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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我是分身

[都市言情] [臻善] 驕寵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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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9 19:25:41 |顯示全部樓層
010 再遇

萬安寺東南角落較為僻靜陰森的一間小院兒,廂房因為常年無人居住,甫一打開便有一股子的霉味。

油燈被挑亮,接連爆出幾個燈花,池玲瓏微瞇了眸,良久之后才看清坐在桌旁的黑衣男子的長相。

十五、六歲的模樣,竟還是個干凈如斯的少年。眉宇如山川迤邐,眸子似潭水深幽,氣度高華,雍容淡雅,整個人如同一幅潑墨的山水風景畫。這少年長的面如冠玉,豐神俊朗,然而看向她的眼神卻端的深邃懾人,好似攜著雷霆閃電,漠然又凌厲的讓人控制不住將腰背瞬間挺直。

又是一個上位者。

即便剛吐過血,面色慘白,薄唇緊抿泛著青紫色,然而少年瘦削的身軀坐在那里,卻依舊給人一股泰山壓頂而無堅不摧的氣勢,讓人不敢小覷,甚至心生忌憚。

端的是好氣魄。

池玲瓏微垂著的眸中精光閃爍,然而她雙手卻依舊交疊平放在小腹前,安安分分的站在那兒不說一句話,擺出最規矩溫順不過的姿態。

那名救主的黑衣男子,在防備又試探的看了她幾眼無果后,便又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家主子右肩上頭,那里中的一箭箭矢已經被拔了出去,鮮血卻汩汩流出。

男子氣惱的接連罵了幾聲娘,接著又懊悔的說了句“主子您忍忍,現在要給您包扎傷口了。”話落音也不等自家主子回復,直接將那少年主子右肩處的衣服撕開,又熟門熟路的從自己雪白的里衣上撕下一長條布帶,從腰帶中又取出一個裝著藥粉的玉瓶,快速的包扎起來。

那少年主子從頭到尾吭都沒吭一聲,池玲瓏也一直垂著腦袋努力裝隱形人。那救主的男子待忙完一切后,卻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題,只見他轉頭看向池玲瓏,一臉惡狠狠的道,“我問你,凈悟老和尚為何會突然離開萬安寺?”

凈悟老和尚行蹤飄忽不定,但每次在一個地方出現后,都會固執的停留三天,這已經成了他雷打不動的習慣。然而這次老和尚卻只在萬安寺停留了兩天,讓他們摸了個空不說,偏還湊巧主子毒發,男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正沒出發。

池玲瓏自動忽視了男子口中的“老和尚”三個字,只乖乖巧巧的回了一句,“大師昨夜遇刺。”

所以,凈悟大師真的不是被刺客嚇走的,而是被方丈大師恭恭敬敬委委婉婉的推出去的。凈悟大師雖然是個香餑餑,卻也是顆威力極強的不定時炸彈。真要是在那里損傷了一分一毫,誰也吃罪不起。

“什麼?那個烏龜王八蛋敢這麼不長眼!”男子極力控制著聲音怒喝,卻仍是被氣的跳腳,之前穩重的姿態化為飛灰。他氣的要炸毛,“虧得小爺騎死了兩匹快馬日夜兼程趕了過來,竟然有人敢和小爺搶那老和尚的小命?!娘的,千萬保佑別讓小爺查出來是誰,不然小爺滅你滿門!!”

“抓住的兩名刺客都已死亡,什麼都沒交代。”池玲瓏還嫌不夠似的,又火上澆油的說了這麼一句。男子徹底變身暴怒的小獅子,氣的在廂房內嗷嗷直叫,恨不能把墻壁都撞出個窟窿。

池玲瓏嘴角噙著淺笑,現在終于找到機會細細打量這一主一仆衣飾打扮了,興許可以從他們的儀容中,猜出些這兩人的身份來歷,卻在留意到兩人的衣著時,眼眸倏地微微瞇了起來。

這兩名男子身上都穿著同樣款式的黑色勁裝,簡單利落的沒有絲毫點綴和配飾,普通至極卻也低調內斂至極。

好熟悉,在哪里見過?

腦中思緒紛亂,池玲瓏一時卻找不出頭緒。待再看見那救主的男子一邊被氣得嗷嗷直叫,一邊懊惱的弓著身子“啪啪”拍打著墻面時,池玲瓏腦中倏地靈光一閃,遠山眉瞬間便緊蹙起來。

是了,就在翼州城南城門口,她等待韶華郡主的車架之際。

攜著滾滾煙塵從遠處疾駛過來的十幾騎人馬,一人一馬化作一支黑色利箭,黑色的冪籬,以及臨去之前一個令她心驚的回首——

池玲瓏不著痕跡的看向桌旁坐著的那少年主子,他是為首那名男子!!

雖然沒有看見冪籬之下那張面容,但是那種鋒銳的,好似能將人凌遲處死的眼神,池玲瓏確信自己不會認錯。

“阿壬,……過來。”

“主子您別勸我,讓我再失落一會兒。娘的,這一趟出來就沒順暢過。天殺的凈悟老和尚,到處亂竄,跑的比兔子都快。他最好祈禱這次別讓二哥逮著他,不讓老子挖了他那顆黑心做藥引子。”

難怪這男子長了一張娃娃臉,原來是因為說話做事太不靠譜了。看著和他主子差不多大小的年紀,現在卻幼稚的好似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兒,剛才那副干練穩重的模樣果然是幻覺。池玲瓏覺得,若她是他主子,她也會像那少年主子一樣頭疼的揉太陽穴的。這孩子簡直太糟心了……

“阿壬,……坐下說話。”這次少年主子說話的口吻帶上了幾分命令的意味,他語氣清冷,卻帶著莫名的威懾,名叫阿壬的娃娃臉不情不願委委屈屈的坐了下來,屁股卻不安分的在凳子上扭啊扭的,簡直和貪玩的碧云一個德行。

“你知道是誰下的手?”那雙銳利的風眸倏地緊盯向她,像似鷹鷲發現了獵物,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攻擊和掠奪意味。即便沒有抬頭,池玲瓏也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那種深邃銳利的,好似能洞察人心的眼神,太過讓人不喜。

是想到了也許刺客會是他的對手派來截殺,以阻止他解毒的麼?可惜,這人短時間內想來應該是猜不到正確答案了。

瞳孔急劇收縮起來,池玲瓏疊放在一起的小手卻沒有任何慌亂的跡象。她只是用平淡的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低低回了一句,“不知。”

“主子您怎麼問她?您看她一副小可憐的模樣,連頭都不敢抬,嘖,真沒意思。”阿壬抱怨,接著才又想起了什麼,問,“喂,你是誰家女眷,半夜三更不睡覺出來亂跑什麼,還敢跟著男人走,怎麼這麼沒規矩。嘖,腦子果然有病。”

“既如此,你便回去吧。”這話卻是那主子對池玲瓏說的,阿壬見鬼一樣先是看向自家主子,而后又看向池玲瓏,忽然像似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炸毛跳腳起來。“主子我知道她是無辜的,不過誰讓她知道了我們的行蹤,她還看了您的真容,怎麼能放她回去?絕對不行,除非讓我挖了她的眼珠子。”

冷冽的罡風撲面而來,池玲瓏雙眸微瞇,倏地抬起了頭。阿壬被她凌厲的眼神嚇得整個人都僵硬了,被主子擋在半空中的胳膊都不記得收回來。

這眼神……簡直就和他家主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

阿壬狠狠的打了一個激靈……

池玲瓏微瞇著眸將那娃娃臉的長相看個清楚,才又不緊不慢的站起身,襝衽行禮,“那便多謝公子了。”話落音,人已經背過身朝廂房門口走去。身后卻倏然又傳來男子清冷漠然的聲音,“慢著。”

“怎麼,公子反悔了?”池玲瓏轉身,淺笑中有著清晰可見的諷刺和玩味。

阿壬已經被她驚世駭俗的一言一行弄得瞠目結舌了,原以為是只呆兔子,誰知道是只長了利爪的貓;而且,還特別擅長變臉……

“你的東西。”男子白皙溫潤的手心中,躺著一支鏤空薔薇花絞絲銀鐲子,薔薇花開的絢爛而耀目,有種凄艷決絕的美。這鐲子卻是件舊物件,很是古樸大氣。據說是她已經去逝的姨娘寧氏,留給她的為數不多的遺物中的一樣。

這鐲子幾年來池玲瓏從沒有摘下來過,侯府眾人也只當她懷念生母,卻誰知這鐲子另有乾坤。

——空心的鐲腹中藏有數支喂了毒的金針,整個鐲子也可壓縮成一把迷你袖箭,關鍵時刻,都可化作殺人利器!

她那據說孤苦無依,性情柔善賢淑的姨娘,才真是藏得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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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9 19:25:52 |顯示全部樓層
011 輸了

池玲瓏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回過神的阿壬看著她臉上的假笑,直接不屑的丟出了兩字“虛偽”。

池玲瓏不以為意,直接邁步向那男子走去。雖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隨身的物件拿去有點丟臉,但是,臉面這東西,有些時候真不值幾個銅板。

“此乃生母留下的遺物,今日多謝公子了,不然,”再多的客氣話,都在池玲瓏看見那男子右手掌心一朵粉紅色的五瓣桃花時,梗在了喉中上下吞吐再也說不出來。

池玲瓏來到這個架空的朝代后,面上首次浮現出類似震驚惶恐的讓她想掩飾也來不及的表情,幾乎在第一時間條件反射的驚呼出聲“桃花醉!”

異變在這一刻升起,方才還一臉散漫的阿壬霎時間化身修羅殺神,臉上布滿森森的戾氣。他出手如閃電一把掐住池玲瓏的脖子,很輕易的便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腳尖離地。而她的左手腕處被一只大掌狠狠的箝制住,只要再用一點力,就可以輕易的將她的骨頭捏碎。

“唔,唔……”池玲瓏奮力掙扎,呼吸不暢讓她都要翻白眼了。

“你認識?”卻又有威嚴凜冽的好似北極寒冰一般冷酷的聲音響起,聽在人耳中罔若隆冬臘月被人兜頭潑下一盆冰水,刺激的渾身戰栗不止。

池玲瓏一邊拽著阿壬箝制住她脖子的那只手,將指甲摳進他的肉里抓撓的一片血肉模糊,一邊艱難的點頭,忍著疼痛的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

“……阿壬,放她下來。”不僅阿壬在遲疑了一瞬后放開了她,左手腕處箝制著她的力道也在瞬間松了開來。池玲瓏被狠狠的摔在地面上,她顧不上自己此刻的形象有多麼狼狽,卻已經一手撐地一手捂著胸口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

油燈內又爆出了幾個燈花,三人的影子在夜風的吹拂下變得搖擺不定起來,廂房內的氣氛卻再也不是之前的輕松,而是變得壓抑而沉重。

池玲瓏緩過了這口氣,抬頭看那坐著的清冷少年。那少年面容清冷如玉,雖蒼白如紙卻有著深入血脈肺腑的冷寂。他的眸中漠然無情,好似冰封著萬里雪飄,看著下首的池玲瓏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個螻蟻,那般的高高在上,俯視著腳下的塵土,不帶絲毫的情感波動。

池玲瓏倏地就忍不住嗤笑起來。她面上有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不屑,幾乎是咄咄逼人的問道,“桃花醉,怎麼了,難道我說的不對?”

她明眸中好似有烈焰在橫燒,原本清麗的面容在此刻倏然變得妖嬈灼艷起來。那般恣意的風情,就像是通向奈何橋畔的道路兩旁長滿的曼珠沙華,像似潑了血一般綻放的猩紅似火,那樣的耗盡了生命去燃燒,她的風采詭譎又魅惑,像似妖艷的魅姬一般驚艷了人的眼,卻又像似罌粟一般讓人欲罷不能。

應該識時務的,只是池玲瓏有的時候就是骨頭硬,到底咽不下這口氣。

阿壬惱怒的“你”“你”了半天,最后還是陰戾的狠狠的瞪著她說了一句“再不老實把你的心挖出來做藥引子!”

“你從哪里得知的這種毒?”

“和你有什麼關系?”池玲瓏不屑的冷嗤出聲,“現在是你在求我。”

阿壬又開始磨拳霍霍了,池玲瓏卻無所畏懼。清冷的少年主子在沉默了片刻后又說道,“你會解?”

“會解。”池玲瓏說這兩個字的時候,不知為什麼,竟然有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感覺。

阿壬眸中先是閃過不敢置信的錯愕驚喜,繼而又換著被騙了再也不會愛了的傷心難過,“你騙人。”

池玲瓏冷笑,“我騙鬼。”

阿壬接連敗北,被嗆得再也說不出話,娃娃臉都氣的漲紅了。此刻才真正的覺得,二哥說的那句話當真是真理,——女人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

池玲瓏卻不緊不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渾不在意的將搭在面頰上的,凌亂的墨黑長發用手指梳攏好,披在腦后,露出她清麗絕俗的一張小臉,和耀目的,罔若有萬千火把在熊熊燃燒的一雙明眸。

她微挑起了唇角,幾乎是有些挑釁的說道,“若是我說的不錯,這毒應該是在今年三月份后被下的,呵,若是得不到解藥,明年三月第一支桃花開的時候,便是你的死期。”

桃花醉又名桃花毒,若是這種毒被成功的下在人身上,中毒人右手掌心便會緩緩出現一朵五瓣桃花。桃花先是無色透明的,繼而變成微粉,粉色,粉紅色,……隨著時間的流逝,五瓣桃花的顏色愈來愈深,等到桃花變成深沉流光的墨黑色的時候,也宣告著中毒者死期已到。

眼前這少年主子,手心的桃花還只是粉紅色,顯而易見中毒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半年,由此想來,這毒被下在他身上的時候,大概也是在三月份過后。

桃花醉並不是普通毒,甚至可以說,池玲瓏翻遍了整個大魏朝大半的醫術,卻也只在最為奇特隱秘的一本中,看到過有關這種毒的信息。而那本提到桃花醉的醫術,是她姨娘寧氏留給她的遺物!

這也就是為何剛才看到那朵桃花的時候,池玲瓏面上的神情何以會那麼震驚,甚至堪稱惶恐。

她能不能懷疑,對這男人下毒手的人,其實和寧氏有什麼關聯?

那如果她順著這條線查下去,是不是可以找到關于寧氏的信息?

她對寧氏這個人,實在是好奇的太久了!

“你怎麼這麼多廢話,你只要告訴我,你會不會解,要怎樣才肯出手救我們主子?只要你說的出口,小爺什麼要求都可以答應你。”

“包括讓我挖了你的心做成藥引子?!”池玲瓏回神后便聽到阿壬這句不耐煩的話,當即也冷笑一聲毫不留情的回擊。真當她是病貓呢,誰都可以踩上兩腳,也不看看你的命夠不夠硬。

明知道這女人是在耍他,她說的建議也不是真的,即便他真答應了這女人也絕對不會給主子解毒。但是,阿壬還是被氣的嘴唇都哆嗦起來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女人!!!阿壬幾乎要瘋魔了,“你,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后才氣急敗壞的吼出了一句“你無理取鬧!!”

池玲瓏不接這個話題,卻又不屑的上下掃視他一眼,眼神冷睨,極盡蔑視和諷刺,看的阿壬幾乎想吐血。池玲瓏卻又嗤笑一聲,“你覺得我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確實……好像用不著。

雖然她身上穿著的長裙只有八分新,但是料子卻是極好的,幾年前在京都也曾風靡一時,想來她出身必定不凡;再加上容貌這般過人,氣焰這樣囂張,忽略她驚世駭俗的言行舉止,能看的出來確實是個權貴人家精心教養的女兒。

這樣的閨閣千金,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吃穿不愁,婚嫁自有父母做主,委實好像沒他們什麼事兒。

阿壬撇撇嘴,好似饑餓的野獸看見了一只烏龜,只可惜這烏龜殼太硬,他不僅招架不住,還有點無從下嘴。阿壬又沮喪了……

“桃花醉,……你從哪里知道的這種毒?”沒想到那少年主子對這個問題如此執著,在沒有得到確切答案后,竟又開口問了一遍。興許,他和她是有相同的想法,都想從對方身上,查到有關下毒人的線索。

“一本雜書上。”池玲瓏隨口道。

“你騙人。”阿壬一臉被欺騙的怒容,娃娃臉再次漲紅了,“這種毒之前就一個凈悟老和尚認識,現在又添了一個你。哦,不對,還有一個下毒的,不會剛好就是你吧?”話是這麼說,阿壬看向池玲瓏的眸光卻滿是懷疑與鄙棄。

嘖,一只長了爪子的小奶貓而已,還能給主子下毒?嘖,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好笑的玩笑麼?阿壬自己就被這不靠譜的猜測打敗了。

感覺終于將池玲瓏踩在了腳下了,可算是找回了場子,阿壬頓時也高高在上起來,自信心爆滿之下,阿壬便又得意洋洋的繼續說道,“嘖,還有你說的一本雜書?那本雜書?你倒是拿出來看看,我到想知道那本雜書這麼神通廣大。”

“我和你主子說話的時候,你能別插嘴麼?”池玲瓏冷笑,阿壬娃娃臉再次被氣得開始扭曲。

“解毒需多長時間?”少年主子揉著太陽穴問道。他如玉般清冷慘白的面容上有著憊色,然而眼神卻依舊明亮的深邃懾人,舉止間帶著世家公子與生俱來的從容與優雅,一言一行都別有韻味,看的池玲瓏一陣心悸。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池玲瓏眉頭微蹙……

不過,這樣糟心的心腹,委實也不是誰都能用的起的。

池玲瓏嘴角輕抿,言道,“不確定,少則一月,多則半年。”

“現在可以開始?”

“嗤,我可沒說要為你解,唔,唔……”

池玲瓏覺得,不管在哪里,不管什麼時候,出門都是要看黃歷的。就比如說她今天晚上,就絕對不應該走出小院兒。不然,也不會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箝制住喉嚨。

這的確已經是第三次了!!

池玲瓏承認,這種瀕死的感覺,雖然曾經成功嘗試過一次,但是她可絕對不想把這當成一件樂趣來培養。

奶奶的,太痛了,快要窒息了……

池玲瓏骨頭是硬,卻也沒有硬到連自己小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尤其是在她清晰的看到少年深邃無波的眸子中,平靜的連一絲情感波動也無,麻木的只有一片事不關己的漠然和冷寂的時候,池玲瓏承認,光腳不的不怕穿鞋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場仗,她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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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9 19:26:05 |顯示全部樓層
012 齊媽媽

天將破曉的時候,池玲瓏躡手躡腳的回了小院兒。這一天的池玲瓏看起來和平日並無多大差別,只除了眉宇間有輕微的一絲疲色,還有脖子上莫名的多出了,幾個已經發黑發紫的指印淤痕。

碧月自然是瞞不過的,這丫頭素來耐心細致,且是個識大體知分寸的,池玲瓏有什麼事兒多半不瞞她。三言兩句將昨晚的事情選擇性的說了一番,池玲瓏說的輕巧無比,卻也叫碧月又是急又是惱又是悔又是驚慌不定的紅了眼眶。

大早起就開始不停的念叨,“以后再不敢讓碧云守夜了,臭丫頭只顧困覺,竟然讓姑娘自己出門,真要是出個什麼事兒可如何是好。”

“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池玲瓏隨手從妝奩中取出一支蜜花色水晶發釵,遞給正與她挽發的碧月,一邊又漫不經心的說道,“算了,這事兒就你自己知道就行,其余人就別告訴了。尤其是碧云,心思都寫在臉上,我還怕她給我漏了底呢。”

“奴婢曉得。只是,只是碧云,姑娘,奴婢這次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再不能讓她這麼沒規矩了。”

“等回府后再說吧。”梳妝完畢,池玲瓏從梳妝臺前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又說道,“縣主那里今早可有什麼動靜?”

“倒是沒聽說。”碧月略微停頓片刻又問道,“姑娘,可要奴婢現在派人過去打探一下?”

“……算了,這話權當我沒說。”

這時碧云和碧空拎著兩個食盒,一路嘰嘰喳喳歡聲笑語的回來了。

池玲瓏用過早膳,由碧月陪著在小院里遛彎兒,順便閑極無聊的想象,不知昨晚上清醒過來的韶華縣主會是個什麼臉色。池玲瓏正浮想聯翩,便見妙心在院里三等小丫鬟的引領下,一路笑意盈盈的走了進來,她的身側還有一個年約三旬的婦人與之並肩同行。

那婦人身材略微豐腴,卻生的膚白面潔,氣色紅潤,一副富態相,笑的也是一臉和氣。再觀她的穿著打扮,便連富貴人家的當家太太也多有不及。

然而卻面色謙恭,言行舉止間頗有幾分章法,與妙心同行時,步伐也在不著痕跡間慢上半步,池玲瓏便知這人也是個有來頭的。而這人她也確實覺得有幾分面熟,仔細想來,卻是現任安國公夫人,她未來婆婆身邊最是有臉面的媽媽齊氏。

池玲瓏眼線微挑,略有幾分怔愕,妙心與那媽媽卻已經眨眼間就到了跟前,笑的眉眼彎彎的齊聲與她行禮,“見過姑娘。”池玲瓏反應過來,那敢真受了這兩位的禮,連忙在兩人躬身時伸手將兩人攙扶起來。

兩人順勢起了身,妙心當即就捂著帕子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打趣的看著池玲瓏,笑意盈盈的給池玲瓏介紹道,“五姑娘,這位是安國公夫人面前最是有臉面的齊媽媽,之前姑娘去慶陽伯府做客的時候,應該是見過一面的。齊媽媽今日是奉了國公夫人的吩咐,特意來見您哩。”

周圍幾個丫鬟婆子一聽妙心這話,一時間也都捂著帕子竊笑起來,池玲瓏更是在瞬間暈紅了面頰。

齊媽媽再次欲與池玲瓏見禮,還沒來得及便被池玲瓏挽起了胳膊,“媽媽可是要折煞我了。”齊媽媽也不生分,卻是笑的眉眼都擠做了一團的與池玲瓏問好,“幾日不見姑娘,姑娘的氣色倒是越發好了。”

這種出自未來婆婆心腹的誇贊,讓一旁站著的碧月和妙心幾人笑的更加歡快了;池玲瓏卻是羞的恨不能連耳尖都變成了紅嫩的色澤,一雙水漾似地眸子更是濕漉漉嬌怯怯的躲閃著不敢看齊媽媽,那副嫵媚俏麗的模樣哦,欲說還羞,看的人心肝都癢癢起來。

齊媽媽看著眼前這嬌人兒,也有一瞬間的怔愕。美人她見得多了去了,自家那入了宮,被聖人封了賢妃,千嬌萬寵的姑奶奶便生的一副傾國傾城的好顏色,而眼前這五姑娘,比之十幾年前剛剛入宮的姑奶奶竟也不差分毫。

雖然還很年幼,少女荏苒的身段也很纖弱,卻已經出落的有款有型:美人頸,流水肩,水蛇腰,手臂纖長,鎖骨玲瓏,更有那一雙清冷明澈的眸子,雖清涼的氤氳透骨,偏又仿若匯聚了世間所有的山川靈秀一般迤邐驚心。那般似薄紗般矜持的籠罩著,漾著半透明的水色輕盈的流瀉出來,干凈剔透的讓人心生羞慚。

這樣一個比之自家姑奶奶和二房縣主容貌都毫不遜色的姑娘,若是讓三少爺看見了,這親真的能換成?

齊媽媽微垂了眸,眼神開始閃爍起來。

碧月領著人進了廂房,碧霄已經端了茶水過來,齊媽媽盡管還有些神思不屬,卻還是笑的一臉和煦恭謹的又說道,“此番前來卻是奉了夫人之命,來接縣主和姑娘回府的。夫人道,中秋節近在眼前,這幾日來萬安寺上香祈福的信徒愈發多了起來,夫人憂心人多口雜擾了縣主和姑娘清凈,又掛念縣主和姑娘的安全,便想將姑娘們好生接回府去養著。”

接縣主回府是真,順帶捎上她不過是面子情,池玲瓏自然不會當真。更何況,她一個未嫁女,沒道理去未婚夫婿的外祖家找存在感的,尤其是在未來婆婆對她不喜,且已經有了換親的想法后。因而池玲瓏也不多話,只紅著臉細細的聽齊媽媽繼續說道,“再有夫人也許久不見姑娘和縣主,心中掛念的緊,這便遣了老奴過來,親自接姑娘們回府哩。”

池玲瓏強制抑制住臉上的羞意,卻絲毫不提上次安國公夫人穆謝氏與周氏商量“大事”時,她去請安而被拒了的事情,只是含羞帶怯的輕輕問道,“不知夫人的身子近來可好?”

“尚且算是好的,只是因這幾日天氣悶熱,加之夫人身子不爽利,便也懶得動彈;每日里便只陪著老夫人聽聽戲,說說閑話,日子過得倒也自在。”齊媽媽一邊笑著一邊不緊不慢的說道。

“我,我也一直掛念著夫人。”池玲瓏絞著手里的帕子,羞得小臉紅彤彤的說道,“這幾日在寺中空閑之時,便與夫人和老夫人各做了一條抹額。”說到這里池玲瓏一張小臉都紅透了,說話的聲音也愈發小了起來,“只可惜做的不好。”

池玲瓏面上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齊媽媽聞言便笑的更加爽朗和煦了,她道,“好與不好終歸是姑娘的一份孝心。”又道,“再說了,姑娘的繡活兒做的最是體面,老夫人和夫人私底下不知誇了您不知道多少回哩。若您的繡活兒還說做的不好,怕是這翼州城里的姑娘,繡活兒都不敢拿出來見人了。”

這話說的包括妙心在內的,屋內幾個丫鬟都笑了起來,池玲瓏面上的羞意也更勝了許多,被齊媽媽誇的都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良久,池玲瓏才面染暈紅,嬌怯怯的抬頭對齊媽媽說道,“之后幾日家里要忙著中秋節,恐不便出門,等老夫人大壽之際,玲瓏再去與老夫人和夫人問安。”

“如此也好,那老奴回去便與老夫人和夫人說上一聲。”話到這里,齊媽媽不知想到什麼,臉上的笑意又濃了起來,她看著池玲瓏,眸子閃爍幾下,頗有幾分揶揄的說道,“說起來,昨日里接的國公府里的來信,三少爺竟也從京城趕來與老夫人祝壽。算時間,三少爺明日午后也要到翼州了,說不定到老夫人壽辰那日,姑娘還可與三少爺見上一面哩。”

三少爺穆長堯便是池玲瓏的未婚夫,安國公夫人的嫡長子。

一聽齊媽媽這話,池玲瓏一張玉白的小臉兒更像似著火了似地,騰地一下就紅了個徹底。這次,不僅齊媽媽笑的更加開懷了,連廂房內的丫鬟們都捂著小嘴兒咯咯笑個不停。

因還要忙著收拾行李,齊媽媽也沒有多留,又說了幾句話,便也離去了。

午飯一行人仍舊是在萬安寺吃的素齋,接著便開始蹬車。

池玲瓏是在臨上車之際才又見到了韶華縣主,只是今日韶華縣主的臉色有些蒼白,面上還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憊色;她看人的時候眼神有幾分空茫,雙眸微瞇,倒像似一直在出神。

池玲瓏嘴角微翹,走上前去關切的問道,“姐姐今日……可是身子不適?”

“嗯?嗯,昨日晚間吹了風,有些頭疼。”韶華縣主說話時略帶了些鼻音,到真是惹了風寒。她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微嘆著摸摸池玲瓏面頰,安撫著說道,“不是什麼大事,休息一日就好,妹妹無須掛心。”

“姐姐身子要緊,回去后還是請上兩個大夫給姐姐請個平安脈方可安心。”韶華縣主點了點頭,接著便在妙心幾人的服侍下上了車。

基于韶華縣主的要求,池玲瓏是要和她共坐一輛馬車的,碧月正要侍候池玲瓏蹬車,這時一道頗為妖嬈柔媚的聲音傳來,“還是奴婢來吧。”

池玲瓏還沒有回過神,胳膊已經被小南音攙扶住。那姑娘笑得一臉春情蕩漾的看著她,眸子里卻帶著深深的,掩飾不住的惡意與排斥,還有幾分完勝對手的得瑟與炫耀,好似把“情敵”踩在了腳下,讓她很是神清氣爽。

想來此南音和昨天晚上與韶華縣主一起奸情的“南音”,是同一個人了。池玲瓏眸子深處不覺就染上了幾分趣味。

小南音卻道,“姑娘素日與我們縣主親厚,這幾日也多虧您日日陪著縣主,才讓縣主歡心。奴婢們感激不盡,今日您也給奴婢一個體面,讓奴婢伺候您一回。”

胳膊上被重重的掐了一下,池玲瓏眉頭微挑,小手微動指甲蓋里的一點藥粉便倏地撲在身側人的身上,池玲瓏臉上的笑意卻依舊沒變,好似沒有痛覺一般。只是如往日那般柔婉而怯懦的垂著頭,頗有些委屈的看了小南音一眼,而后才糯糯的說道,“如此,就多謝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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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昏厥

池玲瓏在南城門外下了縣主車駕,上了自己的馬車。

因是夏日,晝長夜短,回到侯府時,天色尚早。

青嵐院因為主子的回歸忙碌起來,丫鬟婆子一溜小跑的忙著整理箱籠,歸置雜物,倒也還算秩序井然。

池玲瓏洗漱好換好衣物從凈房走了出來,先是去看了看自己的小寵物。拳頭大小的倉鼠窩成圓滾雪白的一團,蔫蔫的趴在籠子里,看到主人回來也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微瞇著眸子斜睨了一眼池玲瓏,便又傲嬌的將小腦袋垂了下去。

錢媽媽進屋恰好看到這一幕,便笑的一臉諂媚的走到池玲瓏跟前行禮說道,“也是這小玩意兒命好,落到了姑娘手里。不然,若是別的主子碰上這麼個不識抬舉的東西,不定早就丟出去喂狗了。”

碧月拿了條干帕子過來正要與池玲瓏絞發,聽了錢媽媽這諂媚的話,卻不由的嘴角一抽,停下了腳步,似笑非笑的看了錢媽媽一眼,說道,“媽媽這話您老人家今后可千萬別說了,這寶貝疙瘩姑娘養了可是快有一年了,您這開口閉口就是東西,喂狗的,把這小祖宗嚇著了您老可賠不起。”

“哎呦,瞧我這張破嘴。”錢媽媽抬手就往自個兒面皮上拍了一巴掌,又看向池玲瓏,眸中是急于表現出來的誠摯忠懇,干枯的面頰卻因為臉上萬般討好的笑容,反倒顯得有些人起來。“姑娘,都怪老婆子不會說話,您可千萬別和老婆子一般見識。”

池玲瓏看著籠子中雖然依舊懨懨的沒有精神,但是比起她去萬安寺祈福之前,確實精神了不少的倉鼠,瞳孔微縮,長而濃密的睫毛也不由的忽閃了幾下。良久,池玲瓏才又將倉鼠籠子上的幕布微微搭下了一截,這才起身不緊不慢的說了句,“無事,左右不過是個畜生罷了,我還能因它和媽媽生分了?”

碧月垂著頭,肩膀卻不住的聳動,錢媽媽臉上也有一瞬間的僵硬。再不敢在池玲瓏面前找存在感,錢媽媽尷尬的扯了扯嘴角,訕訕的退到了一邊去。

池玲瓏在美人榻上躺下,碧月拿起帕子輕柔的與她絞著濕漉漉的長發。好笑的瞥一眼眼神飄逸不定,尷尬的面皮時青時紅的錢媽媽,碧月好笑,心中卻暗道,明知姑娘最是不耐煩閑雜人等進入內室,錢媽媽每每還非要硬著臉皮進來侍候,簡直就是自找沒趣。

池玲瓏閉眼舒服的嚶嚀出聲,內室角落里的倉鼠好似在回應池玲瓏似地,竟也難得的吱吱叫了兩聲,碧月看一眼那傲嬌的小東西,便輕笑著與池玲瓏說道,“姑娘,依奴婢看,那小玩意兒確實比前幾天精神了許多。去萬安寺之前奴婢喂它茶水,小家伙連眼皮都不抬一下,現在腦袋還不時的轉一轉,看起來姜媽媽養的頗為精心呢。”

池玲瓏有些昏昏欲睡,懶懶散散的“嗯”了一聲。

恰在此刻屏風外又響起了清淺悠然的腳步聲,池玲瓏眼睛緩緩睜了開來,看見走進門的那道身影時,臉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的流淌出來。這一幕看的一旁的錢媽媽嫉恨不已,不能惹惱主子,錢媽媽只能轉身惡狠狠的緊盯著那進門的婦人。

——有這老婦在一天,就沒有她的出頭之日!

錢媽媽恨得將手中的帕子擰做了一團。

進入內室的婦人年約四旬左右,她的身材清瘦矮小,模樣也只是清秀,笑起來卻是一臉的溫婉慈祥,讓人看上一眼便覺得安心。

這婦人穿著素凈,打扮也樸素,她的發髻梳的整整齊齊,抹了少許發油看起來黑亮不少,卻仍舊掩蓋不住鬢角處再明顯不過的白發,加之眉梢眼尾一笑便露出來的細細紋路,讓這婦人看起來不再年輕,然而她實際年齡不過才三十出頭。

這婦人卻是池玲瓏的奶娘姜媽媽,也是自寧氏去逝后,唯一一個仍舊死心塌地守在池玲瓏身邊過活的老人。只因寧氏生前對她有救命之恩,且姜媽媽之前生下的唯一一個兒子也夭折了,便將池玲瓏當成了眼珠子似地疼寵。

尤其是在寧氏去了后,更是把池玲瓏當成命根子似地護著,寸步不離。一應吃食餐飲必定要親自試上一番,才肯入池玲瓏的口。若不是她這麼小心翼翼的行事,池玲瓏這條小命早就被侯府里的牛鬼蛇神折騰沒了。

姜媽媽走進來,見她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姑娘,正披著長發,坐在美人榻上笑意盈盈的看著她,面頰凈白,美眸中秋水淙淙,口中嬌嬌的嚷著“媽媽你終于來了”,眉眼間卻全是掩飾不住的疲色,好似困倦的隨時要睡過去一般,姜媽媽頓時心疼的好似有人挖了她的心肝兒一樣。

她快走兩步上前,將手中盛放著雪耳羹的碗盞放在小幾上,這才走到池玲瓏跟前,摸摸自家姑娘紅潤的小臉兒,柔潤的小手,又看了看內室里放著的不遠不近的兩個冰盆,察覺到溫度確實適宜,姑娘確實安好后,姜媽媽舒了口氣,這才哄娃娃似地哄著池玲瓏道,“姑娘先別睡,碧云雖然給大夫人和老夫人通報過了,姑娘離家多日歸來,終歸是要親自過去給長輩請安問好的。眼下也到了晚飯時候,姑娘先吃一碗雪耳羹墊墊肚子,待會兒媽媽陪你請安回來,吃過晚飯了再睡。”

池玲瓏自然也知道眼下不是憊懶的時候,周氏本就對她不喜,現在又有了“換親”的念頭,指定是等著拿捏她的錯處發落她呢,平日里她們在府里多走一步路都要掂量半天,現在更是不能出半分岔子。

頭發已經半干,碧月扶池玲瓏起來,恰好此刻碧云捧著一枝碧水白蓮,風風火火的從外間跑進來。她手中那枝白蓮,綠的莖,白如雪的花瓣,嫩蕊嬌黃,上面還掛著幾粒晶亮的水珠,在晚霞的映射下璀璨絢爛,一看就知道是剛折下來的,清香撲鼻的讓人覺得心情大好。

碧云一進門就笑嘻嘻的對姜媽媽嚷嚷著,要找個美人觚出來,插上白蓮擺在姑娘屋子里當插瓶,給姑娘賞玩。姜媽媽看著好笑,在池玲瓏眼巴巴的祈求下,也不得不一邊叮囑著姑娘趕緊將雪耳羹用了,一邊起身去庫房找花瓶去。

姜媽媽統管著池玲瓏房內的大小事宜,之前去萬安寺上香,池玲瓏帶上了四個大丫鬟和錢媽媽隨行,獨留下姜媽媽看家,足可以看出姜媽媽在青嵐院的地位了。

“碧云的規矩還真是,不管怎麼教都教不好。”碧月哭笑不得,碧云這記吃不記打的性子,委實讓人無奈。

“她還小,規矩可以慢慢教,不急。”池玲瓏走到室內圓桌前坐下,錢媽媽已經恭恭敬敬的將雪耳羹端了過來。池玲瓏接過錢媽媽遞過來的湯匙,剛想進食,誰料竟是在此刻渾身倏然變得酸軟無力,一下子后仰,竟是差點癱倒在地。

湯匙摔落到地上的“啪”的一聲清響驚醒了內室侍候的碧月和錢媽媽,眼看著姑娘慢動作似地往后仰倒,碧月驚的心都要跳起來了,錢媽媽更是被嚇得魂飛魄散,腿都軟了。

——再借她幾個膽子,她也不敢在姑娘眼皮子底下弄什麼麼蛾子,這可是要掉小命的事兒啊!!

“姑,姑娘!”碧月驚叫出聲,聲音滿是凄厲,將捧著花瓶笑嘻嘻走進來的碧云,以及走在她身前的姜媽媽嚇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姜媽媽動作一頓,而后竟是像一陣風似的刮進內室。待看見被坐在地上滿臉淚水的碧月抱在懷里,面頰泛著不自然潮紅,且只在這片刻便出了一臉紅痘,已經昏厥過去的姑娘時,姜媽媽雙手控制不住的打著擺子,顫抖著嗓子驚呼著,“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碧云的插瓶也碎了一地,此時那里還顧忌到這些,一聽姜媽媽的吩咐,碧云便也含著滿眶淚水,滿是驚慌的“唉,唉”了兩聲,扭頭便踉蹌著往外跑。

“你個天殺的老婦,是不是你害的姑娘,是不是你?”姜媽媽眨眼便向面色蒼白,一臉手足無措的錢媽媽撲了過來,上手就在錢媽媽臉上使勁兒抓撓起來,不過片刻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此刻這兇猛的好似老母雞似地姜媽媽,那里還看得出之前溫婉慈和的模樣。誰又能想到,她那清瘦矮小的身體內,竟然藏了這麼強悍恐怖的爆發力,這完完全全是一只護崽子的母獸啊!

錢媽媽本就驚惶不安,還有些莫名的心虛,被姜媽媽推到在地上,坐在身上抓撓胖揍也不敢還手,只能疼痛的“哎呦”“哎呦”“要殺人了”的尖叫不停。

內室又是哭又是叫,這麼大的動靜早已經引來了外邊服侍的小丫鬟,一時間一群穿紅戴綠的小丫頭涌進來,看到這熱鬧的場景,一個個都驚呆了。

還是其中一個二等丫鬟率先反應過來,連忙招呼呆愣住的幾人將昏厥過去池玲瓏扶去床上躺下,這時候姜媽媽已經回過了神,丟下錢媽媽便撲跪到床邊拉著池玲瓏的手抹淚珠子,口中還不住的哀嚎著,“我可憐的姑娘啊,這是哪個遭天譴的又黑了心肝的要害你啊,她就不怕被天打雷劈!!”

一屋子的小丫頭都嚇壞了,而后便又聽姜媽媽厲呵出聲,“去,把青嵐院的院門給我鎖死了,從現在起一個人都不準出去。有誰敢給外邊遞消息,當場打死。還有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外邊跪著,一會兒查出來這事兒與你們無關也就罷了,不然,一個個把你們買到窯子里去當娼妓!!”

小丫鬟們都被嚇得面無人色,戰戰兢兢的扭頭跑出去在抱廈前跪了下來,姜媽媽緩過了這口氣,抹一把臉上的淚珠子,又吩咐碧月,“你在這兒好生伺候著,我去去就來。”面上帶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厲色,姜媽媽大步走到仰躺在地上,不知是被驚著了還是被打怕了,仍舊沒有回神的錢媽媽跟前,一手揪起錢媽媽的衣領,便像拖死人似的往外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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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問診

池玲瓏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時間不過才過去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外邊的天說黑就黑,內室里也已經掌上了燈。

眼睛還沒有睜開,外邊姜媽媽發落小丫鬟的厲聲呵斥已經隱隱傳進了內室,連帶著碧月無措的小聲啜泣的聲音嗡嗡在耳際回響,倒讓池玲瓏覺得暖心。

院子里倏然傳來一個小丫鬟絕望的哀嚎聲,再然后是姜媽媽恨得發抖的訓斥,池玲瓏聽的哭笑不得,一邊在心中暗嘆,姜媽媽的彪悍從來無需要解釋;若不是她是這麼一個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性子,為了她幾次三番連命都不要,讓周氏心存了忌憚,不敢輕舉妄動,不然她也不可能安然的在這青嵐院,一待就是六七年;一邊卻又因為身上難以抑制的癢癢,控制不住難受的呻吟出聲。

“姑娘,姑娘你可是醒了!”碧月驚喜的叫出聲,隨后又惶惶的道,“姑娘您先等等,奴婢這就去通知姜媽媽。”

話落音,還沒待池玲瓏再說什麼,碧月便一溜小跑跑了出去。

池玲瓏無奈的看著碧月的身影繞過了屏風,轉而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手上,綠豆大小,已經紅的透亮,癢的鉆入肺腑的痘痘,面上露出苦笑。

——莫不是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她對小南音下了黑手,才對她略施了薄懲?

只是,她雖然知道后宅的這些下流手段終究有傷天和,然而此次到底是小南音挑釁在先。沒道理她受了委屈還要打落牙齒往嘴里吞的,她又不是面涅的人兒,豈能讓個上不得臺面的丫頭這麼蹬鼻子上臉的欺負,真當她多麼好性呢?

更何況,她做事向來有分寸,雖然看不上小南音,倒也不至于和她多麼較真。下點藥罷了,也不過是些無傷大雅的玩意,最多讓她這一個月渾身散發惡臭,可沒有傷人性命。老天爺何苦這般看她不順眼?

池玲瓏心思電轉,苦笑一聲撇撇嘴,繼而又聽到屏風外傳來一串急急切切的腳步聲,姜媽媽先是一臉怒容和擔憂的小步進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室外又響起了碧云焦急的嚷嚷,“大夫來了,大夫來了,快讓大夫看看。”

話落音,碧云已經扯著一個發須皆白,年逾五旬的老大夫氣喘吁吁的跑進來。

那大夫被她一路連拉帶扯的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進了內室好大一會兒還歇不過來。

姜媽媽將床上繡著纏枝海棠的湖綠色帳子放了下來,又在池玲瓏的手腕處搭了一條繡帕,才招呼張大夫過去診脈。

碧云此時已經被碧月拉到一邊竊竊私語,池玲瓏聽到碧月壓抑著聲音怒氣洶洶的問碧云,“怎麼請的不是朱大夫?”

朱大夫是翼州城醫術最為高超的老大夫,年紀已愈六旬。年輕時也曾在太醫院供職,還一度擔任院判,后來聽說是得罪了某個貴人,為了活命才辭了官回了祖籍翼州。平日里翼州城內的權貴們有個病恙全都喜歡請朱大夫,忠勇侯府作為翼州城的土皇帝,主子們更是一個個身嬌肉貴,也比常人更加惜命,自然也是請朱大夫診脈不例外。

碧云連灌了三杯茶水,才氣喘吁吁的道,“我去晚了,朱大夫早一步被慶陽伯府里的人請走了。據說是韶華縣主染了風寒,安國公夫人親自派人去請的朱大夫。我沒辦法,只能又跑去請張大夫,轉了好大一個圈兒,要不然也不至于費這麼長時間的功夫。”

兩人接下來的話,池玲瓏沒有多在意,碧月再又詢問了碧云兩句后,也不再說話,而是全心關注起給姑娘診脈的張大夫來。

室內漸漸變得安靜,只余幾人清淺的呼吸聲。

診脈的時間越來越長,將近過了兩柱香的功夫,張大夫才又查看了池玲瓏露在外邊的皮膚上的紅痘,仔細琢磨了半晌,嘴中喃喃著“怪事兒”,眉頭也緊皺起來,好似碰到什麼疑難雜癥一般。

姜媽媽心都要跳出來了,擰著帕子上前問,“大夫,我們家姑娘這病來的突然,您看這其中可是有什麼蹊蹺?”隱含意思是,我們姑娘到底是中了迷藥、媚藥還是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藥?是吃食上出了問題,還是衣著服飾上被人動了手腳,你倒是說句話啊!

張大夫捋著花白胡須,自己嘀嘀咕咕了好大一會兒,池玲瓏隱隱約約聽到一個“毒”字兒,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倏地大變。

那張大夫卻似乎覺得自己這猜測有些過了,然而終究這姑娘的脈象確實詭異,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因而半晌過后才又說道,“不然,老夫觀姑娘的脈象,倒是有幾分像是過敏的癥狀。”話到這里一頓,又說道,“這樣,老夫先開個方子吃上兩頓,若有好轉便也罷了,若是不然,”話到這里語氣有些尷尬起來,“還請恕小老兒無能為力。”

姜媽媽苦著臉,既想反駁說“我們家姑娘從來沒有過敏過”,又想破口大罵“你個庸醫!”然而到底看對方也是一大把的年紀,頭發胡子都白了,在翼州城也頗有幾分名望,姜媽媽這才不甘不願的將這兩句話咽了下去。又招來碧云伺候張大夫開了方子,親自送人出去。

池玲瓏在這期間卻已經轉過了神,待姜媽媽一出房門,池玲瓏便立即揮開帳子,招了碧月過來。

來不及說其他的話,池玲瓏吩咐碧月快速的按她的要求寫了一張方子,偷偷跑出去交給前去抓藥的碧云帶一副藥回來。

忙活完了這一通,見碧月二話不說的拎著裙子消失在屏風外,池玲瓏才又緩緩躺回了床上。

她大舒了一口氣,良久之后仍舊雙眸大睜,直愣愣的看向頭頂上方的帳子發呆,雙手卻在不知不自覺間握緊。

但願,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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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手辣

     姜媽媽將張大夫送出青嵐院,並塞了一個大大的荷包後就又急惶惶的回來了,與她一同進來的還有大夫人周氏身邊的第一心腹——何力家的,人稱何媽媽。

     何媽媽是周氏的陪嫁丫鬟,本是為侯爺準備收房用的妾室,誰知周氏嫁到忠勇侯府後三年無子,又因丈夫不喜,婆婆刁難,周氏在內宅寸步難行,為了鞏固在忠勇侯府的地位,周氏不得不將她許給了當時忠勇侯府外院二管事的長子,也即是現在忠勇侯府二總管何力。

     因她對周氏忠心耿耿,多有助益,且當初也是為了周氏才擇了個其貌不揚的夫婿,好好的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因而周氏一直對她心存愧疚。在她婚後便又許她繼續回來侍候,且在她的一子一女養成後,便分派到自個兒的嫡長子和嫡長女身邊貼身服侍。

     有這份榮寵在,可以說,何媽媽就是周氏在忠勇侯府的形象代言人,對她,池玲瓏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的。

     何媽媽進了內室就要請安,池玲瓏自然不會受她的禮。長輩身邊的貓貓狗狗都比府里不受寵的主子有臉面,何況是個心高氣傲的媽媽,她可不願意在這關頭拉仇恨值。

     因而在何媽媽將要襝衽行禮時,池玲瓏已經強忍著身上的不適坐了起來,身子向前傾,好似要扶住她一般,“媽媽快別多禮。”話未落音,身子已經搖搖晃晃的要往地上栽,姜媽媽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池玲瓏的胳膊,何媽媽的禮自然是行不成了,也快走幾步上前,關切的問道,“五姑娘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出去一趟,怎的就過敏了?”

     想來剛才和姜媽媽一道進來的時候,姜媽媽已經把她昏厥的因由說了一遍,再說何媽媽,因姜媽媽做事向來妥帖再說何媽媽,在池玲瓏昏厥,並對青嵐院的一眾丫頭發落之際,姜媽媽也不忘先派了碧空去周氏跟前告罪。當時周氏還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氣道府里的五姑娘想是覺得安國公府的主子來了,她有靠山了,所以氣焰也越發越囂張了,眼楮都要長到頭頂上了,簡直是在找死!!

     何媽媽本也是這麼想的,心里也存了氣兒,因而在涼了碧空將近一個時辰,仔仔細細的伺候了周氏用了晚膳後,這才不緊不慢的代表周氏前來探望庶女,表達關心。誰知現在真人竟是這麼一個模樣,何媽媽大吃一驚的同時又覺得,這事兒是真的沒法再真了。

     五姑娘的長相仿了她的生母寧姨娘,小小年紀就生的一副清麗逼人的模樣,且隨著年歲越大,五姑娘和寧氏也長的越像。周氏厭惡寧氏,繼而對池玲瓏這個庶女也多有惡念,然而不得不提的是,寧姨娘確實長了一副傾國傾城好顏色。

     即便寧氏已經去了足有七年了,何媽媽現在回想起那個曾有過幾面之緣的絕代佳人來,仍舊覺得,不論私心,單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說,寧姨娘真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為嫻雅溫婉的一個美人兒。

     不僅是長相,還有那種舉手投足間的風華,那通體滿腹清華的書卷氣,寧姨娘的儀態風度,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真真的是優雅華貴又端莊柔婉的能讓世家貴女出身的周氏,在她面前黯然失色的提都提不起來。

     而和寧氏已經有七分相似的五姑娘,自然也是絕頂的美人兒一個。然而此時明亮的羊角宮燈照耀下,她白皙的面頰上,卻頂著十幾個黃豆大小,通體滾圓透明的紅包,在潮紅和疲憊的面色映襯下,整張臉都開始變得慘不忍睹起來。

     即便真如大夫人所言,是五姑娘要出⼳蛾子,想來也絕對不會拿自己的臉面當賭注。這一個處理不好,留了疤痕,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到時候嫁不嫁的出去難說,想後悔都來不及。

     何媽媽現在終于緩下了心中那口郁氣,加之人都是習慣同情弱者的,何媽媽看著眼前瘦弱的五姑娘在姜媽媽懷中窩成一團兒,淚眼巴巴乖乖巧巧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也不由嘆息一聲說道,“我看五姑娘這花粉過敏有點蹊蹺,張大夫的醫術到底不如朱大夫精深,不如明日再拿了侯府的帖子,一早去請朱大夫再過來看個究竟?”

     “我也是這麼想的。”姜媽媽又開始抱著池玲瓏抹淚珠子,“只可憐了我們姑娘,今天晚上可要怎麼熬呀。真不知道姑娘是招了誰惹了誰,這麼多年下來一直多災多難的不說,幾次三番更是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又捶胸頓足的哭嚎道︰“天神啊,真要是我們姑娘做了什麼孽,你就開開眼把老婆子這條命拿去抵債吧。只求你放我們姑娘一條生路,她還是個孩子,還什麼都不懂啊。老婆子活夠了,老婆子不怕死,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姑娘吧……”

     姜媽媽哀哀淒淒的哭著,五姑娘也在她懷里吧嗒吧嗒難受的直抹眼淚,看著這一幕,聽著姜媽媽那仿若杜鵑滴血的哀嚎,也不知道其中那句話戳到了何媽媽的軟肋,何媽媽面上的表情不自然的僵硬羞慚心虛起來,最後到底沒有多留,又顛三倒四的囑咐了幾句話,便回周氏身邊復命去了。

     先不說周氏聽了何媽媽的報告,在呆愣了片刻後,面上的神情又變得多麼的厭惡反感,卻說已經回來了的碧雲,一副躡手躡腳的模樣在屏風處偷瞄著,讓池玲瓏想不注意都難。

     何媽媽離去後,池玲瓏借口腹中饑餓,想吃何媽媽最拿手的長壽粥,將姜媽媽誆騙到大廚房為她開小灶去了,為的就是不被姜媽媽發現她現在的作為。

     姜媽媽對她的心沒的假,簡直把她當成了自己的眼珠子護著。但也正因為如此,有些事情池玲瓏並不想讓姜媽媽知道。她防著錢媽媽是不想給人謀害叛變的機會,防著姜媽媽是因為實在不想因為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再讓姜媽媽背著她抹淚珠子徒傷心,哭的傷眼傷身不說,有時候執拗勁兒上來了,甚至敢不要命的要去打打殺殺。

     也因此,池玲瓏不僅把周氏和穆謝氏欲換親的事情瞞的死死的,便連今天這樁“過敏”事件中的蹊蹺,也不想讓姜媽媽多知。

     “都買回來了?”池玲瓏問碧雲道。

     碧雲點點頭,將手中拎著的三包草藥遞給碧月,又從袖籠里拿出四、五個小紙包,小心翼翼的一一展開遞到池玲瓏跟前,說道︰“按姑娘的吩咐,買的都是細細研制好的藥粉。”

     池玲瓏微拈了一點,放在鼻子下邊輕輕嗅了嗅。她現在渾身無力,全身滾燙,頭昏腦漲不說,連帶感官都不太管用了。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又聽她說,“是這幾種藥粉不錯。”

     碧雲舒了口氣,碧月雖然不知道姑娘要做什麼,但是也感覺到了其中的詭異,當下也不由的凝神屏息起來。卻見池玲瓏嗅過藥粉後,又無力依靠在背後白底繡著牡丹戲蝶花樣的大引枕上,緩緩的將自己手腕上戴著的鏤空薔薇花絞絲銀鐲子摘下。

     碧月條件發射就要用手去接,池玲瓏有氣無力搖搖頭,“拿帕子包著。”碧月果真拿出帕子,將鐲子細細包裹起來。池玲瓏又向碧雲的方向抬抬下巴,碧月知意的將鐲子交給碧雲。池玲瓏又交代道,“先把藥粉混在一起煮沸了,再把鐲子丟進去。……你親自盯著,中間寸步不許離開。”沉思一下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若有什麼情況,……及時來回我。”

     “姑娘!”碧雲驚叫出聲。碧月狠狠瞪一眼碧雲,“別廢話,按姑娘說的去做。”

     池玲瓏又道,“剛才我進內室洗漱時,可曾有人踫過這鐲子?”今天一天她只在剛才將鐲子摘下來過。

     碧月碧雲腦袋搖的撥浪鼓似地,齊聲道︰“沒有。”青嵐院里規矩大,姑娘的內室她們更是嚴防死守,平日里除了一個死皮賴臉的錢媽媽,能進來的也就她們四個大丫鬟和姜媽媽。而她們都知道姑娘的東西隨意動不得,更加不會自找沒趣。

     池玲瓏說了句“那就好。”接著就讓兩人各忙各的去了。

     池玲瓏被燒的渾渾噩噩,碧月不停的給她換著額頭上的帕子,又拿著浸著冰水的帕子小心翼翼的給她擦拭著身體。就在她昏昏欲睡,隨時要進入夢鄉之際,竟是清晰的聽見了碧雲踉蹌的腳步急匆匆的向內室跑進來的聲音。

     一進入內室,碧雲就噗通一聲猛的跪在了地上,泣不成聲的驚叫出來,“姑,姑娘,毒!鐲子上有毒!!”

     粉白的一罐兒湯藥,鐲子丟進去瞬間變成烏黑,碧雲語無倫次、斷斷續續的將方才的情景描述出來,碧月聽得心驚肉跳,池玲瓏心中卻陡然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她此刻再聽不見碧雲的報告,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日夜里見過的那個面如冠玉、清逸冷峻,一看便知出身不凡恍若天潢貴冑一般的少年。

     ——難怪他沒有殺人滅口,不僅放她走,還歸還了她的暗器。

     殺人不見血,端的是,——好毒辣的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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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噩夢

池玲瓏做了一晚上的夢。

夢中的她冷眼旁觀著“池玲瓏”的一步步成長。

五歲之前她隨姨娘居住在一個名叫寒霄苑的院子里。院子很小,卻種滿了形形色色的花卉。從春天到冬天,小院兒里一年四季都飄散著花草的清香,唯美靜溢的好似仙境。

姨娘喜歡笑,她人長得美,一笑起來就讓人覺得好似整個天空都亮堂了起來。姨娘還喜歡讀書,她一年中鮮少有踏出寒霄苑的時候。

幼年的記憶里,姨娘手中總是捧著一本書,坐在開滿了寶石紅花朵的木棉花樹下,細細的翻看。清風拂來,將她身上的素淡衣裙吹拂的衣袂翩躚,那妖紅似火的木棉花瓣洋洋灑灑的從枝頭盤旋飄落,好似天女散花一般,落在她的發上,衣裙上,她捧著書的纖纖玉手上,那場景夢幻的好似只存在于想象中一般。

“她”則調皮的摘下草地上隨處可見的小花,躡手躡腳的跑到姨娘身后,笑嘻嘻的將花插在她的發鬢里,再嬌嬌的說上一句,“姨娘,花花,美,美……”

姨娘總是愛憐的抱著她,輕柔的吻她的面頰,笑的一臉滿足和寵溺的呢喃,“阿虞才是最美的,只有阿虞,只有阿虞才是最美的……”

一切的噩夢,好似在一夜之間猝不及防的就將臨了。

姨娘莫名的開始焦躁,她不安,明亮璀璨的眸子中也染上了清愁。再然后,那個被她稱之為父親的男子要上京述職了,姨娘隨行。

池玲瓏看著寧姨娘在從影梅庵祈福歸來的小路上,救下了當時被人稱為“老夫人”的安國公府老夫人,然后就有了她的親事。

那天雷電霍霍,大雨傾盆,她在軟轎中被驚醒,看到渾身是血的姨娘嚇呆了去,再然后姨娘好似又去了一次影梅庵,卻再也沒有帶她同行。

姨娘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在她從京城回到忠勇侯府,回到寒霄苑一個月之后傳出了這個消息。姨娘高興壞了,愁容從她臉上一點點消散下去,她又開始每天抱著她,開懷的在她耳邊一遍遍的呢喃,“阿虞,你要做姐姐了,你高不高興?”“阿虞,姨娘肚子里是個弟弟,以后她會叫你姐姐,會陪你玩鬧,和你一起讀書,你高不高興?”“阿虞,等爹爹回來,我們把這個秘密告訴爹爹好不好?”“阿虞,弟弟今天會翻身了哦……”

姨娘隔上兩個月就會接到一封書信,有時是厚厚一沓子,有時只有單薄的一兩張紙,裝在信封里,輕如鵝毛卻又好似力重千鈞。童年的記憶中,姨娘每次看那信封的眼神,都凄涼仇恨的讓人禁不住想要慟哭。

七月十八那天晚上,姨娘再次接到了來信。姨娘動了胎氣,那天干旱了半年有余的翼州城終于迎來了新年以來的第一場雨。大雨連下三天三夜不休,姨娘卻在折騰了兩日兩夜生下一名死胎后,血崩而亡。

她在大雨中哭喊著要娘親,夜色那麼深沉,閃著電光的悶雷劃破天際,好似死神手執著泛著霍霍冷光的鐮刀,在機械的收割著人命。

她跑出了寒霄苑,跑去找那個名義上的父親,跑過了望月湖。

氣勢磅礡的馬蹄聲打破了雨幕,向后院疾駛而來。有一瞬間,她是那麼驚喜,驚喜的分不清臉上的濕痕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然而,接下來等著她的,卻是嬌小的身軀一點點的被湖水湮沒……

“不!”池玲瓏尖叫一聲大汗淋漓的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姜媽媽握著她的手,不停的安撫她顫抖個不停的小身子,“姑娘不怕,姑娘不怕,你剛剛是做了噩夢,那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姑娘不怕,姜媽媽一直陪著你呢。”

池玲瓏的身軀卻仍是控制不住的戰栗,那種湖水漫過鼻腔,身子控制不住的往下沉的感覺,那種逼真的窒息感,那種無助無力的好似被人從天堂揣進了地獄的感覺,夢中的一切都不是假的,那是真的,都是“她”親身經歷過的……

“媽媽,幾更了?”池玲瓏嘶啞著嗓子開口問道。她面色慘白,身上的高熱雖然退了不少,已經有花生粒大小的紅包,卻讓此刻的她看起來更加的讓人心痛。

“剛過了四更。”姜媽媽一邊小心翼翼的給她擦拭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邊又紅著眼眶說道,“姑娘可是餓了?”晚飯的長壽粥姑娘不過吃了兩口就又昏昏欲睡過去,照這個樣子下去可該怎麼是好?姜媽媽眼中的淚水又從眼眶里跑出來了。

池玲瓏疲憊的將腦袋往姜媽媽懷中埋了埋,低喃了一句,“媽媽我不餓。”她不敢用大力氣,身上酸軟無力不說,單是臉上好似一碰就可能破的透明紅包,就不允許她現在有出格的舉動。女兒家的臉面最是重要,真要是破了包,留了疤,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碧月聽著內室的聲響,也起身披著外衣,揉著惺忪的睡眼,舉著一個羊角宮燈進了內室。見池玲瓏清醒過來,碧月先是微不可見的舒了一口氣,繼而又將室內的另外兩盞宮燈點亮,屋內一下子就亮堂起來。

碧月看向滿面疲憊,眼中泛著紅血絲,從姑娘昏睡過去就沒眨過眼的姜媽媽,說道,“媽媽這會兒讓我守著姑娘吧,馬上天就要亮了,您也回去歇息片刻。”夏日天亮得早,過了五更天,外邊天際就開始泛明,委實沒有多長休息時間。

“我現在哪里睡得著。”姜媽媽搖搖頭,抱著池玲瓏的小身子在懷中輕輕搖晃著,又對碧月說道,“我不困,你再去睡會兒,姑娘這里我親自守著。”

“媽媽您熬了也快一個晚上了。”池玲瓏深呼吸一口氣從姜媽媽懷中鉆出來,盡管有些眷戀姜媽媽懷中的溫度,卻還是心疼的看著滿面倦容的姜媽媽說道,“媽媽您快去休息一會兒吧。”池玲瓏勸慰著,眼看著姜媽媽又要拒絕,也不由的低嘆一聲說道,“媽媽我這病也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好。青嵐院上下可都是靠您在撐著,您要是也躺下了,這院子里可就真要亂套了。”

姜媽媽到底是被池玲瓏勸說了回去,池玲瓏卻再也不敢睡,害怕再將剛才那個夢繼續下去。

夢中的主人公雖然不是她,但是“她”的靈魂還殘存在這具身體里。雖然夢中的事情不是她親身經歷的,但是那種滅頂的絕望和痛苦,到底讓人心存忌憚。且身上的毒已經過了一整日了,現在愈發癢癢的好似有千萬只螞蟻在骨子里啃噬,難受的鉆心刺骨。池玲瓏無奈,就吩咐碧月道,“去把那本《大魏醫典》拿來。”

碧月沒好氣的一屁股坐在池玲瓏床邊的小杌子上,不滿的撅撅嘴,“姑娘您現在都這個樣子了,還要看書,您該多休息才是。”

“我現在睡不著。”池玲瓏又讓碧月將身后的引枕墊高了些,躺舒服了才道,“總要做點什麼打法時間才好。”

“那也不能看書,大晚上的多傷眼。”碧月蹙蹙眉,搖搖頭,不贊同池玲瓏的要求。

她對池玲瓏的“看管”絲毫不比姜媽媽輕,那里會允許姑娘在中毒期間這麼糟蹋自己。就又道,“再說姑娘您現在看《大興醫典》也晚了,想找解毒的方子一時片刻的那就那麼容易?不過,姑娘別忘了咱們這兒還有朱大夫呢,他是正經的太醫出身,還是院判,想來見識不低,姑娘的毒他一定會有辦法解的。”

原來這丫頭把她要看《大興醫典》的目的,想成是要自己找解毒的法子了?!

這丫頭,池玲瓏哭笑不得。

《大興醫典》是大魏立國五百年前,一個名叫大興的皇朝皇室派人纂寫百年有余,才編纂成功的一本醫典。其包攬總綱,載有藥物一千八百余種,收集藥方一萬多份,繪制精美的插圖有一千多張,分為十六部、六十類,期間囊括各種醫毒偏方、奇方不勝枚舉,可以說是有史以來醫學專著的集大成。且自從大魏立國以來,《大興醫典》便被列為太醫院院士選拔的必讀科目,其醫用價值,窮其一個醫者的一生,也不一定能研究得透。

池玲瓏想看《大興醫典》卻絕對不是為了查找解毒方法,沒那個必要。因為她已經知道她中的是什麼毒,要怎麼解了。這一點可能連見多識廣的朱大夫,都不一定能比得上她,因為他沒有看過寧氏留給她的“雜書”。

于是池玲瓏便不在意的笑笑,又對碧月說道,“那你去拿柄小鏡子過來,我得先看看我這張臉現在慘不忍睹到什麼程度。”

池玲瓏笑的不以為意,碧月卻聽的心酸的不得了,連叫了兩聲“姑娘”,最后仍舊屈服在池玲瓏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下,一臉悲壯的將小鏡子取來遞給池玲瓏。

“嘖,”池玲瓏看一眼昏黃的銅鏡中映射出來的,面有膿瘡的少女,雖然早就做好了心里準備現在的狀態不怎麼樂觀,卻也不由控制不住的嘴角抽搐了幾下,低喃一聲,“真丑。”簡直太超越凡人的承受能力了,下限都被打破了!!!

這次哭笑不得的換成了碧月。從池玲瓏手中抽出了銅鏡放回梳妝臺后,碧月還不忘不贊同的說一句,“姑娘才不丑,姑娘只是病了,過不了兩天就會好……的。”

“過不了兩天就會死的。”池玲瓏漫不經心的搶過了碧月的話,又無所謂的補充一句,“若是找不到其中一位藥草的話。”

“……姑娘又胡說了。”碧月看姑娘面上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兩道靈氣四溢的遠山眉也微蹙了起來,話就說的不怎麼確定了。

姑娘對醫毒之術向來有研究,現在她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又這麼肯定,莫不是,姑娘說的……是真的?

碧月訕訕的笑一笑,覺得臉部線條僵硬的,連拉扯嘴角的動作都做不自然了。

池玲瓏卻又道,“你家姑娘什麼時候誆騙過你?”

碧月手中浸了冰水的帕子,倏地就“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姑,姑娘怎麼能說這種喪氣說!姑,姑娘……知道,您中的是什麼毒?”

“知道啊。”池玲瓏微闔著眸,話說的漫不經心,好似身中劇毒的不是她,這事兒真的無關痛癢一般。

碧月吧嗒著眼淚要哭死了,卻只見自家姑娘仍舊事不關己的,輕哼著去萬安寺之前,跟府里七姑娘學來的曲兒,“海棠無力貪春睡,美人嬌醒日日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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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海棠春睡遲

這一夜終于熬到了天亮。

池玲瓏似夢似醒,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好似又在繼續做著那個讓她覺得窒息的夢了。

夢中的她似無根的浮萍一般,順遂漂流,衣袂似海藻一般在水中搖曳;長發飄逸,與起起浮浮的水草一起隨波起舞。那情景美不勝收,她卻只覺得冷。

然而她卻又清醒好似從來沒有睡過一般。她清楚的聽見這片空間內所有的動靜:碧月將冰盆挪出了內室,姜媽媽又進來摸了摸她的手腳,外邊響起銅鑼敲響的聲音和打更人的渾厚的吆喝聲,五更了……

碧云拎著裙子滿頭大汗的跑進內室的時候,池玲瓏已經睜開了惺忪的雙眸,看那丫頭風風火火的斂衽行了禮,又急吼吼的對她說道,“姑,姑娘,剛才柳貞娘過來回話了,姑娘要找的那個藥材翼州城內大大小小的藥鋪都沒有。不僅沒有,各家的掌櫃和坐診大夫也都說,他們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池玲瓏聽著碧云嘰嘰喳喳的匯報完畢,還沒能從恍惚中回神,她雙眸茫然的看著碧云良久,好大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碧云說的是什麼。

碧月卻已經迫不及待的問了起來,“沒有?怎麼會沒有?不就是藥材麼?翼州城這麼大,四方商人云集、八方貨物通流,連舶來品都不缺,怎麼會獨獨少了那一味藥材?”

雖然還是大早起,天氣卻悶熱的好似要起雷雨一般,室內雖擱置了兩個冰盆頗為涼爽,碧月此刻也急的漲紅了臉;碧云本就怕熱,一路跑過來更是連衣衫都汗濕了大半,她狼狽的用衣袖擦擦一腦門子的汗,臉色潮紅的道,“我也不知道。昨晚我按姑娘吩咐把這事兒交代給了柳貞娘,柳貞娘隨即就派了人去打聽了。該使的銀子一分沒少,大大小小的藥鋪全都過了一遍,但是一整個晚上下來還是沒有消息。那些大夫都說他們只聽說過霜菱花,從來沒聽說過癸霖草的。”

碧月心中從天而降一顆大石,從昨晚上起就壓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現在面色都有些發青了。難道這事情果真如姑娘昨晚說的那樣,缺少了一味藥材,連兩日都熬不過去?碧月下唇都被咬的出血了。

池玲瓏躺在床上卻沒有絲毫的失落感,意料之中的事兒,只是結果真的出來了,多少還是有些接受無能。

她身上所中的毒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美人春睡遲”,還有一個別名——“三日魘”;這種毒的效果恰好是這兩個名字的結合體。

全身潰爛只是外表特征,真正會要人命的,恰好是中毒后的三個晚上不眠不休的噩夢。那噩夢能將人的精神線崩的緊到極致,讓人一入睡就不受控制的開始回想起,曾經經歷過的最痛苦的事情,並將那種痛苦在夢境中擴大上百倍;最后讓中毒者精神崩潰,在睡夢中死亡或是變成瘋傻癡呆的愚兒。

如此陰損奇葩的毒藥,卻和之前在萬安寺遇到的,那個給她下毒的清冷少年所中的毒有許多的共同之處。

——它們都有一個蛇蠍美人樣的名字;它們在寧氏留給她的“雜書”中,都有詳細記載!!

換句話說,這兩種毒其實出自一家!

再大膽的假設一下,興許那個少年之前也曾中過這種毒藥?!

池玲瓏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說這不是那清冷少年對她的試探她自己都不信。

心思電轉,池玲瓏已經將那少年的預謀猜測出了八、九分。想來起初那少年歸還她鐲子的時候,確實是對她動了殺心,是想要無聲無息了斷了她的;然而事有湊巧,她竟對醫毒之術頗有研究,且認出了他身中桃花醉之毒,想來在她被逼著答應給他解毒之后,那少年仍舊未提醒她中毒之事,且也未曾給她解藥,多半也是想要試試她的本事,看她有沒有信口雌黃,考量她的能耐到底有幾分的意思在其中。

只是,把毒藥在別人身上做實驗她無所謂,左右她不難受。但在她身上找存在感,這件事情任憑池玲瓏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怒火中燒;更何況她本身也不是個會吃暗虧還不還手的個性,她不僅睚眥必報,錙銖必較,且還擅長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真把她當成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任人擺布的閨閣千金?嗤,也太小看女人的報復心了。

池玲瓏冷笑一聲,繼而強打起精神詢問碧云,“柳貞娘是不是還在府外候著?”

“是。”碧云忙不迭的點頭,“奴婢昨晚就交代她了,讓她今早開城門之前,不管找沒找到藥材,都過來匯報一聲。剛奴婢怕姑娘還有什麼吩咐,就沒讓她走,她現在還在咱們府上專供下人出入的西側門外候著。”

池玲瓏點點頭,凝眉說道:“你一會兒出去告訴她一聲,讓她這兩日收拾東西準備進府。”頓了頓又道,“若是她女兒無人照料,也一道接進府來。”

按照“池玲瓏”上輩子的記憶來看,柳貞娘是個說話做事都頗有成算的,心中也有計較,現如今留下來幫襯她倒是正好。且她終究是侯府里的姑娘,經常和府外的人打交道太不明智,也容易授人把柄,倒不如給柳貞娘個正經身份,把她接進府來。左右不久之后她身邊的釘子也都要被一一拔掉,也是時候培養自己的人了。

碧云離開后,內室里只剩下她和碧月。因她“病重”,姜媽媽更是把青嵐院嚴防死守的連只蚊子都飛不進來,但凡吃食衣物更是必定要經過她的手,才能送到她手里。

池玲瓏心中清楚這次“過敏”確實和府中人沒有關系,然而姜媽媽不知道,池玲瓏也不會把事實真相告訴她,因而也只能苦笑著看著姜媽媽在青嵐院內大肆作為,甚至攪得整個侯府的這湖水都有些不穩,卻連半點的意見都不敢提。

眼下姜媽媽正在大廚房親手操持她的早膳,池玲瓏略思考了半刻后,終于下定決心交代碧月,“你代我去青云堂走一趟。”青云堂是她名義上的父親,整個忠勇侯府最大的大老爺忠勇侯池仲遠獨居的院落,池仲遠一月中最起碼有半個月在此處居住,可以說是整個侯府守衛最為森嚴的地方。

碧月一聽池玲瓏這吩咐,身子不受控制的狠狠戰栗了一下。要去見侯爺啊,碧月寧願在油鍋里滾一圈,都不想去面對戾氣森然的忠勇侯。

池玲瓏本已精神不濟,看見碧月哭喪著臉,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也不由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啞著嗓子薄嗔了一聲,“看你那慫樣,我父親又不吃人。”

是不吃人,但是侯爺那雙眼,就跟刀子似的,是能將人凌遲處死的啊!碧月想擠出來一個笑,努力催眠證明自己也沒那麼怕侯爺,終究覺得,還是不要勉強自己了。

池玲瓏交代了兩句話,碧月僵硬著臉,磕磕絆絆的重復了一遍算是記下了。池玲瓏看她這模樣,也不由無奈的又說了一句,“快過去吧,馬上到早膳的時間了,難不成你還想在青云堂多候一會兒?”話到這里池玲瓏又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催促道:“快去吧,家里那幾個姐妹用過早膳肯定要過來‘探望’我,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寧。我還指望著你回來陪我演戲呢,快去快回吧。”

碧月一跺腳,一咬牙,帶著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慷慨悲壯去了青云堂,不過一刻鐘時間,就青白著臉,雙腿打著擺子,滿面僵笑的回來了。

池玲瓏沒有多問,直接讓碧月先去用早膳,就將她打發走了。卻說青云堂中,身著黑色輕鎧,年約三旬有余的貼身侍衛在目送走碧月的身影后,轉身進了青云堂中的書房。

拱手對著臨窗而立的男子行禮,動作一絲不茍,鏗鏘有力,“侯爺,青嵐院的消息。”

那臨窗而立的男子,雖已年近不惑,看起來不過剛過三旬。他身材頎長,著一襲青色紋祥云的長衫,頭發也只用一支羊脂白玉簪簪住,看背影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儒雅文士,面容也消瘦清俊,然而他一雙狹長的眼睛里卻仿若帶了薄冰,千年不化,單是看人一眼,便讓人心生涼意,遍體生寒。

那行禮的軍士沒有聽到任何回復,也不以為意,卻是又繼續匯報道,“五姑娘剛讓丫頭傳了一句話過來,說是請侯爺幫忙尋找癸霖草……”一個“草”字未落音,書房中竟是傳來一聲瓷器落地被摔碎的刺耳輕響,卻是被這軍士稱之為侯爺的男子,手中的茶盞脫落摔在了地上。

青玉葵瓣暖瓷茶具裂成碎片,茶水濺了一地,翠綠色的茶葉黏連在地板上,悶沉的日光照射進來,那水漬在軍士的注視下,好似慢慢鍍上了猩紅……

那軍士心中猛跳,多年來伺候侯爺,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然而終究不敢抬頭,軍士只能硬著頭皮又將后半句說了出來,“那丫頭說,說,還有兩日。”

夏日炎炎,書房中卻冰寒的好似壓下了一座萬年不化的雪山,那冷寂肅殺的氣氛,好似刀劍霍霍泛著凜冽的鋒芒在廝殺,任憑這軍士跟在忠勇侯身邊服侍了十五年有余,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仗,卻仍是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良久之后,書房中傳來一道清淡無波的聲音,只簡簡單單的說了一個字,“查。”

聲音不帶絲毫的情緒波動,然而單只是這一個字,殺伐之氣卻瞬間彌漫開來,好似攜帶了暴戾的血雨腥風,仿若滾滾雷霆近在眼前,迫人的凌虐肅殺讓那躬身匯報的軍士,噤若寒蟬之下不由猛的單膝跪地,咬緊銀牙,渾身微顫的應了一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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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姐妹

早膳過后池玲瓏身上的高燒已經退了下去,然而面上、手上花生粒大小的膿瘡卻仍舊圓滾透亮,絲毫沒有消減下去的勢頭。不僅如此,那紅包好似也已經開始向全身蔓延,天亮之極還只是出現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早膳過后姜媽媽給她擦身,卻發現在她白皙平坦的小腹上竟也起了兩個紅包。

惹得姜媽媽怒氣洶洶的直罵昨晚來看診的張大夫是庸醫,還不住的催促著碧云,“快去請朱大夫,一定把朱大夫請來。”

姜媽媽急的上火,一夜之間唇角起了好幾個水泡,連嗓子都啞了,眼中還帶著紅血絲,看起來疲憊不堪。

她拉著池玲瓏的手抹淚珠子,還不忘拍著大腿哭喊著“作孽啊”“天殺的畜牲不安好心”“定要讓你血債血償”,池玲瓏被鬧得頭昏腦漲,又那里敢讓碧云去請朱大夫?

不管怎麼說,那老大夫幾十年的行醫經驗不是假的,當過太醫做過院判也是實打實的經歷,他興許辨不出她究竟中的什麼毒,但想來要判斷出她現在這情況是中毒而非“過敏”,還是很輕而易舉的。

但是,一個閨閣千金在寺廟中上香祈福而被歹人下毒謀害?!這樣的流言若傳出來怎麼聽都帶著點似是而非的香艷味道。先不說對她療毒沒有絲毫幫助,她的名聲說不定也要全毀了。

更甚者,基于保全家族顏面,以及不牽連家中諸姐妹的閨閣名聲考慮,她還有可能“暴斃”?!這做法實在有點冒險。

因而池玲瓏也不由的拉著姜媽媽的手勸慰道,“媽媽別急,興許是這藥見效慢,說不定我再喝上兩頓就好了。”又道,“反正朱大夫就在翼州城里,待過了今日,若還是不見好,再讓碧云去請朱大夫。”

姜媽媽紅著眼眶還要再說什麼,此刻外間侍候的碧空來報,“大姑娘,四姑娘,六姑娘,九姑娘來看姑娘了。”

忠勇侯府子嗣向來不豐,往上數三代,大多是一脈單傳;到了忠勇侯池仲遠這一代,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嫡庶兄弟加起來,養大成人的竟也有三人。

池仲遠為嫡長子,毫無疑問的繼承了侯爵;他下邊兩個兄弟,二老爺池仲德,三老爺池仲禮。二老爺是先侯爺娶的填房林氏所出;三老爺池仲禮則是唯一活下來的庶子,以前在侯府里聲名不顯,自成了親多了姻親的助力后,在侯府的地位倒是與日俱增起來。

卻說到了池玲瓏這一代,忠勇侯府才算是真正的開枝散葉。不說府里的姑娘不論嫡庶有十一個之多,便連養大的少爺公子,竟也有七個。

再說現在過來探望池玲瓏的四位姑娘,大姑娘池明纖是侯府二房的庶長女,也是忠勇侯府這一代第一個孫輩。生母范姨娘生的顏色好,在十多年前頗受了二老爺的一段寵。但二老爺池仲德是個喜新厭舊的性子,且性好漁色,任憑范姨娘再好的顏色,也成了昨日黃花。

加之二夫人林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又生的個跋扈囂張的個性,在二房作威作福慣了。二房妾室都被她打壓的頭都抬不起來,連帶著二房的庶女大都也被養成了膽小怯懦的性子,池明纖自然也不例外。

四姑娘池明繯卻是大房庶女,然而比較悲催的一點就是,四姑娘的姨娘也姓林。盡管和老夫人娘家是出了五代的遠親,當時到底也是打著老夫人遠方侄女的名義進了大房的后院。

周氏和老夫人不對付,甚至可以說是相看兩厭,對小林氏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且因為一些詭秘的原因,周氏還只能隱忍不能輕易動小林氏,心里憋了口氣,周氏對四姑娘池明繯的不喜甚至遠遠超過了池玲瓏。

六姑娘池明珠卻是周氏的嫡次女,也是周氏的麼女,有周氏千嬌萬寵著,到底底氣不一樣。

九姑娘池明紓也是大房的庶女,這卻是個隱形人,然而她卻有個坑閨女的姨娘,隔三差五就要蹦跶著在忠勇侯面前找存在感,還屢次三番給周氏上眼藥,這人的腦子有點殘,卻是坑苦了九姑娘。

忠勇侯府專出美人兒的名聲不是假的,四人在貼身丫鬟的服侍下進了內室,一時間衣衫鬢影,錦衣華服,暗香襲人,珠釵首飾輕搖間劃過溫潤的華光,映襯著一張張雖稚嫩卻各有風韻的小臉兒,端的是美不勝收,讓整個內室都亮堂起來。

池明纖性子膽小怯懦,連帶著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她長相仿了范姨娘,生的鵝蛋臉,杏眼桃腮,美眸盈盈,著實是個繾綣溫婉的美人兒;若是她的言行舉止不那麼小心翼翼的話,就更加上的了臺面了。

幾人一進入內室就看見身著月白色提花軟綢中衣的池玲瓏,她白色慘白的斜靠在藍底白牡丹宮錦靠枕上,身上蓋著湖藍色滑絲薄被,面上猩紅色的膿瘡卻在如此幾樣素潔的顏色映襯下顯得愈發鮮明猙獰,幾人一時間俱都嚇得瞠目結舌。到底是養在深閨中的千金小姐,平日里最大的疼痛不過是個頭痛腦熱,見到池玲瓏這副幾近毀容的模樣可不就嚇呆了去。

“五妹妹這是……怎麼了?不是說是過敏了麼?怎的會……這般嚴重?”

池明纖本就膽小,說話低聲細語,眼下因為震驚,脫口而出有些“傷人”的話,池玲瓏還沒有什麼反應,她倒是眼眶一紅,說話不及就想要抹淚珠子。

——也不知道是被池玲瓏嚇著了,還是擔心自己剛才那句話得罪了池玲瓏,抑或是悲從心起,為池玲瓏今后擔憂,總之面上已經掛上了悲戚的顏色。

這屋子里就數著池明纖的年紀最長,雖然論身份地位還有池明珠這個六姑娘可以完全碾壓她,本不該她先開口的,但是池明珠生來就是個不多言的性子,臉上長年帶著不化的冰霜,長相隨了周氏,性子卻和忠勇侯有七分像。

平日里不論是在姐妹們面前,還是在周氏等長輩面前,池明珠都是一副高嶺之花不可攀折的模樣,說她性子高傲也不全是,她也不會目中無人,只是懶得應酬罷了。因而池明珠主動“退讓”,池明纖不得不拿取了主動權,她本就不善言談,眼下更是手足無措。

池玲瓏見這幾人進來就強撐著胳膊要坐起身,然而此時她身上已經沒有了之前鉆心的癢癢感,卻又像似打了麻醉劑似地,渾身再沒有一點知覺。胳膊才勉強抬起來,就又像似根軟面條似的往下趴,那情景嚇得池明纖脫口而出就是一連串的“妹妹快躺著,快別起……”

姜媽媽在碧空通報過幾位姑娘過來后,就出去忙著吩咐小丫鬟們上茶水果子待客了。碧月一直在跟前侍候,當即眼明手快的扶住了池玲瓏,又將墊在她腦后的引枕拿高了些,扶她換了個姿勢微微起身坐了起來。這幾個動作看起來簡單,碧月做完了額頭上卻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姑娘現在身上不知道什麼地方就冒出個膿瘡,可不能磨破了。

池明珠看池玲瓏面色慘白,瞳仁渙散,明顯精力不濟,一副隨時有可能昏睡過去的模樣,不由上前一步擰著眉問道:“怎的會這般嚴重?大夫開的藥可有按時吃?可有效?若是無用便再去請朱大夫過來問診。”

池明珠性子本就冷,加之出生高貴,說話口氣也硬。這般簡單的詢問,她本是關心的,然而出口的話卻肅穆的像是在逼問,活脫脫的一副回答不好你就準備挨板子吧的驕縱貴女模樣。

碧月當即襝衽行禮,背脊一挺就要回話,池玲瓏卻先一步開口說道:“張大夫開了藥,也在按時吃。興許是見效慢,再吃上兩劑看看效果無妨。若是不行,再去請朱大夫過來不遲。”說到這里勉強露出一個笑,說道:“姐姐無事,倒是勞六妹妹掛心了。”

池明珠居高臨下的冷眸睨著她,眉頭皺的能夾死只蚊子。她雙眸緊盯著池玲瓏,良久之后才又冷冷的丟出兩個字,“隨你!”話落音便走到一邊的小圓桌跟前坐下。

池玲瓏笑了笑,不以為意,將屋內的幾個姑娘都掃視了一遍,才又說道:“我昨日從萬安寺回來,本是要去給母親和祖母請安的,這一病倒是耽擱了。不僅沒見著母親和祖母,連家中的姐妹們也不曾見。算起來倒是有將近十日沒見大家了,也幸好今日大姐姐、四姐姐和兩位妹妹來看我,不然我還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們一面呢。”

池明繯聽了池玲瓏這話捂著帕子輕笑了起來,好笑的看著她說道:“如今五妹妹你回府了,自然有的是機會見面。只有一點,咱們府中姐妹多,妹妹你又病著,可別到時候我們日日過來找你,惹煩了你。”

又道:“二姐姐和八妹妹現在正陪著祖母說話,三姐姐正和母親學理事,估計過會兒時間就會來看五妹妹。也是我和大姐姐,六妹妹,九妹妹急著見妹妹才沒等她們一起,一會兒肯定又該埋怨我們了。”話到這里面上染上清愁,又感嘆了兩句,“倒是十妹妹,前幾日中了暑,現在還在房里養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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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9 19:27:34 |顯示全部樓層
019 這個世界怎麼了

二姑娘池明琬是二房的嫡女,又因二夫人林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二姑娘在老夫人跟前一直頗有臉面,幾乎可以說是被抱養在老夫人膝下長大的。

八姑娘池明緋則是二房的庶女,整天和池明琬形影不離。她不僅長得和池明琬有九分像,兩人宛若雙胞姐妹,且不論是穿衣打扮還是女紅刺繡,都仿著池明琬來,池明琬走哪兒她跟哪兒,可以說是池明琬當之無愧的跟屁蟲。

三姑娘池明珍則是周氏的嫡長女,池明珠的胞姐,從小到大都是千嬌萬貴的。只是和池明珠的性情冷傲不同,池明珍生就一副爆碳性子,對府里的庶女能踩就踩,十分看不上眼。她也是今天大房里唯一一個沒有過來探望池玲瓏的姑娘。

池玲瓏估計,在她痊愈之前可能是見不到她那心高氣傲的三姐姐了;要讓她踏足庶女的院子,會臟了她的繡花鞋的。

十姑娘池明綺隔三差五就要告病,大家都習慣了。

十一姑娘今年不過才兩歲,因和她們這些排的上序齒的姑娘們年歲隔得太大,好似早被大家遺忘了。

忠勇侯府里池玲瓏這一代孫輩們的名諱,公子少爺們的第二字皆從了“晟”字,姑娘們則從了“明”字,且按照族譜規矩,嫡出子女名字中的第三字從“王”字旁,庶出的從“糸”。世家大族規矩多,單是一個名字就有無窮講究。然而池玲瓏終究是不同的,她就是這其中的異數。不說其它,單是一個名字就可以看出她的“特立獨行”。

池玲瓏想著府中姐妹的名字,思緒就有些浮想聯翩起來,渾渾噩噩間她又聽見池明繯輕笑的聲音,才又瞬間回了神。

池明繯接著剛才的話又念念叨叨的說了幾句,最后才又一拍額頭,做恍然大悟狀,“我說我一直覺得少了誰,原來是把七妹妹給漏掉了。”看池玲瓏也是一副睜大了眼睛看她的模樣,池明繯輕笑道:“知道五妹妹你和七妹妹的關系最是要好,若是七妹妹知道你花粉過敏,肯定會一溜小跑跑回來看你的。”又道:“嗯,等我回去就找個丫頭給七妹妹捎個信過去。”

“七妹妹不在府里?”池玲瓏聽出了話外之音。

池明繯看她一副又是好奇又是焦急的模樣,故意逗她,只捂著帕子輕笑卻不回話。

池玲瓏撒嬌似的將視線投向了池明纖,嬌嬌的喚了一聲“大姐姐”,池明纖便微抿著唇低聲細語的笑著與她說道:“七妹妹的二舅舅補任了翼州通判,五日前就到任了。七妹妹現在可記不起五妹妹你了,她在二舅舅家里玩的樂不思蜀,險些要鬧翻了天哩……”

七姑娘池明瑄是三房唯一的姑娘,在侯府里和池玲瓏的關系也最好。她若是知道池玲瓏“病重”,倒真的會立馬從娘舅家跑回來。

被搶了話,池明繯不依的嗔了池明纖一眼,“大姐姐……”

池玲瓏抿著嘴,想笑。嘴角的弧度才緩緩上揚開來,竟是又聽到外間的姜媽媽來報,“姑娘,韶華縣主派了身邊的妙心姑娘來看您了。”

池明珠眉梢略微上挑了下,猜測妙心的來意。莫不是擔心母親訓斥五姐姐,特意過來給她……撐腰的?又看了看床上躺著的池玲瓏,池明珠雙唇又抿緊了些,真把她母親當成牛鬼蛇神了啊?!猶豫了一下之后到底也站起身,遲疑著該不該這個時候告辭離去。

卻說池玲瓏,不過隔了短短一晚上的功夫,再次聽到“韶華縣主”這四個字,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當碧月領著妙心進入內室的時候,池玲瓏還有種恍惚感,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果真是“海棠春睡遲”的副作用?!

不說池玲瓏是什麼表現,再說名義上是來探望池玲瓏,然而自從進了內室后,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努力裝啞巴充當隱形人的九姑娘,在聽到姜媽媽說出“韶華縣主”四個字后,一直以來都呆板平靜的雙眸中,竟是倏然綻放出略有些詭異的光華。

她雙手在袖籠中握緊,身子有些微微的顫抖,眸中有著慌張,竟還有些難耐的期待和忐忑。那種壓抑不住的亢奮和激動,讓她身側站著的六姑娘微瞇著眼眸看了她好幾眼。

妙心是奉了韶華縣主的命令,特意來探望池玲瓏的。

世家大院里沒有什麼事情能夠瞞的長久,在加上池玲瓏染恙本不是什麼大事兒,也不是什麼秘密,有心人士想要知道自然輕而易舉。

理兒是這個理兒,話卻是不能明著說的。

妙心進了內室就看見池家的幾個姑娘站在五姑娘房內,為首的六姑娘池明珠好似在和五姑娘告別,妙心面上沒有露出絲毫異色,而是儀態得體的淺笑著給眾人一一見了禮。

池玲瓏有“客”至,池明珠到底覺得她們留在這里不合適,遲疑了一下還是和池玲瓏告辭離去。

她還不屑去探聽“別人”的私密。

池玲瓏挽留幾番,妙心也笑著幫忙說著留客的話,然而到底沒留住人,池明珠和其余三姐妹一道離去了。

幾人的身影轉到屏風之際,池玲瓏好似看見九姑娘遮遮掩掩的看了妙心好幾眼。她神態中有些掙扎和留戀,好似很不情願離開……

——肯定是她眼花了。

妙心在內室里只剩下池玲瓏和她貼身服侍的大丫鬟之后,才舉了舉手中拎著的雕花漆九攢食盒含笑著對她說道:“縣主惹了風寒,昨夜里也發了高熱,原不知道姑娘也病了,今早朱大夫過去給縣主診脈的時候說漏了嘴,道是昨日侯府里也派了人過去請醫。縣主言道e是她傳染了姑娘,又怕姑娘當真染了病,就派人打聽了一番,這才曉得姑娘是花粉過敏。縣主心中憂慮,又擔心姑娘這幾日胃口不好,特意讓奴婢送來些小點心給姑娘開胃。”

對池玲瓏臉上的膿瘡完全的視而不見,妙心將食盒打開,取出其中四個碗口大小的碟子。

池玲瓏身體不適,聽著妙心鶯聲翠語的說著話竟也覺得非常耐聽。她從來沒有注意過,妙心竟也有一把好嗓子,說起話來當真罔若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剔透唯美。

然而當她看見那四個模樣精美,明顯出自內造的山茶花粉彩碟盞,以及放在碟盞上的小“點心”的時候,池玲瓏感覺——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

雖然早在看過“池玲瓏”的記憶后,她就知道了韶華縣主其實是她的老鄉。但是,用偷來的這一世生命,去換天才和早慧的美名,這樣的做法真的值得麼?

妙心卻以為池玲瓏是被震驚到了。想來也是,當初她第一次見到縣主親手做出這麼可愛的小點心的時候,可不也是這麼一副呆頭鵝的模樣。

妙心就以過來人的口吻介紹著,指著幾分“點心”細細的給池玲瓏科普:“縣主說,這個叫慕斯蛋糕。”蛋糕程心形,白色的奶油上面放著草莓,栗子仁兒,甜橙,檸檬等水果,五彩斑斕的看起來讓人非常的有食欲。

妙心又指指另外三個,“這個是蛋撻,做起來最容易。這個是椰汁西米糕,這個是椰奶紅豆糕……”

小...

“點心”散發著香甜誘人的氣息,色香味俱全,池玲瓏甚至聽到了碧空艱難的咽口水的聲音,不由也抿了抿唇角。

話說,這些東西給她的震驚更勝過給她的誘惑吧?

妙心離開之前又千珍萬重的取出一支白玉瓶給池玲瓏,說道:“這是宮里專門供給娘娘們用的祛疤聖品,——千年玉露長春膏。姑娘您等病好了,每日早晚凈面后在臉上涂一點,不過半月,皮膚又可以恢復白玉無瑕了。”

妙心離開后,碧云興沖沖的從外間跑進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與竊笑。池玲瓏好奇之下開口問她,“可是有什麼好事兒?”

碧云小腦袋瓜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不等池玲瓏再問就邀功似地巴拉巴拉說了起來,“姑娘,我剛才和蘭庭姐姐在外間說話,蘭庭姐姐告訴我說,小南音不知道招惹了哪路菩薩,今早起來發了狐臭。咦,那味道嗆人的把花都熏死了。蘭庭姐姐還說,小南音口口聲聲說肯定是有人下毒害她,結果左右也查不出來兇手來,她大呼小叫的把慶陽伯府里的老夫人都驚動了,縣主惱了她,讓人把她丟到城郊莊子上思過去了。”

池玲瓏剛起的一點食欲,在想起來自己親手制作的狐臭粉,那令人幾欲作嘔的臭味時,忍無可忍之下,到底是讓碧月幾人把那幾個小點心分吃了。

卻說回了晴好院的九姑娘池明紓,一路壓抑著又是亢奮又是激動的心情回到自己的房間。九姑娘小臉興奮的紅撲撲的,眼睛里都似帶了水兒,這副明顯高興的過了頭的模樣,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明媚燦爛。

九姑娘行事向來詭異,卻一直以來都很低調,眼前這副高調的生怕別人不知道的模樣,讓晴好院的丫鬟婆子俱都詫異不已,好奇這位小主子今天不知道發了什麼癔癥。

池明紓進了內室,換上了在室內穿的輕薄衣裙后,就將丫鬟媽媽們都趕了出去。自己捂著薄被悶在頭奸笑不已。

池明紓能說她心里真的很激動很激動,激動的都快要打雞血了麼?

上一次周氏和兩位嬸娘帶著府里的眾位姐妹去拜見韶華縣主,恰逢她這具身體第一次來小日子,疼的死去活來,以至于錯過了良機。這次雖然也沒有見到韶華縣主本人,但是多少見到了韶華縣主身邊貼身服侍的大丫鬟;這是不是意味著,等下一次見面,她就可以親眼見到傳說中的韶華縣主了?

——那個青史上赫赫有名,把皇帝的后宮當成自己的后宮,將魔鏡之事提上朝綱,臭名昭著的讓歷史上所有的皇后縣主都因她黑了一把,甚至死后還被朝臣極盡諷刺的以“貞潔”之“貞”定為謚號的貞皇后,那可真是一位妙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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