不動,過來瞧瞧你們也使得。」

  曲大太太還有兒媳婦穆氏、曲涵等人都過來,大家齊聚一堂,十分熱鬧。

  直到傍晚時分,紀凜他們才告辭離開。

  兩個孩子靠在父母懷裡睡得香甜,曲瀲和紀凜一人抱一個,坐在馬車裡說話,馬車碾過石板路,軲轆聲如搖籃曲,一路往鎮國公府而去。

  「不知姐夫回來了沒有,明日我們去景王府看看姐姐。」曲瀲摸著懷裡的閨女的頭髮,面上帶著笑。

  「昨晚剛進京,這事還未有人知曉。」紀凜回答道。

  曲瀲目光微閃,明白他話裡之意,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翌日,兩人又帶著兩個孩子出發去了景王府。

  曲沁昨晚便得了消息,一早便牽著兒子站在二門處張望。

  景王倚靠在一旁,打著哈欠,說道:「你不必擔心他們,他們好著呢,紀暄和是隻狐狸精變的,哪裡會過不好?你那妹妹也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柔弱,主意可多了,還挺強悍的,指使起本王來,理直氣壯,從來都不悚。」

  曲沁抿嘴一笑,捋捋耳邊的碎髮,說道:「我知道啊,但是她長這模樣,看著就讓人憐惜,總會忽略其他。」

  景王倒是沒話說了。

  小姨子長那副模樣慣會騙人,不知情的人,確實以為她是個處處需要照顧的柔弱女子,總要為她擔心這擔心那的,他的王妃就是被欺騙的。然而縱使心裡明白,仍是止不住為她擔心,將妹妹捧到心尖上疼著。

  想到這裡,景王不由覺得,他們夫妻倆好像都欠著曲瀲的一樣。

  夫妻倆正說著,便見管事過來稟報鎮國公府的車駕到來。

  曲瀲下了馬車,一眼便看到站在二門處等她的姐姐,面上掛著熟悉的溫婉笑意,心中一熱,不禁拎起裙子,飛撲過去一把摟住她。

  「姐,我可想你了!」曲瀲緊緊地抱住她,笑容滿面。

  曲沁拍拍她的背,拉著她的手仔細端詳,發現她的身子骨壯實不少,臉色紅潤,心裡也高興不已。然後再打量紀凜,見他和一年前沒有什麼變化,一顆心終於落進心裡。

  進花廳喝茶時,景王走在妻子身邊,小聲地道:「你瞧,本王說得沒錯吧?他們好著呢。」

  曲沁笑盈盈地看著他,嘴上說道:「王爺自是對的。」

  景王有種被對方敷衍順毛的感覺,再次覺得他這輩子真是欠了那對夫妻倆的了。

  眾人落坐後,曲沁拉著妹妹詢問她這一年的事情,雖然有書信往來,但是很多話信裡哪裡能說得完的,不如自己親自問來得安心。

  胖團子坐在父親懷裡,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時不時地瞅著同樣挨到父親懷裡的小表哥,阿尚乖巧地坐在母親旁邊,見弟弟今天沒有哭,很高興地捧著甜瓜啃。

  突然,一隻小手攀到她的膝蓋上,一把抓住她腰間的粉底繡蓮花的荷包。

  阿尚低頭,見是姨母家的表弟,眨巴了下眼睛,便伸出小胖手將荷包扯下來給他。

  小表弟小名菩安,大名周懌。

  阿尚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剛才姨母介紹小表弟後,讓她這當姐姐的照顧小表弟,阿尚自然很聽話地應了,這會兒見小表弟像隻小鴨子一樣搖搖擺擺地跑過來,扯她身上心愛的小荷包,她也沒有不樂意,對弟弟們都很大方。

  可是當小表弟得了荷包還不滿意,扒著她不放,爬到錦杌上將她壓倒時,阿尚就懵了。

  景王雖然和紀凜說話,但是眼睛卻盯著他家兒子,見兒子像隻小鴨子一樣跑去阿尚扯她身上的掛飾時,並不覺得他兒子這麼霸道有什麼不對,直到小傢伙用他的小身子去壓他表姐時,景王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伸手將兩個孩子扶住。

  「菩安,這是表姐,不能欺負。」景王輕鬆地將兒子像拎猴子一樣拎開了。

  「不……」菩安朝父親吐口水,伸手要表姐抱。

  「你表姐年紀小,抱不動你,去和你表弟玩。」景王將兒子移到紀凜面前,讓他去和胖團子玩。

  菩安瞅了瞅表弟,又扭過頭去,朝表姐伸手。

  景王知道這孩子霸道不講理,怕他又鬧什麼麼蛾子,沒讓他去黏阿尚,可誰知他見父親不給他去和表姐玩,馬上張嘴就號起來。

  曲瀲正和姐姐說話,聽到哭聲,兩人轉頭看去,發現小外甥哭得好不淒慘的模樣,一雙小手朝她閨女伸著,便道:「姐夫,讓他和阿尚玩吧,我家阿尚可乖了,已經會照顧弟弟了。」她的聲音裡滿是自豪,養個這麼萌萌噠又乖巧懂事的閨女,讓其他的小朋友那麼喜歡,能令當娘的自豪得不行。

  景王聽到這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是麼?以後可別後悔。」

  「誒?」

  曲瀲正不解中,景王將兒子放到地上,讓他跌跌撞撞地衝過去摟住表姐的腰。阿尚拿出帕子給小傢伙擦臉,他乖乖地抬起頭給表姐幫他擦臉,擦完臉後,又一腦袋埋到表姐懷裡,扒著她不肯放手。

  紀凜倒是明白了景王的意思,瞟了他一眼,笑道:「姐夫,這小子小小年紀就喜歡黏姑娘家可不好。」

  「沒事,我家菩安長這麼大,連他娘都不怎麼黏,可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孩子,阿尚是他第一個黏的姑娘。」景王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腦袋,「看來我當初說的沒錯,阿尚果然和我有緣。」

  紀凜:「……」

  這臉皮厚得連箭弩都射不穿了,還能再睜眼說瞎話麼?

  曲瀲和姐姐好生敘舊,直到午後才打道回府,只是離開時,卻出意外了。

  原因是那隻摟著她閨女哭哭啼啼的小包子,一副不將表姐留下,他就要跟著表姐回家的模樣,才一歲多的小屁孩兒,鬧騰起來簡直讓人頭疼。

  曲沁蹲在一旁,將兒子撈回來,柔聲道:「菩安,和表姐再見!」

  「不、不!」菩安兩眼泡著淚,一隻小胖手抓著阿尚的衣服,「姐姐,不……」

  阿尚看表弟哭得那麼可憐,又開始愁眉苦臉了,扭頭看著他娘,「娘,表弟和弟弟一樣愛哭,怎麼辦?」

  曲瀲簡直想歎氣,心說閨女哦,為啥自從你弟弟出生後,你就這麼愛操心呢?你才三歲好不好,表操那麼多心,會長不大的。

  最後他們走時的送別樂曲是景王家的小包子震天的哭聲,哭得阿尚扒著車窗探頭張望,一副擔心得不得了的模樣,直到出了門看不見後,才苦著臉縮回腦袋,對她娘說:「表弟和弟弟一樣愛哭,以後怎麼辦?」

  曲瀲不負責任地說,「沒事,你表弟有姨母和姨父教,他以後很快就懂事的。」

  阿尚終於放心了,又道:「那以後還去看表弟麼?」

  「阿尚喜歡就去。」曲瀲又問,「阿尚喜歡表弟麼?」

  阿尚點頭,露出笑容,白白的小米牙都露出來,稚氣又可愛,「像弟弟一樣,喜歡。」

  曲瀲摸摸她的腦袋,贊道:「阿尚真乖。」

  紀凜在一旁看著,暗暗搖頭,發現這對母女倆完全沒有想歪,更不知道景王打什麼主意。不過轉眼一想,孩子們年紀都還小,以後的事情誰說得准,閨女只有一個,哪個符合他的要求,就挑來當女婿,不符合的話,就算是皇子,都一起踹了。

  回到鎮國公府,先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聽聞襄夷公主夫妻來了,正在暄風院的花廳喝茶等他們。

  曲瀲和紀凜相視一笑,一人抱著兒子,一人牽著女兒,回了暄風院。

  剛走過回廊,便見襄夷公主從花廳裡探頭出來,看到他們時,滿臉驚喜。

  「阿瀲,暄和,你們回來了都不讓人告訴我們一聲。」襄夷公主過去一把抱住阿尚,邊蹭著她的臉,邊抱怨著兩人不夠意思。

  靖遠侯世子袁朗從花廳走出來,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才剛回來,原是打算過幾日去拜訪你們的。」曲瀲笑著說,「誰知道你們就過來了。」

  襄夷公主理直氣壯地說,「沒辦法,我想阿尚和你兒子了。」說著,又稀罕地抱過胖團子,對兩個孩子愛得不行,都捨不得撤手。

  曲瀲邊和她說話,邊暗暗打量和紀凜寒暄的袁朗,發現他偶爾遞來的目光柔和,放下心來。

  襄夷公主進袁家幾年,一直沒有消息,她自己也折騰不少,可是就是沒有動靜,曲瀲這個旁觀人心裡多少有些擔心一脈單傳的靖遠侯府暗地裡有意見。特別是袁朗,襄夷公主一心掛在他身上,如果他不滿,襄夷公主免不了要受傷。

  幸好,袁朗心胸氣度非常人,兩人自幼情份不一般,感情依舊甚篤。

  終於將襄夷公主夫妻送走後,夜幕降臨,曲瀲也累得不行。

  「很累麼?」紀凜的手撫過她眼下的青色,柔聲道:「今晚歇息早點,將孩子交給奶娘就行了。」

  曲瀲朝他笑了下,依進他懷裡,摟著他的腰,感受著他身上的氣息,整個人都放輕下來。

  回到京城,看到熟悉的親朋好友,還有這個人在身邊,一切平靜美好得讓她安心。

  紀凜神色柔和,環住她的身子,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脊,直到感覺到她的呼吸變得輕淺,發現她已經睡著了,微微笑了下,便小心地將她打橫抱起,走進內室。

  夜漸漸地深了,紀凜將床幔放下,躺到床上,將她摟到懷裡,也閉目睡下。

  窗外夜色寂寂,夏蟲聲聲,安恬入夢。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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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第225章

  襄夷公主第一次見到紀凜時,是在太后的仁壽宮裡。

  當時看到那個安靜地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小男孩時,她眼前一亮,差點以為這是一個穿著男童衣服的小姑娘了。特別是當發現大公主和三公主皆一臉羞澀地看著他、想和他玩時,襄夷公主心裡也很高興,並且很霸氣地走過來,叫他陪她玩,看到兩個姐妹臉色發黑,她心裡就高興,得意非常。

  那時候的襄夷公主,只是個被帝后寵壞的中宮公主。

  她是最尊貴的帝女,皇帝寵愛非常,自幼便比所有的兄弟姐妹們更尊貴,養成她嬌縱霸道的性子,行事只遵從本心,高興就好。

  可誰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理踩她。

  第一次被人如此駁了面子,襄夷公主差點氣壞了,要不是當時淑宜大長公主和太后在那兒看著,她一定會給這個不識好歹的人好看,讓宮人拿鞭子抽他。

  襄夷公主第二次見到紀凜時,牢牢地記住了他,因為他長得太好看了,雖然比她年長一歲,可是他又長得比她還要瘦弱,一副被虐待的樣子,她跑到他面前,很惡劣地笑著說他像個小姑娘。

  紀凜再次無視了她,襄夷公主再次氣壞了。

  兩次被無視,襄夷公主覺得鎮國公世子真是個討厭的傢伙,以後有空一定要讓他吃個教訓。不過後來回想起來,她卻覺得當時被紀凜無視的自己恐怕是最幸運的,恨不得在第三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依然能無視自己,而不是成了她一生中的噩夢。

  襄夷公主第三次見到紀凜時,是在她六歲元宵燈市上,當時她難得被皇叔帶出宮裡去看花燈,卻任性地擺脫了宮人和侍衛,被混在人群裡的人販子抱走了,恰好被和紀凜、袁朗看到,他們追過去時,兩人也一起被其他人販子的同夥一起捂著嘴抱走。

  襄夷公主不覺得他們見她遇到危險追過來有什麼不對,她是尊貴的公主,他們敢不來救她,就讓父皇治他們的罪,所以連他們也被人抱走時,她反而埋怨他們什麼忙都幫不上,是兩個廢物。

  那時候的襄夷公主,是最尊貴的帝女,普天之下,只有旁人看她臉色,沒有她去看人臉色的道理,甚至連服軟也不會,遇到事情也只會理所當然、趾高氣揚地讓人忍她、讓她,以為這個世界就應該這樣。

  於是她生平第一次,受到了教訓,讓她銘記終生。

  紀凜差點殺了她。

  「再吵就掐死你。」

  扭曲的面容,狠戾的聲音,明明是個漂亮得過份的男孩子,瘦瘦小小的,可是此時那猙獰的模樣,他親手殺了人,臉上、身上都沾滿了人販子的血,那彷彿從屍體堆中爬出來的惡鬼模樣,將她嚇壞了。

  她的脖子被他掐得好痛,聲音發不出來,一雙眼睛呆滯地看著他,已然沒了反應。

  她被嚇壞了。

  幾乎嚇破了膽。

  直到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被靖遠侯世子摟著。這位自出生起就病弱的表哥曾經被她嫌棄過,沒有什麼感情,甚至每次靖遠侯夫人帶他進宮給母后請安時,她也嫌棄他身上的味道不好聞,都是苦苦的藥味,長得不好看,從未正眼看過他。

  直到這一刻,他用他單薄瘦弱的雙臂抱著她,一隻冰冷的手掩住她的眼睛。

  他說:「襄夷,別怕。」

  她生平第一次記住了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種苦澀的藥味,但是讓她感覺到很安心。

  然後,她的目光開始圍繞著他而轉。

  這一年,襄夷公主開始成長,不再是過去那個嬌縱任性的小公主。她有了生平最恐懼害怕的人,也有了生平最喜歡的人,喜歡到情愫初開時,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嫁給他的男人。

  他是一個並不強壯到讓女人足以感覺到安心的男人,但是他擁有其他男人所未有的堅強意志,內心溫柔而強大,可以包容一個人所有的缺點,甚至在面對死亡時,無所畏懼。

  一個男人之所以強大,並非是他的身份、體魄,而是他堅韌的意志。

  靖遠侯世子袁朗,無疑是一個強大的男人。

  十歲那年,在靖遠侯府的西廂房裡,她對臥病在床的十四歲少年說:「表哥,等我及笄了,我就嫁給你可好?」

  當時床上的少年因為風寒的原因,整個人都燒得有些糊塗,但他仍是對她說:「這可不行,你應該配一個健康的男子,與你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這是他對她所寄予的深切的祝福,而他在二十歲之前,他一直是這麼希望的。

  雖然曾經的她脾氣很壞,惹人討厭,可是為了他,她改掉了壞脾氣,努力地當一個合格的公主,努力地為了未來能嫁給他而學習姑娘家該學的東西,一步一步地成長。

  直到現在。

  她坐在床前,仔細地看著他,直到他喝下藥沉沉睡去,她依然坐在那裡,心裡覺得不管他變成什麼模樣,她心裡都是喜歡的,喜歡到只要看著他,她就覺得很滿足,見不到他,天天想見他,恨不得天天出宮找他。

  為了見他,她甚至找好藉口探望淑宜大長公主天天往鎮國公府跑,然後趁機拐道去靖遠侯府。因為她時常去鎮國公府的原故,被人誤會對鎮國公世子有意,甚至連父皇母后也想召紀凜為駙馬。

  至今見到紀凜,她仍是害怕得發抖,甚至在知道他是雙面人後,她一度不敢去鎮國公府。

  後來還是想見表哥的意願壓過了一切的害怕。

  袁朗和紀凜是好友,他們的交清淡淡的,如同君子之交,淡如水。在世人眼裡甚至可以說並未有什麼交集,但是他們的友誼卻以著這樣的方式存在著,甚至有一度讓她覺得,其實他們彼此欣賞,卻又因為性格問題,並不需要如何往來,只需要一句話,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不過在往來多了,見多了紀凜那一面和煦如春風的清貴君子模樣,那種害怕中漸漸地摻雜了一種認同。

  紀凜是個優秀到讓人忍不住欣賞認同的人,既管他雙面人的一面讓她感覺到害怕,但是在得到他的幫助時,她又忍不住漸漸地認同他,雖不能將他當成至親好友,卻也開始接受他。

  紀凜十四歲那年,鎮國公府為他定親,定親的物件是曾經有過口頭約定的未婚妻,而紀凜的人生似乎也從此開始改變,甚至連人也變得沒有那麼可怕了。

  「紀凜人極好,你對他可有心?」那時,袁朗曾這樣問她。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道:「他未婚妻都有了,再好也與本公主無關,表哥你可別亂點鴛鴦譜,而且我將來可是要嫁給表哥的。」

  她說這話時,仔仔細細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生怕他為了她,亂點鴛鴦譜,甚至拆散紀凜的姻緣。這些年,她黏他黏得緊,只要有時間都會來靖遠侯府玩,就算他躺在床上不說話,她也能自得其樂。

  或許也因為如此,他漸漸地對她上心,將她當成妹妹一樣地寵愛著。襄夷公主甚至可以肯定,如果她真的對紀凜有意,這個男人說不定會壞了紀凜的姻緣,促成她與紀凜。而她更知道,紀凜的可怕之處,屆時若這兩人博弈,她無法確定誰會是贏家。

  她可不想做讓他們博弈的禍根。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歡紀凜那種深沉可怕、無道德倫理的雙面人,喜歡的是這個世人眼中活不到成年的病秧子。

  所以,紀凜定親、成親又與她有何干呢?

  為了讓這個病秧子能活過成年娶她,襄夷公主一直努力地為他尋找名醫,謀劃著讓父皇母后答應他們的婚事,將該利用的人事都利用上了,直到十七歲那年,終於得嘗所願。

  她終於嫁給了從六歲開始就心心念念的人。

  可是成親後,卻發現嫁給了心愛的人後,並不是故事的結局,而是人生的另一種開始。

  當愛一個人時,願意為他洗手作羹湯,願意為他相信天長地久,願意為他生兒育女……她願意為他做很多事情,只盼與他朝朝暮暮,他別拋下她獨自一人。

  *****

  袁朗從睡夢中醒來,便感覺到倚到懷裡的溫香軟玉,還有熟悉的聲音,因為睡意而有些嬌嬌的。

  「表哥,你喜歡孩子麼?」

  袁朗伸手摸摸她披散在枕上的長髮,說道:「還可以。」

  「那就是喜歡了?」她的聲音變得歡喜起來,整個人都膩過來,就像小時候,喜歡窩在他懷裡,讓他抱住她肉呼呼的小身子,霸道地不允許旁人和她搶。

  事實上,除了她,沒有人會願意接近他這個病秧子。

  袁朗知道她的意思,撫著她的頭髮,聲音變得溫和,「孩子的事情,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得之我幸,無也莫強求。」

  對子嗣一事,他看得很開,從懂事伊始,便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能活到成年已是幸事。如今他不僅活過成年,甚至娶了心愛的姑娘為妻,已是上天對他的憐憫。

  所以,再多的,他並不強求,也不忍給她壓力。

  她只要快快樂樂地就行了。

  可是她明顯不快樂,她想要孩子,想為他延續子嗣。

  「表哥,可是我想給你生個孩子。」她將臉埋進他的懷裡,聲音悶悶的,「表哥,我還是想強求一下,我從來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連紀暄和那麼可怕的人我都讓佛祖保佑他了,佛祖應該會給我一個孩子的吧?」

  袁朗沉默了下,開口道:「佛祖不管生孩子的事情,這事歸送子娘娘管。」

  襄夷公主噗地笑出聲來,神采飛揚,「那我明天就讓人去寺裡迎一尊送子娘娘回來。」

  翌日,夫妻二人去了城外香火鼎盛的南安寺請了一尊送子娘娘回府,倒教京城暗地裡笑話了許久。知道他們家情況的心裡都不以為然,皆道襄夷公主瞎折騰,若非襄夷公主的身份,只怕不會只私底上議論幾聲。

  這世道就是這般。

  三公主倒是沒有那些顧忌,親自上門來,藉口看送子娘娘,實則對一直讓她羨慕嫉妒恨的襄夷公主明裡暗裡地擠兌。

  襄夷公主懶得做那種姐妹情深的戲碼,直接道:「三妹妹想看送子娘娘?沒門!你自己去寺裡看,省得我家裡的送子娘娘被你那張衰臉看到被冒犯了。咱們姐妹間沒什麼親熱話可說的,如果你是帶著善意來的,我自然歡迎,如果你是來笑話我的,我直接打出去,你信不信?」

  三公主笑話她不成,反被她奚落,氣得拂袖而去。

  袁朗聽到這事,笑了笑,知道幾位公主間的相處並不愉快,倒也沒有說什麼。直到他們成親半年多,三公主給襄夷公主出的主意,終於將襄夷公主惹惱了,這也是袁朗第一次看到她氣得這麼狠。

  他心裡的女孩,一直都是明媚張揚的,甚至有時候有些嬌蠻任性,但卻是無傷大雅的小性子,在大局上從來都是個教人放心的好姑娘。因他體弱之故,他的性子比較沉悶無趣,所以在她那般明媚張揚而來,闖進他的世界裡,為他單調的生活添了彩色後,他從此將這個女孩放在心上。

  他原想讓她一生無憂,嫁一個家世良好、健康俊俏的男人,夫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可她最後執拗地選擇了他,也讓他的生活變得精彩起來。

  愛一個人的方式,並非是佔有,而是希望她幸福。如果她的幸福是繫在自己身上,唯有自己能給她最大的幸福,何不將她留在身邊?

  最後他仍是忍不住心中的期盼,擁有了她。

  對她的怒氣,袁朗自是好生安撫,知道她生氣的原因,他不禁失笑。

  自從十歲那年,她一改以往的性子,固執地跟著他後,他心裡只有她了,斷然瞧不上其他的女人,她並不需要擔心。

  「表哥,我做不到母后那般賢良,而且我也不需要。所以你只能有我,如果你做不到,表哥,我會殺人的……」她摟著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說完後,又哽咽起來,「表哥,我什麼時候才能有孩子……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袁朗歎氣,知道這是她的心結,無論他如何開導,她卻無法將這心結放開,只能陪著她一起折騰,就算被京城的人看足了笑話,他依然不悔。

  能哄她高興,讓人看笑話又有什麼?

  他甘之如飴。

  直到他二十七歲那年,與她成親六年後,他們終於有了第一個孩子。

  這是上天賜予他們的珍寶。

  當孩子出生,看到孩子那張皺巴巴的小臉,抱著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生命的沉重。

  這份沉重是她帶給他的,他依然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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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20:30: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226章

  一枕黃樑夢,半世浮生,幾人能懂。

  曲沁從噩夢中驚醒,眼前一片昏暗,意識渾渾噩噩的,半夢半醒間,總能看到守在床前容貌稚嫩的妹妹,那雙清澈的水眸裡溢滿了濃濃的擔憂,拿著帕子為她擦汗,偶爾會嘮叨著讓她快快好。

  她幾乎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鏡,仰或只是閻王殿裡的前生鏡裡的一幕。

  這種情況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才真正地清醒。

  可是清醒過後,看到床前照顧她的妹妹,仍然是少女時期面容稚嫩的模樣,明明她死前,妹妹已經雙十年華,已為人婦,在嫁入鎮國公府後,慢慢地被生活磨礪變成一個合格的世子夫人,成熟而穩重,歲月賦予了她特有的韻味,卻不像現在這樣稚嫩單純。

  「姐姐,你醒了麼?」

  妹妹給她擦汗,倒水喂她,模樣柔弱可親,一雙眼睛盈盈似清泉,清澈明亮。

  她渾渾噩噩地看著,縱使已經清醒了,仍是分不清現實和夢鏡。她明明已經死了,死亡那一刻的感覺太過清晰,就算請了名滿天下的明方大師親自為她救治,也斷無生機。莫不是只有死了,才能看到年少時的妹妹?

  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可愛柔麗,讓她甜進心坎裡,又忍不住想哭。

  哭泣哀悼歲月變遷後,他們所遺失的那些美好的東西,再無可追憶。

  渾渾噩噩地躺了很久,直到真正地清醒後,她才確認了一個事實:她死了,然後又活了!卻不知怎麼地,時光溯回到了她十五歲那年,那時候的妹妹才十二歲,繼母季氏仍是那般柔弱愛哭,弟弟也還在,他們一家人沒有分離,住在常州府的曲家老宅裡……

  「阿瀲,我好像做了一個夢,那是一個很長的夢……」她夢囈一般地說著。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其實那不是夢,那是她的前世,前世的弟弟早夭,她被人陷害,以最屈辱的方式嫁進五皇子府,妹妹經歷重重磨難,嫁入鎮國公府,外家平陽侯府最後落得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幸好,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當在祝家看到同樣年少稚嫩的妹夫——紀凜時,曲沁面上不由露出微笑。

  看到他真好,特別是在進京的船上,發現這個還未變得如未來那般成熟狡猾的少年不著痕跡地接近討好妹妹曲瀲時,曲沁覺得,這輩子無論如何,都會比上輩子更好了。

  直到妹妹定親,在外祖父的壽辰上破壞了那幾位皇子的好事,曲沁依然覺得,人生雖然略有不足,卻總會在某一方面補嘗,縱使後來與鎮安府余家宗子餘長昊的親事不成,她依然沒有感覺到太難過。

  她原以為,等到京城事了,妹妹出閣、平安生產,一切塵埃落定後,她這一輩子便在鄉野間自由自在地終老,走上一條和上輩子完全不同的路。

  卻未曾想到,那個男人會以這樣強勢的方式,來到她面前,娶她過門。

  ****

  曲沁依然記得上輩子對那個男人的初次印象:名滿天下的得道高僧!即便他年輕俊朗得過份,雖然飄逸出塵,卻又添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被五皇子強制送去別莊養病時,她雖然大多數時候陷於昏睡中,卻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明方大師和妹夫紀凜的對話。

  明方大師是紀凜托關係請過來給她續命的,不用想也知道,紀凜會對她這個無用的棄子如此盡心盡力,也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她的妹妹阿瀲,從來都是個外柔內剛之人,只要她想要做的事,就定能做到,非因她柔弱的外表而小瞧於她。

  雖然作為姐姐的她,總會忍不住被她纖弱嬌怯的容貌所蒙蔽,進而為她心軟。

  他們當時以為她昏迷無意識,方才會如此針鋒相對,將話題隱晦地挑明。卻不知道她自從成了五皇子妃後,為了在五皇子府的後院獲得一席之地,無論何時何刻,都不會允許自己鬆懈,縱使身體不好,依然努力地維持一絲清醒,方讓她聽到了他們間的對話。

  只是當時她就要死了,縱使聽到了,她也未放到心上。

  卻不想,重活一世,她會和那個男人糾纏在一起,病榻前他們的對話,成了她推測前世她死後的身後事的根據。

  這輩子,她對那個男人的印象:一個不像和尚的和尚,一個並不尊重生命的和尚。

  在常州府裡,他們還未進京,她難得出門一趟,卻不想在一間私人的藥堂裡,會看到他殺人的一幕,那一刻,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之所以沒有吭聲,是因為她認出他的身份。

  那時候,她以為他是明方大師,一個慈悲為懷的出家人——雖然此時他所做之事並不是出家人該做的。

  看到她時,他的神色十分驚訝,特別是發現她面對兇殺現場,竟然還能面色平靜、坦然以對時,他的神色多了幾分探究。曲沁念及上輩子他的續命之恩,不欲與他多接觸,終是避開了。

  曲沁再次見他,是在京城的岐雲山下,這次輪到他受傷了。

  想到上輩子的救命之恩,她難得一次地違背女子庭訓,悄悄地給他送藥,關心他的傷勢,得知他無礙後,方才將這件事情放下。

  想來是因為上輩子這人為她續了一年的命,所以這輩子她註定要還他的。

  在京城的那幾年,她頻頻遇到他,每次都是以那樣的巧合遇見,直到彼此印象深刻,更讓她心裡產生一種微妙的不安感。特別是當發現他看她的眼神漸漸地變了,不再清澈明亮,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時,曲沁覺得,他們不能再如此見面了。

  她素來是個聰敏達慧之人,心細如髮,很多旁人沒有想到的事情,她也想到了。

  這個世界上,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她突然明白了這個道理時,便決定抽身離開。

  那時候,她正計畫著未來將要走的路,利用所知的一切,想要取得外祖母的同意,讓她回常州府,將終身大事一拖再拖,便沒心思再理會他。

  他們有半年未見。

  再相見時,他變成景王,另有一個俗家名字:周明犀。

  卻未想到,淑宜大長公主親自上門來為他說親。

  那晚,他來到她面前,輕描淡寫地道:「曲沁,我欲娶你為妻,你可答應?」!

  然後他送了她一串南海紅珊瑚佛珠為定情信物,一雙眼睛灼亮地看著她,步步緊逼。

  那時候,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一直以來,都覺得他不像和尚。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和尚,不過是他少年時和父親賭氣時的一種身份,他隨時可以變換另一個身份,正如他殺人時,也是如此隨心所欲。

  可是她卻沒想到,這些只是冰山一角。

  直到後來嫁給他,留在京城,成為人人巴結的景王妃,隨著相處漸深,她慢慢地拼湊齊全了這個男人的來歷,以及他所做的事情。

  上輩子她死後,以這個男人的行事手段,他游走於宮廷之中,深得皇帝信任,後來應該控制了小太子,以他的手段,他會推動大皇子等幾位皇子發動宮亂,然後在所有的皇子被廢棄後,找一個適宜的時機,讓皇帝駕崩,扶持小太子登基。計畫有條不紊地進行,直到最後,他由攝政王變成皇帝,成為這江山之主。

  作為被皇帝托孤的對象之一的紀凜,江山為注,與他博弈。

  成王敗寇,一言難盡。

  她無法接受這輩子的丈夫在上輩子她死後,害得妹妹家破人亡。

  「阿沁,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我也是高宗皇帝之子,周家的皇子,當一回皇帝又如何?」這個聰明到極致的男人站在那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輕描淡寫地娓娓道來,那閒庭散步的閒逸之態,卻教她心痛不已。

  「你不用再如此反復思慮琢磨,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如果不曾遇見你,我會好好地當一個假和尚,待時機成熟,我會回到這座皇城,縱是踏著周氏皇族的血,也要謀奪那個位置,直到君臨天下,成為這個江山之主。」他笑得意氣風發,身上再無那種在佛祖面前薰陶出來的飄逸淡泊,充滿了野心。

  「那些人的死活與我何干呢?」他伸手撫著她的面容,「如果不曾認識你,縱是淑宜大長公主也不能阻止我,紀暄和雖是個聰明人,但他同樣不能阻止我,皇上為了皇后肚子裡的小太子,會將紀暄和拉出來制衡我,可惜那時候已經太遲了。」

  他將她上輩子死後的事情娓娓道來,縱使他不像她是個得了宿慧的重生者,他依然能在隻言片語間,將她的身後事補充,一一道來。

  曲沁心裡說不出的難過,甚至對妹妹感覺到愧疚。

  甚至她想著,難道這輩子歷史還要再重演一遍?

  直到他話音一轉,聲音變得柔和下來,「可惜,這輩子,我遇見你了,也和你認識了。佛祖果然眷顧我,所以讓你重生回來,與我相識。」

  他伸開手,笑容滿面,眼睛像碎落了漫天的星辰,熠熠發亮。

  他說:「這個世界上,你是獨一無二的。」

  她的心跳得極快。

  他所說的獨一無二,是因為她被神佛眷顧,得以重生一世,逆轉時光,回到過去,然後與他相識。

  他將她緊緊地擁進懷裡,以一種珍視的心情。

  後來,當兒子出生後,看他坐在那裡逗弄著孩子時,她忍不住問他放棄了那個位置會不會後悔?

  「周明犀不會後悔!」他望著她,神色溫和地說,「而我現在只是周明犀,有妻有子的周明犀,不是名滿天下的明方大師,也不是高宗皇帝的小皇子,只是周明犀!」

  有他這句話,曲沁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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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20:30: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227章

  自從弟弟出生後,阿尚不知怎麼地,就變成了一個愛操心的孩子,操心的物件是愛哭的弟弟。

  在阿尚眼裡,弟弟可真是愛哭,餓了會哭、渴了會哭、尿了會哭、疼了會哭、不如意了會哭……甚至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地哭了,而且每次都哭得響亮極了,大老遠地就能聽到他的哭聲,怎麼會有這麼愛哭的孩子呢?

  面對這樣愛哭的弟弟,阿尚只覺得她的心都要操碎了。

  「娘,弟弟又哭了。」

  阿尚正在陪著爹娘用早膳,大老遠的就聽到了屬於弟弟的嘹亮的哭聲,秀氣的眉頭忍不住又皺起來,瞅瞅爹娘,忍不住又探頭看向門口的方向,一副好擔心的樣子。

  曲瀲看到她這樣子,覺得自己的心也要操碎了,歎了口氣道:「沒事,你弟弟在練嗓門呢。」心裡卻也在愁著,閨女喲,你為毛這麼愛操心呢?而且不僅操心自己家的弟弟,連別人家的弟弟也要操心,你到底有幾顆心能操得完?

  問題是,你現在才多少歲啊,就這麼愛操心了,以後腫麼辦?

  在曲瀲也陪著閨女愁眉苦臉時,紀凜是最自在的一個,甚至可以說無動於衷,看到他端著那副溫潤清貴、兩袖盈香的男神樣,曲瀲就忍不住想要踹他,而她也真的踹了,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沒讓閨女和丫鬟們發現。

  紀凜不痛不癢,面上含笑,和煦文雅,眉眼帶笑,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看得她敗退。

  長得好、能裝B就是吃香,讓人氣不起來。

  隨著哭聲漸漸清晰,正在用早膳的三人終於看到了被奶娘抱進來的小傢伙,哭得滿臉都是淚,那張包子臉漲得通紅,淚眼模糊地朝他們伸出帶肉漩渦的小胖手,看得曲瀲和阿尚都心疼了。

  「弟弟不哭,不哭~」阿尚跑過去哄著。

  小胖團看到姐姐,就要湊過去讓姐姐抱。

  阿尚也伸手要抱弟弟。

  奶娘哪敢放手,這大姐兒今年才四歲,細胳膊細腿的,哪裡抱得住滿周歲的胖乎乎的小少爺?萬一他們摔著了,她可要受罰。可是胖團兒此時見到姐姐了,哪裡還要她抱?奶娘苦著臉,窺著曲瀲。

  「阿尚還小,抱不住弟弟,還是娘來抱吧。」曲瀲接過去,將胖兒子抱到懷裡,讓人絞了乾淨的帕子給他擦臉,好不容易哄得他止了淚,擰了下他的小臉,笑道:「這一大早的,有什麼好哭的?」

  胖團摟著娘親的脖子,含糊地咕嘟著什麼,曲瀲一時沒聽清楚。

  「娘,弟弟說一個人睡害怕,要和娘親一起睡。」阿尚幫弟弟翻譯,握著弟弟的小手,笑呵呵地道:「弟弟,今晚和姐姐一起睡,姐姐照顧你。」

  胖團彷彿聽懂了姐姐的話,高興地拍著小手,歡快地點著頭。

  曲瀲有點兒頭疼,拍拍閨女的小腦袋,「你自己都要人照顧,怎麼照顧弟弟?」

  阿尚挺了挺小胸膛,努力地板著小臉,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些,說道:「娘,阿尚能照顧弟弟,阿尚很厲害的!」她自覺是姐姐了,一直在努力地照顧著弟弟。

  那副小樣兒,和紀凜小時候特別地像,可是又比紀凜多了幾分逗趣兒。曲瀲看罷,又忍不住想要噴了,扭頭看向紀凜,對他道:「瞅瞅你閨女。」

  紀凜笑看她,眉眼清雅,輕聲道:「阿尚這樣很好啊!」他將兒子從曲瀲的懷裡抱起來,放到一旁的嬰兒椅上,讓丫鬟將輔食呈上來餵胖兒子,語氣悠然閒適,「阿尚是個早慧的孩子,你不用將她看成普通的孩子,她心裡什麼都明白的。」

  曲瀲:「……」

  曲瀲又想起了這傢伙曾經的某種論調,差點想要噴他。

  可以吃早膳了,而且還有那麼多人陪,胖團終於不委屈了,笑呵呵地坐在那兒,有事沒事地叫人,有時候吃著吃著,突然叫了一聲「娘娘」,然後又是一聲「爹爹」,或者是一聲「姐姐」,可著勁兒地叫人,叫完了,自己就在那裡傻樂。

  每次聽到弟弟叫人,阿尚都會「哎」一聲回應,姐弟倆樂此不彼。

  曲瀲看得失笑,比起閨女一歲半了都不太肯說話,兒子顯然對說話很執著,還沒滿周歲呢,就叫人叫得歡了,都不用怎麼教,兩個孩子完全相反。不過俗話說,三歲看到老,曲瀲也不知道,原來閨女長到三歲後,會變成這麼愛操心的性子,也不知道兒子長到三歲後,會如何。

  阿尚不僅愛操心自家弟弟,還時常為姨母家的小表弟操心,真是個天生勞碌命。

  曲瀲是這麼認為的,紀凜卻完全不同意,說道:「阿尚只是乖巧一些,這樣才省心,難道不好麼?她是姑娘家,以後自有她的相公為她操心勞碌,一看就是享福的命。」

  「你就這麼確定以後能給她找一個給她作牛作馬的夫婿?」曲瀲懷疑地看著這位世子爺,心裡總覺得他好像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別看他現在一副風光雯月的君子樣,內裡不知道有多黑呢,景王私底下一直罵他是狐狸精。

  「這是自然。」紀凜笑得愉悅,「你還不相信我麼?」

  曲瀲扭頭,她實在不想領教他的某些作法,偏生她這輩子就和這男人綁一塊兒了,而且還特別地習慣了他時不時受到刺激就要發瘋一回,只要他發瘋了,事情往往能事半功倍,事後想想,還挺帶勁的。只能說,她的神經真夠堅韌,連這樣的男人都能接受,還愛得要死,顯然她也是沒法救了。

  吃過早膳,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後,紀凜便帶著妻兒出門了。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前些天,曲瀲嘮叨著兩個孩子很久沒出門玩了,紀凜看她那模樣,哪裡不知道她的意思,今日休沐,便帶他們去京中最賦勝名的小桃山去看桃花。

  雖然已是四月初,山下的桃花都謝了,但是小桃山上的桃花依然開得極是燦爛,每到休沐日,也有許多達官顯貴的內眷來此踏青賞花。

  小孩子們都喜歡出門玩,得知要出門時,胖團怕父母不讓他出去,乖巧得不得了。等被抱上馬車,知道自己能出去了,馬上本性畢露,開始笑鬧起來。等來到小桃山後,胖團就樂得不行,不讓人抱,自己跌跌撞撞地在桃林裡跑,阿尚擔心地追在他後頭,丫鬟婆子們在他們身後追著,不錯眼地盯著。

  桃林深處有一些特地建給遊人歇腳的涼亭,早有下人去打掃乾淨,鋪上墊子,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擺上,架起小爐子燒水沏茶,很快便茶香嫋然,襯著這漫天遍野的桃紅,說不出的愜意。

  紀凜親自執袖泡茶,氤氳的白霧中,他的面容如同一副如詩寫意的山水墨畫,出塵的模樣,如若謫仙,惹得遠處經過桃林的那些姑娘們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又一眼,他渾若未覺,沏好了茶後,端了一盞給身邊的人,目光柔潤溫和,倒映著她的面容。

  那種宛若全世界,他只能看到你的感覺,讓任何一個女人都要沉醉歡喜。

  曲瀲笑盈盈地接過茶,喝了一口,贊道:「不錯,水溫剛剛好,暄和的功夫又進步了。」說著,又抿了一口,臉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紀凜笑望著她,柔聲道:「你愛喝,我時常給你泡。」

  他依然是多年如一日,對她是用不完的耐心,不管是溫潤煦和,還是暴戾帶煞,都將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曲瀲笑瞇瞇地應了,神色間說不出的歡喜,一雙眼睛都帶著笑意,像月芽像可愛,看得他也忍不住微笑。

  賞花品茗,還有美人相伴,人生一大樂事。

  曲瀲心裡十分愜意,想著果然應該多出來走走的。

  她邊品茗,目光時不時地落到桃林裡歡跑的兩個孩子身上,見丫鬟婆子們跟得緊,並不擔心。

  阿尚追在弟弟身後,見到弟弟跑得太快,終於不小心摔了,不由得歎了口氣,跑過去拉起弟弟,邊給他拍著衣服沾到的桃花瓣邊道:「這裡的路並不平,弟弟不要跑太快,會摔倒的。」

  胖團朝姐姐點頭,但是一雙眼睛卻不安份地在桃林裡溜來溜去,等姐姐一放手,他又跑脫了,直到被姐姐不放心地牽著,他只好邊遍著嘴,邊四處張望,偶爾還會很活潑地拉著姐姐跑起來。

  阿尚被他弄得沒辦法,幾次差點就被他拖著摔倒。

  等又一次弟弟掙開她的手跑掉後,阿尚就要跑去追像條魚一樣滑溜跑遠的弟弟時,突然旁邊一個小孩撲了過來,一把撲到了她身上,將她撞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後懷裡被塞了個帶著果香味兒的小身子。

  「表姐~~」

  將自己塞到阿尚懷裡的小孩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她,眼裡滿是歡喜,一雙帶著肉漩渦的小手緊緊地纏著她。

  「菩安。」阿尚看到小表弟在這兒,有些高興,也沒責怪他莽撞撲過來的行為,將他拉了起來,看他臉上還有汗水,便拿了帕子給他擦汗,軟軟地問:「菩安怎麼在這裡,姨父姨母呢?」

  「在那裡。」菩安指著不遠處。

  阿尚看過去,果然看到一株開得正豔的碧桃樹下站著的夫妻倆,她高興地朝他們叫了聲「姨父、姨母」,便拖著黏在她身邊的小孩過去給長輩請安,那一絲不苟的小模樣兒,看得曲沁和景王都有些忍俊不禁。

  「阿尚今天和爹娘出來玩麼?」曲沁彎身和小姑娘說話。

  阿尚點頭,補充道:「還有弟弟。」

  曲沁笑著應道,「哦,還有阿尚的弟弟。」

  景王見她這小模樣兒,伸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臉,也不知道是打趣還是嗤笑,「阿尚還是這麼乖呢。」

  啪的一聲,景王的手被一隻小手打了,然後就聽到一個不高興的聲音:「父王壞,欺負表姐。」然後啊嗚一口,就叼上了景王的手。

  景王看兒子這副護食的小狼崽子的模樣兒,眉頭跳了跳,手在兒子腮幫子一戳,就讓小傢伙鬆了嘴,然後有些嫌棄地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口水。

  菩安嘟起嘴,又嘮叨著「父王壞」之類的,緊緊地抱著阿尚的一邊手臂不放,還說道:「不和父王玩,父王壞,不准欺負表姐。」

  景王一指戳過去,罵道:「見色忘義的臭小子!」

  「才不是!」菩安伶俐地反駁,「是父王太壞。」

  「喲,老子是短了你的吃、還是少了你的喝、或是缺了你的穿?臭小子!」又一個腦瓜崩過去。

  阿尚忙伸手護住小表弟,擰著小眉頭道:「姨父,不要欺負菩安,菩安很乖的。」

  景王瞅了瞅認真的小姑娘,又瞥了眼躲在人家小姑娘身後一臉得意洋洋的兒子,很快便笑了起來,摸摸小姑娘的小臉,說道:「好的,聽阿尚的。」

  阿尚朝他露出可愛笑臉。

  景王也笑瞇瞇的,心道小姑娘當年不懂事時雖然鬧心了點兒,現在懂事了,簡直就是個貼心又可愛的小棉祅,將來娶了當媳婦也算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了,多好。

  曲沁在旁笑盈盈地看著,這種情況時常發生,看多了,實在是沒什麼感覺了。

  就在這時,一個小身影像炮仗一樣地衝過來,一把推開菩安,嘴裡嚷嚷著,「姐姐,我的,不准!」

  比起說話還不利索的胖團,菩安不僅說話利索了,而且個頭也比小表弟大多啦,愣是一把摟住阿尚的手,得意地道:「這是菩安的表姐,表姐最好了。」

  「姐姐!」胖團瞪著他。

  「菩安的!」

  「姐姐!」

  「菩安的!」

  胖團眉頭皺到一起,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

  曲沁和景王都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還沒去安慰,阿尚就拿帕子給弟弟擦臉,抱了抱他,又柔聲地勸了兩句,小傢伙終於抽抽噎噎地抓著姐姐的手,沒有哭得那麼厲害了,菩安則緊緊地抓住表姐另一邊手,也不肯放開,和小表弟互別苗頭。

  小孩子都喜歡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不喜歡和比自己小的玩,所以菩安總是喜歡和小表弟搶姐姐,就是不太喜歡和小表弟玩。

  一會兒後,曲瀲看到她家閨女左手一隻弟弟,右手一隻表弟,牽著兩個娃娃回來了。

  曲瀲瞄了眼閨女手上牽著的孩子,抬頭往遠處望去,果然見到了從後頭走來的曲沁夫妻倆,馬上歡喜起來,和紀凜起身迎過去,「姐姐、姐夫,真是巧。」

  曲沁看到妹妹也很高興,拉著妹妹的手,含笑和紀凜頷首致意。

  景王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黏上人家閨女的兒子,笑著和紀凜二人打招呼,一起坐到亭子裡喝茶說話。

  小孩子間沒什麼隔夜仇,很快菩安又和胖團手牽著手去玩了,阿尚依然是愛操心的命,跟著上去盯住兩個弟弟,不讓他們鬧騰得太厲害,省得傷著了自己。

  玩了半日後,終於各自歸家。

  馬車裡,菩安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口,朝另一輛馬車喊著:「表姐,明天找你玩。」

  阿尚趴在窗口前,看得擔憂極了,「菩安,別將身子探出來,會摔下車的。」

  頑皮的男孩哪裡聽她的,兀自朝她笑得歡快,最後還是景王將這熊兒子給揪回車裡,按著他的腦袋,不准他再去爬車窗口。

  菩安掙脫不了父親的手,馬上扯開喉嚨哭起來,邊哭邊叫表姐。

  哭聲傳得老遠,另一輛馬車裡的阿尚自然是聽到了,小眉頭又擰了起來,憂心地對娘親道:「娘,表弟怎麼哭了?姨父又欺負表弟了?」

  曲瀲忽悠道:「沒事,你姨父正在教育孩子呢。」

  阿尚歪著腦袋,「可是姨父好像每次教育表弟,表弟都會哭得很大聲。」

  「他嗓門大。」曲瀲繼續忽悠。

  「可是表弟哭多了,會不會哭倒嗓子?」

  「沒關係,你姨父是神醫,哭倒嗓子也能給菩安治好。」

  「哦。」

  阿尚頓了下,然後拍著車壁,叫車夫停車。

  馬車剛停,隔壁馬車也停了,在阿尚剛探出頭時,隔壁的馬車裡就有一隻猴子邊哭邊朝她撲過來,阿尚下意識地接住,就看到小表弟哭得鼻子都紅了,看得她很心疼。

  「父王壞……」

  阿尚歎了口氣,只能牽著哭兮兮的小表弟進了他們的馬車,一副要將護著小表弟的模樣。

  曲瀲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種事情每次見面都要發生,讓她覺得養孩子真是累人,而且一般愛哭的不是女孩子麼?為毛他們家哭的總是男孩子呢?

  好不容易終於在岔路口分手,曲瀲將閨女抱到懷裡,摸摸她的小臉蛋,讓她少操點兒心,她表弟不會哭壞的。

  過了幾日,菩安又上門來了,而且是哭著過來了,邊哭邊叫著表姐。

  阿尚正陪淑宜大長公主撿佛豆,見小表弟哭著撲到懷裡,小眉頭又擰了起來。

  「哎喲,菩安怎麼哭了?是誰欺負咱們菩安了?」淑宜大長公主笑著問道,撫著小傢伙的腦袋。

  菩安趴在表姐懷裡哭,嗚嗚咽咽的,然後又扭了扭頭,不給淑宜大長公主摸。阿尚沒辦法,只好讓人去絞了帕子給小表弟擦臉,小小年紀的,就像個大姐姐一樣照顧人了,動作純熟,看得淑宜大長公主好笑不已。

  好不容易將小孩哄好了,熊孩子馬上告狀,「表姐,父王又欺負菩安。」

  阿尚扁了遍嘴,鼓著包子臉聲討沒有長輩模樣的景王:「姨父真壞,又欺負菩安。」

  菩安在一旁使勁兒點頭,父王真是太壞了,還好有表姐疼他。

  於是阿尚征得淑宜大長公主的同意,親自送小表弟回景王府,順便去找了景王,很認真地告訴他,不要再欺負菩安了,菩安很乖的。

  景王瞄瞄躲在小姑娘身後朝他扮鬼臉的熊兒子,朝阿尚笑瞇瞇地應了。

  等阿尚轉身去給曲沁請安時,景王一把將熊兒子撈過來,用力地按著他的腦袋,笑駡道:「臭小子,盡會告狀,老子哪裡欺負你了?」

  菩安一口叼住他的手,被父親點了幾處穴道,又麻又癢後,終於又哇的一聲號哭起來。

  咚咚咚的腳步聲響起,小姑娘跑得氣喘吁吁的,進來就摟住哭得慘兮兮的小表弟,一臉嚴肅地看著欺負兒子的壞父親。

  「姨父,不要欺負菩安!菩安會哭壞的!」

  景王:「……」

  景王在小姑娘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瞪視下,笑瞇瞇地應了一聲好。

  因為菩安被欺負得太慘,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兒,讓阿尚看得都心疼了。所以今天阿尚又被景王府留宿了,菩安跑過去和表姐拱一個被窩,有表姐在,這樣他父王就不會欺負他了。

  景王哼了一聲,摟著妻子上床回房,心說只要臭小子不要三更半夜跑過來打擾他們,在夜深人靜時,突然號上一嗓子將人嚇醒,他才懶得欺負他。

  果然孩子都是討債鬼,偏偏這債一輩子都要背負著,永遠還不清。

  「行了,和孩子計較那麼多作甚?」曲沁好笑地拍拍他的手臂,和他一起去隔壁廂房察看兩個孩子。

  奶娘守在床前,就見兩個孩子睡在一起,臉貼著臉,那乖巧的模樣兒可愛得像年畫上的金童玉女,教人心喜,全然沒有清醒時的鬧騰。景王忍不住伸手掐了兒子睡得粉嫩嫩的臉一把,被曲沁拍開了。

  「別鬧他,鬧醒他了,他脾氣大要鬧人了。」曲沁嗔怪道,這人總是嫌兒子晚上鬧他,殊不知他自個兒將人鬧醒了,還不許孩子哭幾聲討回來麼?

  景王無所謂地又摸了把兩個孩子的頭髮,這才和她一起回房歇息。

  ***

  鎮國公府,暄風院裡,曲瀲穿著一襲寢衣,探頭看了眼外面夜空中的上弦月,嘴裡嘀咕道:「又將我們阿尚留在那兒了,真是居心不良的假和尚,我家阿尚哪裡和他有緣了?」

  紀凜攬了她的腰,拉她上床歇息,邊道:「不用擔心,明天一早我去將阿尚接回來。」

  「不是這個問題。」曲瀲才不擔心呢,景王府有姐姐在,她放心得狠,只是總有點兒不得勁,「阿尚總是跑景王府,也不是個法子,她就是太愛操心了。」

  紀凜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將她按到懷裡,聲音變得陰冷,「我現在覺得你也愛操心!」

  「你……」曲瀲一聽這聲音,就覺得壞了。

  「行了,睡覺,明天將阿尚接回來你再操心吧。」

  曲瀲沉默了下,一爪子撓了過去,這人就不能讓她舒心一下麼?只要一變臉,就愛刺她,簡直找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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