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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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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1:45:04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九章 風起蘋末

    沈婆子魚做得極好,特別是燒魚頭、魚尾,更是美味無比,李小麼懷疑她從前也富貴過,沈婆子和她一樣,吃魚最愛吃魚頭魚尾,為了這個,沈婆子可沒少感慨,感慨裡透著無數傷感,不提自己,卻只說李小麼是富貴脾氣。

    李小麼窩在沈婆子屋裡慢條斯理的吃著魚尾,聽著沈婆子的嘮叨:

    「這姑娘家,可是要把持住,看看這柳娘子,這算啥?人不人鬼不鬼的。」

    「黃大哥這不是娶了柳娘子了麼。」

    李小麼含糊的說道,沈婆子白了李小麼一眼:

    「這叫什麼娶?三媒六聘,從送草帖子算起,到滿月禮成,這中間要過的禮數多得很呢,這禮數越周全,聘禮越貴重齊全,這姑娘家就越尊貴,嫁過去說話就越響亮,姑娘家嫁人,一輩子可就這麼一回,你看看,這柳娘子,連個花轎也沒坐上!就這麼窩囊到一個床上去了,那黃大對她,你看看,說打就打,說罵就罵,還不是她自找的?唉,這算個什麼事兒?這柳娘子,可是說妻就是妻,說妾也是妾!」

    「這事也怪不得別人。」

    李小麼低聲嘀咕道:

    「就是這話,哪裡怪得上別人去?要怪也只能怪她爹娘,唉,她那爹娘,一對混帳糊塗東西!你看看,那柳二,就知道死吃死喝,柳婆子,唉喲,姑娘隨娘,這話可不假,這黃大,倒是個心思深沉的,這柳娘子但凡明白些,從此死心塌地的跟著黃大過日子,那黃大也虧待不了她,你看看,糊塗吧?你都跟人家上了床嫁了人了,心裡還掂記著旁人,這要是在重規矩的大戶人家,是要沉塘的!也難怪黃大打她!說起來,這事還真怪不上黃大,昨天晚上,黃大就拎了瓶酒,連菜也是柳娘子備下的呢!」

    「你怎麼知道?」

    李小麼忙嚥了嘴裡的魚肉,睜大眼睛問道,沈婆子不自在的咳了一聲,走到門口四下看了看:

    「麼妹子,阿婆說給你聽,你以後可別象柳娘子這麼傻的不通氣,那天你和你哥哥去看燈沒回來,我上了年紀,這燈也見的多了,可沒那精氣神看去,就關了門做針線,掌上燈沒多長時候,那柳二就回來了,黃大拿了個對牌迎過去,說是胡記分茶鋪子的牌子,別人送給他的,他和人約了別處吃酒,去不得了,就給了柳二,那柳二貪著這口吃的,接了牌子就走了,唉!」

    沈婆子歎了口氣:

    「這天下哪有能白佔的便宜,黃大看著柳二出了門,從屋裡提了只氣死風燈掛到了院門口,拎了瓶酒就進了柳家的門,中間柳娘子出來過一回,臉兒通紅,剛出門就被黃大從後面攔腰抱了回去,再往後,就是柳婆子回來了,那屋裡的燈,一直可沒熄過,你看看,這黃大有心眼吧。」

    李小麼慢慢吃著魚,凝神思量著,若有所思的看著沈婆子,沈婆子伸手點了點李小麼的額頭,笑了起來:

    「這麼妹子可聰明!阿婆就喜歡你這樣聰明的!這黃大可是早有算計,也不知道拿什麼話騙了柳娘子和他一處吃酒,不過那柳娘子傻成那樣也好騙,花了幾個錢,打發柳二去胡記吃酒,這還不算,你看看,他先在院門口掛了燈籠,屋裡的燈也不熄,他就是要人看著,他睡到了柳娘子屋裡,那柳娘子也只好嫁了他!」

    李小麼吐出嘴裡的魚骨頭:

    「這黃大肯這麼費心思算計,也該是對柳娘子有心的,既然娶了柳娘子,怎麼也不對她好些?」

    「有心?」

    沈婆子一邊笑一邊搖著頭,笑了一會兒,重重歎了口氣,看著李小麼,鄭重的交待道:

    「麼妹子,你可聽好了,這男人要是真心對你好,那就是處處敬重你,凡事依著規矩來,那費盡心思、只想著你的身子,壞了你名節的,都不是真心待你的人!可別被那些個花言巧語給騙了!」

    「阿婆你放心!往後哪個男人敢象黃大這樣算計我,我就讓他當太監!」

    沈婆子『噗』的一聲笑出了聲,上前敲著李小麼的頭:

    「你個死丫頭,知道什麼是太監!這可不是姑娘家該說的話,可不能瞎說,姑娘家,名聲最要緊!」

    當天夜裡,睡到半夜,院子門突然被人用力敲打著,叫著開門,李小麼一下子驚醒過來,急忙穿了衣服,抓了裝著銀子的荷包繫在腰間,跳下床,奔到窗前往外探看去。

    李宗梁和魏水生等人已經起來開了門,黃遠山也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出了屋,院子裡湧了七八個官兵進來,保長懷裡抱著冊子,緊跟在後面也進了院子,保長點著各屋,一個個說著住的是誰,哪裡來的,領頭的官兵聽著保長的話,示意幾個士兵進到各屋查看了一遍,李小麼彷彿極膽怯的團著身子縮在床上,士兵舉著火把進來,看著李小麼,竟然咧嘴笑了下,轉身就出去了。

    不大會兒,小小的院子就被搜過了一遍,一群官兵如同潮水般『呼』的湧進,又『呼』的退了出去。

    黃遠山看著李宗梁和魏水生栓上院門,滿院的人各自回去,李小麼拖著鞋子站在裡屋門口,關切的問道:

    「出了什麼事了?」

    「說是查刺客。」

    李二槐一臉的興奮激動,一邊側著耳朵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接著猜測著:

    「聽聽,外面動靜可大,這刺客肯定厲害,說不定刺的是皇上呢,不然哪有這麼大動靜?!」

    「別亂說!這可是要命的事!明天出去,誰都不准亂說亂打聽!聽到沒有!」

    李宗梁冷著臉,看著眾人吩咐道,李小麼忙點頭答應著:

    「我肯定聽話。」

    李二槐縮了縮脖子,低低的嘀咕道:

    「我就說說,反正我天天跟你一處,肯定不打聽。」

    魏水生示意李小麼回去睡覺,熄了燈,和李宗梁凝神聽了半天動靜,直到四下裡安靜下來,才鬆了口氣,躺下睡了。

    第二天,整個太平府照常天不亮就開始熱鬧起來,彷彿夜間的搜查是一場夢。

    李小麼剛賣了幾份阿膠棗兒,鄭掌櫃就招手叫著她:

    「小麼,過來,快過來。」

    李小麼忙托著托盤過來,鄭掌櫃伸手接過李小麼手裡的托盤:

    「智靜大師在外頭車上,叫你過去說句話兒,快去吧,東西我幫你收著。」

    李小麼驚訝間,已經被鄭掌櫃推了出去,長豐樓外,停著輛寬大精緻的桐木大車,智靜將車簾掀起條縫,笑著招手叫著她。

    李小麼忙上前兩步,跳上車,車裡一左一右坐著智靜和林先生,李小麼半跪著,直身見了禮,曲膝坐下,疑惑的看著兩人,智靜雖說還是笑哈哈的,可笑容裡卻帶著絲沉重,林先生面色顯得極是灰暗,懶洋洋的靠著後面的靠枕,看著李小麼,直截了當的說道:

    「小麼,我和智靜下午就啟程去川南,你跟我一起走吧,這太平府,往後也太平不了了,跟我走吧。」

    李小麼呆怔了下,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多謝先生,我要跟哥哥們一起。」

    「你和你哥哥一處跟我走吧,我給他們安排個出身之道就是,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了你和你哥哥。」

    智靜瞇縫著眼睛,一言不發的養著神,林先生頓了頓,接著說道:

    「丫頭,跟我走吧,我和智靜離了這太平府,還有誰能護得住你,跟著我,過幾年你大了,若願意跟著我,我必不會虧待了你,若不願意陪著我這個老頭子,我備了嫁妝、當女兒一樣送你出門就是。」

    李小麼剛恍過神來,又被林先生說的呆了一呆,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個女兒家了?!唉!果然瞞不住明眼人,李小麼看著林先生,堅定的搖了搖頭:

    「多謝先生,我能護得住自己,人各有志,我和哥哥都不願意依附於別人,多謝先生厚愛。」

    李小麼頓住話,看著滿臉失望的林先生,沉默了片刻,轉頭看著智靜,突然問道:

    「昨夜裡滿太平府搜查刺客,有人死了麼?」

    智靜猛的睜開眼睛,斂了臉上的笑容,直直的看著李小麼,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

    「駙馬蘇子誠遇刺,聽說傷著了。」

    「公主和駙馬不是啟程回去北平國,已經離開太平府了麼?又不是在太平府遇刺,怎麼倒在太平府裡搜起刺客來?先生這麼急著啟程,也是因了這事麼?」

    李小麼乾脆直接問道,智靜直起上身,盯著李小麼看了一會兒,轉頭看了眼林先生,遲疑著說道:

    「北平國的護衛一路追殺刺客,說是看著刺客逃進了太平府,我和林先生啟程,也是因為這事,也不是因為這事。」

    智靜輕輕歎了口氣,頓了頓,看著李小麼:

    「丫頭,你是不是也覺出了這中間大有曲折?這中間是不簡單,牽連極廣,只怕各家後手都不能少了,我和林先生是不想給別人做籌碼,可若人家一定要拿來做籌碼,又不能不做,與其左右為難,不如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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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1:45:17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十章 變生

    李小麼擰著眉頭,凝神思量了片刻,看著智靜和尚,舒了口氣,笑著說道:

    「我知道了,先生沒看到天命,不願意有所歸,是不是這樣?」

    智靜驚訝的挑著眉梢,連連點著頭:

    「這丫頭果然聰慧過人,你說的不錯,我和林先生,就只好逃之夭夭了。

    林先生重重長長的歎了口氣,伸手從懷裡取了塊玲瓏剔透、雕著字的白玉葫蘆出來,托下掌心裡看了看,遞到了李小麼面前:

    「丫頭,拿著這個,往後若真有什麼難處,小事去我府上,找大管家林孝就成,若是林孝也幫不了你,你就拿著這個玉葫蘆,去右丞相府,找林丞相,他是我叔父,見了這個葫蘆,他必能幫你一幫,你的事在他那裡,沒有大事。」

    李小麼驚訝的看著林先生手心裡托著的白玉葫蘆,轉頭看向智靜,智靜笑著示意著:

    「拿著吧,這樣我和林先生也能放心些。」

    李小麼點了點頭,伸手取了玉葫蘆,直起身子謝道:

    「多謝先生。」

    說著,抖開繫著玉葫蘆的紅繩,套過脖子,小心的將玉葫蘆拎進衣服裡,貼肉放好,李小麼也不敢多耽誤兩人,告了辭,跳下車,走了幾步,回去了長豐樓。

    也不知道是因為聽了智靜的話,還是這太平府真的開始不太平起來,李小麼只覺得街上的衙役、官兵比以前多,保長跑得比以前勤,連長豐樓裡的生意都清淡了不少,李小麼每天跟著魏水生回到院子後,沒敢也沒心思再纏著大哥出去,她心裡無法再像前些日子那樣安寧喜樂。

    李宗梁和魏水生聽了李小麼關於柳娘子和黃遠山的擔憂,雖說不相信黃遠山能使出什麼壞來,可柳娘子只要看到李宗梁,就盯著他哀哀怨怨不轉眼的看,李宗梁被她看的心裡發毛,渾身不自在,也早想著換個地方住著了。

    之後,晚上吃了飯,李小麼和李二槐在家,李宗梁就和魏水生就天天悄悄出去看房子,想趕著月底前搬出去,這樣也不用一個月裡頭兩處交房錢。

    連找了十來天,兩個人看中了和這兒隔了七八條街的一個院子,極小的一間院子,一對老夫妻的房子,老夫妻自己住了正屋,要把三間東廂租出去掙些錢貼補家用,那裡離大雜院足夠遠,李宗梁和魏水生極是滿意,隔天又帶著李小麼和李二槐過去看了,付了定錢,準備月底搬過去。

    幾個人嘀咕著商量了,搬家這事,一定要瞞過柳娘子,可沈婆子那裡,總要交待一聲,李宗梁買了一塊料子,帶著李小麼過去和沈婆子說了搬家的事,沈婆子滿心的難過和不捨,可柳娘子的事,她也看在眼裡,倒不好多留李家兄妹幾個,只糾結著想跟著搬過去,可她在這大雜院裡住了七八年了,做活也做出了小名氣,每天坐在家裡接活就行,要是搬了,這活可就都沒了。

    沈婆子到底沒敢跟著搬過去,只拉著李小麼一遍遍交待著:時常過來看看她,衣服鞋子的,不要找別人,只管來找她就是。

    離月底還有七八天,一天正午,太平府最熱鬧的時候,十幾個北平國的護衛護著幾個吳國內侍,身上又是血又是土,風塵僕僕的衝進了太平府城門,幾個內侍一進了城就號啕大哭起來,北平國的護衛大聲驅散著人群,護著內侍沿著繁華的御街,一路哭進了宮裡。

    太陽還沒落山,福寧公主和駙馬蘇子誠的隊伍在吳國邊境被梁國截殺,蘇子誠傷重暈迷,福寧公主落到了梁國人手裡的信兒,就風一般傳遍了太平府,傳言極是詳細,說是梁國人是早就埋伏下的,蘇子誠拚死護著福寧公主,可惜寡不敵眾,重傷暈死過去,福寧公主就被梁國人擄了去,如今蘇子誠還在暈迷不醒、生死未卜。

    李小麼窩在長豐樓櫃檯後的角落裡,留神聽著大堂裡各式各樣的激憤慷慨的議論聲,這些太平日久的富人窮人們,個個摩拳擦掌,恨不能立時發兵梁國,奪回他們的公主,為他們溫潤如玉的駙馬報仇。

    可這些信兒,是從哪兒傳出來的?正午時候,她親眼看著那些護衛和內侍奔過,這不過一兩個時辰,這事就傳遍了太平府?這樣的事兒,怎麼會傳出來?

    李小麼想著智靜的話,這蘇駙馬,先是遇刺,這又被人搶了媳婦,看這樣子,他是倒霉到家了,他倒了霉,吳國誰能得益?那刺客,逃進了太平府,刺客不應該往山高水闊的地方逃麼,怎麼要逃進太平府來?也不知道現在抓住了那刺客沒有

    李小麼直聽了大半個時辰的閒話,才悄悄離開長豐樓,心事重重的去找魏水生喝茶看書去了。

    隔天,傳言更盛,彷彿人人都是親身經歷過的那個人,激動的描述著梁國人如何埋伏,駙馬如何帶傷拚死保護公主,嗯,駙馬竟然還遇過刺,受過傷!果然是早有陰謀啊!連北平人的熱血也讓他們激動不已,北平人如何憤怒、如何哀傷著他們的皇子、皇妃,如何已經點了兵,殺進梁國報仇去了,咱們吳國百姓,怎麼能被北平蠻子比下去呢?

    李小麼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濃,被擄的是吳國最受寵愛的公主,是吳貴妃的愛女,吳國,也會宣戰嗎?太平府如今滿城激憤,聽說太學生已經泣血上了書,這樣的奇恥大辱絕不可忍,吳國之國威絕不可犯,要戰,要滅了梁國,要投筆從戎,要振奮國威,要如何如何......

    李小麼賣完了棗兒,鬱鬱的躲在角落裡聽著滿堂的激憤慷慨,憐憫的看著滿堂高談闊論的老少爺們,打?打什麼打!要打仗,打的可都是你們的銀子、你們的人,一將功成萬骨枯,死的都是百姓!

    這仗真打起來,得死多少人?花多少銀子?自己剛剛有點起色的小日子還不知道怎麼樣呢,就算一時半會的,戰火不會燒到太平府,可她的生意肯定要艱難的多,再說這戰一旦打起來,誰知道會怎麼樣,北平國隔天就能殺進梁國,這明明是早就有了準備的,這中間會沒有預謀?北平國早有預謀,那吳國呢?這太平府會不會也被人屠了城可還真是說不準,林先生和智靜不就早早溜了麼。

    李小麼的擔憂隔天就應驗了,吳國也對梁國宣了戰,如今吳國南邊還在和南越打著仗,再和梁國宣戰,這和宣戰旨意同時出來的,就是戶部的加賦令和兵部的征夫令。

    太平府驟然沉寂下來,沉寂中隱著深深的恐慌和擔憂,這加賦和征夫,可關著家家戶戶!

    李宗梁不讓李小麼再去長豐樓賣棗兒,李小麼心裡莫名的總是忐忑不安,也不敢再去賣棗兒,和溫娘子結了帳,就天天跟著魏水生一起進出,安安靜靜的喝茶看書。

    可該來的還是來了,這天晚上,李宗貴剛剛到家,這一陣子,長豐樓歇業的時辰也早了不少,他比往常早了一刻多鍾到家,彷彿早就等著一般,跟著李宗貴的步子,保長陪著四五個官兵進了院子,逕直走到李家屋門前,推門闖了進去,保長哈著腰,對著個小頭領模樣的官兵介紹道:

    「就是這四個,個個都是好功夫、好身膀,你看看,我就跟你說,咱保裡不會糊弄爺的差使。」

    李宗梁迎了上去,魏水生伸手拉過李麼妹,把她護在身後,李二槐眼睛瞄向屋角豎著的長棍,李宗貴輕輕捅了捅李二槐,示意著他官兵手裡的刀槍,李宗梁陪著笑,拱手問道:

    「保長,這位爺,不知有何吩咐。」

    小頭領背著手,晃著上身,慢慢圍著李宗梁轉了兩圈,一邊轉一邊上上下下打量著,滿意的點了點頭,站住步子,又轉頭看著魏水生三個,露出滿臉笑容,轉身重重的拍著保長的肩膀:

    「不錯!回頭爺給你請賞,好了,你們保裡,有這四個壯漢就夠了!」

    保長長舒了一口氣,也不敢看李宗梁等人,哈著腰:

    「那人就交給爺了,我還得趕緊各家看著收銀子去,就先走一步了。」

    「去吧去吧!」

    小頭領隨意的揮著手,轉頭看著面色鐵青的李宗梁等人,打了個呵呵說道:

    「好了兄弟,別他娘哭喪個臉!當兵吃糧又不是壞事,就你這身膀,還有這麼幾個兄弟撐著,幾場仗打下來,就升上去了,回頭撈個封妻蔭子什麼的,可不比什麼都強!趕緊收拾收拾,跟爺走!」

    李宗梁一把拉住小頭領問道:

    「兄弟有句話想問一問,」

    「問吧,往後咱們就是兄弟了,只管問!」

    「這保長把我們兄弟四個算在他們這保裡,就算是充夠了這征夫的數了?」

    「嗯,是!就是這樣!」

    小頭領滿不在乎、痞氣十足的說道:

    「兄弟,不拿你這樣的外鄉人頂,拿誰頂去?好了好了,別問這個了,這是你的運道也說不定,你看看你這身膀,啊?又會功夫,不當兵吃糧那就是可惜了!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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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2:07:10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十一章 前因後果

    李宗梁咬著牙正要再說話,魏水生輕輕拉了拉他,看著小頭領,笑著問道:

    「這位大哥,今晚就得走嗎?我們兄弟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總有些東西要收拾收拾,還有幾個長輩兄弟總得去道個別,要不大哥留個地名兒,我們兄弟明天一早過去找大哥您去,您看成不成?」

    「唉!」

    小頭領長歎了一聲,用手背揮著魏水生,

    「這位兄弟,不是大哥不給你方便,上頭壓著呢。」

    小頭領轉身拍著旁邊一個官兵手裡捧著的厚厚的冊子,

    「這上頭的,今晚上,一個不落,全得拉到營裡去,明天天不亮,就得操練了,知道你們兄弟回來的晚,大哥我一直等到現在,今晚上你們不到,大哥我一頓水火棍就得挨身上!走吧,別他娘什麼禮數不禮數的,要收拾東西也行,我和兄弟們在外頭等著,快著點,兄弟們可累了一天了!」

    李宗梁眼角抽動了下,魏水生用力捏著他的胳膊,陪著笑接著問道:

    「那就多謝大哥了,大哥貴姓?」

    「免貴,姓牛!」

    「牛大哥,咱們這等會兒,要去哪一處?明天去哪裡操練?牛大哥,我們有個嫡親的妹妹寄在城裡嬸子家,總要托鄰居交待一聲去處。」

    「那倒也是!」

    小頭領得得瑟瑟的抖著腿,點了下頭,

    「等會兒去下禁衛北營先住一晚上,離北門不遠的地兒,明天城門一開就出城,去北大營操練!」

    「多謝牛大哥,大哥和幾位兄弟先在門外等等,我們兄弟幾個收拾幾件衣服,再跟隔壁打個招呼,就跟牛大哥走。」

    「衣服就不用收拾了,當兵就是吃糧穿衣,收拾了衣服也穿不上,把銀子收拾上就行!」

    小頭領一邊說著,一邊揮著手,引著幾個官兵站到了院子裡。

    幾個人沒敢關門,李宗梁示意李宗貴看著外面,自己和魏水生退到旁邊角落裡,低聲說道:

    「咱們四個都去當了兵,麼妹怎麼辦?這事不成!」

    「嗯,我是不想當兵!」

    魏水生轉頭看著李二槐,李二槐連連擺著手,

    「我跟大哥,大哥不去,我也不去!」

    李宗貴看著外面,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李宗梁深吸了一口氣,示意李二槐收拾東西,自己沉默片刻,看著魏水生,魏水生看著李宗梁,慢慢的點了下頭,李宗梁轉身拉過緊張的看著兩人的李小麼,低聲交待道:

    「明天城門一開,你就出東門,一直往前走,離城不遠,有座土地廟,春天的時候咱們去過一趟,你還記得吧?」

    李小麼急忙點著頭,

    「就在廟裡找個地方藏起來等著,我們逃出來就去那裡找你,咱們一起往東走,繞個圈子再回池州城。」

    說到最後一句,李宗梁轉過身子,徵詢般看著魏水生,魏水生用力點了下頭,李宗梁目光又轉向李宗貴,低低的問道:

    「貴子的意思?」

    李宗貴回頭『嗯』了一聲答應了,又轉頭警惕的盯著外面,李二槐不等問,揮著手說道:

    「你們商量,我聽大哥的。」

    李宗梁和魏水生對視了一眼,算是定下了這事,李二槐已經利落的收拾好了幾件衣服,將塞在枕頭裡,裝著碎銀子的荷包遞給李宗梁,李宗梁接過荷包遞給了魏水生,低聲吩咐道:

    「等會打點打點那個姓牛的,得找個好住處,咱們四個不能分開。」

    「嗯。」

    魏水生收了荷包,低頭看著李小麼,不放心的交待道:

    「麼妹自己千萬小心,這城裡如今不比從前,亂得很。」

    「水生哥放心。」

    李小麼低聲答應著,李二槐咧嘴笑著,拍了拍李小麼的頭,渾不在意的嘿嘿笑道:

    「放心吧,小麼可不是那好欺好騙的,誰有本事給她虧吃!」

    李小麼不放心的拉著李宗梁和魏水生,仰頭看著兩人交待道:

    「你們也要小心,計劃妥當了再動,我買些吃的帶上,在廟裡多等幾天也沒事。」

    魏水生笑著拍了拍李小麼的頭,李宗梁擔憂的看著李小麼,不放心的交待道:

    「可千萬小心!我們走後,不要再點燈,明天出城,路上別看熱鬧。」

    「嗯!」

    李小麼重重點頭答應著,李二槐已經取了豎在屋角的長棍子過來,一人遞了一根,李宗梁接過棍子,看著李小麼,彎腰從腳踝處的綁腿裡抽出把匕首,塞到李小麼手裡,

    「拿著防身!」

    李小麼搖著頭,將匕首推了回去,

    「我拿了也不敢殺人,你們要從軍營裡逃出來,能用的就這個了,我不要。」

    「麼妹說的對。」

    魏水生看著李宗梁低低的說道,李宗梁垂頭思量片刻,將匕首又塞了回去。

    李宗梁輕輕帶上屋門,和魏水生一起,敲響沈婆子的門,隔著門高聲說著托沈婆子帶話的話,聽著沈婆子答應了,四個人才拎著長棍,提著包袱,跟著幾個官兵出了院門,李小麼透過門縫,看著四人出了院門,院門輕輕關上,院子裡靜悄悄的沒了聲響。

    李小麼呆看了一會兒,正要轉身回去,卻聽到對面黃遠山的屋門『吱』的一聲響,黃遠山左右轉頭看了看,急步出了門,走到院門口,往李小麼這邊看了一眼,開了院門出去了。

    李小麼心裡的不安如潮水般起伏不定,呆呆的怔了片刻,轉身奔進裡間,飛快的將沈婆子新做的一身厚大的裌衣夾褲穿上,從枕頭下摸出裝著銀子的荷包繫好,將門開了條縫,閃身出來,回手關了門,奔到沈婆子門口,推了下門,正要敲門,門卻從裡面悄無聲息的開了條縫,李小麼大喜,急忙閃身擠進去,沈婆子輕輕栓了門,拉著李小麼坐到床上,伸手撫著她的頭髮,低低的問道:

    「出了什麼事兒了?」

    「保長拿大哥他們抵了保裡的征夫數,帶去禁衛北營了。」

    黑暗中,李小麼低低的答著話,往沈婆子懷裡擠了擠,沈婆子呆了呆,伸手抱住李小麼,眼淚落到了李小麼臉上,

    「這當兵哪還有個活路?!往後你可怎麼辦?」

    李小麼伏在沈婆子懷裡,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答道:

    「明天我去找哥哥去。」

    沈婆子抱著李小麼,沉默了半晌,悠悠的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唉,這世道,沒個活頭,先歇下吧,明天什麼時辰走?往後還回來不?」

    「城門一開就出去。」

    兩人正低低的說著話,突然聽到院門『咣』的一聲被人推開,沈婆子打了個寒噤,急忙站起來,掂著腳尖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探看,李小麼也急跟在後面,一起往外看去。

    黃遠山提著只燈籠,滿臉媚笑,側著身子照著路,後面一個胖大的中年漢子,帶著兩個綁著綁腿、一身黑衣短打扮、打手模樣的壯漢,逕直往隔壁衝去。

    只聽到旁邊門『咣』的一聲,不大會兒,幾個人就退出來,胖大漢子盯著黃遠山,惡聲惡氣的問道:

    「人呢?」

    黃遠山拎著燈籠,小跑著四下找了一遍,轉到了沈婆子門口,沈婆子急忙推著李小麼,示意她躲起來,李小麼咬著嘴唇,只恨不得一刀殺了這黃遠山,看這樣子,這黃遠山是趁火打劫,趁著這會兒就她一個人,想把她賣了!

    怎麼這麼巧,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這黃遠山就能引著人過去捉她?,只怕大哥他們被拉了壯丁,也和他脫不開干係!

    李小麼一邊飛快的轉著心思,一邊轉身打量著屋裡,轉頭看著沈婆子,苦笑著攤開了手,沈婆子也跟著轉頭看了一圈,眉頭擰到了一處,這屋子一眼就能望到底,就沒個能躲人的地方!

    沈婆子拉著李小麼,掂著腳尖退到床邊,黃遠山的聲音已經在門外響起,

    「沈阿婆,小麼在沒在你屋裡?我找她問兩句話。」

    「誰啊?」

    沈婆子掩著嘴,裝著睡意朦朧的問道,

    「對門黃大,找小麼問兩句話。」

    「小麼住隔壁,剛不是跟保長走了?我聽著像是保長的聲音,你再找找。」

    「小麼真沒在你屋裡?」

    黃遠山用力推著門問道,

    「看到她出去了,跟你腳後。」

    對門,柳娘子從門縫裡膽怯的接了一句,

    「滾回去!」

    黃遠山一聲暴喝,沈婆子打著呵欠,不耐煩起來,

    「這大半夜的,你們兩口子這是吵什麼?李家在燈芯胡同新租了房子,東西都搬的差不多了,你有事到那邊找找看看去!」

    門口靜寂了片刻,聽到院門『吱』的響了一聲,沈婆子急忙奔到門後,小心的往外查看著,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也沒了動靜。

    兩人不敢說話,擠在床上,沈婆子按著李小麼躺下,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幾不可聞,

    「等天亮。」

    李小麼順從的躺下,卻睜著眼睛,半分睡意也沒有,這出城路上,只怕不會那麼順當,黃遠山是個心機陰沉的,大哥他們征夫的事,肯定和他脫不開干係,他既然敢這樣腳趕腳的來捉她,必是算著大哥他們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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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2:07:20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十二章 有心為善

    李小麼打了個寒噤,明天不能晚了,得早些出了城門,等著大哥他們去,大哥他們四個人一起逃出來,可瞞不了多大會兒,也許一離了軍營就得被發現,得趕緊離開才行。李小麼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靜下心細細盤算起來。

    去長豐樓?不行!這事關著逃兵,若直說,鄭掌櫃必定不敢幫,若瞞著,回頭要是連累了鄭掌櫃,那就太過了,去林家找林孝?李小麼暗暗苦笑起來,她若找去,林孝必定把她打包給林先生送去,去不得,李小麼下意識的捏了捏脖子上掛著的玉葫蘆,這也是個沒用的東西,她若拿著這玉葫蘆去求當朝丞相別讓她四個哥哥當兵,那就是笑話了,只怕就是去,也不過是趕去聽一通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的話。

    明天還是得靠自己溜出城去,菩薩保佑,明天平平安安的出城,平平安安的逃出去,和哥哥們再找個地方,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李小麼朦朦朧朧中被人推醒,外頭天已經大亮了,朝霞穿過窗戶,照在床上,沈婆子正彎著腰,從床頭的大樟木箱子裡尋了件自己的長裌衣和一個看著極結實耐用的褡褳出來,拉了李小麼起來,將褡褳給她斜搭在肩上,細心繫好了下面的帶子,捏著只舊荷包,塞到褡褳最裡面的袋子裡,將袋子口繫緊了,又拿了二三十個大錢,放到褡褳上面些的大口袋裡,繫好帶子,再拿起裌衣給她往身上套著,一邊套,一邊低低的交待道:

    「趕緊走吧,剛我出去倒馬桶,看過一遍了,四周沒人,這荷包裡有三兩多銀子,你拿著吧,阿婆還有,別跟阿婆客氣,外頭冷,多穿件衣服,往後一天比一天冷麼妹子,可要小心著,趕緊走吧。」

    李小麼也來不及多說,連連點著頭,跳下床,穿了鞋子,緊跟在沈婆子後頭出了院門,辭了沈婆子,警惕的四下張望著,沿著牆角疾步往東邊走去。

    李小麼轉過一條巷子,匯入無數早起忙碌的人群中,暗暗舒了口氣,瞄著周圍,挑了幾個挑著擔子,早早進城賣菜的農人,緊跟在他們中間,亦步亦趨的小心著身形,往東城走去,太平府最大的菜市,就在東城,進城的農人,多是到那裡賣菜的。

    連走了兩三條街,李小麼裹了裹外面的長裌衣,抬頭看著不遠處的長豐樓,心裡湧起無數傷感,唉,下次再到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到這太平府,在這裡住了大半年,這個繁華奢侈的城市,如同那個魔都,在她心裡如家鄉一般讓人戀戀不捨。

    李小麼的惆悵被一陣焦香的胡麻味驅散開去,路邊姚記胡餅店一片忙碌,臨街的長案上已經放了十幾隻散發著誘人香味的胡餅,李小麼嚥了口口水,她緊張忙碌擔憂了一夜,聞到餅香味,肚子裡抽抽著,發出飢餓的咕咕聲,大哥他們肯定也是一夜不眠,再一路逃過來,肯定更餓,他們必定不敢停下來買東西,只怕也沒地方買去,李小麼躊躇著放慢腳步,小心翼翼的四下轉頭看了看,從挑菜急行的農人中間閃出來,靠到姚記餅店旁的角落裡,從褡褳裡摸著一把大錢,仰頭招呼著夥計:

    「給我二十個胡餅。」

    夥計探頭數了數案子上的餅,陪著滿臉笑容高聲招呼道:

    「這位小哥,稍等片刻,這裡不夠,還差四個,一會兒就好,就一會兒!」

    李小麼不安的挪動著,點了下頭,小心翼翼的四下張望著。

    果然沒等多大會兒,一爐餅就好了,夥計將餅一個個疊起來,利落的用麻繩繫了,遞給了李小麼,李小麼接過餅抱在懷裡,暗暗舒了口氣,剛轉過身,抬眼就看到了黃遠山,黃遠山迎著李小麼的目光,跳著腳興奮的叫了起來:

    「在這裡!快!捉住她!」

    李小麼抱著餅,沿著街巷,撒腿就跑,也顧不得東西南北,只看哪兒人多,就往哪兒跑,耳邊除了後面的叫喊聲和呼嘯的風聲,再也聽不到別的,更不敢回頭看,眼睛只盯著前面人群間的縫隙,在人群中,如同一隻柳條魚般竄得飛快,可怎麼也甩不脫後面的叫喊聲。

    李小麼衝出一條巷子,衝過御街,衝進了對面的巷子,眼風掃過御街上剛散了早朝的官員車轎,腦子轉的飛快,突然調過頭,衝進御街當中,奔進四五撥快慢有度的下朝官員車轎中間,瞄著幾撥車轎緊跟在旁邊,透過車轎間隙,緊張萬分的盯著在御街一邊四下張望著的黃遠山和兩個打手,咬著嘴唇,小心翼翼的貼近著車轎,恨不得融到那些隨從中間去。

    離李小麼不遠的一輛車子裡,車簾掀起條縫,一雙眼睛打量著李小麼,一絲驚訝過後,閃出片意外之喜,那雙眼睛順著李小麼的目光,又轉到另一邊,掀簾打量著緊盯著御街中間的黃遠山三人,眼裡閃過絲輕蔑,放下車窗簾子,伸手掀起了車簾,探出頭,伸手招呼著李小麼。

    李小麼轉過頭,愕然看著從車裡探出半個頭的中年男子,這不是那天和北平國皇子蘇子誠一處到長豐樓吃飯的中年男子麼?!李小麼也來不及細想,急忙從長隨護衛們閃出的縫隙裡直竄進去,兩步奔到車前,先將懷裡的胡餅奔著中年男子懷裡扔進去,雙手攀著車架,蹬著腳尖,急著要爬進去,手臂一軟,卻狼狽的吊在了緩緩前行的車子上,中年男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後面一個護衛上前半步,伸手拎著李小麼的胳膊,將她扔進了車廂裡。

    李小麼呼了口氣,也顧不上和中年男子說話,緊爬到另一邊車窗前,將車窗簾子掀著條縫,滿臉緊張的盯著街邊的黃遠山,不知道他看沒看到自己上了這車,黃遠山和兩個打手還在伸長脖子,往御街中間探看著,看樣子,並沒看到自己已經爬上了其中的一輛車,李小麼又盯著看了一會兒,眼看著黃遠山和兩個打手往御街對面的巷子衝進去,才長長的呼了口氣,放下了車簾子,轉過身,回頭看著正滿臉笑意看著自己的中年男子,一邊探身從中年男子手裡取過胡餅,重新抱在懷裡,一邊鄭重謝道:

    「多謝先生仗義緩手,大恩不言謝,往後有機會再報答吧!」

    中年男子忍不住又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說道:

    「我不要你的餅,別害怕。」

    中年男子彷彿被自己的話逗樂了,聳動著肩膀笑了一陣子,才接著問道:

    「出了什麼事了?那幾個人為什麼追你?你沒給胡餅錢?」

    「不是,城門失火,我是那池魚。」

    李小麼看著中年男子身上貴重的織錦緞朝服上被胡餅的硬邊勾起的毛茬和沾著的胡麻粒,瞇瞇笑著說道,他毛線的,為什麼?你說為什麼?!不是你們北平國搞事,吳國也不至於宣戰,吳國不宣戰,也就不會徵兵,要是不徵兵,大哥他們也不會被帶走,若是大哥他們在,自己又何至於如此狼狽?!當年一聲高喊,貴子哥拳打腳踢、大展神威,自己咬著獅子糖,看得何等爽快!

    如今大哥他們也不知能不能逃出來,萬一四個人只逃出來兩三個

    李小麼心裡湧起股濃烈的酸楚和痛心,笑容凝在臉上,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裡的胡餅,耷拉著肩膀,滿眼茫然的看著晃動的車簾子。中年男子心裡微微一動,聲音低沉溫和的說道:

    「我姓梁,是北平國二皇子府幕僚,你就叫我梁先生吧,你要去哪裡?我送你過去,怎麼就你一個人出來?你哥哥呢?」

    李小麼恍過神來,低頭理著胡餅答道:

    「要是梁先生方便的話,就送我到炭橋。」

    「嗯。」

    梁先生探身掀起車簾吩咐了下去,回過身來,留神著李小麼的神情追問道,

    「你哥哥呢?」

    李小麼抬頭看著梁先生,慢吞吞的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有哥哥的?」

    「噢!」

    梁先生抬手摸著鼻子,被李小麼問得意外中摻著尷尬:

    「聽長豐樓的掌櫃說起,正好聽到,是碰巧聽到的。」

    李小麼瞄著梁先生一眼,還是答了他的話:

    「我哥哥被征去當兵了,聽說駙馬和公主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家打了,駙馬打不過人家,北平國和吳國要替駙馬打回來,就把我哥哥抓去替駙馬打架去了。」

    「噢!」

    梁先生被李小麼的話悶的吐了口氣,疑惑的打量著李小麼問道:

    「那現在就你一個人了?你這是準備去哪裡?」

    「回鄉下老家。」

    「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李小麼垂著眼簾沒有答話,梁先生挑了挑眉梢,眼睛裡滿是笑意,聲音更加溫和的建議道:

    「如今你一個人,且不說這路上的凶險,就是回到鄉下,就算沒有剛才那樣的事,這生計上也艱難的很,你哥哥這一當兵,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唉,這當兵可是九死一生的事,黑髮離家白頭回,我看,要不你也別回鄉下了,跟我去北平國吧,再過半個月咱們就啟程回去,我把你送到二皇子府上當差去,跟著二皇子,往後想求個出身可是極容易的事,比什麼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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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2:07:33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十三章 逃

    李小麼面容平靜的抬頭看著梁先生,眨了下眼睛,認真的問道:

    「你們二皇子,就是駙馬麼?」

    「是!」

    梁先生笑著答道,李小麼睜大眼睛,看著梁先生,表情更加認真:

    「不是說駙馬快死了麼?他都快死了,我還怎麼跟著他當差求出身啊?」

    梁先生一口口水嗆在喉嚨裡,連連咳了幾聲:

    「你這話的,沒事,要不你先跟著我吧,咱們先回北平府,要是二皇子好了,你就跟著他當差,要是他沒好,你就跟著我好了。」

    李小麼歪著頭,看著梁先生笑了起來:

    「那天在長豐樓,你們二皇子說了那句『酒肆小廝也有這樣的人品氣度』之後,你是不是就掂記著把我弄去給你們二皇子使喚去?今天正好巧了。」

    梁先生一時怔住,片刻就反應過來,長舒了一口氣,露出滿臉笑容,爽快的說道:

    「我果然沒看錯,小麼是個極聰慧的,跟你說話倒也爽利,跟著二皇子,也不算委屈了你,連我不也是聽二皇子使喚的?今天這樣的巧事,也是咱們的緣分。」

    梁先生的爽利坦誠倒讓李小麼怔了怔,呆了一下才搖頭斷然拒絕道:

    「先生這份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們兄妹只想安安份份的過過安穩日子,這裡離炭橋也不遠了,先生就在這裡把我放下吧。」

    「你哥哥都去當兵了,若不是遇上我,你也要被人捉了去,哪還有安穩日子過?小麼,你好好想想。」

    梁先生誠懇的勸著李小麼。

    「哥哥當兵會回來的,人各有志,先生不必再勸,小麼就在這裡下車吧。」

    李小麼彎著眼睛,帶著和從前一樣明朗乾淨的笑容答道,梁先生看著李小麼,不由自主的跟著她笑了起來,溫和的說道:

    「我送你到炭橋,也快到了,小麼,不要太固執,好好想想我的話。」

    李小麼笑著搖著頭,不再答話。車了頓了頓,外面護衛沉聲稟報:

    「梁爺,炭橋到了。」

    李小麼抱著胡餅就要跳下車,梁先生笑著說道:

    「也不謝一聲就走了?這可不好。」

    李小麼止住身形,回頭看著梁先生,似笑非笑的答道:

    「從前我遊歷閻羅殿的時候,看到過一幅對聯,就送給梁先生做謝禮吧。」

    李小麼頓了頓,眼睛彎彎的笑著,壓低了聲音說道: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梁先生凝神聽著對聯,低聲跟著唸了一遍,李小麼已經跳下車,抱著胡餅飛快的往人群中奔去,梁先生招手叫過名長隨模樣的人,低聲吩咐了幾句,那長隨點了點頭,閃身離開車隊,跟著李小麼混入了人群中。

    梁先生捻著鬍鬚,又將李小麼的對聯唸了兩遍,笑著搖了搖頭,這丫頭,是說他這是有心為善,所以不謝,這對聯倒有些意思,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個閻羅殿看到的,她還識字,倒真是難得,『從前遊歷閻羅殿的時候』,這話說的有意思。

    李小麼在人群中如游魚般直奔菜市場,在菜市裡轉了兩圈,閃進一處角落裡,靜靜的站了一刻多鐘,自覺就是有人跟著也該被她甩脫了,才脫下最外面的裌衣,包緊胡餅抱在懷裡,閃出角落,往東門奔了出去,時辰已經不早了,她不敢再耽擱,大哥他們說一早就要逃出來的,這一逃,必定後面有人追著,他們會合後,得趕緊遠離了這太平府才行。

    李小麼抱著包著胡餅的裌衣,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出了城,兜了兩個圈子,直奔土地廟而去。

    土地廟離太平府東城門兩三里遠,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頗為偏僻,極小的三開間,廟前樹著根一丈多高、光禿禿的旗桿,廟裡,土地公和土地婆笑瞇瞇的端坐著,身上披著大紅大綠的劣質綢斗篷,斗篷上積滿了灰塵,神像前半人高的大香爐裡滿滿的積著冰冷的香灰。李小麼站在旗桿下,警惕的前後左右張望著,見四下靜悄悄沒有半個人影,才閃進土地廟,圍著神像轉了兩圈,輕輕吁了口氣,大哥他們還沒到,這就好,她等他們,不能讓他們等她。

    李小麼從廟後門出來,左右探看著轉了一圈,廟前視野極好,廟後不遠處卻是一處濃密的樹林,等會兒他們要往東邊去,正好是林子的方向,如果有人追過來,有片林子比什麼都好,至少不用怕弓箭了。李小麼在廟後轉了半圈,也不敢多呆在外面,她看得見別人,別人自然也能看到她。

    進了土地廟,李小麼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連轉了好幾圈,也沒找到能躲一躲的地方,就這麼小小的三開間,正中間坐著土地公和土地婆,四周空蕩蕩的,半點隱蔽處也沒有!李小麼急得轉著圈,一定得找個進來看不到的地方躲著才行,她半分自保之力也沒有,差不多是個活物都能欺負她,只有躲起來才安全。

    李小麼仰頭四下尋找著,目光落在神像那灰撲撲的綢斗篷上,眼睛亮了起來,自己又瘦又小的,貓在斗篷下面,外面必定看不出來,可自己卻能從斗篷裡看到外面!李小麼圍著神像轉著圈,找著能往上爬的地方,後面太高,她試了試,根本爬不上去,轉到前面,藉著香爐應該不,無論如何也得爬上去!李小麼將懷裡的胡餅先舉到神像台上,努力攀到香爐上,顫顫巍巍站起來,撲過去雙手夠到神像膝蓋處,咬著嘴唇,用力的蹬著香爐往上竄,好不容易爬到神像台上,香爐卻被她踢倒在地,滿爐香灰直撲到殿門口。

    李小麼也顧不得許多了,抱著胡餅,擠在土地公和土地婆中間,輕輕拎起土地公和土地婆的斗篷,比較了下,小心翼翼的鑽到了土地公斗篷下,土地公屁股小些,胳膊下面的地方大。

    李小麼將身子蜷成一團,緊貼在土地公胳膊下,慢慢調均了呼吸,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心神不寧的等著大哥他們過來。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李小麼一邊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小心的不時活動著發麻的手腳,肚子裡突然輕輕咕了一聲,李小麼嚥了口口水,她餓了,李小麼摸索著從裌衣裡揪了半塊胡餅下來,慢慢咬了兩口,幹幹的胡餅嚼得她嘴巴發乾,李小麼不敢再吃,又將胡餅塞了回去,若是吃了胡餅,又口渴了,那就更糟了,下去可就再也上不來了。

    李小麼團在神像旁,飢渴焦慮中,竟然還打了個盹,睡了一小覺,一覺醒來,李小麼凝神聽了聽周圍的動靜,慢慢活動了下麻木的手腳,伸手將斗篷挑起條縫,往殿外張望著,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無數恐懼從李小麼心底一點點冒著泡吐出來,再瀰散開來,大哥他們是不是沒跑出來,還是沒能跑到這裡?李小麼機靈靈打了個寒噤,連聲『呸』著,自己怎麼能生出這樣的念頭來?!真是該『呸』,李小麼又『呸』了兩聲,閉著眼睛,暗暗祈禱著:

    「土地公公,土地婆婆,這是你們的地盤,求你們保佑大哥、水生哥、二槐哥、貴子哥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接到我,然後再保佑我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逃出去!回頭等我發達了,給你們老倆口重塑金身,再給你們蓋個三進的院子住,嗯,再給你們塑一對金童玉女承歡膝下,千萬要保佑保佑啊!」

    彷彿是土地公公聽到了祈禱,外面傳來陣重而急促的腳步聲,李小麼一下子渾身緊張起來,忙透過斗篷縫隙,往殿外張望著,李宗梁滿頭大汗的在殿門口露出個頭來,李小麼激動的猛的甩開斗篷,扶著神像站起來叫道:

    「香灰!腳下!大哥我在這裡!」

    李宗梁硬生生收住腳,躲開那堆幾乎堆過門檻的香灰,提著桿長槍,緊貼著殿門口閃進來,衝到神像前,轉過身,李小麼利落的跳到李宗梁背上,一隻手提著包著胡餅的裌衣,一隻手摟著李宗梁的脖子,李宗梁一隻手托住李小麼,腳下不停,直往殿後門衝了出去。

    還沒等轉過神像,後面一片腳步聲緊跟而來,李小麼轉過頭,正看到兩三個官兵提著明晃晃的馬刀,一路追進了土地廟,一腳踩進鬆軟的香灰堆裡,頓時香灰四散騰起,嗆得三人閉著眼睛,狼狽的往旁邊跳去,一邊跳一邊咳,李宗梁得了這一點空檔,背著李小麼疾奔出了土地廟,剛衝出來沒幾步,魏水生提著長槍,從土地廟右邊往李宗梁這邊疾奔過來,左邊,李二槐舞著根長棍斷後,李宗貴握著把刀,也緊追上來。

    李小麼長長的舒了口氣,彎著眼睛,露出滿臉笑容,加上自己,五個,一個沒少!

    五個人匯到一處,魏水生和李二槐斷後,往土地廟後面的那片樹林狂奔,後面,土地廟裡衝出幾個一身香灰的官兵,會合了從廟宇左右兩邊,緊追著魏水生和李二槐、李宗貴而來的十來個人,舞著馬刀,緊盯著幾個人往林子處追去。

    遠處,四五匹馬也由遠及近,疾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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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驚心之箭

    李宗梁背著李小麼,頭一個衝進林子,魏水生和李二槐緊跟在後面也進了林子,十幾個官兵追到林子邊,止住了腳步,聚在一處商量了幾句,轉頭看著疾馳而來的騎乘,等著頭領過來。

    進了林子,幾個人又跑出幾十步遠,轉過一處小山包,李宗梁止住腳步,李宗貴喘息著低低的說道:「沒追過來。」

    李宗梁腳下稍緩了緩,喘息著頓住腳步,將李小麼往上送了送,李宗貴也跟著頓住腳步,支著耳朵、凝神聽著林子外的動靜:

    「有馬過來,五匹。」

    「不怕,這林子裡跑不得馬。」

    李宗梁低聲答道,林子外,幾匹馬已經疾奔到了林子邊上,馬高高揚起前蹄止住去勢,昂然騎在馬上的小頭領揮著鞭子正要說話,卻聽到一聲淒厲的破空聲。

    「咱們得趕緊走,腳步放輕。」

    魏水生的話被這破空箭聲打斷,頓時驚恐的臉都變了形,下意識的撲過去,用身子護在了李宗梁身後,李二槐驚得半張著嘴,眼睛睜得溜圓,呆在了那裡,李宗貴耳朵動了動,指著林子外,卻沒能說出話來。

    那聲音淒厲的破空箭,是從林子裡飛出去的,長長的一枝雕翎箭,準確無誤的射在了小頭領喉嚨間,仍去勢不減,血光四濺中將小頭領帶落馬下,那匹馬受了驚,直豎起前蹄掉過頭,往來處落荒狂奔,小頭領一隻腳拖在馬蹬中,腦袋在地上不停彈起落下,被馬拖出一條粗粗的血線。

    林子外和林子裡的人都驚呆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又是幾聲箭響,騎在馬上的四個官兵應聲跌落馬下,那箭只只都是透喉而過。呆站著的十來個官兵總算反應了過來,哪裡還顧不得其它,爭先恐後的轉過身,狂奔而逃,破空箭聲又響了幾下,從背後穿透過去,將幾個邊逃邊驚恐狂叫的官兵斜斜的釘在了地上。

    李宗梁已經將李小麼放了下來,四個人緊張萬分的握著手裡的兵器,恐懼的盯著那箭響起的方位,李宗梁對著箭響的方向,一隻手緊握著長槍,一邊手推著李小麼,將她嚴嚴實實的掩在自己身後,魏水生雙手握著手裡的長槍,緊靠著李宗梁,只覺得手心裡全是冷汗,這箭要是射向自己,自己擋得住麼?李二槐緊挨在李宗梁另一邊,重重嚥了口口水,又嚥了口口水,橫拿著棍子,這要是根熟鐵棍,指定能擋得住這箭,只要不擋偏了,李宗貴手裡握著刀,從後面掩著李小麼,耳朵微微動著,凝神聽著箭響的方向。

    周圍一片寂靜,一隻鳥飛過來,停在旁邊的樹上,跳了幾下,又響亮的『撲騰』著翅膀飛走了,李宗貴緊張的啞著喉嚨,低聲說道:

    「像是走了。」

    李二槐一口氣鬆下來,腿一軟,跌坐到地上,抬手抹著汗嘀咕道:

    「我的媽呀,這是哪來的殺神!嚇死我了。」

    「少廢話!趕緊走!這裡不能久留!」

    李宗梁蹲下來,背上李小麼,沉聲招呼著大家。

    「等一等,我去看看,看看箭。」

    魏水生低聲說道,李宗梁想了想,放下李小麼:

    「嗯,去看看也好,心裡也有個數,二槐和貴子在這裡守著麼妹。」

    說著,李宗梁和魏水生提著槍,幾步躍到林子邊上,李宗梁握著槍警惕著四周,魏水生蹲下身子細細看了片刻,站起來,示意著李宗梁,兩個人疾奔回來,也不說話,李小麼將包著胡餅的衣服包塞給李宗貴,撲到了李宗梁背上,李宗貴和李二槐走在前頭,魏水生斷後,一行人朝著東邊,疾奔而去。

    滿天星光燦爛時,幾個人總算走出了林子,站在曠野中,回頭望著黑沉沉的林子,長長的吐了口氣,這一路上,除了趴在李宗梁背上呼呼大睡的李小麼,四個人個個提著心吊著膽,誰知道這林子生著什麼樣的野獸,就算是野狗,真來上個十隻八隻的,這樣的夜裡,這樣陌生的林子裡,也是件極纏手的事!

    四個人略歇了歇,喘了口氣,也不敢往驛路上走,連大點的路也不敢走,只揀著偏僻的小路,順著星光的指引,一路奔著東方疾行。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李宗貴滿臉疲倦的回頭看著李宗梁,低聲說道:

    「大哥,歇會兒吧,我累得受不住了。」

    「嗯。」

    李宗梁答應著,回頭叫著李小麼:

    「麼妹,醒醒。」

    「我醒著呢。」

    李小麼頭埋在李宗梁肩窩裡答應道,出林子那會兒,她就醒了。魏水生找了處高崗,轉身四顧,指著不遠處一條小溪建議道:

    「到那裡歇歇吧,一來低窪背風,二來也有水。」

    四個人幾步奔到溪邊坐下,李二槐肚子里長長的叫了一聲,李小麼彎著眼睛笑了起來,指著他懷裡抱著的裌衣:

    「二槐哥,衣服裡頭是我給你買的胡餅。」

    李二槐大喜,也顧不得說話,急忙扯著衣服找胡餅,正在溪水邊捧著水洗臉的魏水生回過頭,滿臉笑容的說道:

    「還是小麼想的周到,我也餓的快受不住了。」

    李二槐扯開裌衣,揪斷麻繩,抽了只胡餅出來,正要一口咬下去,又想起來,嘿嘿笑著,將手裡的胡餅遞給了李宗梁:

    「大哥,給!好香的胡餅!你先吃!」

    李宗梁笑著接過胡餅,見李小麼擺著手,轉手將胡餅遞給了李宗貴,李二槐又遞了一個給李宗梁,魏水生已經洗好回來,甩著手上的水,笑著讓著李二槐:

    「你趕緊吃吧,我自己拿。」

    「麼妹?」

    「二槐哥自己吃吧,我渴死了,先喝些水再吃。」

    李小麼活動著手腳,在溪邊四下走動看著,一邊尋找著又乾淨又能靠近溪水的地方,一邊頭也不回的答道,李二槐也顧不得再說話,拿起只胡餅,狠狠的一口咬下去,響亮的嚼了起來,李小麼蹲在溪水邊,捧著落滿星光的清澈溪水,一連喝了十幾口,才覺得舒服了,又撩著水細細洗了臉,才回去坐到李宗梁身邊,甩干手上的手,揪了一小塊胡餅,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著吃著。

    「麼妹真厲害,啥時候都忘不了帶吃的。」

    李二槐三口兩口吞了一個胡餅,往前兩步蹲到溪水邊,俯下身子,將嘴湊到水面上連喝了幾口水,回來又拿了一個胡餅,一邊大口咬著,一邊含糊的誇獎著李小麼,李小麼被他誇的鬱悶的白了他一眼,客氣的回誇道:

    「二槐哥也是,什麼時候都忘不了吃。」

    「嗯,那倒也是!我是沒忘這事,中午在營地裡我就想著得揣上幾個饅頭,誰知道......」

    李二槐打了個嗝,直著脖子順了口氣,才接著說道:

    「中午壓根就沒吃飽。」

    李宗梁彷彿想起了什麼,咬著餅,轉頭看著魏水生,魏水生嚥了嘴裡的餅,低聲說道:

    「是鐵骨利錐箭,是殺矢,都是正中喉嚨,是個極狠的。」

    「這人什麼路數?像是幫著咱們的。」

    李宗貴轉頭看著李宗梁說道,李宗梁擰著眉頭,仔細思量了片刻,搖了搖頭:

    「咱們哪認識這麼厲害的箭手?看樣子,身手也極好,除了箭聲,咱們就沒聽到別的動靜。」

    「嗯,肯定身手極好,我也只聽到一點聲音,有弓弦聲響起的那棵樹上,後來樹葉響的有一點點急,像是人走的樣子,那弓弦聲也輕的出奇,不留神根本聽不到,是個高人!」

    李宗貴判斷道,李小麼心裡突然湧起股極怪異的感覺,忙轉頭看著四周,低低的嘟嚷道:

    「讓貴子哥說的怪嚇人的,這麼厲害的人還好沒難為咱們,要是個謀財害命的,豈不是糟了?!」

    魏水生下意識的跟著李小麼轉頭看著四周,失笑起來:

    「小麼有多少個大錢?能讓這麼個高手謀財害你命的?」

    李小麼嘿嘿笑著,咬著餅沒有答話,李宗梁吃完了餅,拍了拍手,仰頭看了看星空:

    「差不多寅初前後了,歇一會兒吧,天亮了再趕路。」

    幾個人尋了處避風的地方,魏水生頭一撥守著,餘下幾個人擠在一處,幾乎是倒頭就睡著了,魏水生站起來,來回走動著,警惕的看著四周的動靜。

    天剛濛濛亮,守最後一崗的李宗梁叫醒大家,幾個人在溪邊略洗了洗,一邊拿著胡餅吃著,一邊繼續往東方趕路。李小麼沒讓李宗梁再背著,咬著餅跟著大家一處趕路。

    這裡離太平府不遠,一路上,幾個人自然不敢往有人的地方去,只揀著荒僻的小路走,李小麼沒走多少時候,就重新趴到了李宗梁背上。

    又趕了一天路,天快黑時,趕到了一座小城外,李二槐遠眺著城牆,咧嘴笑著叫道:

    「咱們趕了這一天一夜,少說離太平府也有百十里了,晚上進城裡歇一夜去,熱熱乎乎吃頓飯,好好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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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2:08:03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十五章 上牆頭了

    李宗梁和魏水生對視了一眼,魏水生蹲下身子放下李小麼,李宗梁轉頭看向李二槐,聲音輕鬆裡透著喜悅:「還是小心點,我和水生先去探探動靜,要是沒啥事,明天一早,咱們就調頭往池州城回去,也不過趕個大半個月的路,就能回到池州城了。」

    「還是我去吧。」李小麼站在地上跳了幾下,活動了手腳,彎著眼睛笑著說道:「真有事,也是你們逃出來的事,我去最合適。」

    李宗梁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倒也是,那咱們再往前走走,離城門近些你再去,萬一有什麼事也能衝過去,就到那裡,」李宗梁指著離城門不遠的一處極小的林子:「先到那裡,那片林子離城門不遠,小麼也別進城,到城門口看看就趕緊回來。」

    「哎!」李小麼清脆的答應著,幾個人腳步輕鬆的繞進林子,李小麼從背在李二槐身上的褡褳裡摸出自己的靛藍荷包,貼身放好,篤篤悠悠的往城門走去。

    天黑關城門,這是吳地的死規矩,這會兒,離關城門的時辰也不遠了,外面,離城門還有些遠的行人緊著腳步,匆匆的往城裡趕著,萬一差一步被關在城門外,這一夜可難捱,離城門近的,步子就篤悠起來,這個時候了,進了城,回家的,時辰還早,辦事的,這個時辰卻晚了,也辦不了什麼事,都不必著急了。也有些緊趕著要出城的,步子更加匆匆,這個時辰出城,要麼是極緊要的事,要麼就是耽誤了辰光,都是得趕緊著才行。

    緊挨在城門外擺攤的小攤販們也開始揚聲說著閒話,慢慢收著東西,準備結束這一天的生意了。城門洞裡,七八個閒人聚在一處,看著牆上新出的告示。

    李小麼走到城門下,頓住腳步,仰頭看著城門上寫的字,這個地方叫和縣,在長豐樓時好像聽大劉說起過一兩回,後廚的小魏好像就是和縣人,這裡離太平府不遠。

    李小麼跟著人群進到城門洞,也跟著好奇的湊過去,仰頭看著牆上的告示,牆上一排帖著一張告示、四張畫像,李小麼重重的嚥了口口水,那四張畫像,有三張畫的活靈活現,依次是李宗梁、李二槐和魏水生,只有李宗貴的那張畫像看起來有些似是而非。這是誰畫的?不過幾根線條,怎麼能畫得像成這樣、傳神成這樣?還真是什麼人都有!就是畫得過於凶狠了些,她的哥哥個個脾氣溫和,哪有這麼凶的!

    「上頭說的啥?」

    李小麼身後,一個四五十歲的老者問著看門的老卒,老卒回頭掃了眼牆上的告示,衝著畫像抬了抬下巴:「那幾個都是兇徒,手上有傢伙事,殺了太平府的官兵,要是看見了,躲遠著點。」

    「可不能躲!這要是看見了,就有五兩銀子好掙!運氣再好點,說不定能掙十兩!躲了可就把這銀子躲沒了!」旁邊一個三十來歲的挑夫,靠著擔子歇著腳,仰頭看著牆上的畫像,滿臉嚮往的說道,老卒衝著他啐了一口:「你也不睜大眼睛看看,是你能掙的銀子不?那上頭,四個人,殺了二十幾個官兵!那可都是太平府的上軍,不是我這種守門的剩員!」

    「說是二十幾個,官府的話,哪能全信!」旁邊一個穿著長衫的年青人插了一句,老卒瞥了他一眼,揮著手接著說道:「那照一半算,十個人總歸有吧?四個殺了十個,還是照八個算,好算,那也是以一殺二了!再說,那是太平府上軍!手上的傢伙事可都是御制!肯定比他們手上的厲害!那得多凶悍!還掙銀子,真撞見了,你能揀條命就不錯嘍!別黑眼珠子淨盯著白銀子!」

    眾人哄笑起來,七嘴八舌的湊著趣:「可不是!這銀子,只怕你有命掙,沒命花!」

    李小麼也跟著眾人失笑出聲,她笑的,是老卒直接把告示上的二十幾個官兵,一下子減到了八個!看來這吳國上上下下虛報之風極盛,盛到連個守門的老卒也清楚明白到了這份上!

    「唉!」老者仰頭細細看著畫像,歎著氣,和老卒感歎道:「世道亂嘍!你看看,這樣年青的伢子,就能凶殘成這樣!這世道,要亂嘍!」

    「可不是!這南邊正打著仗,這北邊又要打仗,世道要不太平了,一天比一天不太平!」老卒接過話感慨道。

    李小麼仰頭看著寫得極白的告示,凝神聽著眾人的閒話,聽了小半刻鐘,才慢慢往後退了幾步,擠出了人群,這告示最後,寫的是賞格,舉報的賞銀五兩,活捉了的賞銀十兩,殺死的也是賞銀五兩。

    李小麼出了城門洞,長長的吐了口氣,五兩,算上自己,一人才值一兩銀子,就是活捉了,也不過二兩銀子,不過兩碟子阿膠棗兒,真是夠便宜的!看來,官府也沒把他們當回事,不過依例出個告示罷了。

    李小麼心裡鬱悶著有些不爽,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們殺的,那是被箭射死的,那些箭還在死人身上,那些官兵一路追來,知道大哥他們沒箭,肯定也知道不是大哥他們殺的,他們在太平府,因為是外鄉人被保長拿了頂役差,這會兒,又被拎出來頂那個殺神,唉!

    李小麼退出城門洞,跟在緊趕著出城的人群裡,左右打量著城門口的攤販,眼看見一個賣饅頭的,忙上前笑著問道:「大叔,饅頭還有不?」

    「有有有,還有七八個呢,小哥要幾個?」

    「都給我吧,兜裡有吃的,心裡不慌張。」

    「這位小哥說的真對,可不是這樣!我這饅頭,一個大錢一個,這會兒要收攤了,您要是都拿了,我看看,一共九個,您給八個大錢就成!多一個算我白送了。」

    李小麼低頭從荷包裡一個個的摸出八個大錢,又點了一遍,遞過去,賣饅頭的接了錢,將饅頭用桑皮紙包了,遞給了李小麼,李小麼抱著饅頭,隨著出城人群急匆匆的步子,往小樹林趕去。賣饅頭的小販賣光了饅頭,愉快的哼著小調,收攤進城了。

    李小麼閃進樹林,將饅頭遞給李二槐,細細說了城門洞裡告示的事,李宗梁沉著臉,呆了半晌,突然抱著頭蹲在地上,魏水生急忙跟著蹲下去,著急的叫著他:「大哥!」

    「是我沒用,害了大家,如今竟被畫影緝拿,爹死前還喊著讓我照顧好大家,我!真是沒用!」李宗梁用手掌抹著淚,哽咽的說不下去了,李二槐正喜笑顏開的拿著個饅頭要遞給李宗梁,見狀忙又塞了回去,抱著饅頭蹲在李宗梁面前勸道:「大哥這是什麼話,咱誰也沒害誰,這事也不怪咱,那人又不是咱殺的,早知道這樣,那時候就不該留手,乾脆一股腦兒打死算數!」

    「不會說話就別說!」李宗貴用腳踢了踢李二槐,蹲下身子勸著李宗梁:「大哥可別這麼想,咱們五個,就是親兄妹也沒這麼親的,哪有誰害誰這一說的?!這是咱們的命,大哥想想,就是沒這事,咱們也是逃兵!」

    「就是就是,要是不逃出來,說不定一場仗就全打死了呢!」李二槐忙搶著說道。

    「二槐說的對,不逃出來,說不定這命就送進去了。」魏水生帶著笑意,聲音輕鬆的開解著李宗梁,李小麼推開李二槐,緊挨著李宗梁蹲下,伸手挽著李宗梁的胳膊,彎著眼睛笑著勸道:「二槐哥這回說的真對,人家不是常說福禍相依麼,這逃出來,就是逃出咱們五條命,要是不逃出來,咱們指定都活不了!再說了,看這樣子,太平府也不太平了,要是哪天太平府也像寧安城那樣被人家屠了,咱們這會兒逃出來,就是又逃過了一場大禍!這都是咱們的福氣啊!」

    魏水生被李小麼說的搖著頭失笑起來,李二槐被李小麼一句『說的真對』,誇的得意的嘿嘿笑著,李宗梁伸手揉著李小麼的頭,帶淚含笑的說道:「麼妹也會勸人了,咱們這會兒,只怕回不得池州城了,往後只能背井離鄉了。」

    「回不去就不回,咱們乾脆一路往東,去南越得了!哪裡水土不養人!」李二槐從懷裡拿了只饅頭出來,一邊遞給李宗梁,一邊滿不在乎的說道,李宗貴伸手從李二槐懷裡摸出兩隻饅頭,遞給李小麼和魏水生,笑著接過了話頭:「就是,哪裡水土不養人,再說,就沒這事,咱們是逃兵,回池州府其實也不合適,倒不如乾脆去南越,聽說南江城比太平府還熱鬧,正好看看去!」

    「二槐和貴子說的對,池州城也罷,太平府也好,都是異鄉,跟南江城也沒什麼區別,咱們村反正也回不去了。」魏水生接過饅頭,說到最後,笑容褪成悲傷,垂下了頭,李宗梁伸手重重拍了拍魏水生的肩膀,五人一時靜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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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2:08:10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十六章 背井離鄉

    半晌,魏水生強笑著咬了口饅頭,含糊著說道:「什麼大事,吳國也好,南越也好,也沒什麼打緊!早先,我們魏家集還是南越的地兒呢,後來才被吳國佔了,說起來,我倒是回家了。」

    「就是!什麼吳國、南越的,說不定過兩年,吳國還被北平國佔了呢!管它呢,只要有口飯吃,有份安穩日子過,管它吳國、南越還是北平,哪兒都行!」李二槐香甜響亮的嚼著饅頭,渾不在意的說道。

    「二槐哥說的真對!大哥在哪裡,哪裡就是家!」李小麼忙跟在後頭笑著說道,李宗梁長歎了口氣,緊擰著眉頭傷感的說道:「也只能這樣了,往後這一路上就是狼潭虎穴,步步都得小心才行,有人家的地方都不能近前,這到南越只怕得走上兩三個月,這天又一天比一天冷,唉!」

    李小麼歪頭看著李宗梁,想了想,微微有些遲疑的說道:「大哥,我倒覺得沒這麼嚇人,官府好像並不怎麼在意這事,這賞格才五兩銀子,咱們五個,一個人才合一兩銀子!也太便宜了!」

    「你不算!你是添頭!」李二槐打斷了李小麼的話,李宗貴『噗』的笑出了聲,李小麼轉過頭,狠狠的剜了李二槐一眼:「好啊,不算我,十兩銀子,劃下來,你就是二百五!」

    「你算錯了,是二兩五,不是二百五,哪有那許多!」李二槐忙糾正道,李小麼呼了口氣,不再理會他,只看著李宗梁接著說道:「這麼便宜的賞格,就是做個樣子,官府肯定不會為了咱們多花心思人力的,這一路上,只要小心些,不會有大事的。」

    「小麼說的對,我看也是,這會兒吳國南邊跟南越打著仗,北邊又要跟梁國打仗,誰有心思管咱們這樣的小人小事,不過咱們也別大意了,一路上還是要多加小心,若是有命,像昨天,自然能順順利利逃到南越去,若是沒命那也是咱們的命!」魏水生含糊了最後一句話,李宗貴嘿嘿笑著:「咱們都是大富大貴的命,後頭還有大福呢,逃不出去,後頭那大福誰去享去?」

    「貴子說得對!咱們往後那都是大富大貴之人!享福的時候都在後頭呢!」李二槐滿口饅頭的贊同道,魏水生從李二槐懷裡又拿了個饅頭過來,一邊咬著,一邊笑著說道:「就這件事,就有咱們的福份在裡頭,那畫像不也只畫得咱們三個象,貴子畫的就不像,這老天不就是給咱們留了一線?」

    李宗梁被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心情也舒緩放鬆下來,一邊咬著饅頭,一邊看著魏水生商量道:「吃了飯,咱們就在這林子裡歇半宿,明天寅正就啟程趕路,往後,咱們走小路,別往村鎮裡去,也不能往有人的地方去,買吃食什麼的,就讓小麼和貴子去,小麼。」李宗梁轉頭叫著李小麼問道:「貴子那畫像,真認不出來?」

    「認不出來,連我看著都不像。」李小麼肯定的答道,李宗梁舒了口氣,魏水生擰著眉頭想了想,看著李宗梁商量道:「我看,明天也別那麼早啟程,咱們得添幾件厚衣服,昨晚上就冷得透骨,萬一凍病了,這麻煩就大了,小麼身子又弱,可不像咱們幾個,再說,這往南越去的路,咱們也不熟,還得打聽打聽,我看,明天讓小麼和貴子進趟城,添些衣服吃食,再打聽打聽往南越去的路,貴子和小麼都機靈的很,你說呢?」

    李宗梁咬著饅頭,仔細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還是你想的周到,那咱們今晚上就好好睡一夜,明天讓小麼和貴子進趟城,荷包裡的銀子前兒都打點那幾個官兵了?還有餘下沒有?」

    「一個錢也沒了,你們兩個身上還有錢沒有?」魏水生眉頭緊皺到一處,轉頭看著貴子和李二槐問道,兩人一齊搖著頭,李小麼彎著眼睛瞇瞇笑著,得意洋洋的伸手拍著李二槐身上掛著的褡褳:「這裡頭有的是銀子!我一共攢了六兩銀子八十個大錢,都在這裡頭呢!走的時候,沈阿婆又給了我三兩多銀子,足夠咱們用的了!」

    李二槐咧嘴笑著,衝著李小麼伸出拇指:「我就說,麼妹就是......」

    「二槐哥你吃饅頭!別說話!」李小麼將手裡的饅頭塞到李二槐嘴裡,把他的話堵了回去,李宗梁和魏水生同時長舒了一口氣,李宗梁高挑著眉梢,看著李小麼笑著說道:「小麼怎麼攢了這麼多錢?六兩銀子八十個大錢!倒比我們掙得還多!」

    李小麼得意的抬起了下巴:「那是!我是李小夭麼!」

    第二天,天邊剛剛泛起絲魚肚白,李小麼就打著噴嚏,寒森森的在李宗梁懷裡睜開眼睛,這一夜,她幾乎沒怎麼睡著,剛睡沉就給凍醒了,他們不敢生火取暖,這樣深秋的寒夜裡,真是凍得死人!

    李小麼在林子裡跑來跑去的暖著身子,看看時候差不多了,李宗貴背了褡褳,和李小麼一起,閃出林子,匯入早起進城的人群中,往城門趕去。

    城門洞裡,李小麼拉住李宗貴,指著告示和畫像給他看,守門的老卒不耐煩的推著李宗貴的肩膀:「別看了別看了,有什麼好看的!不是你們能掙的銀子,年青伢子安份點!趕緊趕緊,辦完了事趕緊趕回家呆著去!」

    李小麼沖李宗貴吐了吐舌頭,李宗貴滿臉喜悅的沖李小麼擠擠眼睛,兩人腳步輕鬆的穿過城門,先找了家錢莊,一兩銀子換了一貫大錢,李宗貴小心的裝好錢,兩人決定先找舊衣鋪子買衣服去,新衣服太貴,再說也招眼,還是買舊衣服划算。

    可沒走幾步,卻發現這和縣雖小,卻是熱鬧得不堪,大清早,這街上就人擠人,擠得幾乎走不動路,李小麼緊緊揪著李宗貴,一邊左右轉頭打量著兩旁的店舖,一邊嘟嘟嚷嚷的抱怨道:「這裡怎麼這麼多人?這和縣,倒比太平府還熱鬧!」

    「這伢子是太平府來的吧?是走親戚還是路過的?今天和縣逢大集,一個月就兩趟大集,哪能不熱鬧!平日裡可沒這麼多人。」旁邊一個臉色黎黑的老者背著手,一邊隨著人流往前走,一邊笑著接過了李小麼的話頭,李小麼嚇了一跳,忙連連點著頭,卻不敢接話,她也是大意了,哪能說出太平府三個字來了?!李宗貴回過頭,客氣的回道:「路過的,和弟弟陪母親到太平府看親戚,我弟弟頭一趟出遠門,看什麼都新鮮。」

    「那是,小伢子頭一趟出門,最是愛到處看個熱鬧,今天還真讓他趕上了,這伢子,生得真是好,像大戶人家讀書的公子。」老者笑著打量著李小麼誇讚道,李小麼陪著笑,和李宗貴兩個,不動聲色往旁邊擠去,彷彿被人群擠著,片刻功夫就遠離了老者。

    李小麼不敢再多話,兩人悶聲不響的又擠過兩條街,在一處角落處站住,李小麼煩惱的喘著氣,看著周圍越來越多的人,歎了口氣,低低的說道:「真是不巧,趕上什麼大集!」

    「也不算不巧,倒是巧了,這大集上,擺攤賣舊東西的比平時多得多,也便宜的多,你路上不是說想買輛車?我剛才仔細想過了,你說的有道理,那車雖說貴,可細想想,還真是用處極多,一來再趕路,就不用背著你了,你坐車就行,二來也能多買點吃食帶上,咱們去車馬行看看去?」李宗貴挨著李小麼,低聲說道。

    「好啊!」李小麼興奮的答應道,有輛車,那這一路上,可就便當的多了,再去買了紅泥小爐,鐵鍋銅壺什麼的,一路上,至少熱茶熱飯能時時吃上了,再說,躺在車上睡覺,好歹比在大哥背上睡得舒服吧!

    兩人順著指引,一路擠到西城車馬行,車馬行裡熱鬧異常,李宗貴掂起腳尖找到方位,拉著李小麼,往一堆獨輪車處擠去。李小麼跟著李宗貴,好奇的看著那中間鼓起個獨輪、兩條突出著一尺多寬的木格簷子,也就是在大小上有一點點差別的木頭車子,拉了拉李宗貴,奇怪的問道:「你看這個做什麼?」

    「咦?你不是要買個車子麼?」李宗貴更加奇怪的回問道,李小麼一口氣悶在胸口,指著獨輪車,悶了半晌才說出話來:「不是這個車子,我說的是又能坐人又能裝東西的車子!」

    「這個車子就是也能坐人,也能裝東西,你說的不是這個車子,那是什麼車子?」李宗貴睜大眼睛,一臉納悶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悶悶的吐了口氣,轉過身尋找著,一眼看到輛嶄新的棕蓋桐油犢車,忙指給李宗貴看:「那,是那種車子,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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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0:13:00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十七章 行要有車

    李宗貴順著李小麼的手指看向那輛油亮嶄新的棕蓋桐油車,眨了幾下眼睛,一下子笑出了聲,伸手拍著李小麼的腦袋:「小麼,那個車麼,等哥發了財再給你買吧。」說著,拉著李小麼就要往獨輪車堆裡走,李小麼一把拉住他:「早先在咱們幹活的地方,我問過鄭掌櫃這車價,咱們不買新的,買輛舊的,能買得起,去看看吧,這裡肯定比咱們原先幹活的地方東西便宜,去看看!」

    李小麼拖著李宗貴一定要去看看,李宗貴揉著額頭,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拉著李小麼,往那片明顯清冷的多的多的地方兜過去。

    在一片新舊不一的犢車、轎子中,一頭身上已經零零落落長著些白眼毛的老青驢和一輛破舊不堪的棕蓋犢車,顯得十分蒼涼寥落的立在一處角落裡,老青驢旁邊,蹲著個頭髮凌亂的中年男子,正慢慢啃著手裡乾硬的黑窩頭。

    李小麼示意著李宗貴,李宗貴拉著李小麼,退到旁邊空地處,擰著眉頭低聲勸道:「小麼,這車和驢,再便宜也得五六兩銀子,咱們統共就那些銀子,到南江城還得走上兩三個月,小麼,咱不要車了,啊?哥背著你走,保證不讓你累著,走吧,咱去買別的去。」

    「貴子哥,你聽我說,咱們得走上兩三個月,這往後可是越走越冷,咱們還得淨揀著偏僻的路走,這一路上,又不能投村靠店,要是有了這車,你和大哥他們也能少吃些苦頭,再說,真要是路上碰到啊什麼的,一上了車,人家就看不到了,有了車,咱們再買了爐子、鍋,還有炭,這一路上,咱們也就能吃上熱飯熱湯了,貴子哥,你說是不是?」李小麼搖著李宗貴的袖子,低聲軟語的請求著,李宗貴被李小麼說的有些心動,李小麼趁熱打著鐵:「我也是心疼哥哥啊,一直這麼趕路,要是累病、凍病個一個兩個的,那可怎麼辦?與其把銀子花在吃藥上,倒不如買了車子!貴子哥你說是不是?」

    李宗貴轉頭盯著那破車老驢看了一會兒,咬了咬牙,看著李小麼低聲說道:「你說的倒也在理兒,咱們去問問,若是五兩銀子能成,就買,若不成,就算了,成不?」

    「行!」李小麼乾脆的答應著,兩人兜了個圈子,轉到老驢破車旁,圍著轉了半圈,旁邊蹲著的中年男子忙握著黑窩頭站起來,笑著招呼道:「兩位小哥,這驢老是老了,可脾氣好,再干個三五年都成!」

    「這驢都老成這樣了,脾氣能不好麼,就是不好,也沒力氣發脾氣了。」李小麼嘀咕道,李宗貴笑著拍了拍她:「小麼別瞎說!」

    李宗貴說著,轉頭看著中年男子問道:「是您的車和驢?多少錢?」

    「六貫不不,五貫!五貫半!」中年男子有些不太確定的伸出手掌,又縮了根手指回去,含糊不定的說著價,李小麼彎著眼睛,從心底笑開了花,李宗貴一臉的未置可否,鬆開李小麼的手,擰著眉頭,伸手挑著老青驢身上的白眼毛搖了搖頭,又轉到那輛破棕蓋犢車前仔細看了一遍:

    「這車還能用不?看這樣子,只怕一動就得散架了!」

    「小哥你看,這驢老是老了,可還不算老,再干個三年五年還成,這車,結實!車結實著呢,結實得很,你看,結實的很!」中年男子緊張的看著李宗貴,聽到李宗貴挑剔車,忙抬腳用力踢在一側車輪子上,以示意給李宗貴看,這車子還結實著呢!李宗貴卻不看結實的車輪車架,擰著眉頭,仰頭只盯著被晃得搖搖欲墜的棕蓋,中年男子順著李宗貴的目光,聲音頓時矮了下去:「小哥,這青驢,一直在俺手裡餵著,真是頭好牲口,俺不騙你,這車,小哥您看,一水上好的槐木,這裡頭還包著銅皮,原來是俺們東家自己用的車子,小哥,真不能再便宜了,五貫,五貫錢,小哥您給五貫就成,真不能再少了!」中年男子殷切的看著李宗貴。

    李小麼看著中年男子,心裡酸酸的不忍再看李宗貴砍價,帶著笑問著中年男子:「這位大叔以前是趕車的?要賣了這個換新車了?」

    「不是,俺是在離這七十里外的孫家騾馬場干長活的,這不是要打仗了,騾馬場的馬和騾子都讓官府征走了,主家乾脆散了騾馬場,搬到這和縣住下了,我干了大半年的活,就分了這一頭青驢一輛車,這驢和車,拉回家也沒用,只好賣了,好歹帶幾個錢回家。」中年男子苦哈哈的說道,李小麼被他說的心裡泛著酸軟,輕輕拉了拉李宗貴,低低的說道:「算了,五貫就五貫吧。」

    李宗貴緊擰著眉頭,轉頭看著中年男子,乾脆中帶著無奈說道:「我麼弟既然說了,五貫就五貫吧,不過!」

    中年男子緊張的盯著李宗貴,等著他這個『不過』,李宗貴指著棕蓋:「這車蓋爛的沒法用了,大叔也知道,這樣的車子,沒有車蓋,還不如推輛獨輪車呢,看您這樣子,也是個幹活的好把式,您要是能把這車蓋給我修好了,這車和驢,我就買了。」

    中年男子轉頭看著棕蓋,搓著手為難起來:「這位小哥,修倒是極容易,就是得有東西,這棕蓋是沒法用了,得換個新的才成,小哥,這棕蓋?」

    李小麼拉了拉李宗貴,低低的說道:「咱們買吧,讓大叔幫著修好就行。」

    中年男子大喜,急忙接過了話頭:「兩位小哥放心,只要有東西,指定修得好!就是現做輛車出來都容易!」

    李宗貴沖李小麼翻了個白眼,氣的呼了口氣,倒也不好再多說,三個人到車行裡交割了銀子,又在旁邊買了兩張棕棚,中年男人進去借了工具,乾脆將車掀倒在地上,極利落的換了棕蓋,又將車子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細細查看修整了一遍,自己摸了幾個大錢出來,買了塊豬油,將車輪各處抹了個遍,這才扶起車子,笑著說道:「小哥就放心用吧,這車,就是看著不光鮮,可正經是輛好車!結實耐用著呢!那兩塊舊棕棚,我給墊在車上頭了,雖說不好看,可實用,冬天車子裡能暖和不少,夏天也曬不透。」

    李宗貴和中年男子一起扶起車子,中年男子又幫著兩人套好車,歎著氣,不捨的拍了拍老青驢,將臉貼在老青驢臉上蹭了蹭,又跟李宗貴翻來覆去的交待著老青驢的習性,囑咐兩人可別虧待了這老驢,眼看著李小麼坐在車前晃著腿,李宗貴牽著驢走遠了,才按了按貼胸放著的銀子,轉身離開了。

    李宗貴和李小麼趕著車,又去買了幾件乾淨的舊衣服和幾床舊被褥,買了個紅泥爐、一袋炭、鐵鍋、銅壺和幾個大碗等等雜物,又買了些炊餅、鍋盔,買了十來斤米,一大包鹹菜,找了家腳夫行細細打聽了往南越去的路,這才趕著車,悠悠哉哉的出了城,往小樹林趕了回去。

    李二槐早就望眼欲穿的隱在棵大樹後張望著了,昨晚上的饅頭連早上都沒撐到,這都快中午了,早餓得前心貼後背,心裡發慌了。遠遠的,看著一頭老驢拉著輛車,慢騰騰的朝著林子過來,車前一左一右坐著的,怎麼看怎麼像李宗貴和李小麼!

    「大哥快過來!看看!那是小麼和貴子不?」李二槐眨著眼睛,招手叫著李宗梁,李宗梁和魏水生一躍而起,隱在樹後往林子外看去。李小麼坐在車上,自自在在的晃著腿,正衝著林子揮著手,李宗貴已經跳下了車,牽著老青驢,往樹林裡進來。

    李二槐半張著嘴、大睜著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車子和車上坐著的李小麼,李宗梁抬手撫著額頭,看著滿臉得意的兩人,一時說不出話來,魏水生瞪著李小麼斷定:「這肯定是小麼的主意!」

    「嗯!」李小麼得意的點著頭,跳下車,移開車廂門,抱著包桑皮紙出來,先捧到了李二槐面前:「二槐哥肯定餓壞了,這是和縣的鍋盔餅,還有炊餅,你先拿著,車上還有鹹菜,人不吃鹽可不行,沒有力氣!」

    李宗梁指著驢子和車,轉頭看著李宗貴問道:「這得多少錢?你把銀子都買了這個?」

    「沒全用光,還余了三兩多銀子,這車和驢,一共五兩銀子,換了個棕蓋,又花了一百二十個大錢,又一人買了件長襖,買了三床被子,兩床褥子,小麼又買了只紅泥爐,一口鐵鍋,一隻紅銅小茶壺,三個碗,小麼本來要買五個,我說三個就夠了,還有一袋子炭,還有鍋盔、炊餅、鹹菜,還有十斤米,都堆在車上,小麼還想買個紅銅手爐,我沒讓買。」李宗貴掰著手指頭,一一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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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0:13:12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十八章 一路平安

    魏水生和李二槐圍著車子轉著圈,魏水生伸手掀起車簾,探頭往裡面看了看,回頭看著目瞪口呆的李宗梁,長歎了一口氣:「我看,咱家小麼不但掙錢的本事大漲,這花錢的本事,也厲害的很了,看這氣勢,往後咱們家小麼,那可是真正大福大貴的命!」

    李二槐站到李宗梁身旁,看看沉著臉的李宗梁,又看看被李宗梁盯得一路往旁邊躲閃的李小麼,手裡拿著只炊餅,不知道是遞給李宗梁好,還是暫時別遞的好。李小麼嘿嘿笑著,也不敢直接往李宗梁身邊湊,先小心的挪到李二槐身邊,從李二槐手裡拿過那只炊餅,討好的遞給李宗梁:「大哥你嘗嘗這炊餅,比太平府胡餅坊裡做的還好。」

    李宗梁沒有接餅,只沉著臉盯著李小麼,李二槐擠眉弄眼的示意著魏水生,李小麼雙手捧著餅遞到李宗梁面前,可憐兮兮的討好道:「大哥昨晚上就吃了一個饅頭,肯定餓壞了,先吃餅,吃飽了才有氣力教訓小麼,大哥您先吃。」

    魏水生接過李小麼手裡的炊餅塞到李宗梁手裡,笑得說不出話來,只推著李宗梁,笑了好一會兒,才勸道:「也是小麼想的周到,這樣也好,有了這車,咱們一路上也能少吃些苦頭,萬一路上真避不開人,也能到車上躲一躲,也不全是壞事,昨晚上我也想著要是能有輛車就好了,沒想到這兩個小的,倒也有本事,五兩銀子就買了頭老驢還帶輛車,這要是在太平府,十兩銀子也買不來,這車這驢,咱們用一路,到了南江城倒手賣了,說不定還能多賣出幾兩銀子呢。」

    「就是就是!水生說的對!」李二槐忙幫腔說著好話,李宗梁一手接過餅,一隻手敲著李小麼的額頭訓斥道:「這回就算了,下次有什麼打算,得先跟大家商量了,再這麼自作主張,我就、就......」李宗梁一時想不出怎麼處置李小麼才好,李小麼忙替他接道:「就罰我一天不准吃飯!」

    「我和小麼也是路上才想起這事的,再回來商量怕來不及。」李宗貴總算插進話來解釋道,魏水生瞄了他一眼,伸手揉著李小麼的頭交待道:「下次不能這樣了,你昨晚上就打著這主意了吧?」

    李小麼目光躲閃著,乾脆指著車子岔開了話題:「這會兒也不早了,咱們該上路了,趕緊走吧,在這兒呆的時候太長容易出事。」

    魏水生笑著搖了搖頭,從李二槐懷裡拿了只炊餅,一這咬著,一邊看著李宗貴問道:「去南越的路問了?」

    「嗯,仔細問好了,一路往西偏北走,先奔信陽,然後奔鄭城,過了鄭城,再走上一兩天,就是南越國了。」

    「走吧,先上路,一邊走一邊說吧。」李宗樑上前挽起老青驢的韁繩說道。

    「大哥還是上車吧,這裡離和縣太近,路上人多,萬一讓人看見麻煩就大了。」李宗貴忙上前接過韁繩說道,李宗梁答應了,和魏水生、李二槐三人擠到車上,李小麼怕把這頭七老八十的老青驢累趴下,不敢再坐到車上去,和李宗貴一起,牽著驢,咬著炊餅,一路往信陽方向去了。

    走了小半個時辰,路上行人稀少得老遠也看不到一個了,李宗梁三人才下了車,李二槐牽著驢,李小麼坐在車廂門口,晃著腿,聽幾個人說著話。

    「還有沒有別的路?最好別走鄭城。」魏水生一臉憂慮的和李宗梁商量著,李宗貴轉頭看向李宗梁解釋道:「如今只能這麼走,原來一路往西南去,往南越最便當,可如今南邊打著仗,從黔州往北一路又都隔著山,等咱們趕到正好是大雪封山的時候,也過不得,只能往北走,從鄭城過去。」

    「鄭城挨著南越、梁和北平,這會兒北平和梁國已經打起來了,再過一兩個月,還不知道亂成什麼樣!」魏水生皺著眉頭擔憂道。

    「連太平府都不太平了,哪還有太平的地方!亂了還好呢,趁著亂,咱們正好偷偷溜過去,反正大哥、水生哥功夫都好,咱們不怕打架!」李小麼笑著說道。

    「你二槐哥功夫也好得很呢!」李二槐見李小麼沒提他,忙回頭提醒道,李宗梁抬手敲著李小麼的頭:「還偷偷溜,你看看你,這逃難逃得跟游春一樣!」

    李小麼縮了縮頭,嘿嘿笑著沒敢多話。

    走了兩三天,出了和縣,到了應縣縣城時,李宗梁幾個卸下車,找了處隱蔽地兒躲著,李小麼和李宗貴牽著老青驢進了應縣,兩人謹慎的查看了應縣四門,竟然沒看到那一溜五張的畫影告示,李小麼和守門的老卒尋著話問了,原來這應縣,壓根就沒接到過什麼有人殺太平府官兵的告示,那老卒壓根就沒聽說過這事!

    李小麼和李宗貴長長的舒了口氣,原來那告示只發到了和縣,看來官府還真是沒把他們這點子事放到眼裡,隨便發個告示應付一下也就過去了,兩人心情極好的在應縣逛了一圈,買了吃食鹹菜,又買了一袋子炭,臨近城門,旁邊滷肉鋪子裡剛出鍋的紅鹵豬頭肉散發著極其誘人的香味,李宗貴『咕咚』一聲嚥了口口水,這些天,他們天天都是鹹菜大餅,這豬肉的香味聞起來,簡直讓人想把舌頭咬下來。

    李小麼也嚥了口口水,伸長脖子看著那鍋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豬頭肉,捅了捅李宗貴,低聲建議道:「咱們到這裡,也算是那個出來了,連告示都沒了,要不,買兩斤豬頭肉回去,總要慶賀慶賀!」

    李宗貴頓住腳步,嚥了口口水,看著李小麼,咧嘴笑著點了點頭:「就是,你說的對,別多賣,一斤吧,嘗一嘗味就行!」

    「兩斤!再少了二槐哥連味都嘗不出來!」李小麼一邊說著,已經站到了滷肉鍋前,一一隻手從李宗貴背著的褡褳裡掏著錢,一隻手指點挑揀著讓掌櫃切豬頭肉。

    既沒了告示又吃了肉,五個人心情大好,一路上雖說還是小心翼翼著,可到底心裡放鬆多了,夜裡睡覺也能睡安穩了。

    又走了大半個月,這一路過去,竟是半張告示也沒再看到過了,幾個人心情更加輕鬆愉快,遇到城鎮,也開始輪流進城採買東西、打聽消息,輕輕鬆鬆的走了一個多月,路上遠遠的,看到行動中的大軍的時候越來越多,開始是偶爾看到一兩回,接著幾乎是天天都能看到了,幾個人膽顫心驚,不敢再走大路,重新又走回了鄉間偏僻小路。

    走了兩個來月,剛過了唐縣,從半夜起,就下起鵝毛大雪來,路過一個鎮子時,魏水生和李宗貴去買了兩袋子炭,又給老青驢買了一袋子豆餅,背到車上放著,李小麼窩在車裡,守著紅泥小爐,其餘幾個人輪流上車歇著,在大雪中艱難的繼續前行。

    已經是十一月底,臨近臘月,這樣的大雪天裡,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一行人倒也輕鬆,路上,李宗貴碰巧打了只傻乎乎的狍子,幾個人那天晚上竟然還尋到了間破祠堂,李二槐給老青驢找了處背風的角落臥著,餵了滲了豆餅的乾草料,李宗梁提著槍,到周圍巡查了一遍,李宗貴興致勃勃的烤著狍子肉,魏水生幫著李小麼架起鐵鍋,煮著米粥。

    幾個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飯,烤著火,說了一會兒話,算著行程,再有個十幾天就能進到南越境內了,只覺得心裡越發的輕鬆。

    歇了一夜,第二天,雪雖說小了不少,可還是飄灑著沒停,路上積了一尺多厚的雪,幾乎看不到路在哪裡,幾個人吃了早飯,等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了破祠堂,趕著車上了路,路上果然早走過了幾撥行人,踩出了腳印、車印,幾個人順著腳印、車印,一路往鄭城方向趕去。

    中午也沒找到歇腳的地方,幾個人除了停下來餵了幾次老青驢,乾脆沒再歇腳,從午後一直走到傍晚時分,一路上幾乎沒再看到人,臨近傍晚,雪漸漸停了,遠處通紅的圓太陽在地平線上露出半邊臉,冷漠的窺著世間。

    前面不遠處,一輛車側翻在路邊溝裡,一隻車輪子留在了路中間,車子旁邊,一個中年長工模樣的人束手無策的圍著車子轉著圈,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戴著皮帽子,穿著厚厚的棉長袍,站在路中間的車輪子上,牽著匹大青走騾,臉凍的通紅,焦急的看著中年長工和倒在溝裡的車子。

    魏水生和李宗梁停住腳步,車子也跟著頓住,李小麼忙從車子探出身子,順著李宗梁的目光看向前面,李宗梁示意李宗貴牽著老青驢,自己和魏水生、李二槐走了過去,李小麼急忙穿上鞋子,跳下車,跟上去看熱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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