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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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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1:42: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6
本帖最後由 力寶龍 於 2016-12-21 18:13 編輯

穠李夭桃 作者:閑聽落花

【內容簡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雖重生於微賤,卻於這亂世中逍遙綻放。

  他:世間男子,擁紅倚翠,有何不可?

  她:既如此,我今生便做男兒,如你般擁紅倚翠。

  ……

  攜子之手,坐看天下雲生風起,閒聽庭院雨落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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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1:43:1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楔子

    北風淒厲的嘯叫著,捲著密集的雪團,在陰暗空曠的天地間肆意暴虐,雪團在狂風的卷送下,硬的如同飛砂般,狂暴的砸向蒼茫曠野中一座破廟。

    廟宇已經坍塌的差不多了,只有正殿還算完好,正中的觀音像油漆斑駁,端坐在蓮台上,半垂著眼簾,悲憫的俯看著世間,觀音像左邊背風的角落裡,四個黃瘦的男子寒縮的圍在篝火旁,背靠著觀音像的一個高大男子懷裡,抱著個瘦的皮包骨的小姑娘,小姑娘的頭綿軟無力的靠在男子胸前,無知無覺的閉著眼睛,只有鼻中那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是個活物。

    高大男子正一手托著小姑娘的頭,一隻手拿著勺子,將溫熱的米粥往小姑娘嘴裡灌去。

    殿外突然一聲炸雷,閃電瞬間將天地間照的通明,暴風淒厲的嘯叫著,捲著雪團,飛速旋轉著,彷彿有靈性般,從空曠遙遠的天空真直的撲向破廟,穿進殿門,繞過觀音像,撲向殿內的人和火,旺旺的火堆應聲而滅,

    李小夭不知道自己在那美麗到極致又冰冷到極致的海底沉了多久,一股熱熱的暖流突然衝進身體裡,渙散的意識驟然聚攏,李小夭掙扎著想浮出水面,手腳卻半分也動不了,急切慌亂中,李小夭突然覺得眼睛能睜開了。

    「夭妹醒了!」

    一聲驚喜異常的尖叫刺入李小夭的耳膜,卻讓她煩躁無比,只覺得身子一側燥熱的彷彿有火烤著,指尖雙腳卻是一片陰寒和麻木,呼吸間,胸口如針扎般刺痛,耳邊的咶噪引得腦子裡一個尖利的聲音突兀的嘯叫起來,那聲音化作幾百隻尖利的鋼爪,拚命要撕裂她,把她撕成碎片扔出去,痛楚中,胃抽動痙攣著,剛才那股溫熱直直的噴湧出來,李小夭痛的下意識的想蜷起身子,卻半分也動不得,身子彷彿不是她的,連聲音也發不出來,腦子裡的聲音更加淒厲尖銳,極度痛楚中,李小夭又一次失去了知覺。

    殿外,遠處的風雪彷彿瞬間靜默下來,只有破廟周圍,高速飛旋著無數支大小不一的旋風,旋著雪團塵埃,低低的嗚咽著,淒厲的尖叫著,不願意退,又不敢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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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1:43:3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章 賣棗兒的小夭

    太平府九橋門街市的長豐酒肆裡,茶飯量酒博士大劉捧著食牌從福字甲號雅間裡出來,轉頭四下尋找著,看到過廳一角站著的一個身穿白虔布衫、胳膊上搭著條乾淨的青花手巾,雙手捧著只乾淨到發亮的紅漆托盤的少年郎,忙招手叫道:

    「小麼,福甲號客官要吃阿膠棗兒,快去!」

    李小麼清脆的答應著,托著托盤,腳步輕快的往福字甲號奔去。

    「客官,送阿膠棗兒的。」

    門簾悄無聲息的從裡面突然掀起,李小麼驚訝的呆了下,忙稍稍彎著眼睛,露出明朗乾淨的微笑來,說來悲哀,這皮囊,竟遠不如她從前那個好看,唯一勝得過從前的,就是這笑容了,照林先生的說法,笑起來如菡萏綻放於朝霞中,令人無法不心喜意動。

    李小麼托著托盤進了雅間,圍著正中的桌子坐著四位客人,屋子四角卻站著七八個眼神犀利的精壯護衛,主座上坐著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少年一身月白綢長衫,頭髮用一枝水頭極好的大雲頭青玉簪綰著,面部輪廓分明,五官精緻,劍眉星目,眼神亮的讓人不敢直視,正帶著絲欣賞上下打量著她,

    「太平府果然物華人盛,連酒肆的小廝,也有這樣的人品氣度。」

    少年緩緩搖著折扇誇獎道,咬字清楚而重,是北地人,李小麼微笑著,氣度更加安然,這誇獎,她聽的多了,要不是這樣的人品氣度,她的棗能賣的這麼貴這麼快?

    李小麼掀起托盤上蓋著的雪白夏布,托了兩碟阿膠棗兒放到桌子上,垂下托盤,往後退了兩步,

    「你這兩碟棗子多少大錢?」

    坐在最下首的微胖中年男子笑著問道,

    「隨公子賞。」

    李小麼看著坐在上首的少年,明朗的微笑著、不亢不卑的回道,少年不由自主的跟著笑了起來,挑了挑眉梢,探頭看著兩碟棗兒,慢吞吞的問道:

    「公子要是不賞呢?」

    「這棗子能得公子這樣風華絕代之人青睞,就是它的福份了。」

    李小麼看著少年,認真的說道,坐在少年左邊的中年男子『噗』的一聲笑出了聲,右邊的青年男子用扇子掩著嘴,笑得肩膀抽動,少年斜睇著一臉認真的李小麼,悶『哼』了一聲,抬手示意著,

    「賞他!」

    坐在下首的中年男子從荷包裡摸了只二兩的小銀錁子出來,遞給了李小麼,李小麼笑容不變的接過銀錁子,微微躬身謝了少年,退了出去。

    少年盯著李小麼,一直看著她退出去看不見了,左邊的中年男子看著他,低低的說道:

    「一個有趣點的小廝罷了,二爺,此行事關重大,生不得枝節。」

    「嗯。」

    少年往後靠到椅背上,掂了只棗兒看了看,又丟到了桌子上。

    大劉和廚房鐺頭報好了菜,小麼已經滿臉笑容的轉了回來,

    「謝謝大劉叔!」

    「賣完啦?」

    大劉看著小麼拎在手裡的托盤問道,

    「嗯!」

    小麼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重重的點著頭,大劉伸手拍了拍小麼的肩膀,不由自主的跟著笑了起來,

    「快去後廚找你哥去吧,肯定給你備好好吃的了,你賣完了,那些伢子們也能開市賣東西了!」

    小麼彎眼笑著謝了大劉,拎著托盤,雀躍著奔往長豐樓後廚。

    後廚間一片忙碌,李宗貴正忙著拆一隻半熟的豬頭,見小麼進來,忙放下手裡的尖刀,就要站起來,旁邊的白案廚子老方站起來,拍著李宗貴的肩膀示意著,

    「你忙你的,這豬頭鐺頭急著用呢,我空著,給小麼拿吃的去!」

    「謝謝方叔!」

    小麼甜甜的謝道,熟門熟路的從門後搬了只高凳出來,放到李宗貴案子旁邊,又搬了只小杌子過來,老方從湯鍋裡揀了碗羊雜,又從灶頭邊拿了只烤餅過來放到碗上,連碗放到高凳上,再轉過去,盛了碗紅米粥端過來。

    小麼洗了手坐到小杌子上,掂起筷子,深吸了口氣,

    「真香!」

    「嘗嘗這餅!這可是方叔特意給你打的,看看,上面全是胡麻粒!」

    老方笑著說道,小麼拿起餅子咬了一口,享受的瞇起了眼睛,就是這個味啊!這才叫燒餅!旁邊正揉著面的小秦轉過頭問道:

    「小麼,你的阿膠棗兒這麼快就賣完了?」

    「嗯。」

    小麼慢慢嚼著餅和肉,含糊的答應著,李宗貴手腳極快的拆完了豬頭,一邊又拎了只後腿過來準備拆骨,一邊轉頭看了眼小麼,

    「沒累著吧?」

    「沒,我就在過廳裡站著,盯著那些隔間賣棗子,不累。」

    小麼喝了口粥,看著忙得片刻不歇的李宗貴,

    「貴子哥別說話,別分心,小心手,我吃了飯就去找水生哥去,等會兒和水生哥一起回去。」

    「好,路上小心些,別淨顧著看熱鬧。」

    「嗯。」

    小麼慢慢吃完了飯,將碗拿過去洗了,回來將托盤收好,和李宗貴、老方等人打了招呼,出了後廚,從長豐樓後角門出來,沿著狹長的青石巷,往潘樓街的朱家書肆找三哥魏水生去了。

    李小麼,應該叫李麼妹,還是李小夭?叫什麼都行,反正她知道自己是誰就行了,李小麼捻了捻荷包裡的幾小塊碎銀子和那個銀錁子,心情舒暢著瞇起了眼睛,這日子總算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在太平府這個繁華的銷金窩裡,到處是掙錢的路子,也到處是花錢的去處,這樣的地方,可是她李小麼的大愛!

    李小麼轉出幽靜的青石小巷,轉進一條熱鬧繁華的街道,迎面是梁家珠子鋪,隔壁是李家香鋪,再過去是王大麻子分茶店、樓家梅花包子鋪,這邊是唐家漆器行、大相國寺、鍾家藥鋪,路中間,一對對矯健、驕傲的俊馬高昂著頭,拉著雕飾精美、垂著繡簾、珠簾,散發著幽香、濃香的車子,優雅的小跑而過,間或有華服公子哥兒騎著俊馬,在衣飾鮮亮的僕從簇擁下,呼嘯而過。李小麼站在街邊,滿眼羨慕的看著那一輛輛寶馬香車,有房有車,是她第一階段奮鬥目標!至少,她要先做回有錢人!

    呆站了片刻,李小麼才繼續悠悠然往前晃著,今天運氣好,福字號那群北地人出手真是大方,一賞就是二兩銀子!足足二兩還掛點零,抵得過她賣幾百斤阿膠棗子掙的錢了!今天真是財星高照!

    有了這二兩銀子,今天就可以找溫家果子行談談了,她要一粒粒挑著拿阿膠棗兒!她賣的棗子要是最好的才行,這樣才能賣出口碑來。有口碑的棗子才能賣出最好的價錢,有了口碑以後才好做自己的作坊,把自己做的棗子賣到各個酒肆去。

    溫家果子行管著拿貨談價錢的,是精明能幹的溫家大娘子,溫娘子看到水生哥嘿嘿,她李小麼就是看這個眼力最好,溫娘子那點小愛慕、小心思,可別想瞞過她的眼睛!水生哥也真是帥氣俊俏,高而挺拔,瘦削若竹,柳眉星目,冷峻中帶著隱隱的憂鬱,功夫好,字寫得好,能文能武,就連她剛看到時,也口水心水過呢。

    嗯,不過跟今天這個帥哥比,又差了不少去,今天這個,才是真正的極品啊,看那樣子,也是身居高位的人,那樣的氣勢,帶了那麼多護衛

    這樣的極品帥哥,要是從前,至少能湊上去說說話,要個手機號,時不常的飽飽眼福如今這皮囊,竟還不如原來那個好看!唉,又想哪兒去了,關皮囊什麼事,如今這樣的地方,活在最底層,皮囊好了,那就是禍根,就是現在,麻煩就不少了,算了算了,不想這個,不能想這個了,一想起從前,她就難過的想流淚,跟從前比,如今這日子,哪裡是人過的日子啊!

    走哪兒算哪兒,不想這個了,還是想想如何用一用三哥這把利器吧,不用可是白不用,也給溫娘子一個盡心的機會不是,那溫娘子能幹是沒話說,就是人長的,也太五大三粗了些。

    李小麼一邊轉頭看著熱鬧,一邊胡思亂想著,她如今賣棗子,是耍了滑頭的,人家一碟棗子是堆尖了的,她一碟棗子,雖說擺的好看,可比那堆尖了的,正經少了不少,因為這個,她從來不說價錢,只讓客人看著賞,這裡的人,還真是財大氣粗,這看著賞的,只有多的,沒有少的,不過都是多個幾個大錢,像今天這樣的賞,還真是頭一回!足足二兩銀子啊!李小麼又捏了捏荷包,滿意的歎了口氣。

    前面是張記生炒肺,李小麼抽著鼻子,聞著那濃郁的香味,頓住腳步,二槐哥最愛吃這個,等會兒回來,買上兩三斤,讓二槐哥吃個夠!她今天發小財了啊。

    李小麼左右轉著頭,看著熱鬧,晃晃悠悠慢慢逛著街,正要轉進潘樓街時,前面一陣騷亂,路中間的車子急急的往路兩邊避讓著,路兩邊的行人和店舖裡的掌櫃夥計奔出來看著熱鬧,李小麼被人群擠在後頭,眼前除了一隻隻伸長的脖子,什麼也看不見,只好聽著七嘴八舌的熱鬧議論:

    「哎,來了來了!」

    「這可是正兩品的大官呢!嘖嘖,一會兒就斷頭菜市場了!」

    「也是該殺,聽說南越直打進來百餘里,池州府死了多少人哪!」

    李小麼忙上前拉了拉旁邊一個夥計的衣袖,笑著問道:

    「小哥,這是要殺誰的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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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1:43:43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二章 棗子的拿法

    夥計轉頭看了眼李小麼,熱情的答道:

    「池州制置使宋公升宋大人,小哥你不知道,去年年底,南越跟咱們吳國又打起來了,這宋公升守著池州府,竟然被南越人直打進來百餘里,皇上只好又遣了曲大人過去做統制,不但把南越人打了回去,又打進南越國幾十里,這不,皇上就生氣了,說宋大人貽誤戰機,拉出來殺頭了。」

    「唉,聽說沒有?這宋公升還是皇親呢,他妹子可是皇長子妃,正經的皇親呢,聽說,皇長子為了給他求情,在午門外直跪了大半天,皇上也沒答應。」

    旁邊一個夥計擠過來,神秘的八卦道:

    「嘿嘿,你不知道了吧?聽說是吳貴妃不喜歡皇長子,吳貴妃能當皇上半個家!唉,聽說那吳貴妃長的跟仙女一樣,一笑起來,連神仙都得從雲頭上跌下來!」

    「再好看也是三十大幾的婆姨了,還能笑的神仙跌下來?!一看你就是瞎說!」

    李小麼樂不可支的聽著夥計們的八卦,掂了半天腳尖,見實在看不到什麼,就貼著店舖牆壁一路擠過去,轉進了潘樓街。

    朱家書肆後面的抄書間裡,魏水生坐在抄書案前,正一筆一劃的抄著本書,李小麼一路打著招呼進來,魏水生放下手裡的筆,從旁邊挪了個板凳過來,示意李小麼坐下,自己起身到旁邊的茶水案上倒了杯熱茶遞給李小麼。

    書肆給傭書匠提供不錯的茶葉,李小麼每天在長豐樓吃飽了飯,再到朱家書肆喝幾杯茶,看一下午書,就算在有限的條件下,也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讓自己生活的有質量、有品味不是。

    李小麼喝了半杯茶,轉頭看了看滿屋低頭安靜抄書的傭書匠,往魏水生身邊湊了湊,低低的說道:

    「水生哥,我剛才來時,看到池州制置使宋公升被押去殺頭了。」

    魏水生正要說話,旁邊一個花白鬍子的傭書匠皺著眉頭看了李小麼一眼,李小麼吐了吐舌頭,往後縮了縮,不敢再說話。魏水生溫和的笑著揉了揉李小麼的頭,坐下來繼續抄書,李小麼探頭看著几案上堆著的幾本書,翻了翻,取了一本過來,往後靠到牆壁上,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起書來。

    送過來抄的書,聽說都是極珍貴的,有些是抄了要送人,有些是借來的書,抄一份自己留著,有些,則是自己收的書,再抄個一份兩份的,備著萬一。

    李小麼專注的看著手裡的書,她一個下午可以看完一本書,這些柔軟古樸的線裝書,每一本都很薄,沒有厚的。

    魏水生抄完一頁書,就轉頭看看李小麼的杯子,見杯子空了,就起身再幫她倒滿。

    夕陽西落,魏水生收好紙墨,洗了筆硯,擦乾淨手,脫了身上的青布長衫,仔細疊好收好,叫著李小麼:

    「小麼,該走了。」

    李小麼恍過神來,忙放下手裡的書,端起杯子,將茶一口喝乾,跳起來,拉著魏水生的手:

    「走吧!回家了!」

    李小麼拉著魏水生出了門,拉著他往金梁橋街過去:

    「水生哥,咱們從金梁橋街繞回去,我今天發了注小財,有個客人,一份阿膠棗兒,居然給了我二兩銀子!咱們去成記買一斤荔枝腰子給水生哥你吃,再買一斤胡店的白切肉給大哥,再去張記買個兩三斤生炒肺,讓二槐哥吃個夠!嗯,再買一斤獅子糖,我和貴子哥吃!」

    魏水生被李小麼說的笑了起來:

    「看樣子,你是要把這二兩銀子花光了?!」

    「二兩銀子呢!哪裡花得光!水生哥,你再陪我去趟溫家果子行,咱們跟溫娘子再說說拿貨的事。」

    李小麼笑著瞇縫起了眼睛,魏水生低頭看著李小麼,奇怪的問道:

    「上次不是說好了,讓你賒帳,十天一結,這又要說什麼?」

    「咱現在有錢了,不用再賒帳了,我先給她錢,那棗兒,我要一個個挑著拿。」

    「那價錢呢?」

    「價錢當然不變啦!我倒是想再便宜些,就怕她不肯!」

    李小麼理直氣壯的說道,魏水生失聲笑起來:

    「你還想便宜?這買東西,一個個挑是一個個挑的價線,大把拿是大把拿的價錢,你要一個個挑棗兒,人家肯不肯且不說,就是肯了,那價錢也上去了。」

    「就這價,我先付錢,讓我一個個挑著拿,水生哥,咱們去試試,也許人家肯呢,不試怎麼知道。」

    李小麼搖著魏水生的手說道:

    「我一天只拿五斤棗兒,又不多,就是一個個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魏水生抬手撫著額頭,無可奈何的答應著:

    「好吧,咱就提一提,人家若不肯,就不能再多說了,這麼拿人家的貨,到底是咱們理虧。」

    「嗯嗯嗯。」

    李小麼連聲答應著,眼睛裡汪滿了笑意,她才不理虧呢,美男帥哥也不是白看的!

    兩人買了吃食,魏水生拎著,李小麼一路上唧唧呱呱不停的說著話,進了溫家果子行。

    溫娘子正在裡間盤著帳,聽到李小麼響亮親熱的叫聲,急忙迎出來,抬眼看到魏水生,呆怔了下,下意識的抬手攏了攏頭髮。

    李小麼眼睛彎彎的笑著,伏在櫃檯上,將手裡的小銀錁子伸過去:

    「溫姐姐,這是這十天的果子錢,一共二兩銀子,您稱稱。」

    溫娘子接過銀子,一邊拎著小秤稱著銀子,一邊滿身不自然、卻又極力裝著若無其事的說笑著:

    「小麼今天倒來的早,買什麼好東西了?」

    李小麼笑瞇瞇的看著溫娘子稱銀子,也不答她的話,只自顧自問道:

    「夠不夠?」

    「夠!倒多了半錢,我鉗給你。」

    溫娘子放下秤,四下轉身尋著夾剪,李小麼忙擺著手邊笑邊說道:

    「不用不用,我哥說了,溫姐姐人最好了,這果子銀子,要給足了,只能多,可不能少的!」

    溫娘子放下銀子,努力顯得落落大方的看著魏水生謝道:

    「多謝您,小麼賣些果子也不容易,下次可不要再給多了。」

    魏水生客氣的微笑著,躊躇了片刻,誠懇的謝道:

    「這一陣子賒帳,多謝您,如今小麼掙到了本錢,往後就不用賒帳了,」

    溫娘子臉上閃過絲失望,魏水生為難的咳了一聲,口齒含糊為難的接著說道:

    「前一陣子多虧您賒帳,如今有了本錢,這果子錢就先付,就五日一付,每天還是五斤棗兒,就是」

    魏水生又咳了幾聲:

    「小麼想一個個挑著拿棗子,價錢不變。」

    溫娘子眨了眨眼睛,有些發怔的看著魏水生,李小麼忙滿臉笑容的湊過去解釋道:

    「姐姐,你也知道,我一場大病剛好,賣果子時候一長,人就受不住,我哥心疼我,怕我賣果子時候長了累著,姐姐,要是我的果子比別人的好,賣的就快多了,就不會累著了,我哥也就放心了,我一天只拿五斤果子,挑不挑的,您家那麼上百斤的棗子,也覺不出來不是。」

    「不是這麼」

    溫娘子瞄著臉上泛起紅暈的魏水生,倒比魏水生更為難起來,李小麼從魏水生手裡奪過那包獅子糖,推給了溫娘子:

    「溫姐姐,這是我哥給你買的。」

    魏水生眼睛一下子睜大了,正要說話,卻被李小麼狠狠的踩了一腳,李小麼一邊狠狠的踩著他,一邊急急的接著說道:

    「姐姐,往後我就這個時辰過來挑棗子,這個時候沒人,也方便不是,我哥要是有空,就讓他過來跟我一起挑,也就一會兒功夫就挑好了,什麼也不耽誤您,姐姐對我好,我哥都記在心裡呢。」

    魏水生鬱悶的看著李小麼,他就想不明白,這麼妹大病一場活過來後,怎麼就變得賴滑至此?滿肚皮的鬼心思!

    李小麼將手裡的銀子塊塞到魏水生空著的手裡,抬著他的手往前送著:

    「姐姐,這是一兩銀子,不大足,再補十個大錢給您。」

    溫娘子不由自主的伸手接過魏水生手裡托著的銀子,李小麼飛快的在櫃檯上排出十個大錢,滿臉笑容的道著謝:

    「多謝溫姐姐。」

    溫娘子一枚枚掂起銅錢,看著李小麼交待道:

    「從來沒做過這樣的生意,你可別外頭說去,要是讓人知道了,我這生意可就沒法做了。」

    「姐姐放心!無論如何不能讓姐姐為難!」

    李小麼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一邊跟溫娘子揮著手,一邊被魏水生拉出了溫家果子行,出了溫家果行,李小麼低低的一聲歡呼,甩開魏水生,掂著腳尖,在魏水生前面轉著圈、雀躍蹦跳著往回走去。魏水生看著喜氣洋洋的李小麼,到嘴的責備話又嚥了回去,算了,還是讓大哥管教她吧,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

    李小麼和幾個哥哥租住在一個大雜院裡,五個人,租了靠著院牆的一明一暗兩間廂房,裡間掛了簾子給李小麼住,兄弟四個住在外間。

    他們並不是太平府人,是因了去年南越和吳國那場仗,從池州府逃難過來的,這事,說起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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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1:43:5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章 家史

    李家住在池州府李家村,在鄉下算是富足之家,父親是個拳師,這功夫看來還是祖上傳下來的,大約功夫也不錯,因為好像在十里八鄉還有點小名氣,平時在家收收徒,偶爾也應人家邀請走走鏢,母親是秀才家姑娘,識書達禮,勉強算是書香門第出身,李家三個兒子一個女兒,老大李宗梁,老二李宗棟,老三李宗福,最小的就是李麼妹。

    去年冬天,吳國和南越國的戰火燒進了李家村,半夜裡李家村也不知道是被吳國的潰兵,還是南越的前鋒,圍住屠村,李父帶著十幾個徒弟,雖說能打,可到底敵不過有槍有箭有盔甲、成建制的兵將,被射成了一隻刺蝟,母親也被射死,三兄弟中,兩個小的被長槍刺死,整個村子三百多人,最後只逃出了他們五個,李麼妹被大哥背著,被一根不知從哪裡飛出的木棍擊中了頭,一直暈迷不醒,直到有一天晚上,在一個破廟裡,李小夭在這具身子裡醒過來。

    李小麼,其實就是李麼妹,自然是個小娘子,今年十四歲,生在五月初十,九死一生好了之後,硬要把自己充作男孩子,名字也從麼妹,叫成了小麼,她是最小的那個,吳地的風俗,最小的就叫小麼,小麼自己又給自己找了份活,每天到長豐樓賣阿膠棗兒,人家賣一斤阿膠棗兒賺二十個大錢,她至少賺四十個大錢,偏賣的還比別人快,過去長豐樓沒幾天,只要她的棗兒不賣完,別的男孩子的棗兒就賣不動。

    因為這個,幾個一直在長豐樓賣棗兒的男孩子在後巷裡堵住她,想要教訓教訓她,最好把她打出長豐樓,卻被她一聲高喊,喊出了在後廚做工的哥哥李宗貴,幾個人倒被李宗貴一通拳腳打的鼻青眼腫,長豐樓的掌櫃又偏著她,幾個男孩子也只好認了這事,好在李小麼一天只賣五斤棗兒,多一個也不賣,倒也沒讓大家虧去多少,漸漸的,大家也就習慣了,每天等她賣完了棗兒再開始做生意。

    李宗貴小名貴子,是李小麼沒出五服的堂哥,從小死了父親,娘沒守兩年就改了嫁,小麼父親就把他接到了自己家裡,和自己的孩子一起養大。

    貴子長得有幾分猴相,人生得也真是有幾分猴子的長處,頭腦靈活,反應極快,耳朵特別好使,說起話來也比別人快上不少,可話卻不多,剛到太平府沒幾天,他最先在長豐樓後廚找了份肉案剔骨的活,李小麼也是跟著他,才去長豐樓賣上了阿膠棗兒。

    魏水生原是大富人家的子弟,不過,李小麼不太確定他們說的大富,到底是不是她理解中的大富,反正水生從來沒有過自己的丫頭,或者他家裡根本就沒有丫頭,不過魏水生倒有過奶娘,魏水生自小聰明,四五歲上父親就請了先生到家教他,一心盼著他能考個秀才舉人回來,也好光光宗、耀耀祖,可魏水生長到十一二歲,說什麼也不願意再讀書,一心要當個俠客,打聽著李家村有高人,就偷跑出去學武,也就是因為這個,才揀了條命,魏家緊鄰著南越國,魏水生跑到李家村那年,兩國正打著仗,一支潰兵經過莊子時,洗劫了魏家,然後放了一把火,一家人,就魏水生陰差陽錯揀出條命,從那時起,魏水生就成了李家的一員,

    魏水生一個人坐著時,總散發著幾分淡淡的傷感寥落,他話不多,說起話來溫文爾雅,人也文質彬彬的像個書生,畢竟讀過那麼多年的書,比起二槐、貴子,氣度優雅從容得多,貴子說他功夫很好,動起手來又準又狠,比他厲害多了,可小麼還沒機會看他動手,她只看到貴子打人很厲害。

    魏水生寫的一手好字,年後在書肆裡找了份抄書的活,李小麼賣完了棗兒,就去找他喝茶看書。

    李二槐是小麼父親一次走鏢揀回來的孩子,到李家時只有兩三歲,暫時跟著姓了李,因為是在兩棵槐樹下揀的,就給他起名叫二槐,原說著等他成人後,就帶他回去找找爹娘兄弟,若能找到,也好認祖歸宗,不過據李小麼看起來,二槐對於姓李極是滿意,半分要認祖歸宗的意思也沒有。

    李二槐長的粗壯,力氣大,飯量大,也極能吃苦,幾個人中,活都是他幹,或者說,髒活累活都是他幹,他還干的樂哈無比,二槐手也算巧,編草鞋、筐子、竹蓆,甚至一些簡單的木工活,他都會,編出來的草鞋、筐子,四平八穩,挑不出什麼毛病,可就是讓人覺不出精巧來,怎麼看都少了份靈氣。

    二槐嘴笨話卻多,他說起話來,越是想奉承誇獎,那話說出來,就越讓人聽著悶氣,是出了名的臭嘴槐。

    大哥叫李宗梁,是李小麼嫡嫡親親的親大哥,李宗梁和李二槐如今在一家糧食行做夥計,李宗梁識字,反應快、帳頭清,腦子極清爽,已經是糧行的小帳房了,二槐心思簡單,寧出力不操心,在糧行裡掙個力氣錢,因為特別實在、特別肯幹,上上下下人緣極好。

    李小麼在破廟裡醒過來時,別的都還好,就是兩條腿沒有半點知覺,幾個人帶著她先是到池州府求醫,池州府的萬大夫說是經脈閉塞,讓他們到太平府找神針國手王大夫診治,幾個人就從池州府又趕到了太平府,在王大夫那裡針了幾個月,總算是保住了李小麼的兩條腿,李小麼腿好時,幾個人在這太平府,已經算是安穩下來了。

    魏水生拎著幾包熟菜,跟在一路雀躍的李小麼後面進了院子。

    「看小麼這高興的,有什麼喜事?」

    住在李小麼隔壁的沈婆子一邊彎腰炒著菜,一邊扭頭看了眼李小麼和魏水生,笑著打著招呼:

    「今天有個客人賞了我幾個錢!」

    李小麼跳進院子,歡快的答道,李二槐正蹲在簷廊下的地鍋前,舉著幾根麻桿燒飯,這麼燒飯是李二槐的絕活,大火把米煮開,再換上一大把麻桿,一把麻桿燒完,再悶上半刻鐘,一鍋飯就好了,香氣撲鼻不說,滿鍋的鍋巴金黃酥脆,是李小麼最愛的美味,李小麼跳到李二槐身邊,彎腰俯到他耳邊,小聲的說道:

    「二槐哥,我今天多掙了好多錢,給你買了三斤生炒肺,從張記買的!」

    二槐猛的吸了口口水,轉過頭,垂涎三尺:

    「我就說,麼妹最好!」

    「小麼!再叫錯以後沒得吃!」

    李小麼恨恨的跺了跺腳,轉身進了屋。

    魏水生已經進了屋,將手裡的荷葉包放到桌子上,大哥李宗梁正仔細的記著帳,忙放下筆站起來,轉身拿了幾隻大碗過來,兩人將荷葉包拆開,將菜抖進了大碗裡,李宗梁看到李小麼進來,忙轉過身,抬了抬下巴示意著床上的包袱:

    「麼妹快去看看,孫阿婆又讓人給你捎衣服來了。」

    李小麼跳到床前,打開包袱,抖出條翠綠的裙子和一件淡綠的孺衫比劃了下,又小心的疊了起來,歎了口氣:

    「我如今是男人了,不能穿裙子的!」

    李宗梁看著魏水生,一臉無奈的笑,魏水生探頭看著床上的包袱,感慨的說道:

    「麼妹就是福氣好,去年咱們在池州城,也不過住了那麼幾天,孫阿婆就疼麼妹疼到心裡去了,這大半年,捎了四五趟衣服了。」

    「可不是,也多虧了孫伯,咱們才能順順當當的到這太平府,治好麼妹的腿。」

    李宗梁也感慨起來,李小麼包起包袱,包袱下露出雙新鞋子來,李小麼拿起來比劃著問道:

    「這鞋子也是阿婆捎過來的?太大了,這針角」

    李宗梁轉頭看到鞋子,臉色紅漲起來,尷尬的說道:

    「不是,那是對門柳娘子送過來的。」

    「噢」

    李小麼瞄著大哥,拖長了聲音問道:

    「這麼大,肯定不是給我的,那是給誰的?」

    魏水生看看李宗梁,又看看李麼妹手裡的鞋子,也跟著笑著起著哄:

    「麼妹拿過來讓我試試,看看合不合腳。」

    「那是人家柳娘子給大哥做的!關你們倆什麼事!」

    二槐拍著手進來,湊到桌子前,伸手掂了塊炒肺片扔到嘴裡,一邊響亮的嚼著,一邊說道,李小麼拍著手裡的鞋子,走到李宗梁身邊,碰了碰他,低聲問道:

    「你真看上她了?」

    「沒有!」

    「真沒有?」

    李小麼仰頭看著大哥。嚴肅的問道:

    「可不能口是心非!你要真沒看上,我就把這鞋給人家送回去了?」

    「送回去吧,剛才我就想送回去,看柳伯還沒回來,她家就她一個人在,怕惹了閒話,沒敢過去,你給送回去吧。」

    李宗梁聲音平和,並不在意,李小麼長長的舒了口氣,那個柳紅姑娘,長的倒是不錯,削肩水蛇腰,柳眉杏眼,就是嘴唇厚了些,人也良善,沒什麼壞心眼,確切的說,是根本沒心眼,人笨到就一個『蠢』字,可配不上她家大哥,這娶媳婦是極慎重的事,一個好媳婦,三代好子孫,這麼個笨的讓人無語,連雙鞋子都做不周正的女人,長的再好,也不能做她李小麼的嫂子!

    「那我去了?」

    「去吧,別多耽誤,趕緊回來吃飯。」

    李宗梁囑咐道,李小麼答應著,拎著鞋子出了門,往斜對門柳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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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隱憂

    李小麼在門口叫了聲『柳姐姐』,柳娘子『唉』了一聲答應著,李小麼看著堵在門口,彎著腰滴著汗,用力擀著面的柳娘子,遲疑了下,從柳娘子背後擠過去,將背後的鞋子送到柳娘子面前晃了晃,笑著說道:

    「我大哥讓我送回來的,要我謝謝柳姐姐,不過他說他不少鞋子穿,讓柳姐姐以後不用費心了。」

    柳娘子直起身子,抬手用手背抹了把汗,額角沾著片麵粉,厚厚的嘴唇半張著,呆怔怔的看著李小麼,一時沒反應過來,李小麼說著,利落的往後退了半步,將鞋子放到桌子上,嘿嘿笑著,從柳娘子身後飛快的閃了過去,卻差點撞到站在門口的青年男子身上。

    李小麼剎住腳,抬起頭,站在門口的是住在柳家隔壁的黃遠山,黃遠山倒是太平府本地人,父親嗜賭,敗光了家產,把妻女都輸給了人家,妻女被人帶走那天,黃父說是喝醉了酒,一腳踩進護城河裡淹死了,一家人就只剩了黃遠山一個,他是最早租住在這個院子裡的人,房東知道這些閒話過往,卻不知道黃遠山如今做什麼營生,只猜他大約是個幫閒的閒漢。

    黃遠山對柳娘子極好,經常送些小東小西的給她,也時常幫她做些提水劈柴的粗活,不過柳娘子對他卻不大上心,從李家兄弟幾個搬進來起,柳娘子眼睛裡就只能看得見李宗梁了,跟高大挺拔的李宗梁相比,身形單薄、形容猥瑣的黃遠山是太讓人看不上眼了,姐兒愛俏,這到哪個世間都一樣!

    黃遠山呆站著,身上隱隱滲著陰寒之氣,狠狠的盯著柳娘子,李小麼心裡微微發寒,不敢多停留,陪著尷尬的笑,含糊的招呼了一句『黃大哥』,就往自家溜去,走了幾步,只覺得背後寒絲絲一片,彷彿被什麼陰測測的東西盯住一般。

    黃遠山盯到李小麼進了屋,轉過頭,直直的盯著柳娘子,目光從她身上又移到了桌子上的鞋子上,突然從柳娘子身後硬擠過去,伸手抓起鞋子,轉頭看著柳娘子,從牙縫裡慢慢擠出幾句話來:

    「人家不要,還是給我吧,我不嫌棄這鞋破!」

    說著,緊緊捏著鞋子,轉身一把推開柳娘子,大步出了屋。柳娘子被黃遠山推的趔趄著歪到門外邊,呆怔怔的眨著眼睛,李小麼的話她剛明白過來,黃遠山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李小麼一溜煙回到屋裡,李宗梁已經將荔枝腰子、白切肉和生炒肺各撥了點出來放了一碗,見李小麼進來,指著碗吩咐道:

    「把這個給沈阿婆送過去。」

    「哎。」

    李小麼脆聲答應著,端起碗往隔壁送去。

    沈婆子孤身一人,做的一手好針線,靠縫窮為生,經常幫著他們縫縫補補的,二槐平時也經常幫她做些挑水劈柴之類的重活,李宗梁原還想著讓李小麼跟著沈婆子學點針線活,可李小麼實在沒那個興致,根本不願意掂針,李宗梁也只好作罷。

    李小麼送了菜回來,水生已經盛好了飯,晚飯只有他們四個吃,李宗貴每天要到亥初才能回來,晚飯自然是在長豐樓吃。

    水生吃了口飯,彷彿想起什麼,看著李小麼問道:

    「你下午說,池州制置使宋公升被殺頭了?」

    「嗯。」

    李小麼嚥了嘴裡的飯,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去找你時,正好遇上行刑的車子,不過我沒擠進去。」

    「殺的好!要不是他放了南越人進來,師父和師娘也不至於......殺得好!」

    二槐一邊響亮的嚼著炒肺片,一邊恨恨的說道,李宗梁慢慢嚼著飯,轉頭看著魏水生,

    「宋大人是咱吳國名將,駐守池州城這麼多年,南越都沒打進來過,怎麼去年說打就打進來百十里?這事,我總也想不通。」

    「嗯,大哥,你留意沒有?那天晚上,那些人衝進村子就殺人,倒不搶東西,從頭到尾,連句話都沒說過,那些騎馬的,還蒙著面。」

    魏水生擰著眉頭,看著李宗梁低聲說道,李小麼轉頭看著兩人,想了想,岔開了話題:

    「這種事,都是上頭爭權奪利,最後苦的死的倒是咱們這些平頭百姓,殺了就殺了,殺了誰都不冤枉,二槐哥,你慢點吃!」

    李二槐已經拔完了一碗飯,站起來又出去盛了滿滿一碗,看著李小麼,咧嘴笑著說道:

    「吃這生炒肺,怎麼慢?」

    李小麼白了他一眼,聽著二槐香甜的呼嚕嚕聲,慢條斯理的吃著自己小碗裡的半碗飯。

    李小麼有了精挑細選的阿膠棗兒,底氣足了,只守著後院的雅間賣棗子,雖說比原來慢了些,可這價錢上卻差不多翻了個跟頭,長豐樓的鄭掌櫃晃著李小麼的棗簍子,看著裡面個頭勻稱、粒粒飽滿鮮亮的阿膠棗兒問道:

    「小麼,你這棗兒,是一粒粒挑出來的吧?什麼價拿的?貴了多少?」

    「嗯,也沒貴多少,能賺回來。」

    李小麼仔細的將棗子一粒粒擺到碟子裡,離遠一點,歪頭看了看,歎了口氣,轉頭看著鄭掌櫃說道:

    「鄭叔,您看,這麼好的棗兒,就是這碟子太粗糙,配不上,要不,您把那一打纏金銀絲汝窯小碟子借給我用用?要不算我賃的,一天十個大錢?要不二十個也行,要是打壞了,我照價賠您,不然,可惜了這些棗兒。」

    鄭掌櫃點著李小麼,一邊笑一邊搖頭,

    「你個小麼,這小算盤精刮的厲害,我那汝窯碟子才多大點?你一碟子能裝幾個棗兒,也照一碟三十個大錢賣?」

    「嗯,鄭叔,雅間裡回回都是用銀子會帳,誰會在乎這幾十個大錢,人家要的就是個好看雅致,您說是不?」

    鄭掌櫃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麼,慢慢點了點頭,

    「你這孩子,肯用心也聰明,往後絕埋沒不了,好,那一打汝窯碟子就借給你用,不用你那幾個賃錢,只一樣,若打碎了,一個碟子就是二兩銀子,你可小心著!」

    「鄭叔放心!」

    李小麼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鄭掌櫃被她笑的也跟著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李小麼的頭,低聲交待道:

    「林先生剛打發人來訂佛跳牆,明天要和智靜師父過來吃,等他們來了,你記著過去好好謝謝人家,這幾天又有人打聽著想買你回去,虧的智靜師父說你妨主,不然,唉,你這孩子,這雙眼睛生的也太好了些,平日裡小心著些,啊?」

    「多謝鄭叔照應。」

    李小麼低聲謝了鄭掌櫃,心裡的沉鬱又冒著泡,一點點往上泛起來,智靜和尚這個妨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那個什麼名士林先生,不也是想買了自己回去,捧什麼硯麼,自己若是個男孩子,再大幾年,長開了,發育了,也就沒這些事了,可女孩子,再過兩年長開了,更是要惹事!

    這個地方,這樣的活,不能多做,得趕緊攢夠本錢,開果子行做生意去,外頭讓幾個哥哥照管著,自己居中調度,像溫娘子,管著溫家果子行,大家不都誇她能幹麼,若能這樣,這日子才算是真正安穩了。

    隔天林先生和智靜和尚到長豐樓時,李小麼的棗子已經賣完了,只專給兩人留了兩碟。

    林先生四十來歲年紀,是吳國望族林家嫡支,十幾歲就以人品出眾、才華橫溢著稱,他的文章詩詞,流傳甚廣,李小麼也找來看過,實在沒看出好在哪裡,比她看過背過的那些詩詞文章,差了十萬八千里。

    林先生名士風範,以放蕩不羈著稱,和吳國有名的高僧智靜交好,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智靜聽說出家前也是名門之後、世家子弟,也不知道為什麼事出了家,都說他佛法高深,勘破前世今生,照李小麼看,這兩個人,一個是世家子弟中的才華橫溢,一個是世家子弟中的佛法高深,只能說吳國的世家子弟,也太不爭氣了些。

    林先生和智靜和尚在長豐樓前下了馬,鄭掌櫃急忙迎上去長揖見著禮,也不敢多話,只側著身子,讓著兩人往福字甲號雅間進去。

    李小麼小心的擠在櫃檯後的角落裡,打量著兩人,林先生頭髮還是梳得紋絲不亂,用一支羊脂玉梅花簪綰著,一件天青綢長衫,還是不繫腰帶,衣衫隨著步子飄動著,頗有幾分風流倜儻的味道,四十多歲還能有這樣的風采,想來年青時,這人品出眾一樣,倒真是名副其實。

    智靜和尚好像又胖了,活脫脫一個能說會笑的粉白大湯團!哪像高僧,分明就是一酒肉和尚,他也真是無酒不行,無肉不歡。

    鄭掌櫃恭送兩人進了福字甲號雅間,看著人奉了茶,忙招手叫著李小麼,李小麼托起托盤,帶著她的招牌微笑,在雅間門口稟報了,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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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看熱鬧

    智靜搖著把蒲扇,正在抱怨著,

    「這都八月裡了,怎麼還熱成這樣?!天道有變,人心不古!」

    林先生收了折扇,看著掀簾而進的李小麼,含著溫和的笑意說道:

    「小麼這氣色比上次好多了,身子好些了?」

    「謝林先生掂記,好的多了。」

    李小麼說著,將托盤裡的兩碟棗子放到桌上,推到了兩人面前,智靜看著推到面前的碟子,驚訝的讚賞道:

    「幾天不見,小麼這棗子大勝從前了,這碟子配的好,這樣的纏絲汝窯碟子配上這紅紅的棗子,雅致的很!」

    林先生也跟著點頭讚賞著,李小麼笑得眼睛彎成一彎,

    「多謝兩位先生誇獎,我也覺得好。」

    智靜哈哈大笑起來,用蒲扇指著李小麼,

    「我就喜歡她這性子,樸直有趣,今天還有多少棗兒?都拿過來,讓這廝都買下,你坐下,咱們一處喝茶說說話。」

    李小麼一臉的惋惜,

    「都賣完了,就留了這兩碟孝敬兩位先生,可惜了的,早知道我就多拿幾斤過來,豈不是把明天的也賣出來了?!」

    「你若肯,就是把明年的都賣給我也成。」

    林先生輕輕挑了挑眉梢,笑瞇瞇的說道,李小麼嘿嘿笑著坐下,

    「說說罷了,我可不敢,誰不知道先生是方外高人,從不肯沾惹銅臭氣的,我若佔了先生這個便宜,一來心裡不安,二來,這不跟騙了先生一樣?那些個書生什麼的,一人一粒唾沫星兒,都得淹死我!」

    智靜似笑非笑的看著林先生,李小麼顧自端起面前的杯子,滿臉享受的品起了茶,林先生緩緩搖著折扇,看著李小麼問道:

    「小麼,這棗兒,你打算賣到什麼時候?往後有什麼打算沒有?」

    「有!」

    李小麼放下杯子,點著頭,認真的說道:

    「在這裡賣棗兒,不是長久法子,再賣一陣子就不賣了,我已經存了幾兩銀子,再多存些,就和哥哥一起,開個果子行,專做阿膠棗兒賣,掙了本錢,再做別的生意。」

    「你要是想開果子行,我給你出本錢,你這樣一兩半兩的,得存到什麼時候。」

    林先生微微蹙著眉頭說道,李小麼看著他,面容鄭重的搖了搖頭,

    「知道先生是好意,可是我想自己做生意,若用了先生的本錢,我就成了先生的管事了,若是先生算是借銀子給我,先生這樣的大恩,往後讓我怎麼報答?先生和我天淵之別,就是下輩子,下下輩子,先生也不會有讓我報答的事兒,無以回報的大恩,小麼不想欠。」

    林先生長長的歎了口氣,往後靠到椅背上,用扇子點著小麼和智靜說道:

    「你看看,脾氣倒挺倔。」

    「她是個極聰慧的,因為聰慧才難得。」

    智靜搖著蒲扇說道,林先生微微瞇著眼睛,笑著點了點頭,李小麼低頭專心喝著茶,這姓林的頭一回見她,就要買她回去,那眼神,這心思,這種占不得的便宜,她上輩子見得多了去了,聰慧個毛啊!

    李小麼喝著茶,又陪著兩人說了會兒閒話,見大劉捧了菜進來,忙站起來幫著擺好碗碟,往後退了半步,笑著告退道:

    「兩位先生慢用,這缽佛跳牆,聽說是先生要的,昨天鐺頭就沒讓別人搭手,一個人燒出來的,就等著兩位先生能說個『好』字,鐺頭就不知道多高興了。」

    林先生示意著站在門口的中年長隨,

    「拿了棗兒錢再走,可不能白吃你的東西。」

    「這兩碟棗兒,是小麼實心孝敬的,多謝智靜先生照應。」

    林先生眉楞動了動,智靜掃了他一眼,轉頭看著李小麼,爽快的笑著說道:

    「是個好孩子,先生也不白吃你的棗兒,後天福寧公主出嫁,極熱鬧的事,我和林先生在宜城樓訂了座要看熱鬧,你也過來,咱們一處看這天下最大的一場熱鬧事。」

    李小麼眼睛亮了起來,北平國皇次子蘇子誠要來迎娶福寧公主,這是這半年來太平府最大的八卦話題,坊間巷裡,翻出以往公主下嫁的種種件件,想像著福寧公主出嫁的盛況,這福寧公主是吳貴妃所出,最得皇上寵愛,嫁的又是北平國皇次子蘇子誠,這蘇子誠和福寧年紀相當,傳說什麼豐神俊郎、文武全才,總之沒有不好的地方,門當戶對啊,還不知道要奢華熱鬧到什麼程度,正經的百年難遇,她早就口水著想看了,李小麼興奮的點頭答應著,滿臉笑容的退出了雅間。

    智靜看著李小麼出了門,掂起筷子從缽裡挑了塊牛筋吃了,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看著有些悶悶不樂的林先生勸解道:

    「急不得,這丫頭慧黠通透,既非凡品,自然要多花些心思。」

    「嗯,」

    林先生盛了兩勺湯慢慢喝了,歎了口氣,轉頭看著智靜,有些寥落的說道:

    「這蘇子誠這麼大張旗鼓的迎娶福寧,我怎麼想著都不對勁,你看看,前頭是袁將軍,這次是宋公升,都是吳國的擎天良將,下一個是誰?張將軍?還是文將軍?難道朝裡就沒個明眼人?北平國那一對兄弟,野心勃勃啊!」

    智靜示意著站在門口的長隨,林先生煩惱的揮了揮手,

    「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前天我和叔父也說過這事,唉,這宮裡的手伸出來攪著朝局,不是福兆!」

    「是福是禍,天道早就注定了的,你到底心境上差得多。」

    「算了算了,不提這煩心事,這丫頭若是肯,我就帶著她歸隱故居,再不出來,有這破顏解語花伴著,多少逍遙!」

    智靜默然看著他,專心吃起了那缽佛跳牆。

    兩人沒吃多大會兒,就出了雅間,林先生招手叫過鄭掌櫃,冷著臉吩咐道:

    「若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打小麼的主意,即刻讓人跟我說去。」

    鄭掌櫃怔了下,正要躬身答應,林先生接著說道:

    「到我府上,跟門房說長豐樓有事稟報既可。」

    鄭掌櫃忙陪笑答應著,

    「林爺放心,前一陣子倒有幾個,小的說了智靜大師的話,都給堵回去了。」

    「嗯。」

    林先生搖著折扇,出門上馬去了,鄭掌櫃直看著一行人走遠了,才直起身子,抹了把汗,小麼這孩子,生得太伶俐,也不是好事。

    晚上吃了飯,李小麼拉著三人,要去離他們最近的州西瓦子看雜班,李二槐極力贊同,跟麼妹出去,一向玩的好吃的好,四個人關了門出去,轉了幾條巷子,進了州西瓦子,看了出雜班,李小麼又無聊的陪三人看了半天相撲,再逛到夜市,吃了烤獾兒肉,灌腸,煎蛤蜊,又一人買了一個和菜餅,李小麼早就撐得吃不下了,咬了一口,就將餅子給了二槐,二槐來者不拒,他像是從來不知道撐。

    直玩到酉末時分,李小麼又買了包獅子糖讓二槐拎著,上次買的被她討好了溫娘子,這次要再買了補回來才行。一行人看看時辰差不多,乾脆轉到長豐樓,接了李宗貴,才一起往大雜院回去。

    一進院子,就看到對門柳二蹲坐在門口,一手拿壺,一手拿杯,正藉著屋裡的亮光自斟自飲,一邊喝一邊罵,大約也喝了一會兒了,舌頭有些發硬,

    「兀那漢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就想打我閨女的主意!呸!連間屋都沒有,讓我們一家人跟你喝西北風去?呸!什麼東西趁早死了這心,就你也配?!一個臭漢子!一個大錢沒有」

    李宗梁和魏水生推著滿臉興致要看熱鬧的李二槐和李宗貴,

    「進屋去!」

    李小麼一邊被魏水生拉著往屋裡去,一邊扭頭四下看著,想找找誰是那要照照鏡子的人。

    幾個人進了屋,李二槐放下糖,忙著升火燒水去了,麼妹要天天洗澡,還要大家洗,最少得洗洗腳,可要燒不少熱水。

    李小麼站在屋裡轉了半個圈,伸手解開獅子糖,捧了一把出來,

    「大哥,我給沈阿婆送點糖過去。」

    「天晚了,沈阿婆該睡了,明天再送吧。」

    「剛進來我看到沈阿婆屋裡亮著燈呢,再說,我還想看看那個帶夾層的荷包做好了沒有,我急著用呢。」

    魏水生一臉明瞭的看著李小麼,李宗梁無奈的看了李小麼一眼吩咐道:

    「快去快回,別打聽事。」

    「知道了。」

    李小麼捧著糖跳到隔壁,貼著門縫叫了聲『沈阿婆』,沈婆子忙過來開了門,讓了李小麼進來。李小麼將糖放到桌子上,笑著說道:

    「阿婆,大哥今天給我買了糖,咱們一起吃。」

    沈婆子滿臉笑容,

    「從咱們麼妹搬進來,我這老婆子可就有了口福了!」

    李小麼笑著和沈婆子說了幾句閒話,聽著外面柳二的醉罵聲,好奇的點著外面問道:

    「阿婆,這柳二叔又罵柳娘子了?柳娘子又該在屋裡哭了。」

    「這回罵的可不是柳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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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大人們擔憂

    沈阿婆拉著李小麼在床邊坐下,命了針線,就著燈火,一邊做著針線,一邊壓低著聲音說道:

    「傍晚那會兒,你們剛走,柳二一到家,那個黃大,拎著瓶老酒,一塊綢布料子,就過去了!沒多大會兒,那姓黃的就被柳二打出來了,一塊料子扔了出來,酒也扔了出來,灑了一地,柳二跟著跳到外頭罵個不停,原來!」

    沈阿婆停了針線,轉頭看著李小麼,滿眼的神秘和幸災樂禍,

    「姓黃的竟是自己給自己求親去了!你說說,這是什麼理兒!哪有自己給自己求親的?!再怎麼著,也得請個媒人,這自己上門給自己說親,我老婆子活了這些歲數,真是頭一回看到!」

    「就是啊,這不合規矩,多讓人笑話,其實這媒人,也不用外頭找去,阿婆就合適,可不比自己衝上門去的強!」

    李小麼心思轉的飛快,看著沈婆子,笑瞇瞇的說道,沈婆子一下子找到了知音,拍著手,連聲贊同道:

    「就是這個理兒!我倒不是貪圖他那點子謝媒禮,這無媒不成婚,看看,如今這不僵了?!都是鄰里鄰居的,往後可怎麼再見面?這黃大,沒爹沒娘沒人教導,跟你們兄妹行事,差得可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那黃大哥,就這麼聽著柳二叔罵?還真是能忍。」

    「那個黃大,可不是個善茬!性子陰著呢,走了,從柳二屋裡出來,鎖了門就走了,那塊料子也沒要,還是我給收拾起來,從門縫裡給他塞了進去。」

    「噢,柳娘子也是長的好看,天也晚了,阿婆你也早點睡吧,這燈暗,別做太長時候,不然要壞了眼睛的。」

    李小麼聽完了八卦,跳起來告辭道,沈婆子忙跟著站起來,伸手拂了拂李小麼的衣服,

    「阿婆沒事,你等等!」

    沈婆子說著,從針線筐子裡取了只巴掌大小的靛藍素綢荷包出來,撐開來給小麼看著,

    「你看看,是不是這樣?」

    李小麼接過來看了看,滿臉欣喜的謝道:

    「阿婆真厲害,就是這樣,比我想的還好,謝謝阿婆!」

    「謝什麼!哪這麼見外,趕緊回去歇著吧,天也冷了,阿婆今天趁著太陽好,粘了鞋底,粘得可厚著呢!給你們兄妹幾個做幾雙厚鞋穿。」

    「多謝阿婆惦記著,明天我讓大哥送鞋子錢過來。」

    「唉喲,這小丫頭,阿婆剛粘了鞋底,你就讓大哥送錢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阿婆才是親的呢!」

    沈婆子滿臉滿眼的笑容,輕輕擰了擰李小麼的腮幫,喜悅的開著玩笑,李小麼捏著荷包,笑著出來,轉進了自己屋裡。

    隔天就是福寧公主出嫁的正日子,李小麼算計著,頭天只拿了三斤阿膠棗兒,早早賣完了,趕回家裡換了件白色夏布裌衣,一條靛藍褲子,拿了半兩銀子,幾個大錢裝到靛藍荷包裡,出了門,往宜城樓奔去。

    宜城樓前已經是人山人海,吳國風氣開放,太平府更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奢華熱鬧之地,皇家盛典,從來不禁百姓觀看,有時候,這盛典倒更像是民間的節日一般。

    李小麼靈活的如同游魚一般往宜城樓方向擠著,足足擠了一刻多鐘,才擠到宜城樓下,宜城樓前站著四五個孔武的夥計,堵著看熱鬧的人群,免的他們擠進來,驚擾了重金訂座的貴客們。

    李小麼擠到一個夥計面前,額角滲著汗,笑著問道:

    「智靜大師到了沒有?是他叫我過來這裡找他的。」

    夥計怔了下,正要答話,後面一個掌櫃模樣的人已經接上了話,

    「是李五爺吧?林先生已經交待過了,您跟我進來吧。」

    頭一次被人稱作『爺』,李小麼心裡浮起股怪異的感覺,夥計側了側身子,李小麼忙上了台階,跟著掌櫃往裡走去,上了樓,掌櫃引著兩人進了最東邊的雅間,

    「五爺請,這可是咱們這裡最好的一間了,一覽無餘,可是能一直看到金水門的。」

    掌櫃一邊走,一邊笑著介紹著,到了雅間門口,掀起簾子,看著李小麼進去,才退了下去。

    雅間極寬敞,比長豐樓福字甲間還要寬敞不少,正中放著張雕漆圓桌,桌子上放滿了各色點心果品,林先生坐在上首,正和智靜喝茶聊著天,李小麼進來見了禮,智靜用手裡的蒲扇點著對面,

    「別講那些個虛禮,坐坐,今天想喝什麼茶?龍井?今天這雪芽真正不錯,嘗嘗?」

    「嗯。」

    李小麼點頭答應著,長隨上前斟了茶,李小麼端起來聞了聞,慢慢抿了一口,

    「如何?」

    智靜關切的問道,李小麼點了點頭,

    「嗯,好喝。」

    「我前兒新得了些上好的普茶,正巧今天帶著了,你若不喜這個,讓人給你沏普茶吧。」

    林先生看著李小麼,隨意的說道,李小麼忙重重點了兩下頭,

    「這茶很好喝,我不懂茶,就是不知道怎麼誇才好,就這個好,多謝林先生。」

    智靜哈哈大笑著,用蒲扇點著滿桌子的吃食點心,

    「先吃點,婚禮乃昏事,還得一會兒呢。」

    李小麼笑應著,探著頭,滿桌子看了一遍,站起來,挑了碟羊腳子過來,慢慢吃了起來,林先生喝了茶,瞄著她看了一會兒,轉頭和智靜繼續說起話來。

    「真要定下來去川南了?」

    「嗯,還是避一避的好,如今朝裡暗潮湧動,明面上看著好,可內裡凶險得很,我看你也回鄉住個一兩年的好。」

    智靜有一下沒一下的揮著蒲扇,看著林先生建議道,林先生掃了眼專心吃著羊腳子的李小麼,『嗯』了一聲答道:

    「再說吧,什麼時候回來?」

    「該回來的時候就回來。」

    智靜喝完了杯子裡的茶,轉身吩咐著僕從,

    「泡壺普洱茶。」

    僕從答應著,片刻功夫,換了樸拙的粗陶杯子,給三人重新斟了普洱茶,李小麼端起來喝了一口,享受的瞇起了眼睛,這舌根處的後味,甜香清爽,旁的茶可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了的,她從前曾經專程飛到雲南買那些陳年的普洱熟茶,這是她的大愛,林先生收的普洱,比她當年買到的所謂極品茶還要好,喝起來真是享受!

    智靜看著一臉享受的李小麼,似有似無的搖了搖頭,看著林先生,接著說他們的閒話,

    「聽說這蘇子誠功夫極好。」

    「嗯,我前兒問過文將軍,文將軍對他極是忌憚,是個極厲害的角兒,倒不亞於其兄。」

    「蘇子義當年滅北寧時,屠了寧安城,唉,罪過啊,百年繁華,毀於一旦,聽說直殺的血流成河。」

    智靜放下杯子,感慨的說道,林先生面容陰沉下來,

    「北平滅了北寧,一頓飽餐,安靜了這四五年,這會兒也消化的差不多了,那蘇子義不是個善茬,這回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聽說他屠了寧安城後,性子變了許多,如今倒傳出些寬厚的名聲來,哼!寬厚?!」

    林先生露出滿臉的譏笑,

    「他們蘇家,那個建安帝倒真是個性子寬厚的,可惜寬厚的一無用處,年青時候一味聽死了的孝慈皇后擺佈,百官只知有孝慈后,不知皇上,等孝慈皇后死了,又聽任兒子擺佈。」

    「如今的皇后也生了一兒一女,不知這皇后和皇幼子資質如何?若是能有人指點一二,扶持著這母子起來,倒是咱們吳國之福。」

    林先生沉默了半晌,長長的歎了口氣,聲音低落的說道:

    「我和叔父說起過這事,朝裡也有人試過,可惜那蘇子義兄弟羽翼已豐,已故的孝慈皇后娘家勢力遍佈朝野,唉,難哪!」

    「總有可為處。」

    「嗯。」

    林先生沉默半晌,點了點頭,智靜打著呵呵轉了話題,

    「咱們這是替古人擔憂,不說這個了,那蘇家兄弟既來求娶福寧,就是想交好吳國,這一時半會的,吳國倒也無礙,咱們且逍遙著,且避過這朝中、宮中的禍端再說。」

    「你說得極是,先顧著眼前,免得沒被外人滅了,倒先被自己人打殺了。」

    林先生笑著說道,智靜拍著蒲扇站起來,走到窗前,搖著蒲扇往樓下看著,李小麼急忙放下筷子,也要跟著站起來,林先生忙抬手止住她,

    「還沒到時辰呢,你且安心吃,等聽到炮響再過來看也來得及。」

    李小麼點了點頭,乖乖的坐回去,繼續奮鬥那一碟子美味。

    林先生走到智靜旁邊站住,搖著折扇,往下看著人頭攢動、熱鬧非凡的街市,長長的歎了口氣,低聲感慨道:

    「帝京太平日久,白髮垂髫,只知鼓舞,不識干戈,一旦戰起,如何是好?」

    智靜慢慢搖著蒲扇,只不說話,李小麼表面看著只專注著碟子裡的羊腳子,其實卻凝神聽著二人的話,這孝慈皇后,倒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寧安屠城,也像揚州十日嗎?最搞不懂的,就是屠城這事,打都打下來了,再殺再搶,搶的殺的,不都是自己的子民和錢財了?好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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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1:44:46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七章 金童玉女

    李小麼正慢條斯理的吃著喝著,外面突然炮聲響起,震得樓面也跟著顫抖起來,李小麼急忙放下手裡的筷子,接過旁邊長隨遞過的帕子擦了擦手,急往窗口處奔去。

    遠遠的,金水門緩緩推開,騎著馬的禁軍天武官個個年青英俊,都是一樣的大紅錦衣華服,腰背挺直、神情昂然喜悅,勒著馬走著舞步,一對對的自金水門出來,直出來了上百對,林先生默然看著,輕輕歎了口氣,

    「太過了,這是太子納妃的禮數了。」

    李小麼仔細看著,實在沒看出哪裡過了,跟在錦衣禁衛後面的,是一對對穿著小金花長袍,帕頭簪花,手持青色華蓋的上四軍禁衛,緊跟在禁衛後頭的,就是一抬抬裝著嫁妝的精雕細畫的簷子了,每抬簷子由四個身穿紫衫、頭戴卷腳帕頭的天武官抬著,簷子上依規矩放著內室臥具、文房四寶、古玩擺設、朝服冠帶、珊瑚珠玉林林總總,在夕陽下,亮的刺人眼。

    李小麼睜大眼睛,滿是口水的看著那流水般不知道過了多少抬的嫁妝簷子,跟在嫁妝簷子後面出來的,是上百名滿頭珠翠、穿著一模一樣的紅羅銷金長衣和同色披風的宮嬪。

    宮嬪之後,是穿著大紅底花開富貴緙絲長袍,端坐在馬上的新郎蘇子誠,人群裡轟然響起一陣陣歡呼聲和叫好聲,李小麼忙往窗外探著身子,努力想看清楚這個傳說中十全十美的新郎倌。

    新郎倌面帶微笑、端端正正的騎在馬上,出了金水門,上了金水橋,下了金水橋,走近了宜城樓,李小麼愕然看著端坐在馬上的新郎倌,這不就是用二兩銀子買了她兩碟阿膠棗兒的那個風華絕代的少年郎麼!

    李小麼眨了兩下眼睛,有些發怔的看著騎在馬上、面含微笑的少年郎,心裡莫名其妙的五味雜陳,原來,這才是門當戶對的王子公主!

    「竟用了鳳輿!也太過了!」

    林先生有些憤憤然的說道,智靜搖著蒲扇,沉默了片刻,轉頭看著林先生勸道:

    「再繁華也不過是過眼雲煙,你又著相了。」

    「嗯。」

    林先生轉身要了杯茶,一邊慢慢喝著,一邊繼續看著熱鬧,李小麼恍過神來,又有些失笑起來,自己這是想哪兒去了!

    李小麼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越過蘇子誠,看向後面的鳳輿,這鳳輿,簡直有一間小房子那樣大小,左右各六個身穿大紅錦衣的禁衛抬著,鳳輿四周雕畫著精美的描金龍鳳、籐蔓百花,百花中間嵌著的紅藍寶石在夕陽的餘輝下反射著璀璨的光芒,鳳輿四周,長長短短的垂著珍珠簾子,隨著禁衛的步子輕輕搖動著,珠簾在夕陽下散發著華貴卻又極柔和的光澤。

    李小麼看不清楚鳳輿裡的福寧公主,只看到鳳輿裡閃著一片刺眼的光亮,福寧公主是吳貴妃長女,吳貴妃以美貌著稱,這福寧公主再不濟,也差不到哪裡去,自然也是美人一個,唉,這才是天之驕女。

    鳳輿之後,是無數捧著各種各樣擺設用具的內侍宮人,林先生和智靜轉身回到桌邊坐下,僕從重新泡了茶上來,李小麼又看了一會兒,也轉回來坐下喝起了茶,智靜看著探著頭,在滿桌吃食點心中尋找著的李小麼,笑著問道:

    「頭一次看到這樣的奢華熱鬧吧?」

    「嗯!」

    李小麼挑了碟子烤蛤蜊出來,笑著答應著,

    「真是好看!那些都是福寧公主的嫁妝?」

    「嗯,除了那個鳳輿。」

    「連那些人?」

    「嗯。」

    李小麼睜大眼睛,誇張的驚歎了兩聲,埋頭吃起了烤蛤蜊,林先生盯著吃得香甜的李小麼看了一會兒,轉頭看著智靜又感慨起來,

    「這滿城的百姓只知道看這份繁華熱鬧,卻不知這熱鬧裡藏著的凶險!」

    「小麼可看出先生說的這繁華中的凶險?」

    智靜沒有答林先生的話,卻看著李小麼,笑瞇瞇的問道,李小麼停了筷子,看著智靜,又轉頭看了眼林先生,心思飛快的轉了幾個圈,謹慎的答道:

    「剛才先生不是說了麼,北平國那兩兄弟野心勃勃,先生擔心的凶險,肯定是怕北平國要吞了吳國。」

    「嗯,說的極是,難道你不擔心?」

    智靜上身往前傾著,滿眼興致的問道,李小麼搖了下頭,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換一個皇帝,如今的皇上我不認識,再換個皇帝還是不認識,反正都是不認識,隨他誰做皇帝去,再說,」

    李小麼小心的瞄了眼眉頭擰得緊緊的林先生,接著說道:

    「如今吳國和北平國做了兒女親家,既是親家麼,自然應該合在一處打別人,有什麼好擔心的。」

    智靜往後仰著,哈哈大笑,笑得胸前的肉都跟著顫抖起來,用蒲扇點著林先生,

    「聽到沒有?我跟你說過,市井之人,誰去管誰做了皇上?黎民百姓,求的不過是份安穩的日子!你也想開些,跟我去川南吧。」

    林先生陰著臉,半晌沒有說話,李小麼小心的來回瞄著兩人,想了想,放下筷子站起來,笑著告辭道:

    「多謝兩位先生,我就不多打擾先生了。」

    「嗯,路上小心些。」

    林先生冷著臉沒有說話,智靜笑哈哈的交待著李小麼,李小麼清脆的答應著,退出雅間,跳下了樓梯,沿著街邊,溜溜躂躂的先往長盛糧行找大哥和二槐去了,今晚上放燈,乾脆拉上大哥、二槐和水生好好玩上一晚上,先去孫記炒蟹面吃碗麵,再去好好看一晚上燈!一想到孫記炒蟹麵,李小麼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活蟹現炒現煮,下上筋道十足的麵,鮮掉眉毛!

    李小麼纏著大哥李宗梁,要去吃孫記炒蟹麵,吃了麵再去看燈,李宗梁算了算帳,雖說心裡極捨不得四個人一頓飯就要吃掉二百個大錢,可到底不忍心讓李小麼失望難過,這個『不』字說不出口!只好肉痛的答應了下來,三個人接了魏水生,一起吃了麵,尋著熱鬧處看燈去了。

    今年元宵放燈的時候,幾個人剛到太平府沒幾天,衣食無著,李小麼的腿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誰也沒有心思看什麼燈,現在這金水門前的燈山,雖說見多識廣的太平府百姓並不覺得比元宵燈節好到哪裡,可看在李小麼和李宗梁等人眼裡,就只有讚歎的份了。

    遠處的樂棚裡不停的奏著喜慶的曲子,圍著樂棚懸著各式百戲人物走馬燈,樂棚左右各用一根高數丈的長竿挑著一串紮成各色花卉形狀的轉燈,取個花開富貴的好兆頭。

    李小麼興奮的拉著李宗梁往那片走馬燈群裡擠去,李小麼對市井百戲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情,除了跟著魏水生在朱家書肆看看書,這些市井百戲是她瞭解這個世間,和這個世間的明規矩、潛規則最好的法子了。

    李小麼對著燈上的人物,一個個問著李宗梁和魏水生,這個是誰,有什麼樣的故事,是哪一朝的人,是真的有呢,還是傳說傳出來的,問得李宗梁和魏水生經常張口結舌,李二槐更是十句答不上一句來,跟在後面低聲嘀咕著:

    「就是看個燈,問那些沒用的幹啥?這小麼,都打聽的這麼明白,要去考狀元?你也考不了啊!」

    李小麼轉過身,狠狠的踩在李二槐腳上,李二槐眉頭也不皺一下,繼續嘀咕,

    「一點勁也沒有,踩也踩不疼,這鞋我昨天剛刷的,今天剛穿,又讓你踩髒了。」

    李小麼白了他一眼,轉過身,一手挽著李宗梁,一條挽著魏水生,繼續往前逛著,看百戲走馬燈的人並不多,相比於螯山燈海,這裡並不算太出彩。

    四個人轉了個彎,正要往左邊轉去,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精壯中年人伸手攔住了四人,臉上帶著笑容,低聲說道:

    「幾位小哥請留步,我家主人在裡頭,請幾位小哥先別處逛逛,一會兒再來逛這一處,可好?」

    李宗梁和魏水生相互看了一眼,推著李二槐,往後退了半步,笑著應了,轉身往右邊轉去,李小麼聽著那中年人咬字極清楚的北地口音,心裡微微一動,走了十來步,李小麼拉了拉李宗梁,掂著腳,俯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說不定是福寧公主和北地那個新郎倌呢!」

    「哪有這麼巧?」

    「咱們慢點走,看看,說不定是呢,那個北地的新郎倌,我見過一次,上次他到長豐樓吃飯,還買了我的阿膠棗兒,兩碟棗兒,給了我二兩銀子!咱們看看,我想看看公主長的什麼樣!」

    李宗梁無奈的頓住腳步,四個人兜了個圈子,又往被攔的地方轉去,剛走了幾步,迎面看到不遠處一男一女並肩而來,李小麼急忙拉了拉李宗梁,示意他就是這兩個人,四個人悄悄往旁邊退去,讓開一男一女和他們周圍的護衛。

    蘇子誠一身月白緙絲長衫,束著羊脂玉腰帶,背著手,滿臉溫柔的笑意,側著身子看著身旁的福寧公主,專注的聽她說著話,福寧公主十六七歲的樣子,身形嬌小柔軟,腰肢極細,淡黃的裙子上繡滿了折枝牡丹,隨著輕盈喜悅的腳步,裙子往後飛揚著,飛出一片流光溢彩,緊跟著蘇子誠的步子,仰頭看著蘇子誠,臉上的甜蜜濃的化不開,低低的說笑間,整個人彷彿發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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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1:44:53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八章 門當戶對

    四個人看著兩人走得遠了,才舒了口氣,往前走去,李小麼被大哥推著往前走了好幾步,才恍過神來,連聲讚歎著,

    「這才叫金童玉女,這才叫門當戶對,這才叫天作之合,真是好看!兩個人都好看!公主長的真好看!」

    李二槐緊走兩步,從後面趕上去,點了點李小麼,認真的反駁道:

    「好看有什麼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再說了,那個小娘子哪裡好看了?也太瘦了,跟只雀兒一樣,看那樣子就不好生養,生不出娃要她幹嘛?這皇家還能少吃的?怎麼養成這樣?我瞧著不好看,難看的很,女人就是要屁股大腿粗才好看!麼妹以後得多吃點。」

    李小麼悶悶的『哼』一聲,重重的喘了幾口粗氣,也不理會笑得前仰後合的李宗梁和魏水生,顧自看自己的燈去了。

    四個人看到一半,去長豐樓接了李宗貴,又逛了一趟,吃了些宵夜,才回去大雜院。

    李小麼躺到床上,拉上被子,長長的打著呵欠正要睡著,院子裡突然響起一聲尖叫,嚇得李小麼打了一半的呵欠硬生生噎了回去,直噎得連聲咳了起來,李小麼跳起來,拖著鞋子奔到窗戶邊,掀起窗簾,推開窗子往外看去。

    好像是柳婆子的聲音,柳婆子在一間勾欄裡做粗使婆子,每天回來的比李宗貴還晚,李小麼好奇的往外探看著,也不知道誰在大門口掛了盞氣死風燈,明顯顯的照亮著院子。

    柳家屋裡響起一陣嘰哩哐鐺聲,夾著柳娘子的驚叫聲、呼痛聲、大哭聲,片刻功夫,柳二被人推出門,趔趄著撲倒在地,黃遠山光著上身,只穿了件長褲衩,拖著鞋子,手裡拎著件衣服來回甩著,姍姍然的跟在後面出了屋。

    柳婆子跟在後面扑打著黃遠山,一邊打一邊罵,

    「你個殺千刀的漢子,竟做出這種事!你還我女兒清白!我打死你!打死你個窮漢子!打死你!」

    黃遠山一把推開柳婆子,抬手指著她,陰陰的說道:

    「我跟柳紅,往好了說,是兩情兩悅,往不好了說,是你閨女勾搭我!既然讓你們撞破了這事,我也不嫌棄她,趕明兒擺桌酒,娶了她就是!」

    「你個窮漢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娶我閨女,呸!我我要送你去見官!去見官!」

    柳二爬起來,叫罵著撲上去推搡著黃遠山,黃遠山側身閃過,抬腳把柳二又踹倒在地,陰陰的笑了起來,

    「見官?好啊!我可不怕見官,叫柳紅出來問問,讓她自己說,她那衣服,是我脫的,還是她自己脫的?好啊,見官去!現在就去!」

    柳婆子上前扶起柳二,點著黃遠山,只氣得說不出話來,片刻,突然轉過身,指著屋裡,惡罵起柳娘子來。

    隔壁沈婆子屋裡的門『吱』的響了一聲,沈婆子推門出來,幾步過去勸著柳婆子,

    「柳家嫂子,低聲些,這夜深人靜的,可聽得遠,你先聽我說,」

    李小麼正專心看著熱鬧,李宗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麼妹可不能出去看熱鬧,聽到沒有?」

    「嗯。」

    李小麼急忙轉頭答應著,李宗梁交待好李小麼,和魏水生一起出了門,搬了凳子過去,拉著柳二和黃遠山坐下,

    「有話慢慢說,先坐下,坐下說話。」

    沈婆子靠著柳婆子坐到一條長凳上,低低的勸著她,

    「兩個孩子既是兩情相悅,你就成全了吧,再說,事到如今,也只好成全了,黃大也算能幹,又沒有家累,對柳娘子也好,往後孝敬你們二老,也算是門良緣,算了吧,這事,也只好算了,可張揚不得。」

    黃遠山嘴角帶著譏笑,看著抱著頭蹲在地上的柳二,和不停的抹著眼淚的柳婆子,蹺起了二郎腿,李宗梁示意著魏水生,魏水生上前捅了捅蹺腿而坐的黃遠山,低聲勸著他,

    「這事,到底有些個理虧,你就說個軟話吧,往後都是長輩,也不算什麼丟人的事。」

    黃遠山長出了一口氣,看著魏水生點了點頭,站起來,拱了拱手,

    「岳父岳母,這事是小婿孟浪了,往後小婿定會好好待著紅妹子。」

    柳婆子猛的抬起頭,點著黃遠山,

    「你!你!你這是......柳紅是被你算計的!」

    黃遠山輕輕『哼』了一聲,甩開衣服披上,又坐了回去,柳二抬手指著黃遠山,恨恨的說道:

    「想娶小紅也行,你拿十貫彩禮!我的閨女,也不能白給了你!」

    「彩禮?」

    黃遠山彷彿聽到了極有趣的事,笑的前仰後合,

    「就那破鞋,我娶她就是天大的情份了,還彩禮?聘則為妻奔為妾,照理說,我就該納了她!你聽好了,要彩禮,半分也沒有,你不想嫁,我還不想娶呢,外頭多少黃花大閨女我娶不得!」

    「你!」

    柳二氣得一口氣嗆進去,猛烈的咳嗽起來,柳婆子呆了片刻,突然拍著大腿號啕大哭起來,沈婆子扶著她,一時說不進話去,李宗梁和魏水生面面相覷,眾人正發怔間,柳娘子跌跌撞撞的從裡屋撲出來,頭髮零亂的披散著,上衣領子一半卷在裡面,露出半邊肩膀,裙子歪歪扭扭的繫著,眼睛哭得腫成了桃子,扶著門框,抽泣著看著門外的眾人,突然撲過去跪在李宗梁面前,長聲號叫著:

    「是他騙了我,是他把我灌醉了,我沒有,沒有,是他,不是我!」

    李宗梁滿臉尷尬,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忙往後退去,黃遠山猛的轉過頭,陰狠狠的盯著李宗梁,魏水生伸手拉過李宗梁,上前一步擋在李宗梁面前,又推著李宗梁往後退了半步,迎著黃遠山的目光,抬著下頜示意著黃遠山,

    「快扶你家娘子起來。」

    黃遠山壓著怒氣,站起來,滿臉鐵青的上前拎著柳娘子胳膊,拖著她往屋裡拖去,

    「滾進去!別給老子丟臉!」

    魏水生轉頭看了眼李宗梁,兩人又往後退了半步,陪著笑說道:

    「柳二叔想開些,還是人要緊,我和大哥就先回去了,若有什麼要幫忙的,您只管叫一聲就行。」

    說著,兩人忙不迭的溜了回來。

    李小麼一邊笑一邊搖頭,這個柳娘子,也真是蠢的可以,就這麼幾天的功夫,就這麼被黃遠山吃到肚子裡去了,連絲聲響也沒有,現在既然被人吃了,就該好好打算打算後面的事,對大哥那點子小心思,就得好好收拾乾淨,這一院子的人,就這麼撲到大哥面前,單單給大哥解釋,這不是找死麼!真是不知道說她什麼好,早晚得笨死!

    第二天一早,沈婆子收了黃遠山一斤肉,一條兩三斤重的青魚,從中說和著,晚上找了家分茶鋪子,請了大雜院裡的四戶人家吃飯,就算是娶了柳娘子了。

    李宗梁可不敢去,可李家又不好不去,就由魏水生帶著李小麼,過去吃了這頓『喜宴』,柳二垂著頭,只顧不停的大口吃肉,不停的大口喝酒,間或打著嗝哀歎一聲,柳婆子哭喪著臉,吃幾口就放下筷子,看著柳娘子點幾下,悲傷的歎幾口氣,拿起筷子再吃,柳娘子縮著肩膀,眼睛通紅,時不時的抽泣幾下,見黃遠山靠近,就忙不迭的往旁邊躲,黃遠山臉色鐵青,吃了兩口,突然扔了筷子,跳起來揚手甩了柳娘子一巴掌,

    「賤貨!你還嫌棄爺了?」

    沈婆子忙上前拉過柳娘子,低低的勸著她,

    「你這孩子,都成親了,還害什麼臊?那是你丈夫,你的爺,從昨晚上起就是你頭上的天,你得敬重著他,可不能這樣了,你這傻孩子!」

    魏水生也忙站起來,滿臉笑容的上前拉著黃遠山坐下,

    「新娘子害羞些也是常理,黃大哥別生氣,往後慢慢調教就是。」

    黃遠山橫了眼還是只顧埋頭苦吃苦喝的柳二,和呆怔怔的看著他的柳婆子,抬腳又往柳娘子腿上踹了一記,恨恨的罵道:

    「賤貨,看晚上回去老子不收拾死你!」

    李小麼縮著肩膀,老老實實的坐著,默然看著柳娘子,心裡盤算著,看樣子得重新找個住處才行了,這個柳娘子,實在是太過四六不分,若是哪天又搭錯了筋,跑過來找大哥,大哥可就要被她害死了,那個黃遠山,從頭到腳陰森森的,也不像是個好人。

    這頓飯吃的無滋無味,除了飽得打嗝的柳二,誰也沒吃幾口就散了。

    柳二醉得站不起來,黃遠山彷彿沒看到,拖著柳娘子,頭也不回的出了分茶鋪子,魏水生只好將柳二扛了回去,扔到了柳家屋裡床上,柳婆子哭喪著臉,跟在後面進了屋,連個謝字也沒心思說去,只顧癱坐在地上,高一聲低一聲的號哭了起來。

    沈婆子皺著眉頭,也懶得再勸她,和魏水生退出來,隨手替她關上了門。招手叫著李小麼,

    「麼妹子,過來,到阿婆屋裡,阿婆燒魚尾給你吃。」

    李小麼忙上前拉住沈婆子的手,跟著她進了屋,魏水生笑著搖了搖頭,回去找吃的去了,這頓飯,他一口東西也沒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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