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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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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7 17:04: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路見不平

  「小模樣兒長的還不錯。」那個猥褻聲音的主人,一個二十多歲身著錦衣的青年正用手托著下巴色瞇瞇地從頭到腳細細打量著那個女孩。

  他身旁一個看起來像是幫閒的家伙搭腔道:「現下瞧她一副骯髒模樣,買回去用藥面好好洗上幾天保證全身光淨潤澤,臭氣粉滓皆除。嘖嘖,豆蔻年華的小姑娘看起來就是水靈。少爺這回倒是撿著寶了,這種鄉野姑娘定是別有一番風味。」說完也笑了,聲音尖銳短促配著他不懷好意的笑容簡直說不出的淫褻。

  那賣身葬父的女孩聽見他們的話語,蒼白的臉上頓時浮起一片紅暈,低下頭,羞憤恥辱地攥緊著拳頭。淚水,慢慢滑過臉頰流淌到地上。

  而圍觀的眾人表情各異,有厭惡地皺起眉的,有嬉笑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別過臉去不忍的。

  那錦衣青年隨手拋出一錠銀子,正滾到女孩腳下,涎著臉道:「跟少爺我回去吧!」

  安心瞧了瞧那錠銀子,約摸只有三四兩的分量,不禁心下大怒,這惡少也欺人太甚了。

  那女孩也不說話,也不起身,只是不停磕著頭。眾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怎麼?嫌少?」那錦衣青年瞪起了眼。

  「嗨。少爺賞你的還不快收下謝賞?」那幫閒的挽了挽衣袖大有就要出手的模樣道:「學聰明點,把少爺伺候好了有你的好處。」

  那女孩還是不出聲,只是一邊流淚一邊磕著頭。

  安心忍不住了,走上前去將她扶起怒道:「給這樣的東西磕什麼頭?跟我走,你爹的喪事我來替你料理!」

  「小姑娘一邊玩去,別在這搗亂。」那幫閒的瞧了瞧安心道:「倒也有幾分顏色,大了想必也還不錯,難道你也想跟著這姑娘一塊伺候咱們少爺去麼?」

  人群裡暴發出一陣笑聲。

  安心理都不理他,隨手撿起那一錠銀子往那錦衣少爺懷裡扔去笑道:「收好你們的破銅爛鐵。」

  那女孩正是百般無耐萬分羞辱之時,安心過來扶她,她也不再思想些什麼,便順著站了起來。先跟這小姑娘走了再想法子。

  那錦衣少爺伸手一把握住銀子,正要開口,忽然臉上神色大變,額角滴下汗來,斷續道:「你……你使了什麼手腳……」

  安心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故作大驚失色道:「哎呀!我先前撿銀子的時候,好像不小心把一小包毒蠍粉給撒上去了。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全身好像被十幾只蠍子一起蜇咬呀?」

  那錦衣少爺一聽,不知是痛的還是嚇的,面色發青。毒蠍粉,聽名字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了。蠍子巨毒誰都知道,被蜇上一口已是疼痛紅腫難當更何況十幾只蠍子在身上不停地蜇咬。他這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蜷縮在地上痛的一個勁打滾。

  那幫閒的好像也被嚇傻了。想去攙扶那錦衣少爺又想著是不是該先向安心要了解藥。一時之間愣在那裡手足無措,目光望向安心卻是哀求。

  安心笑嘻嘻道:「看我作什麼?」俯下身子問那錦衣少爺道:「是不是很痛哦?我可不是故意的,原本想給你解藥的,可是一時之間忘了放在哪了。」

  那錦衣少爺早就痛的快昏過去了,安心說什麼他也無力回答了。倒是那幫閒的趕緊上來陪罪道:「都是我這張沒輕沒重的嘴說出話來污了姑娘的耳,我該死!我該死!」說著就抬手扇了自己幾個耳光懇求道:「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把解藥給我家少爺吧。」

  安心也不理他,扭頭抬手捏起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那幫閒的一看頓時明白了,趕緊從身上掏出所有的錢來雙手捧到安心面前道:「今兒出門沒多帶,這些小意思姑娘拿去買零嘴兒吃吧。」

  安心瞄了一眼,丫丫滴,才幾串錢就想打發本姑娘,當我是要飯的麼?她冷哼一聲拉起那賣身葬父的姑娘抬腿就走。

  「等等……姑娘請留步,還有還有……。」那幫閒的趕忙去掏那錦衣少爺的荷包,不住嘴念道:「少爺你忍一忍啊,小人這可得罪了。」他將那錦衣少爺身上所有的錢也都掏了出來遞給安心。這時候也顧不上許多了,萬一這小姑娘一生氣走了,自己帶著這半死不活的少爺回去可怎麼交代。

  安心聞言停步又向他手上瞄了一眼,估摸著有個十幾兩銀子便站住了腳笑道:「這裡這麼多人可都瞧見了,這可不是我趁火打劫啊!」

  蔡襄在旁邊聽得快要昏倒,這麼明顯的敲詐,還好意思說不是打劫,安心的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而那個女孩一直低著頭不作聲,眼裡還帶著淚花卻隱隱閃爍著一絲笑意。

  那幫閒的忙道:「是!是!姑娘怎麼會趁火打劫,這都是我們心甘情願孝敬姑娘的。還請姑娘給小人個面子收下吧。」

  安心滿意地點點頭歎口氣道:「罷了。原本看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份上我也該救他一救。只是我這毒藥和解藥配起來也頗不容易,這點碎銀就將就著貼補貼補吧!」她說著伸手將錢接過來揣入懷中。滿嘴的仁義道德,當著這麼多人一點都不臉紅,倒仿佛那毒壓根不是她下的。

  「喏。解藥。」安心掏出一小包東西向著那幫閒的扔了過去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服下解藥之後三個月內不得吃葷喝酒也不得……那個……你清楚?」

  「清楚!清楚!」那幫閒的接了解藥忙不迭跑到錦衣少爺跟前給他喂下。那公子哥兒幾時吃過這種痛楚,別說安心恐嚇他說三個月不得沾葷喝酒近女色,就算是一年他也絕對不敢去碰。這痛簡直讓人痛不欲生,他可不想再受一次。

  「沒別的事那我可走了!」安心扔下一句話,拉上那女孩和蔡襄轉眼就走了個沒影。這時候大伙都忙著看那錦衣少爺服了藥後有什麼反應,誰也沒空沒膽敢說一個不字。

  回到店內,那個被「撿」回來的女孩就忙著要給安心磕頭。安心慌忙拉起她道:「別別,我可受不起。這些銀子你先拿去安葬你父親吧。」說著將偷蒙拐騙來的銀子一股腦都交給了她。

  「姑娘的大恩大德蘭汀無以為報,只是我這一去也得好幾日才能回來,還是請姑娘找個中人寫張賣身字據吧。」那女孩見安心不讓她磕頭,便也不勉強,反正日後跟定了她,要報恩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不急在這一時。

  「賣身字據?用不著這東西,我給你銀子也並沒有要你賣身報答。你回去要是還有親戚好友就去投奔他們吧,要是無處可去我這裡也歡迎你。」安心一開始的確是有過想要將她收為心腹的念頭,但她畢竟不是古時候的人,知道自由對一個人來說有多大的意義。她不忍心這麼一個如花年華的女孩將這一輩子的時間都用來報答她這一份小小的恩情。她微笑道:「我叫安心。蘭汀是你的名字麼?起的也不俗了,你認字?」

  「嗯。」蘭汀點點頭道:「家父原先是個教書先生,蘭汀小時候也曾跟著學過幾年,不過略微識得幾個字,念過幾本書罷了。」說到這裡不禁有些黯然,低頭道:「請姑娘收留我吧,我實在是無處可去了,況且我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姑娘的恩德是一定要報答的。」

  「你別難過,既然無處可去,那就在我這待下吧,我還正好缺人手呢。你可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什麼時候想走,告訴我一聲也就行了。」安心勸慰道:「只是別成天把什麼恩情之類的言語放在嘴邊。路不平,有人踩!我只不過正好遇見幫個小忙而已。你就把這裡當成是自己的家好了,一切隨意隨心。」

  「就是就是!她這人最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今天遇到了這事是肯定要攙和上一腳找找樂子的。你要是為了這個來報答她,那才是劃不來呢。」蔡襄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

  「閉嘴!我讓你說話了沒有?剛才在街上那人侮辱我你在一旁跟沒聽見似的,我還沒找你算帳呢!」安心一轉身立馬換了一副霸王龍的臉孔,伸手又往蔡襄頭上敲去。

  「別!別!你以為不會痛的麼?再敲就敲傻了。先前我那不是把出風頭的機會讓給了你麼?我不說話你才好借題發威啊!」蔡襄可憐兮兮地抱頭躲閃,只是言語裡還不甘心的要調侃安心幾句。

  「丫丫滴,我還不知道你麼?你是一有事就躲得比什麼都快,事後又跳出來說嘴。」安心憤憤地追上蔡襄將他護住頭的手拉起,狠狠地在他腦袋上敲了幾下。雖然她很懶,師傅教的功夫沒練過幾回,但是要對付蔡襄這樣的菜鳥還是極為容易的。敲完得意洋洋道:「你能逃到哪去?敲起來跟敲樹干沒什麼區別。我說你怎麼一向呆頭呆腦的,原來是個榆木腦袋。」

  蘭汀原本滿懷愁緒地站在一旁,見他們如此孩童般的玩笑吵鬧也不禁臉上帶了絲笑意。

  安心出夠了氣,也不管蔡襄在一邊嘟囔抱怨些什麼,將手對著他揮了揮道:「你去後院打掃間屋子出來給蘭汀住。」她原本租鋪面的時候就考慮到了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貨物的存放,伙計的住處,所以找了間稍大帶著單獨小後院的雙層鋪面,現在只要安插蘭汀一個人自然毫不困難。

  「姐姐不用了,蘭汀住在下房裡就行了,等我回來的時候自己打掃吧,不用麻煩這位小哥了。」蘭汀在一旁柔聲說道。

  「叫我安心就好了,這個家伙叫蔡襄,你也直呼其名就行了,不用這麼客氣。」安心想著自己比她年紀大,被叫一聲姐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現下這具身體的年齡可比蘭汀小的多,不好意思占人家便宜,讓她叫名字就得了。

  安心想了想又道:「以後你千萬別這麼客氣,也別把自己當外人,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你要老這樣,我可受不了。」丑話可是要先說在前頭,古人這些文縐縐的繁文縟節簡直折磨死人。原本還想著在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世上撿著個寶貝了,可是識字的女孩更是講究這些,還是要讓她盡快習慣才好,不然每天住在一處也跟見了外人似的說話咬文掐字多沒意思。

  蘭汀倒也聰明,見安心的性子隨合,不喜歡這些虛套俗情,當下便笑著點頭答應。原本她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跟著父親在小村莊裡住慣了,見人說話也沒太多講究,安心這樣的性子倒讓她自在了許多。

  三人又隨意聊了幾句,蘭汀便告辭先行去料理父親的喪事了。蔡襄望著蘭汀走出店門的身影發了一會呆。安心在旁見了只是笑,不知道這個家伙是不是到了思春的年紀,也不知道這家伙是不是真的有戀姐情結,見到略為標致些,年紀比自己大的女子總是這樣一副依戀不捨的模樣。

  「回魂兮!」安心將手在蔡襄眼前擺了擺道。

  「別鬧!」蔡襄臉紅紅地回過神來,支吾著在一旁坐下。

  「喜歡她麼?」安心向著蘭汀遠去的背影努了努嘴。

  「瞎說什麼,我是在想她的身世比我還要可憐。」蔡襄的臉更紅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安心笑著從袖中掏出一包蜜餞,拈了一顆青梅丟進嘴裡,含含糊糊道:「蘭汀這女孩長得還真是蠻水靈的,這回可是撿到寶了。」

  「真不知道你滿腦子除了吃喝還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蔡襄不滿道:「你以為人家像你一樣瘋瘋顛顛麼,這種話可別亂講,壞了人家閨譽可怎麼辦?難道要像你一樣嫁不出去麼?」

  安心聽了這話噗哧一笑,嘴裡的蜜餞差點沒噴了出來,定了定神道:「嫁不出去?切!天下只有我瞧不順眼的人,還沒人敢瞧不起我。好啦,看你這樣維護人家的份上,我就不跟你開玩笑了。我腦子裡想的事情是你能明白的麼?你要明白天才和蠢才的差距,別把自己的豬腦子當人腦使。」

  「……」蔡襄郁悶的又說不出話來了。斗嘴,他一向是斗不過安心的,天知道她腦中怎麼會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詞匯和怪異絕倫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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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7 17:04: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平地風波

  蘅蕪苑開張第一天,門前冷落車馬稀少。

  安心坐在店鋪中看著貨架上滿當當的一排排瓶瓶罐罐忍不住埋頭呻吟。這可是她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做出來的,時間有限,這些不是什麼上好的貨色,但比起市面上流行的那些女子化妝用品來說可算是與眾不同了。胭脂顏色、種類繁多而且還添加了各種不同的清淡花香,除去常用的香餅、香丸之外還有少許在古代少見的香水。這些香水氣味有的濃郁有的淡雅,就連色彩也不盡相同,只可惜這個年代還沒有玻璃,安心也沒有足夠的財力來購買小巧透明的水晶瓶,只能用普通的瓷瓶來替代,是以看上去並不如何誘人,排放在那裡甚至讓人不知道那裡面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哎!開張都大半天了,還沒有一個人進來過,怎麼辦?」蔡襄苦著臉坐在一旁問安心。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安心淡淡丟下一句,腦子卻在不停轉動。宣傳!一定是沒有宣傳啦。現代任何商品只要做了廣告就會有人知道,古代通訊落後,看來要做廣告就只能靠人力來傳播散布。舌燦蓮花、咳唾成珠,言語的力量是強大的!只要能夠利用好,指定用不了幾日整個東京都會知道有這麼一家貨色珍貴稀奇的脂粉店。

  「喂,蔡襄,你去幫我找些小乞丐來。」安心心裡盤算了一陣開口道。

  「干嘛?你要開慈善堂?再沒有生意,我們自己都要去沿街乞討了。」蔡襄有些不解。

  「叫你去就去,哪來這麼多廢話!」安心再一次顯露出她暴力的一面。

  既然吵不過安心也打不過安心,蔡襄除了乖乖聽從她的命令之外別無選擇。好在前些日子他混得也跟乞丐差不多了,倒也認得幾個常在附近街面上乞討的小丐。不多時工夫他就帶著三四個小乞丐從門外溜達進來了。

  「喏,這個拿去抄寫一千份!」安心見蔡襄進來,伸手在桌上扯過一張墨跡未干的紙遞給他道。

  「什麼!一千份!」蔡襄瞅了一眼字跡亂七八糟卻寫得長篇累牘的紙張頓時變了臉色。

  「干嘛一副受了天大驚嚇的表情,不過才一千份嘛!」安心丟了個白眼給他,古代沒有復制機,只好借用下蔡襄這個寫字天才的勞力了。毛筆寫起字來太折磨人了,她可寫不出那種蒼頭小楷,雖然看起來滿滿一整張紙的字,仔細數數還沒到五百個字呢,再說這年代還沒標點符號,蔡襄可占了大便宜了。要是給安心一台電腦,她估計能打出上萬字的宣傳廣告來。

  蔡襄嘟囔著嘴,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正要收拾紙張去寫字,安心又扯住他道:「這幾個就是你找來的人麼?嗯,看上去還都蠻機靈的,你帶他們先出去吃點東西吧。」說完對著那幾個小丐道:「一會吃完東西有些事情要麻煩你們去做一下,就當是我顧雇傭你們吧,這幾天吃喝我全包了,每人一天五十枚銅錢作為工錢。」

  小丐們原本過的就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也不求別的,只要每天能吃飽肚子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一聽安心不但包他們吃喝而且還給工錢,一個個都笑逐顏開,忙不迭道謝。五十枚銅錢呀,可以買一兩斗大米了,這對終日餓著肚皮的乞丐們來說是個天大的誘惑。

  可是蔡襄聽完就更郁悶了,氣呼呼道:「為什麼又是我!」

  安心一臉驚異道:「不是你難道是我?」說著腆著臉笑道:「能者多勞嘛。你也看到我的字了呀,除了你估計這世上也沒多少人能夠看得懂了,當然你來寫。還有,我可是姑娘家,你難道讓我帶著他們去大街上四處逛蕩麼?讓人看著成什麼話嘛,遭人非議!遭人非議!」說著,她裝出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還狠狠加重了語氣,心裡卻在偷笑。放著這麼個苦力不用難道要自己去跑腿?這就是腦力勞動者和體力勞動者的最大區別,自己想到什麼只要囑咐一聲就得了,自然由蔡襄去賣力。

  「哼!」蔡襄哼了一聲,明白安心在剝削他的勞力。遭人非議!說的多名正言順的,成天見她在街上亂逛,把他跟僕人似的使喚也沒見她有什麼顧忌,這個時候倒把大道理搬出來了。

  安心的宣傳大法在古代還是蠻有效的。她讓蔡襄寫了許多份傳單,叫那些小乞丐們滿大街小巷的貼。多余的便讓蔡襄站在店鋪大門外向行人派送。一兩日後店內便門庭若市,擠滿了愛俏的女子和浪蕩的富家少爺。

  其實論起來安心真是夠得上奸商的名號了。她賣的東西開價極高不說,還竭力運用她那三寸不爛之舌將貨物吹得天花亂墜,簡直就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就這樣,還真讓她賣了不少不含珍珠的「珍珠茉莉香粉」,不含人參的「人參養顏潤膚水」,不含靈芝的「靈芝烏發藥水」出去。蔡襄看著這情形在一旁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了,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流進口袋裡呀,今後的生活可就有保障了。

  忙碌了一天下來,安心在店裡站到腿都軟了,整個人癱在椅子裡不停呻吟,時不時還要抱怨一下蔡襄的笨口拙舌幫不到自己的忙。蔡氏寵溺地看著她溫和地笑了。她知道安心這是為了他們今後的生活而在努力賺錢,知道安心是不願意把內心的焦慮表現出來讓他們跟著一起擔心,因為安心平日裡不時望向蘇子揚的眼神裡總帶著濃濃的關懷與一抹不易覺察的擔憂與無奈。

  三個月過去了,東京城裡的大街小巷時不時總能看到一些聚在一起閒聊的女人們眼中閃爍著興奮莫名的光芒。她們都是在談論蘅蕪苑裡又出了哪種新款的化妝品,價錢高得驚人;哪家誥命夫人最近去參加什麼宴會臉上抹了蘅蕪苑中哪款胭脂,更顯得人如嬌花,顧盼生姿;東京城裡雙鳳樓的頭牌綺玉姑娘又擦了蘅蕪苑出的某款香水,引得那些嫖客們如癡如狂不惜一擲千金。雖然自己不一定買的起,但是了解談論一番也能從中得到無限的樂趣。女人,總是愛美的,對於談論流行的東西也從來不會吝惜自己的口水。

  安心自是大為高興,眼見著白花花的銀子水似的往自己口袋裡流淌,她數錢數到手抽筋的願望算是實現一半了,沒實現的那一半是因為她實在忙到沒有時間去數錢。

  蘭汀早就安葬好自己的父親住到了蘅蕪苑中,現在正在努力學習安心教給她的各種胭脂、香粉和香水的制作方法。這些東西說難不難,說簡單卻也並不簡單。因為用材要精選,用量要精確,那些舂、磨、攪、濾、晾、壓等等工藝都需要充分的把握好時間和程度。稍有偏差做出來的成品色澤香味就差很多了。好在蘭汀是個溫和細心的女子,學起這些來非常快,讓安心頗為滿意。看來這些煩人的事情不久之後就可以全權交給蘭汀處理了,自己只需要偶爾配幾種新款化妝品就可以翹腳悠閒了。她又請了幾個口齒伶俐討人喜歡的伙計幫忙招呼客人介紹貨品,身上繁重的擔子才總算能夠卸一些下來。至於蔡襄,這個沒啥用處的家伙,一早就讓她趕去讀書寫字,百無一用是書生,讓他當個擺設無用到底好了。

  店裡生意好轉,又有了錢,安心表面上看來是成天笑逐顏開,無憂無慮,可事實上心裡卻還有著很深的擔憂。蘇子揚中的毒她想了很多法子都沒有效果,她知道這種毒拖的時間越久就越難以治愈。長期不能動彈,蘇子揚的肌肉四肢都會萎縮,到時就算治好了,也成了半個廢人。看來是需要找個時間出去尋訪一些名醫來瞧瞧了,光靠自己這一身半吊子的醫術是不行的。

  雖然安心腦子裡沒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概念,但蘇子揚每日都需要人來照顧,喂飯、喂水、解手、擦身,這種親暱的事情讓女子來做未免太過尷尬。除非蘇子揚毒解之後將那女子收為小妾,否則豈不是害了人家,人言總是可畏的,安心也不想因為這樣便多了一個莫明其妙的師娘。於是她特意找了個行事穩重的小廝來伺候蘇子揚,除了每日例行之事外安心還要求他每天早中晚給蘇子揚按摩三次,幫助他運動全身肌肉,活絡經脈。這可是個體力活,一般女子也伺候不下來。

  安心有時想想自己簡直就要成了一枚陀螺,天天在那轉個不停,哪都離不了她。旁人見她吆三喝四,指揮若定,好像風光無限的樣子,其實壓根就是一枚螺絲釘!一枚蘇子揚和蔡家專用的螺絲釘。為誰辛苦為誰忙呵!安心長歎一聲,拿起擱在桌上的一杯清茶喝了一口,正要伸伸懶腰就見蔡襄從前面鋪面裡跑到後院來了。

  「你又有什麼事啊?」還沒等蔡襄開口,安心便懶洋洋地問了一聲。

  「那個脂香齋的老板娘上門來鬧事了,前面店裡亂成一團了。你快去看看吧。」蔡襄一把拉起在椅子上癱成一堆的安心。

  「什麼脂香齋?和我們有關系麼?」安心一時沒反應過來,緩了緩神才想起前幾個月想要哄騙她的那個打扮艷俗的半老徐娘。「哦,是她啊,那個叫李三娘來著的是吧?她倒真是好興致,走,去瞧瞧。」有熱鬧可湊安心頓時來了精神,只是人家可是上她店裡鬧事來的,不知她高興些什麼。

  兩人步入店內,就見那個李三娘正指手畫腳說得唾沫橫飛的模樣,店內尚有不少客人,聽她說到厲害處都附合著不時倒抽一口冷氣。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脂香齋的三娘呵,真是稀客稀客。」安心一臉笑意迎了上去。只是這開門詞兒說的有些別扭,怎麼都覺著有一股子電視劇裡妓院老鴇的腔調。

  李三娘眼神一轉便瞧見安心站在了她身旁,立刻找到了目標,一張大嘴又在安心面前張張合合起來。她一把扯住安心道:「來得正好!我可是有一事不明白特地上門來請教掌櫃的。」

  安心不經意地揮了揮衣袖,將李三娘隔在身側三尺之外方才笑吟吟道:「三娘有事盡管開口,我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三娘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盒脂粉,看模樣正是安心店內賣出去的「珍珠茉莉香粉」,她將盒蓋打開遞到安心眼前道:「正是要請教掌櫃的,此粉何名?」

  「珍珠茉莉香粉。怎麼?」安心瞥了一眼,挑了挑眉毛。

  「哼哼。這也能叫珍珠茉莉香粉?」李三娘一臉抓到把柄的得意模樣,冷笑道:「我可是請了東京城裡好幾位有名的大夫瞧過了,這裡頭壓根就沒有一丁點珍珠,你這不是騙錢蒙人麼?」

  安心皺了皺眉,還未開口就見李三娘跟變魔術似的又從懷裡掏出一個檀木盒子,打開裡頭盛的是胭脂膏子,又問道:「這也是你店裡賣的吧,叫什麼名兒?」她也不等安心說話了,徑自往下接著道:「是叫茯苓胭脂膏對吧?可是一樣,裡頭壓根沒有一點茯苓!」說完她又轉身面對著店裡的那些客人極具煽動性地叫嚷道:「大伙評評這個理,她這店裡的東西賣的這樣貴,多則數十兩銀子,少則五六兩銀子,可是這些東西哪裡值這許多錢?都是最便宜普通的材料卻賣出珍珠人參茯苓的價!」

  周圍一陣切切私語。但來安心店裡的都是些官吏、富貴人家的大家閨秀,一個個平日都目不斜視,言詞謹慎,自然不會沒有風度地跟著起哄,只是望向安心的目光裡都帶著幾分疑惑。

  安心還沒有著急,蔡襄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挺身而出道:「李三娘,你是瞧見咱們生意興隆眼紅了吧?故意來這裡造謠生事!咱們賣的脂粉用什麼材料輪得到你來操心麼?周瑜打黃……」

  「蔡襄,閉嘴!」安心趕緊打斷這家伙的胡言亂語,要是讓他把那句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說全了,那不就等於不打自招了麼?以前擺地攤是小打小鬧,隨意漲價降價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現在蘅蕪苑已做出名氣了,商人最重要是講誠信,最忌諱就是假冒偽劣。自己店裡的東西只要貨色好,價格開高一點倒沒有什麼,但要是這以賴充好的名聲傳了出去只怕以後生意就做不成了。

  李三娘見安心惱怒,更是得意洋洋道:「怎麼?不讓這位小哥繼續往下說了?那麼倒要聽聽掌櫃的對此事有何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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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干卿底事

  「三娘又有何證據說本店賣出的脂粉裡並沒含有珍珠茯苓呢?空口無憑,你就算說你找了十位有名的大夫驗定過也無濟於事。」安心淡淡瞅了李三娘一眼,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知道你這丫頭不好對付。」李三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對著門外叫道:「請各位大夫都進來吧。」

  她話音剛落,便從門外陸續進來了幾位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子。

  安心若無其事地與他們見了個禮,開口問道:「不知各位大夫是用什麼法子來鑒定我這店裡的脂粉的?」

  那幾位大夫相互對看了一眼,內中一位削瘦臉龐,頷下微須的中年大夫站出來道:「這珍珠和茯苓碾磨成粉混入脂粉中原本是難以查驗出來的,卻不知小姑娘你可知道這世上有人生來就會緣由碰觸某種物事而致疾?」

  安心心裡咯登一下,暗想不妙。原本仗著對醫術的了解有恃無恐,知道宋朝這時候根本沒有辦法鑒定出混在其它物事裡的珍珠粉和茯苓粉,卻沒想到還有過敏反應這一說法。她內心雖然慌亂面上卻仍是帶著淡定的微笑。

  那大夫瞧了安心一眼,接著道:「我等數人經年行醫,自然常常遇到此等人。從內中找出幾個對碰觸珍珠和茯苓會不適或患病之人卻還不是件難事,這兩種可都是常用之物。」他頓了頓見安心仍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不得不接著往下說道:「城南王虎服用或塗抹珍珠粉末會患病,城西黃德慶服用茯苓亦會患病,而他們試用了貴店的脂粉之後卻都沒有任何不適,是以貴店賣出的這些脂粉之中定然沒有珍珠和茯苓。這裡幾位都是見證。」他說著指了指身邊一同進來的那幾位大夫。眾人都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目視安心想瞧瞧她到底有何反應。

  安心低頭凝想片刻道:「那會不會是他們原先對這些東西有不良反應而現下卻沒有反應了呢?」這倒也不是多此一問,很多人對某些藥物過敏是因為自身免疫問題,未必會長時間對一些不易引起過敏的藥物敏感。

  那大夫默然搖了搖頭,身邊另一位大夫插話道:「我們用純珍珠茯苓粉試過了。」

  嗯?純?安心腦中靈光一閃,仿佛是抓到了什麼關鍵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蔡襄見她一個勁低頭悶想,忍不住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剛要開口便覺頭上一痛。只見安心笑吟吟地瞧著他,眼神裡多了一份從容與自信,不由將一直懸著的心放下了。

  「那麼,純度不同,用量不同會不會有不同的反應呢?」安心直視著那大夫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

  「這個……」那大夫又與另幾位大夫對望了一眼方道:「沒有試過,也許會出現這種狀況。」

  安心點了點頭道:「那可否請大夫將那兩人領來這裡,再從藥鋪子裡取些珍珠茯苓粉,咱們當眾試過?」她讓那幾位大夫親自從藥鋪裡取珍珠茯苓粉,他們取來的肯定是純粹的真貨無疑。面上瞧來仿佛是為了讓眾人放心,背地裡卻打著小算盤,因為她這裡即使有珍珠和茯苓也壓根來不及磨制成粉末。

  那大夫遲疑了一陣點了點頭,和眾人商量了一會,分頭去請人取藥。安心在一旁忙著招呼店內的客人,指使著蔡襄和伙計們趕緊去多搬幾張椅子來讓她們坐下。李三娘見事情有變,也不知結果是好是壞,只是一個人訕訕地干站在那裡。

  好大一會工夫,那幾個大夫才又帶著兩個人回來了。那個削瘦臉龐的大夫將珍珠茯苓粉遞給安心道:「這是我們店內上好的珍珠茯苓粉。」說著側了側身道:「王虎和黃德慶我都請來了,姑娘可以開始驗試了吧。」

  安心瞧了那兩人一眼,見都是平民市井之人不覺微微有些奇怪。珍珠和茯苓雖然不是什麼價值萬貫的東西,但在古代無法人工培植,都是純天然野生的,摘采挖掘起來並不容易,是以價錢也不是普通人能夠用得起的。這不像人參,有延年吊命的功效,普通人患病時偶爾還能用上一些。這兩人看來平常之極,也是為生活奔波勞苦之人。大男人家,平日裡誰會花大價錢去買些珍珠和茯苓來養顏?既不會去買,又怎能知道他倆會對這些東西過敏?

  安心暫時壓下心裡的疑慮伸手接過珍珠茯苓粉,吩咐蔡襄去後院取一些零散還未曾包裝精制的香粉和胭脂來。

  過後,她將香粉和胭脂給店內客人和幾位大夫過了目,眾人都點了點頭,表示這的確是蘅蕪苑中所發賣的貨色。安心笑笑,將脂粉分成兩份。又用小匙挑了一些珍珠和茯苓分別混入一份香粉胭脂之中,攪和拌勻,邊操作邊說道:「其實這珍珠和茯苓不應該這樣隨便加到香粉胭脂裡,實際工序要比這復雜許多,效果才會更好。當然,這是本店的不傳之秘,現下卻是不能夠讓眾位知曉了。」果真是奸商本色,這種時候還不忘打廣告,增加脂粉的神秘感。那些女客聽了心裡卻更覺得這脂粉的珍貴難得,制作起來既然如此麻煩,那麼價錢高些也是應當的。

  安心故意將攪勻的時間拖得長長的,直到看到眾人面上都帶了一份不耐煩這才慢悠悠停了手歎口氣道:「勉強可以了,將就使吧。」

  她走到王虎和黃德慶面前緩緩施個禮道:「得罪,請將臉湊下來些,要不請坐到那邊椅子上吧。」安心現在那五短身材還的確是夠不著人家的臉。

  兩人依言坐了下來,將臉湊到安心身前。安心用一方絲棉沾了些混入珍珠茯苓的香粉胭脂,挨個抹到兩人的左邊臉上,又取另一方絲棉沾了些未曾加入珍珠茯苓的脂粉抹到了兩人右邊臉上。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瞧著那兩人的臉,雖說兩個大男人往臉上塗脂抹粉的未免可笑,可眾人此時都無心去留意這些。片刻工夫,只見那兩人左邊面上都起了大小不等的疹塊,發癢紅腫,而右邊面上卻都完好無損。

  一時間店內靜寂無聲,眾人都說不出話來,只是將目光轉移到安心面上,想要瞧她怎麼解釋。蔡襄尤為擔憂,不自覺地悄悄站到安心身前,仿佛要替她遮擋去眾多或氣憤或得意的目光。

  李三娘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方才笑道:「掌櫃的此刻還有何話說?這兩人右臉上抹了貴店的脂粉並無不適,可抹了混入珍珠茯苓的左邊臉上卻起了紅腫,這是否可以認定貴店所賣的脂粉中並未含有珍珠茯苓粉呢?」

  安心並未如同她想象的那般沮喪憤恨,依舊帶著淡淡然的微笑,將剩下的珍珠茯苓粉拿起,不屑的目光望向那幾位大夫。那幾位大夫在她的凜然的目光下不禁有些微的瑟縮。安心將那些珍珠茯苓粉分開倒在兩個碟子中,悠悠然道:「幾位可真是受人之財忠人之事,可惜卻打錯了算盤。」

  李三娘忍不住叫囂道:「你別再找借口了,大伙都是親眼目睹,難道還能賴你不成?你現下說什麼都無用了。」

  安心笑笑不與她一般計較,指著那兩個碟子說道:「珍珠和茯苓粉氣味淡薄,上等的珍珠茯苓粉甚至嗅不出味道。可是眾位可以將那碟子拿起聞聞。」

  幾個女客遲疑著圍到碟子跟前,依次拿起嗅了一回。

  安心笑道:「是否感覺到有股子淡淡的魚腥氣味?」

  女客們都點了點頭,內中一個纖弱嬌俏的女子道:「是有股子魚腥氣味,很淡。若你不說,我也未必會留意。珍珠茯苓我們常用,卻不曾聞到過這種味道。難道這裡頭摻雜了些別的物事?」

  安心拊掌笑道:「那就要問問這幾位大夫了。問問他們到底在這裡頭加了些什麼。」說著望向他們。

  幾位大夫面面相覷,都不知該如何解釋。安心見他們都不言語便自行說道:「珍珠茯苓都有凝神鎮定的功效,用者極少會出現不適的症狀。可是魚腥草卻又不同了,對這種氣味濃烈的草藥許多人用了都會有不適的感覺。」說著她頓了頓笑道:「你們很聰明,在這裡頭摻了些許魚腥草粉,這樣不論我用量多少,這兩位對魚腥草強烈敏感之人都會臉上起紅腫疹塊。眾目睽睽之下,我就是有嘴也說不清了。只是你們卻忘了魚腥草氣味太過強烈,而上等珍珠茯苓卻淡而無味,雖然只摻了少許在裡頭,聞起來還是有淡淡的腥味。對於不懂醫道之人也許很容易就瞞混過去,可惜,我恰恰知曉一些醫藥之術,雖談不上精通,但各種藥草的氣味還是分辨得出來的。」她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呆若木雞的李三娘一伙,譏笑道:「怎麼?看我是個小小孩童就好糊弄不成?用這種小把戲來騙人。你們瞧瞧自己找來的這兩人像不像是會用珍珠茯苓的人?既然不用,你們又怎能知曉他們使用珍珠茯苓會不適?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了,這才細心留意了下你們送來的珍珠茯苓粉,果然不出我所料。」

  蔡襄此時對於安心簡直就是崇拜了,她那一張嘴真是顛倒黑白是非,能將假的都說成真的,那幾個家伙竟然還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弄花樣,真是不知死活。他眼神閃亮亮地候著安心將一番話說完,趕緊在旁遞過一盅茶讓她解渴。

  這時李三娘眾人的臉色簡直就是灰敗了。雖然這仍然無法說明安心賣的脂粉裡是否含有珍珠茯苓,但他們做假敗露,眾人自然只想到是他們使出下三爛的手段來造謠搶生意,再想不到其實他們說的也未必是假的,只是用的手段方法不當導致信譽大跌無人相信而已。他們原本想要破壞安心的信譽讓她無法做生意,誰料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把自己給繞進去了。這以後誰還會去脂香齋買東西?誰還敢去找沒有醫德的大夫瞧病?

  安心撂下茶盅哼哼冷笑兩聲道:「這下眾位沒有說的了吧!蔡襄,送客。」可惜她要開著店門做生意,不然倒是想說——關門,放狗。

  當李三娘灰溜溜低著頭從安心身邊走過的時候,安心壓低嗓子用只有李三娘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呵呵,不瞞你說,本店賣的脂粉裡的確沒有珍珠人參這些貴重藥材,否則我賺什麼?你知道了又如何?你又無法驗證,現下還有人會相信你麼?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好自為之吧!」說完她拂了拂衣袖再也不瞧他們一眼,徑自往後院去了。

  李三娘咬牙切齒,滿腹怨恨地呆站了半天,卻又不敢發作,只得跟在那些大夫身後也走了出去。

  這次的事情過後,蘅蕪苑的名氣越來越響亮,就連宮中的後妃或是宮女也時常托了太監出宮時捎帶幾盒脂粉回去。那些同行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蘅蕪苑門前車馬如流,背地裡咒罵嫉恨著安心搶了他們的生意,卻不敢再來找麻煩。大家都知道蘅蕪苑的掌櫃雖然是個小女孩,卻心機詭詐,口齒靈便,十個大人也未必能斗得過她,只要一個不小心反倒著了道,像李三娘那樣把自己給整慘了。幫她設計安心的那幾個大夫,直到現在還在後悔當初怎麼就財迷了心竅,貪圖那幾兩銀子的謝禮弄得現在連鬼影子都不上門了,再這樣下去只得收拾細軟卷鋪蓋到別的地方去行醫了。

  蔡襄這般年紀正是要立志讀書的時候,安心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將未來的大書法家給扼殺在脂粉堆裡,於是跟蔡氏商量之後決定將他送去會心書院念書。此後每隔一月方能回來一次,這對從小沒有獨自一個人生活過的蔡襄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娘親。直到安心拍著胸脯保證絕對讓蔡氏連一根頭發絲兒也不會損傷到,這才依依不捨告別了家裡。

  蔡襄走後安心沒有了可欺負的人,家裡頓時冷清了不少。蔡氏每日除了烹調一日三餐之外,安心不願意她再操勞,倒讓她坐立不安十分不慣。好在多了一個蘭汀,閒暇時常陪著蔡氏說話解悶兒,日子也就這樣過下去。

  店鋪生意上了正軌,安心也不用再操心太多。平日裡只要一得了空閒便埋頭躲在自己的屋子裡研究新的化妝品。她甚至把現代的面膜、洗面奶、眉筆、睫毛膏都想法子做了出來,雖然比不上現代工藝的講究精致,在這個年代也算是別出心裁、標新立異了,為女性的美容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有時她自己想想也覺得奇怪,在現代的時候,她壓根就可算是個假小子,從來不愛擺弄這些玩意,每天都是素面朝天,她甚至覺得化妝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可現在她卻把大把大把的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大概也只能將這股突如其來的熱情歸結到金錢上頭去了。看在白花花銀子的份上!她想她是掉進錢眼裡出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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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7 17:05: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擇肥而噬

  天聖二年秋,東京。

  蔡襄此次從書院回來的時候滿臉興奮之色,身後還跟著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年。他將那少年帶到眾人面前,介紹說這是他在書院最好的朋友——蘇舜欽。這次回來便邀他同來作客。別人聽了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替蔡襄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而高興。唯獨安心,瞪大著眼,走到蘇舜欽面前上上下下打量許久,看得人家以為自己穿錯了衣裳或是身上沾了什麼污穢,尷尬得臉都快紅起來了。

  蔡襄一把將安心拉開道:「你做什麼?沒看見過帥哥麼?」這話他是跟安心學的,安心常常在蔡襄看著她的時候嘴裡冒出一句——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麼?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安心待在一起時間久了,想要不受到她「污染」都不太可能。

  「呵呵,沒什麼。」安心打了個哈哈掩飾道。

  「肯定有古怪。」蔡襄不信。

  「反正和你沒關系。」安心對著蔡襄丟下一句話後立刻熱情地上前握住蘇舜欽的手重重搖晃了幾下道:「歡迎歡迎,子美先生。」這種豆腐不吃白不吃,何況蘇舜欽長得還真是養眼哪,比蔡襄俊秀多了。

  「什麼子美?他叫舜欽。」蔡襄撓了撓頭不解道。

  安心吐了吐舌頭暗道壞了,一時口快說漏了嘴,忘了男子二十冠而字,現在的蘇舜欽還未成年呢,哪來的字,況且也沒有人告訴過她。她裝作沒有聽到蔡襄在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拉著蘇舜欽說長問短。未來的大文學家呀!難得能當面見上一次,怎麼能不好好抓牢這個機會呢!比不得蔡襄,成日裡在眼前晃悠,見多了就沒感覺了。

  原來少年時的蘇舜欽竟如此害羞,被安心超乎尋常的熱情給嚇住了,在那裡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蔡襄微微感覺有些不悅,伸手扯開安心緊緊握住蘇舜欽的手道:「我這朋友靦腆,你可別嚇壞了他。」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為了什麼而不高興,只是不喜歡看到安心與別人如此接近。

  蘇舜欽正窘得不知所措,蔡襄上來這一解圍,他頓時松了一口氣。面前這個言行古怪的小女孩看來也有十二歲的模樣了,怎麼還如此天真得不知男女有別。

  「切,好稀罕麼?我又不會吃了他。」安心悻悻然地松開了手,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蔡氏正坐在那裡繡著花兒,不時抬頭慈愛地看著他們,而蘭汀早就乖巧地倒了茶來候在一旁了。

  蔡襄訕訕笑著,拉過蘇舜欽也在石桌旁坐下,悄悄在他耳邊低聲道:「這個是我們家的母老虎,我輕易不敢得罪她,否則後果堪憂。你仔細些,別讓她扯住把柄。」這幾句話一說,害得蘇舜欽更是不敢開口說話了,只得奉守沉默是金的至理名言。

  「襄兒,你在書院可還吃得慣?衣裳夠穿麼?天氣涼了,回頭娘再給你多做幾件厚衣裳帶去,山裡氣候涼。」蔡氏好不容易逮住一個與蔡襄說話的機會,自然噓寒問暖起來。

  「娘你別費心了,我在書院挺好的,衣裳也夠穿。你有空閒就多歇歇。」蔡襄說著伸手在碟子裡取了一塊糕點遞給蔡氏,順手又遞了一塊給蘇舜欽。

  「嘟嘟!」安心大聲叫道,直到聽到屋裡有人應了一聲之後才接著道:「今兒個太陽不錯,快把我師傅弄出來曬曬太陽。」

  不多時,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從裡屋抬出一張軟塌擺放在陽光之下,然後又進屋去將蘇子揚背了出來安置在軟塌上。這少年表面看來瘦弱,沒想到勁還挺大的。

  「嗤!」蔡襄悶笑一聲對著蘇舜欽悄聲道:「人家本來好好的叫鍾啟,她偏要給改個名字叫嘟嘟,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蘇舜欽聽著這古怪的名字,看著那小廝郁悶的模樣,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安心知道他們在嘀咕什麼,只是皺皺眉不去理睬,難得安安靜靜地坐到蘇子揚邊上輕輕地給他捶腿。不就是改個名字叫嘟嘟麼?古人就是喜歡打驚失怪的。這名字多可愛,叫起來多順口呀,比叫什麼鍾啟好得多了。

  蔡襄見安心不理他,便故意大聲對著蘇舜欽道:「聽說再過兩個月皇上就要大婚了,東京城裡肯定更加熱鬧起來。」

  「正是呢,今日咱們進城一路上都聽見人在談論皇上大婚的事情。」蘇舜欽點著頭道。

  安心豎起了耳朵細聽。丫丫滴,宋仁宗是今年大婚的麼?虛歲才十五的小屁孩兒能懂什麼呀就結婚,難怪他後來對郭皇後不滿意之極。

  「聽說太後選中的是已故中書令郭崇的孫女郭氏。現下為了操辦皇上大婚之事,滿朝文武都忙亂不堪,戶部、禮部、內侍省更是為了納采、問名、納吉、請期、親迎和采辦貢品忙得焦頭爛額。皇上大婚就要花費數萬兩銀子,又有人要從中大撈油水了。」蔡襄說著說著,竟差點吧嗒起嘴來,滿臉市儈之色。

  蘇舜欽正要說話,安心忽然一下就從旁竄了過來一把扯住蔡襄的衣袖道:「是不是還要采辦胭脂水粉?是哪個家伙負責的?咱們也去趁火打劫吧!」這一舉動看得蘇舜欽不住搖頭,心想這個小姑娘怎麼動不動就喜歡與人拉拉扯扯。

  蔡襄早就對安心的舉動習以為常了,想也不想就將她的手拉開道:「我怎麼知道是哪個家伙負責采辦胭脂水粉?入內內侍省的都都知可以管轄整個內侍省,可你一個平民百姓能和他打上交道麼?」

  安心現下腦子裡想的卻不是這個,而是盤算著怎樣將一盒胭脂以十倍的價錢賣出去,然後就見皇帝家的無數金銀財寶流進自己的荷包,這樣的景象真是太迷人了。想著想著,她開始呵呵傻笑,將蔡襄與蘇舜欽嚇了好大一跳,以為她發了□症。蔡襄倒還好些,因為已經習慣了,但蘇舜欽出身官宦世家,哪裡見過安心這樣瘋瘋顛顛,財迷心竅的主,自然覺得又是可笑又是突兀。

  安心邊想邊自言自語道:「威逼?利誘?溜須拍馬?美女攻勢?……」

  「哎哎!你快回魂!」蔡襄伸出手去在她眼前大幅度晃動。蘇舜欽在一旁早看傻了眼。

  蘭汀笑道:「為何不用你的毒術呢?給他下毒,然後逼迫他幫你!」這個純潔的女孩跟安心待了一段時間之後也開始被帶壞了。

  蔡氏聽得只在一旁搖頭道:「錢財乃身外之物,要運用這種手段來發財,我看這錢不賺也罷了。」

  「那可不行,這種錢財我們不取也自有人會去取,反正皇帝的錢多,我幫他花點有什麼大不了的。」安心說著說著學起了金老爺子《射雕》裡朱聰搖頭晃腦的模樣哼起了怪腔怪調的小曲:「不義之財放它過,玉皇大帝發脾氣!」

  眾人頓時都大笑出聲,蔡氏笑得將安心擁在懷裡喘著氣道:「你這孩子,真是個鬼靈精……」

  笑夠了,安心細細想了想,下毒可不是個好法子。且不說未必能得手,就算得了手,自己又不是「流竄作案」的人,放著東京城內一家店鋪和蔡家老小,別人要報復還不容易麼?她想著想著,竟然將腦筋轉到幾個月前那個徐家夫人身上去了。自古官場黑暗,相互照應,徐奭雖然是個外放的官兒,但好歹也是個五品的官,府第還在東京,應該能有法子讓自己與那個入內內侍省都都知見上一面吧?可自己與他素不相識,誰會來理睬一個小孩兒呢?不過他那位夫人還真是個好說話的主,雖然上回將她得罪了,也還有轉圜的余地。行不行先試試吧,誰讓自己在古代只與這個官夫人有著一面之緣呢,算她倒霉好了。安心非常心安理得的盤算著,好像只要她勾一勾手指頭說一聲「來」,那徐家夫人就會乖乖的跑到她面前一樣。

  第二天一大早,安心准備了許多她新近配制出來的化妝護膚品,也不和眾人打一聲招呼,便自己提著大包小包晃到官坊街徐府去走後門了。

  徐府大門外。安心正在和徐府守門的家僕吵架。

  「去去去,小姑娘一邊玩兒去,咱們家夫人是你說想見就能見的麼?」那家僕不耐煩地將安心轟出老遠。真是,這小孩一大早來這添什麼亂。

  「拜托拜托,幫我通報一聲啊!」安心不屈不撓地發揚她牛皮糖的本色。

  「不行!你當這是你家街坊還是衙門哪?幫你通報一聲就想見夫人?」那家僕嗤笑道:「要這樣,我也不用守這了。規矩!你懂麼?」

  「哎!別走別走!」安心見他閃身就要躲進門內,急忙叫道:「你就說是蘅蕪苑掌櫃的求見,帶了些新鮮的胭脂花粉來給夫人過目的。」

  那家僕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安心一番道:「就你?我可沒空和你扮家家酒,快回去找你伙伴們玩去。」

  「我說的是真的啊!你怎麼不信呢?胭脂花粉我都帶來了!」安心說著將手中拎著的東西提得老高在那家僕眼前晃悠。哼,該死的家伙,居然敢狗眼看人低,安心不滿地扯謊道:「前幾日夫人特意囑咐我叫我來的,你不幫我通報,等下回我見了夫人可有你好受的!」她一邊虛張聲勢威脅那家僕,一邊悄悄掏出一串銅錢往那家僕手裡塞,笑著低聲道:「一點小意思,大哥拿去打酒喝吧。」

  那家僕接過銅錢在手裡掂了掂臉上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容道:「好吧,那我就幫你通報一聲,你可別騙我!在這等著。」說著轉身就向府裡走去。

  安心在他身後扮了個鬼臉,這些門神全都是吸血鬼。

  過了片刻,那家僕帶著一個丫鬟一起出來了。走近了一瞧,正是上回被她捉弄了的小菊。汗,真是冤家路窄,這徐家夫人不是還在為上回對她無理的事生氣吧?怎麼特特叫了這個丫鬟出來。

  小菊走近前瞧見安心,面上露出驚異的表情,轉頭問那家僕道:「就是她?」

  「是。就是她。小菊姑娘你不認得她?那我將這騙子趕出去!」他認定是安心在騙他了,害怕被小菊責罵,說著就想上前轟走安心。

  「哼!她就是化了灰我也認得!」小菊攔住那家僕道:「夫人不認得什麼蘅蕪苑的掌櫃所以叫我出來瞧瞧。既然這掌櫃的是她,說起來她還曾將夫人狠狠地得罪了,等我帶進去聽夫人示下吧。」說著面對安心冷冷道:「你跟我來吧。」

  安心討好地笑笑,也不介意小菊的冷淡面孔,跟在她身後穿花渡柳地繞過花園小道往東廂房走去。

  徐氏正在房裡對鏡梳妝,聽見小菊進來也不回頭,只是仔細地將脂粉細細地勻在面上,打量了一會,方才問道:「請進來了?」

  「是。可是夫人她是……」小菊話未說完,徐氏已轉過身來,正好瞅見安心,忍不住輕笑道:「怎會是你?我還以為又是如同脂香齋那可厭的老婆子般的人呢,原本還不待見。」

  安心訕訕笑道:「夫人要是知道是我,也許更不見了。」

  徐氏抿著嘴兒輕笑,吩咐小菊倒茶,示意安心坐到窗邊椅子上,方才款款問道:「你今兒個怎麼來了?有事?」

  安心將帶來的胭脂花粉打開一樣樣堆放到桌幾上道:「帶著幾樣新鮮貨色來給你瞧瞧。」

  徐氏探身瞧了瞧伸手取過一個剔透晶瑩的水晶瓶兒,瓶中盛的液體呈淡粉色,隨著瓶身的搖晃在窗外透進的陽光下蕩起夢幻般的色澤。她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香水。」安心笑笑道:「瓶蓋是雕成螺絲旋兒的,可以旋開。」

  徐氏依言將瓶蓋輕輕擰開,一股香甜氣息撲鼻而來,香味悠長卻又帶著絲清新,不覺濃膩。

  「這是什麼香?這般好聞。」徐氏贊道。

  「我叫它‘如夢’,用各種香花加上蒸餾出的酒精調配出來的。」安心隨口答道。

  「蒸餾?」徐氏問道。

  「呃,就是將普通的酒弄成適合配制香水的濃度。」用來配制香水的這些酒精都是安心自個兒摸索了好久才做出來的。她只好敷衍著說,總不能告訴徐氏說宋朝這年代的酒精度太低,而且幾乎都是黃酒,壓根不能用來配制香水吧。

  「嗯。這個怎麼用?」徐氏雖不明白也不多問。

  「倒一些出來抹在脈絡之處就好了,比如手腕、耳後。這個香型我可是調了好久,能夠持續好幾個時辰都香味不散呢。」安心得意地笑笑,取過另一個盛著琥珀色液體的水晶瓶擰開瓶蓋遞過去道:「這個裡頭裝的香水我叫它‘耳語’,你聞聞,是另一種不同的味道。」

  「果然,這個香味好淡,似有若無的。名字起的真好。」徐氏拿著香水瓶翻來覆去地看,愛不釋手。

  「嗯。」安心漫不經心應了一聲,不停地拿起別的東西來獻寶。

  「這個是香皂。用玫瑰花和各種油脂凍成的,可以用來洗澡。」安心遞了一方糯米紙包著的固體東西過去。雖然這玩意兒比起現代的香皂去污效果實在不怎麼樣,但是用來唬弄古代人是足夠了。關鍵就是顏色好看,氣味芬芳,且用起來方便。

  「這個是胭脂膏子。」安心遞過去一個小巧精致的檀木盒子。「喏,還有這個,是護膚用的。用忍冬花露配著各種養顏草藥制的,沐浴過後塗抹在身上,可以潤澤肌膚。」又是一個瓷瓶遞到了徐氏手中。

  安心幾乎都要把徐氏當成貨品擺設架了,一樣樣東西不停地擺放到她面前手中。徐氏和小菊兩人看得差點不顧淑女形象,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天哪!安心簡直是一個移動大藏寶庫。古代任何一個女子在這些令人目眩神搖的化妝品前都沒有任何抵御能力。

  徐氏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手撫著胸口柔聲探問道:「這些,你要多少銀子?」

  安心臉上露出一個燦爛得帶著幾分詭異的笑容,張口答道:「不要錢,送給你。」

  「送給我?」徐氏和小菊互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上回買了安心五盒「珍珠茉莉香粉」不但價錢翻了一倍,安心還擺出一副你愛要不要的晚娘面孔,這回這個見錢眼開的小丫頭怎麼又不要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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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7 17:05: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不虛此行

  「干嘛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安心有些不樂意了,難道她們以為自己沒安好心?不過話說回來,的確是沒安好心。

  「這個,還是收錢吧!你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徐氏瞧了瞧那一堆東西,光是做工精細的水晶瓶兒就值不少錢了。

  「別客氣,收下吧。就當我賠罪了,上回真對不起。」安心眨巴眨巴眼睛。哇,不喜歡貪小便宜的女人,還真有些貴夫人的風度。只是她要是不收下這些東西,下面的話安心還不好意思開口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個道理安心頗為明白。

  徐氏溫和一笑,搖了搖頭道:「又不是一兩件東西,這麼多,我怎麼好意思拿你的。你還是說個價吧。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兒?要是有事就一並說出來好了。」

  不愧是官家夫人,世面見多了,安心有事找她幫忙一眼就被瞧出來了。

  「呵呵……」安心尷尬的笑笑道:「我確是有點小事想麻煩夫人。不過這些東西可不是我賄賂你的,實在是為了上回的無禮來向夫人賠罪的。你要是不收,我心裡就過意不去了。往後還指望著夫人照顧我的生意呢。」

  「怪道最近常聽人對我提起蘅蕪苑,今兒一見,果然賣的都是些好物事。」徐氏抿嘴笑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嘴巧,也難怪能在短短數月間就把一家小小脂粉店經營得全城盡知。你還是先說說你的來意吧,我瞧瞧可有我幫得上的地方。」

  徐氏也是個精明人兒了,既不拒絕,也不開口說收下,只是想先聽聽安心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來找她。

  「這個……不知府上徐大夫可識得入內內侍省的都都知大人?」安心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徐氏低頭凝想片刻,搖了搖頭道:「你是為了這次皇上大婚置辦貢品的事兒來的吧?我家夫君雖然與都都知大人同朝為官,但一向沒有什麼交情,何況那都都知雖只是個六品的官兒,但掌管著大內各項要事,家夫是外放的官兒,與內臣走的太親密徒惹人議論。」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但一聽徐氏也沒有法子,安心滿懷的期待一下子落了空。也許只能再想想別的門路了。

  「這些東西我很是喜歡,你還是開個價兒吧。」徐氏堅持要付錢給安心。

  「不用了。我那蘅蕪苑還是用你的錢開起來的,怎麼也得謝謝你。」辦不成事就把送的禮收回來,這種小家子氣的事情安心可做不出來。

  徐氏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柔聲道:「那錢也是你正當做生意賺的,怎麼可說是我的錢?小菊,去取五十兩銀子來。」徐氏笑笑道:「也不知夠不夠,你權且收下吧。」

  安心正要開口,這時從門外又進來個丫鬟向徐氏見了個禮道:「夫人,殿前副指揮楊大人的夫人來了。」

  徐氏聞言笑了。望著安心道:「可巧!這個殿前副指揮楊崇勳與那都都知走的親密,你若是求求楊夫人也許還有點眉目。」說著吩咐丫鬟道:「請楊夫人在廳內稍坐,奉上香茶,我這就出來。」徐氏站起身,走到鏡前掠了掠頭發,補上些胭脂,爾後轉身對安心道:「隨著我去見見吧。」

  安心點點頭站起身來,雖然自己不認識這個楊夫人,但有徐氏引薦,先見見再說。

  徐氏走到桌幾前將安心帶來的東西略看了看,隨手拿起一瓶香水交給小菊捧著,便帶著安心轉身往廳堂走去。

  楊夫人是個二十多歲身材微胖的女子,單鳳眼,厚嘴唇兒,臉上略略長了幾顆麻子。雖說不上好看,但卻有種特別的風騷韻味。安心看到她的時候,明顯覺得她與徐氏是八桿子也打不到一塊的兩種人。兩個人有交往也許就是那些官吏們利用家眷來協調增進同僚之間感情的一種方法了。

  「可讓你久等了,今兒個又是什麼風將你吹來了?」徐氏一進門就先柔聲道歉。

  楊氏趕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笑道:「可有好幾日沒瞧見你了,今兒是特意來看你的。」說著向隨身的丫鬟努了努嘴示意她將帶來的東西遞給徐氏丫鬟收著,方才接著道:「這是前兒我娘家給我送來的上好阿膠,你身子一向弱,正好用來補補。」

  徐氏忙笑著致謝。「姐姐又想著我,這樣好東西正該自己用才是。」

  「罷了。我這身子骨是鐵打的,哪裡還用得著補?前幾日我家老爺還抱怨說硌得他渾身筋骨疼,氣得我將他打發到小妾那裡睡去了。」楊氏緩緩坐下從容訴道。

  這個女人還真是爽利,房中之事也隨口說得自然之極,一點沒有扭捏做作之態。安心倒蠻欣賞她的。宋朝並不是那麼保守的嘛,也許出閣前的閨女要謹言慎行,一旦已為人婦也就沒什麼太多要顧忌的。

  「可巧,我這也有東西讓姐姐瞧瞧呢。」徐氏讓小菊將那瓶香水送到楊氏面前。

  楊氏拿起來細看了半日,歡喜道:「這味兒真好聞,比熏香那股子煙火氣強多了。妹妹是從哪尋來的?」

  徐氏笑著將安心拉到楊氏面前道:「喏,這是蘅蕪苑掌櫃的親自送來的,姐姐問她便是了。」

  楊氏原本以為安心是徐氏新買的小丫鬟是以先前並未留意,聽徐氏這一說,不由細細地看了安心兩眼笑道:「怪伶俐的小丫頭。蘅蕪苑我也去過幾回,原來就是你開的!小小年紀倒也好本事。這東西我上回去你店裡怎麼沒瞧見過?」

  安心坦然笑笑道:「夫人眼高,大概未曾留意。這瓶兒也是我新近才找匠人做了幾個,店內賣的多半是用瓷瓶裝著的。這不,今兒是為送新鮮脂粉來給徐夫人瞧的,特特撿了這精巧的瓶兒。」

  楊氏嘖嘖贊道:「是好物事,連這瓶兒也細巧的討人喜歡,改天也送些新奇貨色到我府上來讓我瞧瞧。」

  安心答應一聲。徐氏在旁趁機言道:「姐姐既然喜歡,這瓶就送與姐姐了。小掌櫃的還有事求姐姐呢。」

  「什麼事兒?」楊氏聽了暫且不忙把玩那香水瓶子,抬起頭來望向安心。

  「安心想讓夫人代為引薦與入內內侍省的都都知大人見上一面。」安心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將來意挑明。反正讓她獻獻殷勤沒什麼大不了,讓她卑躬屈膝她可做不來,沒有古代人的奴性。

  「為了貢品之事?」楊氏眼珠子骨碌一轉,也立即明白了。不虧是在官場這個混水池子裡沉浮之人,一點就透。

  安心笑著點點頭。

  楊氏在心中盤算了一會道:「那你明兒到我府中來一趟,今晚我先回去與我家老爺商量商量。不過……」說著語鋒一轉笑道:「改日我去你那蘅蕪苑買什麼東西,你可要將上好的貨色拿出來哦!」

  「夫人要是肯光顧小店,安心又怎敢用次等的貨色來蒙混呢!自然都是上好的。」安心爽快答道,看來事情有些眉目了。她也不問楊府在哪了,反正到大街上隨便找個人打聽一聲就知道了。

  既然事情有了轉機,安心也不願再打擾兩人談話,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辭回去了。仍是小菊將她送出門來,順手將幾張交子遞給安心沒好氣道:「這是夫人讓我給你的。」

  安心了然一笑,卻不肯收,試探著問道:「你還生我的氣呢?對不起啦,我給你賠禮,那天是我冒撞了。」說著學著那些男子的模樣作了個揖。

  小菊「噗哧」一笑,臉孔再也板不下去了,佯怒道:「誰這麼小家子氣,為這點事氣到現在?」說著硬將那幾張交子塞到安心手中道:「夫人給的,你就收下吧。改日我自個還要去你那買些東西,你可別再給我臉子瞧。」

  安心苦笑道:「豈敢豈敢!」卻定然不肯收錢,反塞還給小菊道:「要不你就留下買胭脂花粉吧!今兒我說了不收錢就是不收錢,不過我也不反對你改日親自來我店中大把大把撒銀子。」

  邊走邊說著,兩人已到了大門外,安心只道了聲「拜拜」便笑笑走了。留下滿頭霧水的小菊站在那想不明白「拜拜」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告別的話語?從來沒有聽人說過。

  安心在回去的路上邊走邊慶幸自己運氣不錯。要知道這些官家夫人的架子都大的很,要是沒一些關系,就連人家家門都踏不進一步,瞧瞧今兒早晨這場面就知道了。更何況誰會吃飽撐的來幫一介平民謀求利益。這回肯點頭幫自己的忙,一半是看在安心送去的這些稀罕貨色上頭,另一半想必對他們自己也很有些好處。畢竟是為未來的皇後娘娘操辦大婚之事,安心店裡的貨色精美少見,要是皇後娘娘喜歡上了,那都都知說不定就能受到褒獎。更不必說都都知是在大內裡頭瞧主子臉色過活的人,主子歡喜了,就算沒什麼賞賜,日子也會好過一些。連帶的,舉薦自己的楊崇勳也算是賣了個人情給都都知了。安心越想越覺得不錯,今兒楊夫人那番要回去商量的話只不過是擺擺架子走個過場,不願意這麼快就點頭答應下來。看來明天去楊府一定會很順利了。

  第二天去楊府果然很順利,守門的問明了安心的姓名便放她進去了。楊崇勳正好下朝回來,當即帶她去見了入內都都知王守忠。

  王守忠是個淨臉細嗓的太監,說話怪腔怪調的。安心穿越到宋朝之後還是第一次瞧見真的太監,覺得有趣卻又只能低頭壓抑,內心裡拼命說服自己去多想想這些太監的可憐之處,才勉強將笑意壓了下去沒有失禮。

  這個王守忠倒也爽快,一沒找安心要引薦銀子,二也沒有拿腔拿調的為難她。看過了安心帶去的樣品,便深知這些東西用來討好主子娘娘是再好不過了。便讓安心將這些樣品留下,他要帶進宮去先讓太後過過目。想來事情也不會有什麼波折,於是王守忠很大言不慚地讓安心回去等消息便成,一切包在他身上了。

  安心回去後原想著總要等上幾日,誰知第二天便有個太監上門來宣旨。聖旨上雖也說了讓蘅蕪苑進貢此次皇上大婚所需各色胭脂花粉,但只是略略帶過。這種小事情哪裡用得著下旨,一個小小的都都知便可全權負責了。這道聖旨的目的其實是宣安心入宮。

  安心接了旨給了那太監賞錢便將他送出門去了。這種事情不用打聽便知道了,肯定是太後見了那些東西很感興趣,是以專門下旨召她入宮,要不她這一介平民女子如何能夠進宮?奇怪的是為何不是懿旨而是聖旨?難道是皇帝也對這些女子專用之物有興趣?丫丫滴,這家伙不是個仁德之君麼?怎麼小小年紀就如此摶香弄粉起來。

  安心歎口氣搖搖頭,反正不關她的事。不就是進宮見回皇帝太後麼?開開眼也不錯,上千年前的真人皇帝太後秀耶,沒見過,怎麼能錯過呢!何況她也不用擔心會被那乳臭未干的小子看上眼,畢竟她現在長得一點兒也不美,再說有個太後壓著,趙禎這小子生不出什麼事兒來。連皇後都是太後挑給他的,不喜歡也得收下。為了保險,安心決定明日將蘇子揚教的易容之術用上,能多丑就裝多丑,也一定要謹言慎行,堅決不說不該說的奇怪話。她對那種進了宮就要和皇帝打上交道成為後宮眾多收藏品之一的穿越定理可一點也不感冒。

  嗯。到時正好打聽打聽皇宮裡有沒有什麼醫術高明的御醫,瞧瞧有沒法子治好蘇子揚。這是最為重要的事情。這次進宮機會難得,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只要能治好蘇子揚,沒錢賺安心都心甘情願。她現下這麼狠命收斂錢財還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買得起各種珍稀藥物來治好蘇子揚麼?或是用金銀珠寶砸死有法子治愈蘇子揚之人也是好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呀!安心打定了主意便頓時眉開眼笑起來。今天太監專程上門宣旨了,等這消息傳出去,蘅蕪苑的門檻估計都要被踏破了。皇家用的東西,有機會怎麼可以不瞧瞧試試呢!真是為她做了個絕好的廣告。

  啪!想到這裡,安心使勁拍了下自己的腦袋。丫丫滴,剛想著只要能治好蘇子揚就算沒錢賺也心甘情願,隨後便又把心思轉到賺錢上邊去了。自己是不是這幾個月當商人當上癮了呀!滿身銅臭之氣。要是爸媽看了,一定都不認得自己了。這哪還是從前那個對金錢一點沒感覺的安心哪!安心想著想著不禁黯然起來,爸爸媽媽一定是以為自己失蹤在神農架的原始森林了。不對,自己是靈魂穿越來的古代,難道!自己在現代只留下了一具屍體麼?還是植物人?安心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太可怕了。不知道一向將自己視為掌中珍寶的爸爸媽媽要怎樣才能接受這個事實。現代世界,自己估計再也沒有法子能夠回去了。爸爸媽媽,你們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我現在過的很好,千萬千萬別為我擔心難過。安心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合起雙手在心裡默默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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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入宮面聖

  「你在做什麼?」蔡襄一大清早就跑到安心房中。

  「以後記得進來要先敲門。」安心正忙著用兩塊狗皮膏藥將眼角拉聳下來,使原本秀氣靈動的雙眼看起來有如三角眼。

  「做什麼把自己弄得這麼丑?」蔡襄此時只想知道安心在折騰些什麼。

  「丑嗎?那就對了。」安心對著鏡子瞅了瞅,不太滿意,細看還是能瞧出易容的痕跡,看來自己的易容術學得還真不到家。她一把將狗皮膏藥扯掉,郁悶道:「不行啦,還是不太自然。」

  「你往自己臉上貼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能自然麼?」蔡襄不屑地撇撇嘴角,自己還是比較喜歡安心原來的模樣。

  「你給我出去!找你的蘇公子玩去,別吵我。」安心怒了。進宮的時辰快到了,可這妝還沒化好呢。

  「行!我走我走!」蔡襄忙扭頭出去了。他還真是有點害怕安心暴走的模樣,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去惹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怎麼辦呢!」安心對著鏡子單手托著下巴看著鏡中的自己。半晌,才拿起一只毛筆,沾了些顏料往眼角處塗抹。然後又用小鉗夾起一些不知名的透明薄膜往眼睛上貼。

  半個時辰之後。蔡襄正坐在院中與蘇舜欽海闊天空地閒聊,忽然見蘇舜欽望著他身後某處呆怔住了,臉上的表情慘不忍睹。蔡襄正要回頭,身後伸過來一只黃燥燥的小手,手上托著盅茶,一個沙啞粗嘎的聲音小聲道:「蔡公子請喝茶。」

  「你?嘔!」蔡襄回過頭頓時被嚇了好大的一跳。天哪,見過丑的女子可沒有見過這麼丑的女子,他都忍不住快想吐了。「你是誰啊?怎麼跑到我家後院來了。」

  「小女子是安姐姐新買來的丫鬟,以後就負責伺候蔡公子的飲食起居,還望公子多多照料。」那女子容貌奇丑無比,聲音也粗嘎難聽,只有言談舉止還算規矩美妙。

  「騙人的吧……」蔡襄扭頭就想去找安心,他堅決不要什麼丫鬟。天天對著這樣奇丑的丫鬟連食欲都沒了,安心難道想捉弄死自己麼。他剛起身走了幾步,突然一想不對啊,安心今兒早上就在房中把自己往丑裡折騰,哪有時間跑去買了個丫鬟回來?更何況還是這樣巨丑無比的極品,沒有道理,絕對不可能!想到這裡,他停步轉身面對那丫鬟道:「別裝了,我知道是你。你到底想干嘛呀?」

  只見那丫鬟噗哧一笑,加倍丑了三份,用著原本甜亮的聲音道:「哎呀。看來你還不是很呆嘛。不過你天天能看見我都認不出來,那沒見過我的人就肯定瞧不出來了。」

  蔡襄驚駭地指著安心道:「你難道要這個樣子進宮去見皇上和太後?」

  安心點點頭道:「有何不可?」

  這時一直站在一邊的蘇舜欽忽然開口說話了:「倒也沒什麼不行。只是你這個樣子去,只怕皇上和太後會被你嚇死。」

  蔡襄附和著連連點頭道:「那你就要取代嫫母、無鹽成為古往今來的第一大丑女了。」說著忍不住悶聲笑道:「能把皇上和太後都丑得嚇死的人,你當數第一。」

  安心斜了他們兩個一眼,仰頭道:「那也不錯。反正可以留名千古。好啦,時辰不早了,我要進宮去了。」說著就要走。

  蔡襄說話的時候蘇舜欽一直在旁凝神暗想,一直想不起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了。這時安心一說要走,他倒是想了起來,忙叫道:「快回來!你不能這樣進宮去見皇上和太後。」

  「嗯?」安心丟過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我知道你是怕被皇上瞧上才易容的這麼丑,可是你別忘了,王守忠可是見過你的。欺君之罪,是要誅九族的呀!」蘇舜欽雖然內心有點小怕安心的粘人大法,可是這幾日相處下來,也覺得她只是為人天真率性不講禮法而已,自己倒是漸漸欣賞起她來了。這時候自然要提醒一下安心。

  「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這可怎麼辦,笨死了,笨死了!怎麼這麼明顯的問題都沒有想到。」安心一個勁拍自己的腦袋。原本只想著好久沒有用過師傅教的易容術了,想化個丑點的妝去嚇唬嚇唬人。怎麼就沒想到王守忠是見過自己的?要是趕巧他也在,那不就露餡了麼。就算他沒在,太後要是對他說起那個蘅蕪院的掌櫃怎麼這麼個丑法,也一樣要出問題。

  蔡襄在一旁幸災樂禍道:「得了吧,還是快把你那丑模丑樣的妝洗了去。你以為自己是天仙麼?皇上一見就能對上眼?後宮裡美貌女子多了去了,你擱那裡頭指定連人影都找不見。」

  「我喜歡臭美不行麼?要你管?」安心故意拋了個媚眼過去,扭扭捏捏地跨著小碎步進屋洗臉卸妝去了。要是以往,指不定還真能把蔡襄給電到,可是現下配上她臉上的妝,蔡襄和蘇舜欽差點就當場吐了。

  安心由宮中小太監帶著穿過東廊門樓行至凝暈殿外,那太監讓她在此等候,自己便先行退下了。她好奇地東張西望,只見牆壁磚石,皆鐫鏤龍鳳。雕甍畫棟,朱欄彩檻,轉目間神為之眩,說不盡的一派富貴皇家氣概。丫丫滴,皇帝就是有錢,分我一半就好了。安心吐吐舌頭,心想如若不是皇宮,規模宏大,這些金碧輝煌的裝飾要多俗氣就有多俗氣。她在殿外站著無聊之極,但宮中氣氛肅然,她也不敢到處亂走。迷了路是小事,被當成刺客給喀嚓掉可有多不合算。

  此刻正值皇帝早膳,自殿中省對凝暈殿,禁衛重重。凝暈殿外站著好幾個人,都屏息斂氣地等著皇帝膳後傳喚。

  安心忽然抽了抽鼻子,嗯?是什麼藥香?她東張西望,看見左首一個捧著銀藥銚身著七品服色年過五旬的醫官。是了,是人參湯的味道。

  安心有意往那醫官身邊靠了靠,悄聲打聽道:「請問你們御醫院有沒有什麼醫術高明的大夫?」

  那醫官奇怪地看了安心一眼,這小丫頭是什麼來歷,怎麼能夠出入宮廷?問的話也奇怪。他也不敢怠慢,能夠進宮的多少總有點來頭,不是他一個小小醫官能夠得罪的,於是同樣輕聲道:「御醫院沒有醫術不高明的大夫。醫術若是尋常,又豈能給皇上太後瞧病?」言下頗有些以為安心見識短淺之意。

  安心笑笑也不介意,解釋道:「我是指有沒有醫術特別高明,在御醫院裡也是屈指可數的那種?」

  那醫宮想了想道:「王惟一大人算是一位吧,他擅長針灸。再有就是吳本大人了,不過他不算御醫院的正規御醫,常年都在外行醫濟世,連我都只聞其名,從來沒有見過。」

  安心默默將這兩個名字記在心裡,感激地對著那醫宮點頭致謝。這時方才領她進來的小太監正巧跑來傳她入內晉見。

  安心正了正衣衫跟著進了殿中,進門就見皇帝和太後坐在龍椅之上。她猶豫了一下方才跪下磕頭三呼萬歲,心裡卻直念叨吃了大虧了。自從來到古代之後還沒給人下跪過,今兒自個的尊嚴深受打擊。

  「起來吧,我聽你先前喊什麼太後萬歲,這可從來沒人敢這樣說的。或許漢唐有之,但本朝除了皇上,沒有人可以稱萬歲。」太後看來是個五十上下的婦人,由於保養得當,面上皺紋很少,風韻尤存,依稀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此時身處高位,言談舉止不禁甚為莊嚴肅穆。

  安心心下暗呼一聲好險。原本不自覺的就把韋小寶溜須拍馬的那一套拿來現用了,沒想到宋朝還有不許稱太後萬歲之說。好在馬屁人人愛,看樣子那太後聽了也甚為受用,否則就不只是言語警告,起碼得挨上幾下板子,弄得不好流放都有可能。也難怪,現下皇帝還未親政,太後垂簾。劉太後年輕的時候就是真宗的愛妃,為了她能登上皇後之位不惜來個狸貓換太子,一向得意慣了的。這時大權在握,更是躊躇滿志之時,又怎會不喜歡聽這種奉承話呢,只是礙著皇帝顏面才不得不開口表示不贊同一下。

  「謝皇上太後。」安心開口謝過便趕緊站了起來,她可不想一直跪著說話。但沒人賜座給她,也就不能坐下,只是挺直身子站著,雙眼直視高高在上的趙禎和劉蛾。

  劉太後輕輕搖了搖頭,不是宮裡的孩子就是不懂規矩,平日裡那些大臣奏事回話都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哪裡能夠像安心這樣面不改色挺身而立。一旁坐著的趙禎倒是對安心很有興趣,開口問道:「昨兒王守忠拿來給太後瞧的那些玩意兒都是你制的麼?」

  「回皇上,正是民女自己制的。」安心瞧了瞧趙禎,還未長成的小小臉龐溫和俊逸,看得出大了也肯定蠻帥的。也不奇怪,自古皇帝的後妃都是絕色,優生優育嘛,要真是生出什麼歪瓜裂棗模樣的皇子才是稀罕呢。

  「嗯。甚好。那香水朕特別喜歡。你就多貢些來,讓宮裡的太妃娘娘們都試試。」趙禎開口道。其實他沒好意思說是因為成日裡後宮的那些妃子娘娘都喜歡熏香,隨便走到哪都是煙熏火燎的味兒,他不太喜歡。安心進獻的這種香水氣味淡雅自然,聞起來可真是比那些刺鼻的香料要舒服多了。為了避免日後他的後宮也成天「雲霧繚繞」,是有必要改變一下她們的嗅覺體驗了。

  安心正說著遵旨,劉太後也開口了:「我倒是喜歡你那些胭脂膏子和護膚花露,昨日用了一回,早上起來就感覺皮膚清爽多了。難為你小小年紀,竟對美容之道如此精通。不知可還有什麼駐顏妙方?」

  丫丫滴。鬧了半天原來是為了這個才把自己叫進宮的。安心在心裡腹誹著,一邊搜腸刮肚地想了想道:「回太後,雞子雖賤,卻是駐顏聖品。每日晚上睡前用新鮮雞子一枚,破開取其清液,塗抹於皺紋眼角之處,敷置小半個時辰再用清水洗去。長期使用可除皺祛斑,使面容光潔。」說完又補充道:「但敷面的這小半個時辰中無論如何不能說話,也不能生氣,更不能笑,否則牽動面部皮膚會失效。」

  太後心中默記,暗自點了點頭又問道:「還有什麼法子?一並說出來吧。」

  安心這個汗呀,這太後真是個劉剝皮,難道非要掏空了自己不成?雖這樣想,卻也不敢不說,暗自慶幸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在爸爸的書架裡翻到一本《御香縹緲錄》,德齡把慈禧太後養顏的秘方寫了不少,此時正好借用借用。當下胸有成竹地回道:「太後可使人制兩根二三寸長的玉棍,每日早上,用它們在臉上按摩滾動,這也是去皺防皺的法子。還有就是服食珠粉。」

  太後聽安心說到珠粉,不禁有些微的得意,總算這小丫頭說的法子自己也知道一種,於是點頭道:「這珠粉我倒是日日服著。」

  安心心裡這個暈呀,果然有錢好辦事,天天吃珠粉!古代又沒有人工培植,珍珠的值錢可不低。可是她不得不開口勸道:「太後,這珠粉是好東西,但不能日日都吃。吃得多了不但對身體無益反而還有很大的害處。服食的分量千萬要少一些,而且每兩次之間,一定要隔著相當的日子,這相隔的日子也必須有個定數,或逢五或遇七的哪個時辰,不可錯亂。」

  劉太後聽了悻悻道:「怪道我最近身子骨老覺著不舒坦,這些珠粉吃下去也沒見個效用。都是這些御醫院無能大夫害的,改日定要好好清理整治一下才行!」

  安心昏迷,這個太後怎麼聽見風就是雨的。富貴人家的通病,以為珍貴值錢的藥物就定是好的,非要大吃特吃大補特補不可。安心肯定這珠粉定然不是御醫院大夫叫她吃的,稍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珠粉養顏。這太後一定是害怕自己老的太快,才這樣不惜血本的狠吃珠粉。現下聽到安心說珠粉不能多吃,便把這沒有見識的舉動推托到御醫身上去了。只是她都這樣年紀了,丈夫又死了,身為太後又不能改嫁,還這樣要好看做什麼?可見愛美之心人人有之,越是美貌的女子就越害怕紅顏老去,變成雞皮鶴發的丑陋模樣。

  趙禎在旁聽她兩人對答甚覺有趣。他這個皇帝做的無聊死了,又還沒有親政,每日只是念書、上朝做做樣子,閒暇便是給太後請請安,聊幾句家常。今日聽安心這一番話,頓時感覺原來天下之事都有其獨特的學問,就算只是女子閨閣中事也有眾多講究。安心看來年紀比自己還小,竟然有如此見識,連御醫院專門伺候太後駐顏美容事宜的大夫都未必及得上。想到這裡不覺胸中豪氣萬千,自己雖只是個沒有親政的皇帝,但年少未必無能,日後定要好好作為一番給天下人瞧瞧!他覺得這個安心蠻有意思的,又與自己年紀相當,見太後今日歡喜,不覺開口建議道:「既然這小丫頭懂得不少,大娘娘不如就將她留在宮中好朝夕傳喚問話。」

  他這一句話,兩人面上變色。

  安心是大呼糟糕,她可不想進宮成天給人磕頭打雜。做的好沒得說,是份內應當,做的不好輕則打罵,重則流放殺頭。她才不要給人關在宮裡失去自由呢,要怎麼想個法子來推托呢?

  劉太後面上變色卻是因為起了疑心。她知道這次為選後的事情弄得皇帝不太開心。趙禎最初看上了並非官宦卻富有錢財的王蒙正的女兒,曾經在自己面前露了口風想要立這女子為後。但自己怕這姿色冠世的女子進了宮後趙禎會太過寵愛她而淡了母子之間的感情,是以不但未曾答應還將這女子許配給了她從前丈夫劉美的兒子劉從德,挑了皇帝不喜歡的郭氏為皇後。因為這件事,母子倆的感情有了些隔閡。而現下趙禎在大婚將即之時提議讓安心進宮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出於對自己專制的不滿借機挑釁?

  趙禎雖然還只是個少年,但從小在宮中長大,還有什麼能看不出來?一見劉太後沉吟不語便知道她起了疑心,是以陪笑道:「兒子只是隨口說說,原本想著這丫頭聰明伶俐大娘娘可以收為貼身侍女使喚,就一時沒想到人家好歹也是一家店鋪子的掌櫃,自然不可隨便充了宮女。大娘娘不必當真。」

  劉太後一聽這話才釋然笑了,柔聲道:「論理也無不可,只是別讓外頭議論咱們以皇勢欺人,硬要將人家堂堂一個店鋪掌櫃充作宮女雜役使喚。反正出入宮門也不是多麻煩的事兒,日後有事再叫進來便是了。」

  趙禎連忙點頭稱是。劉太後笑笑對一旁侍立的太監道:「賞這丫頭宮緞四匹,玉如意兩柄,一百兩銀子。」說完轉頭抬了抬手對安心道:「坐了這半日我也乏了,你且退下吧。」

  安心心下直呼好險,偷偷擦了把冷汗跪下磕頭道:「謝皇上太後賞賜,民女告退。」一邊磕著頭,一邊不甘願地心裡暗道,我站了這半日還沒說累呢,你倒先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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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慕容兄妹

  出了凝暈殿安心便向身邊的小太監打聽御醫院的所在。

  那小太監一臉戒備的神情盯著安心道:「打聽那個做什麼?還是快快出宮吧,遲了可就有人來問話了。」

  安心一想自己的確是不方便在宮中久留,便換了一個問題道:「那不知公公可知道御醫院王惟一大人住在何處?」

  小太監滿臉不耐煩搖頭道:「不知道不知道!宮裡這麼多人,誰記得清他們都住在哪。」

  沒有可能的嘛!御醫院是要隨時候診的,若是皇帝太後突然傳喚一個不當值的御醫,還不是得由這些小太監們去請麼?安心從懷裡掏了些散碎銀子遞給那小太監笑道:「一點小意思,知道公公瞧不上眼,權且留著喝茶吧。還請公公指點則個。」

  這小太監想是在宮中沒有什麼地位,做的都是最低等的雜役,沒有什麼油水可撈,是以一見了銀子,眼睛都直了。他眉開眼笑地接過道:「教你破費了。這個王惟一大人嘛,你問別人他們還真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前幾日皇上還讓我去傳了他一回呢。」說著將銀子仔細收好方才接著道:「他就住在馬行街北曹家藥鋪之旁,你到那裡一打聽就知道了。」

  安心記下,道了謝,隨著那小太監出了宮門便直往馬行街北而去。

  這條大街竟然如此繁華,車馬闐擁,不可駐足。安心沿街一家家瞧過去,不長的一條道上大大小小開了數十家藥鋪。當「曹家藥鋪」四字入眼的時候,安心就知道離王惟一的住處不遠了。

  拎著銅環輕輕叩了叩了門,片刻過後,一個小廝出來開了門,探頭問道:「你找誰?」

  「是王惟一王大人府上麼?」安心問道。

  「你找我們家老爺?抱歉,不巧的很,老爺今兒在宮中當值,還未回來,請改日再來吧!」那小廝說著也不問安心是誰,找王惟一做什麼,只是縮回了身子就准備關門。

  「這位小哥請等等。」安心連忙伸手抵住門板。

  「你還有什麼事?」那小廝又探頭出來。

  「不知王大人什麼時辰才會回來?」安心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沒有准時辰兒。有時在宮裡頭耽擱了就晚些,沒什麼事就早些。要不你明兒晚間再來吧,我們家老爺那時一般都在。」那小廝說完不等安心回話便直接將門關上。

  丫丫滴,這小家伙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呀?怎麼每次一說完話還不等自己有所反應就要關門!難道自己長得很像作奸犯科之輩?安心郁悶地在門前呆立片刻。既然他不在,那就等等吧。安心可不想明晚再來,說不定又有什麼事還是見不著這位王御醫。她不想再多耽擱,能夠早一日治好蘇子揚的病也是好的,這個呆子不能動彈這麼久一定悶壞了,即使他能動的時候也是成天一副死樣怪氣的溫吞水模樣。王惟一呀王惟一,你可千萬要有法子,別讓我失望呵。

  安心順步走到一家酒樓,也沒看名字就上了樓,從早上折騰到現在還水米未盡呢,有些餓了。

  跑堂的過來倒上茶水招呼道:「小姑娘吃些什麼?」

  安心學著小說電視裡的樣子很有氣魄地掏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拍道:「將你們這的招牌菜都給我端上來,再打一壺好酒,余下的銀子就賞你了。」

  那跑堂的見那錠銀子足足有三四兩的樣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心想這回可是大賺一筆了,沒想到這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還有這麼大的氣派,她就是大肚彌勒佛也吃不了三四兩銀子呀!

  安心見那跑堂的站在一邊也不支聲也不動彈,皺了皺眉道:「怎麼,不夠?」

  「夠!夠!小的這就親自去囑咐廚下,一定讓他們用心的給您老做。您老稍等片刻。」那跑堂的連忙收起銀子點頭哈腰的去了。

  安心不覺好笑,只不過幾兩銀子,稱呼一下子就從小姑娘變成您老了。金錢難道還真是好用成這個樣子?安心決定以後要經常奢侈奢侈,賺了那麼多錢就是要花的,讓自己舒舒服服的才好。何況今兒太後又賞了一百兩銀子,不知這會宮裡遣人送回去了沒有。早知道該先將那兩柄玉如意取來,當成見面禮轉送給王惟一也是好的。

  她正喝著香茶憑欄眺望街市之時,身後傳來一陣喧嘩之聲,不覺轉頭去看。只見身後一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旁坐著個看來像是他妹妹的女孩正和跑堂的在那裡吵嚷。

  「你胡說!我們明明才吃了五十枚銅錢的東西,你憑什麼要收我一百枚銅錢?」那少年叫道。

  「這位爺,你明明要了一碟子臘肉一份煎魚飯兩籠水晶包子。臘肉四十枚銅錢,煎魚飯二十枚銅錢,兩籠包子共四十枚銅錢,正正巧巧一百枚銅錢,我可怎麼賴了你了?」那跑堂的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滿面通紅地爭辯著。

  「什麼!一碟子臘肉四十枚銅錢?你們開的是黑店搶錢啊!」那少年一臉被驚嚇到的表情嚷道:「我們昨兒在州橋夜市吃了這些東西也不過才五十枚銅錢!」

  「州橋夜市?」那跑堂地不屑地嗤了一聲道:「咱們這可是東京城裡數得著的大酒樓了,一向以物美價廉而聞名。不信你去打聽打聽,可有說我們這牛樓酒店賣的東西貴的?」說著輕聲哼了一聲嘟囔道:「吃不起就不要吃,哪有吃完了抹嘴要賴帳的!」

  「你說什麼!你們開黑店賺昧心錢還嫌我窮?我……」那少年說到一半,那女孩扯了扯他的衣角輕聲道:「哥,咱們給了錢走吧,別和他爭了。」

  安心原本以為有什麼新鮮熱鬧可瞧,原來卻是吃了東西想賴帳不給錢的,她鄙夷地瞄了那少年一眼。丫丫滴,長的還人高馬大的,怎麼做這樣無恥的事情。正待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只聽那少年無奈道:「我也不想和他爭啊,可是這店裡的飯菜賣的太貴了嘛!一百枚銅錢夠我們吃兩頓啦!」

  那跑堂的惱怒了,找來菜單子,直直舉到那少年眼前道:「這位爺您可瞧瞧清楚,白紙黑字,願買願賣的!誰要賺了昧心錢就讓他上吐下洩,得的錢全都請大夫瞧病抓藥!」

  「哎!你怎麼咒我!」那少年叫道。

  「我可沒咒你,我咒那些賺了昧心錢的人。爺你可聽清了!」那跑堂的回嘴道。

  安心本待不理,但這兩人吵架的聲音太大了,想裝沒聽到都不行。於是叫過那跑堂的道:「你們安靜些行麼?這位兩位吃了多少都算在我帳上好了,放他們去吧。」

  那跑堂的換了副殷勤面孔哈著腰連連稱是,然後對著那少年道:「算你們走運。這位姑娘幫你們清了帳,現下你們可以走了。下次少在外面招搖撞騙!」

  「你……」那少年正想罵回去,又被女孩拉住了衣袖道:「哥,我們走吧,別在這丟人現眼啦!」

  那少年歎了口氣,點了點頭,攜著那女孩走到安心桌旁笑吟吟抱拳道:「多謝姑娘慷慨之意。慕容修謝過。」

  安心舉著杯子眨了眨眼問道:「慕容?」她對這個姓氏自然深感興趣,武俠小說中復姓慕容的可都是厲害的角色,尤其是金庸筆下的慕容復,雖然令人討厭,可卻大大的有名。

  「正是!這位是捨妹慕容雪。」慕容修一點也不尷尬地介紹著。

  安心仔細看了看他們,只見兩人雖然年紀不大,但雙眼湛然有神,顯然是練過武藝的。慕容修身形頎長,一張臉與其說帥氣不如說是柔美來得確切,要是換上女裝還真像個女子,看不出來這樣柔弱的人兒居然會有那麼大的嗓門。慕容雪更是比他哥哥美了三分,那種柔順溫婉的表情是會引起男人強烈保護欲望的。安心笑著點了點頭。這時正好她點的菜端了上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既然這兩位方才吃過了,安心也不與他們客套了,提起筷子夾了一筷兩熟紫蘇魚就放入嘴裡慢慢咀嚼起來。嗯,這家店菜的味道還做的不錯。

  慕容修看著安心旁若無人地據案大嚼不由地也跟著吞了吞口水。慕容雪在一旁見安心不怎麼理睬他們,便向慕容修撇了個要走的眼神。可惜此刻慕容修的心神全在那一桌子酒菜上頭,壓根沒有看見。

  安心正巧咽下一口菜抬起頭來,看見慕容修饞涎欲滴的眼神不禁駭了一跳道:「呃,慕容兄方才沒有吃飽麼?」

  慕容修很無恥地點了點頭,也不看安心,盯著酒菜的眼神更加猥褻起來。

  安心看了看那些中了慕容修無數眼毒的酒菜,再也舉不起筷子了。誰吃飯的時候邊上有一人跟餓狼似的盯著瞧都不會感覺舒服的。安心呆了一會道:「那就請兩位坐下再一同吃些吧,反正這麼多菜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安心原本還很體貼地替慕容修找到了同桌共食的借口,誰知人家壓根就不在乎,只一聽到安心說坐下再一同吃些就立刻坐下舉起了筷子向著那碗已被他用眼神簽了無數道十字的蹄膀夾去。慕容雪看著她哥哥狼吞虎咽的模樣很不好意思地對著安心笑了笑,坐在一旁歎了口氣。

  「你們……有幾日沒吃東西了……」安心愣了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話,也顧不上那慕容雪是否尷尬了,她實在是好奇的很,怎麼會有人在剛剛吃完飯後還能有著這樣難看饕餮的吃樣。

  慕容雪羞紅了臉,低下頭道:「我和哥哥是從家中溜出來玩的,出門時帶的銀兩都花光了。其實我們已有兩天沒有吃東西了,方才實在忍不住餓,當了身上祖傳的一枚玉佩才進這裡吃了一頓。我原本想找個便宜的小店,可哥哥聞見這裡的酒肉香氣再不願走了,因此……」

  這時慕容修梗著脖子吞下一口菜,又拿起安心面前的酒盅灌了一杯酒下去才插了一句進來道:「那當鋪實在太黑了,明明是上好的古玉,只給當了一兩銀子。」

  怪不得呢,先前為了五十枚銅錢和跑堂的吵的不可開交,可看他們身上的衣著雖然髒亂些,卻都是上好的綾羅綢緞,不像是為了點小錢就大吵大嚷的人。看來這一兩銀子兄妹倆不知要支持多少天,不算計些怎麼能行。想到這裡,安心不禁起了絲憐憫同情之心,想當初她剛到東京城被蔡襄那個臭小子偷走了銀子也是這般狼狽,只略微比這倆兄妹好了一點點。她也無心吃飯了,托著下巴望著慕容修道:「那先前說什麼在州橋夜市吃東西才五十枚銅錢的事情也是瞎編的吧。」

  慕容雪臉更紅了,點了點頭。

  安心笑著對慕容雪道:「也不用難為情,出門在外遇到點難處是很正常的嘛。你也吃呀,方才肯定也沒有吃飽。不過餓了這麼多天,一次還是不要吃太多油膩的東西才好,胃可受不了。」說著她向樓下喊道:「小二,再給我弄幾樣細粥來。」只聽得樓下答應一聲,方才轉過臉來。

  這時慕容修已塞了一肚皮酒菜,吞咽的速度放慢了些,他抬頭望著安心道:「你很有錢麼?」

  安心有趣地盯著他道:「怎麼?」

  慕容修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要不你雇傭我們兄妹二人吧!做什麼都行,當然,打架我最拿手了!」難得遇到安心這麼隨和大方的主,怎麼能不好好抓緊這個機會呢。不然過幾日,兄妹兩個就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打架啊?」安心搖搖頭道:「我又沒招惹誰,沒有架打。」

  慕容修失望地低下頭想了想又道:「打雜也行的!」

  慕容雪羞怯地低下頭不敢看安心,但同樣期盼安心能夠暫時收留他們。

  「你們為什麼不回家呢?」安心不解道。

  「才不要。好不容易溜出來玩一趟,要是回去就算不被打死也要被罵死,下回再要出來就沒這麼容易了。」慕容修悻悻道,慕容雪也跟著在一旁點頭。看來慕容家一定管教甚嚴。

  「我要是收留了你們,萬一你們家裡找上門來說我拐帶良家男女可怎麼辦?」安心有心逗逗他們。

  「不會的!他們找不到我們的!就算找到了也沒關系,我說你不是拐帶,是我們自願跟你走的不就得了?」慕容修見有了些希望連忙趁熱打鐵。

  「這樣啊……」安心故意猶疑了半晌,直到兩人都焦急不安時才緩緩說道:「那好吧!不過,我叫你們做的事兒也不容易哦。」

  「太好了!」慕容修跳起來歡呼道:「做什麼都行,我們一定會做好的!」

  安心挑了挑眉毛不置一詞,心裡暗自邪惡想道,未必吧,要是叫你們去妓院賣身只怕你就不會答應的如此爽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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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8 22:58: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針砭之妙

  當三人酒足飯飽從牛樓酒店出來的時候日已偏西。安心打發慕容兄妹倆先去蘅蕪苑等她,自己卻沿著路回到了王惟一門前又開始敲門。

  同樣是那個小廝,開了窄窄的門縫小心翼翼探出頭來,一見又是安心,不禁微微不悅道:「我家老爺還沒回來。」說完習慣性就要關門。

  安心這回早就有了防備,自然不能讓他如此輕松就縮了回去,只是抵著門板問道:「我有急事找王大人,能不能讓我進去等?」

  那小廝搖頭道:「老爺不在家,家中只有夫人,我不能放外人進來。」

  安心昏倒,這小廝也太盡忠職守了吧。自己又不是三大五粗的漢子,同為女子,就算進去和他家夫人閒話略坐片時也沒有瓜田李下之嫌,他何必跟防賊似的防著自己。安心急忙道:「我真的有急事找你們家老爺,能盡快見到他就最好了。你看天色也晚了,我一個女孩子站在外面也不方便,你就讓我進去等等吧。你要是不放心,就跟著我好了。」她又開始裝可憐了。

  那小廝細細打量了她幾眼,無奈道:「那你進來吧。不過夫人最近身體不好,你可不要吵到她。」

  安心忙點了點頭,那小廝方打開大門讓她進去了。

  這是不大的一所房子,院內干淨整潔,四處栽種著香草繁花。偶有風過,便拂面一陣清香。安心在心內不禁暗暗想著,那東北牆角上要是再拉上一架爬山虎,夏日在院中放上一把老籐椅,手邊擱一碗浮著冰珠的酸梅湯,可就真是人間至樂了。看來這王惟一也深諳悠閒養生之道。

  那小廝領著安心進了廳堂,請她坐下便去倒茶。過了會等他出來,安心笑吟吟望著他道:「不知小哥如何稱呼?」

  那小廝邊將茶盅擱到桌上邊猶豫了一下方才答道:「侍棋。」

  「侍棋?」安心想了想笑道:「你家老爺喜歡下棋麼?」

  那小廝點了點頭,只聽得裡面屋中一個柔和的聲音道:「侍棋,誰來了?」

  那小廝急忙撇下安心進了裡屋,只聽得一陣輕微的言語之聲,過了會,侍棋攙著一位身懷六甲的女子走了出來,想必就是王惟一的夫人了。

  那女子微微笑著向安心點了點頭道:「可不巧,家夫還沒回來,這位姑娘不知有何事?可否告訴我知曉?」

  安心瞧了瞧王氏,見她面色枯黃憔悴,似有什麼隱疾在身,不禁奇怪問道:「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

  王氏點了點頭,奇怪安心為什麼要問她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她身懷六甲是誰都看得出的。

  「不敬的很,夫人可否讓我看看脈?」安心明白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王氏尚未有所反應,侍棋便在一旁急道:「不行!我家老爺就是大夫,怎用得著外人替夫人瞧病!」

  安心笑了,開口道:「小哥難道沒聽過‘能醫不自醫’這句話?」

  侍棋猶豫了,這話他自然聽過。平日裡家中有人得了什麼頭痛腦熱的小病,老爺是會幫著把脈開方抓藥的,可要是有什麼大病就只找別的大夫來瞧。況且這段日子夫人的身子是不太舒服,老爺也時常望著夫人怔怔發呆,仿佛有什麼疑難不知該如何解決。

  王氏落落大方地坐下挽起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腕對著安心笑道:「那就煩勞姑娘給我瞧瞧了。」她也覺得自己仿佛是有什麼病,但因為懷著孩子並未太留意,懷孕的時候有些不適是很正常的事情。

  安心伸手搭了搭脈,凝神想了想道:「夫人,你這是黃疸之症。是否有乏力、食欲減退、厭油、惡心、右上腹部疼痛等症狀?」

  王氏訝然點了點頭道:「正是,姑娘你醫術可真高明,竟只搭了會脈就能瞧出來。可是懷有身孕的時候乏力、惡心等症狀不是常有的麼?」

  安心笑笑道:「這是肝髒的問題,一時也說不清,只是這藥方嘛…」她低頭想了箱,王氏是有身孕的人,一些會對胎兒造成不良反應的藥物肯定是不能用的,那用甚麼好呢?忽然一笑道:「有了!山楂一味,或生食或蜜煎。這東西易得且開胃,吃得再多也對胎兒沒有甚麼影響。吃上一段日子就可痊癒了。」

    王氏連忙謝過。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侍棋出去開了門,不一會進來一個留著山羊髭須的男子,走到廳上見到家中有客,不禁微微一怔。

  王氏忙迎上去噓寒問暖,絮絮道:「怎麼才回來,客人等了你半日了。」一面又將方才安心替她瞧病開方之事說了。

  「王某謝過這位姑娘了。不瞞你說,賤內的病在下也瞧出來了,只是這藥方子卻讓人難以斟酌,畢竟她現在懷了身孕,有些藥物受不起。倒是姑娘醫術高明,不知師從何人?」王惟一這幾天心緒不安就是為了自己妻子的病,雖然知道怎麼治療,卻苦於沒有能不傷到胎兒的方子,現下安心為他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是以不禁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

  「王大人不必客氣,醫者父母心,這是學醫之人理應做的事情。」安心起身回了個禮道:「我今日來尋王大人,正是為了家師的病。」

  「哦?有什麼病是姑娘和令師都束手無策的?」王惟一不覺皺了皺眉沉吟道。看樣子這小姑娘醫術未必就不如自己,能夠難倒她的病,自己想來也沒有幾分把握吧。

  「其實也不是病,而是毒。」安心歎了口氣道:「一種令全身筋脈皆斷形同廢人的無解之毒。」

  王惟一眉頭皺的更深了,半晌方道:」恕我直言,在下對毒藥之道不過一知半解。況且這種毒藥聞所未聞,太過陰狠毒辣……」言下之意,他也沒有法子。

  「我也知道這毒一時半會難以解治,只是王大人一生行醫見多識廣,可知道有什麼特別的解毒之方?」集思廣益嘛,王惟一行醫這麼多年,又是御醫,指不定就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法子。

  王惟一凝神想了好一會方才緩緩道:「天下解毒靈藥不外就那麼幾種,但都不太容易得到,況且配合不同,效用也就不同。聽姑娘說起的這種毒能使人筋脈俱斷,倒是令我想起針灸之術亦是針對穴位筋脈而起效,是以……用針灸配以解毒靈藥撥毒活筋或許會有一些效用吧?」他自己也不太肯定地說著。

  安心聞言卻頓時感覺眼前一亮。王惟一這番話雖只短短數言,卻令她想到了一個從未想到的境界。自從蘇子揚中了毒之後,自己總是在想該讓他服食些什麼靈藥來祛毒,卻未曾想到這「斷筋消魂散」之所以無解是因為一中此毒毒性立刻沿著渾身筋脈游走全身,爾後沉伏在脈絡裡。尋常服食解毒靈藥只能夠祛除腸胃血液之中的毒素,可是對於沉伏在筋脈裡的毒卻無用,但針灸撥毒卻又不同。無論行不行都值得一試。想到這裡,安心趕忙對著王惟一行了個大禮,感激道:「王大人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多謝了,容我改日再專程來道謝,現下且先告辭了!」既然有了一線之明,安心自然要趕著回去試試。來找王惟一本來就是想讓他給點建議,並未曾真要他開什麼藥方或是親自動手替蘇子揚醫治,這些事情安心自己就能夠辦得到了。

  出了王家,安心飛也似的趕回了蘅蕪苑,面對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也沒時間去多解釋了。她將他們都趕到自己房裡去歇息,這才從自己房中找出當日出萱谷時從谷中帶出的一包針具,又尋了些艾葉就開始著手替蘇子揚驅毒。

  她先脫去蘇子揚上身衣裳,爾後用火烤來替針具消毒,再用艾葉在蘇子揚身上各大穴位處炙了許久方才開始下針。足足忙了二個時辰,直到撥出的銀針俱都變成黑色方才抹了抹額角的汗,輕輕吁出一口氣。替蘇子揚蓋好被子,悄悄出了他的屋子。

  當安心站在院中的時候,已是滿天星斗的深夜了。雖說還未到冬天,但秋夜的風亦是很涼。安心剛出了一身大汗,被風一吹,不禁有些瑟瑟發抖。她深深吸了幾口氣,直到感覺胸腹間憋悶之氣漸消,才准備進房去睡。這時只覺肩上一沉,一件厚衣衫蓋在了她身上,回頭一看,卻是蔡襄。

  安心向著蔡襄微微一笑,面上帶著恍惚的神情,如夢似幻。蔡襄見她如此模樣不覺吃了一驚,安心一向是跳脫浮躁的性子,從來靜不下來,可是今天晚上打從一回來就有些不對勁,方才也不知在蘇子揚房中忙些什麼,此時又如此陌生恬靜的模樣。

  「你……沒事吧?」蔡襄緩緩開口問道。

  「沒事。」安心答道,一時之間只覺得壓在心頭許久的擔子都被卸了下來。只是這樣靜靜地站著,也感覺平安喜樂。

  「聽慕容姑娘說你一天都沒吃什麼東西,現下可覺著餓?」蔡襄猶豫了會開口道。他總覺得這個樣子的安心好陌生,令他無從把握,好像一眨眼,她就會消失在自己面前。

  安心一笑,蔡襄不提她還真沒覺得,這會子方才感覺到一陣難耐的饑意湧了上來,胃部一陣抽搐,忙笑道:「你不說我還真沒覺得,現下餓死了,可還有什麼吃的?」

  蔡襄默默拉著她進屋坐到椅子上方道:「你坐著歇會,我去廚下給你尋些吃的來。」

  安心點點頭,疲倦地伏在桌上合起雙眼。

  蔡襄再進來的時候,安心已經睡著了。蔡襄也不忍心叫醒她,剛想將安心抱到床上去,她卻醒了,看到蔡襄端來的牛肉湯頓時歡呼一聲,撲上去就拿著勺子大口大口吃起來,邊吃還邊騰出空來對蔡襄說:「你可知道我今天好高興?師傅的病終於有法子治好了。方才我試了一試,針灸之法應該是有效的,只要連續治上一兩個月,師傅就能好了!」

  蔡襄看著安心貪婪的吃相溫和地笑笑道:「那可好呀,這回你就不用再擔心了。」

  安心連忙點點頭道:「是呢。你不知道,自從師傅中了這毒之後,我就沒有一日睡得安穩的。別看我平時嬉嬉哈哈,可是卻擔足了心呢。」邊說邊將那碗牛肉湯吃了個底朝天,放下碗來,猶未滿足地抹了抹嘴。

  蔡襄也不說話,只是那樣靜靜看著她。安心吃飽喝足,精神回來了一半,見蔡襄這樣怔怔地看著她,突然覺得這小子今晚也有點不對勁,不由地伸手撫上了蔡襄的額頭關心地問道:「你沒生病吧?」

  蔡襄不知哪來的沖動地一把抓住安心的手,深情地望著她道:「今後,所有的事情都讓我來一起分擔好麼?再也不要把什麼事都放在心裡。我要你每天晚上都睡的香甜。」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是突如其來的一陣擔心,害怕安心會消失在他的面前,一時的熱情沖昏了頭腦,再也顧不上什麼綱常禮教,只想緊緊地抓著安心,不讓她離開自己。

  安心怪異地看著蔡襄,默默縮回手來,心裡卻在大叫救命。天哪!這小子不是喜歡上自己了吧?Oh!MyGod!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雖然古人結婚都很早,但往往情竇未開。可是這小子也太早熟了吧?他才多大呀?十三四吧!怎麼就做出如此舉動。盡管從時間的角度來說,安心原本生活在現代,要比生活在宋朝的蔡襄小上一千多歲,但現下他只是個十三四的小男孩。安心心裡那個汗呀,只有她自己知道,雖然自己外表看起來與蔡襄差不多大小,可她的心理明明已經是二十歲的成年人了,怎麼會對這樣一個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小男孩有興趣呢?如果蔡襄再長上個幾年也許還有點希望,但現下,安心從來只是用看待小弟弟的眼光來看蔡襄的。

  安心尷尬地張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她的舉動已經給了蔡襄最直接明白的拒絕了。只見蔡襄默默地站起身來,沙啞著聲音道:「對不起,今晚是我失態了。跟你開個玩笑別介意。」說完也不等安心有所反應,便徑直走出了安心的屋子。

  安心躺在床上的時候,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原本因為蘇子揚即將痊愈而愉悅的心情蒙上了一層陰影。她知道應該找個機會和蔡襄說說清楚,不然這個孩子將一直快樂不起來,日後見面該有多尷尬呀。她可不想因為這件事而使他們往日親密友愛的相處變得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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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趁怒而來

  第二天一早,安心與蔡襄見面的時候,兩個人多少都有些不自然,更沒有了以前嬉笑打鬧的情形出現。尤其是蔡襄,一臉灰敗,垂頭喪氣,簡直就差在臉上寫上大大的四個字——別來煩我了。慕容修與慕容雪初來乍到還沒感覺有什麼不對,別人卻都不時奇怪地在飯桌上抬起頭來打量他們。

  飯後,安心很沒安好心地將慕容修打發去掃院子,對慕容雪卻沒有安排什麼事情做,隨她高興幫忙蔡氏或是蘭汀做些活兒。引得慕容修不時仰天長歎遇人不淑,竟然重女輕男到如此地步。安心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走到正在讀書的蔡襄房中。

  「有什麼事麼?」蔡襄見安心進來,放下書本,語氣卻明顯冷淡。

  「我得罪你了?怎麼動不動就給臉子瞧?」安心找了個地方坐下。

  蔡襄耳上一熱,臉立時紅了起來,低下頭,明白是自己的小家子氣。安心並未如何,只是不能接受他的示愛而已,怎麼能夠因為自己鹵莽的舉動卻連帶的將怨氣發洩到安心身上。

  「有些事情我不能說,說了你也未必會明白。」安心沉吟著緩緩開口。她知道自己來自未來這種事情是不能隨便告訴人的,就算說了,別人也只會以為她神精錯亂。看了那麼多穿越小說,每個主角都將這種事情再三緘口,雖然悶在心裡不太舒服,卻總比讓別人拿怪異的眼光來打量自己好的多。

  蔡襄還是悶頭不語。

  安心歎口氣接下去道:「這件事情是我沒有想到的,卻也誰都怪不了。但是你有自己的命運,你命中的女子絕不是我。我一向將你當成親弟弟一樣看待,我希望隨著你慢慢長大,能夠明白也能夠漸漸淡然釋忘這份不該有的感情。」

  蔡襄忍不住抬起頭道:「可是我明明比你大,我不要你像看待親弟弟一樣看待我。何況命是什麼?只是虛無飄渺的東西。你又不是老天爺,你又怎能知道我的命運將會如何?」

  安心悶悶想了想,是呵,命是什麼?既然將自己送到了這個千年前的世界,又怎能知道這個世界不會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改變呢?又或者,正是自己的到來才推動著命運按著歷史原來的道路前進。但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對蔡襄真的沒有一絲除了友親、親情之外的別的感情。

  「這些正是我無法對你說明的地方,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安心站起身來,直直望著蔡襄道:「我們是不是還能夠像從前一樣?」

  「你覺得還能夠麼?」蔡襄苦著臉道。

  「那要看你如何想了。」安心歎息著搖了搖頭,他的心結,只有他自己才能夠解開。

  安心走出房門之前回過頭來又說了一句道:「我希望你能夠做出頂天立地男子漢的模樣來,哪怕你僅僅是假裝的。而不是為了些兒女私情便如喪考妣萎靡不振。你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該為了你母親想想。」

  安心出去之後,蔡襄一個人默默思索了良久。安心最後的那句話,給了他不小的震撼。是啊,母親年紀大了,自己做兒子的怎麼能夠再多讓她操心。何況,不就是安心將自己拒絕了麼?這有什麼大不了,男子漢敢做敢當。心裡雖然有受傷疼痛的感覺,但怎能因為別人不接受自己的情意就從此將那人視同陌路?那也太小心眼了。

  想通了之後,蔡襄再走出房門的時候,心情又恢復了往日的平和。安心坐在石幾上晃悠著雙腿正剝桔子吃,見他出來便取了一枚扔給蔡襄凶巴巴道:「吃完給我干活去,別以為你難得回家就能偷懶當甩手少爺,哼,想都別想!」她自然知道蔡襄能夠想的通,畢竟兩人相處下來時日也不長,更何況小孩心思一向多變,雖然感情純樸真切,但要求也很簡單,只要喜歡的人在身邊就好了。不會像成人一樣有太多欲望和雜念。

  蔡襄接過笑笑,隨手將桔子剝開,取了一瓣放入口中緩聲道:「你自己都不干活,憑什麼要我去?要不……」話沒說完,就見到安心比劃了一個威脅的姿勢,立刻識趣地住嘴。

  蔡氏在一旁看著兩人不像方才那樣漠然相對,不禁也微笑著放下了心。

  如果用地主老財這樣的詞來形容安心顯然是頗為貼切的,安心就是那種你出了十分力還非要從你身上壓搾出十二分力的人。慕容修在接下來的幾日裡簡直被安心整得連呻吟的力氣也沒有了。這才知道自己剛來的那天,安心讓他打掃院子那算是優待了。

  自從蔡襄和蘇舜欽回了書院之後安心欺負的目標明顯銳減,成天在她眼前晃悠的就只有慕容修了,不欺負他欺負誰?想想一天有多少事情要做呀!早上起來,打掃院子,劈柴擔水,然後陪著安心去大街上逛上一圈,回來的時候必定大包小包壓得慕容修快要趴下。下午得陪著這位姑奶奶練練拳腳,原本這蘅蕪苑裡除了癱在床上不能動彈的蘇子揚之外沒有會武的人,安心也玩不出什麼新鮮花樣。慕容修來了卻又不同了,明顯是有兩把刷子的角色,不拿來喂招試毒什麼的不就是浪費人才麼?晚上還好些,安心要給蘇子揚解毒沒時間去折磨他,但時不時半夜三更的想起要吃什麼東西,自然少不了慕容修這個跑腿的上好人選,還必定指定要哪家哪家的正宗口味,買回來還要帶著熱不許涼了。偶爾安心有事沒空欺負他,也得找個讓他空閒不下來的活去做。一個月下來,將這個自小嬌生慣養的慕容修折騰的見到安心就兩腿直打哆嗦,不知道這小魔頭今兒個又要玩什麼花樣。惹得他妹妹慕容雪時常笑著打趣說他見了老爺子也沒比見了安心恭敬規矩。慕容修心裡卻是有苦說不出,誰讓自己當初目光短淺的為了能夠吃飽一日三餐不小心說了無論安心讓他做什麼都沒有意見的話呢。敢情這個小魔頭還有虐待男人的嗜好,家裡蘭汀和慕容雪她都好顏相對不讓她們干重活,只有自己是個做苦力的命。安心還美其名曰能者多勞,要發揮慕容修的騎士精神,不遺余力地為女性服務。天知道那騎士精神是個什麼玩意兒!慕容修心裡暗暗後悔,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回家讓老爹打罵一頓來得痛快些。

  這一個多月來,變化最大的就是蘇子揚了。雖然體內的毒素還未完全撥除,但已神志清醒能開口說話了,偶爾還能小小的挪動下老胳膊老腿。

  「你這小丫頭看起來笨的很,原本我還在想收你為徒是不是我這一生做的最大的錯事。沒想到你居然還能解掉連我也解不了的毒,看來為師的眼光還不是太差。」這是蘇子揚能開口說話之後吐出的第一句口齒清晰的話。說完這句話的下場自然是在安心那能夠殺人的目光下歎息閉口。這小丫頭沒什麼尊師重教的心腸,在自己還不能夠完全動彈的情況下還是不要擺出師傅的架子好了,免得她一怒之下不給自己解毒就虧大了。

  其實這個家裡雖然說話最大的是安心,可最忙的也是她了。又要料理店中生意,又要准備皇帝大婚進貢之事,還要給蘇子揚解毒,指點教導蘭汀煉制脂粉,偶爾閒了才能折磨折磨慕容修來尋找一些生活的樂趣。這樣的日子讓她煩惱的不得了,幾次三番都想撂手不干了。

  這天正在她唉聲歎氣抱怨生活沒有樂趣的時候,蘅蕪苑中來了一個不素之客。

  此人身材壯碩,紫膛臉龐,太陽穴高高聳起,一看就是個武林高手。往蘅蕪苑後院這麼一站,不俗的衣著配著他那剛毅的面容,簡直如同天神下凡,不怒自威。

  慕容修老早就躲到牆角低著頭拿著把掃帚裝著在掃地,心裡不住地念叨,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慕容雪更是躲在房裡打死也不肯露出頭來。只有安心閒閒地拿著杯飲料坐在一把老籐椅上,沒規沒矩地前後搖晃,一面饒有興趣地望著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眼中快要噴出火來的中年大叔。

  「把慕容修和慕容雪給我叫出來。」那中年大叔望著安心低沉著嗓子開口道。

  「閣下誰啊?怎麼大清早就跑到我家裡來大呼小叫,我記得我家可沒請這麼個僕人。」安心不知死活地開口道,一面拿著根麥管在杯子裡攪呀攪。這是她剛發明出來的熱飲,將一堆草藥配著茶葉熬制出來的,口感很不錯,讓安心覺得自己還有向飲食行業發展的潛力。

  「就憑你這小丫頭還不配過問老夫的名字。乖乖把慕容修和慕容雪給我交出來,我便饒了你這不敬之罪。」那中年男人眼神一沉,語氣中帶了些怒意。

  丫丫滴。老頭子看起來蠻有氣勢的樣子,怎麼開口說出的話這麼沒有營養!要是比誰更無禮,我難道還會怕你不成?安心翻了個白眼道:「口氣倒是不小!可慕容修和慕容雪又是閣下您哪只手交給我保管的?我為啥要交給你?你要找人與我無關,但到我這裡來撒野可不行!」

  慕容修和慕容雪聽著安心這樣針尖對麥芒的尖銳話語,不由都在心裡默默念佛。我的大小姐哎,你對誰蠻橫都可以,但和他作對不是自找苦吃麼?想歸想,他們兩人卻誰也沒有膽子上前去勸解。

  那中年男人呼吸愈來愈急促,眼見怒氣就要暴發,卻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小丫頭脾氣古怪,倒也有點意思。」

  「有意思沒意思和你老爺子無關。你要沒什麼事就請便吧!」安心下了逐客令。

  那中年男人眼裡精光一閃,向著院中掃了一圈,怒聲喝道:「慕容修你還不給我滾過來!」

  慕容修聞言渾身一個哆嗦,還是被認出來了。他不敢不從,只好拿著掃帚默默地走到那中年男人身前恭敬地叫了聲:「叔叔。」

  那中年男人悶哼一聲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叔叔?你妹妹呢?」

  慕容修一副老鼠見了貓的表情,鬼鬼祟祟看了看身後的屋子又看了看安心,沒有說出話來。這中年男人正是慕容家當家慕容浩的親生弟弟慕容瀚,也就是慕容修的親叔叔,在慕容家的權勢可不小,為人一向方正嚴厲,小輩的見了他都不敢吭氣。

  「雪兒你也給我出來!」慕容瀚的語氣稍稍緩和了點。

  隨著他的指名道姓,慕容雪也一步一挪地慢慢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跟著我回去!你們爹爹快被你們氣死了!」慕容瀚正眼都不瞧他們一眼,甩了甩衣袖轉身就要離開。

  慕容修和慕容雪不敢吭氣,只是在慕容瀚身後將求助的目光轉向了安心。

  安心皺了皺眉,這也太不給她這當主人的面子了吧!他以為他是天王老子呀,這樣隨隨便便闖進她家還輕易的就要把人帶走。若是讓他這樣來去自如,自己的面子往哪擱啊!

  「等等!」安心開口道。

  「怎麼?你有意見?」慕容瀚轉過身來,氣勢迫人道:「我還沒問你個藏匿慕容家未來主人之罪呢!」

  「你們慕容家的事情我不管,可這兩個……」安心指著慕容兄妹道:「現下可是我家的人,你憑什麼帶走!」

  慕容瀚瞇起了眼,語氣不善道:「難道他們欠你錢?」

  安心搖了搖頭換了個舒適的坐姿道:「這倒沒有。不過我在他們落魂的時候收留了他們,自然要收點利息回來。」她悠悠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商人,虧本生意可不能做!」

  慕容瀚哼了一聲,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擲了出去,金子穩穩地落在了安心身旁的石桌之上,開口道:「這些夠利息了吧!」

  安心瞧了瞧那金子吐了吐舌頭,慕容瀚看似輕巧一擲,竟硬生生將那錠金子嵌進了石桌之中,這份功力可是相當了得。但自己最討厭別人的威脅了,這樣赤裸裸的警告她可不感冒,隨即輕笑了笑道:「老爺子倒好手勁,這下,你又要陪我桌子了。」

  慕容瀚就算再好脾氣,從方才忍到現在也已是忍無可忍,但又不能當真與面前的小丫頭過意不去,傳出去不是讓人說他以大欺小?於是強壓著怒意問道:「那你意欲如何?」

  「收回你的破銅爛鐵,留下人替我免費打工三年。」安心懶懶說道。

  「小丫頭也太目中無人了!一再侮辱老夫,難道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慕容瀚眼中光芒暴長。

  「嘖嘖!這難道就是慕容家的行事?怎的如此霸道蠻橫!」安心不屑道。

  慕容瀚心裡惱怒地想,蠻橫霸道的該是你才對吧!慕容家的人,憑什麼硬要扣留著不讓我帶走!他轉眼瞪了慕容兄妹一眼道:「是你們不想回去了?」

  慕容雪不敢開口,慕容修期期艾艾道:「修兒不……不敢!」

  「那就隨老夫回去。難道還能讓外人插手咱們的家事?」慕容瀚半是警告著說。既然慕容兄妹自願跟著自己,看安心還能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擋著不放人。

  安心嗤地一聲笑了,道:「老爺子,人家可是說不敢不跟你回去,又不是不想不跟你回去。不是你蠻橫又是什麼?」

  「你!」慕容瀚這回是真的怒了,抬手就向著安心頭頂上拍去。

  以安心那種半吊子武功自然是躲閃不開,但她也知道這老頭並不會當真將自己打死,慕容家行俠仗義的聲名在外,又豈會欺負一個小小孩童。是以反而將臉湊了上去,大有一副你要打我就由你打的無賴模樣。

  這樣一來,便是鬧得慕容瀚無法下台,原本只是想威嚇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現下安心如此憊懶,他倒無可奈何了。眼見手掌就要觸到安心的頭頂,慕容瀚正要收回手掌就聽得三人一齊出聲制止。

  慕容修邊喊著:「叔叔息怒!」邊閃身竄到安心身邊想要化解慕容瀚那一掌之力,慕容雪更是嚇得花容失色忙叫:「不要!」更有一個帶著倦意的疲憊聲音從屋裡傳出來道:「慕容瀚,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你回去吧。」

  慕容瀚聽到最後那個聲音不覺怔住,難道是他?可是江湖中已有十年沒有聽聞到他的消息了,怎麼會窩在這小小的脂粉店內?可是這聲音的的確確是他,自己絕對不會聽錯的!邊想邊不覺收回了手,默默站了會跪下道:「慕容瀚遵命。」說完便起身掠出了牆外去得沒有蹤影了。

  院中只留下面面相覷的安心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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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8 22:58: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留字出走

  慕容兄妹茫然無措地對望了半晌,誰都說不出話來。慕容家向來高傲,從來不向外人下跪的。尤其是他們這個為人嚴厲的叔叔,也許江湖中武功能夠勝過他的人並不少,可是只一句話就讓他乖乖聽從還恭敬而退的可是第一回見到。安心這個師傅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安心卻只是愣了一小會便了然地笑了,進了蘇子揚的屋子問道:「師傅好威風,一句話就讓那個老頭走了,是不是他也是你從前不小心救過的人之一呀?」

  蘇子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我救的不是他,是他哥哥慕容浩,他只是承我的情罷了。」

  「什麼?蘇伯伯還救過家父?」這時慕容兄妹也進來了。

  「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蘇子揚歎息一聲。

  安心可不願意,難得有古記兒可聽哪能輕易放過,拉著蘇子揚的手左右搖晃撒嬌道:「說吧說吧!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

  蘇子揚無奈,難道生病的人閒著也有錯麼?安心就這麼看不得別人閒著?他凝神想了想道:「也沒什麼,不過是慕容浩年輕時與天山三聖動手時中了些毒,正巧讓我遇見隨手救了。我倒也沒放在心上,只是慕容家認定欠了我這份情,立誓從此之後我吩咐的事情只要慕容家能辦到的一定遵從罷了。」

  「蘇伯伯難道就是昔日江湖人稱千手毒醫的蘇子揚前輩?」慕容雪詢問道。

  蘇子揚點了點頭道:「什麼前輩,不過是一把老骨頭罷了。」

  慕容兄妹連忙跪下道:「請蘇伯伯受我們一拜。」

  「起來起來!我最煩這些繁文縟節了,不必如此。」蘇子揚急道,卻無力動彈。

  慕容兄妹又磕了個頭方站起來道:「家父曾經說起此事,當年蘇伯伯可是忙了三天三夜沒合眼又費了許多珍貴藥材才將家父從鬼門關裡救了回來,因此吩咐我們只要見了蘇伯伯就一定要敬重相待。」

  「醫者父母心,哪有見死不救之理。天下之藥原本就是用來救死扶傷的,再珍貴也只是藥罷了,又怎能與人命相比。你們也不必謝我,當年慕容浩為了報恩已暗底裡為我做了不少事了,這我都知道。」蘇子揚合目道。

  慕容修得意一笑道:「早知道蘇伯伯就是千手毒醫,先前我就不用嚇成那樣子了。」

  「哼!也沒見那老頭有什麼可怕的,你們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安心不滿道:「他怎麼就這麼大火氣?不就是孩子跑出來玩兒幾天麼!」

  慕容雪嘻嘻一笑,從身上摸出一塊令牌道:「咱們走的時候生怕在江湖上被人欺負,是以將爹爹的玄冰令給帶了出來。想是爹爹發現了,怕咱們在外頭惹事生非,是以將叔叔派出來尋找。」

  安心好奇地接過一瞧,只見那玄冰令通身玄碧,觸手冰冷,質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不禁開口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做的,這麼古怪。」

  「玄冰令是萬年玄玉所制,是慕容家的家長印記。」蘇子揚瞧了瞧道:「早知你們如此頑皮連這東西都拿了出來,先前我就不該替你們說話了。萬一丟失了豈不是為慕容家惹下大患。」

  慕容修嘿嘿一笑道:「也沒什麼稀罕的東西,誰要這個做什麼,外人拿了也當不上慕容家家長呀。」

  「白癡!」安心趁機又損了慕容修一句道:「別人拿了難道不能假裝是慕容家的人在外面做下些滔天的大事麼?」武俠小說看多了,這點淺顯的問題安心還是看得出來的。

  「這倒也是,看來要好好收著了。」慕容修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道。

  安心隨手將玄冰令遞還給慕容雪,招呼兩人出屋讓蘇子揚好生歇著。

  三個月過去了,蘇子揚身上的毒早已解了,也休養的差不多了。安心這段日子以來心情越發好起來,連帶的蔡襄和慕容修的日子也好過了不少。

  這天早起,安心正要去蘇子揚房中叫他起來吃飯,誰知一進屋便沒見到人,只有桌上放著一張字條。安心看完面色大變,急忙跑到大街上尋了一回,卻哪裡還見得到蘇子揚的身影。

  安心垂頭喪氣回到蘅蕪院中,蔡襄趕上來問她怎麼了。安心有氣無力地擺擺手道:「師傅……師傅丟下我跑了。」

  「什麼跑了?」慕容修正巧從門外進來。

  「自然是這一年把他給躺昏了,現下也不打聲招呼就留字出逃了。」安心扁扁嘴,快要哭出來了:「難道嫌我煩麼?居然一個人走了!」

  「我還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慕容修輕哼了一聲道。他才沒什麼可擔心的,蘇子揚醫術毒術如此高明,又不是三歲小孩,想走就走唄。

  安心瞪眼道:「那我怎麼辦?」

  「你?」蔡襄懶洋洋開口道:「自然是乖乖留在這裡當你的掌櫃替我們賺錢唄。」說著便轉身去廚下吃他的早飯去了。

  慕容修見安心一副快要氣炸了的神情,嘿嘿陪笑兩聲也偷偷溜去享受早起第一餐了。只留下安心一個人在院中發恨。

  丫丫滴!憑什麼我就要留在這裡替你們賺錢賣命?這一年下來我也賺了夠你們花大半輩子的銀子了,悶都快把我悶死了!不行,我也要出去逛逛,不然豈不是白白穿越了一回?安心打定了主意,決定也要像蘇子揚那樣來個留條出走。反正店裡生意穩定了下來,又有蔡襄和蘭汀在此,足夠應付的過來。自己也應該出去玩玩了。那麼要不要帶上慕容兄妹呢?他們可不算是蘅蕪院的人,留在這裡也是白吃白喝不干活,還不如一塊帶走了當保鏢使,免得他們欺負蔡襄和蘭汀。

  當晚,安心借口要吃消夜,將慕容修叫了過來,暗中囑咐了一回。慕容修這幾個月在蘅蕪院也悶的快要抓狂了,他本來就是逃家出來玩的,沒料到會替安心當了幾個月呼來喚去的免費小廝。現下聽說安心要帶上他們兄妹倆一塊出去玩玩,高興還來不及,自然一切都聽從安心的安排。

  第二天輪到蔡襄郁悶了。手裡抓著張字條,坐在房裡發愣。安心說她帶上兩個「禍害」出去騷擾別人尋找師傅去了。讓蔡襄好好念書,將蘅蕪院交給蘭汀和蔡氏打理就行了。等她玩夠了自然會再回來欺負蔡襄。

  走了!走了!蔡襄難過地想道。早就感覺安心有一天會突然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卻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來了。見不到安心的感覺是如此彷徨,仿佛她把另一半的自己都一同帶走了。何時才能再見到她呢?何時才能再聽到那個總是喝罵他的清脆聲音?如果她能夠留在自己身邊,就算天天被她欺負,自己也是願意的。蔡襄想著想著就有點要掉眼淚的沖動。蔡氏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看到蔡襄手中的字條,頓時明白了一切,安慰地撫了撫蔡襄的頭發,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安心此時正在去江南的路上,其實她心裡也不好受。此次留字出走,一半是因為要去找尋蘇子揚,另一半卻是不想終日和蔡襄廝混在一起,免得他對自己用情越來越深,這樣對他們兩個都沒有好處。明知是不可能的事情,又為什麼要放縱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呢?這樣做也許會更好些,蔡襄會難過自己是知道的,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有新的精彩生活,會慢慢忘掉自己。有一天再見面的時候,只要能夠像老朋友重逢那樣傾心而談,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慕容兄妹可沒有她這麼郁悶的心情了,一路上都大呼小叫興奮的如同剛出籠的小鳥。藍天、白雲、清新的空氣,自由自在的感覺是多麼美好。再沒有小小的院落關住他們的跳脫動蕩的向往了。

  「哥哥,我好累,找個地方歇一會再走好不好?」慕容雪喘著氣撒嬌道。因為要出逃,是以三人並未浪費時間去尋什麼代步的工具,走了一上午下來都已疲憊饑渴不堪了。

  「哼!女孩子家就是沒用,這麼點路就受不了了。」慕容修自我感覺良好的說著。其實他自己也有點支持不住了。

  安心對著慕容修怒目而視道:「收起你那大男子主義,不然我扔下你讓你一路乞討到江南去!」哼,古代人就是這點不好,動不動就覺得自己身為男子有什麼優越的地方。其實在現代也一樣,雖然表面上重男輕女的思想沒有古代那麼明顯,但女子要生存下去,必定要付出比男人多一倍的代價。

  慕容修涎著臉笑道:「不敢!我再不敢了。」

  三人中雖然安心的年紀最小,可卻是眾人的財神爺和精神領袖,誰也不敢吃飽了撐的和她過不去。聽了慕容修這句話,安心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了些,將隨身帶著的牛皮水袋遞給慕容雪道:「再走一陣見到有什麼小店咱們就先打個尖。」

  慕容雪接過水袋喝了兩口乖巧地點點頭。就在這時,從她身邊馳過幾匹快馬,險險撞到慕容雪,馬蹄揚起的塵土飛了三人一頭一臉。

  「喝!哪有人騎馬騎的這麼囂張的!」慕容修趕緊拉過慕容雪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慕容雪呆呆的點了點頭,是被嚇到了。

  安心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怒道:「騎這麼快的馬就不怕撞著人麼?要是再讓我撞見一定要你們好看!」

  三人又走了一陣,遠遠瞧見前方一大塊空地那邊酒旗招招,擺著一個小小的酒肆。安心眼尖,一眼就瞧見酒肆外頭栓著的幾匹馬正是剛才險些撞到慕容雪的。她邪惡地笑了笑陰森森道:「嘿嘿……好極了!」惹得慕容兄妹都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天哪,安心這個笑容也太邪惡了,簡直就像阿修羅轉世。

  三人走近酒肆,安心臉上頓時換了個笑容,一臉天真無邪道:「哥哥,你看好漂亮的馬兒哦!」說著伸手在每匹馬身上輕輕撫了幾下。

  這時酒肆中一個穿著紅衣的美貌女子望著安心和慕容雪滿臉厭惡嚷道:「你別碰我的馬!」目光轉到慕容修身上卻不禁愣住了,這個男人好俊俏。

  花癡!安心在心底暗罵,臉上卻裝出委屈的模樣,嘟著嘴道:「不碰就不碰嘛!」然後故意拉著慕容修的衣袖搖晃道:「哥哥,一會咱們也買幾匹同這些一樣漂亮的馬兒騎好不好?」

  慕容修苦笑著想,我能說不好麼?你是財主大富婆,銀子都在你身上,你說買就買,不買就不買,問我做什麼!雖這麼想著,也不得不配合著點點頭。

  那紅衣女子卻滿臉鄙夷之色不屑地撇撇嘴暗想,我這可是千金難尋的好馬,小孩子家以為就這麼不值錢說買就買的到麼?

  路邊小酒肆沒什麼好吃的飯菜,三人要了幾碗面切了些熟牛肉將就著打了尖。

  和紅衣女子同行的是三個少年,看衣著也是富貴人家子弟,一個個都繞著紅衣女子轉悠,一眼就能瞧出正在追求這女子。其中一個見到慕容雪美貌清麗不由多看了幾眼,那紅衣女子見著了,立時瞪起了雙眼生起氣來,直到那少年不住陪禮道歉才露出了點施捨的笑容,但她眼神流轉之間卻不時瞥向慕容修。

  「切!有什麼了不起!長得壓根比不上咱們雪兒。」安心瞅了一眼低聲嘀咕了一句。

  慕容雪羞紅了臉道:「安心別拿我取笑,那個女孩兒是真的好看呀,眉目如畫肌膚勝雪的。」

  安心沒脾氣地歎了口氣道:「你還真是好脾氣,人家方才那麼無禮你還誇她。」

  倒是慕容修在旁說了句:「嬌縱不堪,就有些容貌也都黯淡無光了,哪裡比得上雪兒。」

  安心笑著拍了拍慕容修的肩膀道:「好!你難得說了句人話。」

  慕容修的臉頓時跨了下來道:「小祖宗,別打趣我了,難道我以前說的都不是人話不成。」

  慕容雪在一旁見那幾人吃完東西站起了身,忙道:「他們要走了哦!」

  安心扭頭一看,臉上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笑容低聲道:「是啊!他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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